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彼岸繁花[综红楼]》 作者:林一平 文案 本文就是一个刚退休的老女人穿红楼后,以男男女女的身份,努力活着、活好、赚功德的变相女强文 主要人物有红楼里的王熙凤、林如海、未露面的废太子、还有贾母——各有各的精彩了 喜欢看女皇的,这里有《水浒传》里的扈三娘 喜欢看《封神演义》的,这里有狐狸精版的姜皇后,变成鬼修要复仇的商纣王 喜欢看三国的,别错过这里走投无路的曹操、刘备。看看换了魂的吴国太怎么扶持小霸王孙策登基 以上都颠覆了通常认知的历史 总之是一部消遣小说里值得阅读的好文。 错过了可惜,看过了不后悔 最后到大明末世的天启(木匠皇帝)时期 看主角怎么扭转乾坤,怼努尔哈赤、怼朝鲜、怼荷兰人、怼所有与大明不善的 《白狐》的头、尾加在了红楼1结尾的作者有话说,希望能被喜欢 308万字全本完结。 曾用名《红楼求生存》有金手指,不大 有虐,小小的 内容标签:红楼梦 性别转换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主角:林夕 ┃ 配角: ┃ 其它:穿越重生 第1章 红楼1 林夕的生活极其平庸、简单,近几年只在丈夫的公司里挂个名,用来交社保,实际早是全职主妇一名了。因家境尚可,她偶尔会琴棋书画诗酒花地附庸风雅,也都是心血来潮的、一阵子的事儿。她坚持多年的消遣,还真是不怎么动脑就能做到的——爱好文学。听着挺高大上的吧,实际就是看小说!国内国外,古代近代现代,各类型,各网站看过去。遇到看好的文,还买实体书,反复看,并在书页上勾勾画画,当成解剖教材的备课来对待。遇到雷点高的网文,她向来一边看一边拍,越拍越嗨。直到有一天夜里,她拍了古典名著《红楼梦》,一番吐槽后,爽歪歪去高枕酣眠了。 哪里想到睡梦中,恍恍惚惚之间,只听得耳边的法鼓金铙声不绝如缕,鼻端的檀香烟气呛人不散。再就是一娇娇的女孩子话音,在自己身前,清清脆脆的。 “二奶奶,前面打发人来说,小蓉大奶奶已经安灵了,客也散了。太太要回府了,使人过来传话,说是宝玉不肯跟着回去,要跟着二奶奶您呢。” 林夕觉得被吵醒了,她猛地张开眼,就见一穿着孝服、扎着孝带的、十一二岁的一个水灵灵小丫头,站在自己身前。她略扫一眼周遭的环境,见是一简陋的静室,自己捏着帕子在搽手。 她看看眼前的小丫头,不自觉地低低重复着,“说宝玉不肯回,要跟着二奶奶?” 小丫头看着眼前的二奶奶神色不大对劲,赶紧地垂下眼,怯怯应了声“是”。 林夕抬手拄着太阳穴,晃晃身子,心里暗道:“我的天啊,这是得罪了什么大神了!儿子大学毕业了,自己下个月就可以拿到退休金,开始真正的不上班有钱拿的幸福人生了。可现在这是到哪儿啦?” 她稳稳心神,深吸口气,脱口而出的话,带了几分命令的语气。 “去,你去和太太说,就说我头疼,混沉沉的,怕是照应不到的,带回府里去的好。” 小丫头躬身应了,撩了帘子出去。 林夕回转身子倚着墙,看看自己的手,细腻白净,十指纤纤,腕子上带着一对雕刻了缠枝莲花的羊脂玉镯子。她沉思:这手,看来是不沾阳春水的。身上的孝衣,也是普通的素服,应该也不是为至亲长辈穿戴的,估计该是族亲或晚辈。她还没理出头绪,就又听门外有小丫头说话。 “麻烦姐姐告诉二奶奶,珍大爷打发小蓉大爷来了。来请二奶奶,去馒头庵歇宿。小蓉大爷已经在外头,等着二奶奶啦。” 二奶奶?宝玉?珍大爷?小蓉大爷?馒头庵? ——自己是到了《红楼梦》这书里啦?是成了王熙凤啦?现在是秦可卿出殡,停灵铁槛寺的时候? 我的天啊! 《红楼梦》这书,就找不出比王熙凤还能干的傻女人了。她拼着自己身子不要,也要争强去当那个管家婆,累死累活地也没讨到个好。最终是机关算尽,害人也终害了己,填上了自己的性命。 傻!真傻!真是傻到家的一个人了! 这时候,门帘子一挑,一个十来岁刚刚留头的小丫头,看林一平拄着头,立即上前几步,轻巧巧地扶住林一平的手肘。 脆生生问道:“二奶奶可是累了头晕?” “嗯。打发人说一声,就说我乏了,去馒头庵歇息了。” 林夕咬牙,不管什么情况,想在这静室里,就这么呆着,想出个头绪来,是不成的。她一出门,几个小丫头和几个婆子媳妇立即跟上来,随她登车而行。须臾的功夫,就到了馒头庵。 一老尼带着二个正当妙龄的女尼迎了出来,林夕意识到这老尼法号是静虚。彼此见过了,静虚使人带着林夕等人去净室。等她们更衣净手,再出来了。那老尼静虚殷勤地上茶、陪坐,跟着林夕过来的媳妇子们见林夕无事吩咐,给林夕行礼后,都陆续散了自去歇息。 林夕只想自己静一静,理一理思路,因此就对那老尼静虚说;“我这些日累得头昏,你有什么话,待我歇歇了再说吧。” 那老尼静虚却只是踌躇,不肯轻易离开。她扫一眼周围的小丫头,私下忖度,这些该是二奶奶的心腹吧。 她赖着脸皮说:“我这里有一事,要到府里去求太太,想先请了二奶奶的示下。” 林夕封口,“是么?那你就改日去找太太好了。我这些日子,可是累得很了。” 静虚赶紧递上奉承话,“看二奶奶说的。就是有什么事儿,想要求太太,也都得先经了奶奶看看才行的啊。” 林夕皱眉,她估计着,应该是王熙凤弄权,拆人姻缘逼死人的那件事了。她心下想着,自己来这的时机倒是巧啊,那王熙凤还没来得及、弄出伤了人命的事儿呢。要是从今往后,得顶着王熙凤活着的话,怎么也得扭转了这事儿,起码不沾边才好。 她在心里拿定了主意,一下下,拿茶碗盖子磕着茶碗。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对老尼道:“先说好啦,我只是听听。你有事儿,想去找太太、求太太,你自己找太太去。也别和太太说什么,我先知道的话。不然,我和你,可是没干休的。” 那老尼一听,心下就感觉不好,可既然给了她机会说话,她还是要争取的 “阿弥陀佛!看奶奶这话说的,还没听说是何事呢,先就推脱了的。”静虚见二奶奶的态度不热诚,斟酌着把原想央求贾府出面,请长安节度使云老爷压了守备退婚的事情说了一番。 未了静虚还说呢,“奶奶,您看两亲家都对簿公堂了,哪里还好再做亲事儿呢。况且张家倒愿意孝敬奶奶呢。” 静虚伸手指头,比出个“三”来。 林夕不自觉地带出王熙凤说话的模样,她笑着说:“这样拆人姻缘的事情,我是不想沾手的,你只当我们府不知道吧。” 静虚急了,“奶奶,这张家的孝敬,可是不少的呢。” 林夕心里发笑,这事儿呀,最后可是王熙凤的一桩罪名。真要是像原著那样弄了3000两银子,最后也不过是填了宫里的那无底洞,不然就是肥了贾府的那些管事的。 她人笑着,回话却是封死了,不容一点儿的空儿能钻的。 “我不缺银子使,也不想沾手这样坏人姻缘的事儿。” 那老尼净虚听了,感到非常没脸。她心念转动,半晌方叹息着说:“奶奶这样说话,也是有道理的。可是张家辗转求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和人说了,要求贵府帮手的。如今奶奶撒手不管,张家的人,还不得以为是荣国府没手段摆平这事儿啊。张家再不会认为,奶奶是不希罕他家的孝敬呢。奶奶您说,是不是这样?” 林夕烦躁了,还使出这样的激将法来,这老尼真是可恶!可她现在还不想得罪这些能穿家过院的尼姑。故而耐下性子,对静虚说道:“你是知道我的,以前是不信什么阴司报应的。可小蓉大奶奶这一去,我现在是把什么争先的心都放下了。你就当我从来不知道这事吧。我自己得多养养精神了。” 老尼看林夕仍然拒绝,话说死了,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且看对面的人,确实是满面困倦,黯然地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悄悄地退了出去。 到了晚间宽衣安歇的时候,外间皆是婆子媳妇打地铺、守夜坐更,很快地人静无声了。 林夕在里间,犹自不解自己怎么会到红楼里来。 她细想红楼的情节,这秦可卿死的时候,红楼可是开篇不久的。自己真的要顺剧情,熬到结局,看那大厦呼啦啦倒掉,被收监流放?还是要振作起来?按照红楼同人的那些小说,努力挣扎,闯出一条生路呢?按那些同人小说闹分家,也太离谱了一点儿。不说王熙凤是一个孙子媳妇,就是王夫人这辈分的儿媳妇闹分家,在孝字大过天的封建时代,也绝对讨不了好。她左思右想,真想的头疼了,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唉,分不成——就学秦可卿上吊吧。 早死早托生,没准儿就回去了呢。 她正想着分家不成就上吊,脑子里的疼痛,就如针扎的一样。一个冷漠的机械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你要是自己寻死,你就死在红楼不得回去了。” “谁?” “晋江啊。” “滚。”林夕暴怒,装什么大神儿啊!什么东西呢!“晋江?那是站,好不好?” “是啊,本大神儿就是隶属晋江站的穿越程序。” 林夕的嘴,张的不能再大了。她一辈子都是坚定的、无产主义的、无神论者,现在告诉她——她被晋江大神给穿越到书里了?! 第2章 红楼2 片刻间,林夕的心念百转。她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可如今她不得不按捺自己,尽量平和地,与自称大神儿的、隶属晋江站的穿越程序沟通。 “大神儿啊,问下先啊,我好好地做守法公民,从来没去黑晋江系统的。晋江的抽风,真的和我无关的。你把我弄这儿来,为啥呢?” “为啥?你不知道?不是你批红楼吗?批作者设计人物不合理,批王熙凤傻的” “是啊。怎么啦?批王熙凤傻,就弄红楼里啊。晋江那么多批文的,难道你都给弄书里去了?批的人多了去呢。” “嘿嘿,谁批就弄谁!红楼是啥,经典!经典!!你知道吗?!谁嘴贱了之后,就想没事儿了,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哪儿有批了红楼了,就当没事儿了,舒舒服服高枕无忧的?谁批了,谁都别想跑,一人一个红楼世界,慢慢熬着。” 这?啥?这大神透露的信息量可有点大啊。 ——什么叫“谁批了,谁都别想跑,一人一个红楼世界,慢慢熬着”? 林夕赶紧求饶,绝对的实力面前,认怂保命。 “大神儿,我错了,错了,我再也不批了,你放我回去,好不好?” “不好。” 林夕咬牙,“你是绝对没商量啦?” “哼哼。你活个不一样的王熙凤,就饶了你批的错。” “大神儿啊,王熙凤是孙媳妇啊。你说我能做啥吧?分家吗?那些进了红楼就闹分家的,也太不合常理啦,不是等着不孝的罪名吗?” “那你还批王熙凤傻?就你聪明?!” “嘁。我是不是聪明先不说。古代的哪个女子,不知道嫁人后,要先生了儿子才是第一该干的事?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即便没读什么书,难道不知道放高利贷名声不好?难道不知道一大家坐吃山空?指望谁?指望宫里的大姑娘做宫妃,就是做宫妃了,也是拉巴二房的贾政,宝玉,贾兰。难道能拉巴到大房?再说还有皇后呢,皇后的儿子都那么大了,还有圣人喜欢的贵妃。一大家子男人不成气候,没指望的日子,还费心费力地争做管家婆子,不是傻?” ……“现在你可以活个不傻的王熙凤。” “有啥好处?” “没有。” 林夕气结,赌气道:“我现在就吊死王熙凤。” 片刻沉默,机械声音又响起来。 “你想要什么?”大神儿的语气这回不是冰冷的了,郁闷的感觉带出来了,哈哈,难道先前的机械声音,是装的吗?!听这位大神的无奈声音,林夕抓住了一点儿——他不想自己把王熙凤就这么地吊死了,如此,就有谈判的余地了。 哈哈,林夕开心了。老娘混了十几年了,看了多少穿越重生的,和老娘斗?! 林夕狮子大开口了,“第一要一个空间,有灵泉,能种植的。第二要武林秘籍修仙功法。第三要……” “没有第二、第三。只有初级带灵泉的种植空间。” “我还是吊死王熙凤的好……” “好吧,”大神在妥协。“这里没什么灵气,你也修不了仙。武林秘籍可以给你一个。” “没灵气啊,不妨事,闲着先学着。” “哼,想的美。只有武林秘籍一个。再讨价还价,这个也没啦。” 林夕见好就收,“好好好,你是大神儿,听你的。我要九阴真经,全版,正版。” 叮一声后,一个四十平米左右的空间浮现眼前,中间一汪泉水,散发着清冽气息。一本篆体书名的九阴真经,就那么搁在水边。天,篆书,繁体字都没认全呢。林夕哀嚎一声,这武林秘籍,有了和没有是一样的啊。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林夕令人别过老尼,又往铁槛寺去。贾蓉照料着秦钟,和宝珠焚香守灵。林夕见过贾珍,贾珍哀毁不欲说话,宝珠是执意在铁槛寺守灵的。于是贾珍便安排了媳妇子陪伴宝珠,林夕遂作别宁府的人,带着人,回去荣国府。 且说林夕接受了自己进入红楼这不可回转的事,一路在马车里闭眼琢磨,罢了,从今是王熙凤了,既然人命没沾,高利贷的事也得立即抖索清了,然后得交了管家婆的琐事,一心调理自己的身体才好。 回府见了贾母、邢夫人、王夫人问安,立即说道:“老祖宗,孙媳做完这一桩事,才知自己能耐,这后几日,已经是头晕身乏,勉力支撑,说不得要好好歇息一阵子。这管家的对牌,一会儿就打发平儿,给您送过来吧。” 贾母大吃一惊,“我的儿,你这样强的人,竟说要歇着的话,可是累的有什么不好?快叫人去请王太医。”然后一叠声地安排人,让人用青呢小轿,去送王熙凤回住处。 平儿等迎出来,见王熙凤是用轿子送回来的,禁不住大吃一惊,“奶奶,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扶着平儿的手往里走,小半身的份量压过去,“别废话,赶紧进去。” 待回到了里间,脱了外头大衣裳,洗手净面松了头发,丰儿送上茶来。王熙凤沉着脸也不接,“换白开水来。”一边依着靠枕,歪在炕上闭上眼。 平儿打发丫鬟都出去了,拿夹被给王熙凤盖上,又抓了把香,要丢进香炉里。 却听王熙凤说,“把那香炉子搬出去,以后也别点了。” 平儿赶紧招呼人来办。 丰儿送上白开水,王熙凤喝了半盏,问道:“大姐儿呢,这几日可好?去抱来我看看。” 平儿看王熙凤情绪不高,赶紧说:“大姐儿好着,昨日还说找奶奶呢,我这就去抱来。” 一会儿,平儿引着一年轻的媳妇子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进来。小姑娘一放到炕上,就摇摇摆摆扑到王熙凤怀里,搂着王熙凤的脖子不松手,与王熙凤甚是亲昵。 王熙凤抱着小姑娘,轻轻拍拍孩子的背,这也是个爹不亲、娘顾不上的小可怜。大厦倾覆,好好的一大家子的姑娘,差点被狠心的舅兄变卖。最后竟嫁做村妇,而这,居然是好结局呢…… “大姐儿这两日吃得可好?睡的怎样?” 奶妈忙忙应到:“回二奶奶,大姐儿吃得好,睡得也安稳。” 王熙凤搂着小姑娘逗弄起来。 逗了一会儿孩子,有媳妇子在帘外说,“二奶奶,老太太打发鸳鸯,送了太医过来。” 王熙凤遂下地穿了家常衣裳,简单挽了头发,又抱着大姐儿,道:“请到堂上来吧。” 平儿和丰儿忙忙地拉屏风,王熙凤道:“算了,王太医一把子年纪,家里来熟的。” 说话的功夫,鸳鸯引着王太医进来。就见银钗素衣的王熙凤,抱着粉嫩嫩的大姐儿坐在八仙桌旁,请了王太医坐了,平儿赶紧搭了帕子到王熙凤手腕,王太医扶脉半晌,才道:“二奶奶,您这是最近累着了,好好歇歇当无妨。若不放心,明日我送些丸药来,每日吃上二丸,也是可以的。” 王熙凤心下犹豫,这身子从她过来这二天,就有些淋漓不净的,小腹也隐隐坠痛,虽不重,单看跟随的丫头准备的衣物,这症候却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难道这太医竟然没把出来? “谢谢王太医。还请您老顺便看看我这小闺女。” 王太医摸了脉,又哄着看了舌苔,说“蛮好的。这天凉了,到可以慢慢进补了。” 王熙凤示意平儿拿荷包,嘴里客气,“多谢您啦,我现在就是头晕乏力,就等您老的药了。” 平儿和鸳鸯送王太医出去,王熙凤又歪回炕上,看大姐儿坐在身前玩。 过了一会儿,平儿和鸳鸯回来,鸳鸯行了礼,道:“二奶奶,刚老太太说了,要是二奶奶没什么妨碍,就先歇几日,让太太先管几天。这么一大家子,太太也上了年纪,还得二奶奶呢。” 王熙凤却指着平儿道:“把对牌抱来。” 再转头对鸳鸯道:“鸳鸯,这家里都知道,你二奶奶是自来好强的人,要是能撑得起,怎么会舍得太太辛苦。实在是身子不爽利,自忖度不是三天二天,能将养好身体和精神头的。这么一大家子,每天大事小事几十件,件件要费心耗神,稍稍疏忽,那些偷懒耍滑的,不知道会误了多少事。” 鸳鸯无法,默站了会儿,就抱起对牌。王熙凤打发平儿送了出去。 大姐儿玩了阵子,困倦地揉眼睛,奶妈子忙抱了起来。王熙凤摆摆手,奶妈给大姐儿裹了披风,抱回去睡觉了。 平儿悄悄进来,“奶奶怎么不要管家权了?” 王熙凤看着平儿,想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道:“平儿,你从小跟着我,也十几年了。当初一起陪嫁过来的那几个,也走的走,散的散。你有什么打算没?” 平儿吓得立即贴着炕沿跪下,“奶奶,平儿是全听奶奶的,可不敢有什么打算。” 王熙凤定定看着平儿,想了半晌儿,叹道:“你先起来。你也跟了我十几年了。我这没儿子前,是万不能由你先生的。你也知道,我这身上沥沥拉拉有一阵子了,怎么今天这太医什么也没把出来呢?” 平儿白了脸,“奶奶,这,这,这怎么好?” “怎么好?哼。你家二爷出门有几个月了,太医看了,就能没看出来?等你二爷回来,你说我这身子会不会就好了?要是不好,你说大房什么时候有嫡子?要是你二爷没儿子,以老太太疼爱宝玉的劲头,你说大老爷的爵位……” 平儿唬的抖着嘴,发不出音,王熙凤却一径继续说,“你一会儿吩咐旺儿媳妇,把印子钱收了,能收回多少收多少,收不回来的就当是做善事了。去,把这屋子里的香炉子、香饼子都扔了,再不用焚香了。” 平儿踮着脚出去,招呼二个媳妇子把香炉子抱出去,又开柜子,把几盒子香,也都拿了出去。王熙凤歪在炕上,腰上搭着薄被子,眯着眼看平儿忙乎,不知不觉睡了。 睡了好大一会儿,就听平儿叫,“二奶奶醒醒,该吃午饭了。” 王熙凤静静神,就着平儿搀扶的劲起来,丰儿带着二个小丫头,把午饭摆到炕桌上。平儿打发丰儿带小丫头出去,自己对王熙凤说:“奶奶,看那个顺口?” 王熙凤摆摆手,“你坐下来,和我一起吃吧。”平儿到底还是顾及王熙凤上午的气色不对,小心翼翼斜欠着身子,坐在炕沿边,伺候王熙凤吃饭。 午餐到是丰盛,满满摆了一炕桌。入目一道野鸭子汤,一道冬瓜盅,尤其是一道山楂烧肉,颜色鲜艳,搭着配菜引人垂涎。“奶奶,这个是厨房吴家的,听说奶奶你不舒服,做了来孝敬奶奶的,说是山楂开胃,想奶奶多吃点。” 王熙凤喝了几口汤,扒拉半碗饭,看看小心翼翼的平儿,搁下碗,“你多吃点,晚上要厨房蒸个蛋羹,做个山药炖排骨,配个黑白菜,再加个清鸡汤,别的就算了。” 平儿伺候王熙凤漱口,再扶着她躺下,忧心道:“奶奶,就吃这么点,可怎么好?” “算了,你去吃吧,吃了散给小丫头们,我躺会儿。” 平儿匆匆吃完,招呼丰儿进来,把一桌子菜抬出去,散给小丫头了。 王熙凤歪在炕上,一圈圈摸着自己的小腹。虽说医大毕业后,没能如愿当妇科医生,怎么也是临床医学专业出来的。当初在学习妇产科、还有实习的时候,那是非常认真。对产科部分,下了很大的功夫,连宫缩的速率2米/秒,都记得几十年不忘,真的是就差把整本书背下来了。尤其是在她自己生孩子的时候,一期、二期、三期的宫缩间隔,整个产程图,那是一丝不苟地画了下来。 穿来这二天,她细心琢磨下来,断定这身子是怀孕了。原主应该是还没察觉,七七四十九天的丧事忙乎着,把流产先兆,当成是月经不调来对待了。估计是这些日子忙东府的丧事累着了,才有安灵后的心身放松,神志恍惚,被换了魂魄的事儿。 可是,那王太医怎么会摸不出来滑脉呢? 她摸着小腹,估摸着怀孕的时间。应该快有四个月出去了,再晚点就会有胎动了。那原主也是生过女儿的人,最多再有半个月的,定会发现自己怀孕了。中午那几道菜,凉的,寒的,活血的,府里还有谁知道原主怀孕呢,这么盼着原主不知不觉中落胎? 还真没拍错王熙凤是个傻的,自己怀孕了,以为是月事不调。逞能去主持东府的丧事,累个半死也不过得一句,年轻能干。不知道没能在丧事捞钱的那些东府奴才,背后怎么诅咒她呢。 琢磨了一下午,待吃了晚饭,就吩咐平儿,“你明天让你家二爷的奶妈子进来,我有话吩咐她。”简单梳洗就去睡了。 第3章 红楼3 可能是白天睡多了,大半夜的就醒了,王熙凤胡思乱想了很久,估摸快天亮了,喊值夜的丫头进来点了灯。一会儿,院子里就脚步声声,平儿和丰儿带小丫头们进来伺候梳洗。 “奶奶,昨夜睡的可好?”平儿一边给王熙凤梳头一边问。 “还行,迷迷糊糊的,就是觉得累。” “昨个鸳鸯说老太太让奶奶这几天好好歇歇,不用去请安。” “嗯。” “二爷的奶妈子今个上午能进来,直接带进来吗?” “直接带进来。旺儿媳妇那里呢?” “昨个都吩咐下去她去办了,让她下午来见奶奶。” “简单点,今个不出门。打发小丫头告诉门上小厮,王太医的药丸子送来了就递进来” 梳了头,王熙凤感觉身上反而腻乎乎的发粘,忍着不舒服喝了些白开水,就吩咐丰儿,赶紧在院子里烧水,昨晚没洗澡就睡了也是醉醉的了。 丰儿劝道:“先在院子里烧水,奶奶还是吃了早饭再洗吧。” 丰儿到底还是没能劝住王熙凤,匆匆烧水,伺候王熙凤大早晨的洗澡。王熙凤也只是略略在水里站站,冲冲身上的粘腻罢了。 等平儿把早饭摆上来,王熙凤看着特意交代的熬出米油的白粥,满意地点点头,吩咐把女儿抱来。大姐儿的奶娘看王熙凤要喂女儿吃粥,赶紧上前劝道:“奶奶,大姐儿还小,这粥还是等大大才能吃的。” 王熙凤看看奶娘,心里想自己儿科学的不错的,还一手带大了儿子,难道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该吃什么?!想到儿子,心底黯然……这脸上就带了出来。 奶娘吓得退了一步,还是说:“奶奶,大姐早起要吃奶的。” 王熙凤看在奶娘照顾精心的份上,也不想多说,摆摆手,“就平儿伺候,你们都下去吧。” 丰儿赶紧拽她下去,出了门,低低说:“你啊你,是要跟奶奶犟嘴要强?” 奶娘仍说大姐儿还在吃奶,丰儿却道,“外面的孩子也没吃到三岁,不长的好好的?” 奶娘叽咕了几句大姐儿金贵,丰儿遂不理会她,打发她赶紧吃早饭,自己留在门外候着。 王熙凤吩咐平儿倒半盏白水来,大姐儿看着王熙凤喝水,只是眨巴眼睛,乖巧滴喝了一小口,然后就着王熙凤的手,喝完那半盏水。王熙凤心里好笑,这孩子也是个聪明的,嘴巴知味,又喂了几口白米粥油。 平儿吃惊地看着王熙凤照顾大姐儿,想接手喂,王熙凤却道:“你也坐下来吃,大姐儿吃几口就可以了。” 停了停又说:“明早还是要把碧粳米煮出油的白粥,再煮两个鸡蛋,你告诉厨房,给我带壳地端过来。” 平儿只觉得奇怪,还是应了,斜签着身子,一边自己吃早饭,一边留意王熙凤母女。好在王熙凤也就再喂女儿吃了根腌黄瓜丝,大姐儿砸吧嘴嗦味儿,再想吃,王熙凤却不给了。大姐儿也不闹,乖乖巧巧地坐在王熙凤身边,看王熙凤喝粥吃菜,嘴也跟着一张一合的,看得王熙凤和平儿又笑了一场。 吃罢早饭,王熙凤就留女儿在炕上玩耍,留奶娘站在地下,自己依旧依着靠枕歪炕上,慢慢筹划该怎么保胎。管家婆的活半个月内是不能接,上房贾母那里也只好推病不去请安,只要能拖出半个月最好一个月,自己显怀了就好了。这身子底子是不错的,可惜最近二个月操劳太过。 平儿悄悄进来说:“奶奶,旺儿媳妇来了。” “叫进来吧。” 王熙凤打发奶妈子抱大姐儿下去,平儿带了旺儿媳妇进来就转身出去。就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媳妇子贴着炕沿子跪下,头发简单挽着插着二根金钗,穿着半新油金的遍地穿蝶大红袄,外罩浅绯色褙子居然都是王熙凤自己穿旧的。 “起来吧。平儿昨个吩咐你的可做好了?”旺儿媳妇站起来,中等身量,白净净的中人之姿,恭恭敬敬递上一盒子,道:“回奶奶的话,奴才夫妇昨日听了平儿姑娘的话,就拢了帐单子,都在这里呢。上个月的都收了递进来了,可这事就不做啦?倒是一笔好收益呢。” “收了,不做了。赚多少也不够添这一大家子的无底洞。告诉旺儿给我收个干干净净的,差一点我就剥了他的皮,要是再敢去上门要一个铜板,给我知道了我就一竿子送去官府,连你们家的小子一道发卖盐场去。” “小的可不敢那么做,断不敢误了奶奶的事。”旺儿媳妇连连保证,赶紧应了,只看着王熙凤一张张翻看账单。细细的一张张看过,又吩咐旺儿媳妇几句,招呼平儿进来给她拿了个荷包,打发她下去了。 “奶奶,二爷的奶嬷嬷才刚进来了。王太医的药丸子也送进来了” “把药丸子拿来,嬷嬷也叫进来吧” 贾琏的这奶嬷嬷是其生母的陪嫁的丫鬟,当初贾琏母亲去世后,对贾琏是挖心挖肺地照应,她自己亲生的二个儿子也是托付给自己婆婆,几年不曾回家看过,故贾琏和她也是亲昵。 赵嬷嬷一进屋,不待其弯腰,王熙凤就连忙坐直了身子,招呼嬷嬷炕上坐,平儿就赶紧斟茶,摆了点心,顺手又将装药丸子的盒子递给王熙凤。 “二奶奶,这是怎么啦?昨儿听说叫了太医,二爷又不在家,还就想着进来看看,平姑娘说奶奶乏了,叫今天进来,可是有什么妨碍不成?这丧事那是那么好张罗的,寻常人家一场事办下来,也少不得脱层皮呢。” 王熙凤耐心听赵嬷嬷啰嗦,平儿又给她在身后加了个靠垫依着,自己捏着帕子掩了口,低低咳了一声,“累是累了点,今儿叫你进来是有事,非得你去办的。” “二奶奶吩咐,老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给奶奶办的妥妥的。” “看嬷嬷说的,那里就要嬷嬷去上刀山下火海了。这是昨儿太医看了后给配的药丸子。不瞒嬷嬷的,二爷走了有几个月了,从有了大姐儿,我这就没象以前那么准过。这忙着东府的,沥沥拉拉的拖了有一阵子了,偶尔还有点坠痛。昨儿太医看了却说不妨事,只说是累了,要好好歇歇补补。可我这心,就是不落地,嬷嬷拿几丸子药出去,多找几个药堂让人好好看看,都是什么药?问问孕妇能不能吃?千万别给人知道了。” 赵嬷嬷惊叫一声“二奶奶!”眼泪就流了下来,恨恨地,“这一家子就没盼二爷好的。” “嬷嬷,幸好还有嬷嬷照应啊。”平儿感慨着,又拿了几个素净的帕子,包了几个药丸子,递给赵嬷嬷。赵嬷嬷收到怀里,又接过平儿递的热巾子搽脸,“二奶奶,老奴这就去了。待仔细问多几个药堂,再来回奶奶。二奶奶可千万保重身子。” “都听嬷嬷的。平儿,你把那点心果子包了给嬷嬷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再吩咐门上的小厮,嬷嬷进来,赶紧递信直接进来。” 平儿去送赵嬷嬷出去,王熙凤又歪回了炕上,迷迷糊糊又睡了。 没睡多久就听帘子外小丫头在说话,“金钏姐姐,奶奶今儿就没出屋子呢,我去给姐姐看看。” 王熙凤睁开眼,就见一丫头轻手轻脚跳开门帘子进得里间来,对上王熙凤的眼睛,就立刻低下头,福身,“奶奶,太太打发金钏姐姐来看奶奶。” “叫进来吧。” 金钏俏丽丽地给王熙凤福身,脆生生地:“给二奶奶请安。太太打发我过来看看二奶奶,可是好点了,歇过乏没,可有什么要吃的要用的?” “你替我回去说多谢太太记挂了。我这还是头昏身子乏的,就不过去了,待大好了再去谢太太。昨个中午厨房送的几道开胃菜都好,早晨的桂圆红枣汤也好,到底是太太惦记我。” 正说着话,外边又进来说老太太打发琥珀过来,大太太也打发了王善保家的过来,东府的珍大奶奶也打发了婆子过来送些东西。 王熙凤实在是不耐烦了,叫了众人进来,略说几句,就歪在那里眯缝了眼,平儿和丰儿赶紧带了人下去,又是摆果子又是倒茶,最后拿了几个荷包,众人高高兴兴散去了。 第4章 红楼4 内室陡然安静下来,王熙凤又迷迷糊糊睡了,直到小丫头在外间摆饭才醒过来。平儿和丰儿带着小丫头摆好午餐,又照王熙凤吩咐把大姐儿抱过来。王熙凤抱着粉嫩嫩的女儿,情不自禁就亲了几口,逗得小丫头叽叽笑着亲她一脸口水,才意犹未尽地把女儿安顿在身边,舀了一调羹豆腐,让小姑娘自己吃。大姐儿的奶妈子紧赶着过来,王熙凤却示意拦着她,丰儿就拽了奶妈子出去吃饭,“奶奶不过是让大姐儿自己玩,妈妈赶紧自己去吃饭,一会还要你带大姐儿呢。” 昨天那道山楂烧肉又明晃晃摆桌了,平儿担心地看着王熙凤。王熙凤却是摆摆手,“你尽管吃你的,你奶奶我自会挑着吃。那山楂烧肉是我上午说好的,你看着吧,晚上还会炒黑木耳来,说我昨晚点了的,想吃的。” 一顿饭下来,大姐儿是吃的脸上身上炕上都是,也不知道进嘴里的有多少,反正王熙凤招呼奶妈子过来收拾,小丫头是握着羹匙不撒手,妈妈妈妈地叫着不肯离开饭桌子。 丰儿伺候王熙凤漱口,平儿帮着奶妈子给大姐儿换衣服,又招呼小丫头们撤了饭桌,换了炕被垫褥,忙乎了好一阵子,才叫奶妈子把睁不开眼的大姐儿抱回去睡了。 吃了饭,王熙凤又回里间歪着,平儿就给王熙凤盖了夹被,道:“奶奶,身上感觉可好点了?” “还行。你说你二爷现在会干啥?” “还能干啥,不过是带林姑娘去姑苏安葬林姑父,然后就带林姑娘回家来。” 王熙凤沉吟一会儿,道:“你去打发人喊旺儿马上进来,我有事吩咐他做。” 平儿应了就立即去了。 王熙凤眯着眼想着红楼里林家五代列侯,最后家产不知所终。还能那里去?书中王熙凤曾道哪里再发这么注财,倒也好不再寅吃卯粮了。 半下午,旺儿满头汗地进来,丰儿一报上来,王熙凤立即就扶着平儿去了堂屋,不动神色地上下打量。旺儿一看王熙凤的深色,马上规规矩矩跪下,“给二奶奶请安。” “旺儿,昨天交代你的事都办好了?” “回二奶奶,都办好了。奴才一家家跑的,还不上的只说是再不收了,当做善事了。” “这中间可有人家还不上出了人命的?” “回二奶奶,从来就没有过。” “那就好。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去迎你家二爷,越快迎到越好。见到你家二爷,让他把林家的东西仔细地录三份单子,要一模一样的。一件东西也不能缺,哪怕路上耽搁几日,也录仔细了。” “二奶奶,这是为了……” “你只管告诉你家二爷,要是想大老爷百年后能顺当承爵,就别少了一样东西。三份单子给林姑娘一份,别给其它人瞒了东西,最后都算二爷身上了。” “是。奴才一定给奶奶办好。” “平儿,给他拿100银子。你出门小心,一路仔细着,迎不上二爷,回来剥了你的皮。” “是,是。” 打发旺儿出去,王熙凤叫了平儿搬了炭炉子过来,瞧着平儿一张一张慢慢烧了高利贷的账单子,最后几杯茶水浇上去,开了堂屋的门散散烟味,自己就回了里间眯着。 照旧是挑挑捡捡吃了晚饭,逗了会儿大姐儿,和平儿一起安置了。 一夜无话,隔日正吃着早饭,赵嬷嬷进来了。王熙凤赶忙请嬷嬷上炕坐,又吩咐平儿添筹舀粥。赵嬷嬷连声道不敢,王熙凤说道:“嬷嬷,坐吧,二爷不在家,咱们娘几个一起吃顿早饭也没啥。”又喂了大姐儿几口粥,不顾赵嬷嬷的稀罕,喊大姐儿奶妈把大姐儿抱下去,大姐儿一手一个鸡蛋,顺从地由着奶妈抱下去了。 平儿伺候王熙凤和赵嬷嬷吃了早饭,丰儿上来带小丫头收拾了炕桌子。一时间屋里安静了下来,赵嬷嬷就红着眼掏出药丸子,“奶奶,老奴走了七八家药堂,大的小的,都挑口碑好的问的。差不多都说这是养身子的好药,通经活血安神,就是有一样,怀孕的妇人是不能吃的,不然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一准滑下胎儿。” 赵嬷嬷说着就涕泪涟涟,顾不得搽脸,直恨声诅咒。 王熙凤只是看着药丸子发呆,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来这古代大家族的宅斗,还真是吓死个人。隔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嬷嬷,要是你家二爷一直没嫡子会怎样?这府还有爵位会归谁?也难为二爷长大了,听说二爷上头还有个哥哥呢。” 赵嬷嬷哭的气都上不来,好容易平复了,抽抽噎噎道:“二奶奶,你不知道啊,二爷上头的哥儿,那真的是聪明伶俐的,长的又俊,老太爷爱的不得了,才桌子高,老太爷就带在身边亲自发蒙。那年宴客,先太太怀着二爷,就短了精神,谁想到那么多丫鬟婆子跟着,快冬天了,大爷都五六岁了,平时也乖巧不淘气的,就掉湖里了。等到晚上送了客,老太爷找哥儿,满府都找不到,跟着的人都不知哥儿在哪……” 赵嬷嬷哭了一阵子,又接着说,“哥儿出事的时候,我刚生了老二坐月子呢。等出了月子回来,先太太眼看着就不成了,挣命般生下二爷,没多久就去了。而跟着大爷的丫头婆子,听说当晚就被老太太都仗毙了。” “那年哪,老千岁犯事了,家里是瑚大爷去了,太太跟着去了,没多久老太爷也去了。老爷原是老千岁的伴读,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一个个不管好歹往屋里拉,哪一个也稀罕不了几个月。也跟二爷的外祖家断了往来。老太太把二爷抱过去,老奴是天天不敢离了二爷的边,不错眼珠地看着。珠大爷喜欢读书,二爷喜欢跟着珠大爷的,慢慢的老爷有回说,二爷不读书也罢了,有爵位的,能长大就好。赶到珠大爷娶了大奶奶,这府里谁还知道二爷小时候也是聪明伶俐的,谁还记得二爷有个一奶同胞的亲哥哥比珠大爷聪明呢。” 赵嬷嬷抽抽噎噎,“府里再没人敢提这事的,但凡有人嚼舌给老太太二太太知道,一家子都要发卖出去。二奶奶不问,老奴也是不敢说的。” 信息量有点大啊,简直是宅斗的高级版本。王熙凤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发慌。“嬷嬷,大姐儿就生的艰难,是不是早早知道是女儿的缘故?我生大姐儿的时候嬷嬷在的呢。” “大老爷吩咐老奴的,那接生婆是老奴早早找好的,临生的时候,大老爷派了心腹接的人,径自送到你屋里的。” “二爷不在家,就是在家,这个还得要嬷嬷帮我。” “二奶奶放心,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护着二爷的骨血。” 王熙凤一下下拽着帕子出神,停了好久才说:“嬷嬷,你老说现在该不该把药丸子给大老爷瞧瞧?” “依着老奴,老奴去找大老爷说吧,二奶奶只管好好养着别出屋子。大老爷也是有成算的。” “那就拜托嬷嬷了,等嬷嬷的奶儿子回来,让他好好谢谢嬷嬷。”王熙凤起身想给赵嬷嬷福身,慌得赵嬷嬷赶紧拦住,由着平儿给赵嬷嬷打水净面斟茶,吃了些点心,又千叮咛万嘱咐的,王熙凤一声声应着,等小丫头回报大老爷在东院没出去,就打发丰儿送赵嬷嬷过去了。 不提赵嬷嬷去找贾赦,王熙凤心里真的是惊涛骇浪:贾赦是老千岁前太子的伴读,老千岁犯事后瑚大爷落水身边没跟着人,大老爷避居东院,只在家里搂着小老婆喝酒,凡事不理。哪里只是宅斗啊!分明是大房政治上没了出路了,瑚大爷被躲在暗处之人趁机害了,大老爷为了二爷能活下去,不得不苟且啊。 第5章 红楼5 却说赵嬷嬷出了王熙凤的院子,就不再要人送,自己径自出了贾府的大门,绕了路来到东院的侧门。门房知道她是二爷的奶嬷嬷,赶紧让进来,赵嬷嬷一说找林之孝有事,门房赶紧的打发小厮去找林之孝。待林之孝急急赶过来,说请赵嬷嬷去管家的院子,一路却带去贾赦的书房。 进了贾赦书房,就只见贾赦一人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桌后,浑浊的双眼紧盯赵嬷嬷,林之孝送了赵嬷嬷进去就合上门站在门口。 “给老爷请安。” “赵家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回老爷的话,要紧的。事关二爷子嗣。” “站起来说吧。” “谢老爷。二奶奶操办了东府的事,回来觉得身上不好,就由老太太请了王太医看诊,王太医给合了丸药,二奶奶不放心打发老奴找药堂问,都说是养身子的好药,通经活血安神,就是有一样,怀孕的妇人是不能吃的,不然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一准滑下胎儿。” “琏儿家的又有了?” “二奶奶自己估摸有4个多月了。王太医把脉却只说是累着了。平姑娘说这几天大厨房上的份例菜都是些寒凉,甚至活血的。”赵嬷嬷说完,把包着药丸子的帕子放到贾赦面前的紫檀桌上,就见贾赦十指紧抓桌面,手背青筋怒张,忙低头退了开去。 “好。好。真是好呀。”贾赦的声音跟掺了毒地阴冷。 “琏儿家的现在如何?” “二奶奶现在每天都躺在自己屋里,到是好了点了。” “你倒是个忠心的。呵呵,我舍了一个儿子,让了府,又舍了儿子给二房,还不够?居然算计到我孙子身上了。这是要我的琏儿绝了子嗣啊。那琏儿家的是个糊涂的,巴巴地跟在老二家的后头做管家婆。还得你去看顾着,你告诉他推了管家的事,好好养胎。稳婆你再悄悄预备二个。” “二奶奶已经辞了管家的事,对牌和账本子都给老太太送回去了。” “这回聪明了啊。”贾赦敲着桌子,喊“林之孝,进来。” 林之孝应声进来,“给赵家的拿100两银子,回头让你家的给琏儿媳妇送1000两银票子过去。告诉琏儿媳妇只管好好养着,缺了花用过来说。” 王熙凤一觉睡到晚饭,直到平儿捧着几个紫檀木盒子进来里间。平儿喜滋滋地说:“奶奶睡一下午了,林之孝家的坐在这一直等着,看奶奶睡的好就留下东西回去了。还留了老爷的几句话给奶奶。说奶奶只管好好养着,缺了花用过去和老爷说。”王熙凤打开盒子,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张玉牌,触手润泽,下面压着1000两的银票,一个大盒子里放着一套金镶红宝石的头面,平儿指着剩下的盒子说,“这个是给大姐儿的。”打开看是五彩镶嵌的璎珞项圈,缀着一块金丝玉锁,玉质比王熙凤腕上带的玉镯还要好。 平儿啧啧赞叹,“大老爷真舍得啊。这一出手就这么多,等奶奶肚子里的哥儿生下来,还不知得多少呢。” “是啊,听说老国公夫人一辈子的私房都给了大老爷了。这府里也不知老太太和大老爷谁更多呢。平儿,你说,我们得的钱差不多都添到府里了,忙乎这么久,落手里的还没大老爷这一次给的多。” “奶奶,谁说不是呢。可这管家权就松手了,以后能给二爷留下啥啊?” “你二爷要是没儿子,啥都留不下。” 王熙凤心情大好,打发平儿收拾好头面和银票,拿着璎珞项圈过去外间,喊丰儿抱大姐儿过来。因东府的小蓉大奶奶过世不到二个月,小丫头仍得穿得素净,带上璎珞项圈,越发衬得面色如玉惹人喜爱。王熙凤抱小丫头在怀又是亲又是捏脸,小丫头笑着搂着王熙凤的脖子,糊了王熙凤一脸的口水。 王熙凤之留了平儿伺候,还是给小丫头舀了一调羹蛋羹,让小丫头自己吃。挑挑捡捡吃了些能入口的,王熙凤就搁了筷子,平儿赶紧又递了碗鸡汤,劝道:“奶奶多少再吃点,肚里还有一个呢。” 王熙凤接过汤碗一匙一匙慢慢喝,间或帮小丫头扶扶小碗,再让平儿也多吃点,点着那道红烧笋尖,啧啧有声,“你看,厨房又换菜了,这笋也是寒性大的,那里是给有身子的人吃的。你说平日里你奶奶我是得罪了多少人,换着法给我送这样的菜。” “许是大厨房那面不知道奶奶有了身子吧?” “这就是胡说了。那王太医来府里看诊多少年了,滑脉扶不出来你也信?要是我仍旧是往日那么要强,办完东府的事,接着忙这府里的,一天大大小小几十件,烦心不说,就是一早去花厅,再忙到晚上伺候完老太太再回来,估摸不用半个月这也就流掉了。”王熙凤这可是说出原著里流掉一个成型的男胎,是不是这时候就记不清了。 “奶奶,就说这王太医不开方子,药丸子也只给了10天的份量,是不是算着奶奶的身子给的药量啊?” “是啊,真要是躺了十天吃完药丸流了,你奶奶哪里有证据去问王太医?老太太啊!”王熙凤一声叹息。 “奶奶,您是说老太太?” “你奶奶可什么都没说。”王熙凤笑着打断平儿。“你家二爷那奶嬷嬷可不简单啊。” 平儿吃完就喊了丫头们进来拾掇饭桌了,大姐儿的奶妈子也进来,看大姐儿又祸祸的哪里都是,赶紧收拾了抱了下去。 平儿和丰儿伺候着洗簌,丰儿问王熙凤要不要洗澡,王熙凤捏捏这漂亮丫头的脸,“你奶奶可不敢再洗了。”丰儿紧着问,“奶奶身上可好些了?” “好多啦,也就是你们几个惦记我。明天老太太和太太那里再打发人来,就说我吃了药没见大好也没见坏,就是懒懒的困着,也不用再带屋里来。还有你们几个那些香啊粉啊,都给我收起来,我闻着不舒服。”丰儿应了是,就下去安排了。 王熙凤就继续闷在屋里的日子,吃饭时逗逗小丫头,院子里的事都交给平儿和丰儿。 一日日过去,就临近贾政生日,老太太和二太太每天都打发人过来问凤姐身体情况,言下之意希望凤姐能出来操持贾政的生日。而王熙凤这些日子昼夜颠倒,白天谁过来看到的都是一幅昏沉沉睡不醒的样子,直到贾政生日那日,王熙凤仍是没出屋门。倒是赵嬷嬷没少担心,每天来看,劝王熙凤在屋子里多走走,不然到生的时候困难。 这一日到了贾政生日,宁荣二府人丁都齐聚庆贺,热闹非常。忽有门吏来报,道“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特来降旨。”吓得贾赦贾政一干人不知何事,忙忙地止了戏文,撤去酒席,摆香案,启中门跪接。 却见那夏太监带着一众小太监,并不曾负诏捧敕,只是满面笑容地宣了旨意,召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 贾政等不知何事,急忙更换朝服入宫。 贾母等人在家忐忑不安地等着,直等了有二个时辰,忽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气喘吁吁地跑进仪门报喜,又说“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等进朝谢恩。” 贾母换赖大进来,赖大禀道:“小的们在外等候多时,夏太监出来道喜,说咱们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让老太太带领太太们去谢恩。” 贾母等听着方心神安定,不免喜气盈腮。个个按品大妆起来,贾母领着王夫人、邢夫人、尤氏,贾赦、贾珍也换了朝服,带领贾蓉、贾蔷伺奉贾母等人进宫。两府下人莫不欢心鼓舞,个个面上皆由得意之色,言笑不绝。 第6章 红楼6 元春封妃的喜讯,使得宁国府和荣国府上下内外人等,全都欢天喜地。 独有宝玉却像是没有听到这个喜讯的,闷闷不乐。你道是什么缘故?原来是为了水月庵的小尼姑智能儿。虽说王熙凤那日未带贾宝玉去水月庵,那秦钟在铁槛寺,为秦可卿守灵的时候,还是勾搭上了水月庵的智能儿。之后宝玉去铁槛寺找秦钟,就又带宝玉去了一次,三人混在一起是难舍难分。哪知秦钟回城不过几日,那水月庵的智能私逃进城,找至秦钟家下看视秦钟,不意被秦业知觉,将智能逐出,将秦钟打了一顿,自己气的老病发作,三五日光景呜呼死了.秦钟本自怯弱,又带病未愈,受了笞杖,今见老父气死,此时悔痛无及,更又添了许多症候.因此宝玉心中怅然如有所失.虽闻得元春晋封之事,亦未解得愁闷.贾母等如何谢恩,如何回家,亲朋如何来庆贺,宁荣两处近日如何热闹,众人如何得意,独他一个皆视有如无,毫不曾介意,因此众人嘲他越发呆了。 王熙凤倒不知道原著这一节还是没有错过。 只说贾府众人谢恩回来,就大开宴席,广邀亲朋庆贺。贾母还不忘打发鸳鸯去看凤姐,二太太也打发金钏带着东西看凤姐。王熙凤白天是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躲过这许多操心的大事小情。 又过了数日,王熙凤独自躺在炕上,摸着已经显怀的小腹,感受偶尔的胎动。平儿和丰儿带着小丫头准备针线。就听院子里守着的小丫头报旺儿媳妇来了,说是有二爷的信。平儿赶紧迎了旺儿媳妇进来,就见旺儿媳妇喜气盈腮,殷殷地道:“给二奶奶道喜,二爷打发人回来送信,说是明天就到家了。” 王熙凤问道,“可是老太太那儿也知道了?” 旺儿媳妇说:“回二奶奶,是呢,还是先报去了老太太屋里的。” 就说在贾母的上房,宝玉听到报信的说明日可到家了,方略有喜意。细问缘由,林如海已葬入祖茔,诸事妥当后方带黛玉入京。一路平安。宝玉只问了黛玉好,余者也就不在意了。 好容易盼到第二日午后,就听小厮报:“琏二爷和林姑娘进府了。”一时间都聚在贾母的上房,贾母见了黛玉未免大哭一场,众人围上前安慰。宝玉细看黛玉,越发出落得超逸了,就只围在黛玉身前身后。贾琏见过贾母,大太太和二太太,不见凤姐,禁不住问老太太,二太太说道:“凤丫头帮着你珍大哥哥操办了蓉儿媳妇的后事,累病了,歇大半个月啦,这些日子整日在屋里睡呢。”二太太接话道:“老太太给请了王太医瞧了,只说累了要好好休息,你这回来了,快回去瞧瞧,还盼着凤丫头管着这上上下下的事呢。”贾琏遂辞了老太太回去自己的院子。 一路心里忐忑,虽老太太和二太太轻描淡写,只说是累着了,不知道王熙凤得累成啥样,那样好强的人居然连管家权都不要了。待回到自己的院子,守门的小丫头见了贾琏,忙躬身福礼,“二爷回来了,二奶奶在屋里呢。”贾琏进门,见一屋子丫头围着炭盆子做针线,见他进来,纷纷起身福礼,“给二爷请安”。一时莺声燕语,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声声清脆,独不见王熙凤。没等他开口问,平儿上前道:“二爷安,奶奶在里间呢。”然后转身去挑内间门帘,又向丰儿等摆手,丰儿和众人福身礼毕,就拿着手里的东西向外走。 贾琏进了里间,就见王熙凤穿着七八成新的大红家常衣服,披着雪白狐狸毛披肩,双手扣在凸出的腹部立在地中间,松松挽着坠马髻,不施脂粉,也无钗环,面色红润,目不转睛笑看着他,禁不住呆住了。“这是,这是……?”平儿捂嘴笑,“二爷不认识奶奶了麽!”然后转身撂下门帘子。 王熙凤就见一二十三、四岁的青年男子,长身玉立,面如傅粉,眉若刀裁,鼻直口方,一双桃花眼笑意勾魂,眸光流转间却突然定住了,一双桃花眼凝视在对面女子的身上,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那林夕本身就是一超级颜控,虽前面还曾腹诽王熙凤个傻货,但见了这样的阳光灿烂的帅哥贾琏进来,也就理解原主,为何一颗心扑到贾琏身上了,非要嫁给贾琏了。 面对这么俊美的帅哥,还不喜欢的女人,唯一的可能就是拉拉了。 林夕面对贾琏,这时禁不住在心里赞一声,“好一个俊俏儿郎。这可是比《红楼》八七版本的扮演者要俊多了,也比得过零八版《射雕》里的阳光美男杨康,还有那个阳光灿烂的跳水冠军某亮,这个更阳光啊。” 她脸上的笑意,倾刻间如流水倾泻,飞花溅玉,心思流转间,却装模作样地,要给贾琏行礼,口中道着:“给二爷请安,恭迎二爷回府啦。” 贾琏不等王熙凤弯下身子,就托住她双臂,“我的亲亲,凤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旺儿过去也没说?还有,我刚从老太太那儿过来,老太太只说你累着了,可是有什么勾当?” 王熙凤顺着贾琏的手站起来,心下满意贾琏急切关心的表现。心想自己赚了三十年的便宜啊,就算是跌到红楼这个结局抄家的坑,得这麽个美男相伴,算来抄家还有个十来年的光景,总会有法子的,现在可得趁着贾琏和王熙凤的关系尚好,收了这贾琏心。 “二爷,你总算回来了。”娇软软一声莺啼,便珠泪涟涟,靠到贾琏怀里,揪住贾琏胸前的衣服,心里给自己的表现发个小金人。 “凤儿,凤儿,别哭,快别哭。”那琏二慌不迭地一手搂着王熙凤,一手去抹泪,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什么时候见这胭脂虎服过软,更别提掉眼泪了,贾琏觉得自己的心给一只小手揪得生疼。 “二爷,二爷。”王熙凤的泪如扭开自来水的龙头。这女人啊,心再要强,孤身遇到自己不能掌控的环境,一旦有人关心安慰,还是一个帅哥,委屈就更加了三分,穿越的不甘、害怕,涌上心头,不就是嘴贱拍了王熙凤几句,就值当给丢到这红楼里来,还拍了林如海呢,红楼看的次数多,里面的人物拍了不少呢,还个个都得穿啊。 琏二就觉得一颗心都给揉捏碎了,搂着凤姐就是一阵哄:“不哭啊,凤儿,不哭啊,你这是要你家二爷的命,疼碎你家二爷的心哪!有什么委屈,说给二爷听听,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你二爷也给你把气出了。” 凤姐一听上刀山下火海,就禁不住噗哧一笑,食指点着琏二的嘴唇,“哪里舍得二爷上刀山下火海,有二爷给出气这句话就够了。” 琏儿见得凤姐儿粉面珠泪仍在滚落,朱唇轻启刹那笑颜如花绽放,神魂不守,顺势允住凤姐儿的食指尖,轻轻一咬,凤姐儿抽回食指,嗔了琏儿一眼,拖长音道:“二爷。” 琏儿搂抱着凤姐儿,轻抚其背,“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给我的凤儿气受。”见凤姐情绪略平复,就哄着人,“先洗洗脸,再给爷说说,好不好?”待凤姐儿点头,就朝外间喊平儿,“赶紧的,伺候你家奶奶净面。” 平儿丰儿带着大大小小的丫头,端盆携巾进来,伺候贾琏和王熙凤净面。贾琏净面后又脱掉外面的大衣裳,换了家常锦袍,看凤姐儿只是薄敷面脂,不沾朱粉,禁不住拿起螺黛,要给凤姐儿画眉。凤姐儿由着琏儿画眉,平儿在一旁里凑趣说:“奶奶这螺黛不知道多久没用了,总算是二爷回来了,不然脂粉铺子的掌柜都担心要关了铺子呢。” 琏二听得一笑就抖下手,遂放下螺黛。凤姐轻嗔贾琏一眼,说平儿,“快给你家二爷摆酒吧。”平儿笑:“哪里还要奶奶吩咐,已经打发了摆在外间,还请二爷二奶奶入席。”又转身对贾琏道:“这些日子,奶奶是足不出户,食不知味的。昨儿知道二爷今儿回来,就打发人要厨房预备了二爷爱吃的,心心念念二爷在外面吃苦了呢。” 琏二看着娇妻美妾,往日的胭脂虎不见威风,成了自己怀里的家猫,常日里乖顺温柔的平儿却娇语婉转,一句句说着的妻子对自己的惦念,心下熨帖,就扶了凤姐去外间炕上坐好,又殷殷接过平儿手里的薄被盖到凤姐腿上,拉一拉凤姐的披肩,也不说坐去凤姐对面,径自挨着凤姐坐下。平儿和丰儿与众丫鬟又上来再次拜见,端上茶来。 贾琏遂问别后诸事,凤姐靠过琏儿肩膀,方蹙眉轻叹:“我年纪轻轻的,哪里就管得了那么些事。二爷也知道家里这些个刁奴,常日里有二爷在家震慑着,还有那仗着资格老,偷奸耍滑的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还编排我管家严厉呢。”一声叹息,夹着浓浓心酸直扑贾琏心窝。那琏二听得也心酸,端着茶盏给凤姐,“二奶奶辛苦,累二奶奶操心,都是小生的不是。” 凤姐笑嗔琏二,“那里就敢当二爷赔不是。我这人心直嘴笨,人家给个棒槌,我就当针了。脸又软,搁不住珍大哥哥和太太的三言二语,就被架到火上烤,去操持东府的丧事。现在想来珍大嫂子那里就病到到了不能干,是碍着珍大哥哥,心里不愿意干。我辞了几回,太太不允。二爷知道我的,太太略略不高兴,不舒服,我就吓的也睡不安稳了。那里擎得住太太说我贪图享受,不肯好好学习料理家事。”凤姐说着又抽出帕子攒眼泪,琏二搂着凤姐拍肩安慰。就听凤姐继续说道:“我是捻着把汗儿呢!揪着心呢!没有二爷在家里给我撑着。咱家那些管事奶奶们,没一个好缠的。二爷知道的,从有了大姐,我这身上就不利索,好容易在二爷出门前好了一些,接了东府的事没几日,就感觉不好……”哽哽咽咽,一颗珠泪滚落,直滴到琏二心上。 第7章 红楼7 琏二知道素日里凤姐恨不能把太太的话当圣旨,看来这回是真的委屈了呢。 又听凤姐接着道:“咱家这里的奴才,日常里都是遇事就躲,推到油瓶都不扶的。甚至挑拨离间,从中捞好处的更多了。而那东府里的,就更甚了三分。可笑珍大奶奶扭心,珍大哥哥再三在太太跟前讨情,说只要我帮几天,我哪里知道是几十天呢。太太做情面应了,我只得每天再早起一些,安顿了家事,再去东府,忙到夜里回家。最后忙完回家,大姐儿好容易见到娘了,只抱着我脖子不撒手。” 凤姐接过平儿递来的白水,喝了口,又道:“我年轻,处事没那么周全,可能珍大哥哥,现在该后悔抱怨了,你明儿见了他,好歹陪个不是,解释二句,谁叫他错委了人呢。” 琏二拍拍凤姐,“你帮他就够了,他那里哪敢再抱怨。”一语未了,二门上的小厮传报:“老爷在大书房等着二爷呢。”贾琏听了,忙忙整衣去了。 不大会儿,贾琏就转了回来,这面酒馔刚刚摆好。夫妻对坐,平儿在地下持壶斟酒,就见赵嬷嬷走了进来。贾琏和凤姐急忙让吃酒,叫她上炕去。赵嬷嬷再三不肯,平儿等早于炕沿设下一几,又摆了脚踏,赵嬷嬷就在脚踏上坐了。 琏二从桌上拣二盘肴馔给她放几上自吃。 凤姐道,“嬷嬷嚼不动那些个的。”跟着又问平儿,“早起我叫你把那碗烂烂的火腿炖肘子留着给嬷嬷的,赶紧叫她们热了端了来吧。” 复又对贾琏说道:“这些日子多亏了嬷嬷照应的。” “嬷嬷尝一尝你儿子带回来的好惠泉酒。” 赵嬷嬷道:“我喝呢。奶奶这时候喝个一钟半盏的就可以了,只要不多了就好。我这会子跑来倒不是为了酒饭,倒是正经事,二爷和二奶奶得记在心里,好歹立即去办了。” 夫妻俩赶紧让嬷嬷说,赵嬷嬷就道:“想来二爷还不知道奶奶的身子的事。” 贾琏点点头。 嬷嬷接着说:“也是你母亲在天保佑。”双手合十,往天上一拜,“二爷哪,老奴伺候你长大,就盼着你好好的,生儿育女,承爵做官,也携带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奶哥哥。” 凤姐笑道:“嬷嬷,你的俩奶哥哥,你这个奶儿子时刻记得呢。你放心,有你的奶儿子,就有那俩个奶哥哥的,就是我肚子里这个也记得你的好。二爷照顾他奶哥哥,谁敢说一个不字。” 琏二也应声必照顾自己的奶哥哥。 赵嬷嬷感激道;“有二奶奶看着,我是再放心二爷不过的呢。有二爷二奶奶做主,我就再没愁得了。” 赵嬷嬷一口饮了平儿斟的酒,却道:“老奴说的要立即去办的事,确是二爷该去看看大老爷的。” 贾琏却知道自己父亲,向来看自己,那是十分的不顺眼的。 于是他只是说道:“你们赶紧吃饭,还要到珍大哥哥那里商量事。” 凤姐道:“可就是的,别误了正事,才刚老爷叫你说什么?” 贾琏道:“说省亲的事。” 凤姐忙问道:“省亲的事准了?” 贾琏笑道:“虽不十分准,也有了□□分了。” 凤姐笑道:“这可是当今的恩典呢。”沉了会儿又说:“有件事,二爷去珍大哥哥那前,必要二爷知道首尾。二爷可知老太太、二太太等家里人,为何不知我怀了身子吗?” 贾琏吃惊地张着嘴,瞪大眼睛看凤姐。 “二爷,给蓉哥媳妇安灵回来后,老太太看我不爽利,就让王太医来看诊。王太医只说我是累了,也没开方子,说合了丸药给我补补身子,吃个十天尽够了。我虽是身上不爽,不知道自己怀了有四个月了,但我是生过大姐儿的,怎么会一点也没怀疑?恰好王太医的药丸子是第二天送来,就请奶嬷嬷拿了几丸药,去街上找多几家药堂问询。” 凤姐又搽眼泪,“嬷嬷,还是你和二爷说吧。” 赵嬷嬷大饮一口酒,“二爷,你可不知,老奴问了以后,这心哪,跟油煎的。七八家口碑好的药堂,家家说那药是补身子的好药,通经活血通络,就是有身子的不能吃,不然吃个十天半月,必会滑胎。” 琏二这时候,已经是目瞪口呆了。 他呐呐地话不成调,“王太医是太医院有名的,来咱们家走动几十年了,怎么会这样?” 凤姐掩面而泣,“二爷,谁能想到、谁能信了呢,那王太医怎么会把不出喜脉?这孩子现在,现在我肚子里,可是会动的了。” 赵嬷嬷放下酒杯,劝道“二爷,老奴劝你去看看大老爷。那天问了药丸子是滑胎的,大老爷伤心地说舍了一个儿子、让了府邸正堂还不够,剩下这个,还要绝了子嗣吗?让老奴告诉二奶奶只说头晕,病的起不来了,躲在屋里,凡事不要管。只等你回来。所以家下人等,除了这屋里的就没人知道奶奶有身子了。” 凤姐饮声含悲,“二爷,若我再落了这一个,这快五个月的身子,十当十要坏了身子,往后我们没了嫡子,那大老爷的爵位?老太太眼里心里只有宝玉,这一大家子里,热热闹闹的都筹划着省亲,是要我等二爷回来一起哭?二爷,你只说给我出气,厨房日日给我送的都是大热的菜肴,要不就是大寒的,凉性的菜,餐餐不断。即没人知道,怎么会这样?” 琏二一杯酒倒入嘴里,眼睛发红,拍拍王熙凤,“凤儿,不怕啊,不怕。你二爷回来了就会护你周全。” 他又转脸对嬷嬷说“嬷嬷,什么叫舍了一个儿子让了府?” 王熙凤让其他人都下去,平儿自己站到门口看着。 赵嬷嬷就说:“府里封了口的,谁敢说这事,是要全家发卖的。当初你上面那个大了五、六岁的哥哥,是老太爷的心头肉,三岁由老太爷亲自发蒙,那聪明伶俐的,比得上现在的宝玉。那年老千岁坏了事,大老爷原是老千岁的伴读,老太爷就命他在家里避着。赶上家里宴客,你母亲正怀着你,短了精神,等老太爷要找你那哥哥时,伺候的人都不知道大爷在哪里,最末了在湖里找到了。伺候的人当晚就全被仗毙了,你母亲挣命生下你就去了,然后不久老太爷也去了,再后来二老爷就搬进正院。大老爷也是难啊。二爷还是先去看看大老爷吧。” 琏二捂着脸许久,闷闷地道:“家里哥儿,哪个没有十个八个的丫头、小厮跟着,怎么就没人知道了?” 凤姐喊平儿,投了热巾子给贾琏搽脸,那酒就再喝不下去了。 贾琏阴沉着脸起来,“嬷嬷,你照应凤儿些,我去东院看看大老爷。” 赵嬷嬷连着声应着,“谁家儿子出远门,当爹的不是天天心头惦记着,这回来,该当去看看你父亲呢。” 凤姐忙说:“带着林姑娘的单子,让大老爷看怎么办?家里寅吃卯粮,真要修省亲的园子,可是大手笔的银子,要是挪用林姑娘的东西,二太太又是喜欢薛大妹妹的。老太太是往八十上数的了,都修了园子了,往后可怎么办?听说不少府都欠了朝廷的银子,哪□□廷追银子,咱家没上朝的,怕是要到家门口才知道呢。” 贾琏有些愣神,“林妹妹不是和宝玉订亲了麽?怎么又有薛大妹妹什么事?” 凤姐笑,“我的二爷呦,老太太说订亲,林姑父那里,可是有三媒六聘的、得了婚书的凭据?只是老太太说,二老爷二太太可没说订亲了。现在林姑娘又没个兄弟,老太太就是长命百岁,二房出了贵妃的,不给宝玉选个金枝玉叶的,也得顺着自己亲娘的心愿吧,老太太还能扭着来不成,最后谁会给林姑娘出头?再说了,挪了林姑娘家财修园子,家主可是我们大老爷顶账的。” 贾琏转不过劲来,“二房用了林姑娘的修园子,以后宝玉要是不娶林姑娘,要大老爷顶账?” “可不是,不要大老爷就是你了,老太太会让宝玉顶吗?再不然,林妹妹就得留在咱们家了。那个留……” 贾琏激灵灵打个冷颤,读出王熙凤眼里含义,想着林姑父的绝望无奈,林妹妹的可怜无依,到底不忍心,“怎么也是自家亲戚,姑母也就这么一点骨血,怎么能?” 谋财害命的话,贾琏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贾琏带小厮一路向东院去,路上遇到奴才不停地拜见,他心里有事,故只是摆摆手不予理会。 第8章 红楼8 贾琏一路直奔东院贾赦的书房,老远就见林之孝点头哈腰迎过来,“二爷来了,给二爷请安。” 贾琏摆摆手,“大老爷可在书房?”“在呢,老爷听说二爷到家了,就在书房等着二爷呢。”林之孝陪贾琏到书房门口,又殷勤地给贾琏推门打帘子,“老爷,二爷过来了。” 贾琏进门就见贾赦高踞在紫檀大书桌后,手里把玩着块鸡血石印章,浑浊的双眼定定地看着他,故乖巧一跪,口里说道:“给大老爷请安。” “呵呵,哪里安了?宝玉见了我也这么说。” 贾琏不禁牙疼皮紧,这又是看他哪儿不顺眼了,遂顿了顿,灵机一动重新开口,“儿子给父亲大人请安。” “哎呦,不容易啊,知道我是你父亲啦?!还当你给二房当了这么多年管家,就没爹没家了。” 林之孝端了茶水进来,赔笑道:“看老爷说笑话呢,二爷终究是老爷的儿子。这一路辛苦,老爷,您看?” “滚起来吧。林家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处理好了” 贾琏赶紧爬起来,接了茶水,自己找地坐下来。一时间父子无话可说。 贾琏忍了忍,想着还是自己先开口吧。“父亲,珍大哥哥传话说下午去他那里商议修省亲园子的事。” “嗯。你怎么看?” “儿子才回来见了凤儿,现在心里乱乱的。” “哦?” “那王太医的药丸子?可会是老太太授意的?儿子也是她的嫡亲孙子啊。” “若不是老太太,你以为会是谁?” “父亲,那当年我那哥哥?” 就见贾赦面目扭曲,握紧了手中的印章,手背凸显青筋,确是声音晦涩。 “听你奶嬷嬷说了?” “是,儿子头回得知哥哥,还有母亲的事。还有父亲是老千岁的伴读。” “二爷,老爷不敢让你知道,是想你好好活着,老爷也是说不出来的心里苦。” 父子半晌又是无话。 “父亲,这是林家的家财单子,一式三份,原打算给林妹妹手里留一份,林妹妹不肯收。” “你怎么想起弄三份单子了?” “是儿子媳妇打发旺儿过去,叫儿子仔细做个不能少了一样东西的一式三份单子。” “你媳妇到底比你聪明。她可说了这三份单子都交给谁?” “林妹妹一份,父亲一份,再一份没说。只说入库的时候要儿子拿单子对好东西,要库房画押。还有才儿子媳妇说二太太喜欢薛家妹妹,家里现在入不敷出,修园子怕要动林妹妹这些东西。又说宝玉和林妹妹也没有订亲,将来贵妃怕要是做主宝玉的婚事。要这样林妹妹可就没有活路了。” “林家已经是绝户了,也没人为她出头。你可想过你以后也是绝户?” “父亲,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现在也当父亲了,又经了些事,不妨告诉你些。老太太从来眼里只有老二,现在是只有宝玉。我是在老国公祖母跟前长大,若是仕途顺利,老太太也就是念叨要带携二房而已。现今我退避东院二十多年,这府里可都认为老二才是这家的老爷,这国公府邸该是老二的,老太太想我这爵位也要老二家最后得了才应该了。这就要你得绝户了。” 贾琏只觉得毛骨悚然,“那凤儿可是二太太亲侄女,也是二太太做主给儿子选得亲事?” 贾赦阴恻恻的声音,“二太太的亲侄女怎么了?不是二太太的亲侄女,人家不防着老二一家?” “哪,哪,父亲怎么就同意这亲事了?” “你喜欢哪。那傻丫头也喜欢你。” 贾琏目瞪口呆。 贾赦看他那样子,心里得意,“呵呵,比起你娶谁的侄女,老子更愿意你活着。要不是你奶嬷嬷看得紧,你天天跟在二房贾珠后面,跟老二夫妻比亲爹娘还亲,你活得大?” “父亲,那现在怎办?”贾琏长这么大,还是头次和贾赦说这么多话。以前贾赦问不了几句就不耐烦,差不多次次看他不顺眼,他也就在老太太那,遇到了请个安,不喊他是绝不往大老爷跟前来。 “你想要儿子?” “想。那也是您亲孙子。” “想要爵位?” “想。是我该得的啊。” “这国公府呢?” “爵位和国公府一起啊。” “你得舍一样。” “舍了这府。” “好,那咱们就分家出去,分支另立。” “父亲,听说府里还欠了朝廷的银子?” “是。是老国公接驾欠的。当初大家都借钱修府邸接驾,老国公也不能不借。不过老国公留过话,老库里留了还账的银子,原想着没人提,咱家也不能挑头还,现在麽,趁着这分家,还了银子,子孙不欠账了也松快。” “林之孝,你和琏儿一块过去,接了你家二奶奶和大姐儿过来住,再留在那边可不放心。” “父亲,儿子和媳妇带着孩子呢,住哪里啊?” “二爷,老爷早准备好院子了,比你现在住的大呢。” 贾赦自去东府。贾琏带着林之孝夫妇进了自己屋子,一说搬家,原害怕凤姐儿闹腾不肯,没想凤姐立即应了。他换身衣服的空儿,凤姐儿已经披上大氅,交代一句“东西就都留给平儿带丫头婆子收拾。”遂由奶妈子抱着裹得严实的大姐儿和林之孝夫妇一起要出门了。 贾琏才到了府门,就见贾蓉在门口乱转,忍不住开口笑骂,“你这猴儿在这儿转什么呢?” 贾蓉见了琏二,喜不自胜,“我父亲打发我找二叔叔呢,琏二婶子那里我才去过说你过来了。这不回来又没看到你,我父亲踢我出来找。孩儿哪知去哪里找叔叔呢?可算是见到叔叔了。” 贾琏脸上挂上笑,说到:“大老爷过去了呢。我们这就过去吧。” 贾蓉就话,“我父亲打发我来是要回叔叔:老爷们早议定了,从东北一带,接着东府花园子起,至西北,丈量了,一共三里半大,可以造省亲别院。已经得了图画样子了。叔叔才回家,未免劳乏,不用过去了,有话明日一早再请过去面议。” 贾琏笑:“你见到我家大老爷过去没?” 贾蓉回话,“孩儿出来时,到见到车子进门。” 贾琏遂携了贾蓉,“咱爷俩还是赶紧过东府去。” 不容分说,携了贾蓉往东府去了。 东府里,贾珍看着老神在在的贾赦,心里发闷,“赦大叔叔,这大姑娘封了贵妃,是全家的荣耀啊。怎么这时候要分家啊?” 贾赦看着贾珍叹气,“你当我想分家吗?这大姑娘封了贵妃,对贾家是好事。再建造省亲园子,对二房是好事,对族里就未必了。这么个三里半的园子造起来,百万银子挡不住。以后不过日子了?” “大哥不要总提银子在头里,这是全家的荣耀。”贾政板板整整的平稳语气。 “那你们二房自己出银子建园子了?” “大哥怎么这么说,这是全家族的事。” “那好,我另立一支。” “老太太不会同意的。” “我自己和老太太说去。” 贾珍就劝,“赦大叔叔,别急着分家啊,还另立一支,前面不是商量好怎么建园子麽?”怎么今儿就变成这样了。 贾赦拍拍贾珍肩膀,道:“珍儿,是到了必须分家另立一支的时候了。你要不明白,你就去问问你父亲,他为何去庙里炼丹?珍儿,你召集族老明天开祠堂。” “哎,大哥,老太太还在呢。老太太不同意,怎么能分家呢。” “我自去和老太太说了。”贾赦甩袖子出门,正看到贾琏一脸敬佩、贾蓉一脸懵懂立在门外。却也不理会二人,独自蹬车而去。 屋子里的贾政和贾珍面面相觑,贾政长叹一声,“老太爷说过,老太太活着就不要我们兄弟分家,可现在,现在,唉,唉,我去看看老太太怎么说。” 贾珍也无计可施,只能劝道:“老太太不会同意的。” 贾政叹着气,贾珍送其出门,回头问贾蓉并吩咐套车:“找到你琏二叔叔了?” 贾蓉赶紧恭敬回道:“见到了。琏二叔叔看赦大祖父走了,就也回西府了。”有殷勤问道:“父亲要去哪里?儿子伺候着。” “去观里看看你祖父,你不用跟着了。” 第9章 红楼9(改) 见贾赦进了贾母的荣庆堂,门口守着的小丫头赶紧往里报,“大老爷来了。” 邢夫人,王夫人带着李纨等人赶紧起身,一大群人见了大老爷,就福身行礼。 贾赦沉着脸一言不发进去,见了贾母,躬身拜倒。 “见过母亲。” “起来吧,老大,可是有什么事?”贾母看大儿子沉着脸,自己跟着也不开心了。 “母亲,让她们都出去吧。儿子有话说。”贾赦说话的语气,不容人反对。 贾母是十几、二十年没见自己的大儿子,是这么一付气色。心下气恼,立即说道:“你有什么不能给家里人知道的,啊。” 贾赦顿顿,阴恻恻道:“母亲,您确定她们听了以后,还会有命在?” 贾母神色一敛,无奈地挥手,让众人都下去。 “母亲,儿子说咱们家该分家了。”贾赦的声音冷冰冰的。 “分家?老大,你说什么胡话呢?你父亲可是交代过,我活着,就不能分家的。”贾母立即就急了,分家?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母亲,父亲可交代过母亲,要琏儿断子绝孙?”贾赦的话,像掺了冰碴。 “你?你?你这样说,你这是忤逆。”贾母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伸出颤颤的手指,指点着贾赦的面门 “忤逆?母亲,要儿子送您去官府告状?抑或进宫告御状吗?” 贾赦没像既往那样,一听忤逆的指责就跪下息事宁人求饶。 贾母费力地咽下要涌上喉头的指控,转而想和大儿子好好商量。大儿子最是心软,好好说,他不会坚持分家的。 “老大呀,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混话。琏儿是我的亲孙子啊,我怎么会舍得要琏儿断子绝孙呢?” “母亲,你要是这么说,儿子出了这个门,可就要去告状啦。” “你要告谁?” “贵妃的母亲呗。” 贾母真急了,“老大,你?你是存心要祸害这一大家子啊!”贾赦一甩袖子,冷笑,“呵呵,母亲,儿子只和你一人说,就是要保这一大家子。家里有了贵妃娘娘,以后的日子就有了盼望。母亲可还记得当今,那可是跟在老千岁身后的。若儿子还在这府里,贵妃娘娘有了子嗣,可就……” 贾母低头想想,不情愿地说:“好,我答应你分家。你和政儿二八分。” 贾赦不认同地摇头,“母亲,我是嫡长子,这国公府的承爵人。” 贾母坚持,“老大,你别忘了是为什么让出荣禧堂的。” “母亲,难道你不和我同住?”贾赦困惑了。“这荣禧堂,该儿子住的。分家后,儿子就不用让了。” 贾母生气,恢复平时惯用的指责贾赦说话的语气,“你要老二搬出去吗?你这个孽障。你还有一点友爱弟兄的样儿吗?” 贾赦有点糊涂了,“那依母亲说法,您随儿子搬出去吗?国公府留给老二——这个五品员外郎?他能住国公府吗?” 贾母赌气,立即跟了一句。“我不搬,我和老二住国公府。” “好。都由母亲选择。那就五五,老二多得的二成家业,就当儿子用来奉养母亲的。” 难堪弥漫在母子间。 贾母涩涩地问:“老大,你几时搬走?” “明日分家,儿子半月内搬走。迎春也带走。” 贾母不高兴地拒绝贾赦,“迎春留下。她们姐妹有伴儿。” 贾赦满脸悲哀,“母亲,您留迎春有什么用?您孙子都二十多岁了,还没儿子呢。您就不怕儿子,把这些都告诉给迎春了?” 贾母咬唇,深吸气,耐下心来,劝贾赦,“老大啊,迎春的性子是最合适的。” “母亲,要没有琏儿的事儿,为了这一大家子,迎春——我也舍得的。” 贾母看贾赦是劝不转了,摆手说:“罢了罢了,随便你了。你也是做了祖父的人了。” “儿子谢谢母亲。” 贾赦站起来,掸掸衣袖,拉好衣襟,翻身拜倒,给贾母磕了三个头。 “去吧,你去吧。” 贾母掏出帕子搽泪。 贾赦立定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出屋走了。 贾政急匆匆走过来,差点和贾赦撞个满怀。 贾赦重重哼了一声,“老二,你做什么这么急?啊?我告诉你啊,急也没用,老太太同意啦。明儿早祠堂见。” 话毕,贾赦扬长而去。 贾政目瞪口呆,呆立半晌,直到小丫头喊:“二老爷,二老爷。” 他方回过神来。也不等小丫头禀报,自己就冲了进去。 “母亲,母亲。可是大哥说你同意啦?”贾政跪倒在贾母膝前。 贾母满脸疲惫,声音里透出不尽的沧桑来。“政儿,到了分家的时候啦。老大再留在府里,对娘娘不好。” “怎么会对娘娘不好?儿子不舍得与母亲分开啊。”贾政跪地,对着贾母说的哀哀切切。 “政儿,是老大搬走。” 贾政吃惊地瞪大眼睛。 “大哥搬走?那怎么分?儿子只是五品官,住不得这国公府啊。” “五五分,你和我留在这国公府。过几年等娘娘有了小皇子,宝玉也大了,娘娘会为宝玉打算的。” “儿子都听母亲的。” 贾政低头,俯脸在贾母的膝上,把所有的心思,都掩藏了起来。 就说贾赦从贾母房里出来,不顾不管地、急急地往外走,贾琏就火燎屁股般地,跟在他老子的后头。贾琏看贾赦走的实在太快,踉踉跄跄的,紧跑几步扶住贾赦。 “父亲,父亲。” 贾赦回神,看看贾琏,一口气卸掉,软趴趴靠在贾琏身上,吓得贾琏五魂六魄齐飞,搀住贾赦就想喊人。 贾赦掐着贾琏胳膊,狠狠地道:“闭嘴。你想活着离开,就闭嘴。” 父子相依,站了好一会儿。 贾赦恢复了一点精神头,遂让贾琏打发小厮,去抬青呢小轿来。 等轿子来了,贾琏一路上扶轿,跟着往东院,贾赦书房去了。 “父亲,儿子去请太医。”贾琏扶了贾赦坐到床榻,就想出去请太医。 “不用,歇歇就好。去告诉给林之孝,带人过来,把这府里的大门、小门都守严实了,狗洞也看好。没我的话,想出门的,都堵嘴捆了,明儿再放。你回去让你媳妇,把要带走的人都算计好,你妹妹也带走。” 贾琏忙出去找到林之孝,把贾赦吩咐的话说了。 林之孝道:“二爷放心,人都备着呢,这就按老爷吩咐的去做。”又喊了几个小厮,送琏二去凤姐处。 贾琏见到凤姐儿,拉着凤姐儿的手直道,“凤儿,凤儿,我快不认识大老爷了。” 王熙凤抽出帕子,心疼地给贾琏搽虚汗,又让贾琏先喝点茶水,定定神儿。 然后才问他,“大老爷怎么啦?” 贾琏惊魂未定,声音软弱,“不知大老爷和老太太说了什么,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说老太太同意分家,明早祠堂见。” “那这家是怎么分法?朝廷的欠银可有什么说法?”王熙凤捡着重要的事情问。 “凤儿,大老爷要我从儿子,爵位,还有这国公府里选一样舍弃,我选了国公府。你以后,可没有国公府住了。” “二爷厉害啊”王熙凤立即就大赞贾琏,“二爷,你太厉害了,太会选了。这要是没儿子,爵位终是别人的;没爵位,一分家,这国公府住着就是寄人篱下。以二爷的能耐,就是没有国公府,也不会委屈我们娘们的。” 贾琏听了凤姐的夸赞,心里舒服,脸色也好了一点儿。 歇过气,贾琏和凤姐说贾赦交代的事儿。 “大老爷要你点出要带走的奴才,哪些仆妇丫头小厮带走,可要凤儿费心了。” “二爷,放心,都在我心里呢,内院咱们自己的都带着,外院你的人?” “我自己挑。”贾琏想想,又补上一句,“妹妹也要带走的。” 凤姐点头。 “分家了,当然要把咱们大房自己的姑娘带着,那跟着二姑娘的人,怎么选?” “都你做主。” “二姑娘那里,就带几个贴身丫头吧。她屋里的婆子没一个好的,尤其是她的奶嬷嬷。” “她奶嬷嬷?怎么不好了?” “那婆子喝酒赌钱,输了就偷迎春的东西。二姑娘碍着是她奶嬷嬷,怕丢人还捂着。” 贾琏气得一拍桌子,恨声道,“带着,都带走。看二爷我怎么收拾那一家子。不远远地都发卖了,她们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贾琏放了狠话,喝了半盏茶水。慢慢地安静下来。他觉得自己到家后,这半日的冲击,未免有些多。而王熙凤是昼夜颠倒的人。说了一会话,夫妻皆困倦疲乏,遂入内室酣然而眠。 那林黛玉这回再入贾府,又带了许多书籍。回来后,就忙着打扫卧室,安排器具,又将些纸笔等物分送诸人。 宝玉将北净王所赠的苓香串取出来转送黛玉。 黛玉板脸,“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这东西。” 贾宝玉只好讪讪地收回去了。 午饭后,黛玉就离了贾母跟前,回去歇息。哪知才躺下没多久,就听屋外有丫头们,在窃窃说话。 “刚大老爷说分家,老太太还同意了。” 又有丫鬟说:“二老爷急急地跟进去,很快又出来了,看着也没什么啊。” 黛玉就出声唤人,紫鹃和雪雁,走进来进来伺候。 过了没一会儿,有小丫头进来告知黛玉这一屋子的人。 “二太太屋里的姐姐们说了,是大老爷带大房搬走,老太太要和二房,留在国公府住呢。” 一屋子丫鬟面面相觑,分家一般都是长子留下,这,这荣国府,怎么是二房留下了? 紫鹃喜滋滋道:“姑娘,二房不搬,宝玉也还在老太太跟前,我们也和原来一样啊。” 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猜测突然分家的缘由,却是百思不得一解。 那邢夫人回了大房,匆匆去见贾赦,问及分家的事。 等听说要大房搬走,禁不住跺脚,叫道: “老爷,你可是有爵位的,怎么把国公府让给二房了,还五五分?我们吃大亏了。” “闭嘴。老爷我自有打算。明天我去祠堂了,你就召人牙子来。把后院那些,平日里你厌烦的莺莺燕燕都卖了,卖的钱也都归你。你把你自己的陪嫁管好,别的事儿,不用你管。” 邢夫人一听把后院的小妖精都卖了,钱还归她,立刻眉开眼笑,回去收拾自己屋子了。 王夫人回房,见贾政已等在房中,“可是老太太同意要分家?怎么分?” 贾政努力克制,压抑出如常的平淡语气,“五五分。老大搬走,老太太留下和我们住。” 王夫人立即就长出一口气,松了攥紧的帕子,“那到时可以把东院,用来修省亲园子了。”停了停,又问,“老太太说了大房,几时搬走吗?” “半月内。你让帐房拢拢账本子,明天开祠堂分家。” 迎春回到自己屋子里,几个丫鬟立即围去里间,一起急急问:“姑娘,老太太同意分家了,我们怎么办?” 迎春漠不关心,冷冷道:“听老太太的。”转身去榻上拿着棋谱,自顾自地看起来。 司棋着急,“你们好好地伺候着姑娘,我去问问二奶奶。” 待司琪进了二奶奶的院子,看一院子的丫头婆子都在忙,急急找到平儿问,“你们这就收拾东西了?可是明天就搬家?” 丰儿在边上说,“我们二奶奶都搬去东院了。” 司琪紧着问,“说是老太太同意分家了,二奶奶怎么今天搬去东院?” “大老爷要搬的。” “平儿姑娘,听说大房搬离这国公府,可说了我们姑娘怎么办?” 平儿说道:“我帮你问问二奶奶,有信了立即告诉你。” 司琪千恩万谢,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碍事,又问不出别的了,怏怏回去迎春那里了。第10章 红楼10 翌日祠堂,贾家族老静默,贾珍领众人拜过祖宗牌位,吩咐人请贾母也进来,然后对贾母三人说:“当着祖宗,还有各位族老,老太太可是同意分家了?” “树大分支,分吧,早晚有这么一天。” “老太太可是有为难之处?这自古就是有父母在,不分家。我贾家也是以孝为先的。” “母亲,你若有什么为难的,不想分,这祠堂里的族老,尽可以为您说话的。”贾赦凉凉地接话。 “分吧,我同意了。五五分,老大搬走,我和政儿留在国公府。” “这怎么是长子搬走呢?” “无妨的,我们母子商议好了的。国公府给老二住,也便宜娘娘省亲。” 众人见母子三人俱愿意分家,也都无话。贾珍在族谱上落笔,然后说,“赦大叔叔和政二叔叔从今天起就是二家了。” “仍旧是亲兄弟,还是要守望相助的。”贾母道。 贾赦道:“我这里还有一事,老国公在世时,曾交代过,老库里的银子留出了还朝廷的借款的,分家前,先把朝廷的银子还了。” “老大,那银子是要修省亲园子的。你看谁家还朝廷了?” “母亲,难道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还了银子,你让老二怎么修省亲的园子?” “那母亲可愿意老二同儿子去户部画押,欠银以后由老二还?” “你这混账。忤逆不孝的。” “母亲,该还朝廷的银子挪给老二花,然后由儿子还账,就是孝顺了?” 贾母默然。贾政急急到:“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和母亲说话?” “老二,咱倆可是已经分家了,这亲兄弟明算帐啊。” “老大,你是要非还了银子?是打算以后就不借娘娘的光了?” “唉,”贾赦长长叹气,“母亲,既如此,老库预备还朝廷银子先还了,然后儿子出族,另立一支。” “好,你如此绝情,就当我没养你了。” 贾珍和族老纷纷劝说,贾母沉着脸不言语,贾政仍是干巴巴说:“大哥,大哥,你气着母亲了,怎么能这么对母亲说话呢。” 贾赦只对贾母说道:“母亲也不要说没养了儿子的话,儿子不已经还了一个儿子给母亲。” 贾母瞪大双眼,“老大,老大,你?” 贾赦冷冰冰的话不带半分感情,“母亲,瑚儿有二个奶娘呢,父亲留给一个给儿子呢,儿子还有父亲的亲笔信,可要族老们都看看?” 贾母面色灰白,只指着贾赦发抖,“还,朝廷的银子今儿就还回去。”扶着贾政率先离开祠堂。 贾赦请在祠堂的诸位族老移步荣国府,进了府就吩咐人把账册子搬到了堂上,又打发人把贾母、王夫人请来。帐房还想一个个念念铺子庄子的,贾赦就道:“这些年都是老二家的在管家,就麻烦老二家的差不多分两堆吧。”又转向贾政道:“你媳妇分,分完我先捡一堆。”王夫人抓着帐本的手就一僵,随即还是继续接过婆子递来的账册,看看就分左右堆了。 众人一边喝茶一边等,等王夫人分拣好,贾赦随便指着左边一堆,“就这堆了。”有吩咐贾琏,“这都是你的了,抱去你们夫妻俩接手打理吧。”又问帐房:“祭田可在里面?金陵的铺子、庄子可在?”那帐房管事的呐呐无语。贾母道:“你另立一支了,还要金陵的祭田?你日后自去积攒吧。” 贾赦看着周围族老道:“各位族老见证,我是嫡长子,五五分家,祭田都给老二,金陵的庄子、铺子也都给他。这些加起来也超过了大房这堆的一半,国公府留给老太太和老二一家,老太太可还有话说?” 贾母讪讪摇头。 贾赦又邀请众人同去老库,三把大锁同时打开,一箱箱银子整齐叠放,点出八十万两,喊了健壮家丁小厮一起,吩咐贾琏带去户部还银子,自己和贾政将剩余银两一人一半分好。要贾政陪各位族老宴饮,自己离去。 有族老奉承贾政,“这分家,政儿可是得了七成多,外加一国公府,一般人家分家,嫡长子也占不了这么多。” 贾政道:“都是身外之物,母亲安排,政只是奉母命而已。” 贾珍虽是族长,也一道陪同各族老饮酒。心里想着父亲的话,贾赦要做什么就做吧,要不是老千岁那一遭,那贾赦没准也是各部侍郎或更高了。 王夫人回了房暗恨,金陵的祭田铺子庄子都所剩无几,大老爷堂皇地说都给二房了,自己却偏不能说。铺子暂不说,这祭田要买回来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早知道分家这么分,自己何苦费尽心力卖了金陵的产业。 宝玉等在贾母房中,见了贾母就上前去,“老祖宗,怎么分家了?大家就这样不好吗?”贾母摩挲着宝玉的背部,叹叹气,“宝玉,树大分支,早晚要分家的。”然后对姊妹几个说,“大老爷执意要带迎春走,迎丫头知道了吧?”迎春上前低低回答:“回老祖宗,知道了。”“唉,迎丫头,老太太也是舍不得你呀。刚抱我身边才猫崽子那么大,这眼看着亭亭玉立地长大了,却再不得多见了。”贾母抽帕子掩面。众人赶紧围上来安慰,宝玉拉住迎春的手,“二姐姐,二姐姐,你和大老爷说你不走,和老太太在一起,我们都在一起。”迎春低头不语,宝玉就开始落泪,抱着贾母的胳膊哭闹,“老祖宗,老祖宗,你和大老爷说,留下二姐姐吧。” 贾母房里顿时喧嚣起来。一时间吵的贾母头晕,就吓唬宝玉道:“你老爷今天在家,说不准就有事情进来,小心你老爷看到了。” 迎春悄悄退出来,司琪跟在后面小声问:“姑娘,咱们现在回去收拾东西麽?” “不用。没什么好收拾的。你和我去看看二嫂子去。” 迎春带司琪去了东院,见东院哭喊叫骂不成体统。原来是邢夫人一早喊了人牙子来,把后院的姬妾都拉了出去,一个个只有身上的衣服,插戴都给摘了个干净。王善保家的奉承邢夫人道:“一个个小狐狸精,今日终是遭了报应了。”又笑着恭维,“太太,这一遭,也是添了多少首饰钗环呢。”邢夫人带着几个婆子,把那些发卖的姬妾屋子扫荡一番,高高兴兴添到自己的箱笼里,随行的婆子也是个个眉飞色舞,腰包鼓鼓。 迎春进了琏二和凤姐儿的院子,就见凤姐儿指挥众人,“不用都打开了,就捡这几日能用到的日常的搬进来。”看了迎春进来就招手,“妹妹来了,快进屋子坐。” 迎春略诧异,凤姐儿平素见到她都是淡淡的,少有这么热情的时候。还是默不作声随着进去了。进了屋子,凤姐儿脱了大氅,迎春和司琪看着凤姐儿的肚子大吃一惊,还是司琪开口问道:“二奶奶,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满府都不知道?前阵子老太太不是请了太医看,说二奶奶您只是累着了?” 凤姐儿笑,让小丫头去喊奶娘把大姐儿抱过来,“是累着了,歇了这大半个月就显出肚子来。要不你们以为老太太会那么容易同意分家的。” 迎春逗着大姐儿玩,凤姐儿问司琪,“你们姑娘的东西收拾啦?” “回二奶奶,姑娘说也没什么收拾的。东西不多,回去和几个姐妹一晚上也就收拾好了。二奶奶,我们屋里都带谁走?” “都带着,你二爷说了,伺候好的接着伺候,伺候不好的他给姑娘做主。” 司琪就起身行礼,“谢二爷二奶奶照应。” 凤姐儿拉起司琪笑,“你家姑娘是二爷的亲妹子,他给姑娘做主可不是该的。” 迎春被司琪拉起来,躬身向凤姐儿施礼,“谢二嫂子。” 不提贾府的鸡飞狗跳,贾母和贾政是万分后悔,由贾琏去还了户部欠银。 第11章 红楼11 贾琏带着一众家丁小厮抬着银子去户部,路上发现大部分家丁居然不认识,心下骇然。赶紧打发跟着的旺儿去衙门招呼些衙役来。一群衙役护送着浩浩荡荡抬着八十万银子的队伍进入户部,整个户部都沸腾了。 那户部尚书正在为银子发愁,听说荣国府主动来缴还欠银,还是八十万的足色银子,简直就是久旱甘霖、雪中送炭。忙召集了几个户部官员,找到知晓贾琏的,仔细问了贾琏这人的人品行事,得知是荣国公府长房唯一嫡孙、一等将军贾赦的长子、已故老尚书的唯一外孙、还是自己同年林如海的内侄,是一个头脑灵活、精于庶务、没有什么劣迹的、身上还有捐赠得到的五品同知,就召贾琏入户部尚书堂。见贾琏一幅大家公子的温润气派,长身玉立,相貌俊逸,应答得体,心下就生了几分喜爱,和左右侍郎一起问了些问题,就带了贾琏入禁中。 那贾琏是头次进禁中,一路谨慎,不敢张望,唯步步跟随户部尚书,小心翼翼。及至小黄门迎了尚书入内觐见,吩咐他阶下等待,贾琏就顺势送了小黄门一荷包,小黄门捏捏荷包笑意盈盈,见贾琏阶下站立不卑不亢,点点头。那小黄门送了尚书入内,转回来,就细细叮咛贾琏几句今上的喜好,贾琏喜出望外,拱手约小黄门得空再见。 今上得了户部尚书的仔细推荐,想着也正是国库空虚,荣国府主动还银,就召见贾琏觐见。可怜贾琏第一次穿着同知的官袍拜见皇帝,战战兢兢跪倒见礼,不敢抬头。就听上面一温和声音说道:“老国公一心为国,与上皇君臣相得;朕认识你父贾赦几十载,你父亲可是胆大包天之人,你尽管抬起头来。”贾琏忙抬头,眼睛只看着今上龙袍,不敢往今上脸上看。今上见他十分拘谨,就笑:“若是老千岁继位,你父早就是名副其实的恩侯,既他如此明事,就与他荣国侯,上皇定是欢喜的。” 顿了顿,接着问道:“林如海的后事可是你操办的?林家财产怎么处理的?” 贾琏回道:“回皇上,是小臣操办。小臣将林家家财一式三份记录。给了林家妹妹一份,另二份交与父亲了。”心里疑惑,不知今上问此何意。 今上点头,又说:“李尚书夸你精于计算庶务,你可愿到户部为朕分忧?” 贾琏五体投地,即朗声回到,“小臣必忠于陛下,愿为陛下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今上满意,就说:“李尚书,既如此,就到你户部做一五品员外郎吧。希望这贾琏不辜负了你的提拔。” 李尚书见今上再无它事,遂带贾琏退了出去。 出了禁中,贾琏对李尚书千恩万谢,李尚书道,“你不必如此,你外公当年对我有提携之恩。你十日后来即户部当差吧。” 贾琏兴奋得不能自已,送了老尚书回户部,取了回执,少不得又打点了帮差的衙役,再带着众家丁回府。 话说贾琏尚未回到荣国府,宣旨的礼部官员就到了。贾府见有圣旨,立即大开中门,摆香案,一家子更衣跪接,那礼部官员直到正厅下轿,手捧明黄圣旨,庄重严肃,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展旨而宣,“奉天承运,诏曰:荣国公贾公代善长子贾赦体忠国事,严谨有信,特旨准承荣国侯。着其为国出力,入鸿胪寺协办。钦此。” 贾府众人全部懵懂,还是叩头谢恩。贾赦递荷包,礼部官员再□□却后收下,“恩侯,你如今是名副其实的侯爷了。来日同殿忠于王事,还忘恩侯提携。”贾赦与礼部宣旨官员携手,兮兮相惜,宛如累世交好。 贾母见宣旨官员离府,就招贾赦问缘由,贾赦心里明白,嘴里却道,“老太太,我这半天正点库房所分之物,那里知道圣旨所为何来。不过有一事,要禀告老太太,库房里的东西和帐本对不上,还有赝品混杂。” 贾母沉吟,“那库房许久没盘点,许是有混乱。至于赝品,谁家也难免。” 贾赦听了,就默默行礼,“老太太若无它事,儿子就去忙了。” 贾琏回府就见众人喜气盈腮,纷纷恭喜,他也顾不得为什么恭喜,急急奔入贾赦书房,“父亲,父亲。我得了今上召见。” “成什么样子,有没有点大家子的稳重。” 贾琏稳住神,躬身施礼,“给父亲请安。儿子已经将银子归还户部,得了回执。”将回执从怀里掏出,恭恭敬敬递给贾赦。继续道:“儿子在户部蒙李尚书和左右侍郎召见,得李尚书青眼,携带儿子觐见了今上。”贾琏语气开始激动;“今上说,‘若是老千岁继位,你父早就是名副其实的恩侯,既他如此明事,就与他荣国侯,上皇定是欢喜的。’父亲,皇上说要给父亲您荣国侯的爵位呢。” 贾赦轻笑,“礼部宣旨的官员已经来过了,你父亲我已经是荣国侯。来日要去鸿胪寺协办。” “恭喜父亲,恭喜父亲。”贾琏见贾赦兴致好,一边恭喜一边伸出手去,贾赦笑着将手里把玩的油滴滴的福瓜给了贾琏。贾琏知道贾赦这里都是好物件,高兴地塞入怀里。 “父亲,还有一事,今上说李尚书推荐儿子精于庶务计算,赏儿子户部员外郎实职。李尚书要儿子十日后入户部当差。” 这回换贾赦兴奋了,贾赦大赞,“好,好。这八十万花的太值了。” 贾琏也是同感,赞道:“还是得父亲运筹帷幄,才换得我父子今日荣光。” 贾赦叹息:“也是有你哥哥的一条命,还有为你媳妇肚里保住的那孩子。若你和媳妇还是如往日般唯二房马首是瞻,为父也懒得为你操心。” 贾琏道:“是儿子往日想左了。自小就只见老太太、二太太,以为父亲不要儿子了。还有今上还问了我林姑父的后事可是我操办的呢。” 贾赦回身找出昨日贾琏递给他的林家家产单子,“明日父亲谢恩,就要交一份与今上了。还是你媳妇聪明,要你准备了一式三份。” 见贾琏不懂,贾赦就解释说:“林家无子绝嗣,按当朝律法,家产五成上交官府,你这全都带回来不是贪了今上该得的。你昨日到家,林家的家财因着我们分家还没入库。我们家里有今上的人呢。” 贾琏激灵灵打个寒颤冷汗顿湿后背,若没这单子和分家的事,想着太可怕了。林家家产是他经手的,林家五代列侯,辈辈独生一子,只有进没有出,那林如海又做了多年巡盐御史,一半的家产可比今天还的银子多。 贾赦敲着手里的单子,“你给为父听好了,今上最是见不得人贪的。你既要去户部,还是把律法读好,牢记心中。家里也不需要你赚银子,切莫索要财物,今上心里记得清着呢。” “父亲,今上说你最是胆大妄为的,可是真的?” “自然。你祖父在外征战,我在老国公跟前长大,小小就选做老千岁伴读,在家比宝玉更得宠爱,在外,你祖父和太上莫逆,就是今上,那时候因宫人所出,偶尔还得了老千岁关照,自然也退避三舍。”语毕复又黯然。 “可父亲这些年在东院?” “你父亲我不如此,怎么能让今上放心?让老太太放心?怎么能换你长大?!” 贾琏起身拜谢,哽咽道:“父亲为儿子筹划,多年委屈,儿子。。。。。。” 贾赦笑,“你是我儿子,我不为你打算为谁打算。总算是你醒过味。” “父亲,儿子还有一时想问。”得了贾赦示意,贾琏继续说:“李尚书说儿子外公对他有提携之恩,儿子外家的事,从来未闻,还请父亲解惑。” 门外传来林之孝叩门,“老爷,该吃晚饭了。差不多的时候了。” “摆饭吧。”贾赦带琏二往偏厅去,“你外家的事情改日说,今晚还有事做。你回房更衣即刻过来。” 琏二见状知贾赦和林之孝有话说,也就回房更衣去了。 第12章 红楼12琏二回房,一院子丫头婆子忙施礼恭喜。琏二也顾不得许多,直进了内室,急忙忙更衣,和凤姐说自己得了户部员外郎的实职,又交代贾赦让他赶紧过去,晚上有事要做,回来和她细说。凤姐就吩咐平儿和丰儿伺候,又塞了几个荷包给贾琏,打发他去了贾赦那。 贾琏匆忙赶去陪贾赦吃饭,这一天忙的午饭都没吃,未免就吃得狼吐虎咽。贾赦看着皱眉,搁了筷子,道:“越发不长进了,一顿饭能吃出饿了几辈子的样儿。”琏二对贾赦的看不上自己,已经习惯了,看他不是要喊打喊杀的,他也就掩着脸起身施个礼,混过去而已。 “父亲,是儿子失态。”琏二这话明显不走心。“儿子午饭都没吃。从早开始忙,就在父亲书房喝了几口茶。” “你忙还委屈着你了?没见识的混账。” “父亲说的是。儿子倒愿意日日这么忙呢。” 父子用过饭,贾赦带琏二去另一边的花厅,屋子里上上下下放了许多掀盖的盒子箱子,里面的物件,看着都不是便宜的。 贾赦随便捡起来一件道:“这一件帐本上记录是宋 官窑瓜棱青瓶一对,原是御赐的,放在老国公的书房,现在却被换了,是不值十两银子的赝品。” 贾赦一件件指点,最后从一个扁长盒子拿起一支凤钗,“这盒子原记着 金镶红宝凤钗,看这名也是对得上,原物却是你外祖母给你母亲的陪嫁,把最大的红宝石对光看,能看到侧内里刻的张字。你母亲曾说那是你外祖在她出生时送与你外祖母的。是你外祖母心爱之物。你母亲常常插戴来着。” “母亲的嫁妆怎么会在大库房里?” “当初你祖父为保你我父子之命,老太太做什么都是默许。所以你母亲一去世 ,她的嫁妆就都由老太太代你保管。异日,你自可以凭你母亲的嫁妆单子,向老太太索要。” “父亲,那这些东西的真品能去哪儿?” “脱不过几个去向,老太太收了、卖了;二太太收了、卖了;送礼了;管库的偷换了。” “可要怎么才能找回来?” 贾赦一边往书房走一边说:“你媳妇下午过来和我说,家里这些老奴才,借着管家多年,什么都往自己家倒腾。今儿上午邢氏卖了东院的姬妾,一人就一身身上穿的衣服,对府里那些偷东摸西的奴才,就该捡大的送官府,或一人一身衣服发卖了。” 贾琏心里呵呵,他媳妇要整治起奴才来的手段,也是狠了的。不过这倒是好主意。 “父亲,今天去户部的那些抬银子的家丁是哪里来的?儿子没见过,还吓了一跳呢。” “老国公留的。” “那我祖父可给孩儿留了什么?” “你的命。” 贾琏完全无话了。 “明日一早我进宫谢恩,你带那些人把赖大的家围了,不得放出来一个,仔细地搜捡。咱家的东西不知道给那老杀才偷回去多少,御赐的找到一件就够了。然后把人送衙门,都给侯爷我发卖了。” 琏二对贾赦的安排心下叹服,连声道:“父亲放心,儿子必能做的好好的。” 贾赦倒是信任贾琏做事的能力,“查到御赐之物拿回来给老太太看看,余者挑拣着拿回来一点,其余的都拿到新宅子去。” 琏二心下想知道新宅子在哪儿,正想问贾赦呢,“父亲,半月内搬去新宅子,可能收拾好了?”, “宅子是现成的,在翰林胡同东头,三路五进宅子。”贾赦带头往书房走,边走边说,“让你媳妇带着孩子还有你妹妹明早就过去。这府里留不得了。东西封好,让林之孝家的守着,明儿等你回来再搬。” 进了书房,贾赦抽出一幅图,指着图道,“东边这大院子,留着我孙子住。后面给你妹妹。西边前面我用,后面留给邢氏,西边的这个院子给琮哥儿,这第一进第二进做正堂、书房,第三进第四进给你们,第五进给大姐儿。你拿去给你媳妇,明天先过去。” 贾琏接过图,细细看看,待贾赦再没吩咐,就告辞回自己的院子了。 贾琏回房,见众人还在整理东西,凤姐也还在等他。这二天从回到家,贾琏自觉天上地下的几个翻转,明天还有要事做,就简单梳洗了,上炕搂着凤姐说:“大老爷说明天你带妹妹和大姐儿过去翰林胡同新宅子,这府里住不得了。” 凤姐嗔道:“你还大老爷地称呼亲爹?!你那大老爷可愿意?” 琏二抹把脸,“说惯了的。还别说,昨天我改口称父亲,眼见他脸色好起来。你说往日我称呼二叔二婶为老爷太太,父亲是不是为此不待见我?” “自然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你二叔的儿子呢。” “你还真说对了。小时候我跟在珠大哥哥后面,再加上元大姐姐,家里就我们三,没人告诉我大老爷是我的父亲,后来还是大太太邢氏进门了才知道。我还想着我怎么就不是二叔的儿子呢。大老爷每天就只在家里搂丫头、喝酒、把玩他的古董,从来不像二叔管珠大哥哥那样管过我。奶嬷嬷就天天说跟着珠大哥哥啊,跟着珠大哥哥啊,珠大哥哥读书,我就眼巴巴地坐在他后面,等他读完了和我玩一会儿。二太太不愿意我打扰珠大哥哥读书,后来就是珍大哥哥带我一起。” 凤姐拍拍琏二,心说:“傻孩子,你爹要不把你那么养着,你活得到现在麽?” 凤姐不想说这些,转移话题问他,“那翰林胡同的房子你看了吗?多大?这一家子过去可有什么安排章程?” “没看。大老爷给了图,我拿给你看。”贾琏起身下地拿了图,捻亮灯。 外间守夜的丫头问:“二爷,可有什么吩咐?” 凤姐答道:“没事儿。” 琏二展开图,指着给凤姐看,“这也是三路五进的院子,大老爷都安排好了。东院留给咱们儿子,后面这个小院子留给二妹妹。正路前二进留做正堂、书房的。后面三四进给我们,第五进以后给咱们大姐儿。西边的前面大老爷自己用,后面这里给大太太。再后面的给琮哥儿。” “你还大老爷的,大老爷的。再这么着,小心你父亲捶你了。” 琏二讪笑。 凤姐就说:“这么大的宅子,可不是一天半天就准备好的。可有什么说法?” “宅子麽,还没空问。就是今天在祠堂,凤儿,你可没见到父亲的威风。往日老太太说什么,父亲只是默不作声,或者就是,‘是,老太太说的是。’老太太想用老库的银子修省亲园子,父亲就说拉二叔去户部按手印。就是老太太骂父亲忤逆、不孝,父亲问老太太把该还朝廷的银子挪给老二花,然后由他还账,才是孝顺了?到老太太说白养了父亲这个儿子,父亲居然回话说早还给老太太一个儿子了。你没看到老太太哪个脸色啊!还有父亲说有祖父留下的信,还有大哥的一个奶娘,老太太才不说话了。你说祖父的信会写了什么啊?” 凤姐在心里翻白眼,“还用说吗,肯定是老太太牵涉进贾赦大儿子死亡,给老国公抓到了人证。老国公为了保贾赦活着,留了这么一封信呗。” “凤儿,这回分家,我们可亏大了。原说是五五分,这府给二房,哪想到为了还银子,我们大房不仅分出去还得另立一支,金陵的祭田、庄子、铺子都归二房了。唉。” “二爷哎,帐可不是这么算。要不分家,银子都省亲用了。等以后分家,有娘娘在,园子会给大房?不论三七还是四六分,咱们都得还债务的大头。还有,我们能有嫡子麽?大哥落水的时候可不小了。没有嫡子,这家以后会是谁的?!” 停了一会儿,凤姐又说:“金陵那面,我管家这么多年就没见什么进项。每次想和二太太说说,二太太就说咱们这样的人家总得是宽怀,也不好就苛刻了。你得了实职,哪还有空去料理那些个杂事。哎,你怎么得的实职?” 琏二又眉飞色舞地,讲了一番觐见的话。 凤姐一番恭喜,打趣道,“二爷,你这是走了什么运啊?要不你取个恩伯的字?” 琏二动手,“你这促狭的。” 凤姐讨饶,夫妻俩嬉闹了一阵子。 琏二道:“父亲说今儿你过书房了?” “是啊。我让丫头盯着的。我听分完家你去送银子了,父亲回了书房。想二妹妹的奶嬷嬷,在咱们眼皮子地下,就敢明拿暗偷的。那赖家的掌管咱家里外多少年,不定偷拿了多少呢!还有大哥哥的落水,要是老太太干的,能不经过赖家的手?就是我嫁进府里这些年,受了赖大家的多少掣肘,这些日子,大厨房送来的吃的,难保没赖家参合。赖家的老太太,可是老太太的、忠心耿耿的、陪嫁丫头。” “我不也是向那一窝子奴才,恭敬了这么些年么。明天,可得出了这些年的窝囊气。” “哎,凤儿,我和你说,贾琏趴到凤姐耳边,老爷说找到御赐的物件,把赖家送衙门,这要是找不到,单是偷的财物,老太太可不会让发卖了赖家。” “傻二爷,你去抄,怎么会没有?都不用你带一件半件的,父亲应该安排好了。” 贾琏谢谢,应该是这样的。 夫妻二人就搬家之事又商量一阵子,看时候不早了,熄灯睡去。 第13章 红楼13 贾母番外1 宣旨的礼部官员走后,贾母也不管外面庆贺的族老,回了荣庆堂静静独坐。自己嫁进贾家,从孙子媳妇做起,白天战战兢兢伺候太婆婆、婆婆,夜里又惦记远在边关的丈夫。送走了太婆婆,贾代善也回来了,又因功劳承了国公爵位。自己终于有了长子贾赦,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那时候有多好呢,是自己嫁人后一辈子最好的时光吧。长子被婆婆带在身边,家也交自己管着,自己不久又生了次子贾政,夫妻恩爱,慕煞京城的贵妇。丈夫一辈子忠于上皇,又把大儿子送去给太子伴读,那些年,国公府看着多好啊,团华锦簇,每年的宫宴、赏赐,自家都是头一份。后来自己又得了贾敏。想到女儿,心里又是一酸。自己的敏儿啊,那么漂亮那么聪慧。贾代善给女儿选的夫婿也好,年轻英俊的探花郎,五代列侯出身,怎么就没能有儿子呢?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外孙女。 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呢? ——从老千岁犯事。是啊,从老千岁犯事。 老国公教出来的老大,允文允武,还是更得丈夫的心啊。丈夫说必须得保下大儿子,不保儿子,老千岁的对头最后就得追到他身上,这一大家子就完了。得想法子把赦儿留在家里。那么好的瑚儿,比珠儿还伶俐,要是政儿家的就好了,得知老二家的让赖嬷嬷把人丢湖里了,自己也是伤心舍不得啊!依大儿子和张氏的情分,张家出事,瑚儿出事,张氏的心性是挺不住的,赦儿也就能呆在家里了。也是为这一大家子啊。 丈夫怎么就想不开呢? 有赦儿做老千岁伴读的底子,瑚儿再聪明,这辈子也是没出息的可能了。 用一个孙子换一大家子! 不然就只能舍了老大。舍了老大,老千岁的对头再咬,还是到丈夫身上,不如留着老大,还兴许能用上。 舍了孙子,就是张氏的丧事,接着就是丈夫的。琏二呢,这么些年,自己记得丈夫的话,好吃好喝的给老大留点血脉吧,原把老大送去给老千岁伴读,也是为了家里的再风光几十年。 自己是留了琏二,留了二十多年了。 国公爷临了还给老大留了信,现在,这母子情分也就不剩多少了。 是了,从琏二和黛玉回来,这家里就不安稳,老大就闹分家,这是凤姐早把药丸子给了老大啊。 不对,是那凤姐儿从铁槛寺回来就不对。还要在前,老二家的怎么也不会让凤姐儿去料理东府的丧事呢。凤姐儿就是能干,那么年轻,这样的事也不该她出头。是不是老二家的那时候就怀疑凤姐有身子呢?琏二送黛玉去江南的时候,凤姐儿好好的,凤姐料理东府的事期间有什么了?可也没什么啊。那就是在铁槛寺?老二家的从铁槛寺回来说宝玉要跟着凤姐,凤姐说头晕,不肯带着宝玉,是不是那时候凤姐儿就发现自己有身子了,起了心思防着呢?应该是这样的。所以,后来王太医的药丸子就没吃。唉,凤姐儿生的也是自己的重孙子,和兰儿一样啊。朝廷里谁敢提老千岁?就是今上,那些年跟在老千岁后面,现在不也是不敢提麽!太上在,今上不提,日子久了,十年八年的,今上那里还会为老子记得老千岁。老大就是一辈子也再没出头日子啊。自己也不是都为老二家的打算,老大家明显是没了出头之日,元春熬出来,提携宝玉,才是一家子的指望。 这老二家的既早知道了,在东府那么忙乱时候,怎么就不能把事做干净了呢?不知不觉的好不好,哪有后来这些个事。那凤儿也算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了。这一分家,要珠儿媳妇帮忙的话,兰儿是二房的嫡长孙,以后势必会压了宝玉的,可兰儿和娘娘又差了一层。 老二家的还是不成事啊。 贾母想的自己出神。 今上封了老大荣恩侯,要是太子继位,老大该早是恩侯了。琏二的爵位以后就是降等也比之前要高。怎么就是琏二去还银子呢?要是政儿去呢,自己哪里还要烦恼? 娘娘的省亲园子还得建啊。得让娘娘知道,家里还是记挂她的。琏二是不会肯张喽建园子的事了,政儿不是能干活的。要是珠儿活着,唉,珠儿是读书的,也不是能干活的。宝玉才十三岁,还是太小。这大房一分出去,怎么是什么都难啦! 这不光是没人张喽事,这银钱也不够啊。分家,还银子,这是添进去一个园子了。 贾母算计家里能动的银钱,算来算去,说不好真得动用外孙女的。自己是望着二个玉儿在一块的,老二家的是想着薛家姑娘。就是娘娘没熬出头,薛家是皇商,薛家的儿子,顶不了门户,也不是门当户对。就说宝玉,自己也舍不得他像珠儿一样读书。珠儿是生生累的呀。 这家里是人指不上,银子也费思量。从国公爷过世,日子就艰难了啊。 贾母思量了半日,到晚上的时候就不大好,伺候的赶紧递话,外面就匆匆去请太医。这回王太医没来,换了个没走动过的,诊过脉,只说是思虑太过,嘱咐放开心思,开了太平方子,说是舒肝理气的,拿了诊金走了。 第14章 红楼14 天还没亮,贾琏和凤姐起来匆匆梳洗,贾琏胡乱塞几口点心就去见贾赦,想问贾赦要件御赐之物。贾赦哼了他一声,骂到“蠢货。”赶他和林之孝赶紧走。 林之孝不是多话之人,冲琏二一拱手,说:“二爷请吧,人都过去了。” 贾琏和林之孝带几个小厮骑马赶去赖家。贾琏下了马,吩咐来旺去叫门。赖家门房听叫门的是来旺,以为贾府有什么事,迅速开门。来旺带几个小厮挤了进去,门房就叫:“来旺,你个王八羔子要干什么?要你家赖爷爷打你板子吗?” 来旺抬腿踹倒他,二个小厮扑上来就摁地上扭胳膊,来旺拽下他的头巾塞嘴里,又扯下他的腰带想把他捆起来,那门房拼命挣扎。门房里的人听着不对,赶了出来,还没等喊,就见贾琏沉着脸进了门,忙叫:“二爷,二爷,这是?这是?” 贾琏的后面又进来几个,不由分说把他也堵了嘴捆起来,大门打开,悄无声息进来几十个壮汉。众人随着贾琏往里走,一路上遇到早起执事的都堵嘴捆起来,可还是有机灵的看见情况不对,就向后宅跑,跑出去一段还大喊,“不好了,不好了,有贼人进来啦。” 贾琏身后就冲出几个壮汉去抓,黎明前的寂静,被喊声打破。有几个男仆操持棍棒冲出来,“哪里来的贼人,不知道这里是荣国府的赖爷爷家。”及至看到琏二,就犹如被掐了脖子的鸡崽子,目瞪口呆,拿不住棍棒了。 琏二也不多话,手一挥,“都捆了。” 就这么一会儿,宅子里起来的人就多起来,赖大也匆匆赶过来,看到琏二,拱拱手,不辨喜怒,“给二爷请安。可是这些个奴才冲撞了二爷?” 琏二下意识就想拱手,却还是招呼人,“捆了,都捆了。” 赖大叫喊,“琏二爷,可是奴才做错了什么?到大老爷跟前说说可好?” 琏二笑,“你还知道你是奴才啊!说说你一年月例多少?啊?你个奴才,伺候的人比我这个长子嫡孙还多,这院子也是老太太赏你的?” 赖大低头不语。 内院就响起妇人的哭叫,贾琏带人继续向后,一路就见飞檐拱脊,雕梁画栋,气派森然。赖嬷嬷扶着小丫头在喊:“我是老太太的陪嫁,来旺,你们这些个杀才,怎敢如此。”看到贾琏,面上就狰狞了三分,“老太太啊,老太太,你还在呢,你给老奴做主啊。”琏二就那么凉凉看赖嬷嬷,直到赖嬷嬷声音低下去,“嬷嬷还要找老太太做主?嬷嬷可知这天的湖水凉不凉啊?要不要你小孙子下去试试?” 赖嬷嬷就吓得瞪大双眼,“琏二爷,这是什么话?”支支吾吾,终还是告饶道:“琏二爷,二爷,你知道嬷嬷就是一老奴才,从来都是听主子吩咐办事的。” “是吗?嬷嬷既这么说,就去官府做个证。想嬷嬷一大把子年纪,得为儿孙着想了。” “二爷,二爷,求二爷饶了老奴一家吧。”赖嬷嬷就跪了下来,哀哀恳求。 “嬷嬷,不是我不饶,当初怎没人饶过我哥哥?” 赖家的人都被捆了起来,那赖嬷嬷的大孙子,名叫赖尚荣的挣扎,“你们不能捆我,我是良民。” 贾琏踱到他跟前,“你是良民,这一院子的奴才,偷了我家的御赐之物,赶是交于你这个良民做窝主了?” 赖尚荣与贾琏年纪相仿,白白净净,不见一点儿卑下之色,“我家怎会偷御赐之物?琏二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林之孝插话,就揪着赖尚荣去赖大的书房。 那边赖大听见贾琏说御赐之物,禁不住塌了脊梁骨。 几十人将院子里的男女都捆好堵了嘴,检点不缺人数,就一屋子地一屋子抄捡过去。赖大的主人房收拾的不差贾府的老爷们,红木的家私,官帽椅,博古架上竟然还真给贾琏看到前一晚和花厅一模一样的摆件。金银珠宝,首饰钗环,具抄捡出来,打开库房,就见成箱子的银锭子、绫罗绸缎的衣料,及至在赖大的书房还有库房,真还就找到了不止一件御赐品。 林之孝把从书房夹层找到的檀木匣子递给贾琏,贾琏接过来打开,见里面是这个宅子的房地契,京城的几个小宅子,地段还不错。另外的是几个京城周边的庄子,二个京城繁华地段的铺子,竟还有几个金陵的铺子,另有上百两面额的银票子,厚厚的一叠,少说也得有几万两。 贾琏就恨声道:“赖大管家,你真管的好家啊。” 贾琏抽出几张银票,递给了林之孝,自己又往怀里放了几张,把盒子塞到袖里。和众人说:“人人有份。”众人喜笑颜开地“谢二爷。” 琏二吩咐来旺拿自己的帖子去官府请衙役来,余下众人看人的看人,抬东西的抬东西,各自有序。 衙役在天亮后急急来了十几人,领班的上前拜见贾琏,“琏二爷,这是怎么啦?” 贾琏拱手还礼,只客气,“辛苦诸位了。”从怀里抽出几张银票,又塞了个荷包给领头的。再说道:“也是我家昨日清点库房,才发现御赐之物被这管家借管家之便偷走。真是罪该万死,有负圣恩哪。” 那领头的手里接过银票荷包,瞟了眼,神色越发恭谨,“哪里敢当二爷说辛苦。这狗奴才既是管家,偷什么也都可能,圣人定不会为此怪罪的。” 点了赖家一家子家小押走,赖家家下人等神色哀戚,却因堵了口不得言语。 人牙子早候着呢,见官府带走了人,也带走了余下的奴才了。 林之孝点了几个人看宅子,就带人将箱笼抬回来贾府,直抬入荣禧堂。王夫人闻及琏二抄了赖大家,急急赶来,对琏二道,“琏儿,这是怎么啦?你可是嫌分家得的少了?那是老太太、大老爷议定的。赖嬷嬷是老太太的陪嫁丫头,嫁给咱们府上管家几十年,就是有了那么点子东西,值当你去抄了奴才的家?你可是顾忌了老太太?老太太病着呢,不要重了才好。” 那琏二在此时看王夫人已没濡慕之情,恨不能撕了她,给母亲和哥哥报仇。“二太太,可不是琏二对分家有什么意见。而是昨日见了分给大房的摆件,在赖大家的见过同样的。” 王夫人话:“天下同样之物相同的不知凡几,主子赏赐的,奴才当在家里摆起来。琏儿,你这么抄家可会是寒了奴才的心。” 琏二命抱上御赐之物的几人上前,指着那几件御赐之物,“二太太,您管家多年,这御赐之物也是赏给奴才的?是您赏的还是老太太赏的?” 王夫人闭嘴不言。 贾政就说:“琏儿,这管家偷东西也是防不来的。丢了御赐之物,可是大罪。赖大的人呢?” 贾琏道:“回二叔的话,赖大一家子都送去衙门了。都是二叔这般明理就好了。” 又抽出金陵的铺子契书,递予贾政,“二叔,这几个铺子,侄儿早年去金陵巡视,还是我荣国府之物,今日却成了赖家的。金陵都是二太太管着的,不知何时咱们家到了要卖祖产给奴才的地步了?既金陵的都分给二房了,这铺子也物归原主的好。” 贾政接过契书,脸上是五彩缤纷,火辣辣自觉发烫。琏二拱手施礼,“二叔,侄儿这就去见老太太禀明了此事才好。” 王夫人拦到,“老太太已经为分家气病了,琏儿莫要火上浇油了。” 琏儿忍不住,“老太太可是因为把大房分出府,只分给二成余内疚着恼了?” 贾政本不是口舌便利之人,王夫人捏着佛珠说不出话,夫妻二人就看着贾琏施施然往荣庆堂去了。 还不等贾琏到荣庆堂,早有人把贾琏抄了赖大家、搜捡出几件御赐之物、还有金陵铺子的事,说给贾母了。至于贾琏抬到荣禧堂的那十几口箱子,反倒不那么着眼,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绫罗绸缎,赖家管理国公府有几代人了,怎么就可能这么点东西。 贾母听了抄了赖家就是头目发昏,抖着手问报信的,“那琏二在哪里?喊他来。” 那报信的婆子未及出门,院子里守门的小丫头进来禀告,“老太太,琏二爷来了。” 鸳鸯赶紧吩咐,“叫进来吧。老太太真找他的。” 贾琏进门,躬身施礼,“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的声音都在抖,“谁给你的胆子抄了赖家?” 鸳鸯赶紧过去,给老太太抚胸摸背地顺气。 贾琏自己起了身,按昨夜和凤姐儿预演的,恭恭敬敬地回话,“老太太,孙儿是见昨日分给大房的器物赝品不少,其中的一些在赖家曾见过。今儿就好趣去赖家,想拿来比对比对。不想就见到御赐之物,这丢了御赐之物,御史可是要弹劾的,爷伤娘娘的脸面不是。” 贾母气狠了,接着就说:“那也是分家之前丢的,自有当家的人承担罪名。” 琏二爷就恼了,“老太太说的不错。分家前的当家人可是我父亲担着名,故我这做儿子的替老子分忧,了结分家前的所有事。” 贾母就摔了茶盏,“你这忤逆的东西,这是要逼死我了?” 贾琏梗着脖子气急败坏,“老太太,那奴才偷了主子家的御赐之物,我这长子嫡孙抓了奴才,就是上衙门,也不会判我忤逆的。” 祖孙俩一时就僵住了。 第15章 红楼15 15 贾赦待贾琏等人出门后,慢悠悠吃了早餐,换了官服,又看了一遍自己的谢恩折子,又拿了林家的财物册子,带着吴新登等七八个人骑马去上朝。贾赦本就是一等将军,已是二十余年没出现在朝廷众人之前,若不是四王八公那等有往来的,还会在贾府的婚丧嫁娶红白喜事场合见到人,估摸着大家都以为这人就无声无息不在了。 贾赦入了等候朝见的武将群,一声声恭喜,也有招呼的:“恩侯,你现在是恩侯了,几时摆宴席啊?” 贾赦少不得一一拱手回谢,“过几日,定将请帖送去府上。” 武将这面乱纷纷的,文官那面有年轻的不晓得贾赦,悄悄问周围的人,“这贾赦是何人?何德何能就封了荣恩侯?” 有那消息灵通的就大喇叭,“那贾赦昨日还了朝廷欠银八十万两,朝廷等银子用呢。 就有人接话,“噢,是八十万买的侯爷啊。” 就有那资深的吏部官员说,“如此说法不确切,贾赦是荣国公的嫡长子,原是老千岁的伴读,若不是······承爵就是恩侯了。” 户部有人接话,“那贾赦是老尚书的乘龙女婿,张御史的得意妹婿,当初是太上指的婚。” 一时间因贾赦上朝,引发了文武窃窃私语,嗡嗡声打破了往日上朝前的寂静。直到黄门官静鞭响起,众官员赶紧闭嘴,顺序进入朝堂以待圣人。 叩拜已毕,各部尚书奏报本部之事,末了,朝堂上监朝官员大声呼和:“有事奏事,无事退朝。”贾赦方出来到御前施礼,道:“臣贾赦叩谢圣恩。”双手将折子举过头顶,有小太监过来接过折子,交给圣上,圣上仔细阅了,又看下面林家的财物册子,方问:“贾恩侯,一别二十余载,你怎么想起还银子了?” 贾赦再叩首,恭恭敬敬道:“太上和今上隆恩,体察下臣不便,借国库银两助臣等而不催还,现外有强虏,内有灾患,国家用银之处颇多,臣万不敢以己之私欲误国事。” 圣上道,“恩侯还是忠于国事的。” 贾赦再拜,“不敢担圣上夸赞。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之事。” 圣人点头道,“恩侯,国之忠臣也。去见太上皇吧。” 就有小黄门过来领贾赦去慈恩宫见老圣人了。 圣人就说:“现朝廷内外交困,内阁和户部商榷,如何清积欠银,以助国事,可好?” 内阁首辅和户部尚书出列接旨。 其时朝廷官员借款颇多,老圣人几下江南借巡查国事游玩也耗糜不菲,几至无钱回銮。又逢旱灾,外掳屡屡犯边。老圣人年岁已高,见众皇子争位越演越烈,心力憔悴,就禅位给宫人所出无外家的今上。今上登基几年,从只能处理琐碎之事,大权仍在太上手的局面中渐渐挣脱出来,开始改革朝政。 贾赦跟了小黄门去慈恩宫拜见太上皇。 老圣人看着跪拜的贾赦,心潮起伏,招招手,让贾赦上前。“恩侯,你这字还是朕当年所取,你可还记得?” 贾赦上前,“赦记得。” “你可怨恨朕?” 贾赦俯身:“臣不曾。臣感恩圣人活命之恩。” 太上动容,“去吧,好好教导子孙,学代善公为国尽忠。” 贾赦再拜,而后跟着小黄门出宫去了。 这边贾赦尚未出宫,老圣人和贾赦的密报就到了今上的案头。 今上给吏部侍郎程荫——自己的心腹看,问:“这贾赦可用否?” 程荫回道:“圣人火眼金睛,这贾赦已起了大用。可惜萎靡了二十年,不然定是圣人的干将。” 圣人道,“若他不萎靡,那得你我今日。” 君臣二人相视而笑。 程荫道:“这些年都传言贾赦无能,贪酒好色。焉知不是贾家为保贾赦之命所为?那贾赦足不出户,这番还银,可是为寻求出身之路?” 今上叹到,“当初朕稚稚幼龄跟在老千岁身后,贾赦对朕也颇有照顾。那贾赦自幼得老国公教导,后为老千岁伴读,国公府的长子嫡孙,怎么可能是酒囊饭袋之徒。可惜张家为老千岁满门倾覆。朕犹记得贾赦迎娶张氏女的意气风发,那时心底羡慕嫉妒,恨不能以身相代。” 君臣默然,今上是皇子里的小透明,太上怎可能将张老尚书孙女指婚给今上。 程荫安慰今上道:“上得江山重过美人。” 今上曰:“张家满门绝代风华,不知可还有后人?” 程荫拜道:“圣人,老圣人尚在。” 今上叹息,“你不妨让贾赦接回张家后人来,当初杀也杀了,罚也罚了,谁不知张家也是替罪?若有可用之才,也可解手中无人可使。” 程荫拜:“臣遵旨。定不负圣人所望。” 贾赦出了宫门,就见忠靖侯史鼎、保龄侯史鼐在宫门处等他,就赶上前几步,先施礼,道:“表哥。” 史家兄弟回礼,史鼎问:“恩侯,可有闲暇?” 贾赦答:“不瞒二位表兄,赦众事缠身,若无要事,来日可否?” 史鼐就说:“恩侯何故还银?” 贾赦无奈,“表兄,赦急着回府,明日专程去表兄府上可好?” 表兄弟就此别过。 贾赦即匆匆上马,凡人不理,径直带人回府。 贾赦回了自己的东院,有小厮来报,“太太要见侯爷。” 贾赦换了朝服,方问小厮,“你太太可说了何事?” 小厮回到:“太太问搬家的事。” 贾赦摆手,有些不耐烦,这二天赶的太紧了,“叫你太太过来吧。” 小厮去传话,一会儿邢夫人带着王善保家的进了来,兴高采烈的,笑着道个万福,“给侯爷请安。”贾赦点头,问:“邢氏,你有何事?” 直把邢夫人问得不自在,“侯爷,妾身谢问问搬家的事。搬去哪里,什么时候办?” “你的院子拾掇的妥当了?琮儿的呢?要带去的人都有挑出来了?身契挑拣出来了?” 邢夫人就红了脸,“妾身不知要管这些事。” 贾赦扶额,“琏儿媳妇有妊,她尚且拾掇好自己的院子,带管着迎春,你?” 邢夫人低头委屈福礼,“妾身就去拾掇好琮儿的院子。老爷,要带哪些人走?” “你去和琏儿的商量。府里偷懒耍滑的,踩低捧高的,手脚不干净的,昔日二房得意之人都不带。” 邢夫人告辞,心里嘀咕,“这样,可还有能带的人?”到底畏惧贾赦素日脾气,不敢说出口。 邢夫人去了贾琮的院子,就引发了一轮鸡飞狗跳。那贾琮正是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奶娘又是不管用的,只管着他不饿着不冻着。屋里的大丫头也拿不起事儿,畏畏缩缩。这二天看贾府分家,一院子人心惶惶不知如何。邢夫人见了横眉竖目,一顿排揎,吓得奶娘赶紧收拾贾琮的东西。贾琮的东西也不多,邢夫人还没离开院子,奶娘就说收拾的差不多的,问邢夫人可是立即搬家,邢夫人哪里知道,还是王善保家的一句,等着。奶娘心里嘀咕,现在不搬,晚上还要拆开用的呀,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面面相觑,各个发呆。 然后又去凤姐的院子,那料到进了院子只见林之孝家的带几个婆子守着大堆的箱笼。问及贾琏,无人知道,而凤姐已经带迎春搬去新宅子。邢夫人心里的火就一股股拱起来,王善保家的还在那挑火,“哪里有这样做人媳妇的,婆婆还没动呢,自己就抢去新宅子了?” 院子里的婆子都不吭声,王善保家的就指着林之孝家的:“你去找你们二奶奶回来伺候婆婆。” 林之孝家的无法,就回道:“太太,奴才也不知新宅子在哪里。是老爷安排人接了二奶奶和二小姐的。老爷命奴才等在这里看箱笼。” 邢夫人无法郁气满腹回了自己的院子,想想不甘心,又把自己院子里的几个小丫头,找个错处,骂了几句算完事。 王善保家的就奉承邢夫人,道:“搬了新宅子,太太是侯府当家夫人,这些个不听话的奴才,太太自可随心管教。” 终哄得邢夫人消了气。 第16章 红楼16 16 贾母的上房,贾母和琏二各不相让,贾母闭眼作势向后倒,琏二想着凤姐昨夜的提示,狠狠心道:“祖母,您要倒了就是孙儿的不孝。孙儿就得请祖父遗留给父亲的信了。” 贾母靠在鸳鸯怀里,死盯着琏二,嘴里说:“就不该留你这孽障。你们父子就是来讨债的。” 贾琏躬身,“祖母这么说,孙儿认了。孙儿为了国公府,追讨了奴才偷窃的财物。孙儿还把偷了御赐之物的奴才,送去衙门,免了国公府被弹劾。” 贾母直气得发抖,指着门叫贾琏出去,贾琏施礼后大模大样走了。 贾政和王夫人站在门口,面色晦暗难辨,贾琏朝着二人施礼,口中道:“二太太,可将奴才身契给侄儿?侄儿只有几天的时间,就得去朝廷当值了。” 贾政疑惑,“琏儿,你去朝廷当什么值?” 贾琏呵呵,“户部员外郎,正五品,实职。今上昨天赏的。” 贾政就觉得迎面被拍了一巴掌,眼冒金星,自己做了多少年的工部主事,才升得五品的员外郎,而琏二只是送了趟银子,贾赦就得了荣恩侯,贾琏就得了员外郎!嘴里发苦,还是勉强教诲,“琏儿得此机缘,以后要努力为朝廷尽忠尽力,要和同僚友爱相助,恪尽职守,为荣国府争光。” 贾琏连声应是,谢贾政教导。又问往夫人拿奴才的身契。王夫人无法,只得和贾琏同去。贾政却进屋去看贾母。 贾政进屋,见贾母气色不好,也只好安慰老母亲,“老太太,莫和大哥父子一般见识。” 贾母就道:“你速去衙门,把赖家人都保出来。赖家在荣国府几代人了,不能让他们乱说,伤了荣国府和娘娘的体面。” 贾政就道:“赖家偷了御赐之物,怕是不好脱身。” 贾母看着这不通世情的儿子就憋气,还只得指点,“你去史家把我的话告诉你表哥,你那二个表哥自然知道怎么做。去吧,马上去。” 贾政诺诺应是,倒是听话地直接去史家。 贾政去了史家,多少年心里还是不得劲,本来史家的老二老三和他一样没爵位继承,可现在一个继承了史家老大的侯爵,一个自己得了侯爵。只有自己命蹇运舛,多年没有寸进,唉。史家兄弟听说贾政来访,齐齐出来迎接,“存周。”“存周。” 贾政恭谨行礼,史鼎拉着贾政,“好啦,好啦。”引他就坐。他二人年龄相仿,小时多在一起,是极其熟悉的。 史鼐问他可是有事,贾政就干巴巴道:“琏二今上午抄了赖大的家,把赖家的人都送去衙门了。老太太嘱我来找表哥,说赖嬷嬷是她的陪嫁,得把赖家的人都保出来。赖家在荣国府几代人了,不能伤了娘娘的脸面。” 史家兄弟一听就明白,立即喊了管家拿他的帖子去衙门。 史鼎问他贾赦还银子的事,贾政犹犹豫豫说:“政不瞒表哥,这也是家丑了。大哥不知为何找母亲要分家。母亲就同意了。昨日我兄弟二人已经分家了。” 史鼐诧异,这老太太尚在,兄弟二人就分家?“存周,你们兄弟分家怎么不告知我们?” 贾政又是一叹,“前天大哥说要分家,政以为母亲不会同意,族长和族老也不会同意,谁知,唉,唉。政不想分家啊。” “那你们是怎么分的?” “母亲说五五分,大哥还说有什么父亲的亲笔信,逼着要还银子,母亲就信了。” “那存周要搬迁的宅子可有着落?” 贾政道:“因娘娘要省亲,母亲留我侍奉,大哥搬出去。” 史家兄弟互看一眼,“恩侯就同意了?” 贾政点头。 史家兄弟是心有芥蒂,缘由就是当初史家老大病逝,只留有一襁褓幼女,兄弟争爵,几乎拔刀相向。老三得了爵位,老二一气之下出走从军,凭军功得了忠靖侯。老三虽得了保龄侯,自觉对二哥有愧,这些年明里暗里让步,兄弟二人才渐渐能坐在一起。 现在听说是贾政得了荣国公府,且五五分家,立刻想起当初兄弟二人相争,贾母偏向老三之事,想贾母这些年就是捧着老二,荣国府也是二房当家,这样分家,估计这兄弟二人以后是陌路了。不仅心下戚戚,同情贾赦了。 表兄弟又闲聊一会儿,待得史府管家回来,禀报事情打理妥当,贾政告辞,再三拜谢,约史家兄弟得闲去荣国府。兄弟二人痛快答应,送贾政出去。 贾政走后,兄弟二人商量,贾赦还了银子得了荣恩侯,荣恩啊!这是今上要收欠债了。两家原也有祖上遗留的欠款,怕是从今日起得过苦日子了。 兄弟二人商议妥当,各自回家准备不提。 京中各官员今日俱是各自忐忑,圣上这是要大家还银子啊。还吧,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不还吧,又担心圣上那里过不去。心眼儿活络的,就打着看看的主意;心眼儿实诚的,就想着先备好银子,等户部和内阁方案出来,马上就还。 再说贾珍,见贾赦坚持分家、还银子,想想父亲的话,就让小厮盯着贾府。昨日贾琏还了银子,贾赦就得了侯爵------荣国侯啊!想想自己身上只有三品的将军,到了儿子还得降等袭爵,这样下去,不出三代,也就淡出世家官宦圈子了。复又想到秦可卿,心下痛不可忍。父亲避居道观不回家,贾赦父子平时也是和自己也是交好,不像和贾政,话不投机。可是西府分家、还银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事先怎么就没透露一点儿呢? 复想到小厮才来禀报的,琏二抄了赖大的家,把赖大一家送进牢里了。赖二是他府上的总管,就回了他,拿他的帖子先去打点,别让自己的老母亲赖嬷嬷遭罪。贾珍想着那赖嬷嬷和贾母年纪相仿,也就同意了。 贾珍心里揣着事,丫鬟小厮都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点声儿。往常贾珍还去后宅走走,因秦可卿去世,大病一场刚刚见好,也不大去后院,若是惹得贾珍发性子,可不是一顿好打能完了的。可是再个个恨不能躲到地底下,尤氏过来还得禀报,小厮不敢大声,又怕贾珍听不清挨踹,壮着胆,离贾珍八步远,报道:“大爷,大奶奶过来了。” 贾珍皱眉,想想,“请进来吧。” 尤氏进来见贾珍脸色不好,但还能过得去,就福身施礼。贾珍问:“可是有什么事?”尤氏小心翼翼问:“西府还了朝廷的欠款,咱府里呢?” 那贾珍也不上朝,现在还不知道今日早朝发生之事,就说:“等赦大叔叔回来我过去看看。” 贾珍一得到贾赦回了东院,就立即更衣,急急赶了过去,贾赦听小厮禀报贾珍来了,就挥挥手叫贾珍进来。 贾珍和贾赦很熟,一进来就不客气地道:“赦大叔叔,昨儿您说到了分家、分支的时候了,可是为了什么事?” “珍儿,你不是去见了你父亲吗?” “唉,只说凡事由你,不然你当昨日分家那么痛快啊。” 贾赦看着贾珍有些无力,就这样的族长。“珍儿,老太太偏疼二房不是一日二日了,现娘娘得封,你说我这大房哪里还有站脚之地?” “不会吧?再怎么偏疼二房,这爵位还是赦大叔叔的啊。” “珍儿,若琏儿无子呢?” “赦大叔叔说笑,琏兄弟和凤大妹妹且年轻呢。”话越说越轻,那贾珍也是大家子的,宁府的嫡长,小时受的教育不次于贾赦,后来祖父去世,他正是少年时期,父亲就去修道,他由母亲接手教育,该知道的内宅**,也多少知道。后来母亲生了惜春离世,这十来年,才由着他,天老大他老二了。 “赦大叔叔,唉。”贾珍同情地一叹。又问:“那银子?” “珍儿啊,你也看到了,昨天若不是争着了还了银子,你赦大叔叔我比净身出户还不如哪。” 贾珍想想也是那么回事,就点点头。 “那个,二祖父的信?” “什么信?呵呵,呵呵” 贾珍顿时无语地看着贾赦,认识几十年了,赦大叔叔他是这样的? 贾赦拍拍贾珍,“你那边也应该欠了不少银子,赶紧滴还了。今上要收债了。早还早了。” 贾珍舍不得,“有那个必要吗?几十万呢?还了就不剩什么了。” 贾赦就不耐烦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不还不成,今上会派人上门收债的。” “咱们二府可和今上没什么情分。” “不是有娘娘吗?要还了可会有侯爵?” 贾赦看傻子一样看贾珍,“你也得有那个命。”然后撵贾珍,“珍大侄子,可别说你叔叔没提醒你,不然你去问你爹。我这得赶紧收拾了搬家,老太太说了就半个月。” 贾珍继昨日去了一趟道观问他爹,今日又去一趟,激得他爹踹了他二脚,提溜坲尘撵着他打,“跟着学不会吗?”把贾珍打了出去。 贾珍连遭打击,灰溜溜回府筹备银子去了。 第17章 红楼17 17 贾琏去了王夫人的院子,王夫人打发彩云把府里的奴仆名册拿来,贾琏就按和凤姐儿商量好的,说:“不必那么多。东院的都带走,我院子里的也带走,二妹妹的也都带着。大厨房这些日子当厨的,侄儿想带着一个。” 王夫人就道:“这么着,不是要那些个奴才父母兄弟离散了?” 贾琏就道:“二太太,大老爷都是离了老太太的。侄儿只带这么些人走,若有舍不得父母的,就留下好了,多的人也养不起。” 王夫人见贾琏称呼她二太太,叹道:“你襁褓里就抱到老太太跟前,我待你和你珠大哥哥一般,你叫了我这些太太,如今是” 贾琏咬牙,想到这些年也算是认贼做母了,不知道遭了算计的哥哥,还有母亲在地底下会如何想他。昨夜凤姐儿就提醒他,今儿二太太可能会怎么怎么说,要如何应对。 贾琏不语,将要带走的人名写了给王夫人看,王夫人打发彩云和贾琏去帐房拿这些奴才的身契。看贾琏出门,忍不住又道:“琏儿,你和凤姐儿要好好滴。早日生子才好。” 贾琏攥着拳头回身,看着王夫人,跪倒,磕头,不发一语离开,心里告诉自己,再见就是仇人了。 王夫人看贾琏离去,心知没有以后了,不禁和贾母一样后悔,这是留出仇人来了又为元春和宝玉担忧。要是珠儿还在,要是珠儿还在,泪意涌了上来,转身去了小佛堂,跪在了菩萨前。 贾府的动荡,一些心思灵活的奴才,就有去找赖大的,想留在荣国府;还有一部分找了林之孝,想跟着去侯府。那些昨个找赖大的,今日就找林之孝想跟着贾赦这房走。赖大家的今儿没来,林之孝家的在东院,整个贾府乱糟糟的。 贾琏也不管一路上请安的,去帐房拿身契,吩咐昭儿,,,“去,给你家二爷问问,大厨房这些日子那道山楂红烧肉是谁做的,你二奶奶吃的欢喜,有赏,带他一家子去侯府。” 贾琏拿了身契,回东院见贾赦。贾赦只是让她交给王熙凤收着。贾琏又将从赖大家得的、装着赖家房契等的檀木盒子交给贾赦,贾赦也不看,就说都给你做私房。贾琏顿时美的眉开眼笑,贾赦看不上他的见钱眼开,打发他带贾琮去翰林胡同住。 “父亲,您这里可是收拾好了?” 贾赦就说:“自从你媳妇让你奶嬷嬷过来说药丸子的事,为父就把东院的东西慢慢搬过去了,剩下这些个留给林之孝搬。明日巳正是乔迁吉时,为父自带邢氏过去。你把新宅打理好就是了。” 贾琏遂辞别贾赦,带着贾琮和一院子的伺候的奶娘丫头们,去了翰林胡同新宅。 也不是很远,不到一个时辰的路。进了翰林胡同走到底,就看到自家的新宅子,朱红的半旧大门,门匾还没有挂,门前只有下马石,高高的围墙,也略显陈旧,从外也看不出什么。贾琏到了侧门前,门里静静的,昭儿上去叩门,门房即刻出来看,见是贾琏一行人,赶紧打开侧门,迎了进去。林之孝家的听说贾琏到了,就带人过来安顿贾琮去西面的院子。 贾琏沿中路向后走,进了内院,到了第四进院子,看到守在院子门外的小丫头。小丫头赶紧给贾琏施礼,“二爷回来了。给二爷请安。”又引着贾琏向里走。随着小丫头的声音,整个院子立刻就活了起来。 就有人挑了堂屋的帘子出来,娇声俏语的“给二爷请安。”让忙了二日的贾琏心神荡漾。一看是平儿在低头行礼,琏二就摸一把平儿的脸蛋,换平儿轻嗔,“二奶奶在东间屋里等二爷呢。” 琏二骨头都轻了三分,也不顾正在行礼问候的丫头们,就转进挑开门帘子的东间里。见王熙凤已下地来迎他,就见穿着百蝶穿花的银红袄,将将遮着凸出的腹部,下配大红洋皱银鼠皮裙,头上带着他刚才江南买回来的点翠凤釵,滴溜溜圆的指肚大小粉珍珠垂在额头正中,衬得略微圆润的脸颊粉光脂艳。贾琏就觉得口里发干,紧上前二步,揽住凤姐儿,“地下凉,下来做什么。”就馋扶了凤姐上炕坐。 丫头们送水进来给贾琏梳洗,贾琏道:“好好给你家二爷预备多点水泡泡。”就脱了外面的大衣裳,上炕挨凤姐儿坐下,拿着那紫檀盒子献宝。凤姐挑眉问,“是什么?” “从赖大家搜出来的。有房契地契庄子还有银票子,我也没数是多少。” “给父亲看过了?” “父亲说给我做私房。” 凤姐儿就眼神勾着贾琏的眼,“你就舍得私房上交了?” 贾琏抱着凤姐,看她溢彩流光的丹凤眼,就醉倒了。“凤儿,给你啥都舍得。”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情谊缠绵。半晌,平儿进来说:“二爷,水烧好了,放在西间了。” 贾琏就捏一下凤姐的脸,“等爷回来收拾你。”自下地去了。 待贾琏洗了回来,就见大炕上已经摆了晚饭,凤姐搂着大姐儿坐炕上等他。大姐儿围着大布巾,拿这匙羹,见贾琏进来,兴高采烈挥舞,“爹爹,爹爹。”贾琏见女儿如此高兴,就上炕抱女儿在怀里,问凤姐,“大姐儿的奶妈子呢?” “我让她出去吃饭去。咱们一家四口一起吃。”又说贾琏,“快放下大姐儿,你抱着她,你就没法吃了。让她自己吃着玩。” 贾琏依言放下大姐儿给平儿,平儿把大姐儿抱到另一边,递过一个小小的银碗,里面是一调羹捣碎的豆腐。贾琏看着就笑,“这真是给大姐儿玩的。” 大姐儿就右手紧紧抱着碗,左手用匙羹舀,贾琏看她颤巍巍地舀了个匙羹尖,却是送到鼻子上,笑得不可自抑。凤姐儿给贾琏倒了盏酒,嘴里说着,“留她自己玩。” 双手举高酒盏给贾琏,“妾身要敬二爷三杯酒。”贾琏伸手接酒,眼波流转,罩在凤姐白腻纤细的手指上,和酒盏几乎就是一色莹白,就握住凤姐的手,挑着眉笑,“二奶奶为何要敬酒啊?” 凤姐笑的妩媚,“这第一杯,祝二爷得了实职。”贾琏接了酒盏,一饮而尽。 平儿赶紧给贾琏布菜,贾琏和凤姐就笑语盈盈吃起来。 吃了一会儿,凤姐儿又倒了第二盏酒,“这第二杯嘛,”贾琏笑,“祝琏二爷喜得贵子,儿女双全。” 逗得凤姐儿和平儿笑得花枝乱颤,看得贾琏是神魂俱授,不用劝酒,自己就一杯杯喝起来。 娇妻美妾,这顿晚饭吃的是笑语声声,四人开怀。 平儿见吃的差不多了,就抱大姐儿离开,大姐儿不松碗,平儿也就由着她,摘下布围巾,裹了大斗篷交给奶娘去了。 饭罢,平儿带丰儿收拾,凤姐就由贾琏搀着在堂屋转圈。消了食,凤姐洗浴,平儿伺候。待凤姐儿回了里间,就见贾琏只穿了雪白的内衣,散了发,乌黑的头发顺滑地倾泻下来,两眼放光,如同饿了几年的老饕,急急搂了凤姐要上炕。“好凤儿,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凤姐就着贾琏的手靠过去,嗔他一眼,贾琏就脱了凤姐裹着的大氅。凤姐视线对上贾琏,略有些缠绵。贾琏拽下床帷,几下扒干净自己,又扒凤姐。凤姐觉得自己的皮肤很饥渴,琏二的手指划过,即带起来一阵寒颤、兴奋,凤姐抚摸着琏二年轻健壮的身体,心里呵呵,老牛吃嫩草了,真是穿越有大福利。 凤姐知道现在这不到二十岁的女人身体,刚刚脱离青涩,远不到成熟,年轻紧致的皮肤,适合毫无保留地裸呈,而琏二的反应也肯定了对这身体的赞美。 第18章 红楼18 琏二就那么搂着凤姐侧躺着,凤姐推推他,琏二越发搂得紧,夫妻二人就这么抱着侧着身, “爷去江南这么久,可是想煞凤儿了。” 凤姐媚眼如丝勾琏二,“真的想啦?” “想,天天想呢。想这样呢。” 凤姐笑,转而吻上琏二。琏二热情回应,复又发狠,“你这妖精,看你家爷好好收拾你一番。” 这一番琏二尽兴,慰藉了几个月的相思,云收雨住,方唤了平儿进来收拾,夫妻相拥沉睡。 睡了大半夜,凤姐起夜,然后想想就拿茶盏,琏二翻身问凤姐,“做什么呢?” 凤姐端了半盏水,“口渴,二爷也喝点吧。” 琏二接过,一口饮尽,忙不迭地拉凤姐进被子,“地下冷,要喝水,喊值夜的丫头。” 凤姐笑,“还是二爷心疼我。我怕喊丫头进来吵醒二爷。” 琏二不在乎笑笑,搂着凤姐。外面值夜的平儿听到里间说话,就问“二奶奶,可是要什么?”琏二说“没有,什么时辰了?”平儿听了一下,回答:“寅时末了。” 琏二就道,“都再睡会儿吧。老爷要巳正才搬家呢。” 夫妻喝水说话,又闭眼想睡,却都睡不着了。琏二又搂凤姐到怀里,“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二爷登月亮、摘星星也给凤儿弄了来。” 凤姐就谢琏二几句,听得琏二越发觉得凤姐可心。 凤姐就说昨天抬回来的赖大家的那些财物,都放在这院子西厢里锁着呢,问琏二怎么处理,琏二道:“都给你,算作你的私房。” 凤姐就高兴地抱下琏二,往他下颌亲了一口,离开时舌尖就顺便快速舔了下琏二的嘴唇,再想缩回原来的枕头,琏二收紧了手臂,在凤姐嘴上辗转,凤姐吱唔不得语,待琏二放开,二人唇间垂涎透亮,呼吸急促。“你这妖精,又来勾我。”凤姐喘着气娇笑,年轻男子早晨就是不经撩拨啊,就那么一下而已。神色像极了偷了鱼的猫,眼神狡黠,亮晶晶盯着琏二,“我的二爷,我可没有呢。是二爷自己想呢。” 琏二哪里还忍得住,翻身起来,声音暗哑,“如此勾爷。”不由分说,就探手进去,眉开眼笑间春光摇曳,“凤儿可是想了呢。”引得凤姐看着琏二的含情带笑的桃花眼,情不自禁抱着琏二,夫妻又是一番和谐。 待到二人起来已是卯末,琏二就觉得身上粘腻,就喊平儿备水,夫妻洗浴罢了早餐。 琏二只觉得神清气爽,看凤姐粉腮含春,二人眼波流转,情丝交缠,一餐饭只吃得情义缠绵,一屋子丫头羞得不敢抬头。 及至收拾好,琏二去前面,看林之孝都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前面等贾赦。 西厢的东西,昨天抬进去凤姐就自己锁了门,钥匙也自己带着。见琏二去了前头,就开了西厢的门,吩咐婆子将西厢的箱笼平摊屋里一地,也不要人跟着,平儿自是知道凤姐的喜好,就带人在外面守着。凤姐一个个箱笼看过去,绫罗绸缎等草草瞭过,看到满箱的银锭还有些金块,就连箱子都收到自己的空间。随后就走了出去,喊平儿分类登记造册入了自己的私库。 那贾赦也是神人,辰时初就带邢夫人等一伙丫头小厮到贾母的院子里去,守夜的婆子见到大老爷夫妻俩,赶紧见礼,“大老爷,老太太还没起身呢。” 贾赦就道:“既没起,我和夫人在院子里给老太太磕头了。” 贾赦就拉邢夫人跪下,那邢氏也不敢违拗贾赦,顺着贾赦跪下来,磕了三个头。然后贾赦嘱咐婆子,“让老太太好好静养,我得了空就回来。” 带着东院众人搬离了荣国府。 巳时正,贾赦到了。按贾赦吩咐,不得鸣鞭放炮,只静悄悄地搬家入住。 贾琏迎了贾赦入正堂,林之孝家的迎了邢夫人去西院,贾赦指定给邢夫人之处。林之孝和吴新登整理贾赦带过来的东西。不一会儿,门外小厮就报:“老爷,太太请老爷过去。”贾赦打发贾琏处理宅子里的琐事,吩咐中午各自吃饭,就去西院。 邢夫人见了贾赦,委屈万分,“老爷,我是当家主母,侯夫人,怎么就住不得正院?” 贾赦看着邢夫人,心里叹气,娶了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在娘家听说也能独挡一面,怎么就总是做事做不到正点儿上,教也教不明白。在荣府,一天天克扣苛刻丫鬟婆子,整日寻姬妾斗气,争不过二太太,也讨不来老太太欢心,明明比自己小了十几岁,却穿的暮气沉沉,不见一丝鲜活气。这搬家,是自己这做老爷的安排的院子,不能分忧,反问为什么这么安排,反问怎么就住不得。 却还是耐下心,叫周围伺候的都下去,解释道:“我沉湎酒色多年,就为我父亲嘱咐苟且活命。如今得这侯爷,也是今上有暂时用我之处。我这一辈子就是如此了,我在,不会少了你吃穿;我不在,琏儿也会供养你。你就好好在这西院,别想侯夫人的诰命,要请封,也有琏儿的母亲呢。” 邢夫人立即面色发白,“老爷,且不是这么说,当初贾家下聘可是说有将军诰命请封的?” “邢氏,难道没给你请封?” “老爷,那是一等将军的诰命。现在......” “你知道,下聘时说的诰命已经应诺了。” 贾赦要走,邢夫人紧着问,“老爷,这管家权?” “琏儿媳妇管家,每月初一你去给老太太请安,等琏儿媳妇生了,再和你一起去。” 邢夫人就垂泪,“老爷,难道妾身就是如此不中用?” “邢氏,这是为你好,莫非你还想象十多年前刚进府那样?若你无聊,就多照看下琮儿?” 邢氏不甘心,“老爷,可把他记我名下?” “琮儿不会记你名下。我即将有嫡孙,不需要再有嫡子添麻烦。” 贾赦一走,邢夫人就忍不住啜泣起来。正院,侯夫人,儿子,管家权,都没有。自己嫁进这贾府看着锦衣玉食,可现在看看...... 王善保家的等贾赦一走就进来。看邢氏哭的伤心,还是上前去劝,“太太,莫哭伤了身子,那些小狐狸精老爷都打发了,您可是有机会生下自己的儿子的。”邢氏越发伤心,贾赦说了再不要嫡子,自己也是往四十岁数了,除了刚嫁进贾府那几年,贾赦是再没进过自己的房了。 越想越是伤心,索性嚎啕大哭。 王善保家劝了又劝,只说住这宅子里不须象以往那样,日日去老太太跟前奉承,也是得了轻松自在,比在荣国府只好没坏,邢夫人才慢慢止住哭声。 想了想,琮儿那里还是应该照应下,虽贾赦说不把他记到自己名下,那贾琮也不算大,自己照料他十年八年,等成人了,自己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孤单。就和王善保家的说了自己的打算,打发王善保家的过去看看贾琮那里可安顿好了,叫奶娘仔细看顾了。 第19章 红楼19(修) 19 王善保家的听了邢夫人的安排,就连连表态,“太太放心,老奴过去定将那屋子里的大小奴才收拾的妥帖,不敢吭一声。” 邢夫人却阻拦道,“不是要你去收拾她们。老爷多少年不进我房里,这要有嫡孙了,说了以后不会让我生了嫡子给他添麻烦。妈妈,你说我这嫁到贾家,若以后跟前连个人都没有,以后不是要看一辈子凤姐儿的脸色?” 王善保家的听了也是为邢夫人发愁,“老爷可允了将琮哥记到太太名下?” “琮儿记到我名下就是嫡子了,他生母可就是个姬妾。”复又叹道:“你说当初老爷不让后院那些狐狸精怀孩子,她怎么就能怀了?要是我有着福气,孩子也得有十岁了。” 王善保家的接话,“哪算福气呦。太太,可是忘了那琮哥的生母显怀以后三灾五难的,最后不知给谁推了一跤,儿子也没有抱着就送了命?!” “那倒也是的。” “这荣国府啊,看着家大业大的,富贵无比。就是这寿数和子孙运不怎么样。太太想,这两府里,除了老太太,可有长寿的东府那面,听说敬老爷有个哥哥早亡,那一支就留了个贾蔷。荣府这面,珠大爷也是这个样。还有老爷这里,琏二爷上面的哥哥夭折了,那琏二爷和二姑娘的生母,也都是生了孩子就去了。就是姑太太,不也是就留了个林姑娘一个。” 邢夫人听了连连点头,这贾府是寿数和子孙运不怎么样,到底是军功起家的。 那王善保家的又说:“太太不生也好。太太看老爷这三个孩子,那个生母不是生了孩子就去了的?” 邢夫人想想,吓得激灵灵缩缩身子。 “太太,这琮哥虽大了点,既要养亲琮哥,就对他好些,回头给他选个和太太贴心的媳妇,也是往后有个盼头。” 邢夫人连声称道:“还是妈妈能解我的心焦。即如是,你和我过去后面看看吧。” 王善保家的就喊小丫头们进来打水,服伺邢夫人理妆。 邢夫人带了王善保家的等一群人,乌泱泱往贾琮院子走。见贾琮那里是个二进三间的院子,两侧东西厢房,回廊相连,屋架宽阔疏朗,浑然一体,非原来东院的玲珑能比,只是各处牌匾,抱柱均空空,配以初冬的树木萧疏,难免就有凄凉感。 邢夫人在厅堂坐好,贾琮的奶娘就牵了贾琮来见礼。那贾琮一路给奶娘叮嘱,要恭敬,讨了夫人的喜欢,会如何如何,灌了个心头满满。贾琮自小就是由这个奶娘照料,除了奶娘也没人搭理他,就是在贾府,每天和贾环混在一起玩,一起上学。那贾环还有个赵家舅舅跟着,赵姨娘在贾政面前还有几分体面,提提贾环,贾政还偶尔问问贾环的学业,管教一二。可贾琮自己的生身母亲只是无名分的早逝姬妾,没人在贾赦跟前提起他,而那贾赦自己每天也只是抱着姬妾喝花酒,任事不理,哪里会想起来他。 就只有过年,随众人一起祭拜祖宗,到贾母跟前磕个头,再就无了。 贾琮见了邢夫人,恭恭敬敬跪倒磕头,“给太太请安。”邢夫人就弯腰拉起贾琮,打量贾琮也眉清目秀,收拾干净了,不再是一幅泥猴、冻猫子的畏畏缩缩样,也是能入眼的。就携了贾琮的手,留在自己身边站着,叫奶娘也起身,问:“琮哥儿的院子都收拾妥当了?” 奶娘谨慎回答:“回太太的话,收拾的差不多了。” 邢夫人就道:“搬到这儿,府里就这么几个主子,琮哥儿也是府里的正经三爷,老爷也就二个儿子,你们要小心伺候着。” 奶娘赶紧应是。 邢夫人再道:“缺了什么打发丫头和我说。回头我让人把琮哥儿的份例大衣裳补上,你们也别偷懒,都勤快点,给琮哥儿多做几身。”说完,又问琮哥儿昨晚可吃好了,睡好了,今早又吃的什么,一一问了个仔细,然后拍着贾琮的手,“琮哥儿,到太太那里吃午饭,可好?”贾琮那里得过太太的关怀,直点头如小鸡叨米,随邢夫人拉着手去了邢夫人的院子。 奶娘跟在后面心里念佛,可算是小主子的了太太青眼,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了。 邢夫人带贾琮吃了饭,打发二个稳妥的丫头陪贾琮玩,又收拾了自己院子的东厢房让奶娘伺候贾琮午睡。想从自己库里拿东西给贾琮做衣裳,又舍不得。王善保家的就道:“太太,不如咱们找二奶奶来。二奶奶管家,虽琮哥儿和二爷不是一个娘,那也是他正经的小叔子。又不是在荣国府,她要巴着宝玉讨好老太太和二太太。在这府,她可是正经该来伺候太太的。” 邢夫人点头称是,说王善保家的,“你打发人去叫她来,我睡会儿。 因贾琏在前院忙着料理安顿,传话回来让凤姐自己吃午饭。凤姐这些日子一直是昼夜颠倒,白天睡足了,晚间到空间琢磨那小篆的九阴真经。今儿一上午就没怎么得空,昨夜又一番体力活动,未免有些困乏。和大姐儿匆匆吃了午饭就想睡,偏大姐儿这些日子和凤姐吃了午饭就要玩一会儿的,咿咿呀呀不肯睡,困得凤姐受不了了,喊平儿和大姐儿玩,奶娘在一边帮忙哄着,自己眯缝着眼打盹。 奶奶要抱大姐儿回屋去,凤姐不肯。凤姐原来就喜欢女孩儿,尤其是大姐儿这样粉雕玉琢可怜可爱的。头些日子第一次见了大姐儿,大姐儿摇摇晃晃扑到凤姐怀里,跟凤姐亲昵,凤姐的心都要化了,只恨不是自己生的。每天就喜欢抱大姐儿在怀里,搂搂亲亲,给大姐儿穿衣打扮,弥补自己上一世只有儿子的遗憾。要由着奶娘一天十二个时辰地照顾孩子,那孩子最后可不得是和奶娘亲,那可不成的。每天午饭一定要带着大姐儿一起吃,吃了午饭玩一会儿,睡一觉,再玩到吃晚饭,才会让奶娘带回去睡。 凤姐眯缝了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王善保家的大嗓门,吓得一激灵醒过来。平儿赶紧拍拍凤姐,又倒杯水给凤姐压惊。“奶奶,我去看看是什么事。” 平儿出来就见王善保家和费婆子俩的站在院子中间,也不进屋,只在院子里喊,“平姑娘,你家奶奶呢?哪有做人儿媳妇的不去伺候婆婆的?还有没有点子孝心?还是大家子呢。”另一个就说:“二奶奶终归得知道,这府里可是太太最大的,没老太太给你仗腰杆子了呢。” “往日里巴结宝玉,就忘了琮哥是奶奶的正经小叔子。把别人的小叔子捧在心头上,却要二奶奶知晓,那不是二奶奶该想着的。” 那两个婆子越说越不堪,平儿气的说不出话,那王善保家的还在催,“平姑娘,赶紧请二奶奶去伺候太太吧。” 屋里的凤姐听得就不舒服了,上辈子的婆婆,就是农村进城的、刁钻的老太太,时不时拿孝道挂嘴上,和儿子念叨,说什么你媳妇不愿意陪我聊天,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做婆婆的?再就是你媳妇回家就是看书,看儿子写字,不愿理搭理我,是不是瞧不起我这没文化的婆婆等等。挑着儿子和媳妇吵起来了,就自己在边上抿着嘴看热闹。如果儿子不和媳妇吵,就会找个功夫和女儿叨咕,你哥哥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怂恿女儿找儿子说道说道,养大儿子不容易,不能不孝顺父母。 开始林夕特当回事,每每和丈夫认真解释、辩论,自己没有看不起老太太,只是一天上班辛苦,等回到家,还得检查、辅导儿子功课,陪陪儿子,就是看看专业书,也得等儿子睡了以后挤占睡眠的时间,哪里看不起老太太,都没时间琢磨那些有得没的。只恨自己不会分/身乏术,才每天和打仗一样忙。可往往夫妻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辩论,然后就成了争吵。 后来林夕慢慢琢磨明白了,那老太太就是那本性刁钻的人,双标,变态,人格分裂。她自己的女儿,就要把着女婿挣的钱;儿子媳妇的,得交给她收着,不然就是媳妇挑的儿子不孝顺。而且老太太说是帮她带孩子,也就是晚上接孩子回家。孩子的早饭在幼儿园吃,中午在幼儿园吃睡的。如果哪天,老太太没做晚饭、人还不见了,定是她儿子出差,她去女儿家帮忙去了。 最是出奇的是有一次,老太太居然会忘记接孙子。 有一天林夕下班回到家,不见老太太和孩子,即去小姑家接。没想到老太太说忘接孙子了,天!忘了!老太太那时不到60岁,住进大儿子的家里,打的旗号就是帮忙带孩子,前后也就接了5个月。最后是林夕紧赶慢赶,穿着高跟鞋跑去幼儿园。整个幼儿园,就剩打更的老头,带着自己那4岁儿子,孩子孤零零的,可怜巴巴地等着妈妈接呢。 林夕咽下眼泪,只好带孩子在外面随便对付一口。那时候,可不是后来满大街都是吃饭的地。然后打长途电话和丈夫一顿吵,再不用老太太接孩子,夫妻之间划下第二刀。 林夕想到自己穿到红楼来,难说没有夫妻离心,自己一天到晚爬网、看网文、拍砖解闷的原因。妈的,怎么就遇到这些极品了呢。原想着邢夫人多数是透明,到了红楼梦后期,贾母病重了,琏二有不给撑腰了,才有邢夫人那特意给王熙凤没脸,用孝道逼的王熙凤无转旋余地,现在怎么提前这么多?这是邢夫人成了侯府的侯夫人,拿孝道立威来了? 孝道,孝道,圣人曰上慈下孝!做长辈的没有慈爱,凭什么要晚辈孝顺,还不是你投注了心血的自家孩子。 谁养孩子都费心,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地要自己孩子对自己尽孝道。没的你养大自己地里的苗,到别人家地里要秋收的。中国上千年婆媳之间战火纷纷,原因就是那些一旦做了婆婆的,就可以不讲理,可以对儿媳妇随意搓磨,然后看儿媳妇敢怒不敢言,还要毕恭毕敬地恭敬自己,变态的心理,就得到满足了。 给这种变态心理撑腰的男性文化,最后造成了n多家庭,离心离德的悲剧。 还有王善保家的,那就是一搅屎棍。但这,可是以孝道为尊的古代,万不能给邢夫人,开了这样的头。这回不借贾赦和贾琏的手,收拾她们主仆,以后可有得磨。 于是,凤姐就双手捂着肚子紧张地坐起来。 奶娘看凤姐面色变幻,就轻轻劝,“二奶奶,可气不得的,奶奶肚里还有一个呢。” 凤姐觉得肚子不舒服,坠坠地,深呼口气,喊丰儿,“去前面找你二爷,告诉你家二爷找大夫来,太太要弄死他儿子啦。” 第20章 红楼20 20 丰儿就带了一个小丫头,喊了院子里打扫的一个婆子一起往前去。这是凤姐昨天给自己院子里立的规矩,丫鬟在后面内院,必须俩俩一起走动,去前院必须带婆子同行。 前院正堂,贾赦和贾琏正商量立府的诸多琐碎事情,小厮兴儿急忙忙进来报:“二爷,后院丰儿姐姐来找二爷,叫赶紧找大夫,太太要弄死二爷您的儿子啦。” 贾琏听了,是吓得一蹦而起,急赤白脸喊着,“赶紧地,赶紧找大夫来。”跑出去二步,又回头对贾赦道:“父亲,多请二个吧。” 林之孝和吴新登一个拿帖子去请太医,一个就近去找大夫来。 贾赦看都出去了,想想,自己也跟在贾琏后面去内院,心说自己就想有点骨血延续,怎么就这么难呢。 贾琏一路往回奔,一边问丰儿,丰儿还不好意思重复,只说太太派人来了,在院子里骂,污言秽语的。那婆子可就不管那么多,絮絮叨叨给贾琏重复王善保家的和费婆子的谩骂,贾赦赶的急,也听了一耳朵。 贾琏黑脸,那宝玉和凤姐本来就是姑表亲,宝玉小时,凤姐常来贾府,也带着宝玉玩的,本就极熟。后来凤姐嫁过来,表姐弟变叔嫂,更是亲上一成。要不是这二天知道的事情,他自己也是和二房极亲的呢。 贾赦和贾琏赶到院子门口,王善保家的和费婆子还没停嘴,一搭一唱地在叫骂着,平儿面红耳赤在劝,“妈妈快别这么说啦,二奶奶气不得的。” 平儿立在台阶上,见贾赦和贾琏进来,赶紧就跪下去,那二个婆子见平儿跪了,还笑嘻嘻说:“平姑娘,你跪我们也没用,还是赶紧请你们奶奶……” 话没说完,一股大力踹到王善保家的后腰,直接把她踹个狗啃泥。贾琏就在她的“哎呦,疼死我了。”的叫声里冲进了屋里了。 贾琏进屋,就见凤姐歪在外间大炕上,咬着嘴唇,双手捧着肚子,一双妙目,珠泪盈盈望向他,贾琏心酸,他的凤儿从来都是飞扬跋扈的,这叫二个婆子以孝道欺负到这样,上前揽住凤姐,“凤儿,凤儿,你可还好?”凤姐不说话,一眨眼睛,眼泪滚了下来,在贾琏的心里就是滚油锅里加了了把盐,激得贾琏是心疼手抖。 大姐儿本来就被奶娘抱在怀里,一中午不得去凤姐哪,早就不高兴了。先外面的叫骂已经惊到孩子了,再见了贾琏进来,凤姐落泪,就开始大哭,“爹爹,爹爹,娘亲抱抱。” 奶娘哄大姐儿,大姐儿拼命向贾琏挣扎,凤姐就伸出手,贾琏抱过大姐儿,也不放凤姐怀里,怕大姐儿再碰着凤姐,大姐小手就摸凤姐的脸上的泪,“娘亲不哭,娘亲不哭。”自己个却哭的惊天动地的。 凤姐心里愧疚,这是吓到孩子了。遂拉着大姐儿的小手,“娘亲不哭,大姐儿也不哭,啊。” 大姐儿抽抽噎噎,终慢慢止住哭声,琏二才把大姐儿放炕上,挨着凤姐坐着。揽着母女二人,听院子里的动静。 院子里王善保家的被踹到,趴在地上见贾琏进去,心里还不怎么怕,贾琏再怎么气,她也是太太的人,能把她怎么样。及至身边的费婆子跪倒,听费婆子说:“给老爷请安。”这才是三九天一桶冷水劈头泼下,知道被贾赦抓了现行。也不敢再哎呦,勉强爬起来跪好,“给老爷请安。” 院子里跪了一地,“给老爷请安。” 贾赦心里那个气啊,想贾敬的孙子早娶媳妇了,贾政的孙子都上族学读书了,自己还没有见着个孙子影儿呢,亲娘就伙着弟媳妇下绊子。好容易那傻儿媳妇开窍了,想到子嗣重要,自己拼得撕破脸,祖宗、亲娘都不要了地搬出来,那邢氏还指使陪嫁婆子这样闹,这是要绝了他贾赦啊。 吴新登带着大夫来的快,贾赦摆手,平儿就起来带大夫进堂屋,向屋里道:“二爷,奶奶,大夫来了。” 贾琏就扶凤姐躺好,放下炕帘子,示意奶娘去请大夫进来。那大夫四十出头,走的头上已经冒汗,提着药箱子进来,躬身施礼。贾琏回礼,说:“麻烦您看看内子。” 平儿在凤姐伸出来的手腕上搭了一条丝帕,大夫给垫了脉枕,坐在炕沿前请脉。 一会儿,大夫说:“奶奶这是着了气恼,动了胎气。” 贾琏拱手,“可是要紧?还请大夫救治。” 即请大夫到堂前宽坐,开了安胎的药方子。 这大夫正写着药方子,林之孝带太医进来了,贾琏又陪着太医再给凤姐诊脉。太医诊了脉,请去外面堂上说话。太医就对贾赦和贾琏道:“这是着了气恼,动胎气了。这一胎怀象应该不算好,前面隐约可是有漏下淋漓?”平儿就是当着贾赦,也得出来回答是。 那太医接着道:“万幸啊,侯爷,贾大人。幸亏府上奶奶身体底子好,该是一直在卧床保胎吧?” 平儿回答,“奶奶操持丧事累了一个多月,然后近一个月都是在卧床休养。” 太医和那大夫就那大夫开的方子商量一会儿,略加减一点,交给贾琏,“按这方子吃一剂,应该就安稳了,只是不好再气着了。” 奶娘抱大姐儿出来施礼,对贾赦和贾琏道:“奶奶说大姐儿吓着了,让给大夫看看。” 贾琏接了女儿抱怀里,太医给大姐儿把了脉,问大姐儿还有吃奶,提笔写了方子说:“按这方子熬二剂给奶娘喝就好。” 贾赦陪二位大夫往外走,边走便问,“目前可看得出男女?” 太医和那大夫俱笑,对贾赦道:“恭喜,男胎,五个月出头,很是壮实。” 贾赦高兴得满脸郁气皆散,林之孝端会看贾赦脸色行事,遂奉上双份厚厚诊金,又派车送人离去。 贾赦着吴新登提了王善保家的和费婆子二人,去邢夫人的院子。邢夫人已是知道二人闯祸,吓得在屋里团团打转。她本就不得贾赦的意,这些年在贾府处处看人脸色,当初在娘家时说一不二的气焰已消磨得差不多了。听说凤姐气得动了胎气,又悔又怕,又舍不得王善保家的,那是陪伴她自己多年的奶娘啊。 看贾赦着人提二人进屋,惴惴开口,“老爷?” 贾赦说:“邢氏,你是要仗毙了这二个奴才?还是要份休书?” 邢夫人跪下,哀哀流泪,“老爷,我虽误了花期,也服伺老爷、老太太十几年了,现在人老珠黄,老爷还是要给我条活路吧。” 贾赦悲愤,“那谁给老爷我一条活路?” 邢夫人只是哀哀哭泣,只是认错,求贾赦饶了自己,饶了奶娘。 贾赦最后道,“饶过你也可,这些日子,你就呆在院子里,过了正月你就去庄子上吧。” 邢氏再求,贾赦就不耐烦了,邢氏只好住了嘴,看吴新登带人打了二人各四十板子,撵出去再不得进府。 然后贾赦又警告邢氏,不得再起其它心思,才回去前院。 贾琏就一直陪在凤姐身边,大姐儿怎么哄也不肯离开凤姐,奶娘强行想抱走,大姐儿就哭的声嘶力竭。凤姐舍不得大姐儿哭,贾琏又怕大姐儿碰到凤姐,就抱着哄,“大姐儿,乖,娘亲不舒服,大姐儿好好跟奶娘去玩好不好?”大姐点头,奶娘抱着要走,大姐儿就哭,贾琏无法,就把大姐放到凤姐身边,自己小心翼翼看着。 奶娘给大姐儿搽脸,大姐儿乖巧听话,也不挣,随奶娘怎么搽。指着凤姐肚子道:“弟弟,弟弟。” 贾琏欢喜,解了身上的玉佩哄大姐玩,父女俩一时笑语晏晏。 平儿端着熬好的药进来,轻声叫醒凤姐,想喂她吃药,凤姐摇头,接了药碗,轻轻吹凉,一口闷了进去,苦得皱眉咧嘴,大姐儿也跟着皱眉咧嘴。贾琏拈了二块姜糖,一人一个,填到嘴里,然后大美人笑,小美人也笑,平儿接了药碗,拽奶娘出去了。 吃了糖,漱了口,大姐儿一会儿头一点一点地要睡,贾琏看大姐儿手里还攥着凤姐的袖子,就只好把大姐而放凤姐身边,娘俩头挨着头睡去了。 第21章 红楼21 21 贾母在贾赦带人过来的时候就醒了,人老了,觉也浅,有点动静就醒了。贾母自己拉开床帘子,招呼守夜的琥珀,“琥珀,可是有什么人过来?” 琥珀披衣服出去,一会儿就回来禀告,“老太太,是大老爷来给您磕头。” “人呢?” “守门的婆子说您还没起,大老爷带大太太就在院子里磕了三个头,然后走了。” 贾母再未说话。隔了会儿,贾母喃喃自语,“磕了三个头啊。” 琥珀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贾母神气低落,就说:“老太太,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早呢。” 贾母顺从琥珀的劲躺下,又道:“琥珀可是我做错了?” 琥珀诧异,不知怎么接话,停一停,还是说:“老太太,您见多识广,怎么会错,许是大老爷现在不明白,以后自会明白老太太的。” “是啊,他以后会明白的。” 赦儿以后会明白吗?贾代善一走了之,阖家闭门守孝。待出了孝,赦儿只能留在家,政儿只是恩荫的工部从五品主事。政儿那孩子从小只会读书,偏偏考运不济,要是贾代善在,恩荫出仕也可以慢慢来。可是人走茶凉啊!政儿熬了二十多年还只是工部的正五品的员外郎。 躺着出神,贾母觉得躺得也累,就索性起来,琥珀伺候贾母穿了衣裳,又开门喊外面打水。贾母的房里,小丫头们进进出出,充满了鲜活之气。 待李纨带姑娘们过来,已经是天光大亮,宝玉坐在贾母身边,缠着老太太,贾母只是不许,宝玉就沮丧地怂了。待差不多吃完了,王夫人来了,进来就说;“给老太太请安。儿媳处理家事来晚了。” 贾母叫起王夫人,说:“你年纪也大了,难免力不从心,这家里没有能帮手的,得辛苦你呢。” 王夫人道:“不敢担老太太说的辛苦,是媳妇该做的。” 饭毕,贾母让李纨带姑娘们去做针线,打发宝玉去家学,宝玉扭了又扭,还是在贾母和王夫人坚持的神态下,别别扭扭去族学了。 贾母看王夫人疲惫的神态,婆媳俩也是相处了二三十年,就问王夫人,“你可还应付得了?不然还是让珠儿媳妇帮帮手,宝玉还小,还得指着你呢。” 王夫人也是为难,自己多年没管那些琐碎的家务事了,只是动动嘴,自有王熙凤干好,现在这个把月干下来,经常觉得疲惫不堪。那赖大两口子是能干的,给贾赦送进大牢了,还是偷窃御赐之物的罪名,就是不死也得流放;林之孝两口子也是能干的,却给贾赦要走了。周瑞两口子还是有些不够得力。 “老太太,媳妇也是愁啊。赖大俩口子和林之孝俩口一下都不在,这满院子的仆从还是得有得力的管家。” 贾母想了又想,还是憋着气说:“你慢慢看看谁能用,就提了帮你吧。” 老二家的还是对珠儿媳妇没放下心结啊。贾赦的一下午,先是给邢夫人气得五脏六腑冒烟,然后又被太医和那大夫的话,抚慰的全身的汗毛孔都舒展开来。男胎,男胎,自己终于要有孙子了。再有几个月,就可以抱到白胖胖的大孙子了。贾赦自己在书房里正想的美呢,外面小厮来报,珍大爷带鸳鸯姑娘来了。贾赦听得发愣,这贾珍怎么和鸳鸯一起来? 虽是心里纳闷,贾赦还是让人进来。贾珍进门躬身施礼,“赦大叔叔好。” 鸳鸯低身福礼,“给大老爷请安。老太太打发奴婢过来有话和大老爷说。” 贾赦道:“都起来吧。老太太有什么事?” 鸳鸯恭谨地说:“赖大家俩口子自家作死,去了大牢。林之孝俩口子,还有吴新登俩口子,都跟了大老爷,老太太未免支应不开,想跟大老爷商量下林之孝或吴新登。” 贾赦把玩手里的玉如意,又问贾珍,“珍儿,你又什么事?” 贾珍说:“老太太喊我过去,带鸳鸯姑娘过来。别的再说。” 贾赦就沉吟不语,林之孝是得用的,吴新登也是如此,但赖大家都进去,老太太是施展不开。想了又想,说道:“鸳鸯,不是我不给你,这人我已经带出来,再送回去,说不得也得问问他们俩家。” 然后让小厮带鸳鸯去花厅喝茶。 问贾珍还有何事,贾珍倒不含糊,直接说自己去了道观,问了父亲,父亲叫他跟着还银子。现在自己来问贾赦,几时去还好。贾赦看贾珍直接道,越早越好。 就打发贾珍带鸳鸯回去了。 凤姐这一觉睡到晚餐,饭菜香气钻进鼻子里,堂屋里还有大姐儿压着声的娇笑。守在她边上的小丫头见她醒了,赶紧上前伺候,平儿和丰儿听见动静也进来,一起服伺凤姐更衣洗漱,把饭菜摆到炕桌上。大姐儿一手搂贾琏的脖子一手勾凤姐,贾琏把大姐放炕上站好,大姐儿就笑着去摸凤姐肚子,“爹爹说,娘亲、弟弟睡觉。”自己又捂嘴,“大姐儿不吵。” 凤姐越发喜欢这丫头了,搂在怀里,眼睛瞟着贾琏,“还是二爷会教孩子。” 贾琏看着亲昵的母女俩,心都酥酥的,笑问凤姐,“身上怎样?还好?” 凤姐说:“没什么不得劲。”贾琏就上炕,挨着凤姐坐了,给凤姐舀汤、夹菜,凤姐也夹菜给贾琏。平儿和丰儿就照顾大姐儿,围布巾子,先舀了半羹匙白粥,大姐儿一会儿就得一半进嘴,一半糊在脸上。凤姐又叫平儿舀了鸡蛋羹给大姐儿,随她自己吃,只看好别掉地下了。 一顿饭吃罢,贾琏正扶着凤姐消食,有丫鬟进来说,老爷叫二爷去前面。贾琏就扶凤姐上炕坐好,安慰凤姐,“你先歇歇,我去看看就回来。” 贾琏回来的倒不慢,让丫鬟都下去,对凤姐说:“老太太打发鸳鸯来要林之孝和吴新登二家,说是支应不开。父亲问问你的意思。” 凤姐想了想,想到原著里林之孝家的明里暗里的敷衍,就说:“内宅现在简单多了,有没有林之孝家的,吴新登家的都没啥。倒是二爷和老爷看看外面是不是离的开。”然后又说:“只要老爷舍得,我这内宅还想提新的管事媳妇呢。也省得那些管事媳妇们借着资格老,倚老卖老。” 贾琏笑,“凤儿,咱倆是想到一处了。”抱抱凤姐,说:“你先歇着,和大姐儿玩,我去前面回老爷。” 凤姐自己眯瞪眼,喝了半盏水。看大姐儿围着自己爬来爬去,又喝了半盏水。大姐儿看到,就扒着凤姐也要,凤姐就又喂了大姐儿半盏。大概是泉水清冽甘甜,小丫头喝得直吧嗒嘴,喝了还要,凤姐就点点她鼻子尖,又给了一小口。大姐儿看凤姐的杯子,看水从那里来,凤姐就想把杯子倒过来,告诉大姐儿没啦,哪想到大姐儿扒着凤姐的手,把流下来的那滴水用舌尖接到了,然后笑得大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 贾琏进来正看到女儿用舌尖接到那滴水的娇憨,忍不住被女儿逗笑,抱起来,贴贴脸,却被女儿糊了一脸的口水。 父女俩笑成一团。 贾琏就说:“老爷说了,那林之孝和吴新登都给老太太。你内院能够人手用,外院再找就是。” 凤姐就说:“到底是老爷的亲娘。老爷要不是为着二爷这点儿骨血,再是什么都能忍的。” 贾琏喊奶娘进来抱大姐儿去睡觉,大姐儿恋着父母不肯走,贾琏再三许愿,睡醒了就和爹爹娘亲玩,大姐儿憋着嘴叫奶娘抱走了。 平儿带丫鬟们进来伺候夫妻二人洗漱了,贾琏搂着凤姐进里间睡觉。 凤姐在琏二怀里找了个舒服位置靠着,蹭的琏二恼火。凤姐说:“二爷,我可不许你找平儿。” 琏二话:“知道了。你个老醋坛子。”捏捏凤姐鼻子,在凤姐头上香了一口,“睡吧,你家爷只能找你。” 这一天,也是折腾的身乏心累,夫妻二人沉沉睡去。 第22章 红楼22 22 贾府这二天的气氛有点低。 林黛玉由贾琏带着回了趟江南,见了父亲最后一面。回来将预备的礼物分送众人,收拾清扫过房间,就躲在帐子里垂泪。自己以前寄居贾府几年,还是有自己家的。现在父亲过世,自己真的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了,比那史湘云还不如,湘云还有自己的叔叔婶娘,史家还在呢,林家却没任何人了。 黛玉心里感谢琏二哥哥帮忙操办了父亲的丧事,陪着回姑苏,给父母亲合葬,自己除了跪在灵前哭泣,余者都是琏二哥哥料理。琏二哥哥带自己一样样检点父亲留给自己的遗物,然后和管家送来一份单子,说是一式三份,都核对过的。父母亲都不在了,除了一些书籍,父母亲的常用心爱之物留做念想,其它的就交给琏二哥哥吧,贾家也不会少自己吃的用的。黛玉这样想着,连一份单子也没收,只交给贾琏就算完了。 黛玉不愿意去看那些财物有多少,也不想知道有多少。回到贾府的第一天晚上,凤姐姐还是打发人将那些东西的清单送来一份,锁进了一个紫檀盒子,让紫鹃替黛玉收好。 林黛玉觉得很压抑。头天从江南回来,转天大舅舅和二舅舅分家,还朝廷欠款,大舅舅封侯,外祖母说是病了,谁也不见。跟着贾府的大管家一家就被琏二哥哥送进大牢。大舅舅带着大房一家人搬出了荣国府。 早晨去给外祖母请安,见外祖母只是神情寂寥,好像也没大碍,宝玉磨着不上学,也没磨成。 元大姐姐做了娘娘,应该是好事啊,怎么大舅舅和二舅舅分家了呢?还是大舅舅搬走?是为着娘娘省亲麽? 几个姑娘跟着去了李纨的住处。贾兰已经去了族学。李纨张罗几个姑娘做针线。 做了一会儿,探春就问,“大嫂子,大老爷为什么要分家?”黛玉就也想知道。 李纨抿嘴笑,“树大分支,很正常啊。” 说着打发了留在屋里的所有丫鬟们。 “可老太太还在呢?” 李纨就点点探春的额头,“三丫头,女孩子可不好喜欢打听。” 探春就抱住李纨的手臂,“大嫂子,我们自己家的事,一点儿都不知道,就怕犯老太太和太太的忌讳。大嫂子教导我们,还是告诉我们吧。” 黛玉和惜春也央求,李纨就让素云守着门,只说:“我给你们讲这些,也是为了你们不冲撞了老太太和太太。出了这个门,你们就是三个一起证到皇帝老子面前,我也是不认的。” 李纨沉吟一会儿说:“你们琏二嫂子过东府帮忙操持蓉儿媳妇的事你们知道吧?”见三人点头,又接着说:“丧事操办就是累人的,何况东府珍大爷要大操大办七七四十九天。珍大奶奶病了,东府里乱做一团。珍大爷来求太太,最后是你们琏二嫂子去东府帮忙。从铁槛寺回来,凤丫头就病了,请了常来家里的王太医来看诊,只说是累着了。凤丫头大半个月没出门,昨儿听说是有了五个月的身子,一直躺着保呢。” 三人大吃一惊,没听说琏二嫂子有呀,都五个月了啦。 李纨就笑:“谁和你们这些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说这些个。好啦,都知道了,做针线了。都不许去老太太和太太跟前混说,也约束好屋里的婆子丫头,别嚼舌头给抓到了。” 三人连连点头称是,也没心思继续做针线,恰好贾母那边打发了玻璃来,说中午不必去老太太那里吃饭,几个人就结伴辞了李纨。 探春就和惜春、黛玉说:“昨儿一早,听见二姐姐的屋里有动静,等起来洗漱了,打发翠墨去看,说是二姐姐带司琪、绣菊,和他的奶嬷嬷去东院了,屋子里的东西都装起来了,就守着东西的婆子在。”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迎春的屋子上午就搬空了。惜春不喜欢言语,黛玉也不接话。 探春又说:“二姐姐就那么搬走了。”语气怅然。 三个小姑娘有些难受。也明白,大房搬走这事,不能说,就约了等老太太好起来,一起去看看二姐姐。 薛姨妈在王夫人屋里说话。 薛姨妈就说:“姐姐也无须烦恼,自古以来树大分支,有很多人家老太爷去了以后,兄弟就分了的。这府里还在一起二十年呢。” 王夫人就说:“我不是心忧分家,唉,一桩桩事等着人干,没了凤姐在内里主持,琏二在外面张罗,多少事不趁手。” 复有说道,“还有金陵那些祭田。” 薛姨妈说:“莫不是那大房知道祭田的事了?不然怎么那么痛快都不要了?” “还不是为了凤丫头的肚子。那琏二都一直在我跟前长大了,现在那大老爷恨不能立刻划清和府里的界限,还不知男女,能不能生下来,长不长得大的。” 手里的佛珠转的飞快。 “凤丫头的大姐不是好好生下来了?可知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凤丫头是我们侄女呢。” “凤丫头自己逞能去操持东府的事。我几番推辞、提醒她来着,她一个小孩子,何曾经历过,凤姐自己喜欢揽事,卖弄才干,回来就说累病了。老太太给请的太医呢。是来家里几十年的相熟太医。”王夫人说着就自己住了口。 “凤丫头自己生过了大姐的,难道有了身子三个月了还不知道?” “就说在这呢。凤丫头生完大姐就不怎么好,她又把着琏二,琏二都二十多岁了,还没个儿子,大老爷就着急了。赶到这要修省亲园子的节骨眼上,你不知道琏二给我磕了三个头,这些年的心我是白操了。” 再咬牙恨声,“那大老爷也是存心的,巴巴地在他搬家之际说什么赖大家的偷了府里的御赐之物,把赖大又送了进去。看看,要了家里几辈子攒的过河的存银,给他自己换了侯爵不算,得用的管家林之孝俩口子、吴新登俩口子,他又带走了。这是恨不得这府里立刻就散了。” “姐姐,总要在府里有几个知心好办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过二年宝玉娶亲了,你就有帮手了。” “妹妹知道我的心思。要不是元春熬出头,我是再不敢说的。宝玉的事都得老太太点头,这回我到可以请了娘娘。” “姐姐是有福之人,娘娘也是孝顺的。” 姐俩慢慢叙话,末了,薛姨妈告辞,王夫人留她一起吃午饭,“还好有你在这里,我也得人说说话。” 薛姨妈请她推辞,“你这里事情多,你得闲喊我过来也成的。” 王夫人喊彩霞送薛姨妈出去。 宝钗看薛姨妈带同喜回来,迎上去帮着接大衣裳。 薛姨妈拍拍宝钗的手,“哪里就用到你呢。”同贵接了,收拾过去。 莺儿和香莲给薛姨妈挽袖子,同喜同贵也过来伺候薛姨妈洗手,娘俩一起吃午饭。 宝钗就问:“妈妈,姨妈是怎么说?” “你姨妈说,你凤姐姐有了身子不知道,还逞强去帮着东府的事儿,落葬之后觉得不好,是老太太给请的太医,来往几十年了。” “太医看了是没说凤姐姐有了的事?” “就在这儿呢。还是我大姑娘聪明。这里头得便宜的是你姨妈家,那大老爷也是老太太亲生的,我们就是听听好了。” “嗯。” “京城这面荣国府的五五分,金陵的都给二房。看起来大房和二房掉了个。” “就是宝兄弟还小。有哥哥那么大就好了。” “你姨妈也是愁这个。不过你姨妈说了以后有娘娘做主呢。” “这一大家子就指望一个娘娘。”宝钗复又低头,自己上京来可不就是为了参选,哥哥不争气,有他那个人,就是有他那个人吧。现在还得靠着这府里,不然还不得给吞的骨头都不剩。 薛姨妈想到自家儿子也转瞬愁容满面,“我的儿,幸好妈妈还有你。” 母女窃窃低语,说了人家的事,愁到自己身上。 第23章 红楼23 23 迎春很喜欢自己的院子,搬进来看到就喜欢。比琏二哥哥和凤姐姐原来住的都大。她的东西不多,屋里很多都空着,但这么宽敞的院子,属于自己的,睡觉都想笑 。 司琪和绣橘带着小丫头收拾屋子,迎春坐在南窗下的大炕,很惬意地自己和自己下棋,耳边没了探春和湘云的叽叽喳喳,没了宝钗的指点,也没了宝玉和黛玉玩耍的哭哭笑笑,也没有惜春安静的陪伴,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安静的落棋子的声音。 迎春就是感到自己的高兴,面对奶娘絮絮叨叨的抱怨都不用再想躲没处躲,屋子大屋子多就是好啊。 静谧的午后被司琪打破,司琪进来就跪下哭,“姑娘,姑娘,求求你快去救救我外婆吧,老爷要打死她呢。” 迎春知道王善保家的是她外婆,让司琪起来,司琪却不肯。 “司琪,你不起来,就跪着哭吧。到底是为啥老爷要打死她?”绣橘拉她起来。 司琪哭的越发厉害,“我知道她做事没谱,可老爷现在要打死她啊。” 迎春开始发愁,自己也怕老爷的。 奶娘进来解恨说:“司琪,你这小蹄子也有今天。天天挑拨我和姑娘。姑娘,你可不知道,那王善保家的和费婆子在二奶奶院子里骂二奶奶,气得二奶奶动了胎气呢。老爷要连太太一起整治呢。” 迎春无法,看司琪叹气,司琪也没了往日的厉害,呜呜咽咽地哭。一屋子愁云惨雾,只有迎春的奶娘还在唠叨,绣橘就说,老奶奶,姑娘累了要歇会儿了。示意二个小丫头上前拉走了奶嬷嬷去吃茶。 迎春看着司琪哭的不像样,也无法,就说“你昨天也看到了,二奶奶有了身子,那些婆子嚼舌头,说大老爷为了孙子,亲娘都不要了,王善保家的还敢去她院子里闹。这事谁敢逆大老爷?这府里可有谁能去求情?没听说连太太也要整治吗?” 绣橘也和着劝了半晌,拖拉着司琪出去了。 到了晚饭时分,绣橘过来说,“大老爷只打了俩人四十板子,撵出去了。” 迎春“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绣橘就劝说:“姑娘,就是自己的父亲和兄嫂,姑娘也该早晚过去问安的才好。”见迎春不啃声,又说:“姑娘,明儿姑娘去看二奶奶吧。这宅子看来还得是二奶奶管家的呢。” “随那个管家也少不了我们吃穿。” “姑娘,这可和老太太跟前不同的。你就在自己屋里不出头,时日久了谁知道这院子还有姑娘啊。怎么会不少了吃穿。” 迎春不啃声,绣橘就愁的越发不知道怎么办好。“姑娘,往常和三姑娘、四姑娘住在一处,那些个看人下饭的,不敢少了三姑娘的,姑娘自然可以跟着乘东风,现在这府里就姑娘一个啊。姑娘不往二奶奶跟前去,以后怎么指望二爷给姑娘撑腰?” 迎春给绣橘缠的没法,就只好说,“去,明个吃了早饭就去。” 绣橘就去捡明天看二奶奶的东西,只是本来就没什么,半晌,挑了一个荷包二个帕子,当给大姐儿玩的了。 转天一早起来,绣橘伺候迎春梳洗,司琪给迎春梳头,打开梳妆匣子,司琪就恨恨地和绣橘说:“那老货又拿了姑娘的首饰,再这么拿,姑娘是要光着出门么。” 迎春说,“随她拿吧,也没什么了。”二人对这样的主子也没法。 吃了早饭,司琪,绣橘带了二个小丫头,簇拥着迎春去了主院。 迎春到时,贾琏和王熙凤也刚吃过早饭,贾琏扶着王熙凤在屋子里转圈。迎春就给贾琏和王熙凤行礼问安,二人对迎春过来很高兴。贾琏把王熙凤扶炕上安顿好,和迎春说:“二妹妹安顿好了?”王熙凤也问迎春有什么缺的没有。 迎春说都好。 贾琏就说,“妹妹得空就过来陪你嫂子说说话,也学学管家之事。缺了什么就和你嫂子说,要是有婆子挑事,尽管告诉你嫂子。” 贾琏和迎春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去前面了。 王熙凤让丰儿去看看大姐儿起来没,又招呼迎春上炕上坐,“地下凉,炕上好歹热乎点。”迎春却不过,就上炕和王熙凤对坐聊天。也就是王熙凤在说,迎春点头。 一会儿,丰儿带奶娘把大姐儿抱了来,大姐儿见了迎春有些认生,凤姐就教大姐儿给姑姑问好。迎春看了大姐儿也喜欢,拿了绣橘准备的帕子给大姐儿,和大姐儿二个就着帕子的花,指着花说笑起来。一会儿,迎春用帕子裹成了个小老鼠,装进荷包。大姐儿就翻出来,迎春再装,大姐儿笑得像朵花儿。迎春温温柔柔带大姐儿叠小老鼠,大姐儿也拿着帕子跟着叠,神情专注,样子乖巧。 平儿看迎春和大姐儿说的热闹,给凤姐搭了夹被到腿上,就拽司琪和绣橘出来。 司琪问昨天的事,平儿就道:“昨日给老爷和二爷抓个正着。老爷原说要仗毙,或是给太太休书的。太太哀求老爷半晌,改为四十大板,下面的人想着为奶奶肚里的哥儿积福,不然那里还有命在。既保住了命,回家也好,也一大把子年纪了。” 司琪黯然,“也是给太太办事而已。” 平儿说:“太太也没法了,年后老爷要送太太去庄子上呢。” 丰儿就说司琪,“你可别抱屈。老爷看二奶奶肚子里的金哥是别的都不要的,更不要说二爷了。就是给太太办事,也没有踩到二奶□□上的。昨天在这院子里骂的可难听的了。” 几个人就沉默了一会儿。 平儿问新院子可好,够不够暖,屋子里的小丫鬟和婆子可听话。 司琪就说:“二姑娘的月例银子,那老货就跟拿自己个的。才早上梳头还和姑娘说,再这么拿,姑娘以后只好光着头出去了。” 绣橘就求平儿,“还得平儿姐姐和二奶奶说说,管管吧。” 平儿应承下来。 丰儿听自鸣钟响,看看时辰,说:个“该给大姐儿吃东西了。” 平儿和丰儿准备了匙羹和苹果,司琪和绣橘就跟了进去。 见王熙凤歪在靠枕上睡觉,奶娘站在炕沿儿边,迎春陪着大姐儿爬这玩。见丫鬟们进来,迎春不好意思了,红了脸坐好。 大姐儿看有吃的,就让奶娘怀抱着,想想又扑到迎春怀里,让迎春抱着,平儿刮苹果泥给大姐儿吃。 绣橘说:“这样吃的新鲜。” 平儿说:“奶奶让这么吃呢。” 司琪和绣橘都压低了声音,迎春也不说话,平儿笑,“二奶奶说了,就要我们说说笑笑的,屋子里欢快,睡的才安稳,做梦也是高兴事。” 吃了小半个苹果,在喂大姐儿喝水时凤姐醒了,顺手接过剩下的苹果吃起来。丰儿带小丫头端上了水果、点心,又泡了茶。说凤姐“奶奶又捡大姐儿的吃。又不是东西少。” 凤姐笑,“就喜欢我闺女吃剩的,甜。” 大姐儿喝了水就有些打蔫儿,凤姐儿,看奶妈子把大姐儿包裹好带回去睡。又跟大姐儿许愿,睡醒了,和姑姑一起吃午饭。 奶妈子抱走大姐儿了,凤姐就和迎春说:“你的奶嬷嬷,我和你二哥已经商议妥当了,带她们家过来就是要撵了她们一家的。” 迎春的眼就红了,这些年什么时候有人给她撑过腰。感激地望着凤姐,“二嫂子。” 凤姐拍拍迎春的手,“你现在正经是荣国侯府的大小姐,年前年后你二哥会另请教养嬷嬷,府里也会进人,你仔细挑几个丫鬟,以后也好带着。” 凤姐喝了口水,端着水杯又说:“我精神头不济,这几天,你就每天过来,学学管家看帐。你二哥哥过些日子要去户部当差了,得你帮着我管家。” 迎春嚅嚅嘴,“二嫂子,我从没看过帐,也没管过。” 凤姐笑,“我以前也没看过帐,也没管过家啊。” 凤姐笑,迎春也笑了。 第24章 红楼24 24 凤姐打发小丫头去厨房要个帐本,随便哪一个。又打发平儿和丰儿带其它小丫头都下去去花厅里说话做针线。 一会儿,小丫头抱着一个新账本回来了。 王熙凤翻看帐本,一看是流水帐,就是只有将近一个月的,再看看日期,是自己从铁槛寺回来不久的日子,心里对贾赦的评分又上了个台阶,就说嘛,哪个国公府的嫡长子会养成废物?尤其是贾代善从来没有废长立幼的打算。贾代善是太上的近臣,他要是露出一点儿废长立幼的意思,那就是宣告朝廷圣上的意向,圣人要这么做了。 凤姐招呼迎春坐自己身边,教迎春怎么怎么看,然后就让迎春自己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迎春认真答应了,说着“谢谢嫂子。我待有不会的就问。” 然后迎春看帐本,凤姐又眯糊着睡了。 迎春自己看一会儿,头几页看的还好,越看到后面越迷糊。就又返回去,一边看一边默记,手里无意识地在手心划。记了一会儿,又翻前面,心里感觉不对,就前后翻着对比。 那红楼中有描述迎春是喜弈善弈之人。善弈的特点就是心里有章程,记忆好,计算力强。这不到一个月的帐本就给迎春看出两处不妥当。迎春看凤姐睡的香,也不打扰凤姐,自己就反反复复地一遍遍翻看。 午时正,平儿进来对迎春说:“姑娘,先洗洗手,就摆饭了。” 迎春看看凤姐,平儿笑,“一会儿摆好了,奶奶就醒了。” 司琪和绣橘也进来伺候。迎春洗罢手,就看琏二进来,给琏二行了礼,就想带着丫鬟回去。琏二说:“妹妹留下吃饭,有事说。” 大姐儿的奶娘抱大姐儿进来,大姐儿看到琏二就扑着要爹爹抱,琏二接过来,大姐儿又要迎春抱,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嘻嘻笑闹。 凤姐就是在饭菜的香气和大姐儿的笑声里醒了。大姐儿就扑凤姐,要凤姐抱,奶娘赶紧拦住迎春,“姑娘,奶奶现在可不能抱大姐儿。”迎春就有些讪讪的,琏二接过大姐儿,平儿给大姐儿围吃饭的布巾,凤姐拉迎春坐,嗔怪奶娘,“姑娘怎么知道这些个,你接过去就好了。” 奶娘就给迎春施礼,“请姑娘不要怪罪。” 迎春忙摆手,“是我不懂,谢谢奶嬷嬷教导。” 凤姐看迎春拘谨,就只留平儿、绣橘伺候,让其他人都去吃饭,堂屋也不用留人。 贾琏上炕挨着凤姐坐,把大姐儿放自己身边,平儿依旧给大姐儿的小银碗舀了半匙羹粥,又添了一匙羹蛋羹,搅合均匀交给大姐儿自己吃,自己在边上照料着。迎春挨着凤姐坐下,几人慢慢吃了起来。 迎春一边吃一边看大姐儿,大姐儿的银匙羹小巧,小小的手握得很合适。看大姐儿也就能舀个羹匙尖,三勺能喂到嘴里二勺,剩下那一勺,可能喂到鼻子,也可能喂自己脸上,好容易能舀个多的,快到嘴了,却扣翻了。大姐儿也不着急,只一匙羹一匙羹自己吃。 迎春看得发笑,竟就着大姐多吃了不少菜。 贾琏看大姐儿吃的差不多了,就用筷子沾了点菜汤,大姐儿看到,就立即冲贾琏大张嘴,“啊”,筷子上的菜汤点到大姐儿的舌头上,大姐儿美美地吧嗒嘴,松了匙羹和银碗,扑贾琏。“爹爹,爹爹,要。”平儿赶紧抱住大姐儿,绣橘也过来帮忙拣拾匙羹和碗。凤姐说贾琏,“二爷又逗孩子玩。”平儿把大姐而的围巾摘了,收拾立整了,交给贾琏抱,贾琏看要个不停的女儿,又喂了二滴菜汤,凤姐就拦,“二爷,够了。”贾琏就不再给了,平儿给大姐儿喂水漱口罢了,看都吃好了,就出去招呼人进来收拾了。 凤姐说,“中午阳光好,吃了去外面站站吧。”吩咐丰儿开窗散味道。 几个人就去院子里,贾琏和迎春扶着凤姐,凤姐笑,“我那里就要人扶着啦。” 贾琏凑趣说:“二奶奶现在是伸出拳头能打虎,你家二爷是扶着你肚子里的宝贝儿呢。” 迎春就抿嘴笑。 站了一会儿,屋子里也散了味道,贾琏就扶凤姐进屋,“明天再出来,你这才安稳些。” 凤姐顺从地回屋上炕。丰儿送上茶水,贾琏就让人都下去。贾琏问迎春:“妹妹这帐本可看的明白?” 迎春羞涩,“有二处看得不大懂。”翻着帐页的前后指给贾琏和凤姐看,“这一项,算起来每个鸡蛋不到3文钱,后面不到20天就变成9文钱了。” 贾琏和凤姐笑,贾琏说:“二妹妹先看着厨房的,下午再让人送其它的给你。有什么觉得不妥当的,你就记下来。” 然后又说:“王善保家的不是好东西,你嫂子说司琪也不好再留了,年后你嫂子生了就放出去。还有你那奶嬷嬷一家,都放出去。你看看你那里可有得用的,就提起来,不然就等进人了你自己选。” 迎春就感激地谢琏二和凤姐。 “再有一件事,要和妹妹说。老太太原来的打算可是有着以后送妹妹进宫的。”迎春听着就捏紧了帕子。贾琏笑笑,“恰好今上得了位,元大姐姐又到得今上身边,父亲说了不送你进宫的。今儿父亲听说你带大姐儿玩,跟凤姐学看帐,很高兴。说给你选了我舅舅家的小表弟,今年十九岁。妹妹知道的,二哥我也没见过舅舅家的人,不知道我舅舅家里都什么情形,父亲已经打发人去接我舅舅一家了,应该很快到了的。” 迎春就羞红了脸,低下头。 贾琏接着说:“这些本来由太太或你嫂子告诉你才好。太太不说了,待你我也就是那样。你嫂子身子不妥当,这一出出的,她也经不得再耗神。我和老爷没几天都得去当差了。二妹妹,你得把自家管起来,妹妹可愿意?” 迎春几乎耳语地说:“我怕自己管不好。” 凤姐笑着抚迎春脊背,“妹妹不怕。二爷和嫂子给你撑着呢,还有老爷呢。哪个不好打顿板子,再不好提脚发卖了。不信哪个奴才敢不听话。这府里新立,没那么多人情脸面的要给。” 三人俱笑。又说了会儿话,迎春看凤姐疲惫,就告辞说下午再来,贾琏招呼平儿进来,让她送迎春回去。自己搂了凤姐去里间午休去了。 迎春带着司琪绣橘和小丫头回去,一路只觉得深一脚浅一脚的,要不是司琪和绣橘扶着,能平地摔了。回了院子,司琪和绣橘伺候迎春午睡,迎春就说:“司琪,你拿几两银子,找个婆子陪着家去看看,晚上早点回来。”司琪就眼泪占了眼,叩头说:“谢谢姑娘。”起身去了。 迎春在帐子里翻来覆去的,绣橘就问:“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迎春掀了帐子小声招呼绣橘:“你快进来。” 绣橘进来就见迎春红着脸,还以为她病了,伸手摸迎春的额头,“姑娘可是发烧了?” 迎春按住绣橘,“没有。你上来我和你说话。” 迎春又咬着嘴不说,只红着脸看绣橘。 “姑娘,这是怎么啦?姑娘,你倒是说啊。看二爷和二奶奶对姑娘也好,有事会给姑娘撑腰的。” 迎春就贴着绣橘耳边,细细声说:“二哥哥刚才说,老爷给我选了二哥哥舅家的表弟。” 绣橘狂喜,抱着迎春喜极而泣,“恭喜姑娘!姑娘,姑娘总算是熬出头了。” 又问迎春,“二爷可说了那是什么样的人?” “二哥哥说那人十九岁,他也没见过。老爷已经去接舅舅家的人了。” “姑娘,二爷的舅家也该不是一般人家的。” 迎春羞羞地笑,笑出了眼泪。绣橘也陪着流泪。主仆二人哭了一会儿,绣橘说:“姑娘可不好再哭了,这是喜事。哭肿了眼睛,下午还要去二奶奶那呢。” 就下炕扭了帕子给迎春敷眼睛。 迎春又拉绣橘上来,悄悄说:“二哥哥和嫂子说奶嬷嬷一家就放出去了,会给我请教养嬷嬷的。” 绣橘念佛,“这些年受了那老货多少晻脏,姑娘的东西就像是她家的。” “你看看下面的小丫头可有合用的,慢慢提点上来帮手,二哥哥说要放司琪出去了。” 迎春有些舍不得司琪,也知道贾琏和凤姐说了,就不会再留司琪了。 绣橘想的明白,那王善保家的是大太太的陪嫁,平时就有些不着四六的,司琪又是火爆不让人的脾气,虽能维护姑娘,但昨天那么一闹,司琪也是受了牵连了。 “二爷说是放出去,不是配小厮?” “嗯。” 绣橘替司琪高兴,放回家由自己老子娘选,总比在府里拉了去随便配小厮好。 说了话,主仆看看时辰,午觉也不能睡了,起身梳洗,去凤姐的院子了。 第25章 红楼25 25 却说这日一早, 贾赦叫来林之孝和吴新登二位管家, 对他们说:“你俩个在荣国府当差也是多少年的了,我是当心腹依靠。现今分府, 出了这样的局面,老太太派人传话, 要你们俩个回去。” 二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贾赦接着说:“回去好好当差,以后那府里能支应开了, 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回来也不勉强。家里八岁以上的孩子,愿意送这府里当差, 就送进来交给你们二爷、二奶奶, 也不会亏待了他们。愿意带去那边就带过去。”看看二人, 也不等他们回答什么, 仰头捂着脸,说了句,“那也是我亲娘和亲兄弟,你们现在就过去吧。” 二人只好磕头出门。出了门相视苦笑, 这叫什么事啊!却对这样的主子没办法, 只好回去收拾。 林之孝找自己的媳妇说了, 俩人没法, 就交了手头的差事,对唯一的年将十岁的女儿红玉, 怎么安排却犹豫, 林之孝家的主张带去荣国府, 先不当差,夫妻二人都在荣国府也好有个照应。林之孝却说:“看老爷和二爷现在这样,不如放到大姐儿身边,做个玩伴儿,以后也是大姐儿房里的大丫鬟,就是求情自家婚嫁,还是跟了大姐儿去做房里管事,都好。”林之孝家的想想不错,就和贾琏说了。贾琏满口应承,答应放到大姐儿房里。二人放心去了。 吴新登夫妻却是没那么多犹豫,直接让家里的二个小子来拜见贾琏,一个八岁一个十岁,贾琏收了二人给凤姐做小厮,内外院传话。 这俩位外管家带着各自妻子回了贾府,商量一番,先去荣庆堂拜见贾母,林之孝就说:“大老爷说了,您是大老爷亲娘,老爷又是他亲兄弟,让我们回荣国府好好当差,什么时候能支应开了,我们再回去就是。” 贾母高高兴兴叫几个人起来,说道:“老大是个好的,孝顺的。赖大家我信任了一辈子,到了这样。”就拭泪,众人忙出声安慰。 贾母道:“要是老太爷还在,何要我个老厌物谋算。你们好好帮老爷、太太支应着,必不委屈辜负了你们。” 几人应声说是,辞别贾母,自去找王夫人。 这几人本来就是荣国府的内外管家,见了王夫人,领了职值,林之孝做了大管家,吴新登做二管家,再加上张才、周瑞等等,外面就转动起来。内宅依旧是林之孝家的,吴新登家的,和周瑞家的,各领一摊子管事媳妇,终于消了管家缺失的混乱,荣国府恢复正常。 贾母待几人走后,沉思半晌,对鸳鸯说:“这老大,是不是我这老糊涂的往日错待了他?” 鸳鸯哄劝贾母,“大老爷总归是老太太的亲儿子,是孝顺的。这不就是昨儿那么一说,今儿就送人回来,还都送回来了。可见是把老太太放心上的呢。” 贾母也不再说话,自己想着心事。这老大要是孝顺的,那自己是……? 鸳鸯也是无法,既往有凤姐在,能说说笑笑的,逗笑老太太;或者赖嬷嬷,能陪老太太说说话;再有就是宝玉,老太太看宝玉就开心高兴,宝玉又去了族学。 就问老太太,“让姑娘几个过来陪老太太说说话儿?” 贾母却没兴致,摇摇头,自己想自己的去了。 黛玉领了紫鹃,雪雁在屋里忙,几个花样子,挑那个都觉得不够好。紫鹃就说,“要不姑娘画几个新鲜的。转过年去,雄鸡报晓也恰好是和了哥儿的生肖。” 黛玉画了几个,觉得不够好,又着紫鹃去请惜春来,带雪雁细细调了颜色,备好画笔。 不一会儿,惜春过来,说:“林姐姐,既是画花样子,又何必调颜色?” 黛玉就回到,“想着要绣肚兜的时候,不好拆线的。花样子上有个底色,照着绣,可不是事半功倍。还要辛苦四妹妹。” 引着惜春到案前,指给惜春自己画的那几张。 惜春拈画笔思量,然后一起呵成,一个活灵活现的公鸡,跃然纸上。然后小心地一点点上色,直画了多半个时辰,才搁了笔。 紫鹃就赞,“四姑娘画的可真好看。” 黛玉也是赞不绝口。 雪雁就说,“四姑娘画的这么漂亮,姑娘可怎么绣出来啊?” 黛玉就说:“仔细了绣,三个月总能得了。” 紫鹃道;“正月是不好动针线的。” 惜春想想说:“林姐姐绣了肚兜,我就绣双虎头鞋,到时候穿上,定是好看的。就是时间有点赶。” 雪雁就说:“姑娘,也不用太赶的,满月的时候穿上也好啊。” 黛玉和惜春就同时松了口气,尽量吧,不然就满月吧。 贾珍那天回府后就整理库存的银两,看了又看,就是舍不得抬去户部,这几十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在想想父亲的话,又是舍不得的心疼。从秦可卿病逝,贾珍就大病一场,这才好了没多久。心里反反复复纠结银子的事,没二天就又病倒了。 尤氏不知贾珍心里有事,见他才好没多久就又生病,就急忙忙请了太医看诊。太医说是郁结于心,要贾珍宽怀为上。尤氏送了太医回来就不高兴,以为贾珍还是为秦可卿,也就敷衍着贾珍,安排人表面伺候到位罢了。 贾政拿了省亲园子的图来找贾珍商量,听说贾珍又病了,仔细问是郁结于心,以为贾珍是推脱不想和他商议修园子,略问问贾珍有没有吃药,就闷闷地回去贾府。几个清客看贾政不痛快,也只是到皮不到肉地奉承贾政一番,诸如晋封贵妃,贾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等等。贾政越发心烦,又无处可发泄,听说林之孝回来了,就紧着打发小厮请几个管家都过来。 贾政给管家和清客们参详省亲园子图。那园子是从东边一带,接东府花园,至西北,一共三里半。东院原来就是贾府的花园子,在贾赦搬出去后,就都空了出来,山子野胡老公在原图上又修改了一番。原是分府前就成了图的。众人审察了两府地方,缮画省亲宫殿,一面参度办理人丁。 贾珍看贾政闷闷离去,想想还是勉强挣扎起床,带贾蓉贾蔷去了荣国府。 贾政见贾珍过来很欣慰,看他病容憔悴,赶紧安排他就坐。 一些人商量之后,决定先拆了东府会芳园的墙桓楼阁,接入东院花园,把荣府东边所有的下人群房拆除,会芳园本有从北墙角下引来的一股活水,加上贾赦住着的东院旧园也曾反复修建,其中的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来再用,这样的筹划,地利人和,大概算计起来,所添有限,还是能够实行的。 贾政不耐俗物,只凭贾珍、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排。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景点,又有山子野督察,贾政下朝闲暇,不过各种看望看望,最要紧处参与商议罢了。 贾蓉领了差事单管打造金银器皿,贾蔷领了去姑苏的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的事,带了单聘仁、卜固修俩个清客相公陪同。因贾府在金陵甄府存有五万银两,就带了贾政的信件会票,先支三万两,剩二万两存着,等置办彩灯花烛各色帘帐的使用。贾珍、林之孝等点人丁,开册籍,一天天忙起来。 因为贾府忙着修建省亲园子,宝玉就没了贾政的检查功课,一天天在族学混过,就回家在姐姐妹妹跟前,心里实在是畅快非常。这一日族学休沐,宝玉早起就想回了贾母去看秦钟。忽见二门影壁前茗烟探头缩脑。宝玉忙问他:“做什么?”茗烟说:“秦大爷不中用了。他家的老头子特来告诉我的。”宝玉听毕,忙转身回明贾母。贾母吩咐:“派妥当人跟去,到那里尽一尽同窗之情就回来,不许多耽搁了。”宝玉忙出来更衣,催促的车到了,带着李贵茗烟等一直去到秦家。那想悄无一人,遂蜂拥而入内室,吓的秦钟的两个远房婶娘、嫂子并几个姐妹,躲避不及。 此时的秦钟已经是发过几次昏,易箦多时矣。宝玉大哭,也只是送了秦钟最后一程。 李贵看宝玉痛哭不止,劝解半日,强带着宝玉离开,生怕宝玉犯了病症。贾母听说帮了几十两银子外又另备奠仪,,宝玉去吊祭。七日后变送殡掩埋了。只有宝玉日日悼念,思念不已,然亦无可奈何了。过了几日也就不知不觉不再提了。 第26章 红楼26 26 迎春带绣橘等二个小丫头过来时,贾琏已经去了前院。凤姐指着上午的厨房账本子说:“妹妹, 你看的这帐本子是一个月的, 尚能记得前后矛盾之处, 如果是三个月、六个月、一年的呢?” 迎春回答,“估计就会忘了前面的了。” 凤姐说道:“我们换个记账方法,记成这样的明细账。”凤姐给迎春讲了简单的明细账制作方法,迎春领悟的很快,然后说:“这样就能查到每样东西买的时间,价钱, 就是记账要一页页翻到了记, 不如流水帐记的轻松, 一样样查起来也不好查。” 凤姐就说:“这记帐,就是为了以后查看的。” 然后告诉迎春按新方法把这个月的帐本抄录一遍, 自己就又去眯糊睡觉去了。 贾琏回来吃晚饭, 看迎春趴在炕桌前,炕桌上摊着左一册右一册的帐本。见贾琏回来,迎春要起来,贾琏止住她, 跟着平儿去西屋更衣。 待贾琏转回来,迎春已经把账本子收拾起来。贾琏说:“二妹妹不用急, 一本本看就好,不用一次看这么多。” 迎春抿嘴笑:“只有一本帐呢。二嫂子教我换了一个记明细的方法, 这样就能看出同一样东西一个月内的买了多少, 用了多少, 花了多少银钱,谁买的,从那买的,谁领去用了呢。” 贾琏听了稀奇,拿起一本看了又看,心里十分稀罕,要是以后都这样记法,就不虞出现赖大那样的蛀虫了。 照例是饭菜摆出来,凤姐就醒了。贾琏就问凤姐教迎春做帐的事,凤姐笑:“我也是给那些个管事媳妇们逼的,一样的东西三天前一个价,三天后就多了二成,打量着东西多我记不得了。我就一直琢磨着怎么换个记法。一样的东西挨天地都记在一起,到时候每日的流水一比对,自然知道。一个月一结账,一年算一次总账,再不会出错的。” 贾琏就假模假样拱手:“可不得了,二奶奶,你要是读书,状元就是你的了。” 一屋子的丫鬟就凑趣,拜见王状元!迎春抿着嘴笑。 凤姐就说:“先不说读书的事,二爷和二妹妹得空得教教我认字了。”” 贾琏笑,“先拜了我做先生,送了拜师礼才教。” 凤姐拍拍肚子道:“要多少,你和他说。” 一屋子笑语不断。 吃了晚饭,贾琏打发二个婆子点了灯,送迎春主仆几人回去,又带了大姐玩了会儿。到了大姐儿睡觉的时辰了,大姐儿还不想睡,好容易哄得大姐儿跟奶娘回去了。 夫妻洗漱上炕,凤姐就笑自己,“这一天天的睡的,除了吃就是睡,可就是怎么也睡不够。” 贾琏安慰凤姐:“都说怀孕想什么就是缺什么,必是你之前过于辛苦了,如今才这样思睡的。”一时抱住凤姐,心里满是怜惜,不用想也知道他一走小半年,凤姐独自支撑管家理事的辛苦。他在家的时候,还能镇镇外面的管事们,就是耍滑偷懒出奸也有他看着。这小半年,还不知道那些管事的伙同管家媳妇给他的凤儿添了多少堵。 抚摸着凤姐消瘦的脊背,“你这样睡,也没见胖点,还是多吃点的好。” 凤姐说:“好。多吃点,儿子也壮实。” 二口子气氛温馨。 凤姐就说:“家里进人的事,还得二爷辛苦。迎春那里得添二个嬷嬷,4个丫鬟。嬷嬷要那种宽和敦厚,心里有章程,能帮迎春决断的,最好知医药或是知厨、女红,得有一样出色能耐的,以后是要陪迎春出阁的。大姐儿这里先要一个嬷嬷,性格温柔的,最好能识字知礼,还要二个小丫头,性格活泼,口齿伶俐,好陪着大姐儿玩。” 贾琏就说:“你放心,我这里已经托了人,年前宫里会放出一批人。进丫头的事,要不要从家生子里挑选?” “家生子里有最好了,父母在这边府里的优先吧。只怕进来的丫头小,还拿不住自己,被父母要求着做点什么。二爷你知道的,自从知道有了这一个,我的心就没好受过。”凤姐抚摸略凸的肚子,慢慢说着。 琏二就受不得了,抱着凤姐“苦了你们娘俩。” “这孩子从坐胎就不好,我就是怕,心里怕极了。就怕有人暗的不行,明着来。我这一天重过一天的身子,给哪个说是无意的撞一下、吓一下,都可能要了这孩子的命。我也怕太太,天知道那王善保家的和费婆子,在那府里从来都是不找我麻烦的,居然会冲到我院子里骂。” “这还有几个月才能生呢,我一天天地提溜着心,想现在,再想以后,可怎么能让他平安长大呢。怎么才能清了府里心思不正的,二爷,大爷那时候可是都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凤儿,你放心,有我琏二活着,必护了你们母子周全。” “那就全靠着二爷了。辛苦二爷呢。” “呵呵,呵呵,凤儿,我是当家的,该我做的。” “今儿,我答应林之孝了,把他家女儿放到大姐儿身边。你看看合适不?不合适就当大姐儿那边多一个人,该给大姐儿添玩伴照样添。” “明天带进来看看吧。” “外院的管家们确定了?” “还没有呢。老爷也是愁。说是可以另外选,也不是一下子能选出来的。这事儿,得在我和老爷当差前选好。” 想想府里百事待兴,二人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二爷,从旁支里选人如何?” “旁支?总是一个祖宗的,怕不好来做下人。”“那旁支有了几辈子的,快出了五服或出了五服的,不少过的还不如府里的下人呢。当初有点上进心的,不想等族里救济的,还不是经常找过来找点事情,好填补了家用。” “凤儿说的也是的。” “都是同族的,总比外人知道根底。象贾芸,那孩子就不错。会看眼色,也能做好活。二爷和老爷考量考量,试用几个月,不合适再换呗。至于贪婪的事,就得看府里怎么个规矩监管了。挺过这几个月,我也能倒出手。” “凤儿出了个好主意。明天找贾芸来试试他。” “老爷给林之孝和吴新登留了活话,说以后想回来可以回来的。” “二爷想吗?” “不想。那是老爷用惯了的。” “我和二爷是一样呢。” “可见咱倆是心有灵犀啊。” “就是呢。不然怎么就嫁了二爷了。” 二人说着话,气氛越发炽热。 “吴新登家的俩个小子,一个8岁一个10岁,我做主留你院子里做传话小厮。” “二爷,你太好了,我这里正缺了传话的小厮。还好有二爷惦记我这里缺了什么。省了我多少心思。” “你家二爷不惦记你惦记谁啊。天天心里想的都是凤儿呢。” “二爷,这家里陆续要进不少人,现下虽人少,这规矩是不是得先立起来?” “该先立起来的。凤儿今天教二妹妹做帐的新法子,我明天和老爷说,以后这府里帐房、库房、厨房等等,所有的采买,都得这么记账。一月一盘点,经手的都给爷画押。” 凤姐心里给琏二点个赞。聪明啊琏二,只要开个头,这家伙就能跟上,真是省心省力。 “琮哥那里怎么办?还送去贾家族学?那族学十几年没出一个秀才,真不知道六老太爷贾代儒用不用心啊。是不是年岁大了,没精力管了啊?” “先送去族学吧。等我进户部当差了,看看同僚能不能帮忙推荐夫子,以后咱家里这个可得个好先生。” “还是二爷想的周全。先请来了也好,大姐儿从小就可以和琮哥一起读书。” “要大姐儿考状元吗?” “哪里哪里,有爷撑着。哪里就用大姐儿自己去辛苦。” 贾琏得意。“不考状元去识字也好。” “就是二爷说的道理。二爷知道我,自小没读过多少书,见看薛大妹妹那样通古博今,真真是羡慕得不得了。” “那你和大姐儿一起去识字好了。” “那二爷赶紧请个女先生回来。趁大姐儿小,我先学,不然以后给闺女比下去,可怎么得了。” “啊哈哈,是哦。这第一件事是给大姐儿找女先生了。” “哎呦,可得替大姐儿先谢谢二爷啦。” 夫妻二人说说笑笑,议了番家事,相拥沉睡。 第27章 红楼27 27 人常说:十八姑娘一朵花。那是形容初放的花。十六岁的女孩子就是含苞待放的花。情窦初开、含苞待放、温温柔柔、姿态可亲的美人花, 就是荣国侯府的大小姐——迎春姑娘了。 迎春现在可是欣喜满怀, 得了向来只会抱怨、喝酒、耍钱、偷拿财物的奶嬷嬷,要送出去的好消息, 整个人都变得十分轻松;得了嫂子的指点学了看帐、又学了做帐,好像以后自己也可以管家呢, 信心初起;又得了哥哥说老爷给她定了哥哥的表弟,情窦初开,眼角眉梢都是笑。 司琪从家回来脸色不太好, 绣橘再三问了,才回答说王善保家的伤的有些重, 不过也是没法子的事, 只能请医延药慢慢养伤了。 听王善保家的说, 当时吓死了, 以为老爷要打死自己没救了,还是太太跪下求情,才免了死罪。司琪听了就气就恨,好好的你去二奶奶院子里骂人?可不是自己找死的事。活了几十年的人了, 谁都知道老爷为了二奶奶肚里的金孙, 连亲娘都不要了, 你还干嘛招惹二奶奶啊?是看二奶奶现在出不得屋子、治不了你啊?你去给太太办事, 出了事不是太太该保全的?如今挨了打,丢了差事, 还对太太感恩戴德的!心知王善保家的不靠谱, 再劝她也是火上浇油, 只能劝好好养伤等等虚泛的话。 倒是见了自家姑妈家的表哥潘又安,表哥对自己还是那么殷殷切切的,心里熨贴许多。原想到年龄了,让外婆在太太跟前求一求,放了出去。可外婆这一出事,自己想出去,越发难了。若是不能出去,姑妈家就这一个独子,不可能让表哥进府做奴才的。自己到年龄了,就是跟到这府里,也脱不掉拉出去随便配了小厮的命吧? 司琪心里有事,就换绣橘守夜。可就是不守夜,这一夜翻来覆去的,司琪也没睡多少。 迎春晚上激动的睡不着,心里摹画勾勒,那会是怎么样的人,是不是像琏二哥哥呢?表兄弟应该会像一些吧?!迎春禁不住掀开帘子叫绣橘:“绣橘,绣橘,睡着了吗?” “姑娘,我没有睡呢。” “你上来。” 绣橘就抱着自己的枕头被子爬上炕,躺到迎春身边。 “姑娘可是想白天的事儿?” “是啊。跟做梦一样呢。以你说老爷怎么会想起我来了的?” “看姑娘说的,姑娘是老爷的女儿,怎么就不会想起来姑娘呢。” “我都不想睡,怕醒了,却是做了一场梦。” 绣橘知道自己姑娘的担心,拍拍迎春的手臂。“姑娘,不如我们做点什么给老爷送去吧?” “给老爷做针线?” “是啊,让老爷知道,姑娘也惦记老爷呢。” “给老爷做,也得给二哥哥二嫂子做的。” 做啥呢?二人同时想。 “荷包。”主仆不约而同。 “给老爷和琏二爷做荷包,绣个简单图样,很快的。明天姑娘学看帐,我陪姑娘过去,,把荷包裁剪好,姑娘抽空绣呗。” “二嫂子那里做什么好?我绣的帕子只能给大姐儿玩。” 二人又犯愁。最后商量又商量,决定明天问平儿。 晚饭后,贾母打发琥珀把王夫人找来。让屋里的丫头们都下去,鸳鸯把着门。 贾母说道:“老二家的,今天林之孝和吴新登他们俩口子都回来,家务事可顺当了?” 王夫人恭敬说:“回老太太,基本都顺了。” “家里你也该好好整顿整顿,这家以后都是宝玉的呢。” “是,老太太。媳妇一定用心。” “南面的祭田,还是补回来吧。那可是子孙基业。” 王夫人捏着帕子的手就把帕子攥成一团,老太太早就知道了? “可是现在田地的价格?” “没有什么可是。那是祖宗留给子孙最后的退路。” “家里有娘娘呢。” “王氏,就是有娘娘,也不能不给宝玉的子孙留后路啊。” “是。老太太。” 婆媳沉默会儿,王夫人又说:“这修省亲园子的银钱本就不够,再,就缺的更多了。家里本来寅吃卯粮的,宫里也隔三差五的要银子。”王夫人的声音就低下去了。原来有凤姐放的印子钱,每月有个弥补。本钱就是家里大大小小的月例,不过是晚几天发。现在凤姐这一折手,真是干什么什么不顺。 贾母也愁,宫里怎么也填不满,什么时候等娘娘有了小皇子,或是宝玉出头了,就能见到回头钱吧! “媳妇从薛家借了二十万了。十万已拿去修了园子了。这钱?” “宝玉还小呢。” 婆媳最后也没商量出什么,王夫人黯然回去了。 进了荣禧堂,去侧堂的自己屋子,彩云服侍洗漱,王夫人就问:“老爷呢?” “回太太,老爷去了赵姨娘那儿。” 王夫人更觉堵心了,自己这一天天地算计忙乎,那贾政是油瓶子倒了不扶,天天去姨娘那里。 简单梳洗了,说:“明早让赵姨娘早点上来伺候梳洗。”彩云应声。 王夫人见得不到贾政回来,一肚子的打算没法说,只能独自睡了。 贾赦这几天感觉身边冷冷清清的,往日一到后院,是姹紫嫣红、莺歌燕语的,每日依红偎绿,美酒佳肴,醉生梦死,几乎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只有看到贾琏,看到他那酷肖其母的眼睛,就心疼,就心如刀割,张氏呵,自己当初也是像琏儿喜欢凤丫头那样喜欢张氏,不,比琏儿还喜欢。可是自己再怎么喜欢有什么用呢?是自己的亲娘用自己的大儿子的命,逼死了她。 母亲真是狠心啊,她怎么舍得呢! 张氏是用她们母子的两条命,换自己活着呵。 可自己活着,也是行尸走肉了。 再多的酒、再美的女人,酒醒后自己还是忘不掉怒马鲜衣的勃勃青春时光。 这几天的冷清,是贾赦很久没有过的了,可就是冷清,他也愿意。迎春的生母、琮儿的生母,都是意外生产送了性命。以为他傻不成?那些女人狠起来,呵呵。所以,他宁可自己冷清,一个都不留。 对邢氏还是心软啊。邢氏是在自己身边呆的最久的女人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妻子——可她哪里担得起女主人的事儿?和她说什么都没用。难道好好养着琮儿不行麽?怎么就想到要折腾琏儿媳妇了。 琏儿媳妇肚子里可是自己的金孙,要有孙子了,终于要有孙子了。要是自己的大儿子还活着,孙子早该满地跑了,不,该比兰儿还大的,是早上学堂了。 想到大儿子又想到妻子,张氏啊,那么好的女人,怎么就去了呢。如果大儿子好好的,她也会好好的吧。自己记得她最后握着自己手的殷殷不舍,记得让琏儿好好长大,都记得都记得呢。过几个月,定让琏儿媳妇抱着孙子给她上几注高香,让她好好看看儿媳妇,看看孙子。 后院得干干净净的了,得让孙子好好长大。琮儿也不能留在后头了。学好三年,学坏半天。那邢氏把琮儿带她那里,她身边的婆子就没一个好的,这回趁着给迎春、大姐儿请教养嬷嬷,也给她请一个懂事理的,好好教吧。 贾赦想着家里这些人和事,想了又想,总算是拿定主意。 随后又想到张家,心里紧紧的。程荫说可以接回张家了,是圣上要启用了老千岁的旧臣吗?还是想把老千岁的旧臣都收拾干净?圣上说接回就得接回来,可接回来了,自己又护不住,但愿张家的小一辈,安分守拙,平平安安,不要牵扯进老千岁的余孽纠葛里。 迎春是个安静的性子,这样性子的女儿订给张家,张家该明白自己的心思吧。 二十多年没见,也不知张家的小一辈都是什么样子了。 想当初自己的太岳父,岳父都是朝廷栋梁,一时人杰。自己的几个舅兄也是青年才俊,她们的儿子就是有父辈的三份,就是迎丫头的福气了。 第28章 红楼28 28 虽说贾琏和王熙凤管着府里的大事小情做惯了的, 这新立的荣国侯府, 凡事还得贾赦点头。 贾琏想着要和贾赦商议的事情多,吃了早饭就去找贾赦。“父亲, 给父亲请安。”贾琏偷眼看贾赦好像精神不大好,赶紧恭谨起来。 贾赦看见贾琏恭谨的不得了就不舒服了,自己当年见圣上都没他这样, 这儿子和老子恭敬恭谨得像外人了,一点也没父子的亲近。 “你那什么样子?什么时候还学会斜眼儿看人啦?会不会堂堂正正抬头?” 贾琏心里开始抓瞎,这是又怎么着啦?甭管怎么腹诽, 还是赶紧表明态度。 “是。父亲教训的是。” 贾赦就更不舒服了, 怎么就是教训啦?! 父子俩就僵在那里了。要是有林之孝在,说不得还有人打个圆场的,现在这正堂书房就父子俩哦。 “有什么事啊?”贾赦看贾琏怎么都不开口了,就那么站着, 自己憋着气,这儿子跟他那混账兄弟比和他亲近啊。 “回父亲的话。有几件事要父亲拿主意。”贾琏看贾赦不开口, 脸色也不像要踹自己, 就接着说:“儿子和媳妇商议了, 由于管家都去了荣国府,得赶紧立府里的新规矩。儿子想还得父亲最后拿主意。” 贾赦不吭声。 贾琏只好继续说:“外管事一时找不到, 儿子媳妇说族里的贾芸可以试一试,儿子也认为可以, 还得请父亲定夺。” 贾琏看着贾赦, 又说:“内院管事的暂时也不好确定, 就先暂时各自管好自己的院子。让二妹妹总领内院管家,儿子媳妇从旁照看着,过几个月也就能看出有没有合适的能当内管事的了。” 贾赦点头。贾琏态度就从容起来,“儿子媳妇想给大姐儿请个女先生,教导认字。” 贾赦又点头,贾琏就涎着脸笑,“父亲,大姐儿转年就三岁了,还请父亲给大姐儿取名。” 贾赦这回神色放松了,问贾琏:“大姐儿前儿吓着了,现在可好?” 贾琏忙回答说:“现在没啥了,就是前儿下午巴着儿子媳妇不松手。”接着扒拉一堆女儿的可爱,忽视了贾赦的脸色。 贾赦心想,老子为了你一天到晚冷清清的,你个做儿子的,三顿饭不拉地往后面跑,热热闹闹的过日子。 贾琏正讲得高兴呢,就听贾赦说:“去,把我大孙女抱过来。” 贾琏一下子就给自己的口水呛了,磕磕巴巴地没反应过来,说:“抱过来?” 贾赦起来提脚就要踹,贾琏一蹦而起,串了出去,心说“我的天,老爷要是打板子,这府里可没有给自己说情的。” 贾赦不耐烦,“赶紧的,把我大孙女抱来。” 贾琏这才回过神,匆匆给贾赦施了礼,去后院内抱女儿。 贾琏脚步匆匆进了后院,就看凤姐和迎春说针线房的事儿。大姐在炕上爬着玩,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看起来聪明伶俐,在炕沿边逗大姐儿。 贾琏进来一屋子的人都给他行礼,大姐儿就爬过来,“爹爹,爹爹,抱。” 贾琏抱起女儿对凤姐说,“父亲要我抱大姐儿去前面。” 凤姐说:“去吧。”嘱咐奶嬷嬷和小红先跟着,又对大姐儿说:“和祖父好好玩。” 贾琏满头黑线,和祖父玩? 今天怎么老爹和老婆都不对劲儿啊。 凤姐和迎春在看针线房的账册子。简简单单的,没什么东西。 二人就商议针线房的帐本该怎么立。凤姐搜肠刮肚想着记忆里贾府的针线房帐本,想的是满头黑线,那就是一团乱麻的流水账。 然后凤姐就说迎春,“先确定府里有多少人,成年男女,小厮,丫鬟各有多少,一季每类人要做几套衣服,平均要用多少布料,不同料子的价格。然后府里要有多少绣娘,才能按时做好这些。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府里这么多款式一样的衣服,能不能按照大中小码数包给外面的绣坊长期订做?要有点余地,免得临时增加人手,需要多发几套衣服,却没有。” “再算府里这几个主子的。由于布料、款式变化,要看府里每年能拨给自己多少银子做穿的?顺便算清楚,每年能给女人多少银子买花戴?噢,就是买首饰啦。” “不要忘了算上每年要更换的帘幕,坐垫,糊窗的纱,鞋子,袜子等配饰。” “就是一句话,把所有的吃、穿的必须花销,都算出来,再和收入比对,是不是够用?有没有结余?还有一种就是量入为出的算法,先知道收入是多少,然后再分派给吃、穿。” “今天、明天,二天的时间,妹妹得理清穿的账目,然后再立人情往来的。” 迎春为难,“嫂子,人数我不知道啊。” “去问你哥哥。” “还有……” “只要是你不知道的都去问你哥哥,他也不知道的,让他带你去绣坊问。去前面问他了,嫂子得睡一会儿了。” 迎春一一记下凤姐的要求,简直要哭了,这么多,没有知道的。看凤姐已经闭上眼睛,明显不想再理自己,就记下凤姐说的,不知道的去问哥哥。 迎春带着司琪绣橘还有小丫头婆子,一群人一起去前面找贾琏。小厮进去禀报,很快就出来,迎春进了贾赦的书房,这还是她第一次到前院来。 “给老爷请安。”又这样。贾赦就烦恼起来,可女儿又不能像贾琏那么骂。 就问“有什么事?” “嫂子教我立针线房的帐本,女儿有很多不知道的,嫂子让我问哥哥。”迎春怯怯懦懦。 “你们哥哥嫂子妹妹的倒是亲近。”迎春不知道该怎么回贾赦的话。 贾琏一下子就明白贾赦今天怎么就阴晴不定了,“父亲,儿子、女儿都和你最亲啊。看大姐儿和祖父就最亲。” 大姐儿正由贾赦抱在怀里,手里玩着贾赦的一块玛瑙石。鲜艳的颜色,和得大姐儿的心意。听得爹爹叫她,就伸手要贾琏抱。 贾琏怎么会这个时候接女儿,直接哄着:“祖父抱着好。” 贾琏就坐去一边,招呼迎春过去,问都是什么事。 迎春一点点,磕磕巴巴说完了,贾琏才知道针线房有这么多的事,打点好这一家子的穿戴可真是不简单。不仅对凤姐打理那么多人的几年穿戴感到辛苦。 贾琏就说:“府里现下的人口有数,但这几天就要进人,也不知道进什么人进多少。” 迎春就有点为难,“嫂子说了,要二天做好。” 贾琏就笑,看着迎春低下头的为难样,就禁不住划拉几下迎春的头发,“咱们先问着家里的这几个绣娘,再招呼以前家里常买布料的布庄来人,仔细问问就知道了。”然后低低声音说“要叫父亲,不能叫老爷。”然后又顿悟一样,“叫爹爹最好。”大姐儿叫自己爹爹,要抱抱的娇憨模样,父亲看着可是神色羡慕,对,就是羡慕。 迎春不解,还是点头应是。 贾赦一边逗孙女,一边听他们兄妹聊天,到后面听不见,就有些不乐意。又看他们兄妹在一起说的投机,心里泛酸。 贾琏却抬起头,说:“父亲,凤姐儿要二妹妹给针线房的立帐,让妹妹有不知道的来问儿子。”贾琏略为难笑笑。“儿子也不清楚,得找针线房和布庄问问。” “唔。” 迎春站起来,轻轻说:“父亲。” 贾赦听得女儿柔和的声音,就转了脸色,看看怀里打蔫的孙女,不吭声。 贾琏聪明地说,“大姐儿到了睡觉时间了。” 奶娘上来接了大姐儿,大姐儿攥这玛瑙石不松手,贾赦看贾琏要从孩子手里哄出来,就说:“给大姐儿玩罢。” 贾琏示意迎春和奶娘一起走,“一起回去吧。一会儿叫人去喊了布庄的下午来。”又吩咐小厮让针线房的先过去。 凤姐在迎春回来的时候就醒了,不管不顾地睡了几天,好像把这身体缺的觉补上一点。问了迎春贾琏的安排,就坐起来和迎春一起等针线房的人。 针线房只有寥寥几个人,原在东院给贾赦、邢夫人专门做衣服的,还有凤姐院子里专门针线上的,在这府里都让凤姐兜头打发去了针线房,作为侯府针线房的班底。 凤姐的想法是:所有仆妇的制服由外面统一定做,针线房只做府里这几位主子的日常衣裳,各主子的内衣鞋袜由各自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完成,反正这年代,女红是每个女人必修的拿手活。 至于各主子额外的大衣裳就由府里经济情况决定,自家制作还是外面绣庄定制。 第29章 红楼29 29 凤姐对迎春说:“现在针线房没有管事的, 如果从这几个人中挑一个, 得先明确要她做什么。刚才我对你说的那些, 也是针线房管事该做到的。一会儿,你仔细问问她们几个,看从中能不能选出一个帮手。” 迎春说:“嫂子,你选吧。” 凤姐就道:“你选,嫂子看着。差了什么,回头再补。” 当针线房的人进来施礼后,迎春就紧张地抖着手里的记录, 说不出话。 凤姐也不吱声,就靠在椅背上看自己的手。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迎春小小的声音问:“几位妈妈, 针线房需要一个管事, 你们谁想做?” 凤姐就对迎春点头笑,这也是一个法子。 凤姐看迎春一条条问三人, 都问完了。三个绣娘都有点跃跃欲试,但还不敢毛遂自荐。迎春也不再说话,就只低头。凤姐心里说,这性格还有得磨,要是探春早该决断完了。 凤姐对绣娘说,“年前老爷、太太和我们这几个人, 都要做新衣服, 都是是八套外面穿的, 要搭配好荷包腰带等配饰, 可有什么问题。” 原在凤姐院子里的绣娘就起来回答说,“赶一赶,还是可以,加上靴子怕来不及。” 凤姐就说:“鞋子各自院子里做,针线房一人做二双出去穿的靴子可成?” 那绣娘就说:“回二奶奶,成。还请二奶奶再给针线房一人拨二个伶俐的小丫头做帮手。再要二个粗使的婆子干些力气活 。” 凤姐看这人敢说话,看着有些担当,就说:“好,最近府里进人,先挑灵巧的给你们。针线房你先管着,有什么事就找姑娘,做好了以后就是你来管。” 唤平儿搬来几匹衣料,指着衣料对绣娘说:“这几匹是给老爷、二爷的,先做。明天布庄送衣料子来,再选。” 几个绣娘抱着衣料,施礼离开。 待绣娘都走了,凤姐打发所有人下去,道;“选那个绣娘做管事,是她敢出来说话,知道针线房能做好什么,还差什么,缺什么人手也说的明白。至于能不能管好人和事,试用一段时间,姑且看看再说。” 迎春点头,似有所悟。 中午,贾琏打发人进来说贾芸来了,老爷留了吃饭,就在前面吃了。 凤姐和迎春带了大姐儿吃午饭,午饭后各自安歇。 前院,贾赦、贾琏和贾芸一起吃了午饭,贾赦问了贾芸些事情,一时饭毕,贾赦对贾琏点点头,说:“既然芸儿想做,就先试试。有什么问题找你二叔。”二人忙起身送贾赦。 贾琏就对贾芸说:“你二婶子说你好,让你试试,你可得好好干,别打了你二婶子的脸。” 贾芸连连表态,自己会好好干,也谢琏二叔叔提携。 贾琏就一点点带着贾芸熟悉府里的人事,告知贾芸最近该办的事,府里以后先由二姑娘总管,有什么不能决断的,二人可去问凤姐。 安排了贾芸午休,贾琏看时辰差不多就回后面找凤姐。把自己理好的分家得来的庄子铺子等等,一年可能的收入细细和凤姐说了,商量好一年能在衣食住行人情往来的花费。 凤姐就说:“这家里还有二块大的地方要每年留钱。一个是咱们这一支得买祭田,这是子孙的后路,待看到合适的就买。还得二爷问问老爷,是回金陵还是就在这附近买。再一个是婚嫁。二姑娘转年就是十六,能出阁的年纪,木料衣料等任何嫁妆都没预备,这事得现在就得做了。”招呼平儿把前些日子贾琏给的银票子拿出来3000两给贾琏,“二爷,趁着你这几日在家,给二妹妹先置办起来,挑些好木料,请了匠人先打床、梳妆台子等必备的,陪嫁的铺子、庄子也得二爷找中人预备呢。” 贾琏笑,“你是怕累不死你家爷吗?才有了芸儿能搭把手,又派新差事。” 凤姐嗔他,“左右是你的亲妹妹,亲表弟,二爷还为我忙了不成?” “哎呦,那我得好好谢谢二奶奶呢。” “就是就是。” 夫妻二人调笑一番,情浓意笃,更感彼此贴心。丰儿在帘子外面报,“二爷,奶奶,姑娘过来了。布庄的人等了一会儿了。” 凤姐赶紧,“快请姑娘进来。让布庄的人到花厅等会儿。去人把小芸大爷请去花厅。” 迎春进来,给贾琏和凤姐见礼。凤姐打趣说:“二爷,你看咱家姑娘这两天是不是更漂亮了?” 贾琏略一端详,还真是一愣。往日自己这妹妹总是默默低头,跟在贾府一众姑娘里也不出声。这两日给凤姐调教的,也能抬头说几句了,眉目间自是风采不同,腼腆之色也退了二分。遂拱手道:“多谢二奶奶教导妹妹,为夫这里有礼了。” 迎春也跟着施礼,“谢嫂子。” 凤姐甩帕子捂嘴,回身避开。“那里敢当二爷的礼,我看妹妹就舍不得呢。”又拉着迎春说:“别理你哥哥,尽是混说。” 迎春笑着给贾琏施礼,“也多谢哥哥呢。” 贾琏赶忙回礼,“妹妹,不值当谢的,是哥哥该做的。” 凤姐笑:“咱们这里谢来谢去,可都是自家的肉烂在自家锅里的,没便宜外人。” 三人笑语不断,平儿进来说,“小芸大爷到了。”几人移步去花厅。 布庄是荣国府用得久的了,见贾琏和王熙凤进来赶紧施礼,一番寒暄。 贾琏道:“因我过几日要去户部当差,诸事托付给小芸大爷。”布庄的老板娘赶紧上来再次拜见贾芸,请贾芸多多关照。 贾琏有道:“二奶奶身子重了,家里就是由我妹妹管家。”老板娘带着人有事一番见礼。 布庄搬出各色布料,凤姐带迎春一一挑拣。又确定了家里家丁、仆妇、丫鬟、小厮的衣服料子、样子,指定春节前做好,又有一批帘幔等等,也是春节前做好。 凤姐说:“小芸大爷的衣服不同,你这二日先赶出来二套带荷包配饰的,然后春节是四套,配饰一并做好。” 老板娘得了这样的生意自是十分高兴,就说:“小芸大爷的这二套衣裳,当是我们给小芸大爷的贺礼。”然后又指使带过来的人搬上来几匹料子,“这几匹都是今年新得的刻丝款式。这个是大红鸾鸟穿牡丹,这个是绯红葡萄纹撒金,这个是银红石榴的,这个是橘红柿子如意纹,颜色都是极称二奶奶的,图样也吉祥,也就是二奶奶能穿得起来了。” 贾琏知道凤姐喜欢红色,这几匹料子真的是不错,就做主都要了。 凤姐就道:“这样的料子,除这个花色,你再多备几个花样,年后给我送来。复又指着珊瑚粉的蝴蝶兰草,山茶红、兰花色、丁香色、茉莉黄的几匹提花贡缎缎料子,这几个每样给妹妹裁一身。” 又给贾赦、贾琏、贾芸选了品红、宝蓝的几色料子,复又给邢夫人按她日常穿戴喜好选了几个吉祥如意的,最后又选了一个宝石红万字不到头的寿纹,给贾母的。 衣料选得差不多了,凤姐打发人去喊了针线房的人来,来抱走选好的衣料。吩咐针线房给大姐儿做的衣裳,就用自己和迎春做衣裳的料子,又叮嘱布庄明日送来各色丝线绣线。待忙完这些,已经是临近晚饭了。贾芸、迎春告辞,说回去记账,贾琏和凤姐相视而笑,职场新人就是认真努力啊。 贾琏想了想,对凤姐说:“凤儿,你辛苦一天了。早点吃饭歇息。我抱大姐儿去父亲那里吃晚饭可好?” 凤姐笑:“好。多带大姐儿陪陪父亲好。” 然后贾琏送凤姐回屋,再带着大姐儿等,往前面找贾赦一起吃晚饭了。 贾琏抱着大姐儿进去贾赦书房时,就见贾赦一人坐在书房,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一个玉石雕的玲珑貔貅,只有指肚大小,两眼放空,一幅魂游天外的样子。 贾琏拉着女儿的手,指指贾赦,大姐儿欢快叫:“祖父,祖父。” 贾赦瞬间就活了过来。 急急走过去伸出手,“祖父的乖孙女。”抱过了大姐儿。 对贾琏的问好置若罔闻。 贾琏笑笑,招呼小厮将晚饭摆去侧厅,然后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贾赦说:“父亲,大姐儿该吃晚饭了。” 贾赦的貔貅已经到了大姐儿手里,听到吃饭就抱着大姐儿去侧厅。 贾赦在上午已经听贾琏巴拉了一番大姐儿自己吃饭,现在见儿子识趣地把孙女抱过来,对贾琏的态度从来没有的好,弄得贾琏后悔万分,早知把女儿抱过来能这样,自己得少多少担惊害怕的挨打挨踢啊。 贾赦接过大姐儿奶娘的布围巾,仔细地给大姐儿围好,见大姐儿坐在饭桌旁够不到桌子,就吩咐贾琏和小厮把炕几收拾了,捡了几样菜,自己和大姐儿在罗汉床相对而坐,也不搭理贾琏,祖孙俩吃起饭来。 贾琏孤单单地坐在饭桌旁吃饭,心里那个懊恼,还不如自己留在后面和凤姐吃饭呢。这老爷子是有了孙女就不要儿子啦。 相比贾琏的幽怨,贾赦心里那个美呀,看着孙女吃饭,三羹匙有时候吃不到二羹匙,天一半地一半的,自己的白米饭都比平时香啊。 第30章 红楼30 30 贾赦的好心情延续到第二天起床。 贾赦一大早的起来, 更衣洗漱,正琢磨着是不是早餐也把大姐儿抱过来一起吃, 小厮来报:“东府的珍大爷带小蓉大爷来了。” 贾赦就移步去正院前厅。贾珍和贾赦经常混在一起喝酒,算是贾赦这二十年里比较熟悉的人。待那父子二人行了礼, 贾赦就问:“来的这么早,可吃了没?” 贾蓉就道:“就是想和叔祖一起吃呢。” 贾赦看看这倒霉孩子, 虽说是长的唇红齿白, 面目清秀的, 也是孙子辈的自己喜欢的,怎么看他就是比大姐儿差那么远呢。却还是招呼着:“既没吃呢,一起来吃吧。”又让人去吧贾琏喊过来。 几人高高兴兴吃了早餐, 小厮上了茶,贾赦就道:“有什么事儿,说吧。” 贾珍横了贾蓉一眼, 贾蓉赶紧立起来,“回叔祖,老太太说几日不见儿子和孙子想念的紧了。着我们爷俩请叔祖和琏二叔叔回去一见。” 贾赦就冷“哼”一声。 贾琏也是在腹诽,“这话太假了, 老太太除了宝玉会想谁?!” 贾蓉看贾赦父子脸色不好, 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老太太还说了,‘多日不见凤姐,也是想念, 大姐儿是小一辈唯一的重孙女儿, 还望带着大姐儿一道。’昨日老太太召父亲过去就说要赶早过来请叔祖呢。” 贾赦无法, 都动手要自己父子断子绝孙了还说想念,但老太太说想了也不好不去。故说:“既如此,我们父子就去看看。” 贾蓉还想再说,贾琏揣摩这贾赦心思说:“天冷了,大姐儿就不抱出去了。你二婶子还在喝药,就这么地还请太医和郎中呢。” 贾珍就站起来连连揖手行礼,“琏兄弟,这是哥哥的不是,不知凤大妹妹有身子,险些累及子孙,哥哥给你赔罪。” 贾琏赶忙站起来回礼,“珍大哥哥,切莫如此,不知者不罪。” 贾赦父子二人各自回去更衣。 凤姐正在看迎春连夜赶出来的针线房账册。见贾琏回来更衣要去荣国府,就跟去西间,打发平儿下去,让琏二自己来。 琏二笑,“也就是换件衣裳,又能怎么样?二妹妹还在呢,这你都不放心。” 凤姐眼波粼粼飞他,“瞧二爷说的,我最知道二爷是正人君子,答应我的话从来是一言千钧,再没谎的。我是说老太太叫你去是要干什么?” 贾琏说道:“说什么我都是万事不应一桩。” “会不会是修园子没人张罗外面的俗事?” 贾琏一手提溜腰带,还顺便拧了下凤姐的鼻子,凤姐甩帕子抽他,贾琏忙做害怕样收手。 “应该不会。过几日我就要去当值,家里家外还没安置妥当呢。” 凤姐再三叮嘱,“家事回避,国事为先。老太太和二太太的边可沾不得一点儿,大姐儿和肚子里这个都靠着你呢。” 贾琏的桃花眼笑得快没了,“记得记得,记得啦。也还得给你靠着呢。” 然后带好荷包,凤姐给他系上玉佩,贾琏匆匆过去前院。 贾家二对父子带家丁小厮浩浩荡荡地进了荣国府。 几人到了贾母的荣庆堂的院子,守门的丫头婆子一路往里报,“到老爷和琏二爷来了。” 几人进屋给贾母行礼,贾母就招呼几人起来喝茶。拿着帕子抹泪道:“老大,你搬了出去就忘了我这把老骨头了?” 贾赦就淡淡地回答:“儿子不曾。” 贾母顿了顿,说琏二,“琏儿,你多大点儿,就在老太太屋里,莫非也是的?” 琏二忙站起来说:“不敢忘老太太恩德的。” 贾母就说:“我这辈子就你们几个了,怎么不是一样放心里。搬了出去就不知道回来了。” 贾琏回身坐好,心里呵呵,怎么是一样放心里了,待宝玉有了嫡子,您老舍得给活血滑胎的药丸子再说一样吧。 贾琏沉默。 贾赦开口,“老太太要是没别的事儿,儿子就告辞了。” “老大,你祖父把你带在身边教导,就是教导你这样孝敬的?你父亲为你搭上命,你如此就是这样对待我?” 贾赦呼呼气喘,两眼逐渐变红。 贾琏表示信息量有点大,接受不能。贾蓉则是张着嘴 ,眼睛在贾母和贾赦间转来转去的。 贾珍赶紧打圆场,“老太太,老太太,莫急莫急,有话慢慢说?” 又安抚贾赦,“赦大叔叔,赦大叔叔,喝茶喝茶。” 贾母就劲儿停了一会儿说:“老大,你还了朝廷的欠银,我这把老骨头拼得家业不剩什么,也让你还了。如今,咱家的那些老亲,还有常往来的四王八公,可都欠了朝廷的银子。你是要贾家从此一个亲友不剩?” 贾赦发愣,这都是什么啊! 贾珍解说道:“赦大叔叔,您老这几日闭门不出的,您不知道朝廷里要您带琏二兄弟挨家收欠银呢。” 贾母就说:“各家都送了帖子来,问是个什么章程,是要把大家都逼死麽?” 贾赦问贾珍:“这事情定下来了?” “赦大叔叔知道侄儿是不上朝的。也是昨天听老太太说的。” 贾赦心说今上几十年的心性仍然那样。这是变着法要自己站队啊! 便说道:“老太太,琏儿和蓉儿不懂,珍哥儿没经过事儿,您老不是装糊涂吧?这事是就收银子吗?” 贾母不说话,目光炯炯盯着贾赦。 贾赦沉默。 终于顶不住贾母灼灼目光,说:“母亲尽管和来家投帖子的人说,儿子已经另立一支了。” “老大,这话说出去可有人信?你是贾家血脉。” 贾赦搁下茶碗,绷紧了后背,坐直了身子。 “老太太,”贾琏见二人气氛不对,赶紧插话,“老太太,就是要父亲去收欠款,那也是当今圣上的皇命,难道父亲还能抗旨不尊?抗旨可是要杀头的。” 贾母无奈看看琏二,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当初他祖父、老子何样人物,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只知道吃喝的小聪明儿子? ——贾母此时定时忘记了,贾琏可是在她跟前,由她教养长大的了。 “老大。”贾母不依不饶追问贾赦。 “母亲想要我这条命?” “父亲!”贾琏带翻了茶碗。这都什么和什么,怎么就涉及到了父亲的命?! “母亲难道还以为有什么指望吗?” “老大,娘娘得封,不说宝玉有了依靠,就是以后有了小皇子,就不依靠家里的这些老亲,辈辈往来的这些个人?”“母亲,分家那日,儿子就说了,我贾赦另立一支,从此后就不再相见吧。” “老大,老大。” 贾赦不管贾母怎么喊,起身就走。贾琏赶紧起来给贾母施礼,匆匆追赶贾赦而去。 贾母抖着手,指着贾赦背影,对贾珍说:“你看他,你看他,他哪里还有我这个母亲?!” 一大屋子的人就涌过去安慰贾母,贾珍看自己再呆下去也没啥意思,就安慰几句,带贾蓉回府了。 贾珍带贾蓉出了荣国府,就打发贾蓉道:“你不用跟我回去,刚才的事情你已经看到了,不妨就说与你那些狐朋狗友。” 贾母见那二对父子都走了,一会儿也就气息平复了,挥手让众人都下去,鸳鸯不放心,“老太太,留鸳鸯陪着说说话儿吧” 贾母留下鸳鸯,余人散去。 贾母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坐着,良久良久,长长出了口气,“老大,老大,莫怨母亲,你也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今日舍了你,我这心和油煎的一样。可母亲不是只有你一个啊。这荣国府现在没一个在朝廷上能说了话的,都得罪了,这贾家还有活路吗?” 贾琏跟在后面紧赶慢赶,在贾赦冲出了荣国府后,追上贾赦。“父亲,父亲。” “回府。” 父子俩带随从风驰电掣,流星赶月,奔回荣国侯府。 贾赦一路冲在前面,虽然他这些年沉湎酒色,弓马疏忽,但也不是贾琏这样的绣花枕头能比拟的。贾琏自觉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地追赶,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贾赦在冲到府门前要下马时,摔了下来。 一行人吓得魂飞魄散,门房也吓得魂不附体,那马是陪伴贾赦多年的,见贾赦就那么样躺在地上,吸遛遛围着贾赦打转。 贾琏红着眼跳下马扑过去,“父亲,父亲。”就要去抱贾赦。 贾赦身边的长随忙止住他,吩咐门房,“拿板子来抬老爷。” 贾琏也醒过闷来,接着喊:“赶紧拿帖子去请太医,多去几个人,周围的郎中都请来。” 第31章 红楼31 31 贾琏带众人把贾赦抬进门, 送去西面贾赦的院子。贾赦的长随已经拿帖子去请太医,还有几个直接去请州的郎中。 贾琏急得团团转, 想想还是应该告诉凤姐知道,就派小厮去后院。 凤姐听说贾赦摔下马, 心里就一嗝楞,贾赦要是除了什么事儿, 那贾琏现在就是纸糊的窗户, 有点风雨就抵不了。忙急急打发人说, “迎春,你坐在这院子里,帮奶娘给嫂子看好大姐儿;平儿, 你去太太院子里,告诉把门的婆子,管好院子不得出来一个人, 饭会送进去。要是放了太太出来,我提脚发卖了她几个一大家子。”然后想想又说:“平儿,你告诉琮哥的奶娘,琮哥放学回府, 带好琮哥在自己院子, 不得出来走动。否则就扒了她的皮;司琪,你姑娘的院子你回去管着,关了院门不能出来一个人。” 然后带着丰儿几个自己的心腹丫头婆子和院子里的小厮, 匆匆往西院去。 进了贾赦的院子, 就见丫鬟婆子小厮, 还有跟贾赦出门的长随,满院子乱串。凤姐呼喝一声,贾琏听到凤姐的声音赶忙出来。“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过来了?”就急急扶住凤姐。 凤姐靠在贾琏耳边说:“让小厮在房门口站两流,婆子到院子门口站两流,长随都到前院倒座去。赶紧的。” 贾琏立即按凤姐说的吩咐下去,院子里剩下的十来个丫头也呐呐地在房门口站定了。 凤姐就指着丰儿说:“你给我管着这院子里的婆子看好门,不得二爷的话,谁也不许出院子。丫头小厮们再在院子里乱串,你给我记好人,回头二爷扒了他的皮。” 转过头对贾芸说:“芸儿,你把正院前面二进给婶子看好了,当值的不准随便走动。” 贾芸应声去了。凤姐这才扶着贾琏的手往里走,“老爷怎样了?” “父亲昏迷不醒。” 进得贾赦卧房,屋子里又是几个乱转,不知道干什么的丫头,凤姐急声呵斥;“都去外面堂前站着。”赶了这几个丫头出去。 凤姐积威日久,往日贾赦的东院,凤姐不涉足,丫头婆子也不怎么怕她。一个个多是抱着我是老爷院子里的奴才,就是犯到你这个管家奶奶手里,你是做儿媳妇的,也不好管公爹院子里的人。今见贾赦昏迷,贾琏扶着凤姐,给凤姐撑腰,顿时一个个都乖乖听话站区改站的位置了。 转过屏风就见贾赦闭眼躺在床上,凤姐心想,就是从马上摔下来,撑着2米多高,能摔个怎么样?除非是摔倒头了。 遂问贾琏:“二爷,你可看到老爷是怎么摔下来的?” 贾琏不疑有他,就说:“父亲要下马,就从马上摔下来了。” “头先着地的?” “不是,不是。是左边身子先着地。” “跟着的人呢?就周围没个长随?没人扶着老爷下马吗?” “凤儿,父亲从那府里冲出来,骑的太快,我带人再后面一路都赶不上,远远看到父亲到府门前想下马,就甩下来了。” “马带住了,摔下来的?” “是啊是啊。” 外面就有贾芸的声音,“大夫,里面请。” 凤姐示意贾琏,去接贾芸和郎中,自己转去了床后。 贾琏、贾芸请了郎中进来。等那郎中扶脉。半晌那郎中皱眉,“脉象杂乱,恕本人看不出究竟。当不是摔伤导致的昏迷不醒。” 贾琏大骇。 这时候又有郎中陆续进来,一个个都仔细扶脉,然后摇头。其中一个说道,“从停了的马上摔下来,当不会是如此,这杂乱的脉象,看着倒是用了药,奔马驰骋激发了药性似的。” 贾琏白着脸,声音都听不出调了,“可有解药?” 那郎中揖手为礼,“不知贵府老爷每日都用什么药?今日可吃了什么特别的?” “我父身子康健,不曾用药。昨日、今日,我们父子都饮食一处,再无其它。” 贾琏转着脑袋想不出来。 那郎中眼转四处,贾芸就伶俐上前,请其他郎中去前院了。 那郎中才开口说:“贵府老爷看着身子康健,实则内里虚空。脉象显示长期心情抑郁,酒色不忌,早已伤了根本,不是天人永固之相。肾损肝郁,脾胃不协,所以这药在驰骋之下,立时发作。” 贾琏躬身作揖,急道:“还请先生用药,救我父一命。” 那郎中则说:“我只知这是中毒,不知是中的什么毒药。只能给你寻常解毒药方,你还是另寻高人。” 贾琏千恩万谢,请郎中去堂屋开药方了。 凤姐听说是中毒,呵呵,原担心摔伤了脑袋,这时代可无法开颅手术的。这中毒,当是灵泉的小菜啊。 贾琏和郎中一出去,凤姐就从床后转出来,拿起床头的茶杯,给贾赦喂了半口水,听着屋外动静又转回床后。 贾琏多多给了诊金,送了那郎中走,又带了太医回来。 这太医贾琏和凤姐都没有见过,听说是太医院院判的族侄。贾琏赶紧行礼,“高太医,请。” 高太医把了许久的脉,方放下贾赦的手腕,只是不知该不该说。贾琏看高太医犹豫,有前面郎中中毒的话垫底,施礼后对太医道:“请高太医直言。” 高太医道:“应是中毒。不知是何种毒药。未曾见过。” 贾琏躬身施礼再拜,“可否代请高院判?” 高太医迟疑下说:“我尽力去说服院判出手。”顿了顿,又说:“院判现只为今上扶脉,若贾大人能请动程荫,当可得今上允许制定院判出诊。” 贾琏苦着脸,还是千恩万谢高太医指点,又多多拜谢他请他帮忙,封了厚厚的诊金送了出门。 现在的荣国侯府是鸦鹊无声,人人闭口敛目。 随着刚刚出门的那些郎中回了各自药堂,荣国侯府侯爷从马上摔下来,昏迷不醒,但不是摔伤导致的昏迷就蔓延开来。 贾蓉和他的一帮子狐朋狗友在酒楼喝酒喧闹,就有人问他:“你家老太太可管了那荣国侯爷啦?” 贾蓉正等着人来问呢。 “今天天没亮,就被我父亲揪去了侯府,和我赦叔祖、琏二叔一起吃的早餐。然后就去西府见老太太。我的天,你们是没看到啊,我是吓得一声不敢出。” 众人赶紧问他。 贾蓉掉够众人胃口才说赦叔祖:“老太太质问赦叔祖要是带琏二叔去收咱家的那些老亲,还有常往来的四王八公,欠了的朝廷的银子。是要贾家从此一个亲友不剩?我那赦叔祖费了老半天才说出,他已经另立一支了。” 有人插话:“这话说出去你们谁信啊?到底是贾家的血脉呢。” 符合声众。 贾蓉说:“老太太也这么说。难道你们有在场听?既然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 就有人上来灌酒,“敢不说,今儿灌死你个小兔崽子。” 贾蓉连连告饶。 “我琏二叔叔帮赦叔祖说,就是赦叔祖去收欠款,那也是当今圣上的皇命,难道赦叔祖还敢抗旨?那可是要杀头的。” 众人一下子缄默。 “后来你们猜,我赦叔祖说了啥?”不等众人问,贾蓉就说:“‘母亲想要我这条命?’” 众人一下子都瞪大眼睛,望着贾蓉。 “老太太接着说的就是什么府里以后还要依靠家里的这些老亲,辈辈往来的那些个人什么的。然后我赦叔祖就说,分家那日,他就说了,另立一支的。还说从此后就不再相见了。然后我赦叔祖就冲出西府骑马离开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欠银什么的,酒足饭饱,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各自回家了。 贾赦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前面都是自己经历过的,儿子遭遇意外,妻子难产郁郁而终,父亲伤心长孙夭折,忧虑自己朝不保夕。 自己记得妻子说的,要把琏儿带大,为了能活着、也为了琏儿能活着就那么浑浑噩噩在东院里蹉跎岁月。东府的蓉哥儿媳妇风光大葬,而后就是娘娘得封,修建省亲园子,自己的东院就觉得缩小的更小了。。。。。。 贾赦觉得糊涂,自己不是搬出来了吗?怎么就又缩在东院了? 第32章 红楼32 32 贾琏在送走高太医后, 就进来和凤姐说要去请程荫,见凤姐不解, 就说:“程荫程大人是吏部侍郎,是今上的伴读, 和今上莫逆。如果能请动他去和今上说,让高院判出手, 父亲得救的机会就大些。” 凤姐一听赶紧说:“那得准备点什么?” 贾琏说:“那程荫的门极其难进, 更不收礼。” “这可怎么好?”这样的实权人物, 还是要早点建立关系才好。 贾赦就道:“我去试试,你和芸儿待这儿守着吧。” 贾芸就说:“琏二叔,还是我去好, 先看看那程大人是什么意思,若不成,二叔再去也知个方向。” 贾琏就说:“芸儿, 小心些,别触怒了程大人。” 贾芸道:“琏二叔放心。”丰儿在外面报:“郎中的药煎好了,可要送进来?” 贾琏去接了药进来,凤姐道:“还是先给老爷喂点水吧, 这也是到中午了。” 然后指着桌子上自己准备好的泉水, 让丰儿慢慢喂了进去。然后一勺勺喂了解毒的汤药,凤姐看着就觉得苦。见贾赦还能喝进去,就放心了一些。 自己转去桌子旁坐了, 又取了水出来, 喊丰儿, “再喂点水,那药也是苦的。” 贾琏站在贾赦的床前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怎么事情就到了这一步了。是谁想要父亲的命? 贾琏想了许久想不出来,回头看凤姐靠着椅背,盯着丰儿喂水,“凤儿,你身子重,累不得的,回后面歇着吧。” 凤姐笑,“看二爷说的,这时候我怎么能回去,回去也不放心。这一院子没个人震着,都乱套了。” 平儿进来说:“二爷,二奶奶,太太和琮哥的院子都叮嘱到了,太太院子的所有的院子门都锁了。” 贾琏对平儿说:“叫二个丫头,把西间给你二奶奶收拾出来,扶你家奶奶去躺会儿。” 平儿领命出去。凤姐看丰儿又喂完了水,叫丰儿把午饭摆到侧厅去。 “二爷,你可得吃饭,还不知得熬多久,这里外都得靠你呢。我先看一会儿,爷出去的时候,告诉平儿带二个老爷常用的丫头进来。” 贾琏不疑有他,遂出去吃饭,凤姐把人都支出去了,干脆将一壶水全换了。 平儿带二个大丫鬟进来,领头的说:“奴婢秋桐给二奶奶请安。” 凤姐上上下下打量秋桐,细高身量,杏眼桃腮,眉目间自有一股风流,看得秋桐有些不安。 “你就是秋桐,是这院子的一等丫头?这院子你管着吗?” 秋桐又屈膝给凤姐行礼,“回二奶奶的话,这院子现在没有一等的。”见凤姐皱眉,赶紧说:“一等的姐姐们因为伺候过老爷,搬家前太太都发卖了。” 凤姐不管那么多,接着问:“这院子有伺候过老爷的吗?叫进来。” 秋桐红着脸,难为情地回答:“就奴婢和秋实伺候过老爷。”拽了下身后的丫鬟。 那丫鬟长的水灵,看心眼有些憨厚,秋桐拽了她,就上前屈膝行礼,也不说话。 凤姐就说:“秋桐,你去院子里选四个伶俐的小丫头,回房把脸上身上的脂粉香气都洗了去,然后吃了饭来照顾老爷。” 秋桐下去了,凤姐就指使秋实给贾赦喂水。一喂就是大半壶。 凤姐见廊下、院子里、门口的丫头、小厮、婆子们都规规矩矩地站着,就说一半人去吃午饭,回来换另一半的人。 贾琏很快吃了饭,回来换凤姐。凤姐叮嘱秋实回房清洗身上的脂粉等吃过饭和秋桐一起过来。又对贾琏说“二爷,你辛苦一会儿。”扶着平儿出去了。 贾芸咋着胆子去程荫的府上投帖子,没想到门子很快回话,“贾管家,小的给敝府大管家报过了荣国侯府求见,大管家请您进来。” 贾芸跟着领路的小厮走,绕过影壁,进了前院的一个侧厅。贾芸赶紧套了一个荷包塞给小厮,那小厮一笑收入袖子。带了贾芸进去。 那小厮进门施礼,口齿清晰,“二管家,荣国侯府贾管家到了。” 贾芸抬头就见一中等身材、两眼精明,鼻挺唇薄的中年人,听得小厮称呼是二管家,赶紧上前见礼,自保家门。“小的荣国侯府管家贾芸拜见二管家。” 那人也不拿乔,利落回礼,请贾芸坐了,上茶,才问道:“侯府几时换管家了?” 贾芸见这样的回答,知道是见过林之孝或者是吴新登。大大方方回答,“昨日。因荣国府没有了几个管家,又要修省亲园子,老太太开口问老爷要回去林之孝、吴新登二位管家。小人贾芸是贾府旁支侧脉,离的远了,蒙老爷不弃,腆颜接管试试。” 那二管家见贾芸回答的不亢不卑,清楚明白,人又生的相貌颇好,眼神清正,就添了积分好感。 “可是有什么事?” 贾芸赶紧说:“今日我家老爷被老太太召回府,回到府门就摔下马,昏迷不醒。请了几个郎中,都说不明白。唯有太医院高太医说是中毒,但不知是何毒药,无法去解。我家琏二爷想请贵府程大人帮忙请高院判救命。”话音未落,又起身施礼。 那二管家愣了一愣,才起身回礼,道:“你略等一等,待我报上去。” 贾芸就在侧厅等,好有大半个时辰,那二管家转了回来,“贾管家,劳你久等” 贾芸起身回礼,“不敢担二管家之礼。请问程大人可是。。。。。。” 二管家直接说:“我家老爷之前留话,荣国侯府有事情,可直接报。故大管家派人去宫里和老爷禀告。至于请高院判,老爷说,寻空和今上说,贾管家可如此回贾大人。” 贾芸起身千恩万谢程府帮忙,又拿了荷包给二管家,口称以后自有老爷和琏二爷登门致谢,方带着随从离去。 贾芸回府时,正是凤姐刚刚用了午饭。贾琏召贾芸在贾赦卧房外间询问去程府情形。贾芸向贾琏、凤姐仔细回报程府管家之言,贾琏心下疑惑父亲何时和程荫有了交情,但见事有可为,也少了几分焦虑,让贾芸自去吃饭。 凤姐倒是不急了,那程府肯出手帮助,定是今上想用贾赦。高院判定能请来,再有自己的泉水帮忙解毒,当可挽救贾赦性命。 凤姐让秋实带二个丫头回去歇息,二个时辰之后来换秋桐几人。又让丰儿去把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分作二班,二个时辰一换,并指定每班领头。看贾琏焦虑难耐,就让平儿伺候贾琏去西屋躺躺,贾琏自是不肯,尚和凤姐推让。凤姐到:“二爷先去躺半个时辰,然后来换我,我可是要到晚饭时分的。”贾琏听听有理,遂带平儿去了西屋。 都打发出去了,凤姐指使秋桐给贾赦喂水,二个小丫头帮忙。 一个小丫头突然和秋桐说:“秋桐姐姐,你看我这帕子搽了老爷额头,怎么都是灰色的了?” 秋桐接了帕子,不信,拿了自己的帕子给贾赦搽脸,可不都是灰色的? 凤姐听着几个丫头对话,这回是真真正正放心了,就吩咐打水,让秋桐给贾赦搽脸。搽了脸又喂水。 一盆盆水换出去始终是灰突突的。看差不多一个时辰了,凤姐就起身,走到贾赦床前,看贾赦脸色干净了许多,就让一个小丫头,去喊秋实来,让另一个去喊贾琏来换自己。 秋桐背对凤姐照料贾赦。 凤姐补满茶壶的水。等贾琏进来,对贾琏说:“二爷,你看,这搽脸的水都是脏的,可能是解毒的汤药起作用了。你在这里看着吧。我已是打发人去叫秋实过来了。让她和秋桐给老爷搽搽身子换了衣服。我去躺会儿。” 凤姐一觉沉沉,直到掌灯时分,平儿来叫她起来吃晚饭。凤姐一边在平儿的帮助下梳洗,一边问平儿贾赦怎样了。 平儿回答:“高院判已经来过了,给老爷换了方子,说老爷没什么大碍的,应该很快醒来。二爷看奶奶睡的沉,不让叫呢。” 凤姐点头,平儿又道:“姑娘打发人来说,大姐儿闹的厉害,哭了几次,找奶奶你呢。还要找祖父,爹爹。” 凤姐想了想,把大姐儿抱来,对贾赦这样昏迷的、随时能醒过来的,刺激刺激也好。 就对平儿说:“吃了晚饭,你带几个人去我们院子,把姑娘和大姐儿都接过来。” 第33章 红楼33 33 贾蓉回了宁国府没多久, 贾珍特意派出去关注留言的人就陆续回来了。开始的消息,是在贾珍的掌控下, 贾珍一高兴,还赏了贾蓉一个丫头。没多久, 再回来的消息,就让贾珍坐卧不安, 贾赦从马上摔下来了?请了几个郎中都诊了脉的, 说不是摔了脑袋的昏迷。 那是什么原因的昏迷?贾珍越想越怕, 冷汗渗渗,不敢再想下去了。 自己再去见那老太太可还敢喝茶吗? 那是亲儿子啊! 本以为说了分支那些话,再无瓜葛也就罢了, 怎么就到了要下毒、坠马的地步啊。 就是毒死贾赦又能如何?朝廷要追讨欠银,没有贾赦,还有其他人。难道今上派一个追讨欠银的官员就毒死一个吗? 派一个毒死一个?贾珍给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今上会不会也这么想? 那老太太是开了毒死人的头啊!不对, 老太太未必会认账的。昨日特意交代自己和蓉儿早点去,怕贾赦万一不在府里,自己就早早带蓉儿过去,和赦大叔一起吃的早饭, 会不会推到自己父子身上? 今上会不会认为是自己下的毒药?毕竟那是亲母子啊。西府刚封了娘娘, 又不欠朝廷银子,今上不会认为西府会和他做对的。 贾蓉看不懂白天的事,想问贾珍, 看贾珍表情越来越诡异, 怕挨打, 找个借口溜掉了。 贾珍自己在房里团团转,想不出解决的法子来。 程荫得了府里大管家的传讯,急急去见今上。“圣人,贾赦上午去了荣国府,回到府门前坠马,高院判的侄子小高太医去看诊,说是中毒了,不知何毒,管家找到我府上。” 今上就抿紧嘴,捏紧笔杆子,说:“这是毒给朕看呢。内阁尚在商议派谁负责收回欠款,这还是没确定要贾赦呢,就下毒了。” 程荫跟今上几十年,知道今上是心里恨上了,还不失时机添火,“这些人眼里只有自己的骄奢淫逸荣华富贵,何尝有天下黎民百姓的生死。这是警告满朝官员,谁去收银子谁就是一死呢。” “看开非得贾赦去收欠银了。” “圣上,臣愿意陪荣恩侯一起为圣上追讨欠银。” “朕心里知道。先救贾赦的命。再慢慢算和朕对着干的帐。传旨,令高院判给贾赦解毒。” 高太医陪着高院判到荣国侯府给贾赦解毒。高太医非常奇怪,仅仅几个时辰,贾赦的情况看起来好了很多,仔细询问也就喝了二次解毒的汤药,那解毒的方子他也看过,没特别之处。高院判仔细把脉,又把解毒方子斟酌着做了加减,让贾琏给贾赦喂些米粥,然后再喝解毒汤药。同来的小太监回去汇报,高院判叔侄就奉旨侯府在客院安置下来。 贾琏和凤姐刚吃了饭,迎春带了大姐儿就进来了。迎春看父亲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面色发白,就滚下泪来。大姐儿尚不懂这些,见祖父躺着,就扑上去,拉贾赦的手,“祖父,祖父,起来玩。” 贾赦就觉得自己还在做梦:梦里孙女拉着自己的手要自己起来玩,什么时候孙女和自己这么亲了呢?女儿白着脸,珠泪滚滚,只看着自己哭。贾赦觉得糊涂,自己怎么啦?想说话说不出,想抱孙女动不了手。猛地一使力,眼睛只睁开了一点点。 大姐儿看贾赦睁眼,高兴地笑,趴到贾赦身上,“祖父醒了,起来玩。” 贾琏和凤姐一听大姐儿的话,挤到贾赦床前,见贾赦半张开眼,贾琏激动的声音都在发抖:“父亲,父亲,你觉得如何?” 凤姐看贾赦真的半睁开眼,就退后几步,吩咐屋里的小丫头赶紧去请太医。又让迎春把大姐儿抱开,一会儿有太医进来。 大姐儿赖在贾赦床前不肯离开,贾琏就说:“大姐儿尚小,留这也无妨。” 凤姐就拉迎春转去床后。 须臾,高太医叔侄进来。高院判把脉后,沉吟片刻,感觉非常奇怪,但病人就是醒了,还是调整了药方,再煎一剂。 贾琏就问:“高院判,我父亲可是无碍了?” 高院判抹着胡子说:“侯爷脉象还算平和,这药看起来像是前朝宫中秘药‘醉梦’,中毒之人就像是喝醉酒一样,然后在梦中离世。这药很是罕见,大人说侯爷昨日、今日都不曾饮酒,坠马后也曾搽身更衣,下官也是闻得侯爷身上还有酒味,这才想到此药。不过,侯爷既已醒来,应无大碍了。” 贾琏想高院判致谢,高院判推脱,“贾大人,此非我之功。估计是侯爷摄入药量极少,只是因策马驰骋,激发药性,才发作猛烈,不然待梦中发作,就失去解毒之机会了。” 贾琏又是一番感谢,才送太医去休息。 贾赦既已醒来,就由秋实给贾赦喂了白粥,喂了药,又喂了泉水。贾赦只觉得自己昏沉沉的,复又睡去。 凤姐就哄大姐儿说:“大姐儿乖,祖父困了要睡觉,明早大姐儿来喊祖父玩,好不好?” 哄得大姐儿和迎春回去了。 贾芸见贾赦如此,就说:“二叔,二婶,您们回去睡觉,今晚我在这里照看叔祖。” 贾琏那里肯,就说:“芸儿,老爷已经好转,明天家下事情里外都得你,你自去睡觉。”赶了贾芸回去了。 留了刚刚换班的秋桐带二个小丫头照看贾赦,院子里也是换了一班小厮婆子。 贾琏扶凤姐去西屋,平儿丰儿伺候二人洗簌了,凤姐才有机会问贾琏,上午去见贾母的事。 贾琏撵了平儿丰儿出去,抱着凤姐,在凤姐耳边轻轻说:“老太太喜欢宝玉,她要绝了我的子嗣,给宝玉让路,可父亲是她亲生的啊!就因为朝中有传闻要父亲去追讨欠银,老太太就问父亲是不是要把大家都逼死。说‘娘娘得封,不说宝玉有了依靠,就是以后有了小皇子,就不依靠家里的这些老亲,辈辈往来的这些个人?’” 贾琏把头藏到凤姐脖颈,一会凤姐就觉得热乎乎的潮湿,知道是贾琏承受不了贾母对贾赦下手的毒辣。拍拍贾琏后背,安慰到:“是不是有人给老太太施压了?” 贾琏憋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闷闷道:“老太太说,很多人给她递帖子。” 凤姐说:“这就对了。你想这么些年来,老太太还是一直留你父亲活着,虽说在东院,没住去荣禧堂,可也没禁止你父亲行动出,随心所欲,买丫头、姨娘、古玩,是不是?” 贾琏点头。“那老千岁呢?又是如何的?” “那怎么能比?” “老千岁犯事陷了多少人进去?杀头、流放、罢官的,不知凡几。老爷以老千岁的陪读,能活到这样,与那些人比,是不是最好的了?” 贾琏点头。 “老千岁犯事的最初,因为有老太爷顶着,老爷闷在家里不出头,外面的人也不找老爷。现在分家,老爷为了子孙计,还了朝廷的欠银,今上加恩封了荣国侯爷,这是把老爷架到火上烤了。” 贾琏悚然一惊。 凤姐又道:“那80万是该还给朝廷的,这爵位就得拿东西回报今上了。老爷如今只要活着,就得去为朝廷追讨欠银。而今上不会让老爷有任何危险的。老爷出事,打的是今上的脸。唉,老太太为了二房那不争气的一家子,也是没法子了。就再是老亲,自家在朝廷没说的上话的人,谁又把贾府放在眼里?不过蒙蒙不懂的人。就是娘娘,娘娘又有什么用?别说现在没皇子,就是明年得了皇子又如何?今上和皇后感情甚笃,伉俪情深,二个嫡皇子又已成人,那不是老千岁襁褓丧母,在圣人面前没人说话可比的?” “凤儿,你说今上会不会记恨老太太给父亲下药?” “那你是帮老太太害你帮你父亲?” “父亲是为了我,为了他啊。”贾琏摸摸凤姐的肚子。 “既如此,就没法子了。总不能父亲四处说我自己吃了药去吓唬老太太,或者老太太推到珍大哥哥父子身上呢。” “父亲说了,以后再不往来。” 这话一处,夫妻二人就不由沉默了。 第34章 红楼34 34 贾琏和凤姐相拥无言, 心里都明白,这是贾家往来的那些人逼迫贾母动手, 而贾母不得不。 凤姐感到悲哀,贾赦这长子活的真是艰难。缩在东院, 只在自家院子里呵呵小酒,抱抱丫鬟, 就是贪杯好色;再以后是顶治家不严的罪名, 迎接抄家流放的结局。 而现在贾赦在自己的推动下, 奋起了一把,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孙子,看到自己的儿子孙子不用背负数额巨大的欠银, 能活的舒畅,可孙子还没看到,就被下 毒。动手的还是自己的亲娘。这让人情何以堪? 这样的人没反社会, 真是不容易。 贾琏的善良也是从贾赦这里来的吧。 “二爷,这是那些四王八公、所谓的老亲,还有老太太、贾珍,合着伙地一起动手啊, 是杀鸡骇猴。下毒给今上看呢。”剥开贾琏和那些四王八公的联系, 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贾琏抱着凤姐说:“凤儿,以后我们没那些亲朋了。” “这事还得老爷认可呢。不见老太太一说,老爷就把管家都送回去了。” “这以后, 父亲就不会了。”贾琏想想, 大概是想确认这想法, 盯着凤姐的眼睛说:“以后我们再无干系了。” “珍大哥哥那里还让他登门不,二爷可得先说好?” 贾琏咬牙,“爷这就和门房说,以后姓贾的都不给进门。” 凤姐捂着嘴笑,“二爷是说自己出去再不回来啦?” 贾琏无奈看这凤姐笑了,“凤儿。” 沉闷郁气一扫而空。 贾琏突然紧紧搂着凤姐不说话,凤姐发现贾琏情绪不对,拍拍贾琏,“二爷,在想什么呢?” “凤儿,你说,我去和今上请命,代替老爷去追讨朝廷的欠银如何?” 凤姐咂舌,哎哟,这是逼出来一个今上的马前卒啦。 “二爷,你想做就去做呗。今上封了侯爵给老爷,也是早晚得还账的事。” 贾琏就说:“这是杀父之仇,把四王八公的银子,还有那些欠债的老亲的家底,都倒腾出来,也是为父报仇了。” “那二爷可想过没有?欠银的大户都是太上的老臣,太上的心腹,太上是否支持今上收欠银?今上能否坚持到底给你撑腰?如果今上半途,屈从于太上的压力,把你推出来做替罪羊怎办?” 贾琏哽住了。 “太上是不得已禅位的。听说太上以前并没有放权给今上,以前今上还得事事向太上汇报,不知现在如何。二爷可有听说什么?” “凤儿,今上年富力强,太上早晚要交权给今上的。” “二爷,多早晚呢?老爷尚未完全清醒,再等等好不好?要是老爷挺过来了,老爷自会为今上出力。二爷还没有接触过朝政,不像老爷是老国公一手教导的,又是太子伴读,从小就在朝政和大人间打混的。” “那就先等等。等父亲挺过来了,我跟着父亲学。” “二爷可别忘了教我,可不想二爷哪日说:妇道人家,懂得什么!” “凤儿,”贾琏听凤姐低低在他呢喃,动情地抱紧凤姐,“琏二可不会。学了什么,夜里回房就告诉你。” 凤姐听了,连忙亲了琏二一下,以示奖励。 然后继续说道:“今上得了太上禅位,皇位来的名正言顺,这时候早没有老千岁的什么事了。趁着现在为今上服鞍马之劳,只要今上扛得过太上,就成事了。” 贾琏摸着凤姐的肚子,说:“这小子也是个有福气的,还在娘肚子里,他祖父、父亲就为他赴汤蹈火,生的死的去拼一场。他以后要不孝敬,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看二爷说的,您的儿子定是天下最孝顺的了。” 夫妻闲话几句,贾琏看着凤姐疲惫不堪的脸色,心里万分难受,就道:“凤儿,你累了一天,我去照看老爷,你好好睡觉。” “好。我就知道二爷最是会心疼人了。还是让服伺过老爷的丫鬟们都回去吧,怎么也得避避嫌疑。让丰儿陪你上半夜,平儿下半夜和丰儿换。” “好。” “多给老爷喂点水,人三天不吃饭没事,三天不喝水就不行了。” “好。我叫平儿进来服伺你睡觉。” 贾琏喊了平儿进来服伺凤姐,自己带丰儿去了贾赦卧房,打发贾赦屋里的丫鬟都回去休息,喊了自己的小厮兴儿、昭儿进来,一同守夜。 凤姐下午睡了不少,这时虽感到疲惫还是一时睡不着,平儿就问:“奶奶可是有心事?” 凤姐摇头,让平儿熄灯先去睡,自己闭目养神。 凤姐一直对平儿这丫鬟心怀戒备,按说这平儿在红楼里是凤姐的心腹,四个陪嫁丫鬟只剩了她一个,贾府众人凡事求到平儿身上,总是能在二奶奶那里得到好。可平儿你一做下属的,又是通房丫鬟的角色,怎么你主子杀戈决断得罪人在先,你能贤良淑德地得好人缘在后?尤其后面王熙凤因种种事收监而死,平儿扶了正。怎么就感觉是王熙凤冲杀一番,最后获利的有平儿呢。做奴才的这样定位自己,做主子的还怎么安心? 红楼里在王熙凤生日那顿大闹,真是没什么意思的。贾琏在贾府众人前失了颜面,他跟鲍二的老婆那出也是有了厌倦了王熙凤的心理,不然怎么会在王熙凤的生日拉了奴才媳妇到自己的房里乱搞。那贾琏抱怨的:连平儿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儿也是一肚子的委屈,不敢说。不说贾琏的抱怨,天长日久的,平儿心里会没有委屈?! 凤姐想的迷迷糊糊。竟然想起现代几个笑话:上海女人得知老公有外遇,就请钟点工帮忙,自己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自己去美容店做个全身护理,买几套漂亮衣服,尤其是性感睡衣,等老公回家,哎呦,我的乖乖,家里的狐狸精比外面的还勾人哪。 东北女人得知老公有外遇,那是立马带人冲到狐狸精的单位,打骂吵闹不休,同时大小舅子亲戚朋友把老公一顿狠削,最后离婚收场。 北京女人得知老公有外遇,先是请私家侦探收集证据,清算家产,收拾的妥妥的,一封律师信,丫的,给老娘净身出户吧。 广东女人得知老公有外遇,一个电话打过去:老公,晚上回不回来啊?准备给你煲你最爱喝的汤呢。加班?那好吧,明天再煲汤啦。把孩子洗洗送老人家。再打电话给初恋,人家好想你啊,呵呵。。。。。。 在哪里学东北女人都是不想过了;在这里学广东女人那是不想活了。学北京女人?没考虑的必要,男人要是能管好下半身,除非是一没权二没钱三没那能耐了,谁敢保证下一个就不出轨不外遇? 幸好那贾琏对王熙凤的感情现在还处于信任、听从阶段,只要自己不作死、不往死里作,荣国侯府渡过眼前的危机,平儿就是留在那位置上,最多就是一个姨娘的身份,没的机会扶正。 神马穿越女把老公的通房小妾,一股脑打发出去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事,都**的扯淡。现代社会都没解决的问题,跑到一夫一妻多妾制为主流的社会想一双一对人,yy罢了。而这些小妾通房,不是外遇,是内遇,合法的存在,除非想不开了,要和整个社会价值观念对抗。 在说了。就是没有平儿,也可能有其他的年轻貌美的丫鬟。好不好平儿是自己的陪嫁,只有自己有处理权利。千万别把贾琏逼到和原著一样的感情发展轨道,激发琏二专捡多姑娘,尤二姐之流,岂不是更膈应人的。 他妈的了,老娘怎么就没穿成个男人,也享享三妻四妾的福啊! 凤姐胡思乱想一番,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第35章 红楼35 35 贾琏带着丰儿和几个小丫头再加自己的二个小厮, 守在贾赦床前。贾赦迷迷糊糊醒了二次,贾琏就赶紧喊小厮帮自己扶着贾赦去净房, 然后又给贾赦喂水喂粥喂药。贾赦人虽没完全清醒,也知道是贾琏带人在照顾自己, 挺配合地喝水喝药,然后又堕入梦乡。 贾琏服伺了贾赦后, 就坐在床前发呆。看父亲不过一天的时间, 两颊就陷了下去, 心里恨得不得了。一时恨贾府往来的那些人家逼上门,一时又恨祖母对父亲下手。想到祖母对父亲下手,就想到夭折的兄长, 早逝的母亲。 祖母怎么能这么狠?! 我一定的给父亲、母亲、哥哥报仇! 自己要去替今上讨欠银,是不是可行呢?凤儿说的有道理,今上能不能抗住太上皇的压力, 欠债都是太上的心腹宠臣。若今上扛不住,把自己推出去做替罪的,那自己父亲就是白遭了这份罪,凤儿和大姐儿, 还有就要出生的儿子就没了依靠。 若不去, 就在户部做个五品的员外郎,自己是捐官,又是因还银子得的实职, 文不成武不就的人, 如何能在户部立住脚。就是立住了, 又怎么能升到高官。不对,就是做了户部尚书,拿那些权贵也是没办法。或者是内阁的首辅才能怎么样他们。 自己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内阁首辅?! 贾琏这时就开始无比地痛恨自己,二十年的时光,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没学。就是那些俗物算账,也都是娶了凤儿以后,看凤儿在内管家,自己得在外帮忙,慢慢摸索出来的。就说凤儿教迎春的新记账法,自己就从来没想过。以前还自诩比凤儿多读了几年书,做起事来还是不如凤姐啊。 自己就他妈的是一个废物啊。 贾琏敲自己的脑袋。已经换班过来的平儿就说:“二爷,若是困了,就到榻上眯一会儿吧。” “不用。爷起来走走就好。” 平儿有些疑惑,二爷往日里,除非是逮不着和自己单独在一起的时机,一旦有机会,从来不会这么冷淡啊。或是因为老爷病了? 贾琏不理会平儿,自己在屋子里转圈,父亲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是不是等父亲醒了问问父亲的意见?不是自己,就是父亲,必得有一人去追讨欠银,甚至父子俩都得去。自己主动和今上分派又不同。 自己主动,更能得今上心意。可万一今上抵抗不了太上,成为替罪羊的可能就越大。 等今上派下来差事?那最后万一成为替罪的,可有脱逃机会吗? 那些文官和自己父子从来没有交情,勋贵们现在就恨不得父亲去死,哪里有什么脱逃机会。 这还了朝廷的欠银,竟是自己父子的绝路。 不还欠银,只要朝廷追讨,自己父子还是无路可走啊。 贾琏是无比地绝望,怎么这偌大的天下就没有自己父子的一条生路可走啊。 贾琏在屋里转腾了半宿。转到天亮的时候,贾芸陪高院判带着侄子来看贾赦,就看到贾琏神色疲惫,两眼呆滞,眼窝凹陷,在贾赦房里急步迎上来。心里想,这贾琏倒是个孝子。这些年,勋贵家还没见到能衣不解带地伺候生病老子的孝顺儿子呢。 高院判给贾赦把了脉,又让位置给自己的侄子,就和贾琏说话。 “侯爷目前已经没什么大碍,解毒的汤剂再吃几日当大好了。就是你父亲这些年身体亏损严重,有碍寿元,还要好好调养才好。” 贾琏立即给高院判施礼,恳请高院判出手给自己父亲调养。 那高院判能做到太医院的一把手位置,不仅仅是医术了得,为人心眼也是玲珑的。像贾赦这样的,没啥实权的侯爷,一般有他侄子这样的太医看诊就够了。可这贾赦不仅得了今上的指定要自己来看诊,上谕竟然还要待到贾赦无碍,可见这贾赦是入了今上的眼。 故高院判也不含糊,直接对贾琏说:“贾大人真是孝心可嘉。侯爷只需先戒酒色,再辅以下官独家养元丹,甚至是京堂药房普通的养生方剂调养三年五载的,都会大有起色。” 贾琏是听明白了,高院判是要自己的父亲先戒酒色三年五载的,这话做儿子的可怎么和老子说?说:父亲大人,太医说您老身体亏损严重,要戒酒色!估计贾赦会立即给自己一顿板子。 贾琏为难,高院判心里明白,那贾赦刚才已经是清醒了,想必能听到自己的话,那自己的人情就做到一半了。又接着对贾琏说:“下官给侯爷留几张药膳方子,可配合养元丹和一般的养生方子使用,这天逐渐冷了,正是滋补调养的大好时机。” 贾琏连连拜谢高院判,高院判提笔谢了几个药膳方子,贾琏又问何时可吃养元丹,高院判就说:“一会儿下官开出药单,贾大人按照单子准备好药材。这几日,下官都会在侯府看顾侯爷,就在这侯府和舍侄把养元丹合出来,等清除了侯爷身体余毒,就可以服用了。” 贾琏千恩万谢,立等高院判写了药材单子,就打发小厮送去给凤姐按单子准备药材。 复自己去陪高院判和高太医用早饭。 高院判那里肯让贾琏陪同,只是说:“侯爷这里还离不了大人,我们叔侄回前面用就可。” 贾琏就告罪相送,嘱贾芸陪好高院判和高太医。 凤姐已是梳洗好了,待高院判叔侄离开,就拿了药材单子找贾琏。“二爷,您还是再抄一份备着,不然丢了单子可怎么好。” 贾琏一向是凤姐说什么就做什么,提笔抄录了一份。 夫妻二人看贾赦仍闭着眼在睡,留秋桐、秋实带丫鬟守着,二人去用早饭不提。 待二人回来,就见迎春带大姐儿已围在贾赦床前,令人意外的还有贾琮也站在贾赦床前。 跟着迎春的绣橘行了礼,说:“二爷,二奶奶,才我们姑娘带大姐儿过来,遇到琮哥儿,琮哥儿听说老爷病了,就一起来看老爷了。” 贾琏看父亲勉强睁眼能听大姐儿说话,就上前抱过大姐儿,说:“大姐儿乖,祖父病了,得好好睡觉的。大姐儿,晚上再来看祖父可好?” 大姐儿看看祖父,又看看父亲,乖巧地点头。 奶娘接过大姐儿,凤姐上前亲了亲大姐儿,也说:“大姐儿乖,晚上再来看祖父了。” 大姐儿搂着凤姐亲了一口,笑得像花儿一般,高高兴兴地让奶娘抱走了。 贾赦看孙女走了,就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眼,不想看面前的儿子女儿。 贾琏对迎春说:“二妹妹,你去照料家事,有什么事找芸儿,不行再找你嫂子。” 迎春给贾琏和凤姐行了礼,带自己的丫鬟也回去了。 贾琏这才看贾琮:“父亲你也看过了,去学堂好好读书吧。” 贾琮就说:“二哥哥,我想给老爷伺疾。” 贾琏说:“这里你帮不上忙,有我们就够了。你下学了可以过来看父亲。” 贾琮就给贾琏和凤姐行礼,告辞上学去了。 凤姐看人都打发出去了,就对贾琏说:“二爷辛苦了一夜,先去西屋休息,我来这看父亲。” 贾琏看看一屋子的女人不放心,又叫了二个小厮和他一起搀扶贾赦去净房,看凤姐安排了上午伺候的人,才去休息。 凤姐留了秋桐,给贾赦喂药喂粥。午饭后又换了秋实,而贾芸下午就替了凤姐去休息。 这一天都平平安安的,到晚上贾赦已经能坐起来和大姐儿说笑几句。众人都轻松了一些,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邢夫人的哭喊。 “老爷,老爷,您可不能丢下妾身啊。” 第36章 红楼36 36 “老爷, 老爷,您可不能丢下妾身啊。”拖长了的声音、尖锐刺耳。 这突然出现的声嘶力竭的哭嚎, 吓得正拉着贾赦手的大姐儿就是一抖,然后就呆住了。凤姐看女儿被吓住了, 赶紧摸着大姐儿的头哄,“大姐儿, 不怕不怕。”迎春抱起大姐儿, 大姐儿松了贾赦的手, 要凤姐抱。贾琏那里敢让凤姐抱孩子,自己搂女儿在怀,轻拍后背, 嘴里也是哄,“大姐儿不怕,不怕, 爹爹在呢。” 大姐儿才回魂一般,“哇”地哭出来。 邢夫人这时就进了贾赦的卧房。 “老爷,老爷,”邢夫人钗环皆乱, 头发散了一些下来, 一改往日的深色穿着,穿了一身浅色衣服,配着烛光下有些披头散发的的形象, 真像是哭丧之人。 “老爷, 老爷, 你可不能丢下妾身啊。” 贾赦看邢夫人如此哭闹,手指着邢夫人发抖,只气得说不出话。 邢夫人转身看着贾琏、凤姐和迎春,“你们这些不孝的东西,是要合着伙地害死老爷啊。”拉着长调哭起来。 几人原是被邢夫人出现的新形象吓着了,一听邢夫人指责不孝,贾琏就抱着大姐儿跪下去,然后是迎春,呼啦啦一屋子奴才也跟着都跪了下去。凤姐看众人都跪了,反应慢了三拍,也只好跪下。 邢夫人看凤姐跪的慢,就朝凤姐喝骂:“你这不孝的媳妇,是不是觉得不该跪我这婆婆啊?谁家媳妇不伺候婆婆,你进门几年,可有到我这做婆婆的房里问过一次安?” 凤姐腹诽,不都是去老太太房里见的吗? 心里想着这样可不是好收拾的,双手捧着肚子,身子一歪,靠平儿身上,“哎呦,哎呦,我肚子,我肚子,”地叫了起来。 平儿赶忙扶凤姐,贾琏抱女儿过来,急叫“凤姐儿,凤姐儿,”丰儿接过大姐儿,抱怀里哄,大姐儿看自己娘歪倒,爹爹叫的声音都变了,吓得更是放声大哭。 一时间,就见刚刚还温馨祥和的屋子里,充斥了孩子的哭声,凤姐喊肚子的呼痛,混着邢夫人的喝骂,喧嚣噪杂。 贾琏搂抱着凤姐,冲跪着外间的小厮喊:“快去请太医过来。” 有那伶俐的,赶紧爬起来冲了出去。 邢夫人尤不肯停歇,“凤姐儿,你不要拿着肚子里的贱种,想拿捏我这做婆婆的。”那帕子捂了脸,回身又哭,“老爷,老爷,你看这些不孝顺的,你要有个好歹可让妾身如何是好啊!” 贾赦听到邢夫人说凤姐肚子里的贱种,终于憋出一句字,“滚。” 邢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那邢夫人平日惧怕贾赦,一是自己是小官家庭出身,嫁到贾府,实是高攀太多;二是多年来贾赦也不得意她,也没生个一儿半女,没有底气。听了贾赦这声“滚”,一时就愣住了,待到贾琏唤了二个婆子进来架着她挟持着向外走,才哭丧一般地再喊“老爷”、“老爷”,也就没了刚才的气势。 高院判带着侄子已经到了院门口,看二个婆子强拖着,架出一个披头散发、钗环散乱、疑是穿着孝衣的女子,那女子还大声哭叫老爷,知道是内宅女子,赶紧低头敛目,让出路来。 贾赦拼出一个滚字,看贾琏招婆子架出去了邢夫人,碰的一声,头磕到玉枕上,仰面倒下,双目紧闭,再无一声。 “老爷”,“老爷”,乱糟糟的一群人在叫。 高院判听屋子里喊的不像样,心里一抖,我的天,那贾赦可不要出什么事。偌大的年纪,三步并作二步,冲进屋子里。 就见贾琏扶着一位身怀六甲的红衣丽人,那女子捧着肚子在□□,“我肚子,我肚子”, 一奶娘模样的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女孩,贾赦仰面躺在床上,地下跪了一地的丫鬟在乱叫。 凤姐这时却不好再做什么,也不好退下来说自己没事儿的,见太医进来,也来不及回避,只好低着头,佯作不知。看贾琏愣住,忙掐他一下,再指着床。 贾琏如梦方醒,搀着凤姐说:“高院判,先看看我父亲。” 平儿伶俐,上来接了凤姐扶了,丰儿也赶过来扶了,凤姐就迈步朝西屋去,迎春、奶娘也抱了大姐儿跟在后面,一屋子的女人,哗啦啦走掉一大半。 高院判静静神,上前给贾赦把脉,然后从医箱里拿出个扁长布袋,从中抽出一根银针,扎到贾赦人中。手里捻针,嘴里对贾琏道:“侯爷这是急怒攻心。贾大人还是要小心些。” 贾琏只觉得自己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半晌,贾赦出了声,高院判取了针,问道:“侯爷?侯爷?” 贾赦睁眼,醒了一会儿神儿,眼睛四处一扫,不见了凤姐等人,再定定看向贾琏,贾琏一脸急色,“父亲,父亲,可还好?” 贾赦挣扎要做起来,贾琏忙去扶,高院判忙道:“侯爷余毒未清,身体虚空,还是要小心的,先躺着休息吧。” 贾赦不理太医,抓紧贾琏的手,问:“凤丫头?” 贾琏明白贾赦的意思,就对高院判道:“可否麻烦高院判、高太医帮忙看看内子,也让我父亲放心。” 高院判只得点头同意,贾琏吩咐屋里的丫鬟去一个告诉二奶奶太医要过去看诊,又扶贾赦躺好,“父亲,儿子去去就回来。” 贾赦顺从躺倒,推贾琏胳膊。贾琏复又吩咐丫鬟仔细照料贾赦,才带高院判叔侄去了西屋。 西屋已经拉了帘子,摆好了屏风,只有大姐儿了由奶娘抱着,立在屋里,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哽哽咽咽的。 贾琏心疼的不得了,接过大姐儿轻声哄着,奶娘带小丫头掀开一点帘子,接出凤姐一只手,在腕上搭了帕子,又搬绣墩过去。 高研判把了脉,发现没有什么,知道这是内宅的手段,还是说:“吃二剂安胎药,当无妨碍了。” 复又仔细把脉,对贾琏说:“贵府奶奶虚火内炽,应是以往补的过多,现身怀男胎,内火旺盛,可不能再补了。” 贾琏抱孩子致谢,高院判看大姐儿一幅惊悸模样,也顺手给大姐把了脉,越把眉头皱的越紧,贾琏心惊,却不敢出声,良久,高院判道:“这孩子在母体内给补的太过了,内虚火盛,能平安长到这样,当是费心不少。” 随即又安抚贾琏道:“我虽不是专攻小儿科,这样的症候还是能辨别的,贾大人还请放心。现在先给孩子吃二付压惊药剂,待安抚了孩子,徐徐调养之事,由我侄儿做就够了。” 贾琏请高院判、高太医去堂屋写方子,就见刚站在东屋的一个小丫鬟,等在堂屋。见了贾琏和高院判叔侄,屈身施礼,“二爷,老爷在等二奶奶的诊脉信呢。” 高院判留了高太医写方子,跟贾琏又去了贾赦卧房,看贾赦殷殷期盼的眼神,高院判神色安稳,波澜不惊,拱手说:“侯爷放心,府上奶奶只是略动了胎气,要吃二剂安胎药。孩子受了惊吓,吃二剂压惊药,当无妨。就是母女二人,当初怀胎时补的太过,导致内虚火炽。孩子收惊之后,只需要徐徐调养便可。府上奶娘,因身怀有妊,却不能用药,只有待生产后,慢慢调养,这期间却是不能再进补了。” 贾赦听凤姐母女皆无大事,神色松了松,复听到凤姐当初怀胎时补的太过,又是脸色一紧。指着贾琏努力对太医说:“请。” 高院判瞬间明白贾赦意思,这是看那母女都有事儿,不放心儿子了。唉,自己这一趟,想想自己也是太医院院判,平日只给今上和皇后看诊的。算了,既来了,养元丹都给了,九十九的头磕了,不差最后一揖。 “侯爷的意思,下官明白。贾大人,侯爷让下官给你请脉,贾大人看?” 贾琏立即请高院判坐下,自己也坐在桌子旁,伸手给高院判请脉。 高院判扶脉半晌,心里说,这一家子都是怎么了,怎么个个都用药了。 “贾大人可是觉得日日想那床帷之事,隔了二日就觉得难耐?” 贾琏腾地红了脸,呐呐不得出声。 “贾大人这是吃食里加了东西,偏人年轻时候,喜欢酒肉厚重荤腥味道,又都是大补食物,所致的阳亢假象。长此以往,伤肾精不利子嗣。贾大人要节制房事,饮食清淡,自可慢慢恢复。” 贾琏起身再三拜谢。 高院判笑,“贵府该请常驻郎中了。” 贾琏随即打蛇随棍上,“还请高院判推荐一二,其他人也是放心不过的。” 高院判捻须轻笑,“好说好说。”赞叹贾琏的机敏。 第37章 红楼37 37 等贾赦屋子里的一切再次安静下来, 只有贾琏、贾芸跪在贾赦床头。 “问了?”贾赦的声音轻飘无力。 贾琏回答:“儿子都问清楚了。是琮哥这几日下学了, 都在太太屋里吃饭, 今天回去就和太太说起早晨看到父亲生病,说话都困难的事。太太想来看父亲,婆子们不让出来,太太就拔了簪子抵喉,闯了过来。就是父亲看到的了。” “厨房?” “儿子将厨房掌事的一家子都捆了, 还请父亲示下。” “仗毙。”贾赦摆摆手,贾琏知道贾赦是累了, 赶紧爬起来,拽了贾芸离开,又招呼了贾赦房里的秋实、秋桐带小丫头们守着。 一见贾琏和贾芸出来, 西屋门前守着的小丫头, 就掀开西屋门帘子, “二爷,小芸大爷,奶奶等着呢。” 贾琏和贾芸进了西屋, 见凤姐坐在榻上, 一只手给大姐儿拉着, 大姐儿嘬着嘴睡的也不安稳。平儿和丰儿带几个小丫头守着。 凤姐见贾琏带贾芸进来,点点头,问:“老爷怎么说?” “厨房掌事的一家子仗毙。” “可问出了什么了?” “都是些难以入耳的。” “二爷不妨让掌事的画押了, 就是到了官府也不会有草菅人命的嫌疑。一人打个四十板子, 掌事的夫妻送去官府。其它的还是卖了好, 就当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了。” 贾琏想想也是,四十板子后送去衙门,这等下药毒害主人家的、想绝了主人家子嗣的奴才,自有官府处死。 贾芸就去处理让掌事的夫妻出口供画押的事。 凤姐问贾琏,“太太那里?” “老爷没说。” “太太只要一个孝字,你我夫妻有昔日住在东院的老爷做榜样呢。” 贾琏上前握住凤姐的手,说:“你放心,有我呢。” “别的事,有二爷,我自是放心。可太太的事?”凤姐就红着眼低下头。 贾琏也红了眼圈,邢夫人地一次二次给凤姐难堪,若是自己生母、若是对自己有养恩,也就认了,可如今? 贾琏握紧凤姐的手,“凤儿,这次就要老爷有个决断。单关在府里是不够的。” 然后贾琏慢慢掰开女儿的手,凤姐抽出自己的手。大姐儿不安地动手动脚,贾琏忙抱起女儿轻轻哄,“大姐儿乖,是爹爹抱着。” 大姐儿动了动,大概是在父亲的怀抱,又有父亲的声音安抚,乖乖就蜷在贾琏怀里。 “凤儿,你去洗漱,大姐儿今晚得留这里睡了。” 贾琏把大姐儿抱到里间炕上,待凤姐洗漱安顿了,叮嘱大姐儿的奶娘好好照应,又嘱咐平儿、丰儿伺候好凤姐,才自去贾赦屋里守夜。 贾琏看贾赦的丫鬟,给贾赦喂了一次汤药,也洗漱整理好了,就让丫鬟们都回去歇息,自己带了小厮守夜。 贾赦闭着眼睛装睡,心里却在称度邢夫人的事。从那府里搬出来时,原想她能好好安分地过日子,就这么留家里,也是可行的,不差她那人一年的几个开销。自己到这侯府,也没抬举哪一个,也没进人。没想到一下子就大了心。那天对她说的话是白说了,那就是一个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的棒槌。也难为老太太从哪里找出来的这样的人。自己要是身体好好的还好。不然只看她傍晚辖制琏儿和凤丫头的举动,若是自己有点什么,只怕这孝字上压过来,就活脱脱是一个太上啊。 那真的是家无宁日了。 老太太有多恨自己呀。京里那么多人家,偏从南方寻了这么一个棒槌。接进了门,就让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管家。偏这个棒槌,以为自己能干,没人教导指点,怎么可能接手就能管好荣国府?老太太不好好教她管家理事,只看她管家出错出丑,就是为了给老二家的铺路啊。 贾赦想的入神,想到恨处就握拳捶了下床板。 贾琏赶紧问,“父亲?” 贾赦睁眼,看贾琏带二个小厮守着,心想这个儿子是孝顺、心性好啊。虽有些贪花好色,想到贪花好色,就又是一惊:自己年轻的时候和张氏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也没有这些年这样,一日离不得女子的,自己儿子的饮食都被下了阳亢之药,搭配的都是壮阳的菜品,那么自己呢? 他贾赦何曾有一日想过自己会是酒色之徒!可自己就是这么混过二十年了。 “父亲?” 贾琏看父亲只睁着眼不回答,有些担心。 “琏儿,这家里以后要你顶门立户的。你看太太今晚这出怎么办好?” “父亲若好好的,自然是无妨。” “若是昨日就昏迷不起呢?” “父亲”,贾琏靠着床跪下去,“父亲,不是儿子不孝,还请父亲做好安排。” 贾赦思量许久,“琏儿,你起来。这世上最亲的只有出己身、己身所出,老太太从此不提,为父自是要为你做好打算。明日你拿侯府的帖子只送太太一个人去皇觉寺。只和庙里掌事说送邢氏修行一个月,替为父跪平安经。到时候接她回来,她就知道该怎么选了。” 那皇觉寺专门是收留先帝那些没生养过的嫔妃的。也收留大户人家的犯了事却不好处置的女眷。进去的女眷,要是没送去的人来接,就是要一直在庙里待下去。不说是粗茶淡饭,每日跪经,单不得带伺候的丫头婆子,还得自己动手洗衣煮饭,就够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户女眷受的了。 贾赦只想送邢夫人去一个月,经历了皇觉寺,或许邢氏不觉得接了休书是什么坏事了。 “明日你早早带人送去,赶在城门开启就出去。” “是。父亲。” “别让她嚷的满府不得消停。” “是,父亲。”贾琏停了停,说:“父亲,厨房管事那一家,儿子想给他全家都打四十大板,然后掌事夫妻送去衙门,已让芸儿去留口供画押。其它人,交与人牙子不要钱发卖了。这样处理,父亲看可好?” 贾赦看着陡然狠起来的儿子,欣慰道:“好。” 厨房掌事那一家子被捆了起来,自有其交好的为其谋划。 贾芸带人去关押的的掌事那里录口供画押,厨房采买就凑上前去。“小芸大爷,芸大爷,这赵掌事一家是犯了啥事啊?” 贾芸也不避他,只是说:“你跟来听听了。” 那赵掌事被捆起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事发了,见只是贾芸带人来,就禁不住哀求:“小芸大爷,奴才也是身不由己。还请小芸大爷放了奴才一家,奴才定不会忘了小芸大爷的情义。” 贾芸也不多说:“赵掌事,你既已经认了的,就请画押。我也就是一管事的,也别难为我,你看可好?” 贾芸心里自是知道这些贾府管事的,平日哪里把自己这些旁支的贾家族人放在眼里,就是自己见了赖大,既往还得赶着叫赖爷爷,人家也未必愿意搭理自己呢。 那掌事的只在那里哀求,贾芸就说:“我也只比你多姓了一个贾字,没有卖身而已。平日里还得敬着你们这些管事的。你既然敢用药算计了琏二爷,你不画押也没啥,身契都在侯府的。只是二爷交代下来了,你不画押就是想难为我,我交不得差事,势必要给你家诸人几板子,你说我是从老的开打还是小的开打?” 那管事就怒目而视贾芸,贾芸也不着急,慢悠悠道:“你不画,我就开打了。” 那管事的知道这遭自己一家子是逃不过了,看采买也在,就转了求救的心思。“小芸大爷,这些你都知道,是周瑞只是我做的,莫非这府里只追究我这个听人指使的?” 贾芸就说:“你画押了,谁指使你的,自有侯爷去追究。” 那掌事的撑不住就在供词上画了押。 贾芸拿了画押的供词,吩咐人把掌事一家捆好,嘱咐谁来看也不准,也叮嘱看守的人,有来送酒肉给他们的,就是想灌醉了放人的。要是少了一个,明天被发卖的就是她们自己。看守的诺诺应了,那采买看无空子可钻,讪讪离去。却找了个借口出府,去找周瑞去了。 第38章 红楼38 38 周瑞得了信, 赶紧送他媳妇去见王夫人,也不管那二门早落了锁。周瑞家的打点了在二门上夜的婆子, 急急到了王夫人院子里,小心翼翼问院子里守夜的婆子, 老爷宿在哪里。 那婆子知道周瑞家的是太太的陪房,太太跟前的红人, 这个时候来, 就是有急事了, 赶紧说:“可不巧了,老爷今天宿在太太房里。” 周瑞家的暗暗叫苦,贾政现在已经很少到王夫人的房里了。自己就是有天大的事, 敢这时候报进去,以后绝没有自己的好。可是不报进去也没有好。 就拉着守夜的婆子问,“上夜的丫头是谁?能不能叫出来?” 那婆子吃惊地看周瑞家的, “周姐姐诶,谁敢去叫上夜的丫头,这是找死呢!”看周瑞不解,也不多语, 再不搭理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直觉这里面有事, 塞了银子给婆子,那婆子才说:“周姐姐夜里许久不来,自是不会知道, 现在老爷过来时, 上夜的只有一个丫头了, 要是人走开了,正赶上主子叫人伺候,可怎么好。那个敢去喊上夜的丫头离开。” 周瑞家的无法,心里叫苦却只得在王夫人门外守了一夜。 邢夫人自从被二个婆子架回去,就跟失了魂,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大老爷早上说不出几句话吗,晚上看着也没好多少啊,半天就憋出来那么一个字,估计是有今天没明天的,自己怎么就被赶出来了呢?自己不是核计好了的,趁老爷病重,拿下琏二那两口子,一个孝字压过去,敢不孝顺?自己就到官府告状去。自己可不是那老太太,只是口头喊喊。自己以后就可是那老太太的做派了。 可怎么会这样被架出来? 邢夫人的兀自转不回弯儿,丫鬟伺候他洗漱,服伺她睡下,她也跟没魂一样儿,随丫鬟摆布,躺在床上一夜也不知道自己睡没睡。及至丫鬟来给她穿衣服,也不知道自己醒没醒。丫鬟给她系好大氅,扶她上了马车,除了粼粼车声,再没有其它声音。出了城门,感觉车里渐渐冷起来,邢夫人才醒过来,问跟车的二个婆子,“这是去哪里?我要回府。” 那二个婆子看她要喊,直接扑上去给她嘴里塞了帕子,就着大氅把她捆起来。邢夫人吱吱唔唔想挣扎也挣扎不开了。 马车一路驶向皇觉寺山门,贾琏向皇觉寺的主事递了侯府的拜帖,又加了1000两银票,说自己的父亲送邢夫人过来为父亲念一个月平安经。这样的事,皇觉寺的知客见得多了,大家主母不得老爷心意,又没有娘家支撑,不知不觉丢了命的不知道有多少。送到这里来,还不就是荣国侯府的那点善念,想留一条人命罢了。掂着贾琏送的荷包,就对贾琏做了个请的手势,把贾琏送出了皇觉寺。 贾琏出了皇觉寺,身上一轻,连着二夜没好好休息的疲惫涌上身,赶了跟车的婆子出去,自己裹着大氅,也不管马车颠簸,一路睡回侯府。 周瑞家的捱到王夫人房里又亮了灯,捱到开了房门,捱到贾政吃了早餐离开,就急急奔进王夫人房里。这么早见到周瑞家的,王夫人吃了一惊,看周瑞家的衣服都是皱褶,随即想到必是有什么要紧事,打发人都下去,问:“有什么事儿,你慌张成这个样子。” 周瑞家的赶紧上前几步,“昨天夜里都掌灯了,侯府那面送信来,说是原来厨房赵管事一家子都被捆了起来,赵管事吃不住要打老的小的,招供画押了。” 王夫人就摔了手中的茶盏。“昨天掌灯事后的事情,现在才报进来?” 周瑞家的心里叫苦,赶紧跪下,口里虔诚万分,“奴才家的知道不好,得了信就送奴才进府,好告知太太拿个章程。二门已经落锁了,奴才费了老大劲儿进了门,得知老爷在太太这儿,就站在院子守了一夜。” 王夫人听周瑞家的守了一夜,就叫她起来。周瑞家的心里念佛,今日过关轻松啊,看来昨夜让太太心情好啊。王夫人那里想得到周瑞家的腹诽什么,只那捻着手腕的佛珠,飞快地转动。那贾赦抓了人、得了口供,必是要送去官府,哪还能兜得住!这关头是要坏了娘娘的名声的事儿。 “太太,是不是请舅老爷在衙门那儿压住啊?不然怕是会影响了大姑娘。” “唉”,王夫人长长叹口气,除此也没什么法子了。“让你家的赶紧去找舅老爷,把实情说了,舅老爷自是会知道厉害的。” “再找了人牙子把人都买出来,算了,先不能弄回府里,先安置去庄子吧,以后再说。记得把人安置好了。” 周瑞家的得了信就赶紧去办。 王夫人在屋里坐着心里气恨,那凤丫头自己的院子原来就把的风雨不透的,现在厨房的人折进去了,还有谁能用呢?难道就像老太太说的从此就当不认识了?想想还了朝廷的那八十万两银子,八十万两啊!王夫人心头滴血。这家里事事处处不够银子用,大姑娘在宫里也不知道得打点多少人情花费,那贾赦就敢弄了八十万去。 王夫人在屋里想的不甘心,正不耐烦,大丫鬟彩云掀了帘子进来,“太太,管事媳妇们都等了一会儿了,说是有关省亲园子的事要问太太。” 王夫人一听关于省亲园子,也就顾不得彩云打断自己了,抿了抿头发,站起来。彩云赶紧打开帘子,伺候王夫人去花厅见管事媳妇们,又低声吩咐小丫头清扫摔碎的茶盏。 贾琏一路睡回侯府,见了贾芸才醒过神。直接问贾芸,“让你找的人牙子找了吗?” “二叔,已经在府里等了。” “把赵掌事一家都带到前院来,各院子就留几个当值的,其他人都给爷过来看。” 贾芸应声分派下去。 一顿板子打下去。贾芸招呼人牙子过来,“这些人,爷吩咐了不要你一个钱,你知道该卖去那儿吧?” 那人牙子一听,心里就明白了,掌事的那对夫妻送官府,剩下老的小的,男男女女也有十几口人呢,这可是白来的银子啊。而且是主家要这么做,不是自己造孽。连连点头,“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贾琏把玩手里的玉佩,“你说说,怎么个明白法儿?” 那人牙子就说:“老的卖去矿上,小子们送去江南的小官馆子调教,丫头们送去北面边城的私巢。” 那赵管事一家人就叩头,请贾琏高抬贵手,给他们一条活路。 贾琏就说:“你赵家不用觉得二爷心狠,你家赵管事给爷下药,谋害爷、想让爷断子绝孙的时候,赵管事可想过这一大家子?嗯?” 赵家人都瘫在那儿了。 贾琏对观刑的一众奴才说:“不怕死,不怕害了家人的,就尽管下手。”复对人牙子说:“要是给爷知道你阳奉阴违,走脱了一个或是赎身了一个,爷只管叫你尝尝后悔的滋味。” 那人牙子做这一行的那里不知道这里的厉害,赶紧说:“二爷放心,小人定是给接手的说明是死契,不能赎身的。” 众奴才已经给二爷的狠辣吓着,噤若寒蝉。平日里犯事,都只是打了板子赶出去的,那里见过一家子这样狠罚的。几个有老子娘或者儿女留在贾府的,就想:若是按周瑞二口子吩咐的办了,跟自己过来的家小就没的好,不办留在贾府的家下也没个好,不禁就犯难了。 贾琏又喊迎春奶嬷嬷一家。那奶嬷嬷见了这阵仗喊出她一家子,那里还不知道没好事等着了。只管朝贾琏磕头,“二爷饶了老奴一家子吧。”贾琏吩咐一人敲二十板子,全家撵到庄子去,又威胁说:“让爷听到关于二姑娘的一个字,你一家子就不用活了。” 迎春奶嬷嬷只觉得是菩萨保佑,挨了板子欢天喜地去庄子了。 第39章 红楼39 39 凤姐身边就留了一个自己看好的小丫头, 迎春带着大姐儿去陪贾赦。其余的人都被打发去前院, 看贾琏贾芸处罚厨房掌事的那一大家子。 一会儿, 人都回来了。丰儿和平儿在凤姐身边说贾琏,“二爷真是威风啊。” 凤姐笑,难道是琏二自己操板子动手了?心里想,嘴里就问出来。 “你家二爷拿板子打人了?” 平儿和丰儿就那么呆呆地张嘴看凤姐,奶奶这想法怎么这么离奇? “看奶奶说的, 爷怎么会自己动手打板子的。”恰好贾琏进来就接了一句。 凤姐见贾琏进来,忙迎上去:“二爷辛苦了。” 贾琏得瑟, “为凤儿,爷赴汤蹈火也心甘。” 凤姐笑着给贾琏解外面的衣裳,“爷这话哄得我粉身碎骨全不顾了。” 二人会心, 相视而笑。也不管周围的丫鬟怎么害羞红脸的。 平儿和丰儿就伺候贾琏洗漱, 给贾琏摆早餐。贾琏也是忙了一早晨, 困,累,饿, 几下吃完就去里间倒头补觉了。 凤姐带一众人等去看贾赦, 见贾赦精神了许多, 就留秋桐秋实带小丫头们伺候着,让迎春随自己去处理家事,奶娘抱大姐儿去睡觉。 大姐儿这几日娇惯的有点小脾气了, 拽着贾赦的衣袖怎么哄也不肯走, 最后还是贾赦摘了挂在帐子角, 做坠子用的镂空的银香球,哄着大姐儿睡觉回来,另一个也给她玩,才随奶娘去了。 迎春随凤姐去了侧厅,把这几日针线房、厨房的账目报给凤姐听。凤姐仔细听了,说:“针线房没什么,厨房采买的帐有问题,你仔细再对一遍。” 凤姐原身虽然不认识多少字,但是记忆力是一流的,每每对账都是靠别人念自己记。然后轻松松找出不和的账目,这一手不知怼下多少贾府管事媳妇。 迎春是个有内秀的女孩子,凤姐说了账目不对,就一项项仔细核对,最后报出自己找找来的,凤姐只是做了个记号,就放过去了。 迎春不解,眨着眼睛想问,却有点不敢。 凤姐看她困惑的眼睛,说:“这么一点点事,只能把采买叫过来说一顿,采买八成辩解说自己疏忽了,以后他会跟小心地做假账。” “嫂子,可有什么办法不让他们做假账吗?” “没有。水至清无鱼。只要他做假账不超过限度就好。比如一文钱一个的鸡蛋,他记成十文钱一个,这么做,这个人就不能留了。” 凤姐想想,厨房采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年开销也是不少的。 “二妹妹,你得空饭饭咱们家分得的这几个庄子,都多大、有多少人、种了什么、每年收成多少、距离这侯府有多远。不知道的你问芸儿,或者让芸儿跑一趟查看清楚了。” 迎春不知凤姐意图,还是乖巧应是。 凤姐又打发丰儿让贾芸把准备好的药材给高院判叔侄送去。 凤姐派了迎春、贾芸努力工作,自己就回去休息了。 孕妇啊,真是累不起。这身体说是好,也是美食、药材堆出来的假象。想自己上辈子,怀孕七个月一样上台带实习学生做胃大部切除术,也没见这么容易累。 周瑞得了王夫人的意思,就赶紧去找王子腾想办法。王子腾听了,气得双手紧握,青筋迸出。自己这个妹妹简直不可理喻。前面刚因她倒卖了贾家祭田,老太太逼着她买回来,回娘家给自己添一桩子事,这又冒出给大房贾琏下药的事。这要是露出去了,不说影响了娘娘,自家姓王的姑娘就是倒贴钱也没人敢娶了。 王子腾很恼火,气恼了半晌,还是得给她收尾。 王子腾顺口问周瑞,“你家大老爷如何了?” “听说今上派了周院判住在侯府,大老爷的院子守的紧,没人知道里面的消息。” 王子腾运气,“行啦,这事我知道了,让姑奶奶凡事小心点。”一面是自己妹妹,一面是自己侄女,这次帮了妹妹,这侄女就算是没了啊。王家和贾家下一代也就断了亲了。 “是,是。”周瑞小心退了出去。 贾琏睡到晚饭才起来,还是女儿扑到他身上弄醒他的。看着女儿可爱的笑脸,贾琏憋回去没睡够的怨念。和女儿玩了会儿,就起来洗漱吃晚饭。 “凤儿,父亲那面如何了?”一家三口这几天才得这么一次机会坐一起吃饭。 “二爷放心,老爷才吃了粥,喝了药。周院判去看过老爷了,再喝几天药,清了余毒就好。” 凤姐专心吃饭,时不时给贾琏夹点菜,帮女儿扶扶碗。 贾琏憋不住,对凤姐说:“凤儿,你猜爷大清早干什么去了?” 凤姐还真的只贾琏给贾赦守夜的,“二爷,大清早的你干了什么?我怎么一点信也没得着。” “告诉你啊”,贾琏洋洋自得,“爷把太太送去皇觉寺啦?” “二爷把太太送去皇觉寺啦?”凤姐的记忆里还真有关于这家寺庙的,那真是提起来,吓得女人腿软的地方,当然娘家有势力的是不会怕的。“那老爷呢?” 贾琏很满意凤姐的反应,“老爷提议的,先送去跪一个月的平安经。” “老爷真有决断。”凤姐赶紧给贾赦赞。“那以后呢?” “太太去过了皇觉寺就没有以后了。去了一次,再去就不能接回来了。皇觉寺也不会让接了。” 凤姐真真松了一口气。这可是孝道大过天的地方。看昨晚邢夫人的样,若不是贾赦还能说出话,他们昨晚还真讨不到好,那是真能到衙门告他们不孝忤逆的。邢夫人昨晚看自己的眼光,那是想拿自己开刀的。幸好自己灵机一动,肚子里这个,还真是自己的福星!有他,怼上老太太,邢夫人,王夫人,都不用自己出面,自有贾赦和贾琏抵挡。 邢夫人这遭被送进去了皇觉寺,使自己在这里终于有了一点儿回旋余地。 “二爷,这回是老爷先喊太太滚,要是开始老爷就给太太气得背过气去,二爷可想过该怎么办?太太那样子恨不得立时将我按不孝的罪名送去衙门的。二爷?”凤姐也不吃饭了,就眼巴巴看着贾琏,拉住贾琏的手,细声软语恳求。 贾琏看着凤姐,想想昨晚的那一幕,自己还真没什么办法。太太若是铁了心要惩治凤姐,自己越是低头求,太太得越是惩治凤姐。自己是护不住的,想到会是这样,贾琏是红了眼,“凤儿,凤儿,我,”就说不出话了。 “二爷,太太这回是老爷发话送去那寺里一个月。等接回来,太太跪了一个月经书,假如太太和以前在老爷、老太太跟前一样,老爷必会体恤她的。” 凤姐就滴下泪来,想到原著邢夫人在老太太丧事上,把凤姐挤兑的吐血,又缓缓说道:“二爷,老爷经了这遭,身体大不如前,太太又比老爷年少十几岁,我们夫妻被太太拿捏的日子在后天呢。” 贾琏就觉得凤姐的泪滴落在手背上,像火在烧灼,刺痛到心底,“凤儿,凤儿,那可怎么好?” 凤姐任眼泪滚落,“只怕到时候,太太在皇觉寺吃了一个月的苦,算起帐来我就得余生都在皇觉寺了。” 复又搂过大姐儿,“就是大姐儿,要是老爷能再多活十几年,早点嫁出去还好,不然怕也是送去皇觉寺,一了终生的命,那还是好的。若是把大姐儿说给不堪的人家,这一辈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受磋磨呢。” 贾琏就呆住了。 第40章 红楼40 40 大姐儿被贾琏和凤姐惊着了, 几下爬到凤姐身边,站起来就要扑凤姐。 “娘, 娘”,大姐儿叫着往凤姐怀里扑, 贾琏赶紧截住女儿抱在怀里,凤姐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 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滚落, 心疼地拉大姐儿的手。 “大姐儿, 大姐儿,”凤姐哽咽难耐,心一横, 这次索性逼贾赦和贾琏父子做到底,不然以后自己和大姐儿没的好。想到原著绣春囊引发的抄捡大观园,邢夫人可是借着王夫人的手使力, 难道都没看到那香囊做工粗糙的样?还不是一样直逼到凤姐儿面前:自然是那琏儿不长进下流种子弄进来的。 贾母死后,邢夫人没了任何掣肘,极力撺掇二老爷二太太把贾母留的身后银子,用到给贾母盖阴宅, 再买几顷祭田上。邢夫人自己捏着丧事银子不放, 反说凤丫头果然有些不用心。无人无钱,凤姐如何操办?到那时候,再和原著一样, 就是整理整理仆妇, 还又恐邢夫人生气, 不又是到了人累得吐血,邢夫人还是在人前说:‘里头人多,照应不过来,二奶奶是躲着受用去了!’的地步? “二爷,二爷”,凤姐哀声,合着滚落的眼泪,焦灼着琏二的心。“老爷和二爷以为送太太过去皇觉寺,是惩治了太太昨晚的哭闹,岂不知是把太太逼成和我们母女生死之仇了?日后太太回来就是一根绳索吊在我们母女颈上。待到了那一日,太太千般手段施展出来,二爷也只能眼看着我们母女,生死尽由着太太。” 凤姐搂过大姐儿大放悲声:“大姐儿,大姐儿,你小小年岁,要知道往后,都要提心吊胆挨日子,要知道往后,太太想把你许到什么不堪的人家,就要去什么不堪的人家挨一辈子,可是后悔没能糊里糊涂跟了娘亲去了!” 一众丫鬟赶紧上来劝,贾琏想到邢夫人日后定会将今日的苦,加注到凤姐和大姐儿身上,百倍千倍加注到大姐儿身上,就后悔今日办了一件蠢事。刚才自己还高高兴兴和凤姐邀功,这那里是功劳,这是自己把妻女推到火坑边。 贾琏目赤欲裂,语无伦次,“凤姐,大姐儿,”口中只喊着妻女,却说不出什么得用的。 这边屋子里闹哄哄一片,贾赦听得先是大姐儿哭,然后是凤姐哭,再就是乱糟糟的,忙打发丫头去看,口里喝着:“把大姐儿抱过来。” 那丫头过来看贾琏抱着大姐儿,大姐儿哭着往凤姐那去,凤姐只拉着大姐儿哭,对二人施礼,二人也不搭理他,只好抬高声音说:“二爷,老爷叫把大姐儿抱过去。”就伸手来抱大姐儿。 大姐儿这时候怎么肯跟外人,一手搂着贾琏的脖子,一手拽紧凤姐儿的手。小小的人儿,看娘亲哭,爹爹无法,也感觉到事情不好,只管靠在贾琏怀里,拉紧凤姐的手。一家三口就团在一处。 那丫头无法,就回去和贾赦禀告西屋里的抱不来大姐儿,一家三口哭到一团的事。贾赦这两日正是喜欢大姐儿在兴头上,连老娘给自己下毒的悲凉,都被大姐儿的笑脸冲淡不少。立即就恼了,“琏二那混账,作甚要招惹凤丫头。”就自己要过去看。 贾赦屋里的丫鬟,哪个敢违拗他一句。赶紧给他穿家常衣服、套鞋子,贾赦腰带也不等系上,就抬脚走。秋桐秋实一边一个搀扶着他,其它小丫头赶忙拿着巾子帕子,还有伶俐的去打帘子,也有跑到西屋门前预备打帘子的了。 乌泱泱一群人就进了西屋。 贾赦就见炕桌上的饭菜还没有收拾,看样子也么米吃多少的。贾琏跪在炕里,凤姐坐在迎门的炕桌西边,大姐儿蹬着凤姐的腿,由贾琏抱着,凤姐还搂着大姐儿。地下围了一群的丫鬟在劝,“二奶奶,二奶奶,可别哭伤了身子。” 贾赦就觉得自己的心头火,突突地往外冒。这一个二个的,就都看不得他有个孙子了。 强自提气喊道:“都闹什么呢?” 屋子里的丫鬟这才发现贾赦进来,看贾赦脸色不好,呼啦啦立即跪了一地。 秋桐秋实扶了贾赦坐到炕对面的太师椅,有丫鬟立即捧上茶盅。 贾琏抱着大姐儿,大姐儿又给凤姐搂着身子握了一只手,偏大姐还舍不得松开贾琏的脖子,一时就难以起身。 贾赦那个气啊,定是琏二这不靠谱的又招惹了凤丫头,偷摸了那个丫头才会这样。 凤姐放开大姐儿,要起身下地给贾赦行礼,贾赦就说:“凤丫头,你坐好了。待老爷给你教训琏二” 转脸就阴恻恻地对贾琏道:“琏二,你是皮紧了?” 贾琏抱着大姐儿,就着跪着的姿势转向贾赦:“父亲,儿子惭愧。还希望父亲给儿子做主,给凤丫头和大姐一条活路。” 贾赦看贾琏红着眼,神情激愤,什么叫给凤丫头和大姐儿一条活路,自己什么时候要不让她们娘俩活了。 贾赦瞪着眼看贾琏,那表情就是不给老子说清楚,老子吃了你。 贾琏就咽了咽口水,说道:“父亲,儿子今日奉父亲命,送太太去皇觉寺,跪一个月的平安经。一个月后把太太接回时,太太会把受的苦发泄给谁?” 贾赦不是贾政那不通俗物的人,脑子一转就明白了,这是凤姐怕邢氏回来拿她做筏子,发泄怒气呢。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有为父在。” 贾琏就低头给大姐儿搽眼泪,声含悲凉,“父亲,您在,儿子和媳妇自是有您做依靠。可是也日日提心吊胆的。就像父亲昨夜说的,您要是一直昏迷,凤丫头怕就是以后都要在皇觉寺了。”拍拍大姐儿后背,安慰大姐儿。“就是大姐儿,以后能得去皇觉寺,也是好命。要是太太把她许到不堪的人家,儿子遵从孝道,”贾琏哽噎的说不下去,放大姐儿在炕上坐好,给贾赦磕头。 “还请父亲给凤丫头和大姐儿活路。” 贾赦沉吟半晌,想想邢氏的日常为人,还有搬家出来的这几日的闹腾,原以为是她身边的婆子不着调撺掇的,但看昨日,可没有任何人撺掇,听琮儿说了就搁了饭碗冲过来。罢了,儿子、孙子、孙女、儿媳妇,还是重要的。 “为着此事,也不值得你们这样担忧。琏儿,下月你去接邢氏,带了为父写的休书,也不必接她回府,直接送去庄子上,等她家人来接。若她不接休书,直接送回皇觉寺去。” 贾琏又给贾赦磕头,“谢谢父亲”。 凤姐就下地给贾赦施礼,“谢谢父亲。” 贾琏教大姐儿说:“谢谢祖父。”大姐儿看父母亲平和了,就带着泪珠笑,糯糯说:“谢谢祖父。”张手要贾赦抱。 贾赦一肚子的气,瞬间烟消云散。奶娘赶紧起来抱大姐儿给贾赦。贾琏叫所有人都起来,把桌子收拾了。 贾赦说:“好好给你家奶奶再收拾了一桌,别饿到我孙子了。”凤姐羞红脸给贾赦福身。一屋子丫鬟好象打开了按钮,活动起来,收拾桌子的,打水给一家三口洗脸的。 贾赦抱着大姐儿让奶娘收拾好了,就让奶娘抱着大姐儿跟自己回去了。 凤姐洗了脸,重新搽了面脂,就是眼睛红红的还能看出来哭过。 琏二打发丫鬟们都下去,揽了凤姐的腰,“凤儿,这下儿可放心了?” 凤姐嗔了琏二一眼,靠到琏二怀里,“二爷,你一会儿吃了饭,接大姐儿去吧,别忘了带上纸笔。” 琏二爱怜地捏了下凤姐的鼻子,“记得了。” 第41章 红楼41 41 不大的功夫, 厨房就又整治了一桌, 夫妻二人对坐。 凤姐儿端了半碗汤, 对琏二说:“二爷,这一切多亏了有二爷。凤儿不能给二爷敬酒,就敬一碗汤,表示对二爷的感谢和敬仰。” 琏二笑着接过汤,慢慢一羹匙一羹匙地喝, 看一眼凤姐儿喝一羹匙,火热的眼神直看到凤姐儿脸红, 才放下碗。 “凤儿,”琏二隔着桌子抓住凤姐儿的手,“委屈你了。”琏二看着凤姐儿红晕布满脸颊, 亮晶晶的眼睛, 含情脉脉, 食指尖就在凤姐儿的手里挠了挠。 凤姐儿抽回手,笑嗔琏二,“二爷, 赶快吃了饭, 还得去父亲屋里看看呢。” 琏二笑:“父亲现在有了大姐儿, 是谁都不要了。”话虽是这么说的,人还是捧了碗专心吃饭了。 一会儿的功夫,夫妻二人就吃完饭了, 平儿带人把饭桌收拾下去。歇了歇, 贾琏就扶凤姐儿, 在屋里转圈消食。 凤姐就对贾琏说:“二爷去当差的日子快到了,府里还有些事情得二爷出面搭理呢。” 贾琏示意凤姐儿继续说。 凤姐儿就说道:“父亲看着好起来了,不用二爷夜夜去守着了。我身子重,不好出门。家里的这些个庄子、铺子,还要二爷你,趁着这二日,还有点儿时间,看看内里都是些什么。芸儿毕竟年轻,还当不得像林之孝那样用。” 贾琏应允,“还是凤儿想的周全,我这些天心思,都在父亲身上了,倒真的没有想起来,庄子、铺子那边,还得去好好料理一番呢。” 凤姐又说:“二爷前面说,想从庄子里挑人,补到府里来。你这回去庄子的时候,顺便也看看人吧,有好的就带回来。教导几天,也好填补了缺额,府里边,可缺了很多的人呢。” 贾琏想想就说:“庄子里的人,平时还是松散惯了的。不如明天让芸儿,去人牙子那里看看。看看用熟的那几个人牙子,有没有调/教好的、合适的人。若是有合适的,能补几个,就先补几个吧。” 凤姐认为贾琏说的有道理。 “好,补人的事儿,听二爷的安排。还有一件事儿,就是太太那院子里的婆子,我想了又想,是一个都不能再留在府里了。只要一想到,太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昨日就那么轻易地、从院子里闯了出来,我着心里就害怕的不得了。一定是那几个婆子,故意地放了太太出来的。因为派去守着太太院子的婆子,都是些强壮的人。父亲发了话,禁足的太太,她们都敢阳奉阴违的。这样的人,再留在府里,以后咱倆更是使用不起她们这样的。我想明日,就让平儿带着丫头们,去把太太的东西,都好好地登记造册,样样都规整好,然后就把院子封起来。二爷,你看这样的安排,可妥当?” 贾琏对这些没什么异议,夫妻二人又商量一些零零碎碎的家务事,携手去看贾赦。 贾赦看琏二扶凤姐儿进来,二人都眉目带笑,就明白了邢氏的事,自己处理的让儿子和儿媳妇都满意。自己活到这岁数了,现在还图啥——不就图个儿孙绕膝嘛! 这府里的什么事儿、什么人,都比不了儿子夫妻二人和睦重要。只有小夫妻和睦,自己才有可能,多得几个嫡孙,自己这一支才能够繁衍下去啊。 贾赦心里想的多,但再见了二人给自己行礼,都口称父亲,改了既往叫自己为大老爷的称呼,更是心下熨贴。终究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骨血,这两天日夜守在自己床前,到底还是在乎自己的生死,和自己亲近的。 贾赦让二人坐,自己坐在榻上,搂着大姐儿。看大姐儿玩手里的,就是那二个镂空的金银双色的香球。 大姐笑嘻嘻地举着香球,给凤姐看。 “娘亲,看。” “嗯,好漂亮。是祖父给你的?” “嗯,祖父给我的。” 大姐儿说的很得意,转头看看祖父,贾赦笑着和大姐儿点点头。大姐笑出声来,又举着镂空的香球,给父亲看。 贾琏赶紧凑趣地赞了几句香球漂亮,大姐才美滋滋地、自己继续摆弄香球玩了 仨大人陪着大姐儿说了一会儿的香球,哄得大姐儿笑的出声。奶娘上前对贾赦施礼,低声说:“老爷,到时辰,该给大姐儿更衣了。” 贾赦点头,把大姐儿交给奶娘,由奶娘抱去了净室。 贾赦把心神,放到眼前恭谨坐着的儿子、儿媳身上。他对贾琏和凤姐说道:“为父这二日虽是凶险,但有赖佳儿佳妇照看,日夜守护,现在已无大碍了。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事儿。琏儿,你今晚就带凤丫头回去,你二人也好好休息休息吧。” 夫妻二人赶紧站起身,贾琏笑着回话,“可不敢当父亲这样说。照顾父亲,孝顺父亲,是儿子儿媳该做的事儿。” 凤姐也赶紧起添上几句类似的话。 二人这样一致的态度,只说孝顺是自己该做的事儿,贾赦更加高兴,也更加满意了,也再次强调自己基本好了,不需要贾琏在夜里再守着了。 贾琏尚有些不放心,还坚持着说:“父亲,儿子还是再陪您一晚吧。” 贾赦摆手,“不用。为父心里有数。你回去好好歇歇,过几日该去上差了。今儿晚饭前,高院判来过了。他给为父仔细诊了脉,说再喝二日解毒汤药,为父这身体,也就无虞了。他明日就回宫,去回复圣命。琏儿,你明日打发人,往程荫府上投帖,就说为父后日晚的酉时末,登门拜谢救命之恩。” 贾琏一一应诺,和贾赦说起给高院判和高太医的回礼,问贾赦准备这样的回礼可算妥当?然后又说起府里大姐儿还小、凤姐这里还有一个,请高院判引荐郎中,做家里的供奉是否合适等等杂事。 贾赦边听边点头,心里说,自己这儿子岁,虽没有文才武略的,这人情往来,倒是熟稔得狠。也不是无可取之处的人。 等凤姐再和他汇报,对邢氏院子里的东西和人事的安排后。贾赦也点头允了。 贾赦心想,这夫妻二人,还真的是脾性相近啊,对家事都能够处理的妥当、周全啊。 他站起身,从东墙的柜子里,抽出一个紫檀匣子,翻捡了一番,拿出一张契书,递给贾琏。 “这是我祖母给我的庄子,不大。但里面的人,都是祖母陪嫁的后人,再就是跟着老国公上过战场的、家将的后人。都是可信赖的。以后这庄子,就送你儿子了。在你儿子成人前,你要打理好庄子,要好好待这些人。邢氏的那些东西,凤丫头打点清理后,可以都送这庄子封存着,等她娘家兄弟来接她吧。” 贾琏接过契书,略看了看,收入袖中。他跟着小心地问贾赦,“父亲,那休书?” 贾赦瞪眼,拧眉说道:“怎么?你们怕我反悔了?罢了,这就写给你们吧。” 二人顿时感到不好意思了,哪有做儿子儿媳的,“逼着”老子给继母写休书的,二人羞愧,赧然低头。 贾赦说了要写休书,就喊丫鬟去书房拿了笔墨来。他提笔就写,唰唰唰,几行大字,龙飞凤舞,一气呵成,未了盖了自己的小印,递给贾琏。 “明儿,你拿着这个,去衙门备案。不然以后,邢家找来,我若是在还好,否则还会有麻烦的。” 凤姐儿就着贾琏的手,瞥了一眼休书。她的心,这才落到实处。然后,她就笑嘻嘻地和贾赦说:“父亲以后,还可以再选名门淑女呐。” 因凤姐儿是在贾府玩大的。贾赦认识凤姐的时候,她还是个才梳起揪揪的小丫头。所以贾赦对凤姐儿,少了许多约束。他们这公公与儿媳妇之间,也不像其他人家那样,是拘于礼节、除了请安、基本不说话的局面。 凤姐儿说的轻松,贾赦听了,却只是摇头不允,“从琏儿母亲过世,再谁,也都是那般一样的了。” 贾琏劝贾赦说:“父亲跟前,还是要有人伺候着才好。” 贾赦不在意地摆手道:“为父这里,还有丫鬟小厮跟着呢,你们尽管放心。你们有操心我的功夫,多给我生几个孙子孙女,就是孝心到啦。” 凤姐儿低头装害羞,贾琏连连答应,道是定不负父亲厚望,一定多生几个。凤姐扭了贾琏一把,低身嗔道:“你自己生去。” 奶娘把给大姐儿换了衣服,又抱了回来了。贾赦搂着孙女儿,心满意足,贾琏和凤姐儿给贾赦凑趣,屋子里笑语殷殷,满室的温馨。 笑了一会儿,贾赦撵他们回去休息,贾琏再三确认贾赦不要他守夜,才起身告辞。凤姐儿就叮嘱贾赦屋里的丫鬟们,夜里警醒些,小心伺候。样样都吩咐到了,夫妻二人又再次给贾赦行礼,贾琏抱着女儿,出了贾赦的屋子。 贾琏让奶娘抱着大姐儿,自己扶着凤姐,招呼平儿和带着的丫鬟们,多点几盏灯笼,前后照的如同白日,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 贾琏白天补觉睡了大半天,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凤姐儿,凤姐儿哧哧地笑,半推半就地躲着琏二作怪的手,引得琏二的兴致,越发地高涨起来。夫妻二人敦伦一番,凤姐疲惫万分,连手指都不想抬。她迷迷糊糊地,听得是琏二叫了平儿进来打理,凤姐也随他们了,自己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琏二上床搂住了凤姐。凤姐眯糊着却闻到琏二身上的味道,心下明白,琏二是和平儿,又荒唐了一番。 身累,心也累。妈的了,什么也不想再说了,这是合理合法的内遇!明早记得给平儿喝药就好了。 凤姐心里默念给平儿喝药、喝药、喝药,终于什么都放下地睡了。 第42章 红楼42 42 凤姐再次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 平儿进来服侍洗漱, 琏二殷勤地围前围后。 凤姐就想起现代的那些网络教程, 如何识破老公有外遇的兆头之一:无故献殷勤。既然自己不打算像红楼原著那样,和琏二为通房小妾的事儿,闹到离心,无论如何也得慢慢调试自己的感情定位,没背景和整个社会制度对抗啊, 谁让穿的不是公主呢,唯一的合法的拥有不准丈夫二色权利的人物类。 丰儿上来给凤姐梳头, 琏二殷勤递钗子,簪环,凤姐笑咪咪的, 伸出食指勾着琏二下颌, “哎呦, 这是哪里进来的,可真有眼力见。” 琏二涎着脸赔笑,“谢二奶奶夸奖, 能伺候好二奶奶是奴才本份。” 地下站的丫头们都笑, 凤姐也笑。 “才离了宝二爷那个肯哄着姐姐妹妹, 把姐姐妹妹顶头顶的,又来了个琏二爷。” 琏二跟话跟的快,“宝玉是谁都顶头上, 我琏二只把二奶奶顶心头上。” 凤姐一根指头摩挲着琏二的嘴唇, 笑得琏二的心跟着一荡一荡的。“二爷真只顶我一个?不是哄我?” 琏二赶紧赌咒发誓, 凤姐也笑着当成真的,赏琏二蜻蜓点水的亲脸颊,琏二兴奋得眼冒金光,知道昨夜的事儿算是过去了。看丰儿梳完了头,由琏二扶着起来去吃饭。一边往外间大炕坐,一边随意对平儿说道:“平儿吃了饭自己煎药喝,现在喝总比一个多月后喝来的好。” 屋子里的空气一窒,平儿屈膝行礼,低低应是。凤姐就当没看到平儿白了的脸,对这一屋子丫鬟说:“你们奶奶身子重了,现今不能服伺好二爷,我知道你们都想替奶奶尽心,今晚开始就轮流上夜吧。” 众人知道这是平儿昨晚上夜的事,琏二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凤姐就拍着琏二的手说:“二爷,这一屋子的丫鬟,都是我的心腹死党。别听那些嚼舌头的说什么醋性大,谁家没二个嫡子会有庶出的?能进我这屋子里的,挑的就是漂亮温柔,能让爷换换口味。都是预备做通房丫头的,二爷看上谁,那谁就是二爷的通房,我都给二爷安排,就是一条,咱们老爷可是没庶出的兄弟的。等我给二爷生了二个儿子了,这屋子里放开生闺女。生一个记我名下一个,以后和二爷的嫡子,相互也多个照应。” 琏二连连拱手,夫妻二人心意已通,就此事达成一致。然后由平儿、丰儿伺候着吃了早餐。 吃了早饭,琏二和凤姐说:“凤儿,我一会儿带芸儿去程大人府上投帖,是明晚父亲要去拜见的事。然后去牙行,你可有其它事吗?” “倒没别的什么事儿,让牙婆多带些人,什么上灶的、浆洗的,守夜上的都要添人的。二爷顺便问问牙婆,有没有愿意坐馆的女先生,或者六十岁以上的老先生,大姐儿该启蒙了,先生人品要好。” 琏二答应了,往前面去了。 一会儿,平儿回来,跪下对凤姐说:“奶奶,平儿喝过药了。” 凤姐笑着招呼平儿起来,对着一屋子丫鬟说:“你们也别怪我心狠,大老爷和二老爷还是亲兄弟呢,还不是为了家产闹得现在和仇敌似的。你们再想想后街上那些姓贾的,隔了没二代人,代字辈的就已经生活艰难了,这里头多少是庶子出身的?你们比我还清楚。要是你们谁生了闺女,我都记到我名下做嫡女,以后也好找人家。也和大姐儿一样教养,日后奶奶我和二爷会好好挑个能给少爷助力的好女婿,一样十里红妆地出门。” 丰儿就跪下来说:“二奶奶,丰儿想做管事媳妇,请二奶奶成全。” 跟着又跪了几个,然后都跪下了,众人都知道凤姐的秉性,哪里赶来捋虎须。 凤姐笑得和狼外婆一样,“都起来来吧,你们怎么的都不待见二爷了,真的假的?要是真的话,一会儿牙婆带人来,奶奶我就得多选几个进屋了。平儿,把她们都一个个排了名字上夜,谁不想上夜自己找人换。要是二爷看好谁上夜了,可不许躲的。” 众人讪讪起身,真不想做姨娘的还真没谁,但听凤姐说的是做通房啊,生了女儿得记到凤姐名下,也不是自己的;儿子是不用想的了,二爷也是默许不生庶子。有的就和丰儿一样准备做个管事媳妇,也是不差的一辈子;心里还惦记琏二温柔多情、侯府富贵的,想着嫁个%d 第43章 红楼4343 凤姐自己躲回里间, 说是睡觉, 无非是想自己静静。再怎么自己劝说自己想开点, 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恨恨地捶床,他奶奶的,要说二人关系不好,房事不融洽也就算了,她也不用纠结, 才和她和谐了一番,转身就和通房胡天胡地搅合, 还有比这更恶心人的麽。然后人就禁不住恶心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只走到净房门口,就“哇”的一声, 把早餐都吐了出来。 留在堂屋的小丫头听动静不对, 就跑进来。看凤姐吐的人都直不起腰了, 也只能搀扶着,直到凤姐再也没东西能吐了,才扶凤姐做好, 端了水给凤姐漱口, 又招呼另外一个小丫头和自己一起收拾了, 开窗散味道。 凤姐披了大衣裳,扶着肚子站在院子里,望着掉得光秃秃的树, 四方的院子, 悲哀涌上心头。不知道真假的, 以后自己就活在这样的四方院了。不愁吃穿,暂时也没有危及生命的事,可就是莫名其妙的觉得悲哀。想了一会儿,掉了二滴泪,就又自己笑自己,真是越活越回楦了。值得着点的事儿麽,这段人生经历,本来就是赚来的,放到现代,那些妻子怀孕丈夫出轨,估计也是常见的事。又不是自己二十来岁的时候,多谈几个对象,都会招来闲话。 那时候有太多的不在乎,也是真的顾不及,就觉得每天就是一个字:忙、忙、忙,忙着工作,忙着孩子,忙着赚钱。常说等闲下来坐国际游轮去周游世界,好好看看外面的天地。可国际游轮也没坐成。 想当初台湾讲师上课时,曾问一女同学:“如果你先生找了二房三房,还不能离婚,你怎么办?” 那女生的回答是:“我就找二老公三老公呗。” 一教室的同学都哄堂大笑,过后说笑起来也是佩服她的机智,反应快呢。 凤姐安慰自己一番,重新定位:就当那个是年轻俊美的二老公了,呵呵,呵呵。 贾琏从外面进来,见到的就是凤姐站在院子里,眼睛望着光秃秃的树,神色变幻不定。心说早晨还以为凤姐转性了呢,这是昨夜的事,根本没过去啊。心里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就是昏了头呢?忘了凤丫头的醋性了,那可从小就那样的,凡是她的,就不许别人动的。唉。贾琏开始犯愁。 站在凤姐身后的两个小丫头赶紧给贾琏行礼请安,凤姐听请安声,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 看到贾琏就涌上一阵恶心,怄了半晌,也就吐出来几口酸水,恹恹地不想搭理他。隔了会儿,又觉得自己矫情,暗暗唾骂自己几句,贱人就是矫情,呵呵。贾琏是围前围后,扶着凤姐上炕坐,紧着殷勤,一会儿问要不要请高太医过来,一会儿递漱口水,再递搽嘴的帕子,问问想吃点什么地忙乎。 “二爷都忙完了?” “嗯。程大人府上收了拜帖,说是今晚等程大人回来给回信。去了几家牙行,说要的人给预备了差不多了,下午带来一起选。” “父亲一早把大姐儿抱过去了,二爷去看看闺女,陪大姐儿吃饭,我躺会儿。” 贾琏不想走,凤姐就赶他,“二爷,你过去吧,上回说给大姐儿取名的事,还有肚里这个,一起交给父亲取了。下午还要选人,让我歇会儿。” 贾琏再三问凤姐要不要自己陪着,直看到凤姐不耐烦了,才讪讪地走了。 贾琏一路往前院走,一路暗自懊恼,昨夜怎么就没管住自己呢。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说起来平儿扭手扭脚的,还真赶不上凤儿合自己的心意。看凤儿怄的伤心难受,又什么都不说的样,自己觉得也怪没意思的,暗骂自己混蛋。 贾琏见贾赦自己在书房挥毫泼墨,心下奇怪,赶紧上前行礼问好:“给父亲请安。” 贾赦心情挺好的,摆手叫贾琏过来看,“这是为父给大姐儿预备的字帖,你看看怎样?” 贾琏接过那叠字帖,三观再次被刷新,这是自己父亲写的麽?这一个个规规整整却大气磅礴的字,都说字如其人,看看字帖,看看父亲。 贾赦就不乐意了,“你那什么表情?我这字不够给大姐儿启蒙的?” 贾琏赶紧狗腿地表态:“父亲,这字太好了,儿子是震惊,震惊。” “哼。”贾赦只是不屑,贾琏不知道自己哪里又错了,小心翼翼看着贾赦。 “你既是要去当差,也该把字好好练练了,字是一个人的脸面,未见你的人,就因为字,被说成是酒囊饭袋的时候,喊冤也来不及了。” 贾琏连声称道:“父亲说的是。” 贾赦搽手,指着字帖,“饭前你在这里把这些字,好好写一遍,不要以后还不如大姐儿。” 贾琏不敢反对,乖乖地坐下写字。 贾赦在边上看的不痛快,“你多大的人了,把腰挺直了写字,把字写的有点骨气。” 巴拉巴拉得贾琏头昏。贾琏在心里哀嚎:“父亲大人,这是二十年前你该干的事儿。” 总算写到大姐儿睡醒觉过来了,贾赦才放过贾琏,去逗孙女了,留了贾琏写大字。贾赦还觉得不够打击贾琏,抱了大姐儿来看贾琏写字,给大姐儿讲解贾琏的那一笔写的好,那一笔写的不好。贾琏想摔笔骂人,慑与贾赦脾气,暗暗咬牙忍耐。 贾赦凉凉说贾琏,“这几句,你就受不了了,去了户部,有更多呢。勋贵出身的,除了去军营,到六部哪里,都免不了被那些科举上来的排斥。你除了忍,还是忍,就是别人指到你脸上,也得忍!忍出头就好了。” 贾琏这才明白贾赦在教自己去户部如何当差。赶紧搁了笔,放下袖子,从心里往外真诚地说:“儿子谢父亲教导。” 贾赦黯然,“说到教导,为父惭愧,这些年也没能教你什么,总算你还没长歪。就先写这些吧。吃饭。” 贾琏洗手后抱过大姐儿,跟在贾赦后面去侧厅 贾赦端起碗,看贾琏也坐下了,诧异道:“你不回后面陪凤丫头吃饭?这里不留你,你回去吃。” 贾琏这一上午连番遭嫌弃,再也忍不住说道:“不回。在这儿吃。” 贾赦看贾琏急闹闹的小样,心里笑,嘴巴也没留情,“给凤丫头赶出来了?该!” 贾琏要挠墙了,“父亲。”这一屋子人呢,还有女儿呢。 贾赦就说:“我这做老子的告诉你,女人没有不妒忌的。你这几个月好好给老子忍着,别招惹凤丫头,让她心情舒畅,生产的时候危险也少点。你母亲就是怀你的时候心情抑郁,到生的时候,到底赔了命。” 贾赦一边吃一边唠叨,也不管贾琏站在饭桌边,“这些道理没人讲给你听的。凤丫头选了你,是你三辈子烧了高香。你不爱惜她,出了事,后悔也没用。” 贾赦吃完了,看孙女已经吃的不错了,笑眯眯又给孙女舀了一点儿豆腐。“大姐儿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取莹字。你坐下吃饭。” “她这辈是从草字头,莹字,有明洁,夫良玉未剖,与百石相类;名骥未驰,与驽马相杂。乃剖而莹之,驰而试之,玉石驽骥然后始分。也有光泽透明,明白的意思,见之莹然,若披云雾而睹青天。”贾赦看贾琏懵懂的样,知道贾琏从小就没读多少书,心里喟叹,直接说:“就是宝贝的宝字,加个草字头。我家的草也是宝。” 贾琏明白,赶紧又起身谢了父亲。贾赦让他坐下吃饭,接着又说:“给你妹妹取了个瑛字,和你们兄弟一样,是玉字边,玉的光彩的意思。” “你儿子的名,等为父再想想。” 贾琏就起来再次谢父亲操劳。 这一顿饭吃的,贾琏站起、坐下,坐下、站起,想以后还是回后面和凤儿一起吃了,没事儿还是父亲不召唤少往前凑了。 祖孙歇晌儿了,贾琏往后院去,蹑手蹑脚进了里间,见凤姐瞪大眼睛躺在那儿,还没睡。就脱了衣服搂凤姐,凤姐翻身给他个后背,贾琏就把头埋在凤姐儿后颈,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凤儿,你放心,我再不会去找别人的,也不去找平儿。”也不管凤姐听得没听得,就箍紧凤姐儿闭眼装睡了。 第44章 红楼44 44 贾琏开始是怕凤姐和他计较, 箍紧凤姐装睡, 但嗅着凤姐发丝的香气, 不知不觉就睡的沉了。 平儿进来叫他们夫妻,就见夫妻二人睡的正香。凤姐靠在贾琏怀里,枕着贾琏胳膊,面色匀净白腻,唇色红润, 乌鸦鸦一头秀发散着,几缕攥在琏二手里, 睡得正香。桃红的内衣,衬得人比平日更娇媚,想不到现今奶奶睡了竟少了平日的凌厉, 有些祥和气韵。也是的了, 奶奶从忙完东府的事儿, 就很少很少发脾气,每天就是躲在屋子里睡觉。想到昨夜替奶奶打理时,奶奶那一身腻滑的肌肤, 雪缎一般, 要自己是个男人怕也舍不得和奶奶这样的美人置气吧。说不得就和二爷一样, 顶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捧着怕冻了。 贾琏一手搭在凤姐凸出的肚子上, 搂着凤姐也睡的香。平儿不知私下在心里描摹过多少次二爷的眉眼, 多少次想也这样让二爷搂着, 可二爷每完了事都匆匆离去。平儿自觉难过,还是咽下酸涩,轻声唤:“二爷,奶奶,该起啦。” ,“二爷,奶奶,该起啦。” 听平儿叫他们夫妻起床,贾琏迷糊糊的说,“凤儿不气啊,不气。”想也知道是为昨夜的事儿,心下更是难过了。 “二爷,奶奶,该起啦,管家说人牙子们带了许多丫头小子的在前院等了。”喊了几次,才把二人喊起来。 平儿、丰儿带着小丫头们伺候他们夫妻洗簌,更衣。 凤姐问平儿,“太太的东西收拾好了?” “回奶奶话,都收拾好了。原有些就装在箱子里没打开,昨天白天有太太院子里的婆子,顺了一点儿,也都找了回来,和太太贴身*****一一比对了。” 凤姐听了就笑,“你俩做事我是放心的,平儿去拿旧日的匣子,你和丰儿一人一对绞丝镯子,别的人一人一对花钗。” 众人都高兴,一时屋子里就是莺歌燕语的“谢奶奶赏。” 丰儿笑着奉承:“奶奶那金绞丝镯子,奴婢馋了许久了,好在奶奶大方赏了奴婢,不然奴婢还得夜夜睡不着呢。” 众人又是一顿奉承。凤姐笑,“再说出天来,也没的给了。” 贾琏平日在房里也是由这些丫头们伺候着,但慑与凤姐雌威,没谁这么找死地在他们夫妻面前嬉笑,也多是在凤姐看不到的地方,他才和丫鬟们调笑几句。现在看凤姐是高兴,早晨也是不恼啊,还不是离了大家伙儿的眼,就怄的见他就吐。就收拾自己心神,目不转睛只看凤姐。 凤姐带了一金镶红宝的满池娇,额前坠了一颗指肚大小圆润的粉珍珠。那珍珠随凤姐转头,轻轻摆动,映的脸色越发娇嫩。再套一身大红绣着梅花的袄裙,那小袄领子上是一圈细细密密绒绒的白毛领子,袄上的梅花稀稀疏疏,金线挑的花蕊,栩栩如生,到裙子上,一点点梅花增多,待到裙角已是遍地梅花盛放,行动间就像是一株盛开的红梅花树。衬着皎皎如月的笑靥,还有挺出的肚子,竟是让琏二觉得这衣裙,就得肚腹凸起的凤姐儿才穿得。 凤姐都收拾好了,看琏二站在那,由着丫鬟打理,呆呆看自己,噗哧一笑,“二爷,看什么美人看失心啦?” 贾琏顺杆子爬,“看二奶奶啊,这一屋子就奶奶一个摄人心魂的美人呢。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都捧场,知道二爷是在为昨夜和平儿的事儿讨好二奶奶,也盼着二奶奶的心气赶紧过去,不然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撞到二奶奶气头上挨罚呢。 凤姐就当自己被她们哄到一样,也是眉开眼笑,说道:“好啦,好啦,现在奶奶带你们去看新来的美人们,你们有看对眼的,记得告诉奶奶我给你们留下来。” 贾琏看着怡然自得的凤姐,在一众俏丽丫鬟中是璀璨夺目,那琏二本性就是爱慕妇人多过青涩女子,一时就觉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就是形容这样的美人的吧。多少年后,当琏二在贾赦和表兄弟们的压迫下,补读了许多功课,知道很多形容美人的出色词句,什么翩若惊鸿,宛如游龙,秾纤得中,腰如束素,都不如那时凤姐凸出肚子的身姿。丹唇外朗,延颈秀项,明眸善睐,云髻峨峨,也不足以形容凤姐的笑靥给他的震撼。他只恨自己没修得妙手丹青,留下凤姐。 夫妻二人带众人去前院的侧厅,见贾芸和迎春已经等候在那里了。贾芸正姑姑长姑姑短地,捧得迎春笑得用帕子捂了嘴。 夫妻落座,凤姐就说,“先看丫头,府里缺的太多。芸儿,牙婆带的丫头们一起都上来,牙婆和别的人都在外等着。” 贾芸应声而去。一会儿带上来大大小小几十个丫头,看出来都是经过牙婆训练过礼仪的,行礼是有模有样。风儿和平儿赶过去,让她们不论是哪个牙婆带来的,都按大小各自站好。 凤姐对迎春说:“妹妹先挑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吧。” 迎春往后缩,看凤姐眼睛看住自己,又挺直身子做好,口齿清晰说:“嫂子,我不知怎么挑,我看嫂子替我选,也好学学。” 凤姐满意迎春终于改掉一些怯懦的样子,就说:“好吧,这次嫂子帮你,以后就得你自己了。” 凤姐让哪些丫头们一个个上前,自己报名字、年龄、会做什么,家里有什么人,琏二和贾芸带在一旁是奋笔疾书地猛记。都看完了,凤姐选了二十几个丫头。点了其中四个脾性看起来温和人也伶俐的,擅长女红的给针线房,又选了四个七八岁伶俐的丫头一起给针线房。给迎春选了四个中人之姿,性子看起来温和的、十三到十五岁的女子,预备做陪嫁的,又让迎春选了4个合眼缘的小丫头。给自己留了七八个年龄不等相貌出众的,还有一个看着只有四岁多,实际五岁多,瘦伶伶、口齿伶俐的小丫头。 凤姐留下那小丫头,一是看她口齿伶俐,二来也是心疼,这么小的小孩子,不知道是被拐的还是父母卖的,竟然记不清自己的家在哪里,留下来给大姐儿做伴玩吧。 选了丫头再选婆子,选了三个能上灶的补给厨房,又选了几个看着老实本分的留下来做守夜的媳妇子。正要打发没选中的下去,补给厨房的姓张一个媳妇子跪下来叩头,哀求道:“请爷爷奶奶也留下我的女儿吧。” 凤姐就招呼她上前来,看着倒是眉清目秀的,就是一脸的哀色。 “奶奶,”那妇人磕头,“奴家是因为连生了三个女娃,当家的入秋重病去了,被婆家发卖。奴家大女儿已经能帮着烧火,打打下手,小的也不会给奶奶添麻烦,求奶奶,求奶奶。”就磕下头去。 贾琏先就忍不得了,拉拉凤姐的衣袖,凤姐就说:“把孩子带上来看看。” 只有一个7岁的女娃随那妇人一起来的,那女孩子看着一脸的倔强,才凤姐就因为这个倔强表情没选她,现在听了妇人那话,就明白这孩子了。大的才这么大,小的可想而知了。 “留下吧,一会儿让牙婆把你的二个小女儿也送来。”那丫头倒是知好赖,不等她母亲吩咐,就跪下磕头。那妇人感激得涕泪交加,只说今后好好做活报答。 贾芸和牙婆们结算买资、过身契,到衙门登记。凤姐留了相熟的一个牙婆,和她说:“我这里有几个婆子,日常具是奸猾的,给我远远发卖出去,不得留在京城。不然给我知道了,以后就没你的生意做了。” 那牙婆是和凤姐作熟了几年的,连声说:“二奶奶放心,老刘什么时候也不能差了奶奶的事。” 凤姐又叮嘱一番要寻女先生或者是老先生,说是给自己女儿开蒙的,人品要好,性格要好,那刘牙婆应答留心,已有了人就送过来相看。 闹哄哄选了一下午的人,凤姐感到疲累,还是撑着把司琪、绣橘叫过来,“现在你们屋里的嬷嬷还没选到,给你们姑娘选的人由你们二个教导,司琪呢,奶奶我这里就告诉你,你教出二个能给你接手的,就放你回家嫁人。” 司琪喜出望外,赶紧跪下磕头谢凤姐,又表示自己定能带好。 迎春领了人走了,针线房领了人走了,厨房新换的管事也来领人,凤姐就关照说,“那姓张的媳妇子带着三个女孩子,你给她单独一屋,好好照料了,若有事我只问你要人。” 凤姐把剩下的人各自分派了去处,带着剩下的十来个会自己的院子。 丰儿和凤姐说:“奶奶,怎么选那么些漂亮的留自己院子?” 凤姐笑:“别担心,你奶奶自有主张。” 规定了新来的不得进正屋,将人分给平儿、丰儿去教导,自己换了家常衣服,摘了头面,在迎门大炕上靠着歇息。 第45章 红楼45 45 凤姐歪在大炕上喊了丰儿进来, “丰儿, 你去把来旺媳妇给我找进来。”丰儿应声而去, 凤姐自己闭目休息。不大会儿,来旺媳妇就进来见凤姐。 “旺儿家的,府里新进了这许多上夜的,你可有安置好了?” “回而奶奶的话,都安置妥当了。” “要是给我发现有人当值的时候喝酒耍钱, 第一次我就提脚卖了喝酒耍钱的,也要扣你的月钱打板子, 第二次就连你一起卖了。” “奶奶,这?” “你办不到?办不到,你家奶奶我就只好换个能办到的人。” 来旺媳妇自搬到这侯府, 林之孝、吴登新俩家一走, 就觉得自己是一家独大了, 时不时地在晚上巡夜的时候喝几口别人孝敬的小酒,也摸几把牌。那些守夜的婆子为了讨好她,每次都故意输点钱给她。来旺媳妇正为自己每天都有点小钱进账高兴呢, 猛听到这个不吝于晴天霹雳, 自是不敢立即应答。 “奶奶, 那些守夜的喝点酒、玩会儿牌,也是长夜无事。” “无事?感情花那么多银子买人回家养着,就是为了有人晚上喝酒耍钱玩?” 来旺媳妇低了头不答话。 “旺儿家的, 我信得着你, 把府里最重要的事交给你做。你倒是动脑子好好想想, 这么大的一个宅子,夜深人静都去睡了,这进了人、或是走了水,都要靠这些人警觉,你是巡查守夜的人,却这里喝一点儿,那里玩二把的。你要是觉得做不来,我也不勉强。你想想林之孝家的往常是怎么做的,你怎么就不能争点气?” 来旺媳妇自恃跟随凤姐多年,是凤姐依靠的心腹,就讨价还价说:“要不奶奶换我去管厨房吧?” “要不要你家奶奶把库房给你搬回家去?” 来旺媳妇见凤姐恼了,就依着炕沿跪下去。“奶奶,您可别气着了。奴才不会说话,奴才今晚定会将那些上夜的好好归拢归拢,再不会有打牌喝酒的了。” “旺儿媳妇,你干好了,年底给你双倍的红包,比你混来的那些守夜耍牌的钱多。” 旺儿媳妇听了,就高兴给凤姐磕了一个头才起来。 “还有,你家小子的事儿,都多大了,该进来当差就好好当差,别一天天乱混乱逛。明儿送去给芸儿当小厮,敢误了事,板子伺候。” 来旺媳妇羞愧得没法,儿子怎么管也不听,小小的就看出日后不是什么好的,自家也舍不得下死手打,越发不像个样子了。 “奶奶,那小子都快14了,也不知道小芸大爷能不能压得住他。” “你俩口字放心好了,交代给芸儿,一次不听饿饭,二次不听上板子,三次就发卖了去。你们俩口子要舍不得,我现在就打发他去庄子种地,以后你们不要在我跟前提起他一个字。这也是给你们俩口子一个机会。” 来旺媳妇知道,这是自家俩口子为凤姐办了许多事才如此的,换一家儿,那么大的小子,早当成人用了,还容得他东游西逛的。 “奶奶看,跟琮哥儿上学成不成?” “你们俩口子想带坏了琮哥儿?” “那怎么敢呢。就是,就是……”就是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 凤姐在不理她,自己依着靠枕闭眼养神。红楼后面,来旺俩口子为自家混账儿子强娶彩霞,仗着的就是凤姐多年的心腹。现在自己要是不能纠正他俩口子的这种心理,以后说不准还会用放印子钱的事儿要挟呢。就看来旺俩口子这回的选择,不能有个准确的定位,趁早送回贾府去或者远远地打发回金陵吧。 来旺媳妇期期艾艾了许久,看凤姐闭眼养神不理自己,就跪下磕头,说:“奶奶,奴才明白奶奶是想为奴才家调 \教好那混小子。奶奶可不可让奴才回家商量商量,明天来给奶奶回信?” 凤姐张眼就盯住来旺媳妇,“好,明儿午饭前过来回信。”让来旺媳妇去了。 凤姐下地走了会儿,喝了点水,把人都赶出去,自己又坐回炕上。 丰儿悄悄进来,给凤姐跪下:“奶奶,请奶奶开恩,允了奴才。” 凤姐笑:“你不说什么事儿,我怎么好允了你。” 丰儿咬着嘴唇,闭着眼,说:“奶奶,丰儿不想给二爷做通房?” “噢?那你想给二爷做什么?直接做姨娘?” “奶奶,丰儿想做管家娘子,正头娘子。” 凤姐上上下下打量丰儿,这也是个美人了,要说平儿占了温柔,那丰儿就是占了精明,搁到现代就是很好的一个职业经理人选。红楼里那贾芸最后娶了小红,可贾芸现在就快有二十的年纪了,估计娶丰儿也是乐意的。 “起来吧。你家二爷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应了放你嫁人,也没什么。就是这几个月内不会放你出去的。而且管家娶不娶你,我可不管做媒。” “谢奶奶。”丰儿郑重磕头。 “这几个月,你挑屋子里原来的丫头,好好带出来几个能接替你的,去吧。” 屋子里又陷入寂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只要不来挖自己的墙角,不和自己来抢男人,都好商量。 晚饭时分,贾琏匆匆从外面回来。见凤姐坐在炕上要下来,赶紧拦住,“这么多人伺候着,哪里要凤儿辛苦。” 凤姐笑笑,也不勉强。就吩咐丫鬟们摆晚饭。 贾琏觑着眼看凤姐,见凤姐心情颇好,就只留了平儿,把丫鬟们都打发下去,对赶紧说:“我今儿去衙门落那些身契,听那老主事说,明年要选秀呢,还要开恩科。” 凤姐就激灵下,“选秀?” “还没出来具体的章程,往日是五品官以上的人家女孩子,13到17岁参加选秀,小选是家庭清白就可以。” “没姑娘什么事吧?” “章程还没出来,迎春是在范围内的,就是不知道报免选能不能成。” “二爷,你说在选秀下来前把迎春嫁出去,如何?” 贾琏苦笑,“如果宫里选秀的风都到衙门老主事这一级了,应是把五品官以上人家的闺女都记的清楚了。再说咱们这样的人必须是选秀了、或是免选了才能婚配的。凤儿忘了你当初是报了免选的?” 凤姐焦虑,“二爷,你说就迎春那性子怎么进得了宫!不过,迎春这性子真要进宫,扒住皇后娘娘,不理会其他人也是一条出路。就是怎么也不如老爷给选的人家。”凤姐心下说,就是进宫,以迎春那谁说什么也不还嘴的温吞性子,不会主动去得罪人,别人踩她也踩不出什么来,怎么也比嫁了中山狼要好。 夫妻一边吃饭,一边说些琐碎的,贾琏就说:“凤儿,父亲给大姐儿去了名,莹。说是光泽、透明、明白的意思。” 见凤姐不解地望着他,假咳一声,“就是宝贝的宝字加个草字头,意思是我家的草也是宝贝。” 凤姐哈哈大笑,贾琏有点恼,最后也和凤姐一起笑起来。 吃了饭,凤姐就要和贾琏一起去接大姐儿,贾琏看天色已晚,就拦着凤姐:“天黑了,你别磕着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在屋里转转就好了。” 一会儿,贾琏抱着大姐儿,大姐儿就抱着个通体晶莹、细腻润泽的玉如意进来了。大姐儿献宝地给凤姐,说:“娘,娘,祖父说这是我的名字。” 凤姐小心接过来,嗔了贾琏一眼,“就这么让大姐儿抱着,也不怕摔了?” 贾琏就说:“怎么也不撒手,说是祖父给她的。” 凤姐揽过女儿,点点她秀气的鼻尖,“每天都拿祖父的好东西,以后祖父怕你去了。” 大姐儿也不知道明白不明白,抱着凤姐的脖子笑,贾琏站在炕沿边,揸着手,又怕女儿掉地下,也怕女儿压了凤姐。 大姐儿说:“祖父说这些给娘亲收着,以后给大姐儿做嫁妆。” 凤姐亲亲大姐儿红扑扑的笑脸,“好,给大姐儿攒着做嫁妆。” 唤平儿过来,找个盒子装了,又另拿本子记了。把本子递给大姐儿,“好闺女,东西呢,娘先给你收着,这帐本呢,你自己拿着,知道自己有什么。” 大姐儿就嘻嘻笑着接了,母女玩闹一会儿,由着奶娘抱下去睡觉了。 “二爷,可问了父亲选秀的事儿?” “父亲说明日去程大人府上问问就知道了。” 第46章 红楼46 46 贾琏因没几日就要去当差, 家里又没有得用管家,和凤姐商量庄子的事。 凤姐就说:“要不二爷辛苦下,把要去庄子上办的事儿列个单子, 那些是必须二爷亲自做的,那些是可以交给贾芸的, 还有一些是交给庄头做, 以后报上来就行的。也不至于等回来了, 发现忘了事。 贾琏笑,“凤儿说的有道理。”吩咐去拿了笔墨来。 平儿上前挑亮灯, 夫妻二人就一项项写着, 夹杂议论某事怎么处置好。最后拉出三张大单子,才放心收拾了去睡觉。 贾琏搂着凤姐的肚子, 感受着肚子下面的隆起, 一会儿左, 一会儿右, 歇一会儿, 又在想不到的地方凸出一小包。琏二忙忙赶过去摸,却消失了。 凤姐靠在贾琏怀里,“二爷,别闹他,再闹他,我也不得睡了。” “好, 好, 不闹他了。哎, 你说他知道我是他爹爹吗?” “看二爷说的怎么不知道呢。这小孩子,别看没出娘肚子,都这么大了,聪明着呢。要不二爷给他说说你喜欢干啥,看他长大了是不是不用二爷教就会?” 贾琏就想自己喜欢干啥?喜欢美娇娘,喜欢赚银子,还喜欢……好像再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了。不对,自己这是掉凤姐儿的坑里了。贾琏满头黑线,是男人就没不喜欢这两样的。只要这是男孩子,长大了哪里要自己教。 贾琏失笑,伸手在凤姐屁股扭了一把,“拿爷耍着玩呢。”捏了以后觉得手感不错,拍几下,就又捏了几把,揉一揉,自己就心猿意马起来。 凤姐握住贾琏的手,“二爷,明天要去庄子,辛苦着呢。” “好,好。还是凤儿心疼我。”嘴里说着,到底有点心里痒痒,又伸手到凤姐衣襟里揉捏了几下,就那么握着去会周公了。 凤姐咬牙,尼玛,哪有这么干的,撩拨完了人,自己去睡了。不过想想贾琏明天的事挺多的,还是压压火,也闭目数羊去了。 翌日一大早,贾琏匆匆吃了早饭,到贾赦那里看贾赦无事儿,搂着吃得哪里都是的大姐儿的脖子,亲了一口脸蛋,带贾芸和一众家丁骑马去分来的庄子察看。 凤姐照例是把家事都推给迎春,“好妹妹,嫂子昨晚睡的不踏实,你看着办就好。要是有什么,中午和嫂子一起吃午饭再说?” 迎春看凤姐诚恳的样子,就告了恼,自己带人去花厅料理家事去了。 平儿和丰儿扶着凤姐在院子里转圈,平儿说凤姐:“奶奶,您说什么,二姑娘都信呢。” 凤姐笑,“二姑娘早该学这些了。谁家姑娘不是十二、三岁就跟着母亲看着管家理事的,到了十四、五岁,要议亲了,女孩子的管家理事能力在亲友间就有口碑了。” “也就是奶奶心善,爱拉拨小姑。” “亏得搬出来了,不然奶奶有心也无力。” “姑娘,也是知恩图报的,看给奶奶肚子里的哥儿绣的肚兜,可是用了心的。” 主仆几个在院子里转了快半个时辰,凤姐感觉有点累了,就往回走。嘴里问着:“昨夜进这院子里的那十多个都怎么样?” 丰儿就说:“才一晚上也看不出什么的。奶奶找个空,给改个名字,都是什么大丫大妞的,喊声二丫都二个应声的。” 凤姐和平儿就笑,凤姐说:“你奶奶肚子里的墨水可有限,这些人的名字可得好好想想,要是合适的,在我们院子里呆几年呢。” “奶奶可得给取些好名字,容易叫的。” “和你俩的名字一样的?” “奶奶,那可不行,咱们是陪奶奶多少年的老人了,这名字就得区分开。” “看把你俩个狂的。” “奶奶就许了奴才呗。奶奶可是有状元之才的。” “竟敢打趣你主子了,越发惯的不像样了。” 平儿和丰儿知道凤姐离了贾琏的眼,就喜欢和她们玩笑,就哄着凤姐高高兴兴回屋。吃喝了一点水果点心,凤姐对平儿说:“你先去看二姑娘,没什么事的话,让她中午去和老爷、大姐儿吃午饭,就说我担心老爷不会照看孩子。”平儿捂嘴笑。凤姐斜睨她一笑,“敢笑你主子?是你家奶奶我说的不对了?” “不敢,不敢。奶奶说的都对。” “看了姑娘,你就去和丰儿一起去调\\教昨天才来的哪些个,先把这院子里的规矩教清楚了。屋子里留二个小丫头就好了。” 平儿给凤姐在腿上搭了夹被,又往炕桌上添了些吃的喝的,才和丰儿下去。 快午饭的时候,平儿进来,唤醒了打盹的凤姐。 “奶奶,醒醒,醒醒。来旺家的进来了,说是奶奶昨天叫她这时候进来回话。” 凤姐艰难睁开眼,喝了那么些泉水了,这身子内里还是虚,可见以前虚补的多过份。自己可得加劲儿,没有剖腹产的时代,女人伤不起啊。 “叫进来吧。” 来旺家的进来给凤姐磕头,“给奶奶请安。” “这是怎么了?进来就磕头。你和旺儿想好了?”凤姐示意平儿拉她起来。 来旺媳妇跪在哪里说:“回二奶奶的话。昨夜和我家的商量许久,想先让那小子跟着小芸大爷,实在不成气候,也想请奶奶打了板子再打发去庄子上种地,也能让他害怕些。” 凤姐心里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那就这样了吧。明儿把他送过去。昨夜你上夜查的如何,可和那些守夜的婆子说了不许吃酒打牌?” “回奶奶的话,都说了呢。再不会有人当值的时候吃酒打牌了。” 凤姐叫她起来,让平儿把桌子上的点心打包两样给她,旺儿媳妇高兴地谢了赏出去了。 摆了午饭,凤姐让平儿和自己一起吃。这多少年都是这样的,贾琏不在,这主仆就一屋睡、一桌吃。这一个多月,凤姐远了平儿,平儿时常心里惴惴地恐慌,见凤姐终肯招呼她一起了,心里雀跃,高高兴兴陪凤姐用了饭。 傍晚时分,贾琏回来,凤姐已经备好水,贾琏去西稍间梳洗,凤姐就捧着衣物跟进去。 贾琏听得脚步声,就头也不回地说:“爷这里不要伺候,出去吧。”没听人走,就转过头,看是凤姐,怒目一下子转成笑弯弯的月牙儿。“凤儿来伺候为夫洗浴吗?来来来,进来一起洗。” 凤姐笑,把衣服放在凳子上,自己坐的远远地,和贾琏说话:“二爷今天可顺利?” 贾琏抹持一把脸,“还行,跑了二个大点的庄子,都是离京近的,看来明天还得去,得在当差前都跑一趟。哪些个庄头,不好好收拾了,以后个个是赖大家那样。” “二爷辛苦,真得二爷跑一遭,咱们才能心里有数。进了腊月,就传他们把账本子送上来,补不齐亏欠,咱们联手收拾他们。” 贾琏很赞同。凤姐招呼平儿进来给贾琏洗了头发,就打发平儿出去。贾琏略泡泡也就起身,嘴里说着:“得赶紧收拾了,要陪老爷出去程府。” 凤姐一边帮贾琏穿衣服,一边揩油,撩的贾琏火大发了,还说:“二爷,你赶紧的去前面吧,老爷等着你吃饭,还得去程府呢。” 贾琏见凤姐故意撩他起火,看时间也是紧得很,就抓着凤姐的手给自己揉搓几下,“等爷晚上回来给你个好看。”扶了凤姐去东屋炕上坐好,自己在熏笼边坐了,由平儿带小丫头搽拭头发。 凤姐说:“丰儿,你去和小芸大爷说,让他备那两辆不起眼的青油车,把炭盆子、茶水点心都预备好了。多派些人跟着。” 又把贾琏的大氅换了个带风帽的,“也刚洗了头发,捂得严实些只有好处。”复又塞了几个荷包给贾琏,让平儿跟着去贾赦哪儿,把大姐儿抱回来。 第47章 红楼47 47 程府的二管家早等在门口,见了骑马过来的贾芸, 就招手叫了一小厮, “快去报老爷, 荣国侯爷来了。”那小厮快跑着, 进去报信了。二管家就引着后面的青油车从侧门一路进院子。 贾琏先跳下车,复又伸手给贾赦, 贾赦踩着程府小厮急忙忙搁好的下马凳,就着贾琏的劲下了车。 程荫已经带着二个儿子迎了出来, 揖手施礼, “侯爷来了, 快里面请。” 贾赦回礼,和程荫谦让着, 一并向书房行去。 二人落座, 贾琏赶紧对程荫施礼,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就跪下磕头。 程荫就上手拉贾琏,“贾大人何须如此,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恩侯我怎么能不伸手呢。我还欠着你父亲的救命之恩呢。” 贾赦摆手, “叫什么贾大人,琏二替我给你磕头可是应该的。你不出手求了今上,我就是一糊涂鬼。” “侯爷是要我给您补磕几个头?” 贾赦看着就挺激动的,“繁森哪, 象你这样记得旧情的人可不多啊。算了, 琏儿, 磕一个起来吧,就当是给长辈行礼了。” “侯爷这么说,我可是要给见面礼了。” 贾琏是满脸纠结,多大的人了,伸手接见面礼,但还是收了程荫给的玉佩道了谢。 贾赦满意,告诉贾琏,“琏儿,这是你程叔叔对你的爱护,以后去宫里记得带着,这是今上的玉佩。” 程荫笑:“恩侯别以为占了便宜,我二个儿子在这等着侯爷呢。”就让自己的儿子上前给贾赦行晚辈礼。 贾赦坦然受礼,从袖袋掏出二块老料寿山石印章,一块是略带一点原石皮,有明显的红筋萝卜丝,黄色冻地,无杂质裂痕,雕成猛虎下山的方章,那红筋恰是虎身花纹;另一块是朱砂红寿山石,红色厚重浓艳的部分,雕成猛虎盘踞,石质润泽致密,青底通透的部分是圆章。一看就是好东西。 偏贾赦嘴里说着,“没什么好的,贤侄拿去随便把玩吧。” 俩孩子一个看起来有十五、六岁,另一个也就十岁出头,看着贾赦给的东西贵重,不敢伸手接,就望程荫。 程荫不在意,“都拿着吧,你们贾伯父不是外人。” 两孩子接了印章,程荫打发儿子下去用功,又让贾琏坐了。 贾琏蒙圈,枉费自己提心吊胆,害怕程府的大门不好进,不能请得程荫出面,给父亲请来高院判救命。看这俩人,显然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了。 程荫看贾琏的样子,就知道贾赦什么都没说,“贾大人,”才说了一句,就给贾赦打断,“叫什么贾大人啊,叫琏儿就行,不耐烦了就叫琏二。” 程荫笑,“恩侯还是这样。恩侯可给琏儿取了字?” 贾赦的笑容涩涩的,“原没想到他会当差,就没取字。” “恩侯的字取的最好,要不我明儿问问今上,看今上有没有闲心,给琏儿取个字?” 贾赦正色拱手,“如此多谢了。”贾琏也跟着行礼,心里说,我的老天爷啊,今上会给我取字吗? 二人不管贾琏,一问一答,说起朝中政局,贾琏竖着耳朵认真听,努力记。一会儿说到朝廷要收欠银的事,就听贾赦说:“今上想收回欠银,这时机,得看太上身体如何。若太上身体尚好,今上收了银子,不过就是给太上再去趟江南用了。” 程荫就住了嘴,他也对太上身体没把握。 “恩侯考虑的老道,今上和内阁都是担心收不回来,但还真没想太上会再去江南。可这不收欠银?恩侯,不瞒你说,没你那八十万,今年冬天的军饷都难,皇后都给内宫上了紧箍咒了。” “噢?内宫花销都紧张,怎么听说还要选秀?” “这次选秀是不得不选的。恩侯知道,今上四妃之位都未满,别说其它位分。甄太贵妃撺掇太上,想让今上收了她的侄女儿。今上那么厌恶甄太贵妃,怎么会收她侄女儿。太上逼的紧,才说从三品官以上家世中选贵女,原是想避开甄家,估计最后是不能。” “免选容易吗?” 程荫看着贾赦,拖长音,“恩侯,在我这里还装糊涂?” 贾赦黯然。隔了许久才说:“选了高门或实权出身的妃子,又是一场夺嫡灾难。” “今上也难。不比登基时候,太上身体不好,诸皇子群雄逐鹿,没人注意今上的后宫。现在是都想从中分一杯羹。” 贾赦:“我不想。” 程荫------ 房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贾琏看了好一会儿,就说:“可不可以只收部分欠银回来?只够三、二个月周转,不够下江南的?” 程荫、贾赦转头看贾琏,贾琏有些窘。还是硬着头皮说:“今上收欠银,势必都推脱无钱,但今上若体恤众臣只有十之一二,欠银五十万以上的,甚至只收一二万,应该没人能拒绝,也能收回来这部分。这样太上也不好去江南了,大头还可以慢慢收。” 程荫想想拍手叫好。“恩侯父子俱是人才。” 贾赦说:“小女想免选。” 程荫无奈,“恩侯若没出来,依贾府老太君,这次得参选。恩侯出山,今后只能站今上这边,恩侯知晓意味着什么,令爱还是得进宫。” 贾赦也无奈,“实不瞒你,是小女这些年养成的懦弱、胆怯的个性,登不得大雅之堂尚为次,我是怕她进宫不足一个月,就得被生吞活剥了,反误今上大事。” “恩侯,若令爱不进宫,你可有他法?再说,令爱是为今上心意的表象,怎会让她出事?” 贾赦无法,只好说:“原听说今年春节前,后宫会放人出来,想请几个教养嬷嬷。如此拜托给皇后娘娘,指四个嬷嬷给小女,最好是皇后心腹,早到早好。” 程荫起身拜倒,“如此,代今上谢恩侯了。” 贾赦眼风扫贾琏,贾琏赶紧搀扶,“程叔叔,不可不可。” 贾赦说:“只求一个,独宫室,独来独往。” 程荫道:“皇后娘娘必会准许。” 贾赦起身告辞,程荫送父子二人上车。 贾琏憋了许久,直到进了贾赦的院子才问,“父亲?” 贾赦知道他要问什么,摆手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令秋实把着门,才说:“为父当初为太子伴读,老国公和你祖父俱是太上心腹重臣,就是皇子在宫里见了为父,退避三尺的也是多数。今上生母是宫女,偶得圣恩,有了今上。母子都不得今上心意,宫里欺辱他母子的甚多。待程荫被选做伴读,入上书房,更是替了今上挨了不少。为父看不过,就护了程荫几回,算是把今上和程荫都纳到羽下,他们也得过几些年好日子。” 贾赦停下,贾琏立即捧了白水盅奉上。贾赦接过来,慢慢喝了二口,“后来,太子出宫参与朝政,为父得闲也去上书房看看他们。虽说后来是太子授意,最初却是为父主动照看他们。这人哪,什么时候都得善念多,你看,今上这不就翻身了。” “那妹妹?” “没办法了。哪怕是订亲了,只要没出嫁,就得选秀。为父代表着昔日老千岁的人,开始为今上效劳啦。就是我们父子不还朝廷欠银,老太太也还会送你妹妹进宫。元春已二十多了,你妹妹的性格懦弱,就是进宫替元春生子的最好人选。” “你回去吧,别让凤丫头对迎春说。” 贾琏行礼告退。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自己的屋子,进门好悬没摔一跤。 第48章 红楼48 48 贾琏踉踉跄跄地扑腾着进了屋子, 吓了屋里的众人一跳。离得近的赶紧去扶。 凤姐有点吃惊,变了声问:“二爷。这是怎么啦?” 贾琏懊丧,“就是不小心, 拌了一下子,没事儿。” 把连帽大氅解了给平儿, 丰儿已经率小丫头打了水上来, 贾琏略洗了洗手脸, 就说:“累了一天,都下去吧。”扶了凤姐去里间, 平儿赶紧跟过去, 铺床摆枕,服伺二人歇息。 凤姐看贾琏的样子就知道有事, 顺着贾琏的意, 夫妻二人携手休息。 “二爷, 去程大人家, 可还好?” “好, 好。不得了呢。程大人给了我一块今上早年的玉佩,说进宫就带着。我想这是给妹妹的。” 贾琏激动得语无伦次,东一句西一句的,凤姐等他平静了会儿,问:“二爷说的是……” “凤儿,当初老爷昏迷不醒, 我俩还担心入不了程大人的家门, 那知道今晚, 程大人和父亲,程大人说欠了父亲救命之恩呢。”凤姐象安抚孩子一样,慢慢拍琏二的背,“二爷慢慢说。” 贾琏把贾赦和今上、程荫的旧日往来说了一番,“父亲最后要求,妹妹独有一宫,这是妃位啊,要独来独往的。还要皇后娘娘派四个心腹嬷嬷给二妹妹。”贾琏兴奋地翻身。“哎,凤儿,你说老太太知道不知道父亲和今上的交情?” “应该是不知道。二爷想父亲实在老国公夫妻跟前长大的,后来又进宫陪读,跟老太太关系本来就不近。再说,儿子打了也不会什么都和母亲说的,要是老太爷活着,或许能知道。” “那你说老太太她们会后悔不?” 估计场子都悔青了。凤姐笑,只看贾琏不说话。虽然现在贾琏和二房仇敌一般,但说他祖母的不好,还是心里会不乐意的。 “二爷,就像父亲说的,妹妹进宫了没危险。二爷把心放回肚子好了。妹妹要能只生女儿,不生儿子就更没事儿。” “看凤儿说的,哪里有只生女儿不生儿子的方子。 还真有。妇产科学二版教材明晃晃写着呢,没有基因筛查的年代,为避免一些伴性遗传病的时候,就用那法,成功率百分百,上辈子一科室的人都这么用的。不能告诉你而已,琏二。 “事在人为。有生儿子的方子,就有生女儿的方子。” “就是咱们不惦记那位置,有个皇儿,二妹妹以后也有依靠啊。” “先惦记有了儿子就有依靠,过后就会想坐了那个位置才最好呢。二爷,妹妹要进去了,最大的依靠不是父亲,也不是二爷,是皇后娘娘,然后才是今上。二爷说是不是?” “凤儿说的对。是我迷障了。” “二爷,生儿子了也不怕的。妹妹进宫前就靠到皇后娘娘,就妹妹那性格,生了儿子也交给娘娘抚养,理由就是自己性格,怕带的儿子懦弱,也是一选择。” “对了,父亲叮嘱了,不让你告诉妹妹,她必得进宫的事。” “二爷放心好啦。不告诉妹妹。” 贾琏这一天,身累,心累,这一番倾述后,放松下来,转瞬就睡着了。凤姐心里话,我睡了快一天了,还等着你给我好看呢,好看在哪儿? 看贾琏睡的沉了,知道他从江南回来,就一直没放下心,这阵子够累的了。唉,以后还有他更累的呢。 给贾琏掖了被角,凤姐转身下床,去了外间,自己月份大了,夜里总是起来,还是让贾琏自己好好睡吧。 凤姐去了外间,平儿见了大吃一惊,刚要说话,凤姐忙把手指放嘴上,平儿见状,就赶紧又给凤姐摆了枕头,俩人像既往贾琏不在家那样一炕睡了。 待贾琏第二日醒来,一夜好眠,感觉这么些日子的疲惫一扫而空,看身边已经没了凤姐,伸了伸懒腰,喊平儿进来。 “你奶奶呢?” “二爷醒啦,奶奶在外间呢,怕二爷睡不舒服,一晚上都在外面睡呢。”平儿伺候贾琏穿衣,以往贾琏必要趁凤姐眼睛看不到,揩点油什么的。贾琏今日心里有事,想着白日里还要去庄子,干脆利落地去洗漱,让平儿去摆饭。 凤姐送走了贾琏,大姐儿早就被贾赦接前面去了。凤姐就当孩子送幼儿园了,晚上才能接回来。自己慢慢消化昨夜贾琏的话。 别说贾琏昨晚那么失态,凤姐这看了多少后世红学家的各样红楼分析,乃至红楼的各式各样的穿越的人,都吃惊贾赦和今上的关系。不是没见过重生贾赦文的霸气什么的,甚至有神马特种兵重生到贾赦身上,可那是衍生同人文,都是yy,哪有这么来的震撼啊。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贾赦就是一宅男,居然能在今上、和其权臣微末时候结下这样的善缘。 怪不得红楼最后都抄家,也没咔嚓了贾赦这当家人啊! 凤姐是放空自己,后来是信马由缰想起那些虐虐情深的贾赦和圣人的基情文,自己就笑得不可抑制。 丰儿进来看凤姐笑成眼泪都出来了,就问:“奶奶,有什么好事情了?” 凤姐看丰儿一脸的趋同笑颜,就逗她,“刚迷糊一觉,就梦见你穿大红嫁衣,在拜天地呢。” 丰儿一下子红了脸,“奶奶,你……” 凤姐哈哈大笑,屋里站着的小丫头也捧场跟着笑。笑了一会儿,看丰儿有些擎不住,就收了口,“你们以后个个都有穿大红嫁衣,拜堂的时候。” 顺利把全屋的人都闹得红脸,有伶俐的就顺杆子爬,“先谢了奶奶给我们大红缎子绣嫁衣了。” 那心里还惦记和犹疑要不要给琏二做通房的就明白,凤姐昨儿说的话,都是反话。就说嘛,凤姐这样恨不得连平儿都不让二爷摸上边的,会敞开了给大家机会。 笑闹一会儿,丰儿赶紧和凤姐说:“老爷传话过来,说是有人给送来八个教引嬷嬷,大姐儿的四个,老爷先留前面和大姐儿熟悉熟悉,午饭后送过来,让奶奶先准备好安置地方。给姑娘的四个送过来了,在外面等奶奶呢。” 凤姐知道这四位教引嬷嬷是皇后娘娘给的了,吩咐丰儿先请嬷嬷到自己的正堂坐,自己更衣打扮,略修饰一番,扶了小丫头,去见四位嬷嬷。 这几位嬷嬷说是皇后心腹,不如说是今上收复了的、派给皇后的人。今上当初不得太上的意,指婚的正妃也仅仅出身于四品翰林学士府,琴棋书画女红管家等也是有一些,嫁到差不多的人家也是合格的主妇。今上在没出宫的时候,皇后应对宫里的人情往来就捉襟见肘、力有不逮,待出宫开府,更要今上派人相辅佐。 今上不得太上心意,后宫甄贵妃也当他透明,指了正妃,就随意指了几个宫女,算是皇子也不是只有一个媳妇。那贾元春进宫,本是奔着甄贵妃所出的皇子,一番较力下,被塞到今上那里,因琴棋书画文笔了得,就当了现今皇后的女官。如今得宠的吴贵妃也是宫女出身,剩下的几个宫女在今上登基以后,也纷纷得了昭仪等位。至于今上登基以后,太上指的几个大臣家的女儿,和上次选秀的那几个,也是在嫔位 这就造成相当长的时间里,皇后在今上那里是一支独秀,现已生了二子一女,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已有三、四个月。今上虽没立太子,但与皇后鹣鲽情深,已经把长子带在身边教导。 饶是见惯了场面的人,见凤姐扶了小丫头出来,先映入眼的是凸出的肚子,怕是得有六个月往上。一身大红缠丝莲子贡缎衣裙,配了件轻薄的灰鼠披肩,只带了一支凤钗,凤钗叼着一颗金刚石,明闪闪在额头摆动,映着璀璨星眸的凤眼,恍若神仙妃子。 见凤姐进来,几人记得吩咐,忙起身行礼。凤姐哪里敢当这礼,赶紧向嬷嬷们行礼。这些内宫嬷嬷都是有品级的,凤姐现还是一白身,也是托庇在侯府名下,方在这些人眼里有资格矜贵。 凤姐忙请几位嬷嬷坐,自己也在主位坐了下来,让小丫头们上了茶,就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让人在院子里守着正堂门,又让丰儿一炷香后请姑娘来。 “嬷嬷们来,是得了吩咐的。也不瞒嬷嬷,老爷已经给我家姑娘看了人家。这进宫的事,我们老爷也是昨夜才知道,我家姑娘还不晓得。”顿了顿,凤姐接着说:“这府里的由来,嬷嬷们也知晓,我家姑娘因自幼丧母,在国公夫人膝下长大,人聪明,琴棋书画不说,为人仪态也是好的,就是这管家理事还是分了府才学,我原打算放手给姑娘练半年,去到一般人家,只要不是做冢妇,有婆婆调\\\\教些年, 做主母,也是成的。” 第49章 红楼49 49 凤姐端起自己的白水,和四位嬷嬷道歉, “我这身子, 现在喝不得茶, 请嬷嬷莫笑话我。” 一个嬷嬷就接口说:“二奶奶顾量得对, 怀了身子是不好喝茶。”其他人也点头。 凤姐笑笑,接着说:“我家姑娘最大的弱点是性格懦弱, 不善言辞,别人骑到头上也不会翻脸, 所以老爷才不选长子。这进了宫, 若得娘娘庇护, 这倒是最大的优点了。嬷嬷们都是在哪里高就呢?” 几位嬷嬷就报上来:尚仪、尚药、尚服、尚食,张嬷嬷、王嬷嬷、李嬷嬷、赵嬷嬷。 先头说话的王嬷嬷说:“奴才们来之前, 得了吩咐, 娘娘以后要自立一宫, 我们就是跟随服侍娘娘的。老奴在尚药局已经三十多年,她们几个也各自有二十年以上了。来这里前也都做了各自局子的副手。” 凤姐起身施礼, “嬷嬷们可不要自谦。这是我家姑娘阻了嬷嬷们的路了。” 王嬷嬷客气地笑,“倒不能说阻了路。奶奶客气, 我们就不怕奶奶笑话,说一句以后也是一家人。娘娘好,我们几个才好。这是今上的吩咐。不瞒奶奶,就是留在原来局子, 也是有正手的, 这在娘娘宫里, 我们品级不变,独当一面也是舒心。” 几人回心而笑。 凤姐也笑:“既是自家人,就说自家话了。我家老爷说了,姑娘进宫只生闺女就好,侥幸生了皇子,也要送给皇后娘娘教导,怕姑娘性格懦弱得带累了天家骨肉。王嬷嬷在尚药局多年,定是有不伤身子的方子吧?” 王嬷嬷笑:“虽说有方子,但也不敢包。” 凤姐跟上一句,“既如此,我这里有一只生女儿的方子,回头给嬷嬷,嬷嬷找人试半年,若是行,以后就拜托嬷嬷。宫里常日寂寥,嬷嬷们就是姑娘的依靠了。” 几人忙起身说奶奶客气,我们定当竭力之类的话。 凤姐就介绍迎春身边的人,“姑娘的奶嬷嬷是荣国府二太太选的,搬家后一家子叫老爷撵去庄子了。身边的二个大丫头,是自幼跟随长大的,叫司琪的,是得放出去的。叫绣橘的,倒是和姑娘性子相合,也肯为姑娘着想,是要随姑娘进宫的。其它的,昨儿白天给姑娘选了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是预备带去夫家的,原来院子里还有几个小丫头,嬷嬷们看怎么选,不适合的不勉强。” 正说着话,丰儿在外面说:“奶奶,奴婢把姑娘请来了。” 凤姐扬声,“请姑娘进来吧。” 就见一身材合中,肌肤微丰的美人,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披着紫藤色连帽如意花纹的刻丝大氅,内穿着浅鹅黄的褙字,行动间温柔如水,见了屋里这许多人就是一窒。还是解了大氅,身后一个看着有些凌冽的丫头就接了过去。 但见她梳着待字闺中的双垂挂髻,插着几根镶有细碎红宝石的花钗,耳上也是细碎红宝石镶嵌的耳坠子,穿着如意暗花纹的鹅黄小袄,佩戴着五彩璎珞项圈,身下是丁香色的百花不落地十二幅渲丝裙子。 迎春停了停,复又挺直身子,缓缓向前。几位嬷嬷心里就是一笑,看样子,姑娘是给这二奶奶才调\教不久啊,倒是可造就的材料。 迎春缓缓施礼,“给嫂子请安。”羞涩,拘泥,略有些抖的声音,强自控制着神态。 凤姐起身揽着迎春,“妹妹快来,这是老爷给你请的几位嬷嬷。”带着迎春给嬷嬷们见礼,一一介绍四位嬷嬷的强项。迎春就给四位嬷嬷行礼,那四位怎么敢当未来主子的礼,忙忙避开,凤姐就笑着,揽着迎春坐在自己身边。 迎春握着凤姐的收,心里就定了一些,微微垂着眼,转向凤姐,也不说话。嬷嬷们看这样就想,这主子和娘家嫂子的关系该是真好,是把嫂子当主心骨了呢。 “妹妹这些日子替嫂子操心,管家理事,嫂子要谢谢妹妹的。” 迎春嚅嚅嘴,害羞笑,低声说:“嫂子肯教导我,是妹妹该谢嫂子的。” 凤姐握着迎春的收,又拍了拍,“好妹妹,现在有四位嬷嬷来帮你,妹妹有了嬷嬷助阵,但凡是犹疑不决的,尽管问嬷嬷。” 迎春点头,说了声:“是,都听嫂子的。” 凤姐叫了平儿、丰儿进来,说:“你陪着姑娘回去,把姑娘院子里的房间好好安排一下,嬷嬷们一人一间,把房间好好打扫了,烧暖和了。昨天进来的那4个小丫头给嬷嬷一人一个使唤。姑娘院子里的事就先由四位嬷嬷商量着来办。丰儿去厨房,让她们给嬷嬷们好好准备一席接风洗尘。” 凤姐转身对四位嬷嬷说:“嬷嬷辛苦了一上午,也请不要见怪,我就不陪嬷嬷们饮酒了。嬷嬷先安置了,有什么事儿,打发小丫头跑腿,或是喊平儿、丰儿过去也便宜的。” 嬷嬷们起身致谢,凤姐还礼,迎春站了起来,平儿陪着,带着人呼啦啦前呼后拥回了自己的院子。 嬷嬷们跟着进了院子,平儿请嬷嬷们先陪迎春在正屋堂间坐。自己去把左右厢房调整给了嬷嬷们,各带了一个昨天来的小丫头伺候着。抱厦司琪和绣橘合用一间,昨天来的四个大丫头一间,余下的院子里原来的小丫头们,分配到后罩房里。然后吩咐婆子和院子里的小丫头们搬家、清扫屋子。因是搬来没几日,屋子也干净,也就是众人把自己的东西各自抱去该去的新地方,片刻整齐。司琪和绣橘,带领小丫头们安置好嬷嬷们的屋子。 平儿看一切稳妥了,就好交代司琪,一会儿厨房送来酒席,就摆在花厅,让姑娘敬嬷嬷一杯就够了。自己去堂间和迎春及嬷嬷们辞行了。 凤姐把人都打发走了,自己就回炕上歇着,待丰儿回来,让丰儿带人把自己院子后边的那一进院落收拾出来,正房留给大姐儿,年后就把大姐儿搬过去,厢房给大姐儿的教引嬷嬷和小丫头住。自己院子里的东厢,过几月给肚子里的这个。午饭后,又由平儿带着,把西厢的东西都倒腾去做自己私库的后罩房,这一番倒腾,到了晚饭才妥当。 贾琏照旧是赶在晚饭前到家,和凤姐一起吃了饭,就去接女儿。大姐儿一看到凤姐,就高兴地显摆,“娘,娘,祖父又给我好东西了。” 在贾琏的怀里向后扭,很有气势地挥手说,“都拿上来吧。” 凤姐失笑,这几日的功夫,就不复自己刚看到的那个乖巧的、怯生生的样子了。 就见几个嬷嬷打扮的中年女人上前行礼:“给奶奶请安。” 凤姐知道这是今天到的给大姐儿的四个嬷嬷,略问了几句,就说明天上午再来说话,让丰儿安排去后一进院子安置。然后小红捧着书给凤姐看,凤姐接过看是声韵启蒙,就问“大姐儿,祖父给的可是这个?” 大姐儿点头,口齿越发清晰,“祖父说,都认得就可以自己读书啦。娘,娘,我今天认得云啦。”翻着云字给凤姐看,凤姐摸着大姐儿的头发赞道:“大姐儿好厉害。” 大姐儿就摇头晃脑,给凤姐唱:“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凤姐很吃惊,这里的孩子是这样启蒙的啊。听得越发认真,也跟着大姐儿唱。唱了一会儿,大姐儿指着昨天来的哪个瘦伶伶的小丫头说:“娘,娘,祖父说了红对绿,玉对珠,她叫绿珠。她是红玉。” 凤姐满头汗,绿珠?这丫头的眉眼就是一般般的人,哪里有绿珠的倾世容颜模样。 凤姐想着,结合刚刚听的声韵启蒙,就对贾琏说:“我们这院子里,昨天也进了几个人,原平儿丰儿还说都叫大妞大丫的,喊个二妞都有二个应的,还要再起名字得和她们不一样,爷看就从这声韵启蒙起名可好?” 贾琏看妻子和女儿唱的高兴就开心,“都随你。” 凤姐就吩咐平儿,“昨日来的那几个,按年龄大小,把**、雪风、晚照、晴空、来鸿、去燕、宿鸟、鸣虫分了下去。”又问平儿记住没有。 平儿笑:“听奶奶和大姐儿唱了几遍了,平儿也学会唱了,记不得就唱。”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 凤姐点着大姐儿的鼻子尖说:“娘屋子里的丫鬟都是大姐儿取名呢。” 是夜,凤姐和贾琏喁喁低语。凤姐说白天皇后娘娘给的四个教引嬷嬷的事,贾琏说白天到庄子上查看的事。桩桩件件,沿着这些年来的习惯,二人继续就家务事进行交流沟通,达成默契,再去行动。直到平儿在外间听到报时的自鸣钟响了十一下,不得不提醒他夫妻二人,二人才放下满怀杂事。 第50章 红楼50 50 早饭后, 凤姐和贾琏一起去贾赦的西院,贾赦正和大姐吃早饭。 二人给贾赦请安问好,贾赦让二人自己去坐, 大姐儿却放下匙羹,似模似样抱手向贾琏、凤姐行礼, “给爹爹, 娘亲请安。” 可把贾琏稀罕的, “哎呦,我女儿知道给爹爹请安了。”上来就要抱大姐儿。贾赦冷着脸, 哼了一声, “坐好,别扰了我孙女吃饭。”转脸就笑着对大姐儿说:“莹儿是好孩子, 给父母请过安了, 坐下好好吃饭, 慢慢吃” 贾琏讪讪退下, 看祖孙二人吃饭。大姐儿已经能熟练用羹匙喝粥, 准确地将鸡蛋羹送到自己嘴里,贾赦偶尔给大姐儿夹一根青菜,放到羹匙上,大姐儿也能顺着青菜的方向,放入嘴里。凤姐和贾琏张大嘴,看大姐儿短短几日的变化, 不禁叹服贾赦的教导能力。 吃了饭, 贾赦让红玉、绿珠陪大姐儿去花厅拼图, 自己带贾琏、凤姐往前院书房去。 贾赦从书房的搁架上,取了个大信封下来,从里面抽出一张纸,递给夫妻二人看,见上书“永琏”二字。 贾赦道:“这是今上给你取的字,昨晚程荫打发人送来的。凤丫头,昨日送来给迎春的教引嬷嬷,你见过了,感觉如何” 凤姐起身回答,贾赦摆手,“坐下说好了。” 凤姐坐下说道:“四位嬷嬷都见过了,感觉不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倒像是今上培养的人。” 贾赦点头,心里赞赏凤姐的敏锐。嘴里问道:“为何这样说?” “媳妇昨日和嬷嬷们说话,嬷嬷们说‘娘娘好,我们几个才好。这是今上的吩咐。’若是皇后娘娘的心腹,这话该由皇后娘娘吩咐才对。” 贾赦赞叹,这媳妇娶的好,心思敏捷,杀戈决断,和贾琏这傻小子的好犹豫、多善心是绝配。 凤姐看贾赦同意,就继续说:“尚仪、尚药、尚服、尚食,这四位嬷嬷都是几局的副手,有能力、有人脉、有今上信任,这四局在妹妹的宫里,就不虞妹妹的宫里出什么差错。妹妹进宫就会是今上的宠妃,唯一需要防范的是妹妹生儿子了。一旦妹妹生子,势必有人借此生事;若妹妹用药,又怕损伤了身体。” 凤姐停停,又说:“媳妇昨日已经和尚药王嬷嬷提了此事,想必今日消息就会传回宫里,今上当知晓父亲和永琏心意。” 说到永琏,凤姐转头和贾琏眨眨眼,贾琏才意识到永琏说的是自己。 贾赦说:“我们无意储位,也要避免卷入储位之争。今上和皇后娘娘相濡以沫,携手十几年,同甘共苦,这情分不是太上有过的。不能以太上看今上。凤丫头能想到宠妃只生女儿,实在是迎春能平安、我贾家能平安的不二妙法。” 贾赦又问:“迎春带进宫的人可选了?” 凤姐苦笑:“妹妹原来的二个大丫头,司琪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不能留的,春节后就放出去。另一个绣橘,和妹妹性子相合,也是敦厚温柔品性,是能为妹妹着想的人,这个可以带进去。妹妹院子里其他的小丫头,就和前儿给妹妹选了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一样,交由几位嬷嬷考察,看哪一个适合带进去了。” 贾赦点点头,“最好选有家室在的,可以把其家人纳到我们府羽翼下,免得生出其它事。” 贾琏插话说:“儿子这二天去了几个庄子,看其中一些小小子、小丫头尚不错,就吩咐了庄头今天把人送过来。” 贾赦点头,说:“一会儿,庄子里的人送来了,一起去挑,还是父母兄弟都在我们府里的人可靠些。” 夫妻二人点头赞同。 凤姐问:“给妹妹带进去的东西是要预备了吧?都要预备什么,还请父亲指点儿媳。” 三人就要给迎春带进去的东西细细商量,贾琏执笔记录,贾赦看不上贾琏的字,直截了当地说:“以后你每天练半个时辰大字,这字怎么拿得出手。要是你女儿、儿子的字都比你好,你怎么见人。” 贾琏乖顺站起来应了句,“是。儿子以后每天练半个时辰大字。” 凤姐发愁,“皇后娘娘当初入宫的东西估计不多,妹妹这可怎么准备才好?超过皇后娘娘也是不敬,太少了,以后妹妹用着不凑手,送东西进去也不易,还易出事。” 三人商量来商量去,把一些非用不可的、宫里不易得到的列到单子上,贵重药材带足五年份量,再多也怕保存不好。迎春喜欢对弈,要备几套特别的云子棋盘。古玩摆件,贾赦说少添几件就好,其它一些衣料首饰就由凤姐准备了。 小厮在外面报小芸大爷来了,贾赦叫了进来,从刚才的大信封里抽出另一张纸,上书荣国侯府,浓墨重笔,酣畅淋漓,如虬龙扑面,气势迫人。 “这是今上题写的,让匠人小心按此制了牌匾,这字好好裱糊了,挂到这书房内。” 贾芸小心接过,看了看放入信封,“叔祖,芸儿先去办此事,庄子上送来的人,都在侧厅和院子里等着。” 贾赦点头,让贾芸去了。自己领先,贾琏扶着凤姐跟着去了侧厅。 侧厅院子里挤满了人,男孩子一群,女孩子一堆的,看来庄头是把和年龄的都送了来。 贾赦在侧厅就坐,几个庄头赶紧上前跪倒磕头,“拜见侯爷,给侯爷请安。给二爷、而奶奶请安。” 贾琏把凤姐安顿好,叫几个庄头起来,说:“外面不管是那个庄子的,按年龄一组组地叫进来。先把8岁以下的男孩子女孩子都叫进来吧。” 庄头知道府里有一个八岁左右的三爷贾琮,还有一个三岁左右的姑娘,所以今天带过来的小小子、小丫头还真不少。 贾赦选了二个小小子,看起来挺敦厚的,给贾琮;三个伶俐的小丫头,给大姐儿。凤姐选了二个小小子做内外宅跑腿的小厮。 八岁到十二岁的,贾赦选了三个小小子,凤姐选了二个小丫头。 十二岁到十四岁是最后一组人三人选的最仔细,最后贾赦选出三个女孩子,贾琏选了二个做小厮,凤姐也选了二个女孩。 其他人凤姐安排每日给了100大钱,留在府里好好吃了一顿,让庄头带了回去。 午饭后,贾赦和贾琏、凤姐一起,把十二岁以上的五个小丫头叫过来,一一询问了家况。又请了迎春的四个嬷嬷来,考问了一番,嬷嬷们对选出的五个丫头比较满意,就带了回去安置在迎春的院子里。 三天之内,迎春对院子里进了这么多人非常不安。晚饭前,迎春带司琪、绣橘去凤姐的屋子里,拉着凤姐的手,“嫂子,我那院子里的人,多了些吧?” 凤姐拍拍迎春的手,“四个嬷嬷是补给你的教引嬷嬷,你看大姐儿现在就是四个嬷嬷。司琪年后放出去,你身边就只有绣橘一个了。老太太常说一脚出,八脚迈的,姑娘身边就至少要四个一等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至于小丫头是不在计数内的。你院子里的人看着多,嬷嬷会帮你选的,最后要选出七个上等的,加上绣橘,凑够八个。等三个月以后选好了,淘汰出去几个,就不多了。” 迎春这才放下心来,凤姐又问她几句,叮嘱迎春有什么不合适的,一定要让嬷嬷知道,一定要和自己说,才放了迎春回去。 晚饭后,迎春的教引嬷嬷,管尚药局的王嬷嬷来见凤姐,开门见山说:“奶奶,您说的方子?” 凤姐带了王嬷嬷去西屋,吩咐平儿把着门,招呼王嬷嬷附耳过来,细细说了一番。 王嬷嬷吃惊地瞪大双眼:“就这么简单?” 凤姐笑:“嬷嬷多找些人试试,不就知道了。” 王嬷嬷点头,“也是,越是好使的东西,越是简单。” “况且这东西便宜,泡水洗脸,还能美白,泡澡也是可以啊。” 王嬷嬷顿悟,二人相视一笑,向凤姐告辞离去。 第51章 红楼51 51 贾琏当差去了,贾赦仍然待在家里, 每天教大姐儿背声韵启蒙, 然后大姐儿回来再唱给凤姐学。 迎春在教引嬷嬷的帮助下, 承担了大部分的家事。日子一天天顺畅滑过, 转眼就过了冬月的大半。 这期间,有省亲资格的人家, 陆续修建完省亲别院。贾珍带贾蓉、贾蔷来见贾赦,邀请贾赦去参观省亲别院。 贾赦不理也不给三人进门, 贾珍就站在门前不肯离开。最后贾赦打发贾芸送出一张纸。贾芸恭恭敬敬地贾珍说:“珍大叔叔, 前番赦叔祖亏得高院判出手, 现在还在卧床将养,嘱咐将这纸给老太太, 老太太就明白了, 再不会为难珍大叔叔了。” 贾珍接过那纸, 当着贾芸的面打开,就是歪歪扭扭的俩个大字:醉梦。虽不解, 但还是带着去了荣国府。 贾珍本不想再来请人的。上次请贾赦父子过去荣国府喝茶,不说那母子当场的针尖对麦芒, 单就贾赦回去就摔下马,请了几个郎中都说昏迷不是摔下马造成的,贾珍就想避开嫌疑,可这想法却不好明着说出口。贾政最近几天说了几次省亲园子已经完成, 要他过来请贾赦、贾琏, 一来是炫耀漂亮园子, 二来也有拉近分家后兄弟关系的意思,同时也有让他们父子,再给省亲院子添点光彩之物的意图。 不曾想啊,门都没得进。 贾珍想到被拒之门外,即羞恼难耐。贾赦定是怀疑他参与下毒了,听听门房那话说的,“我们老爷说了,已经另立一宗了,以后不给姓贾的登门。”贾珍恨不能上前一脚踢死那门房。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让政老爷自己吧。 贾珍脸色不好,贾母院子里的丫头们自然会看人分寸,急忙忙进去禀告,“老太太,东府的珍大爷来了。” 贾政正在贾母上房说一些省亲的事宜,听得丫鬟抱,就吩咐请贾珍进来。 “大老爷可说了什么时候来看园子?” 贾珍进屋施礼,然后就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绣园子已经让地花钱搭人了,最后还得罪人就得不偿失了。听贾政问,就把那张纸递了过去,嘴里说着:“赦大叔叔说了,已经另立一宗,以后他的府不给姓贾的进。” 贾政气笑了,“母亲,您看大哥说的什么话?谁又怎他了?他回来看看母亲也是他的孝心,难道不应该吗?” 贾政展开手里的纸,见是歪歪妞妞的俩大字:醉梦。疑惑地问贾珍:“珍儿,这是什么意思?” 贾珍接过,递给贾母,嘴里说:“芸儿和我说,前番他赦叔祖亏得高院判出手,现在还在卧床将养。让我将这纸给老太太,说老太太看了就明白了。” 贾母看着那歪歪扭扭的醉梦,手抓着纸在抖,贾政赶紧上前扶住贾母,“母亲,母亲,这是怎么了?” 鸳鸯赶紧上前,和贾政、贾珍一起把贾母扶去床上躺着,打发人去请太医。贾珍看自己帮不上忙,在贾母房里还碍手碍脚,就安慰贾政几句,带着贾蓉、贾蔷告辞离开。 王太医过来给贾母请脉。然后对贾政说:“老太太这是受了刺激,一时心情激动,对上了年纪的人,还是要多加注意。我开一剂汤药给老太太服用,你们也要小心照顾。” 贾政送王太医出门,想想,问王太医,“醉梦是什么药?” 王太医愣神,许久才皱着眉头说:“是前朝宫廷秘药,听说无色无味,中了的人,就跟喝醉酒嗜睡一样,在睡梦中离世,所以才得了那个名。不过听说这药已经绝迹了。贤侄怎么想起这个来?” 贾政敷衍,“也是偶尔听说罢了。”多多送了诊金给王太医,也有封口的意思。王太医往来贾家几十年,自是会意。 贾母吃了药就闭目躺在床上,也不理会守在床边的贾政。贾政打发丫鬟们都去外面等,自己坐在贾母床前。想这贾珍的话,王太医对醉梦的解释,莫非是…… 贾政不敢再往下想,低头和贾母说:“母亲,王太医说醉梦是前朝秘药。大哥即使有什么,也不会怨恨母亲的,大哥的命是母亲给的。” 隔了好一会儿,眼泪从贾母脸上滚落。贾政给贾母拭泪,“大哥必不会怨恨母亲,这么些年,都过去了,若是母亲想…,什么时候不能,哪里还需要大哥分家立府之后呢。大哥必会想明白母亲的不得已的。” 贾母颤抖着抓住贾政的手,“老二,老二,我这心啊,那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啊。若可以,我怎么舍得。不做,娘娘、宝玉,乃至以后的小皇孙,难道就孤零零在这世上,这一大家子就断了所有往来?老太爷为他的事受牵连,早早撒手去了,母亲可有怎么他了?” 贾母泪水滚落不息,贾政继续安慰,“母亲还是莫要伤心,保重身体为上。” 贾母哭了出来,就觉得心里轻松不少,“老大,以后是形同陌路了,就当我没生过这个儿子了。有高院判出手施救,怕是今上也知道醉梦了啊。” “母亲莫想这许多了,三司还能拿母亲去问不成?就是今上知道了,不知会不会影响娘娘。” 母子二人再无话。 贾珍离了荣国府,就吩咐贾蓉带辆不起眼的车,走远点去截回王太医。王太医见了贾珍,就知道坏事上门了。贾珍开门见山问:“王太医,您老人家往来宁荣两府多年,还请给晚辈解释解释醉梦。” 王太医哪里敢惹贾珍这样的浑人,只好捏着鼻子说:“那是前朝宫廷秘药,听说无色无味,中了的人,就跟喝醉酒嗜睡一样,在睡梦中离世。听说这药已经绝迹了。” 贾珍就说:“这倒是好东西。您老人家可有方子?” 王太医就说:“那是前朝宫廷秘药,怎么会有方子在我这样的太医手里。”就是有也不敢说有啊,那可是一大家子的性命。 贾珍自是不信,王太医赌咒发誓了,贾珍才放过了这码事。又让贾蓉给了个荷包,送了提心吊胆的王太医离去。 王太医心里叹气,这贾府是越来越不堪了,偏自己在贾府走动了几十年,贾府又出了娘娘,惹不起,躲不得的。 王夫人这些日子里,日日忙乱,好容易齐备了,监办的都交清了账目;采办的鸟雀、仙鹤、鹿、兔以及鸡鸭鹅等,亦买全,安置在园中指定处饲养;贾蔷那边也排出二三十杂戏来;一班小尼姑、道姑也都学会念佛诵经。就是各处古董文玩,尚差了些心意。派了彩霞在院子门口等贾政。贾政见了这样的派丫鬟等着的事,就知道王夫人有事和他商量。 贾政进屋,彩霞彩云上来伺候换了家居衣裳,落座,又上了茶。王夫人轻拈手中念珠,开口说:“老爷,这二日和老太太看了园中的诸般事物,色色斟酌,就是各处古董文玩,尚差了。老爷看大老爷那处,可还有什么添置的吗?” 贾政叹气,挥手把丫鬟都打发下去,才对王夫人说:“这家里,以后就只有你我操心,指望不得别人半点了。大老爷那里,以后就当没这个人,不认识也罢。” “老爷为何要这么说?难道以后娘娘得了皇子,他们就不沾光了?” “莫说这样的话了。你可知前朝秘药醉梦?” “妾身听过一二。” “前些天,大老爷过府喝茶,回去摔下马昏迷,老太太不让人去看。今儿我让珍儿去请,一来是看看园子,二来古董文玩也指望大老爷能添置一二。珍儿都没得进门,带回来歪歪扭扭的醉梦两字。说是高院判出手了,大老爷还卧床修养呢。老太太看了那两字,手抖的不成。” “那老太太现在如何?那院子给把持的,妾身站了一下午也没得进去伺候老太太。” “还好。没大的事儿。” “老太太可出不得事儿。” “是啊。院子里,你看差什么,哪里可以挪腾下吧。也就是这样了。” “既如此,就要早早请旨了。”“嗯。” 隔日,贾政题本,本上之日,奉旨:“于明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贵妃省亲。”贾府奉了此旨,日夜不得闲,连年也是匆忙糊弄着过的了。 与贾府的日夜不得闲的同时,今上的温水煮蛙在腊月第一天,捧上了早朝。 第52章 红楼52 52 腊月第一天的早朝, 在朝殿司仪, 有本上本,无本退朝的提醒声中, 兵部尚书马齐上前启奏,“圣上, 今冬天寒雪大,边境屡屡告急,请圣上下旨户部拨足军饷, 以壮士气。” 户部尚书陈敬亭上前,“圣上, 今冬天寒雪大, 多处受灾, 户部拨款甚多, 已无多少现银,请圣人知晓。” 今上冷声发问:“明年税收尚远,户部就已无钱?你就是这么给朝廷当家的?” 户部尚书陈敬亭跪倒,“户部账上有银子, 就是户部库里没现银。部分官员拖欠近千万两。” 左都御史赵申桥出列奏本:“请圣上下旨回收欠银, 一赈济灾民, 二充盈军费。” 众多御史出列恳请回收国库银两, 其它各部官员也应声响应。 今上让户部陈尚书起身,把欠款情况向当朝官员说明。 陈尚书道:“拖欠朝廷银两, 百万以上的有北净王, 西宁郡王, 江宁织造李煦,欠银八十万的荣国侯贾赦已还清,欠银七十万的有杭州织造孙文成,欠银六十万的有……” 随着陈尚书的声音,各朝廷官员禁不住冷汗霃霃。待陈尚书读到十万两换气的时候,北净王出列跪倒,“圣人,非是小王不想还,眼看国事危机,是,是没那么多银子。” 呼啦啦跪倒了许多官员,哀声恳请今上,不是不想还,而是没银子还。 今上笑着请众位朝廷官员起身,温声和煦问道:“北净王先还十之一二可否?或十之一二的一半呢?” 北净王知道今上是冷清之人,只对身边的那寥寥几人或许有个笑。这样说话越是和颜悦色,心里怕是越生气呢。只好说:“圣人,容小王三日内筹集银两归还。” 今上仍然和煦地说:“朝廷内有雪灾,外有胡虏威胁,朕为难,众卿也为难。还请众卿以国事为重,先归还十之一二或十之一二,助朝廷渡过难关。此事由户部主持,吏部协办。众卿可有异议?” 见无人出声,在司仪的退朝声中,众臣恭送今上离开。 程荫随后去了上书房,见了今上笑道:“恭喜圣人,贺喜圣人。” 今上也笑,“这法子第一次好用,第二次就没那么好用了。” 程荫笑:“车到山前必有路。圣人先不必忧虑。 “那贾琏还真是头脑灵活的,你带着他去收欠款吧。看看是不是可造之材。” “是。” 君臣二人多年相伴,彼此心意很多话不用说,只一个眼色,都明白什么事儿该怎么做。那程荫也不多言,刷刷刷地写了一份圣旨,给今上看了,今上用印,派了自己身边的内伺,随程荫去户部传旨。 过了午,天上开始飘雪花。程荫和户部左右侍郎,带着贾琏等几个户部、吏部主事,先去了北净王府。 北净王府的长吏见了众位官员,客客气气地请众人入花厅入座,上茶,然后自己去请北净王。 北净王得了内伺的通传,就召见长吏,问都是哪些人来,长吏就回:“王爷,同来的有吏部侍郎,户部左右侍郎,和几位主事。就是荣国侯府的贾琏琏二爷也在。” 北净王对长吏说:“今上如此重视此事,连程荫都派了出来。不还点银子怕是不能过关。请他们都进来吧。” 又转头对身边内伺道:“你跟着长吏大人过去,找个机会,问问那贾琏。听说那是个擅于俗物的灵活人,荣国府和本王府多年交情,必是能说点什么。” 长吏就带了北净王的内伺去请众位大人。 “程大人,刘大人,周大人,还有各位大人,已经在等候大人们,请大人们移步。” 众人跟随长吏去见王爷,那内伺候在一边,贾琏经过的时候,悄悄拉下贾琏的衣袖,贾琏会意,一会儿就在众人后面。 那内伺赶上一步,给贾琏塞了个荷包,贾琏收了荷包,仅一句话,“先还十万。” 众人上前给北净王见礼,那北净王是出了名的温和人,彬彬有礼地请各位大人落座,口里抱歉说着,“这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之事。不知众位大人是否知晓,本王府原来借的银子是做什么用了?” “王爷,户部的记账册子还真没记载借款原因。”户部左侍郎刘大人回道。 内伺开始给各位大人上茶,给北净王换茶时候,低声说了句,“先换十万。” “不瞒各位大人,先祖借这银子,有一部分是用在自家王府了,但多数是用在跟随太祖起事却不幸捐躯或者残疾的哪些人及其眷属身上。银子都用了,本王就是紧衣缩食,一时也拿不出这许多。” 户部右侍郎周大人说:“那王爷的意思是?” “今上在大朝说了这事儿,几位大人现在奉令行事,本王先还十万两,这就派人送去户部,各位大人看看,可行否?” 几个主事是没资格说话的,户部侍郎虽是不满意,但看程荫不说反对的话,就也无异议。 程荫起身施礼,“王爷如此深明大义,一定回禀与今上。欠银缘由也当回禀一二。” 北净王拱手,“多谢程大人了。”然后又说:“今日累各位大人登门,现又落雪,小王腆颜留各位大人饮一杯水酒,暖暖身子。” 还是程荫起身代答:“王爷盛情,本是不该违逆,但下官公务在身,还得回去复旨;户部几位还要清点王爷还款,就不叨唠王爷了。” 北净王再三挽留,众位大人坚持辞去。北净王就请长吏代为送客。 出了北净王府,有户部主事不满地说:“北净王如此豪奢,欠债数额巨大,居然真的只还十之一二,怕其他人有北净王做样在先,也不会都归还了。” 户部主事们就还银数额不满,纷纷议论,两位户部侍郎虽不说话,脸上是明显表示了倾向。 程荫不语,那二位户部侍郎也不敢对今上心腹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户部一行人回了户部衙门,程荫自进宫缴旨。 贾琏到了落衙时分,就急匆匆带着赶来迎接他的十几位家丁回家。贾琏原是带了二个长随上差,有一日和惊了马的外地入京官员相遇,差点发生意外。消息传回府里,惊了凤姐,吓了贾赦。贾赦急忙忙上书,请立世子,当日就得了回复:准。 从那以后,贾赦就命贾琏的四个长随都跟着上差,来回路上还有从庄子上选出来的、原跟着上过战场或者是父辈跟着上过战场,现在都弓马娴熟的二十人,轮番接送。所以,贾琏每次上落衙门,一路大汉环伺,马蹄声阵阵,还有些许杀气溢出,路人无不回避一二。 贾琏回府先去贾赦的西院见贾赦,见贾赦带孙女玩的正好。贾琏给贾赦行礼问安,莹儿也起身规规矩矩给贾琏行礼问安。贾赦照例是一句,“没急事,就回去见凤丫头,吃了饭,拿大字过来。”把贾琏赶了出去了。 这时已经是大雪纷飞,地上积雪已经有寸许厚,贾琏带着自己那七八个小厮,沿着回廊往自己的后院走。这也是凤姐的新要求,哪怕在自己家,随身也不能少了人。贾琏看凤姐实在是被上次的惊马事件吓到,又怕她如自己母亲那样,怀身子时候思虑过重而伤了,对凤姐诸如此类的要求,一一照办。于是这侯府,就真的有贾母说过的,一脚出八脚迈,哪个主子身边都随时带了八个人或以上。 贾琏回了屋子,平儿带小丫头上来伺候,凤姐笑眯眯地看贾琏脱大氅,洗手,更换衣服。 待贾琏捧了姜汤进了几口,方问:“二爷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儿了?” “还真有好事呢。丰儿猜猜什么事?” “二爷如今朝堂当差,这第一要紧的是升官。”贾琏刚想出声,凤姐伸了一根指头点在他唇上,自己说道:“二爷才去不久,还来不及建功立业,这升官要等等。二嘛就是发财了。”伸出一只手,推贾琏胳膊,“二爷,上交了。” 贾琏笑:“凤儿真是厉害,怎么这都猜得到。”乖乖从自己袖袋里拿出北净王府内伺给的荷包,递给平儿。 这又是凤姐的新规矩,外面的东西,不要直接给她手里。这一个多月,府里陆续进了大几十号人,这些人后面有没有什么背景,一时也难以查清。凤姐是给醉梦吓到了,天知道这里还有什么,没准摸一下就完蛋了。每天在院子里散步,也要平儿丰儿左右扶着,院子里更是要打扫的干干净净,一眼望过去没积雪没结冰。哪些宫斗宅斗的问,不知多少描写过积雪下是冰,或是那个转角有冰,怀孕的人哧溜一下子就摔的神仙不能救了。遇到回廊转角,也安排有二个小丫头走在前面四五步的地方,就这样,有二次还差点被冲过来的仆妇撞到。贾赦也不问真假,召集了侯府所有的仆妇家丁,看那俩人被很敲了四十大板,全家都发送去庄子。 平儿上前接了,打开看,是二张500两的银票。 凤姐儿笑,“二爷今天真厉害,平儿赶紧收了银票子。记账,莹儿500两,小世子500两。” 平儿把银票收了,搬出个盒子,掏出二个帐本,一个是红色封皮,一个是蓝色封皮,记完帐,给凤姐签名,琏二也签名。 琏二知道凤姐是给儿子女儿攒集家底,说凤姐:“凤儿真真是慈母心肠,早早就为孩子攒集。不过有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嘛。”说完就恨不能给自己一嘴巴。 凤姐笑着刮刮脸,“二爷这些日子,读书是大长进了,出口成诗。平儿,赶紧摆晚饭吧,你二爷还要用功呢。” 第53章 红楼53 53 贾琏和凤姐一边吃饭,一边把白日去北净王府的事说给凤姐。吃罢晚饭, 平儿和丰儿带小丫头们收拾了, 贾琏说:“凤儿, 外面雪大, 只在屋里转转吧,我去把女儿接回来。”凤姐点头。 只一会儿, 贾琏抱着裹成球的莹儿回来了。贾琏把莹儿抖落出来,莹儿大大方方站好, 恭恭敬敬给凤姐施礼, “给娘亲请安。”然后就围着凤姐转, 显摆了一会儿自己才得一个玉蝉,翠绿的颜色, 雕工精巧, 惟妙惟肖。一会儿手摸在凤姐的肚子, “娘,弟弟还有多久出来啦?我都攒好多东西, 留着给他呢。”等凤姐肚子的开始左一块、右一块有了反应,就大声背今天才学的声律启蒙:梅可望, 橘堪怀,季路对高柴。花藏沽酒市,竹映读书斋。反复吟唱几遍,待凤姐都记住了, 又一起和凤姐姐从头开始反复唱, 云对雨, 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贾琏就在堂屋的桌子写大字,母女手拉手在堂屋地下一边转一边唱。平儿看看自鸣钟,有了半个时辰了,就上前提醒凤姐,凤姐停了下来,贾琏也搁了笔,抱着女儿好好亲了几口,“我闺女最聪明了,以后就由莹儿给弟弟启蒙了。”又对凤姐说:“我去父亲那儿,还有点事情,你先睡。”带了自己写的大字,还有白天凤姐写的一起,去前面见贾赦。 贾赦刚刚打发了贾琮回去。现在的贾赦,每天把自己排的慢慢的,早晨在自己院子里带贾琏、贾琮练半个时辰,然后和女儿、小儿子、孙女一起吃早餐,待女儿去管家理事,就给孙女启蒙。自己的古玩爱好、整理消息之事,乃至贾琏、凤姐的功课,都要等孙女去睡觉的时候才有空。晚饭是和贾琮、孙女一起吃,吃了饭,孙女回去见自己爹妈,贾赦就检查贾琮功课。然后给贾琏分说一些朝政。 贾赦见了贾琏进来,心里欣慰,这儿子还是本性够好,人也够聪明,这一个多月的调\\\教,眼看着越来越像个人样子,能拿得出去了。见贾琏给自己行了礼,就让贾琏坐了。 贾琏从搬家以来,每日都见贾赦,少了畏惧,多了崇拜尊敬。贾琏先把自己在大朝看到的今上要收欠银的事,仔细说给贾赦听。每月三次的大朝,贾琏都庆幸,五品官参加大朝都排到大殿门口了,自己得封荣国侯世子,才能站在勋贵中列,不用站在大殿门口吹冷风。然后又讲程荫带旨意去户部,自己跟随程荫和户部左右侍郎,还有几个管事去北净王府。说道北净王府的内伺,贾琏也不瞒贾赦,把内伺给的1000两银票的荷包,自己给了四个字“先还十万”都细细说给贾赦。 贾赦捋了胡子说:“这事处理的好。银票给凤丫头啦?” “给了。凤姐给记到你孙子和你孙女的小帐本了。”贾琏自己愿意上缴外快,但每每自己亲爹都问这么一句,总给他感觉只有他孙女、孙子是亲生的,自己是抱来的感觉。 贾赦看他的脸色,就知琏二心里在想什么。“收起你哪些说不出来的念头吧,这家里什么时候少了你用银子了?” 贾琏想想也是的,每天凤姐都会仔细查看他的荷包,少了银子就添进去,也不问花去哪里了,打赏人的荷包、银珠子每次也带的足足的,是没断了、短了自己用的。 父子说完正事,贾赦道:“今日大朝,你早晨没有练,去院子里练一个时辰,补上今早的。” 贾琏想到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大雪纷飞,院子里积雪已经有寸许,禁不住向贾赦求饶:“父亲,你看外面的雪都这么大了,儿子改日补上如何?再说儿子也忙了一天了。” 贾赦阴笑,“荣国府以武功起家,什么时候还有下大雪,就不去打仗的。要老子踢你去?” 贾琏知道这是没回旋余地了,只好去西间换了武士服,乖乖去院子里练枪。贾赦带了几个老家丁,披着大氅在屋檐下看琏二。 贾琏练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体发热,继而头上热气腾腾。就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家丁,在贾赦身边小声说:“侯爷,世子练了这一个多月,有点点花架子了。再有个三年五年的,也可以去战场试试枪。” “你这是夸他呢。真上上场,他是给别人试枪的料。” “侯爷,卑职说的是三年五年后。”这是曾经随贾代善上过战场的老家将。“世子现在这样,是不能提枪迎敌。这么练下去,定能圆侯爷梦想。” 贾赦想自己的梦想是什么来的呢?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自己用了多少功夫啊!哪像老二,每天装模作样哄太太,他读书了,十几年书读下来,连个秀才都没中。还有珠儿,那也是个好孩子的,自己说了他几次,不能光读书,也得练练身子。他那娘倒以为自己要害她儿子不能专心学习,真是可惜了的。 贾赦沉思,直到有小厮过来提醒,“侯爷,一个时辰到了。”方唤回琏二,让他去耳房沐浴,泡药浴。 贾琏也是服了,过去二十年,常常心里埋怨父亲对自己不理不睬,就想什么时候父亲能像二叔待珠大哥哥一样教导自己。现在父亲是早晨半个时辰,晚上半个时辰,盯着他练武功,每天还要写半个时辰的大字。好容易有个休沐,还要和琮哥一起听四书五经,还要背诵给父亲听。 虽然背不下来,贾赦也不打手板,但是看琮哥流畅背下来,那比打手板还臊人,好不好?于是贾琏越发努力背书。就是在衙门,没事儿闲在那里,也是捧着四书在背。同屋的丁主事,和他处的久了,不那么排斥他了,有一次好奇问他,“贾大人,你这么用功背书,是想去考状元吗?”贾琏擎不住了,就说了贾赦在休沐日抽查的事,那丁主事点头赞许贾赦,“贾大人有个好父亲啊。” 于是再见他背书,还指点他断句,给他讲解。贾琏觉得自己除了睡觉,就没一分钟得闲的。 贾琏哪里知道,贾赦就是要他累得睡觉都没闲心。贾赦太知道王熙凤的秉性了,那就是一妒妇,没一点点琏儿母亲的贤良品性。但那时候自己避居荣国府东院,老二家的常接王熙凤过来玩,虽说有说不出的心思,但这也是贾琏最好的婚配对象了。得幸琏二入了王熙凤的眼,自己心里也落了块大石,琏二能长大成人的几率更大了。 贾琏泡了药浴,收拾整齐了,要和贾赦辞行,小厮拦住他,“世子爷,侯爷说了,要你包裹严实了,直接回去睡觉,明早记得按时来。”还殷勤地帮贾琏带上风帽,递上大氅。贾琏的几个小厮都手提着点好的羊角灯,簇拥贾琏进了二门。 贾琏院子的门还没关,守夜的婆子听着脚步声,二人赶紧擎着风灯来迎贾琏,低声请安,“世子爷回来了。给世子爷请安。”贾琏入了院子,小厮把散了回去,守夜的破总也关了院子门。只有堂屋的灯还亮着,这是凤姐吩咐的留给贾琏的。 平儿听了动静,赶紧从东屋大炕上起来,下来伺候贾琏脱大氅,更换衣服。“二爷,这都快子时正了,奶奶等了好一会儿,才睡安稳了。” 贾琏点头,说一句,“明早老时辰喊醒我,要去老爷前院。”就进了里间。看凤姐睡的一脸香甜,轻手轻脚搂了凤姐,挨了炕,才发觉一身筋骨的酸累,没一会儿也就会周公去了。 贾琏是一夜无梦,睡的酣畅。不知道这京城多少人,反转辗侧,不得入睡,尤其是今晚去了北净王府的那些旧日勋贵们。 第54章 红楼54侍郎程荫等人还在北静王府的时候, 已经就有欠银的勋贵进了北静王府。待这遭收欠银的侍郎们一走, 北静王得了信,就请他们到正堂见面。勋贵来的越来越多, 都问起北静王归还欠银的事儿。 北静王府这二代人已经没了兵权,现任北静王有心在朝堂重新取得一言九鼎的话语权。可太上好不容易收回的兵权, 他又不是今上的心腹,看来这重回祖上风光有些艰难。 理国公柳公爷问道:“王爷,今日大朝, 提起要欠银的事儿,您怎么看?” “户部今年花钱的地方多, 朝廷没钱啦。” 这话就不用北静王说, 这事儿大家都清楚, , 朝廷一年入多少出多少,就是不看户部的帐本,心里也能有个大概。 就有人说:“都是荣国府那个混账贾赦带累的,不然今上怎么会想到收欠银!” “那贾赦现在如何了?” “如何?醉生梦死呗。” “前些日子, 听说荣国府的老太君叫他过去, 他就送了俩歪扭的大字:醉梦。人还在卧床修养呢。”贾家现在和筛子似的, 随便什么都传的满大街都是, 长点心问问,估计连贾政睡哪儿, 都能有仆役卖出来。 知道醉梦的人都不由默了默, 不知道的人, 结合贾赦还在卧床修养,也猜测出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京的只有北静王,南安王领兵在外,西宁王在封地,东平王也领兵在外。四王八公,在京的就只有北静王,其他三家王府也派了人来。 西宁王府来的是西宁王留京的庶子,算是一质子身份,站起来问:“王爷,这欠银您准备怎么还呢?” 北静王皱眉,难怪这小子给西宁王派过来做质子,“本王能如何?还十之一二呗。今上在朝堂那么说了。难道本王敢说家里连十万两银子都没有?激恼了圣上,立即就派兵围了王府,抄出来的就不是十万两了。” “不还又如何?难道还真能抄家?” “你西宁王府不在京,今上要抄还得派大军去,让你父王试试不还吧。” 史家兄弟俩史鼐和史鼎一起都过来了,彼此交换下眼光,心里都在想:“自家的姑母,还真是能人,把贾赦逼到那份上,拖累了所有的人。没人挑头还银子,今上还真不好意思开口。贾赦那天说的不错,现在不还,子孙不长进的时候,谁做到圣人的位置,都会拿那不长进的开刀。这银子还是紧衣缩食地还吧。” 贾珍也坐在当中,宁国府越来越没落,也就是在这里才能找到一点儿,昔日四王八公的跺跺脚,京城抖一抖的旧日风光。还了银子,日子肯定会过的拮据,不然就先还十之一二? 缮国公家是还不起的典型了,几代缮国公都是左一个右一个地往府里抬,再加上家里收的丫头,当家主母又没有荣国公府当家主母的手腕——几代人都是只有寥寥几个庶女长大,一个庶子也无。所以,这缮国公府养女人、庶出子女的花费就是个大头,幸好庶女们有几个嫁的还不错,上辈子还有一个进宫晋到妃,可惜没皇子,随着太上退位成了太妃,缮国公府在朝廷的影响力越发下降了。 缮国公世子代表其父过来的,见大家这样,就问北静王:“王爷,圣人今日说兵饷、赈济雪灾,待到夏日说水灾,不用三五载,这银子势必要都归还了才罢。可是这银子有不是先祖全用到自家了。” 众人基本都是这样的情况,全还不甘心,不还还不敢,真要是给今上温水煮青蛙这么要债,也是憋气。一堆祖宗曾威风八方的四王八公的后人,就那么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众人商量许久,没弄出个决断。史鼐就站起来说:“诸位,我看这银子是逃不掉得还了,本侯还是回家扫扫库房,典当点旧物,凑凑银子吧。” 史鼎跟着站起来,抱拳和北静王说:“既然不得不还,还是早还了吧。咱们和今上,都没交情,也就这样吧。” 他是靠自己拼命,立了军功得来侯爷爵位,心里很不屑这些躺在祖宗功劳上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 史家兄弟带头离开,其他人见商量不出什么来,也顾不得北净王留饭,冒着大雪纷纷告辞。 只有西宁王的儿子,在后面慢悠悠说了一句,“我父王不会还的。” 内伺进来禀报:“王爷,忠顺王爷派人来了。”, 北静王摆手叫请进来,他现在实在是太疲惫了。一大早的上大朝,被今上点名追讨欠银,众目睽睽之下,不说丢脸吧,也是不好看。然后就是户部侍郎和吏部侍郎来家里要银子,这是活生生地打脸啊!朝廷欠银管吏部什么事儿?不就是程荫是今上心腹,代替今上来的嘛。还有这群越来越不成事的八公后人,难道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今上的心思吗? 忠顺王府来的是一个长府官,向来被忠顺王依为心腹,进来看北静王脸色不好,赶紧跪下见礼。“拜见王爷,给王爷请安。” “起来吧,你家王爷有什么事儿?” “我家王爷想问王爷怎么看今上追欠银?还有想请王爷聚一聚。” 北静王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聚一聚,聚什么,你个宠妃的儿子,最后没登上大位,我世袭的铁帽子王和你搅合一起,我傻了麽?没权利就没权利,只要我不参合谋反,今上也不能废了我的王位。 但得罪了忠顺王爷也没必要,太上还在,今上都还得看太上的脸色呢。 “如此,就请你家王爷,有空过来喝茶吧。”就端起了茶盅,那长府官见端了送客茶,赶紧起身辞别,由内伺送了出去。 北静王捏着攒到一起的眉心,小内伺轻手轻脚地递过来热巾子,北静王接过敷在眼睛上。这百万银子啊,还清了,这王府可怎么再维持体面啊?!也摸不清今上说的十之一二是真是假。 感觉毛巾不热了,问小内伺:“去把还银子的叫过来。” 北静王府的几个属官,今天都没敢离开王府,这一天惊心动魄的。听到王爷传唤,立即就上殿去拜见北静王。 “你们去还银子,见到户部尚书了吗?” “没见到。只有户部主事清点了银两,然后给了尚书和侍郎盖印的收条。” “那个荣国侯府的贾琏,你们见到没?他可说了什么?” “贾世子倒是见到了,他混在一众户部主事里,也没说什么。” 北净王无奈,让人都散了。自己也无心再听什么小曲,想想偌大的京城,飞雪连天的,又无处可去。内伺过来问了几次在哪里摆饭,北静王无心吃饭,随便对付几口,就又愁起来。 这十万两还得对不对?够不够?想了又想,叫人传来王府长吏。 “你明天去荣国侯府上,给他送点将养身子的药材,听说他最近待孙女挺亲的,再送点小姑娘的穿的戴的。就说谢谢今日贾琏的话。再问问他今上意图。” 长吏应声而去。 别人不知道,自己可知道的,那贾赦年轻的时候,对上书房有名的小透明主子和伴读,没少伸手帮忙。说不得程荫就会和贾赦透露一二,不然贾赦好好的,怎么会闹分家,还什么银子。 凤姐见贾琏睡的不知人事了,轻轻从贾琏怀里挪出来,闪身进了自己的空间。喝点泉水,又琢磨那小篆。这些日子这身子调养的干干净净的,头脑也越发清楚。借着原主记忆力就很棒的底子,记东西越来越快,也牢实。为难就是自己把这本书都记下来了,也不知道讲的是什么啊。看来还得去找贾赦想办法。 怎么才能从贾赦哪里打开学习篆书的口子,凤姐想了又想,始终没法子。最后决定明天白天练字的时候,把“九”、“经”字的小篆,多写几页,夹在练字纸里。推脱是以前看到的,记了下来,希望贾赦能问吧。 最好能问。自己这是捧着金碗没饭吃啊。 第55章 红楼55 55 凤姐夜里打定主意了,白天就把“九”、“经”的小篆字画了几大页, 夹到每天的声律启蒙练字纸里。反正凤姐原身顶着文盲的名头, 现在的学习就是抄写声律启蒙, 把跟女儿唱会的一遍遍写下来, 既认了字也练了字。 中午,只要不是贾琏的休沐日,迎春照例是来和凤姐吃午饭, 顺便说说管家理事的。一个月管下来, 迎春虽然还是温温柔柔的那个姑娘,却不再有瑟瑟缩缩的,不敢说话的样子。凤姐心里感慨, 给谁个机会,都能脱胎换骨成新人啊。 叙话、吃饭、叙话, 凤姐把上午自己写的大字递给迎春看, 迎春一页页看得认真,“嫂子这字,写的越来越好了。” 迎春每次都这么真诚地夸奖, 凤姐开始还不好意思, 现在的想法是:每天都练二个时辰的大字, 连续练习一个多月了, 肯定是越来越好了。 “嫂子这是写了小篆啊?” 凤姐终于等到了。“不记得以前在哪里看到过, 写着写着, 就把这二个字写出来了。小篆是什么?” “字体的一种, 用的人不多。现在这些字都是从篆书转化来的, 倒是听说要练字,先练小篆。父亲那里该有许多字帖的。” 凤姐假装,“还有小篆的字帖!丰儿,一会儿,你打发人去老爷那里,要本小篆的字帖,要你家奶奶我认识的声律启蒙那本。” 迎春笑,“嫂子,那声律启蒙不会有小篆字帖的。” 凤姐就看着迎春,等迎春往下说。迎春笑,却不在说了。凤姐无法,姑嫂又说些闲话就散了。 绣橘服伺迎春躺下,看嬷嬷们都出去了,悄悄地对迎春说:“姑娘,二奶奶分明是要你帮她弄到那什么小篆字帖啊,很难吗?” 迎春说:“二嫂子怎么突然想认字了呢?” “姑娘,有什么奇怪的。原来府里姑娘们都识字,纨大奶奶还能教兰哥儿读书呢。准是二奶奶不想给纨大奶奶比下去。” “一会儿起来,你帮着我想着,给二奶奶写一份字帖送去。” 绣橘这才松了口气,二奶奶对姑娘这么好,这在家要靠着二奶奶,出嫁了说是靠父兄,遇到事要女眷出头,还得是二奶奶啊。姑娘总算是明白了。 晚饭前,凤姐收到二份字帖,一本是迎春用小篆写的声律启蒙,一本是贾赦用小篆写的千字文。凤姐心里狂喜。 待贾琏落衙回来,凤姐把字帖捧给贾琏看,贾琏整个人都不好了,“凤儿,爷不要再学小篆。” 每天习武是腰酸背疼,背四书五经是头疼了,白天应付户部的同事心累啊。不要再加了。 “凤儿,今天去讨银子,爷这个苦啊,欠债的都是大爷啊。”琏二开始哀兵政策。 凤姐心疼,阳光俊朗的帅哥,还是笑起来的桃花眼好看,不学就不学吧,自己只是要个伴。 “还能怎样,各种借口说没钱呗。缮国公府说没钱只还了二万,柳国公府是三万。哎,丰儿,你说珍大哥哥怎么想的,他才还了三万两。” “怎么想的?舍不得呗。东府比那府里有银子的。就说东府二代没出嫁的女儿,也没分家,又没有一个要添的无底坑。除了舍不得,再没有什么缘由了。” “可圣上的银子是好赖的?唉。” “二爷,快别替东府发愁啦,东府老爷还在呢。就说分家吧,珍大哥哥不是还去道观问了,这事珍大哥哥也会去问。” “这事弄得今上和要小钱似的。以后今上得了机会,可就没了好了。”凤姐赞同,这琏二把心思用在朝政上了,也看出来以后了。 贾琏和凤姐吃晚饭,然后接女儿,练字,再去前院接受贾赦的教诲、锤炼,然后精疲力竭地回来。 腊八这天,满城都飘荡着腊八粥的香气。快中午的时候,小厮来报,“奶奶,老爷打发人来请奶奶去前院正堂,说是张舅老爷家的表兄弟带家眷到了。” 凤姐知道这是贾琏舅舅家的表兄弟到了,就赶紧换了衣服,准备表礼,打发平儿去和迎春说中午预备宴席。才坐了暖轿,带了丰儿及小丫头们过去。 到了正堂,凤姐发现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先给贾赦施礼请安,贾赦给凤姐指认亲戚。满面风霜的中年夫妇是贾琏大舅舅家的表哥表嫂,年轻一些的是二舅舅家的表哥表嫂,还有一个年将弱冠的是三舅舅家表弟。两厢斯见了,凤姐方引着二位表嫂去侧厅就坐叙话。 凤姐让丫头们上了茶,就打发人下去,问了一路辛苦,才又问道:“嫂子们怎么没带孩子回来?” 就听大舅舅家的表嫂说道:“虽说今上委了姑父允了我们回京,参加明年的恩科。想着冬天行走不便,也不知道离开二十年的京城到底怎样,也就一家一个回来看看。只是我们不放心他们三个爷们,在外没什么照料,我和你二表嫂才跟了来。” 凤姐看二位表嫂的穿戴,估摸着日子是还过的去。就试着问问她们返乡后的情况。 大表嫂是个稳重的妇人,口齿清晰地娓娓道来:“我们返乡的时候,弟妹还没出生呢。” 凤姐笑,二表嫂也笑。 “老千岁犯事,老老太爷作为太子太傅,免不了替太子抗了罪责,在狱中自尽了。圣人也就罢了,让我们一大家子返回原籍,原说的是三代不允回朝的。我公公,就是你大舅舅那人最是耿直的,又做了多年御史,见老太爷花甲之年替罪而亡,在回乡途中就郁郁而终。还亏了你家老国公,一路安排人照应,才顺利回了去。” 笑了笑,饮了茶,又说:“回乡以后还好,张家虽在京多年,原籍还是有祖宅,也曾时时修葺,又有祭田,况且你二舅舅身上还有功名在,日子也过得下去。” 凤姐陪着叹息,“嫂嫂们辛苦了。” 大表嫂就笑:“我还好,进门几年了,只是你三舅母和你二表嫂辛苦,才进门就遇到祸事,接着就是几年的守孝。” 二表嫂是个温柔品格的人,笑着说:“我还好,都过来了,就是三婶娘和姑姑撒手的早。” 凤姐跟着又问家里的老人,大表嫂说,“现在还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有二叔顶门立户,也亏得太上没剥了二叔的举人功名。还有些旧交照应,他们兄弟这些年陆续进学,不然这些年的劳役就不是好应付的。公公去了不久,婆婆也去了,再后来就是三婶。前几年又是三叔。所以三房现在只有小叔一人了。” 凤姐跟着喟叹,这卷进了皇位争夺,张家能这样已经是缴天之幸了。 “我们一路上京,听说明年除了开恩科,还要选秀,这消息确定吗?” “选秀的事儿,都说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有正是宣旨。是太上身体渐渐好了,想把自己心腹、宠妃的侄女晚辈,充到今上后宫。今上不允,现在就变成选秀了,五品官以上人家的女儿都得参选。” 二表嫂就接着问:“听说姑父还有一女儿,可是要参选?” “父亲愁的就是这事。为这事还专程去找了今上的陪读,吏部侍郎程荫程大人想免选。程大人说父亲代表老千岁的人开始效忠今上,这还没和妹妹说。” 凤姐见二表嫂绷紧了身子,大表嫂笑的也好像淡了。 “父亲不愿意再卷进去了,为那个位置,添了老国公,添了母亲,现在哪里还愿意添了妹妹进去!二位嫂嫂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父亲中了毒,从马上摔下来,昏迷不醒。听说是前朝宫廷秘药醉梦,中了这无色无味道的毒,就和喝醉酒一样的表现,然后在梦想就无知无觉了,是太医院的高院判出手救了父亲。为这中毒的事,父亲和荣国府老太君断了母子关系。从搬到这里,给妹妹说了要和表弟订亲的事,二妹妹就在学管家理事,高高兴兴绣嫁衣。还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她要进宫做棋子的。” 凤姐一番话说完,大表嫂面色缓和,点点头道,“看姑父面色还可以,没什么后患吧?” 凤姐道:“应是没什么吧。高院判给父亲配了他家的独门养元丹,每天都吃着呢,说是要吃个几年的。就是表弟这事可怎么和他说?”“先不用说,选秀的事他也懂,不会有什么怨恨心思。现在我们就当没这回事儿,让他们一个好好参加恩科,一个好好选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凤姐就起身给大表嫂、二表嫂施礼,“多亏了有嫂嫂们这样明理的人。” 二人赶紧起身回礼,口称“弟妹客气”,“不敢当”,复又携手坐下叙话。 二人看凤姐身子笨重,问起凤姐临产日期,凤姐抹着眼角说:“这一胎也是险之又险的。原前面生了女儿后,就不利索,怀这个也不知道,还中了算计去帮宁国府操办丧事。待忙完事,那府里老太太给请了惯用的太医,开了些通经活血的养身药丸。也不怕嫂嫂笑我,我这是第二个,到了四个多月上,怎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就让二爷奶娘把药丸子拿去口碑好的药堂询问,都说是补养身子的好药,就是有身子的妇人不能用,否则多则半月,少则十天就会落了。” 二人听了,忍不住说:“这都过的什么日子啊。” “父亲就借这事提出分家,最后五五分,我们从那国公府出来,金陵的祭田庄子铺子都没份的。还有一事,要嫂嫂们帮忙,得等表兄弟考了恩科以后在和他们说,就是母亲的嫁妆仍旧在那府里。照理说,二爷结婚就该给二爷的,也没人提。二十年过去,也不知还有多少了。” 三人一见如故,彼此坦诚叙话,一时间亲近许多。待用了午饭,凤姐要送她们去客院休息,二人赶忙拦住,只说凤姐身子重了,不用客气。凤姐就派丰儿带小丫头伺候二人去客院,自己坐暖轿回后院了。 第56章 红楼56 56 迎春听了平儿的传话, 赶紧让厨房安排了二桌酒席去前面, 又打发小厮找贾芸来。待贾芸来了,仔细叮嘱道:“芸儿, 前些日子准备的客院,还要你再去好好看看, 务必干净了,屋子烧暖和了,听差的丫头小子可都配好?东西可还缺少什么, 赶紧补齐。还有一事儿,我嫂子说了, 不准在客院伺候的丫头、小厮、婆子, 接客人一文的赏钱, 不然给她知道了, 就打发去庄子。伺候好了,我嫂子说以后重赏。” “姑姑放心,芸儿定办的妥妥的。”贾芸施礼离去,匆忙去客院又检查一遍, 吩咐客院众人仔细伺候着, 谁敢要客人一文赏钱, 就打发去庄子。又安抚众人, 二奶奶说了,伺候好了, 以后有重赏。这可是府里侯爷重视的客人, 二爷滴滴亲的表哥们。虽说自己也是姓贾, 血缘早远了,不见原来国公府后街,多少姓贾的,要是没有族里三不五时,逢年过节的救济,就差去讨饭了。所以,府里这几位主子交代下来的事,贾芸从来是不打折扣,一丝一毫都查的仔细,把活做到位。这府里的看贾芸管家如此认真,凤姐又是恶名远扬地严厉人,虽然迎春代凤姐管家,行事温和,却都是不敢敷衍迎春,糊弄了事。 前面摆了宴席,丰儿过来见迎春,“给姑娘请安,奶奶打发我过来说,中午就不要姑娘过去前面了,晚上等二爷回来,还要一大家子一起吃个饭,辛苦姑娘早早安排了。有什么事儿,姑娘可以午睡后去奶奶屋里。” 迎春听了丰儿传话,就由司琪伺候着脱了预备见客人的衣裳。绣橘谢了丰儿,送丰儿出去。“丰儿姐姐,可看到来的是什么人?” “绣橘,不瞒你,我跟二奶奶到了前面就被打发过来传话了,还真没看到人。” 绣橘无法,回房对迎春摇摇头,和司琪一起,伺候迎春吃了午饭。迎春闷闷吃了午饭,只略歇了歇。几位嬷嬷看在眼里也不好说,那事是万万不能这时候由她们几个来挑明的。只跟着迎春看她安排了晚宴,然后看她自己打棋谱,几位嬷嬷加深了这姑娘是心里藏得住事儿的印象。都放了些心,如此才好,耐得住性子,藏得了事,跟着这样的主子,以后也会有个好结局。 贾赦在内侄、内侄媳妇们到了荣国侯府,就打发人给贾琏送了信。贾琏一下午就归心似箭,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舅舅家的人呢。以前和贾珠去王家,也是跟着叫舅舅,再大些知道那不是自己的舅舅。奶嬷嬷却捂着他的嘴,告诉他再不许问舅舅的事儿,不然以后就看不到漂亮的凤妹妹了。至今他还能想起奶嬷嬷惊惧的样子,然后他就没再问过,贾琏想想自己也是够可以的了。 贾琏忙好自己的事儿,就捧着书本发呆,算计落衙的时间。和他坐一起的老主事,看不过眼,还敲他的肩头告诉他,“世子爷,读书要专心。” 贾琏无奈地笑,这老于主事也是个有趣的人,平日里一起干活,叫自己贾大人贾主事;待到看他读书,给自己讲解的时候就称呼他永琏,要是自己答不上来或是走神了就是世子爷。贾琏看他是真的关心自己,就忍不住悄悄告诉他,“于主事,我舅舅家的几个表哥到了。” 于主事瞪大眼睛,“是老尚书的孙子?” 贾琏点头。 老主事不敢相信地又确认了一边,放过贾琏出去了。一会儿再进来却告诉贾琏,李尚书叫他过去。 贾琏疑惑除了来户部缴还欠银那天,李尚书带他入宫,再以后没召见他。这李尚书找他会有什么事? 贾琏到了户部尚书门前,收拾起心思,待杂役通传后进去。 “户部主事贾琏拜见尚书大人。”贾琏规规矩矩行礼。贾赦早教导过他,凤姐也差不多每天提醒他:在户部忘了自己是侯府世子,到勋贵圈子里忘记自己是在户部当差。 “不必多礼。”李尚书看眼前的贾琏,进了户部一个多月,看着少了些世家子弟的浮华,多了些成熟沉稳,要是张大人活着,必是会欢喜这样的外甥的。这一个多月,李尚书虽没再召见贾琏,对贾琏的动静却是经常关注,就是和他一起做事的于主事,也是李尚书吩咐刘侍郎特别挑选的心正之人。 “听说你舅舅家有人来京了。” “回尚书大人,是的。是今天上午到的。” “你早点回去吧,告诉他们,休沐日我在家等他们。” “是。”贾琏记得上次李尚书说过,自己外祖对他有恩,也不再多话,施礼退出。 贾琏回了自己办公的地方,向于主事致谢,然后带了自己的长随,还有提前来接自己的家丁,一路前呼后拥。 晚宴在贾琏回来不久就开始。正院侧厅放了屏风,一侧是贾赦父子三人陪着张家的三兄弟,另一侧是凤姐带着迎春、女儿莹儿陪着两位女客。 晚宴丰盛,看出迎春在嬷嬷的帮助下,女客这一桌,安排的挺巧,既照顾了自己人,又顾及了远来的亲戚。四个开胃的凉菜;四个热炒;四个蒸碗;四个炖菜;每人一个小炖盅,又各有不同。主食备了六种馅的进门饺子;餐后又是三种糖水。 大表嫂听说现在都是迎春管家理事,心里叹道,这是自己的小叔子没福啊。二表嫂心里感叹的就是,这么好的姑娘居然要进宫给人做妾了。 二人都非常喜欢莹儿,看莹儿自己拿匙羹吃饭,就赞莹儿,“这么小,能自己吃的利索,可见弟妹带的好。” 凤姐想二位表嫂离京多年,就撤了伺候的丫头,只留了奶娘照顾莹儿,听了这话赶忙说,“这可是父亲的功劳。嫂子也不是外人,因为我这些日子都在养着,是父亲每天早早接了过去,给她启蒙,教导她自己吃饭。” 二位表嫂略略吃惊,再想想贾赦的年纪,至今没有孙子,这是把孙女当孙子教养了。就笑着说:“姑父倒是好兴致,有姑父教导,莹儿将来必是文武双全了。” 三人就孩子漫漫谈开了去,迎春温柔沉默,偶尔帮奶娘照顾下侄女。 屏风的另一侧,几人相谈甚欢。张家大公子、二公子至今还记得贾赦迎娶自己小姑姑的盛况,看贾琏一脸渴望,就说给他听。贾琮听说父亲当年是京城出名的文武双全人物,心生羡慕,暗暗下了决心要学父亲。 张家大公子举起酒杯,道:“这些年多赖姑父照应,来时二叔还嘱咐,到了京城定要代他好好敬姑父一杯,谢谢姑父。” 张家三位兄弟起身敬酒,贾赦不客气地喝了酒。这些年他虽是荒唐,仍然拜托了父祖旧部照看回乡的张家,这酒他喝得不心虚。 一杯酒饮罢,张家大公子再举杯说:“这次我们张家兄弟能回京,也是姑父让今上想起张家。这再造之恩,也借姑父的酒,再敬姑父一杯,谢谢姑父大恩。” 张家三兄弟一起敬酒,贾赦就说:“这第二杯酒,就当之有愧了,阴差阳错的,今上想起张家,非我刻意所为。” 张家二公子说:“也是姑父功劳,若没有姑父领先还欠银,今上也不会给张家这样的圣恩,还请姑父满饮此杯。” 贾赦见如此说法,就高兴地又喝了一杯,然后说:“都坐下,都坐下,慢慢吃,慢慢喝。” 迎春给男人这一桌准备的又有不同,四个开胃的小凉菜;八个热炒;八个蒸菜;八个炖菜;一个汤;主食备了六种馅的进门饺子;餐后还有一个糖水,解酒的。 贾赦这桌慢慢吃慢慢聊,就聊到当今朝政现状,贾赦就说:“今上逐渐拢了权利,开恩科也是要培植自己的人,你们兄弟借此契机重新走入朝廷,一定不要在意旧事。愿赌服输,老大人做太傅时,何曾没料到会有祸端,只是到了那位置,身不由己了,不得不做。百年兴替,谁家都有起起落落时,以后谨慎再谨慎皇位争夺。” 三人站起来,齐声说:“谢姑父教诲。” 贾赦又道:“十年内,当无储位争夺。十年后或想办法外放,或在翰林院专心治学,无论如何不可在今上面前站队。太上手腕强硬,还要个史册留名,才有张家全身而退的局面。今上念旧情,数遍朝野,也只有几个人在他旧情之内。如我这般,在他幼时助他多次的,也在两可之间,你们千万千万记牢。包括你们兄弟。” 五人都站起来,躬身领受。 贾赦让几人坐下,对贾琏说:“今晚就免了你的功课,好好陪你表兄弟们,把朝政现状介绍详细些。” 复转身对张家三兄弟说:“看你们,就想起你们姑姑。现在到了府里,就该当你们姑姑仍在,好好备考。有什么不合适的,都照你们在家的习惯来,只管吩咐管家或者告诉琏儿媳妇去办好。若是有什么见外的,就是让老夫愧对你们姑姑了。慢慢吃,失陪。” 张家兄弟理解贾赦心情,要起身送,被贾赦拦了,让他们兄弟自去喝酒聊天。 男客这面吃的热闹,一席酒吃到月上三杆,还是张家大公子顾及贾琏明日还要当差,才散了,却不知道女客那桌早吃好回去休息了。 第57章 红楼57 57 凤姐这面散的早,也是二位表嫂体谅凤姐。凤姐对二位嫂子的体贴也是几番感谢, 只说:“嫂子们在这里, 只和在家一样, 有什么不对不到的地方, 一定要教导我和瑛妹妹。现这府里没有长辈在,嫂子们这时候来, 就是我的主心骨了。” 言辞恳切,待二位嫂子答应了, 才各自回去歇息。俱都不管还在畅饮高谈的男人们。 凤姐看时辰不早了, 让迎春回去休息, 也让奶娘把女儿抱回去睡。回了屋子,就吩咐平儿丰儿早点洗漱。待琏二脚步轻浮地回来, 凤姐早都睡了一觉。 琏二看起来喝的有点多, 拉着凤姐的手, 人还在晃。“凤儿,你知道吗?你知道吗?表哥说我眼睛长的像母亲。整个人都是像母亲的多。” 凤姐从预备装了灵泉水的壶里倒了半盏水, 哄着琏二喝,“真的吗?二爷的眼睛多漂亮啊, 原来是像母亲了。母亲一定漂亮的不得了。” 这说法取悦了琏二,琏二满意地安静下来,由着平儿给他搽手搽脸,还顺从地又喝了一盏水。 “二爷, 去洗洗再睡, 好不好?明早可以多睡半个时辰的。”凤姐把琏二当孩子哄。跟醉鬼没道理可讲, 哄到酒劲过去就好了。 凤姐打发平儿去帮琏二洗澡,琏二醉成这个样子,她可怕扶不住琏二再摔了自己呢。 琏二回来的挺快,凤姐让平儿把琏二放外间的大炕上侧躺着,盖好被子哄好,嘱咐平儿带二个小丫头小心看着,别让二爷平着睡,自己回里间继续睡觉了。 睡到卯初时分,凤姐起身,月份大了,一夜要起来几次,回来到外间看贾琏。见贾琏侧身睡的正香,平儿睡在外间榻上,二个小丫头坐在炕稍,俩人瞪大眼睛就那么盯着琏二。凤姐心想。还真是不折不扣看着。 俩小丫头见了凤姐要起身,凤姐摆摆手,回了里间。一时却再睡不着,就漫无边际地胡乱想着。 来这红楼有三个多月了,从荣国府顺利脱出来,一切就向好的方向转变。所以说嘛,宅斗什么的,真是没必要的事儿。找一个支撑点,跳出来,大方向别错了,安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才是上策。 贾母为二儿子谋划,为孙子谋划,都没有错。早早把贾赦分出去,就像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王夫人为儿子谋划也没错,元春为了家族进宫,更是报答养育之恩。就是贾赦,当初牵连到老千岁的事情里,难道贾代善和贾母没为贾赦被选为储君伴读骄傲过?太上正值壮年,太子却一天天长大,文韬武略,太上为自己的位置安稳谋划也不能说错。 这些谋划凑到一起,老千岁碍了太上,贾赦就碍了贾府。张家还是运气好,听说老千岁的事牵扯了很多官员,张家太傅一人自尽也就算了,那老太傅当时也过六十了吧,凤姐无聊到开始推算老太傅的年龄。 堂屋自鸣钟的报时声打断了凤姐的遐思,凤姐起身出去,看平儿已经起来了在叫琏二,“二爷醒醒,醒醒,该起来了。要上衙呢。” 琏二睁开眼,就看到娇妻美妾,又闭了眼,凤姐把热毛巾盖到琏二脸上,笑着说:“二爷,今天不用去父亲哪里练功夫,也到了该起来的时辰了。” 琏二抓着热毛巾给自己搽搽脸,醒醒神儿,叹道:“从前盼望有实差,现在是恨不能啥也不干睡到日上三杆啊。” 凤姐笑:“快起来吧,我的好二爷,这家里都指望着你呢。” 琏二伸个懒腰,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弹起来,利落地起来去洗漱。 凤姐在一边赞道:“二爷这功夫看着大涨啊,这日日夜夜的真是没白练啊。” 琏二回身得意地笑,“二奶奶且看为夫改日文武双全,给你挣个凤冠霞帔。” “哎呦,那我可就等着二爷的凤冠霞帔了。”凤姐装模作样给贾琏行礼拜谢。 贾琏笑不可抑,搀起凤姐往炕桌边去,道:“父亲说了,等年后你生产完了,再请世子夫人的诰命,免得这么重的身子跪来跪去的。” “父亲想的就是周全。二爷可得代我谢谢父亲。” 夫妻二人一起用了饭,贾琏收拾了去上差,凤姐继续过大熊猫的日子。年前走礼的人家也就只有那么三、五家,凤姐和迎春俩人称度着拟了单子,给贾琏看了,才打发贾芸送去。用贾赦的话说,现在往来的人越少越好。 凤姐倒是因有了二位表嫂的陪伴,听她们讲一些张家旧事,以及京里人家的旧事,很是开了眼界,不知不觉间就到年关。 贾赦在西北角的一个一进三间小院设立了自己祠堂。按他的说法就是他出族自立一支,从此就是这一支的老祖宗。除夕下午,贾赦带贾琏、贾琮,到自家的小祠堂,祭告天地,立了族谱,记上父祖起源、他自己和几个儿女。贾琏后来还说,只有我们几个,看着那么几行,孤零零的,二奶奶可要多生几个啊。 男人在祠堂祭祖,迎春由嬷嬷陪着安排除夕晚宴,张家的三位公子还在书房用功。二表嫂看看周围没丫鬟,就悄悄问凤姐,“听说姑父后来有再娶?来了这么多天也没去见礼呢。” 凤姐捂着嘴说:“父亲休了。娘家还没来人接,送去庄子了。” 二表嫂就瞪着眼睛看凤姐,休妻,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一点儿动静。 凤姐看大表嫂眼睛也是看着她,知道得解释下了。“这房邢夫人,是老太太做主给娶的,也娶了有十几年了。是一个小官家境出身,在家听说也是能干的伶俐人。到了国公府,支撑不了内务,性子也孤拐,整日和父亲的姬妾斗气,克扣仆妇。搬出来后,陪嫁的婆子到我院子闹了一次,父亲把人赶出去,禁足了她;就在父亲中毒的第二天,又闹,气晕了父亲,我也因为跪久动了胎气,父亲就把她送去皇觉寺。而后琏二爷想皇觉寺毕竟艰苦,还是由她自由再嫁,或许能遇到好姻缘。” 二人点头,荣国府的当家夫人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就是张家,回乡前遣散了大部分的仆妇,剩下的几十个人,还都是挑品行好的留下来的呢,还诸多鸡飞狗跳的麻烦事。 “弟妹,这府里的丫鬟婆子,规矩倒挺好的。” “嫂子,不怕你们笑话的,我是怕压不住人,也不耐烦和她们说来说去,直接定好规矩,听话好好干活的,该有的只多不少;不听话的,打发去庄子种地;闹的离谱的,自然是打了板子远远发卖出去,再补人。有赏有罚,这才二个多月,还看不出什么。” “弟妹,你这法子好,有赏有罚。就是有些积年老仆,最是刺头。”二表嫂接话说。 “换我,就找个为家里老人祈福等名头放出去;实在是没法出去的,去祠堂继续伺候老祖宗吧。” 大表嫂笑:“弟妹是爽快人。也就是得这样办。那些几世的仆妇,有忠心也有奸猾的,尾大不掉也是大家大族都会面临的事。” 待男人祭祖事毕,男男女女十一人仍如上次分二桌隔了屏风而坐。贾赦是抱病不去早朝、不去宮宴,贾琏是不够资格参加宫宴。众人吃到一半,门房来报今上赐下福菜来,一家子去磕了头,领了福菜,继续饮酒欢宴。 凤姐耐不得久坐,莹儿年幼,凤姐和众人告罪,早早带女儿回屋子安歇了。 待交子时,远远近近的爆竹惊醒了凤姐。迷迷糊糊地,琏二回来抱住她,在她耳边呢喃:“凤儿,我们年年都这样啊。”凤姐捂着琏二搁在肚皮上的手,拍了拍,在琏二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沉睡。 第58章 红楼58 58 凤姐醒的早, 耳边似乎还有贾琏昨夜呢喃的热力, 以后年年都这样啊,仿佛就在耳边。凤姐看着沉睡的琏二, 忍不住出手描摹琏二的眉眼,人还是那个人, 这几个月的变化却像换了一个人。 笑起来还是璀璨明亮的桃花眼,少了一丝轻浮油滑,多了点点书卷沉稳, 人也逐渐有了成熟男子味道。这三个月文武兼修的训练,粗糙了手掌, 健壮了臂膀, 挺拔了腰身, 倒是可以用雄姿英发来形容了。 贾琏早在凤姐的手指抚上他的眉毛就醒了, 有心睁开眼,却还是有点还想睡。凤姐一晚上要起来几回,自己都怕她摔了磕了的,一定要起身扶着才放心。凤姐几次说他还要上差去睡书房吧, 他就想书房怎么好睡呢。搂着凤儿的日渐粗壮的腰身, 摸着时不时踢他手心一下的肚子, 就是一夜起来多几次, 他也能躺下就睡熟,睡的也安心, 怎么舍不得去书房啊。 当他不知道麽, 凤姐就是一老醋坛子, 他哪回和小丫头调笑几句,或者多看了哪个丫头几眼,凤姐都能多看那丫头几天。真就不是他多心哪,平儿现在看见他就都绕着,能不和他说话就不说话。父亲一天天的早半个时辰、晚半个时辰的,让那些老家丁操练他,那是和祖父上过战场的人。他算是明白了,父亲也知道凤丫头的性子,想她平安生下孩子,就要把他累个半死,有心也无力。 贾琏有时候也会郁闷的,在父亲眼里,自己就那么滴没耐性,忍不得这三五个月麽。每到休沐都请高太医过府来诊脉,高太医开的解毒方子,他喝了一个多月,父亲还是不放心,次次都问余毒清了吗,清干净了吗?! 奶嬷嬷也看他一回叮嘱一回,“二爷啊,可不能闹二奶奶,二奶奶身子重了。要是有哪个小狐狸精想勾搭二爷,二爷千万别搭理啊。” 还小狐狸精勾搭他呢,这一院子的二等、三等小丫头,都让凤姐换了统一的衣裙,远远看过去都一样。哪怕头次到荣国侯府来,几眼就能看出仆役仆妇丫头们的等级。府里不入等的都是青色布衣,三等的是靛蓝布衣,二等的桔色或绿色的布衣,就是平儿和父亲身边的那二个通房丫头,也不能随便什么料子都上身、随便什么钗环插戴。谁当值在哪个位置,要做什么,都有册子规定的。大表哥二表哥还赞赏凤丫头管理有方,这样才有世家大族的样子,还要大表嫂借了册子,誊写一份。 现在的日子真累,当差累心,回家累身,可自己就想这样的日子永远永远的。 当凤姐的手指描摹到贾琏的鼻梁,细腻的触感滑到鼻头,琏二憋不住,头略微后仰,一下子含住凤姐的食指尖。 “二爷醒啦?” “没。”琏二含含糊糊道。 凤姐失笑,这回答,没醒答的都对。 “平儿,什么时辰了?” 外间传来悉悉索索的走动,琏二从自己枕头地下摸出一块怀表,看看,说道:“快卯正了,该起啦。”然后把凤姐狠狠地搂怀里亲一口,那狠劲像要把凤姐镶到自己身体里,吓了凤姐一跳,赶紧推他。 琏二得意地哈哈大笑,松了凤姐,喊平儿进来。 平儿和丰儿带小丫头们进来,先给二人拜年,然后伺候他们二人更衣洗漱。 凤姐笑着对众人说:“你们二爷二奶奶准备的新年利是都在平儿那里,你们记得去找平儿姐姐要。” 众人又嘻嘻哈哈笑着给平儿拜年。 平儿就说:“我的大小姐们,赶紧收拾好二爷、二奶奶,去给老爷拜年,老爷和二爷还要进宫呢。” 凤姐在脸上抹了点面脂,由着丰儿给她梳了个牡丹髻,带了她最喜欢的那套红宝石九尾凤钗,虽说违制了,但这钗本就是先老国公夫人得的御赐,大年初一在家里戴着也无妨。穿了年前琏二帮选的大红鸾鸟穿牡丹面料的刻丝裙袄。看贾琏也换好了喜庆的为过年准备的绯红世子服,就让平儿给贾琏多拿几个荷包带着,一起去贾赦的院子。 贾琏跟着暖轿子边上,不时吩咐着,“都小心点儿,仔细看路。” 及至到了贾赦的院子,贾赦的院子灯火通明,显然贾赦已经起来了。 夫妻二人进了正堂,见贾赦已经穿戴好了侯爷的吉服,夫妻二人跪下给贾赦磕头,说着拜年的吉祥话。贾赦赶紧让人把凤姐搀扶起来,从手边拿过二个檀木匣子,递给二人。“给你们的年礼,凤丫头给琏二收着吧。” 贾琏忍不住抽抽嘴角,这年礼给的,好像他是外人的儿子。但亲爹这么办,大过年的,还是不要讨骂了。 贾赦吩咐人小心送凤姐回去,自己带琏二往外走,边走边说:“今天坐车去宫里。” 前院跟车的家丁和长随已经等在那里,羊角风灯,松油火把,照的前院亮如白昼。一辆是贾赦的侯爷制式的车驾,紫檀木打造,如同一间小屋,三匹健马已戴好笼头套上车,正安静地等着。另一辆是侯府世子的制式马车,略小一点,套了二匹马。 贾赦带了贾琏往自己的车子去,待父子二人登车,贾琏敲敲车壁,车子就徐徐驶出荣国侯府。 车里弥漫这香气,贾琏想定是凤姐准备了好吃的,就先摸出套在保温棉套子里的茶壶,给贾赦斟茶。又把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二小碗温热的鸡蓉粥,温度正适口,父子一人一碗喝了。然后是几样饺子,点心。父子二人吃的差不多了,贾琏把拴在食盒提梁上的荷包解下来,递给贾赦一个,自己收了一个,里面装着小块的牛肉干。 “父亲,前儿凤丫头打发人送给你的护膝可穿戴了?” 贾赦白眼翻贾琏,都走出这老远,才想起来问。看贾琏那样子非等着自己回答,就施舍给贾琏一个点头,算是回答了。贾琏就想父亲得多看不上自己啊,唉,以后等自己有儿子了,可不能这样。 贾赦要是知道贾琏的想法,一定会说,老子当初也这么想的。 凤姐回了自己的院子,脱了大衣裳,吩咐丰儿去看看女儿起来没有。自己依着大炕枕,打开贾赦送的紫檀木匣。一个里面是一个铺子,在热闹地段;另一个匣子里是一对白玉缠臂,花纹古朴,玉质细腻,看来铺子是给贾琏的。东西递给平儿,让她登记入账。 一会儿,丰儿带着莹儿,后面跟着莹儿的奶妈和一串小丫头进来了。进来就给凤姐拜年,凤姐笑嘻嘻让平儿派了新年利是,搂过打扮的和观音座下仙童的女儿,“娘的好闺女,昨夜睡的好不好?” 莹儿嘻嘻笑,“闺女的好娘亲,睡的好。” 凤姐失笑,到底谁睡的好,屋子里的丫鬟也跟着笑。笑了一气儿,莹儿拿手指着凤姐的红宝石凤钗道,“娘亲,这个漂亮,我要。” 凤姐搂着女儿亲,心想:这闺女终于养亲了,知道要东西了。哪里还有刚见到的时候,那副乖巧听话的不得了的样子。那分明是小孩子的惶惶然不得父母用心照顾的害怕心理反应。 “莹儿还小,等莹儿大了,头发多起来了,就给莹儿戴。好不好?” “好。我要天天带这样的。” 好闺女,那可不成,天天戴九尾凤钗的只能是皇后。 “平儿,去把给莹儿预备的头花拿来。” 平儿应声,一会儿递过来一个盒子。 “莹儿,快看看,娘亲和爹爹给莹儿预备的,喜欢不?” 小姑娘抽开盒盖,见里面是二朵细碎粉珍珠串成的梅花花球,花蕊颤巍巍的,蕊顶是黄色的蜜蜡小球,花萼是翠绿的薄片玉石,雕刻成叶子的轮廓,惟妙惟肖。 小姑娘就高兴叫,“太漂亮了。喜欢。娘,娘,喜欢。” 然后兴奋地转头找奶娘,“我要带这个,带这个。” 莹儿奶娘上前,接过头花,小心地缠到莹儿的梳成揪揪的两个包包头上。小红玉捧了镜子给莹儿照。莹儿左晃右晃,看着镜子美的笑。 有小丫头进来报,“姑娘来了。” 凤姐赶紧叫请进来。 迎春穿着年前新制紫藤花纹的连帽大氅,风帽边沿镶着圈白狐狸皮,内里是兰花色的刻丝裙袄,带着年前贾赦给的紫水晶首饰,配着金镶青玉项圈,整个人如一株兰花,亭亭玉立。 迎春进来拒给凤姐拜年:“祝嫂子新春吉祥,喜抱麟儿。” 莹儿就给迎春拜年:“祝姑姑新年吉祥,喜抱麟儿。”闹得迎春红了脸,搂过莹儿,又不舍得拍打,问莹儿奶妈子,“都教的孩子说什么呢?” 莹儿奶妈赔笑:“姑娘,这是学您呢。姐儿,给姑姑好好拜年,该怎么说?” 莹儿转着眼睛笑,然后扑到迎春怀里,在迎春耳边说:“祝姑姑新春吉祥,嫁得乘龙快婿额。” 一屋子人顿时笑开了,纷纷上来给迎春拜年。迎春捏着笑嘻嘻的莹儿脸,恨声道:“你这多大点的小丫头,就这么促狭。” 凤姐怕羞恼了迎春,就吩咐丰儿赶紧摆早餐,娘几个围着炕桌吃起来。 第59章 红楼59 59 用了早餐,凤姐问迎春是不是把利是都派了, 得到肯定回答, 就带着迎春和女儿去客院, 给表哥表嫂拜年。 到了客院, 大表嫂迎了出来,扶住凤姐说, “你怎么来了,冰天雪地的?” 凤姐笑呵呵地说:“给表哥表嫂拜年啊。” “你大表哥啊, 一大早就把你二表哥和表弟喊去书房用功了。既然来了, 就坐一会儿。” 二表嫂闻讯了过来, 几人团团拜了年,都给了莹儿精巧的小头花, 小丫头美的甚至要都戴上。 喝了一盏茶, 凤姐起身, “昨晚都睡的太晚,中午就都补觉吧, 晚上一起吃。”二位表嫂点头,凤姐又带迎春、莹儿回自己的院子。 和明白人一起做事, 就是省心。凤姐看大表嫂和二表嫂的动作,就知道二人定是和丈夫说了,一大早就拘了弟弟读书,就是知道她为了礼节, 必然会带迎春过来拜年的, 没有近距离接触, 对俩人都好。 迎春的四位嬷嬷一路都跟着,看这样的事儿,也叹服张家和贾家了。 回了院子,贾琮在等着呢。丰儿招呼着摆了一桌的点心,贾琮吃的和个小仓鼠似的。凤姐就纳闷,从搬到了这府里,就没亏着他,这孩子怎么这么吃点心呢? 给平儿使了眼神,平儿就拖了贾琮奶娘下去问。 贾琮规规矩矩地给嫂子、姐姐拜年,接了荷包,又在莹儿给他拜年时,给了个荷包。看出来奶娘教导的还好。凤姐就让迎春带贾琮和莹儿在大炕上玩拼图,自己躲回里间眯着了。 那拼图开始是为了哄小丫头玩,后来凤姐想想,就把分来的一个不怎么赚钱的铺子改成卖玩具的。铺子里卖传统的各式鲁班锁,各种材质的九连环,华容道等,也有风筝,空竹,陶响球,布艺老虎,不倒翁,泥叫叫等等。至于拼图开始是简单的16幅小块,上面是一些家常可见的鸡、鸭、鹅、狗、马、牛、羊等,都是日常家庭可见的器物,颜色鲜艳,图上还配了字,孩子可以一边玩一边认字。这款在腊月卖的相当好,纯粹是薄利多销。要不是碍于纸质价格,还能更优惠。一些后来增加的32、64 块,开发了几十款的新花样,底版就是贾赦的各种藏品。这个春节推出新款的5 00块的,仿的就是贾赦的一幅藏品美人图,走的是高端路线,卖一套顶上几百套简单拼图的毛利润,套色木刻版贵啊。 凤姐为了把拼图卖的好,还特意把掌柜的叫进来,许诺给他十分之一的纯利提成,如果掌柜的能开发出新品,销售纯利再加一成。 掌柜的有干劲,积极主动,凤姐又交代了必须按她教的记账法记账,每月底盘库、查账,年前回馈了凤姐一个不错的收益。 分家得来的铺子,凤姐只改动了几个,实在是每天困的不行,这一胎怀的比上一世辛苦太多,就是困,怎么吃也没见涨多少肉。凤姐算算,要不是自己勉强着自己,一天睡八个时辰都不够。 就这样,还是把人流旺区的一没啥生意的绸缎庄换成了糕点铺,请贾赦题写的店名:稻香村。拜后世对稻香村的热爱,凤姐拷贝了十几样点心出来,加上这红楼里流行的点心,对掌柜的就是一要求,精品路线。原材料要好,做工要精,包装要上档次。单一个红豆,就卖了十来种点心,那可是凤姐在东京排了几次队,一次只能买四块点心的心仪品。有一款,稻香村的点心师傅,做了几十次才成功。 凤姐很放心点心铺的专利,在那干活的,都是有身契的奴才。而凤姐对掌柜的仍然是销量纯利提成加上记账方法管理,单这个春节卖出去的、用来走礼的高档点心盒子,就够以做点心盒子为主的庄子过个好年了。 凤姐看到贾琏的怀表,贾琏说他那块怀表是从十三行买的,八百两银子。那座钟是结婚时候,贾赦给的,据说是在十三行托人买的,也要上千两以上的银子,都是海外货。凤姐曾想过要不要把肥皂、座钟、怀表,乃至手表做出来,甚至把玻璃烧出来,制成玻璃镜子。想想巴掌大的一块海外货的玻璃镜子就是百两银子,那是多少钱啊!然后想想还不那么稳定的朝局,还是等等吧,没必要出那风头的,找圣上来抄家麽。 睡几天,攒点精神头,凤姐就叫一家铺子的掌柜送帐本进来,交给府里的帐房,转成新的记账法,再让迎春核查。基本是一查一个准,怪不得贾府每况日下,赚钱的铺子,给掌柜秘下利润;不赚钱的铺子,只好转卖。没活钱进账,家生子越来越多,贾代善一倒,家里没了冰敬炭敬等额外的灰色收入,贾母这个实际当家的,还按照贾代善活着时候的收入、派场过日子,前些年又加上元春那个无底洞,怎么可能够花用的。 惩治了一批掌柜,由贾芸带家丁抄家、发卖奴才,地段铺子一般的,凤姐也没什么生意想法的,干脆先出租,也省得每年的收益还没有出租铺子收的多。 腊月里,各个庄子进来报账,凤姐先让他们和府里的帐房学新式记账法,然后让庄头们把带来的近十年帐本子交换,都转成新式记账。又把贾琏从户部抄来的最近十年旱涝、收成等数据给庄头看,随庄头们怎么磕头,凤姐就是一句话: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贾琏落衙回来听了,抱着凤姐疯笑;小厮学给贾赦,贾赦憋笑的嘴角直抽抽,当公公的总不好笑儿媳妇吧。可这样行事的凤丫头,才是从小就不吃一点亏儿的凤丫头,而不是发现怀了身子,就躲在屋子里,怕得不敢出头的熊样子了。贾赦感慨,贾琏就是好命啊,凤丫头当初能看上他。 贾琏在外面温水煮青蛙,一家家一点点慢慢收账。实在收不上来的,贾琏也好说话,只说为了回去好交差,让当家的写一张没钱,暂时不能还的单子,夹到不能还账的名册里,就带户部的人离开。这样的贾琏,虽然干着讨人嫌的追帐活,莫名其妙的还得了个通情达理的好名声。 凤姐在家处理铺子庄子。一家家把铺子收拾了,又一次性一勺烩了庄头,同时府里各处、各种的人、事规矩,一样样地颁布下去。凤姐告诉迎春,有事只拿各处的管事问话,下面的人办不好事情,管事的陪着挨打,陪着罚钱,最后是撸掉了事。 这府里当家人是贾赦,贾赦把管家权全面下放给凤姐,凤姐理顺各处管事的,立了规矩,就都托给迎春。迎春有平儿、丰儿做帮手,荣国侯府井然有序。 贾琏的大表哥张昭跟贾赦说,姑姑要是活着,该得多高兴琏弟娶得这样的媳妇。他的长孙已经满地跑了,长女也快及笄。二十年,他以为自己这一代就埋没在乡间,没想到还有回京的这一天。长子媳妇和自己媳妇差太远,好在自己和媳妇还在壮年,自己赶紧挣出一份前程来,以后好好给孙子挑个孙媳妇,让孙媳妇管家吧。 张昭的长子这次没能一起来京,是因为家里得留个能支撑的人。二叔已经老了,弟弟张旭的儿子比自己的长女只大了几个月,剩下的孩子就更小了,现在他们兄弟三个一起出来,不知道家里能不能支撑得起来。亏得贾赦派了得力的家丁、仆妇接他们进京,又留了2000两银子给二叔,他们夫妻才放心把所有的家仆都留下,不然人手都调派不过来。 张昭兄弟对贾赦满心都是感谢,姑姑去世二十多年了,姑父还能这样待他们,就是姑姑活着,也就是这样了。张昭和张旭都是心里有计算的人,迎春的婚事是没办法的了,等三弟中了进士,好好选个名门闺秀吧。 第60章 红楼60 60 过年是累人的事, 当然这指的是大人。不担事儿的小孩子, 都是欢天喜地还要没事找事儿呢。 初三的一大早,宝玉就在贾母跟前磨叽, “老祖宗,去年过年多热闹啊, 今年这么少的人,大伯父一家怎么不回来?” 你大伯父一家怎么不回来?贾母无奈,这事儿是不好告诉宝玉的, 谁都不能说啊!老大搬出去,年礼都没找这面府里送, 是不想和自己再有往来。罢了, 罢了。“老祖宗, 老祖宗, 让我去看看凤姐和大姐儿,还有二姐姐吧。” 贾母心思转动,老大不和这府里往来,但黛玉?他不至于不给进门吧!让府里的小辈们都去, 量老大不能把孩子们赶出来。 “宝玉, 你一天大似一天的, 可不好总惦记和姐姐妹妹玩了, 小心你老子听到又捶你。”见宝玉吓的立马噤声,又安抚道:“你送你林妹妹去她大舅舅家拜个年, 就立即回来。” “老祖宗, 宝姐姐可以一起去吗?” “去吧, 去吧,那凤丫头也是宝丫头的两姨表姐,怎么去不得,都去,探春、惜春都去。你们都过去拜年,老太太这里也好清静一会儿。” 言罢又道:“宝玉,你好好陪你姐姐妹妹去拜年,把你环兄弟、兰儿侄子都带着。琥珀,你让门上招呼着,多跟着人,都跟紧了。派人去东府,让蓉儿哥送他们一起去。” 大半个时辰后,宁荣两府的哥儿、姐儿都上了车,跟车的婆子、家仆忍不住私下嘀咕,这些天累死个人,好容易能歇歇,还往外跑!给探春听到,忍不住叱了几句,才都消停了。 半大上午的,逶迤的车队就这么来到荣国侯府。上去侯府门前招呼的小厮的了琥珀的吩咐,和荣国侯府的门房说:“林家姑娘来给大舅舅拜年,薛家姑娘来给表姐拜年。” 荣国侯府的门房听说是二位姑娘来拜年,可看这一长串的车队,就有些发蒙,赶紧打发人去给贾赦、贾琏和凤姐报信。 贾赦得信就知道是他老娘弄的这一出,无奈吩咐门房,“都请进来吧。”然后对贾琏说:“派人回去后面,别让凤丫头出来了,在后面等着吧。你去前面迎迎。” 贾琏应声出去,车子一直赶到正厅前,先下来的是贾蓉,看到贾琏就拜:“琏二叔,新年大吉大利,升官发财!” 贾琏看到贾蓉也来了,心说不给姓贾的登门就是一句空话啊。这大过年的,来了,还能赶出去?! 贾琏正暗自腹诽呢,宝玉从后一辆车子下来,然后是贾环、贾兰,居然都来了。贾琏暗戳戳想,一个姓贾的和四个姓贾的也没什么不同,就引四人去正堂见贾赦。 宝玉躬身拱手拜了拜贾琏,嘴里说着吉祥话,然后又说:“琏二哥哥,我想去给凤姐姐拜年。” 琏二揪住宝玉,狞笑:“你还是先给我父亲你大伯拜年吧。”自从凤姐在贾琏的耳边嘀咕过几次,宝玉老大不小的,还在内帷厮混,这黛玉、宝钗,还有湘云,可都是外姓女孩子,以后还得嫁人吧。难不成得一起嫁了宝玉?不然谁家知道自己要娶的媳妇,和有了屋里人的外姓男,坐卧不忌,还会愿意娶啊。老太太装糊涂装傻,难道宝玉读了这些年书,不知道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吗?虽说迎春、探春、惜春,都是姓贾的,但姑娘大了,同胞的哥哥还要多少回避一些呢。宝玉身边的袭人看着就是开了眉,不是姑娘身了,这么厮混下去,贾家的姑娘还有人求娶吗?等等,等等,贾琏现在是看到宝玉就膈应。更别提在贾府,他贾琏明明是长房嫡孙,老太太却把宝玉当成凤凰蛋捧着了。 宝玉给贾琏的狞笑吓了一跳,也不敢吭声了,随贾琏去了正堂给贾赦拜年。 贾赦一人给了一个荷包,里面都是二个一两的金元宝四个一两银元宝,打了金榜题名,马上封侯的吉利话。看贾兰、贾环都来了,就打发小厮叫了贾琮来。贾琮和贾兰、贾环玩得熟,三人嘀嘀咕咕,说不完的话。 贾赦就说贾琮,“你带宝玉、环儿、兰儿去你的院子玩。”又吩咐贾琮的小厮,“好好伺候着,缺什么打发人来取。”小厮赶紧答应着,跟了出去。 贾琮的这些小厮,都是搬家后贾赦给配的,也跟了贾琮二个多月了,看着也还得用。就是贾琮的奶妈,贾赦看着实在顶不得事,把给莹儿预备的教引嬷嬷,拨了二个过去,主持贾琮屋里的事。就连贾琮屋里的丫头,贾赦也从自己那拨了二个二等丫头过去,到贾琮房里做大丫头。 贾赦打发走了几个小的,看贾蓉还是几个月前的模样,再看贾琏现在有了脱胎换骨迹象的身姿,心里抱怨贾敬,说什么修仙修道的,还不就是和自己一样躲呗。就看贾珍那糊涂样,也是奔四十去的人了,再不管管,宁府只有败落的。贾赦不耐烦看贾蓉,挥手让贾琏带贾蓉出去。 贾琏的年龄正好在贾珍、贾蓉父子之间,贾琏小时候很是跟在贾珍的后面转悠了几年,一些子管家的窍门,还是贾珍提点过他的。他和贾珍是酒肉之交的狐朋狗友,现在的贾蓉和他,就是那些年他和贾珍的翻版。 贾琏带贾蓉去自己的书房,让贾蓉随便坐,让伺候的小厮上了好茶,还特意吩咐一句,要二奶奶那边的点心。 贾蓉觉得奇怪,等点心上来,看着挺漂亮,捻起一块桂花糕说:“这看着像稻香村的点心啊。”骨牌大小的点心,分了六层,一层透明压一层不透明的,最顶上的一层,是金黄色的桂花夹在透明的那一层。 贾琏点头,“就是稻香村的啊。” “二叔,你行啊,在家吃起稻香村的点心了。” “看蓉儿说的,好像你们东府吃不起似的。” “琏二叔,你可别说吃稻香村的点心了。前些日子,我父亲天天沉着脸,修那省亲园子出了一大笔银子。然后今上派了户部的人去家里讨要欠银,又是几万。哎,二叔,你在户部有了实差,这欠银是怎么说法?” “啥怎么说法。我父亲不是早告诉珍大哥哥赶紧都还了,还没还啊!” “听说是几十万呢,还了就没钱啦。” “我说你父子俩是真傻还是装傻啊。谁要欠了你府里银子,你府里周转不开了,你不上门要啊?啊!遇到个实力不济的,珍大哥哥还不抄了人家的家,拿够欠银?没准还多拿一点儿呢。” 贾蓉听的直翻白眼,可不是这样咋的。“哎,琏二叔,你说今上会不会来家抄银子?” “蓉儿,你这是要作死呢。忘测圣心。作死别拉上我。吃点心,喝茶,堵了你的嘴。” 贾琏知道这绝对是贾珍打发贾蓉来问的。贾赦把该说的都说了,不信贾珍没去问敬大叔叔。敬大叔叔可是二榜进士,贾家二府加起来,最聪明的读书人了。 贾蓉就喝茶,吃点心,嘴里塞着羊羹,还闲聊,“琏二叔,你说这稻香村的点心怎么那么好吃,小年那天,买点心的排队排出老远。那卖点心的也牛气的不得了,加个塞买几包,多大点儿的事,不给加就不说,居然还说敢扰乱秩序的,就喊衙役拘人的。他奶奶的。二叔,你不知道,那看店的是见过血的,手里绝对不止一条人命,往那一站,杀气腾腾的,吓尿了好几个。” 贾琏笑,“都排队不是很好?” “吃个点心还要排好久的队,太没意思了。” “打发人早点去呗,又不是非要你去排队不可。” 贾蓉贼兮兮凑到贾琏跟前,“二叔,那天南安郡王府也被撅了面子去排队了,那买点心的奴才还要砸店,被看店的俩大汉一扔好远。那场面,嘿嘿,好多人都拍手叫好。二叔,你说那南安郡王府会不会找那店子麻烦啊?弄个什么中毒啦,吃死人啦什么的。听好吃的点心,真给弄关了门,挺可惜的。” 贾琏推开贾蓉的脸,“你这脑子里都想什么呢?!啊?想点正事好不好,你就这么一天天混日子啊?你说你还能有个爵位,等你儿子了还有啥?啊?” “二叔,我有啥办法啊。书,二叔知道,我是读不进去的。武,我都这么大了,府上都三代没人练武了。二叔,我也不想啊,你出个主意呗。” 贾琏看贾蓉也有点愁,这货还没有自己当初那点上进心,自己还知道文武不成,留心到家里俗物方面呢。 “要不你学学管家理事儿?不都说修身齐家治国的,你先齐家?” “我父亲哪里肯让我沾一点点管家权。我就是一跑腿的。” “难道你二叔我当初没跑了十年腿?你用心干跑腿的活,家里的事慢慢就清楚了。你二叔我现在户部也还是一跑腿的呢。” 贾蓉咧嘴,贾琏就不待见他了,这贾蓉怎么就没一点儿上进心? 最后只好打发他说:“你去道观问你爷爷吧。” 第61章 红楼61 61 贾琮带了宝玉、贾环、贾兰往自己的院子走,后面乌泱泱跟着他们的十几个小厮, 宝玉就拉了贾琮的衣袖说:“琮哥儿, 我们还没给凤姐姐, 二姐姐拜年呢。先去给凤姐姐拜年再玩, 好不好?” 宝玉是贾府的凤凰蛋,以前都是逢年过节祭祖磕头的时候见一面, 宝玉又比贾琮大了那么几岁,贾琮对宝玉是又敬又畏的, 觉得宝玉说的也有道理, 就打发小厮说:“你快跑过去告诉二奶奶, 说我要带宝玉、环哥、兰儿,去拜年。” 二个小厮得了话, 赶紧跑了。宝玉就说:“我们直接去了, 做什么打发小厮先去说, 白白生分了。” 贾琮对还跟着的二个小厮说:“回院子告诉嬷嬷,我带哥哥弟弟侄儿, 拜了年就回去。”小厮都按吩咐去了,贾琮这才带人慢慢走。这贾琮这几个月也涨了点心眼子了, 只带了他们慢慢走,一路还介绍经过的院子。宝玉不耐烦了,催贾琮快点走,贾琮还是多绕了一刻钟, 才到了凤姐的院子。 他们几个半大小子在府里绕路, 凤姐那屋里险些没把宝钗怼出眼泪来。 原来凤姐得贾府的姑娘过来拜年的信, 就对平儿说:“等人过来了,你先迎到小花厅那里坐,那些带了香包的,身上熏了香的,不论是婆子、丫鬟,都留花厅里,一个都不许过这屋里来。打发人请你们姑娘的王嬷嬷先去花厅,看看几位姑娘身上有没有什么香包,脸上脂粉味道浓的,都洗干净了,没味道了再领过来,带了我的脂粉匣子过去,请姑娘将就用用。” 有对丰儿说:“打发人去,请你们姑娘直接来我这堂屋吧。” 平儿引了宝钗等人去花厅就坐,然后和大家说,“知道姑娘们过节喜欢带个香包,出门也打理的漂漂亮亮的,不过我家二奶奶最近闻不得香味,还请姑娘们把香包留这里,让跟着姑娘伺候的收着。” 探春就说:“平儿,你家奶奶这规矩可见多啊?莫不是还要搜我身不成?” 平儿赔笑:“三姑娘,奶奶这么说的,让我违了奶奶的话,可怎么好?还是请姑娘高抬贵手,绕了平儿吧。” 黛玉和惜春就解下身上带的香包,笑着说:“无妨。带不带也没什么。” 探春不肯,“我和宝姐姐的香包,是出门前太太才给了我的,解下要不见了,回去怎么和太太说。” 宝钗不动,就看着探春和平儿打机锋。平儿无奈,奶奶说了不准带一点香味进去的,探春和宝钗的香包味道都很浓啊。 平儿就商量探春说:“要不,你留侍书,给你捧着,当是无妨吧。宝姑娘也可以留莺儿捧着。” 探春那么聪慧的人,在红楼里有“敏探春”的称谓,临来前太太打发周瑞家的,忙忙给她和宝钗一人一个香荷包带上,她轻易解了,回去不是要面对几天太太的冷眼?!心下知道荷包有问题,还是坚持要带着。 王嬷嬷已经到了一阵子,听了平儿和探春对话,走到平儿身边,贴近探春,仔细嗅了探春身上的味道,开口说:“姑娘既然坚持就留在花厅吧。” 探春就立起来眉毛,“你是什么人?你这老货,居然敢说东道西。” 平儿赶紧拉住探春,对王嬷嬷施礼,“嬷嬷,嬷嬷,姑娘说错话,您老别计较她不懂事。”拉着探春给王嬷嬷道歉。 宝钗走上来说:“三丫头还小,请嬷嬷不要怪罪她。若嬷嬷心里过意不去,我带三丫头给嬷嬷赔个不是。” 探春见宝钗出头了,就给王嬷嬷福身意思了一下。 王嬷嬷挥挥手,也就不在搭理探春,转而对宝钗道:“姑娘身上的香荷包,也请解下来。” 宝钗解了香包,递给莺儿,探春见状也随着宝钗了。 王嬷嬷冲平儿点头,平儿对几位姑娘说:“姑娘们,请,我家二奶奶在屋子里等着姑娘们哪。” 王嬷嬷放过紫鹃、入画,拦下了其它人,探春回头要说话,宝钗拉拉她,探春也就住嘴,跟平儿走了。 平儿带人进了凤姐的堂屋,见凤姐身上笼着一个百鸟朝凤的刻丝披风,绯红的底色,压了二道细细的石黄的边,几个纽绊编的是五蝠图案,色彩鲜艳,各个配色不同。见众人进来,略起身就坐下,嘴里说着请姑娘们就坐。 几个姑娘一起福身,给凤姐拜年,然后才分左右坐了下来。 宝钗就道:“好你个凤丫头,你这门越发得门槛高了,还要搜身了才能进。” 要说凤姐既讨厌又欣赏红楼里的谁,薛宝钗是能排到前面的。说好听的是胸中自有乾坤,说难听的就是扮猪吃老虎的作态。要不看红楼最后贾府被抄家,宝钗稳妥的是笑到最后的大赢家。黛玉和宝玉十年的私情,王熙凤十多年做管家媳妇的辛苦,都是给她这个宝二奶奶做了踏脚石。可惜她白聪明地算计了几年,也是一场空。 凤姐搁了茶碗,冷了脸。“凤丫头是你叫的?” 宝钗像看孩子在胡闹一样,稳当当坐在椅上笑,“凤丫头怎么就恼了,不就是说了一句门槛高吗?” 凤姐只盯着宝钗问:“凤丫头,是你叫的?” 探春拉拉宝钗的衣袖,息事宁人说:“凤姐姐不高兴那么叫,宝姐姐就别啦。” 宝钗不在意地笑。 凤姐说:“宝钗,你今年就及笄了,也是该说人家的大姑娘了。我比你大了几岁的,你愿意呢,从我父亲、你母亲那里论,你要叫我表姐。不愿意叫表姐,从二太太,琏二爷那边论,你该叫我一声二嫂子。老太太一直说你是姑娘们的样子,要照你学,难道就学你没大没小的,连个称呼都弄不明白的糊涂样。你这样去了婆家,婆家该说你母亲没教好你,败坏的是我王家姑娘的名声。” 宝钗就有些红了脸,恰好有小丫头进来报:“二奶奶,大姑娘来了”。 众人还以为是大姐儿来了,掀开帘子进来的迎春。只见迎春带了四个大丫头打扮、四个小丫头打扮,二个嬷嬷进来。 迎春先向众人问好拜年,口里说着有事耽搁了一点儿。宝钗、黛玉、探春、惜春也起来给迎春拜年。凤姐招手,迎春过去,挨着凤姐的主位陪着坐了。 探春就说:“二姐姐,怎么这么晚来?” 迎春笑的温柔,“给妹妹安排中午的席面。所以就晚了一会儿。” 宝钗问道:“二丫头,你怎么是大姑娘了?” 没等迎春回答,凤姐就说:“宝钗,我才和你说了什么?不要没大没小的混叫。比你大的要叫姐姐,不要见谁都丫头丫头地叫。你们是姻亲,不比自家亲戚,还可以勉强说是姐妹亲近。” 宝钗这回就羞红了脸,扯着手里的帕子看凤姐。 “再有,怎么就不是大姑娘?大房的爷们和二房的爷们都分开排行的,姑娘自然也要分开的。” 探春就说:“二嫂子,都已经排了这么多年了。” 凤姐说:“改了。现在不仅不是一家,还不是一支的。姑娘大了,哪里还有四处叫乳名的事儿。你们愿意就叫一声瑛大姐姐,不愿意就说一声荣国侯府的瑛大姑娘。老爷给取了名,和这辈的爷们一样的偏旁。” 惜春就笑嘻嘻站起来,向迎春福礼:“见过瑛大姐姐。”惜春心里早就不满啦,她一个宁府的嫡出姑娘,跟着荣府的庶出一起起名排行,四个姑娘里,她身份最高的好不好。 黛玉觉得凤姐说的有道理,也跟惜春后面起身,重新见礼,“见过瑛大姐姐。” 迎春赶忙回礼。 宝钗已经回过脸色,说黛玉:“颦儿丫头改口倒是快。”凤姐就有点真的生气了,这宝钗故意的吧,这是大过年的来找自己不痛快的。 凤姐就问:“颦儿丫头是哪个?” 探春笑着说:“是林姐姐啊。二嫂子这才多久就忘啦,是宝玉给林姐姐取的字。” 凤姐就问探春:“你读的书多,你给嫂子解释下待字闺中是啥意思?” 探春吱吱唔唔不肯再说了,黛玉就转了脸色,窘的要哭。 “宝钗,探春,你们读的书多,当知道的,这姑娘的取字,一个是临出嫁由父母取的,再一个是出嫁后由夫婿取的,所以才有待字闺中的说法。宝钗,这称呼上的事儿,你还是能叫对了再出门吧。” 第62章 红楼62 62 宝钗就红了眼圈。 宝玉一行人恰巧这时候到了。小丫头进去禀报凤姐, 贾琮、贾环、贾兰规矩地在外面等, 宝玉还是按着自己的习惯,跟着报信小丫头就往里冲, 贾琮伸手拦一下,没拦着, 也就只好由他进去,自己三个人跟在后头。 所以宝玉进去就看宝钗红了眼圈,黛玉也羞囧地低着头。 宝玉也顾不得给凤姐行礼, 急忙忙问:“宝姐姐怎么了?”又看黛玉,“妹妹是怎么了?” 凤姐捧着自己的茶盏也不吱声, 一屋子静默。 贾琮带贾环贾兰进来, 三人行礼。 贾琮:“给嫂子请安。” 贾环:“给琏二嫂子拜年, 祝二嫂子新春吉祥, 年年发财。” 贾兰:“给二婶娘拜年,祝二婶娘身体健康,早生贵子。” 宝玉听了几人的请安、拜年,才忙惶惶地行礼, “给凤姐姐拜年, 新年大吉。” 然后几人又给迎春拜年 凤姐笑, “都吉利, 快坐吧。平儿,给兰儿拿二个荷包, 兰儿说的最可我心。” 宝玉从来在贾府这些人里面样样都要占个先, 他倒不是惦记贾兰得了二个荷包, 而是不习惯没把自己放前面。就笑着问凤姐,“凤姐姐这一向可好?好久不见凤姐姐,凤姐姐面色越发好看了。” 凤姐心里叹气,宝玉你是明着撩啊。人可以这么不顾一切,随心说话吗?这是叔嫂之间能说的话吗? “宝玉,你也是大了,都有了屋里人,以后再不可以不分人地说混话。” “凤姐姐,我说错什么了? ”宝玉感到委屈。 凤姐心想,怨不得最后宝玉和宝钗成了一家人,感情这是俩二货凑一堆儿呀。都是不看场合混乱说话的。 “宝玉,你刚才说我面色如何的话,就是不该说的。你从我父亲哪里称呼为我表姐,表姐弟大了自然有些话要避嫌疑的。从你琏二哥哥哪里,你叫我而嫂子,有些话,就不是叔嫂能说的。” “琏二哥哥不会介意的。” 凤姐掀桌,马丹的,我介意,我介意好不好。 “宝玉,才说了宝钗,学会怎么称呼人再出门,现在告诉你,学会说话再出门。算啦,你大了,我这里不好留你。琮三叔,带宝玉去你的院子吧。” 凤姐不想再和脑子有毛病的人纠缠,教育宝玉是他爹他娘的事儿,直接开口撵人。 贾琮、贾环、贾兰就站起来,给凤姐行礼告辞。宝玉却赖在哪里不起来,嘴里说着:“我不要和他们男孩子在一起,浊气熏人。凤姐姐,我留这里和你们一块儿,咱们清静静说话多好。” 听听,这是做小叔的该和嫂子说的话吗?怪不得宁府的焦大敢骂,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还幸亏是一大屋子人都在。你说他小吧,他通了人事。要说他不小,说这样的话,在这个社会,就是赤\裸裸的调戏了。 凤姐搁了脸,“宝玉,你在家赖在女孩子堆里,是老太太装糊涂,纵容你祸害别人家姑娘。在我这里可是不行的。跟琮哥去他院子,别让我喊人扔你出去。” 宝玉就滴下泪来,“凤姐姐,怎么这样说?我何曾祸害过谁!” 凤姐冷笑,你个没担当的怂货呢,还能了你呢。 “宝玉,你可知道男女大防?可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亲戚家的姑娘,老太太接了来,你这都通人事的小子了,和人家姑娘坐卧不忌的,人家姑娘以后还要不要嫁人?谁家会娶这样的女孩子?你还说不祸害人。你回去问问你太太,肯不肯给你娶一个在家和表兄弟混到一起的姑娘?” 宝钗和黛玉就红了脸,黛玉挣着想说什么,凤姐指着黛玉说:“黛玉,你大舅舅这里也能安置了你,有你住的地,什么时候想来就来。过这年,你也是12岁了,再不好和小时候一样。姑姑去的早,没人教导你这些道理,想来二太太是和你说过不要理睬宝玉的话。你要记在心头的。” 对着这个无父无母的小姑娘,凤姐只能说这么多了。 宝钗站起来圆场,“凤姐姐,没那么严重,宝玉一小就这样习惯了。” 凤姐扶额,耐心教育脑有病的孩子,真不是她的强项啊。宝钗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虽能叫醒装睡的人呢。 “丰儿,你去院子里喊二个婆子进来,让他们把宝玉拽出去。” 探春瞪大眼睛,这宝玉被婆子拽出去了,回去太太还不得怪罪到她身上啊。 赶紧起来劝宝玉,“二哥哥,你先去琮哥儿那里玩,一会儿我们就回去啦。” 贾兰也和贾琮来拉宝玉,宝玉看看凤姐是真的不留他了,也就怏怏不快地跟着出去了。 凤姐也不痛快,对迎春说道:“妹妹请姑娘们去你那里做做,午饭再回来用。” 迎春就起身邀请四人去自己那里,片刻功夫,屋里恢复了安静。 平儿搀着凤姐回屋里,凤姐问平儿,“莹儿呢?一上午还没见到。” “莹儿姑娘一大早就给老爷抱去了,说是吃了晚饭再送回来呢。” 凤姐也就不再管,自从贾赦把他院子里的东厢房收拾出来给女儿后,对贾赦每天接莹儿过去,就当去幼儿园了。凤姐想了想又说:“平儿,你把前些日子给你二爷熔的银珠子拿个几包来。” 平儿取了几包银珠子过来,“奶奶要这干什么?” 这一粒银珠子是一分银子,一包是100粒,也就是10两,平时常常给贾琏带个几十颗打赏用的。 “你把这几包银珠子给紫鹃吧,不值多少银子,给她们主仆打赏用。” “奶奶就是心善。” “那是个小可怜。宝钗有姑母有哥哥,她有谁?” “老太太总会想着林姑娘的。” “没事儿的时候,老太太自然心肝肉地疼着。万一有事了,老太太是要先想着宝玉,这个亲孙子的。” “看奶奶说的。有老太太在,林姑娘就有依靠。” 凤姐斜睨这平儿笑,平儿想想自己也笑,是啊,有老太太在有依靠。老太太多大年纪了,七十多的人了,虽说身体好,可也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 “平儿,你就看吧,哪天二太太要给宝玉订宝钗,老太太绝对不会反对的。” “奶奶,这是怎么说?老太太怎么肯?” “老太太终究是老了啊,这事还能拧过宝玉的亲娘?!老太太真要是说了算,前番接了林姑父病危的信,就该让你家二爷带了婚书去的。一来安了林姑父的心,二来接林姑娘回来,将来是宝二奶奶,在那府里也不用看哪些势利眼的脸色。这才是老太太为外孙女该做的打算。” “奶奶,要这样说,那林姑娘?那林姑娘不是没了出路啦?” “还是我家平儿聪明。”只要平儿不和凤姐抢琏二,凤姐看这个温柔的美人,自然是哪里都顺眼的。 “要说出路也是有的。比如这回,娘娘省亲,林姑娘借口避到我们府上,然后求了老爷给请几个教引嬷嬷,尤其是哪种名声在外厉害的嬷嬷。再回去的时候,由嬷嬷把严实了,不给宝玉随便进出她房间,三年五年后,再寻人家,也不过是一句,小时候和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宝玉一起罢了。” 平儿知道,这是凤姐要她把话传过去。 “就是老太太以为能为林姑娘谋划下来和宝玉的婚姻,有教引嬷嬷管的严厉,也只有好的,没有坏的。多亏奶奶费心为林姑娘寻路,不知道林姑娘肯是不肯。”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不给自己留路,就没的办法了。” 凤姐对于宝玉黛玉的爱情,一向认为,不论教科书说的怎么反封建的、怎么纯洁的、怎么天花乱坠的,只能呵呵:这一个看见漂亮姑娘就撩的渣男雏儿,另一个是没见过世面的、给温柔话哄住的傻白甜。谁家疼爱孙子的祖母、疼爱儿子的亲娘,会给自家孩子,娶这么个病歪歪的小白花似的媳妇?做妾?还也得身体好,能照顾自家孩子的不是!再说了,弄这么一个青梅竹马的两心相许的表妹做妾,妥妥的是要儿子后院不安宁的。 就选儿媳妇来说,宝钗真是甩了黛玉八百里地去。就选贴心人来说,黛玉也甩了宝钗的九万里。 平儿看凤姐有些疲惫,就说“奶奶躺躺,好好睡会儿?要不中午就让姑娘们在大姑娘哪里吃?好过回我们这里来回奔波,还拘束。” 凤姐想想说:“也好,我睡会儿,你过去看看,中午让她们在大姑娘哪里吃吧。” 平儿服侍凤姐在炕上躺好,盖好被子,留了二个小丫头在屋里听使唤,又留了二个在堂屋里,其它的则去花厅等传唤。交代了要丰儿小心照料着,自己带了二个小丫头去迎春的院子。 第63章 红楼63 63 迎春带宝钗几人进到自己的院子,众人眼前就是一亮, 凤姐院子里是华丽富奢的大气风格, 迎春的院子则流露出一种活泼的明快的振奋人心的朝气。 二进大三间的院子, 倒坐给了守门的婆子、当值的丫头用。放在一进院子当中的二个大荷花缸里, 现在是二棵怒放的红梅花树,看那树得有了几十年的光景, 院子里的白雪红梅,宛如一幅画卷, 给这小园添了勃勃生机。 一进先是迎春待客的厅堂, 左右一边是绣房, 一边是书房。二进的厅堂迎春做了白日自己休憩下棋的所在;东面是卧房,临窗是一铺大南炕, 炕上铺的几条垫褥, 是樱桃红的缇梅花的妆花缎, 看着就喜庆。东墙有个门帘子,应是通洗漱的耳房。对面是一个黄花梨木头的架子床, 简直就是一间屋子了。迎春看几人都瞄着那架子屋,有点腼腆, “我嫂子说,夏天不好睡凉炕。要是床小了,拉上帘子会憋气的。久了,会让人不知不觉就觉得心头有东西压着, 不能舒爽喘气, 个人的气势就变了。” 宝钗点头:“这是居养气。” 惜春就过去, 仔细看那床上雕刻的祥云花纹,赞道:“这祥云雕的别致。” 探春说:“这可不是一日之功啊。” “是嫂子要二哥哥淘弄来的。也不知哥哥哪里得来的。”姑娘,是你哥哥收账,和准备嫁妆的人家管家闲聊,打听做嫁妆木器的师傅,人家干脆送了你哥哥一套黄花梨家具。 西屋是迎春放置衣物的,十几个高高低低的黄花梨的柜子沿着墙放着,窗前是一款贴了螺钿的大梳妆台,镜子明亮照得人纤毫毕现。 探春在镜子前面晃,“这个镜子和宝玉屋子里的西洋镜一样亮,照人真清楚。” “这是西洋货。这一面镜子在广东的十三行也要上千两银子呢。” 探春咂舌,惜春也挤过去照,看黛玉怏怏的,就拉黛玉,“林姐姐一起。” 镜子里映出三朵美人花。黛玉是楚楚动人的纤弱,探春是英气逼人的俊秀,惜春是有点点清高的笑颜。 “二姐姐,你这满满一屋子的,都够做嫁妆的了。” 迎春就渐渐红了脸,拍了一下探春,“什么嫁妆的,看嬷嬷听见要说的。” “二姐姐,你的嬷嬷好厉害啊。看着都吓人。”探春不忘王嬷嬷刚才对她的严苛。 “嬷嬷都是有宫里品级的女官,只是暂时过侯府指导一阵子。” “迎春要进宫吗?”宝钗听探春说嬷嬷有品级沉思下,就忍不住问。 迎春笑,“进宫?要大姐姐那样的才能进宫呢。” 几人就说起省亲园子,说起大姐姐要回家省亲的事。 “二姐姐,到时你也回去吧,看看贵妃娘娘也好啊。” “三妹妹,这要看我父亲怎么说。”“大老爷也是的,过年都不回去给老太太拜年。” “探春,”涉及到贾赦,迎春就出口维护。“若我父亲有什么不对,老太太定会去衙门或去宫里告状的。三妹妹可知道上回从府里回来,父亲昏迷了好多天,还是今上指令太医院的院判救活的,好多郎中太医看了都说没办法呢。” 几人就沉默下来。最后还是宝钗开口,“我们去前面坐吧。” 迎春闻言,就带几人回到一进待客的正厅,司琪、绣橘带小丫头们送上点心、茶水,惜春就忍不住说,“瑛大姐姐,你这里太漂亮了,我都想把这里画下来了。” 探春摸着身边的高几,“是呀,二姐姐,你这里都是黄花梨,真漂亮。点心也漂亮。” 迎春笑得温润可人,“我嫂子说,女孩子用黄花梨好,黄花梨的颜色浅一点,活泼一些,让人心情也明快。黄花梨木不比紫檀木贵重,但紫檀等深色的东西还是给上了年纪的人用好,配起来沉稳,相得益彰。” “二姐姐,凤姐姐现在对你很好啊?以前对我们可是一样滴。” 探春这话听起来没错,可就是不能细思量,一思量就有凤姐以前待迎春不怎地的感觉。 迎春笑着实话实说,“我和妹妹们都在老太太跟前呢,嫂子也不好插手老太太院子里的事。” 司琪心下给自己姑娘点赞,想插嘴说话,绣橘扯扯她的衣袖,司琪记起张嬷嬷的教导,低头闭嘴,不能越了本份。 探春羡慕迎春的院子,看周围不少的丫鬟,安安静静地立在那,等候吩咐的样子,就问:“二姐姐,你这院子现在有多少丫鬟?看着挺多人的呢。” “定例是四个教引嬷嬷,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十六个三等的,不入等的洒扫值夜的婆子不计数在内的。嫂子说先这么些,不足的慢慢挑合适的补上了。” 宝钗就说,“你是侯府的大姑娘,配这么些人自然是应该的。可是大太太选的人?我们还没见大老爷大太太呢。” “是父亲和嫂子选的人。”迎春低头,想想说道:“太太不在府里,父亲要是想见我们,会派人传话来的。” 宝钗看迎春态度暧昧,也就不再问大老爷大太太的事。 几个姑娘说着闲聊茶水、点心、衣服、首饰,一会儿就觉得话题无聊了。 张嬷嬷对迎春说:“大姑娘不妨请姑娘们玩玩拼图。” 迎春让司琪、绣橘把拼图都拿来,放到厅堂的八仙桌上,迎春招呼众人来选。 惜春拿起一幅,看着外面的图,说:“这个上回宝玉有买过。” 探春也挑出二个宝玉买过了,绣橘就把她们见过的收起来。最后几人看上了为春节推出的美人图,一起拼图。 宝钗看黛玉从出了凤姐的屋子就不出声,推推黛玉胳膊说:“颦儿丫头,又在想什么呢?” 黛玉看看宝钗,“我有名字,宝姐姐叫我黛玉,或者叫我林姑娘也可以的。” “看颦儿还认真了。” “薛姑娘,你说凤姐姐说的没道理?”黛玉转而对宝钗称起薛姑娘。 宝钗尴尬了,探春说:“林姐姐,宝姐姐就是开玩笑。你不要介意。” “我难道是给她开玩笑的了?” “林姑娘还真恼我了,我给林姑娘赔不是,民女不该和你这官家姑娘玩笑的。”薛宝钗一上午是各样的忍耐,这时忍不住就把气撒到黛玉这里,给黛玉福身行礼。 黛玉侧了身子,红着眼,“你只说拿我玩笑是不是应该?” 宝钗如何肯回这话,二人就僵在那里。迎春做主人的急得没法,却不知道怎么解围,拉拉探春,又拉拉惜春。 恰好平儿这时候进来,见这样子,拉着黛玉的手,说:“林姑娘,二奶奶有些话要我和你说呢。”拉了黛玉往迎春二进的正堂走,紫鹃和绣橘赶紧跟上伺候。 平儿扶了黛玉坐好,把手里的几包银珠子,递给紫鹃,“这是我们二奶奶给你们姑娘打赏的,那一府的势利眼儿,你也别舍不得。” 黛玉忍了许久的泪就滴下来,哽哽咽咽地,“平姑娘,替我谢谢你们二奶奶记挂我。” “林姑娘,何须这么客气。我们奶奶说了,姑娘以前年纪小,又在老太太屋里,凡事都是周全的。现在姑娘大了些,娘娘要回府省亲,要是姑娘想因父孝回避,倒是可以到这府里来住,这府里是姑娘的大舅舅家呢。日后姑娘也可以带老爷请的教引嬷嬷回去,有好多事由嬷嬷说,总是好的。” 紫鹃就替黛玉福身下去,“平儿姐姐,谢谢二奶奶为我们姑娘着想。” 绣橘带小丫头端上水,伺候黛玉洗了脸,有拿出迎春的脂粉妆奁给黛玉用,“林姑娘,我们的东西简陋了些,且对付用用。” 紫鹃就说,“绣橘,你才离府多久,也会这么说话了。我们日常用的,你还不知道?要不是宝玉特别淘澄的胭脂膏子,比这差太多了。” 绣橘看平儿对黛玉的做派,知道自家奶奶是愿意多照顾林姑娘一点的。“既这么说,一会儿给你带点回去。要是才刚那话是哄我玩的,你回去给小丫头们吧,可不许和别人说是我们姑娘送的。” 紫鹃福身道谢,绣橘赶紧拉住她,“哪里就值得你弯腰呢。” 一会儿黛玉梳洗上妆收拾好了,平儿对绣橘说:“和你家姑娘说,午宴就在姑娘这吧,免得走来走去,冷风套热气的回去不舒服了。” 一行人回去前面,宝钗做无事状,黛玉也不理会她,迎春拉黛玉一起拼美人图。 绣橘就上前对迎春说:“姑娘,奶奶怕姑娘们大冷天走来走去,冷风套热气的吃了饭不舒服,让把午饭摆在姑娘这里。” 迎春点头:“一会儿得了就摆过来吧。打发小丫头去找二哥哥,看二哥哥他们要摆哪里,吩咐人别怠慢了。” 宝钗问平儿:“现在琏二嫂子不管家啦?” 平儿笑,“自搬来就是姑娘管家的。” “琏二嫂子好气派,这儿子还没见着,就是老封君了。”宝钗这话能说她错吗?不能。就是听着不能深思,不然感觉是把迎春当儿媳妇用了。 “宝姑娘还不知道吧,我们奶奶如今有七个多月的身孕呢。”平儿笑眯眯回话。 探春和宝钗就说一些恭喜的话,黛玉和惜春互相看看,也插几句话,直到摆了午宴。 第64章 红楼64 64 先摆上桌的是四个看碟, 然后是四个开胃的小菜, 司琪带人给姑娘们一人端了一个小炖盅,送上匙羹。 平儿笑着说:“姑娘们, 请先喝几口暖暖胃,再吃其它的。” 炖盅本来就小, 更兼只有半炖盅的乌骨鸡汤,清亮亮,闻着就勾人食欲。三五口的量, 几人很快放下。 撤了汤,司琪带人上其他菜。 宝钗说:“这是南边的吃法, 吃饭前先喝碗汤。” 迎春就说:“宝姑娘和林妹妹都是金陵过来的, 我们姐妹平时吃的都是京菜, 今天换个新鲜的。” 丫鬟这回摆上来的是清炖狮子头、三虾豆腐羹, 松鼠桂鱼、金陵盐水鸭、霸王别姬、 清炖狮子头造型威武,过油后颜色鲜艳,再浸了高汤,汤里飘着几片翠绿的叶子。黛玉尝了一口, 叹道:“二姐姐费心了。” 三虾豆腐里豆腐刀刀均匀的一寸长、三分宽、二分薄厚, 洁白嫩滑, 虾脑鲜红鲜香, 虾仁柔滑鲜嫩,勾的芡粉也轻薄。几人分别尝了尝, 也是叫好。 宝钗说:“这才是我们姑娘家吃的东西。” 惜春、黛玉点头称是。 探春说:“二姐姐, 这厨子的刀工真好。” 再看松鼠桂鱼的造型别致, 刀刀分割的清晰,鱼肉相连不断。端上桌了,司琪让姑娘们向后靠靠,几个小丫头已经拿了大布巾,站在几位姑娘身边,见状赶紧展开,挡在姑娘们的身前。司琪一大碗芡汁倒到鱼上,次啦啦的响声伴随香气,扑鼻而来。服伺的丫鬟,都给自家姑娘夹了一点,入口滋味清鲜,浓而不腻,配着那造型,都赞了一声好。 金陵盐水鸭造型就是切好再摆成鸭子形状,皮白肉红,香味足,鲜嫩味美,风味独特。宝钗尝了,赞道:“我既往在金陵吃的,就是这个味道。” 再摆上来的却是一煲汤,司琪笑着介绍这个是厨子特意给姑娘们做的,说是闽南菜,名字挺好听的,叫霸王别姬。 五寸高、足有二十寸阔的甜白瓷汤钵里是还在翻滚的鳖块和仔鸡,司琪带着人给每个姑娘舀了一点儿。几位姑娘吃了都点头,好,这厨子该赏。 平儿就对送菜来的说:“记得回头找你家姑娘要赏银。” 然后就是鸡汁明笋,开水白菜,双色萝卜丸子,黑白双耳。 鸡汁明笋清淡鲜香,开水白菜是高汤烫熟,青萝卜和胡萝卜做的丸子对比鲜明,黑白双耳炒的脆爽,配色极致。 主食就是碧粳米饭,饭后一小碗甜品,湘莲糖水。 吃了饭,迎春引几人去自己日常歇息的后堂,小丫头上了茶,迎春就叫都下去吃饭。对平儿说:“你快回去伺候你们奶奶吧,我这里里不用你招呼的。” 平儿看这里是不用自己了,就给姑娘们施礼,口中说:“都是姑娘们偏爱,平儿就回去了。” 宝钗说:“去吧去吧,你家二奶奶离不得你呢。” 姑娘们都笑,平儿有福了福身,才回凤姐的院子。 平儿看时辰凤姐早该吃了午饭,进了堂屋,小丫头就说:“平儿姐姐,奶奶留了饭给你,在里屋扣着呢。” 平儿进屋,见炕桌上扣着几个大碗,看凤姐在炕上歪着,就说:“奶奶,我出去吃。” 凤姐不介意地摆手,“在这吃吧,端来端去的就凉了。” 有小丫头上来帮平儿掀了盖子,平儿见是蜜汁火腿,金陵盐水鸭,清炖狮子头,三虾豆腐羹,开水白菜,双色萝卜丸。 蜜汁火腿、清炖狮子头,开水白菜,双色萝卜丸,凤姐用的多些,但剩下的也是壁垒分明,是凤姐没碰的。四荤二素,盘子下面都是装着滚水的砵子。平儿吃了几口,个个菜都是温热的,正好入口的温度。 平儿抬眼看凤姐,见凤姐已经合眼打盹。心里叹一声,这十几年,凤姐对自己可没有不好的,吃的和她一样,用的也差不了几分,就是迎春和大姐儿那里,也就是这样了。只要自己不往贾琏跟前凑,再挡住往贾琏跟前凑的丫头们,凤姐要自己做的就这一件事儿了。 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想被凤姐发卖出去的安儿,撵到庄子配了种田庄户的宁儿,当初那个不是花容月貌,二爷喜欢了二天就搁开手,可有挡着二奶奶不赶人麽?!估计她们现在是想衣食无忧都是奢望的。 尤其是安儿,当初可是趁凤姐怀身子,背着凤姐摸上二爷的,想想凤姐嘱咐了牙婆,只管往见不得人的地方卖的狠劲,平儿就浑身发冷。宁儿去了庄子,虽说不要身价银子放了良,万一遇到天灾**,可不又得卖儿卖女的。自己还不就是这样被爹娘卖了的。 平儿吃着饭,心里啐自己前些日子的糊涂想法。赵姨娘是有儿有女了,又得二老爷的心。二老爷对二太太早就淡了的,可就是这么着,赵姨娘还不是每天低眉顺眼地伺候着,隔三差五的被二太太罚,二老爷可管了什么。 养了儿子又如何,听说哪一代老国公也没少了姬妾,可有哪个儿子长大了,当娘的还活着?就是听说姑太太还有三个庶出的姐妹,也没见哪个的姨娘能活到孩子嫁人,也没见哪个庶出的姑娘,嫁了以后还与娘家往来的,显然是不会嫁得什么好人家,日子过的不怎么样。 二爷和奶奶可好的蜜里调油的,自己再凑去了二爷跟前,惹恼了凤姐,最好下场估计是顾及二爷的面子,像宁儿一样,放了身契,远远嫁了。搞不好,二奶奶会不会一碗药,了结了自己都难说。以二爷的性子,也就是难过几天罢了。 这院子里又选了那么多的漂亮丫头进来,二奶奶是不是想学大老爷啊,一院子人,来来去去的,三二年一换。听说年后还要选人,还专要漂亮的。 平儿一边吃饭一边想,偶尔看看凤姐。吃的差不多了,就拿定主意,自己就当去姑子庙做姑子了,还能平平安安的、锦衣玉食的过了这辈子。自己只要伺候好凤姐一个就行了,听说有些姑子庙就是暗娼馆呢,落到那地步,岂不是更不堪。 估计平儿吃的差不多了,凤姐睁开眼,感觉平儿一会儿看自己一眼的,“平儿,你家二奶奶就是长的漂亮,也不够滋味,给你下饭的吧?你这吃几口看我一眼,是要干啥?真是你家奶奶秀色可餐?” 平儿放下碗,“是没见过比奶奶更漂亮的人了。” “赶紧吃你的,省的凉了。你奶奶能下饭菜,你就多看几眼了,不和你收银子。” 凤姐又闭上眼。平儿笑,奶奶这人就是好哄,只要她在意的那件事顺了她的心意,再做什么都可以了。复又想,那些嫁人做了管事娘子的,还不是白天的伺候主子,回家伺候一家老小,还不如自己这样来的自在呢。就是二老爷的周姨娘,不也活的比上夜的婆子、洒扫的婆子强。活的最好的是赖嬷嬷、赖大家的,可现在去哪里了,呵呵。自己就是一做奴才的命,得了奶奶这样的主子厚待,已经是烧高香了,以后好好伺候奶奶吧。 平儿自己劝好了自己,就仿佛脱下百斤重的湿棉袄,一扫搬家以来的压力,整个人轻松起来。 平儿让小丫头们收拾了桌子,问眯糊着的凤姐,“奶奶可要去里间好好睡一觉?” 凤姐懒懒回答,“不想动。”又说:“你也上来歇会儿,她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上手打架就不用管。” “让奶奶说的了,都是大家的公子、姑娘,如何会动手的。”平儿嗔凤姐一句。 凤姐笑笑。“和林姑娘说了?” “说了。东西也给了,那主仆俩人挺感谢奶奶的。都是奶奶善心,好帮助人” “也不图她们什么感谢。对咱们这是小事儿,对林姑娘就是大事儿,当积阴德了。你去时,她们玩的可好?”“哪里好了,林姑娘正为宝姑娘还叫她颦儿怄气,宝姑娘连民女,官家小姐都说出来了,林姑娘只问着薛姑娘拿她玩笑是不是应该。” 凤姐睁开眼睛笑,“那宝钗啊,也不知姑妈怎么教导的,一天天拿腔作势的,就她什么都是样板,这要不嫁个老学究、板板整整的性子的,不出半年,夫婿就得躲她躲到小妖精哪里去。” 主仆俩个就叽叽地说笑起来。 “探春呢?” “还就是那样,看着宝钗眼色,围着宝钗转。” “那是看二太太眼色呢。平儿,你就说,就看现在,二太太可能给宝玉选了林姑娘。” 平儿摇头,“不像能选林姑娘的样。” “还有湘云呢。史家可是有实权兵权的,万一大姑娘得了儿子,宝钗就是亲外甥女儿,也不成。” “那林姑娘那有活路?” “命呗。咱们能帮的都帮她想了,以后看她自己怎么选了。你说是不是?!” 第65章 红楼65 65 贾琏带着贾蓉去了贾琮的院子,和宝玉他们几个一起吃午饭。 刚被凤姐赶出来时, 宝玉还怏怏不快地落了几滴泪。等到了贾琮的院子, 贾琮的大丫头, 端了水给宝玉洗脸。那二个丫头都14岁左右, 风摆杨柳的腰肢,顾盼生辉的美目,粉面桃腮, 乌发雪肤, 让宝玉的心情一下子就明快起来。 接过丫头递过来的热巾子,口里连声说着,累了姐姐了, 搽了脸,握了丫头烫的微红的手, 就要给吹吹。 贾赦是看贾琮院子里的丫鬟没一个顶事儿的, 就随便把这两个二等丫鬟划来做了掌事丫鬟。那丫鬟从贾府过来的,知道宝玉的性子,可才给贾琮的嬷嬷不知道啊。一看宝玉的举动, 咳了一声, 那丫鬟赶紧收回手, 和同伴一起收拾了下去。 那嬷嬷想, 这是什么毛病, 当哥哥的调戏弟弟屋里的丫鬟, 就把屋子里伺候的大丫头、小丫头都撤了, 换了贾琮的4个小厮, 端茶端点心的。自己站在屋子角落,看着这四个男孩子。 贾琮拿出贾赦给他的宝剑给贾环、贾兰显摆,“我父亲说了,等我学会全套剑法,就把这宝剑给我开锋。” 贾环、贾兰挺羡慕贾琮,三人说的热闹,贾兰说:“琮叔,你给我们舞剑看看呗。” 贾琮就放回宝剑,换了个木剑,舞了几招,贾环、贾兰大声赞好。宝玉看女孩子都下去了,换了一屋子的青衣小厮,屋子角落还有二个嬷嬷看着,心情不爽,就说:“舞刀弄枪的莽夫,有什么值得赞颂的。” 贾琮憋着嘴,好半晌才弱弱说,“宝二哥,我以后要学老国公,上阵做将军的。” 涉及到老国公,宝玉就闭了嘴。可刚才的好气氛也没了。 嬷嬷就提议他们玩拼图。贾环、贾兰高兴玩拼图,宝玉知道拼图,还买过一些给姐妹们玩,嘴上不说什么,看几个小厮抱来那么多,就挪了过来。 贾琮显摆,“我这里是全套的,拼图店的每一套我都有。” 贾环羡慕,“你有那么多月钱买麽?” “不是我买的,我嫂子送给我玩的。” 宝玉就更郁闷了,以前有什么好的,凤姐都是第一时间想着送给他的,什么时候轮到贾琮了。心里不爽,就左一个,右一个翻着,那个都说不好。 贾兰翻到一个雄鹰,说:“宝二叔,这个好,我们一起拼这个吧。” 宝玉探头过去,看那鹰张开双翅,胸肌厚实,目光锐利,尖啄有力,鹰爪雄健,双爪探出,蓝天白云里,一幅要扑下来扑食的凶狠野劲,禁不住赞道,这是截自前朝大师的雄鹰扑食图。这拼图倒是好。 四人就一起拼起雄鹰图。一边拼图,贾琮还一边和贾环说话:“我父亲说了,给我玩到初五,初六就得起来练武背书了。” “那你不是只有二天能玩啦。”贾环同情贾琮。 贾兰就说:“我娘就给我玩了二天,要不是今天老祖宗开口,我还得在家背书呢。” 贾琮瞬间被治愈,不觉得自己可怜了,“兰儿,你和琏二哥一样,只能休息二天。不过琏二哥,初一还是起了大早,服伺父亲进宫。” 贾环羡慕贾琏进宫,“琮哥,等你长大了,大老爷能带你进宫吗?” “我不用父亲带,我当将军,杀敌立功,自己进宫拜见圣人去。” 贾兰说:“我娘说我好好读书,以后可以像林姑姑的父亲一样考探花的,可以骑大马游街,还可以尚公主。” 贾琮问贾环,“环哥,你呢?你想干什么?” 贾环想了许久,说:“我不知道。” 贾兰问宝玉,“宝叔,你呢?你长大想干什么?” 宝玉想自己长大干什么呢?老太太说自己是有大造化,什么样的是大造化呢?就想的痴了。 三人等不到宝玉回答也就不理会他,兀自一边说一边玩。“我父亲给我重新讲《诗经》,比家学的叔祖讲的好,我一听就能记住。父亲说我今年把《诗经》学完背会,明年就可以学《大学》了。《论语》我都在背了,比琏二哥背的好,父亲还奖励我一个砚台呢。” 贾环和贾兰就吃惊地瞪大眼睛,大老爷还会讲书,讲《诗经》?大老爷不就是会喝花酒、买小妾吗?不过这话不能问,俩人将信将疑的。 贾琮看他俩的神色就是不相信自己,就大声说:“我父亲以前是太子伴读,功课是极好的,比东府的敬大伯祖还好的。跟老国公上过战场的老家丁都说父亲是文物双全的人物呢。”然后又颇为骄傲地说:“琏二哥的外祖是太子太傅,就是看重我父亲的人品,文武全才,才把孙女嫁给父亲的,那时候,满京城的人都羡慕呢。” 贾环感觉自己找到方向,“我以后也要文武全才,娶太子太傅的孙女。” 贾琏和贾蓉走进屋子,就听到这么一段,俩人笑的跟捡了金元宝一样。贾蓉逗贾环:“环三叔,来,来,让侄儿看看,以后娶太子太傅孙女的文武全才。” 贾环就胀红脸,不好意思了。 贾琮说:“兰儿以后还要当探花,跨马游街,尚公主呢。” 贾琏嬷嬷贾兰的头,说道:“好,环哥和兰儿都是有志气的。看好你们哦,以后别忘了拉巴拉巴我和蓉儿。” 屋子里笑的轻松和谐。 贾琏对嬷嬷说:“嬷嬷,这时辰了,摆饭吧。” 他们的菜品和姑娘们那面的有所不同,红烧狮子头、红烧肉,松鼠桂鱼、金陵盐水鸭,蜜汁叉烧,板栗炖鸡,鸡汁明笋,开水白菜,双色萝卜丸子,黑白双耳,汤是霸王别姬汤。最后还上了米酒,惠泉酒。 贾琏和贾蓉喝惠泉酒,几个小的眼馋的不行,贾琏磨不过,就一人给了一小杯打发了,口里还说:“小孩子喝多酒,会变傻子的。” 除了宝玉,一小杯惠泉酒,已经出乎几个孩子的意料外,三人不顾辣得伸舌头,还像模像样举杯,祝琏二哥、琏二叔早生贵子。 琏二听了高兴,一人又给了一杯,“过二个月,你们琏二奶奶生了儿子,再请你们喝酒。” 贾蓉就举杯祝贺琏二,俩人喝起来不管这些小孩子了。 宝玉还有些痴,小厮夹菜给他也知道往嘴里送。贾环平日哪里得这许多菜品,大大方方当客人待的,就是贾兰也不多。俩人在贾琮的劝酒劝菜下,吃的好、吃的饱,喝的好、喝的美。 当贾琏和贾蓉喝的差不多,发现几个孩子米酒都喝的晕乎乎的了。贾琏失笑,忙让小厮给每个人都添饭,哄着都吃了些饭,然后都送去贾琮房间歇晌、醒酒。带贾蓉回前院书房歇息。 未时末,贾蓉醒了酒,对贾琏说:“二叔,麻烦一天了,我该带他们回去了。” “也好,回吧。天短,早点回去吧,也省得老太太挂念。” 贾琏打发小厮去后院和贾琮那里说要回去了,又打发人去前面告诉跟车来的贾府家丁仆妇。 贾蓉收拾好自己,把屋里的人都赶开了,问贾琏,“二叔,你恨不恨?” 贾琏愕然。“恨什么?恨谁?” “老太太啊。” “怎么恨?她是我祖母,也七十多岁了,还能活几年?我们这支活的好,就证明她错了,后悔就够她承受的了。父亲是她生的,她给了父亲一命,现在父亲还了,就再无瓜葛了。” 贾蓉先点头,然后听到再无瓜葛,就愣神了。 “二叔,你以后再不理会侄儿了?” “蓉儿,你二嫂子说,同类人、同样高度才能站在一起。你二叔我现在每天过的苦哈哈的,早晚各半个时辰练武功,你赦大叔祖请了跟老国公上过战场的家丁陪练;晚上落衙回家还要练半个时辰的字,然后送去给你赦大叔祖点评;好容易有个休沐,还要到你赦大叔祖跟前背四书五经的。你要是还一直这么游手好闲的,你二叔我在户部兢兢业业地当差,你说我们还能玩到一起?还能有话说吗?” 贾蓉不语。 “你要是想好好的,就去道观找你祖父吧。唯有敬大伯祖能帮得了你。”贾琏拍拍贾蓉肩膀。 在迎春屋子里歇息过了的姑娘,听了前面的传信,就都收拾了,由迎春带着,去凤姐屋里告辞。 凤姐站在堂屋,这回没披风遮挡,众人看到凤姐凸出的肚腹,纷纷恭喜。凤姐一人送了一张美人拼图,也不再留她们,打发平儿、丰儿送她们去前面。 上车的时候,黛玉就靠紧平儿,贴着平儿的耳边说:“请琏二哥和凤姐姐十五前接我吧。” 平儿点头:“林姑娘放心。” 第66章 红楼66 66 一行人快快乐乐地回去, 除了宝玉有点痴痴的。 袭人接了宝玉的大衣服, 看宝玉恹恹的,以为他累了, 就伺候他洗脸,换了衣服, 扶他去睡会儿,没想到晚饭的时候,宝玉就怎么也喊不醒了, 吓得袭人赶紧让人去告诉琥珀。 琥珀得了信也不敢耽搁,看老太太精神还好, 就转着弯儿说:“老太太, 宝玉今天回来看着就恹恹的, 睡到现在也喊不醒。” 贾母的手立马就抖起来, 是老大拿宝玉出气?自己怎么就老糊涂了,敢把宝玉送到他哪里去啊。这是要挖了自己的心啊!贾母抖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是鸳鸯在一边看不过,上前扶了贾母,“老太太, 你先别急, 先打发人去请太医。”然后就给贾母抚胸顺气。好一会儿, 贾母才喘过这口气, “鸳鸯,你去, 打发人请太医, 你替我去看宝玉。” 鸳鸯扶贾母坐好, 让琥珀小心照顾着,自己出门打发人去找太医,然后往宝玉那边去。心里说,让你琥珀往前上,上去又如何呢?遇到大事了还不是拿不起来,还不是得把老太太跟前第一人的位置让出来。 宝玉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了,鸳鸯进去就喝了几声,有听话的站下来了,有的还在乱串。鸳鸯喊住麝月,秋纹,“你们俩赶紧把屋子里的丫头都安稳好了,要让老太太看你们这个样子吗?” 虽然鸳鸯不是老太太跟前第一人了,但余威尚在,麝月、秋纹拉了晴雯,晴雯一通喝骂,把屋子里的下人丫头都弹压下去,派了去给太太报信的,烧水的,收拾宝玉屋子的,不一而足。 鸳鸯进了宝玉屋子,见袭人守在宝玉床前哭,鸳鸯恼火,这是个什么样子?等老太太、太太过来,看袭人这样不是更气吗? “袭人,你在那哭什么呢?等老太太、太太看吗?”鸳鸯的意思是:袭人,你哭的样子太像哭死了当家的了,给老太太、太太看到能有好。 袭人听了鸳鸯的断喝,回过味来,起身给鸳鸯行礼,“谢谢鸳鸯姐姐,谢谢鸳鸯姐姐。” “你别谢我,老太太让我过来看看。你打发人去报信,也不打发个口齿伶俐的,吓得老太太话都说不出来了。你说说,宝玉这是怎么啦?” 袭人还不等回鸳鸯的话,王夫人扶着丫鬟疾步进来了。钗环凌乱,口中哀切,“我的宝玉,我的儿啊,你这是要了娘的命啊!” 屋里的丫鬟就跪了一地,王夫人上前看宝玉,见宝玉呼吸平稳,摸摸额头,也不见发热,看起来就是睡着的样子。 转过头问袭人,“我把宝玉交给你照料,你说说这是怎么了?” 袭人磕头,“宝玉今天下午回来,人恹恹的,也没说什么,看起来疲惫的样子。奴婢就伺候宝玉去睡会儿,想想歇歇养养精神,睡知道要吃饭的时候就叫不醒。” 这边正乱着,琥珀扶了贾母过来,见一屋子的丫头都跪着,袭人在回王夫人的话,抖着手去摸宝玉,宝玉的脸也没发热,手也不凉,心下更疑惑,这是中了什么毒? 鸳鸯起来,扶了贾母去外间,安顿到椅子上坐好,嘴里说:“老太太,已经打发人快马去请太医了。你先坐好,不然宝玉见你这样,心里也难受的。” 复又示意彩霞扶太太坐,“老太太,太太,不如把今天同去的人都叫来问问?” 王夫人点头允了,袭人起来,派人去请贾蓉、贾环、贾兰,又打发人去请宝钗、黛玉、探春、惜春。姑娘们住的近,来的快,宝钗恰好在探春屋子里,也一起来了。见宝玉如此都吓了一跳,姑娘们给老太太、王夫人行了礼,宝钗就说:“老太太,姨妈,我们进了侯府就和他们叔侄分开了,然后回来的时候,分开上的车。” 王夫人见问不出什么来,手里的念珠就转动的越发快了。 一会儿,贾环、贾兰进来,鸳鸯就问他们,今天过去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 贾环见了这许多人就害怕的畏畏缩缩起来,贾兰看母亲关切看着他,心里大定,口齿清晰地说:“我们去给大祖父拜年,然后我们就去琮三叔的院子里玩。” 王夫人插话问:“在大老爷哪里吃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都没吃。大祖父给了我们荷包,然后打发我们去琮三叔那里玩。宝二叔说要去见琏二婶子,我们就去了。” “在哪里吃什么了吗?” “没有啊,拜了年就去琮三叔院子了。” “然后我们在琮三叔那喝茶、吃点心、玩拼图,中午的时候,琏二叔带东府蓉哥过来,我们一起吃的饭,然后在琮三叔屋里睡的觉,然后蓉哥说要回来,就回来了。” 贾母说:“把荷包都拿来看看。” 袭人找出下午宝玉带回来的荷包,递给鸳鸯,鸳鸯仔细翻看着,贾兰也掏出几个荷包,“琏二婶子多给了我一个呢,说是我拜年话说的好。” 鸳鸯一一看了,也没什么,就递给老太太、王夫人。 贾母寻不出原因,手又开始抖,磕磕巴巴说:“老二家的,老二家的,”语不成调。 王夫人不动,只看着贾母,手中的念珠转动的飞快。鸳鸯看不成事,赶紧站去贾母那儿,给贾母抚胸顺气,“老太太,老太太,你不能急,慢慢说,慢慢说。宝玉有宫里娘娘照看呢。” 听到鸳鸯提起娘娘,王夫人想,老太太这时候可不能出事,不然就耽搁娘娘了。走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莫急,还是等太医看看再说。”心里想的却是:怪不得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冥冥中自有报应,这莫非是老大报复老太太给他喝了醉梦?心里恨:贾赦,你要报复,就去报复给你喝醉梦的老太太去,何苦来害我儿子!想到害儿子这一节,王夫人就脸色发白,站立不稳,是呵,自己不是害了贾赦的一个儿子吗?他这是报仇来了! 王夫人摇摇晃晃,想起张氏临死那颓败的、不见一点血色的脸,嘴里喃喃着:“你终于来了,你看到了,他给你报仇了。”往后就倒。彩霞一人扶不住,也带累的向后倒,站在老太太身边的鸳鸯、琥珀赶紧去扶,就这么一扶,其他丫头爬起来,围上去一圈,才让王夫人没摔到地上。 这时候贾政带了太医进来,看王夫人如此,也是大骇,王太医疑惑,才说是家里的小公子病了,怎么现在是王夫人这般,看着不大好的模样? 众人七手八脚把王夫人扶到炕上,也顾不得什么回避了,王太医伸手扶脉,心下吃惊,对贾政说:“这是大惊之下血不归经,神魂移位了。” 贾政说:“还请王太医救拙荆一命。” 王太医捻出一根银针,对王夫人的人中扎下去,转动几下,王夫人发出声音,睁开眼,看贾政就流下泪来,“老爷,老爷,我们就这一子了,这以后还怎么活?”泣声哀哀,让闻者欲与其同放悲声。 “可是宝玉?”贾政也唬的脸色发白,眼中就滴下泪来,“罢了,罢了,你也切莫如此伤心,就当那是来讨债的,我们白疼了他一场吧”。 鸳鸯从贾母身边走出来,挑开里间门帘,说:“王太医,还请里面看看宝玉。” 王太医进了里间,见里面无人,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是已经确认不行了,自己可没起死回生的本事。” 鸳鸯引了王太医到宝玉的床前,见撩开床帷的床上,宝玉已经翻身朝里,大半个脑袋钻在被子里。 鸳鸯奇怪,明明刚刚进来看得宝玉是平躺的,这怎么边侧卧了?上手往下扒宝玉的被子,想让太医看看。宝玉却拽着被子嘟囔:“好吵,袭人,让我睡一会儿。” 鸳鸯和王太医都愣住了,跟在后面进来的贾政,闻听此语,大喝一声,“你这孽畜。” 宝玉半梦半醒之间听得贾政这一声大喝,翻身过来看见贾政要吃了他的表情,吓得往后一仰,背过气去。 王太医无法,有抽出银针给宝玉人中来了一针。一手捻针,一手扶脉,半晌宝玉才悠悠吐出一口气。王太医取下针,转身挡住贾政的视线,“政公,可否外间说话?” 贾政见自己一声吓得宝玉撅了过去,心下已经是后悔不迭。听了王太医这话,就赶紧转身让位,“王老,请,请。” 到了外间,贾政见王夫人仍依靠枕流泪,就说:“那孽障已经无事,你去里间看看吧。” 不等王夫人有所表示,琥珀急急对王太医说:“太医,太医,请您看看老太太。老太太,老太太,她……” 第67章 红楼67 67 大家看向贾母,就见贾母抖着嘴唇, 牙齿上下磕着, 嘴角有一点点明亮的垂涎。王太医一看, 知道不好, 也不说扶贾母躺下,抽出银针,即往贾母人中、百汇、双手的合谷扎去。然后抽出一根三棱针, 扎了贾母耳尖、耳垂, 挤出血,复又扎贾母的十指指尖,一一挤出血。约莫半柱香, 贾母合了嘴,王太医抹了把汗, 才取针。 “政公, 老太太不能挪动,找几个人,抬到这炕上躺着。” 贾政已经是双股战战, 不能发出声音, 王太医无法, 转眼四顾。还是鸳鸯, 在王太医给老太太施针的时候, 出来找袭人进去伺候, 这时候站出来说:“麝月, 秋纹你俩去喊几个婆子拿门板进来。” 一会儿, 几个婆子带了门板进来,鸳鸯指着铺了几床被子在上面,把老太太慢慢挪到门板上,直接把门板抬到炕上。 这时候贾政才回过神,请王太医去堂屋就坐开方。 王太医首先开的是老太太的,“政公,老太太这是中风啊!幸好在当场,不然怕是来不及。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什么事儿,都斟酌了再和老人家说吧。” 递过一张方子,上面是黄芪、生地、桃仁、红花、当归、赤芍、甘草等。“这是补阳还五汤的基本方做了加减,先给老太太喝二剂。我后日再来看”然后又低头写方子:“尊夫人和令公子都是惊悸过度,这是安神的方子。尊夫人和令公子的不同,可不要煎错了药。” 贾政见一张方子是当归身、川芎、白芍、生地、黄连、陈皮、白术、茯神、酸枣仁、柏子仁、炙甘草,另一张方子是生耆、人参、当归身、川芎、茯神、贝母、麦冬、法夏、橘红、石菖蒲、乌梅、五味子,甘草。方子上标着使用的人。 贾政将宝玉的递给麝月,王夫人的递给彩霞,贾母的递给鸳鸯,吩咐道:“各自去煎药,不要混淆了。”对王太医是千恩万谢,亲自奉上了诊金,送出门去。 贾政出门送太医了,宝玉就由袭人扶着,跟王夫人给老太太请安,见老太太躺在炕上不能动,吃力地转头看他,就上炕跪在贾母跟前哭,鸳鸯拦住宝玉,“宝玉,可不能再刺激老太太。” 贾母伸出手,抓住宝玉的手,望着鸳鸯,鸳鸯知道老太太想问什么。就问道:“宝玉,袭人说叫不醒你,你是怎么了?” 宝玉吱吱唔唔,贾母握紧宝玉的手,宝玉看老太太又紧张了,就说道:“老祖宗放心,我就是今天累了,困的,不想起来。” 鸳鸯接着问:“你在琮哥儿那里没歇晌吗?” “歇了,我没睡着。我就想着……想着……” 宝玉吞吞吐吐的,鸳鸯看贾母拽自己的手,没法子,就只好继续问,“宝玉,你想什么?” “琮哥儿说将来要当将军,自己去见圣人;兰儿说将来要考探花,骑马游街,尚公主;环哥说他将来要学大老爷文武双全,娶太子太傅的孙女。老太太说我将来是有大造化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大造化是什么,就一直在想,想得就没睡着。回来就睡沉了。” 贾政送了王太医回来,正听到这番话,却也不好再说宝玉什么。见贾母已经从门板上,移到宝玉外间的大炕上躺好了,就上前对贾母说:“母亲,你可还好?” 贾母眨眨眼,说了一个清晰的“好”。 贾政放心了。经这么一遭,贾政对王夫人说:“刚才多亏了这鸳鸯,过后好好赏她。” 王夫人已经看过宝玉,心神安宁许多,点头说:“按老爷说的办。” 鸳鸯福身行礼,“当不得老爷太太赏,是奴婢该做的。” 王夫人就拉着鸳鸯的手,“好孩子,我知道你的,老太太这屋子里还就得有你的。” 王夫人搂了宝玉,心里满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我的儿,怎么好好说起这个考探花、做将军的事?” 宝玉不语,贾兰就替宝玉说:“太太,我们一起玩拼图,琮三叔说他就能再玩二天,就得起来练武背书。还说琏二叔每天都要练武背书。大祖父只给琏二叔二天休息,初一还起了大早伺候大祖父进宫见圣人。然后我们问琮三叔,等他大了是不是大祖父也带他进宫见圣人,他说他要当将军的,还说大祖父是太子伴读,太子太傅看大祖父文武双全,才把孙女嫁给大祖父的。” 贾兰咽了口水,继续说:“我们都知道将来要干什么,宝二叔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啊。我们都睡觉了,不知道宝二叔和我们躺一起没睡着的。” 王夫人听了也不好说贾兰、贾环什么,看屋里立着的这许多人,心里升起不耐烦来,“姑娘们都回去吧。” 宝钗领头,黛玉、探春、惜春跟着行礼,退了出去。 复又对贾政说,“这里乱,老爷,您回院子吧。” 贾政看自己帮不上什么,就说:“辛苦夫人,夫人也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告辞走了。 “珠儿媳妇,你带兰哥儿也回去,好好读书,以后考探花。”李纨张张嘴,看了一眼贾母,贾母也没什么表示,李纨就拉着贾兰行礼,告辞了。 “环哥儿,你也大了,有文武双全的好志向,老太太病了,你去抄金刚经给老太太祈福。” 贾环应声退出。 王夫人搂着宝玉,“我的儿,你还小呢,等长大了自然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宝玉想说贾琮、贾环、贾兰都比他小了几岁的,看躺着的老太太,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袭人端了宝玉的药上来,王夫人说:“宝玉,喝了药去里间睡觉,睡醒了老太太就好了。” 宝玉听话进里间了。 王夫人接了琥珀给老太太的药,“老太太,媳妇服伺您吃药,吃了药就好了。” 贾母捏着鸳鸯的手摇动,鸳鸯就说:“太太,老太太的意思是您不用在这里服伺,我们伺候老太太,您也回去吃药休息。” 贾母听了这话,即放松了表情,王夫人也不勉强,吩咐鸳鸯、琥珀照顾好老太太,去里间嘱咐袭人几句,看宝玉已经喝了药躺下了,老太太也喝完药,才给老太太行礼退出。 王夫人回自己的院子喝了安神汤,还是不能入睡,辗转反侧间就见张氏对她笑,口中唤着“弟妹”。大气的张氏笑得妩媚、婉转,怀里抱着的贾瑚只有几个月大,玉雪可爱。“二弟今日终于迎得弟妹进门,我这做大嫂的祝二弟和弟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和他并肩而立的贾赦是器宇轩昂,芝兰玉树般挺拔,含笑看着张氏,眼里都是满满的深情。 王夫人想起自己及笄前后,母亲对自己说的,父亲在和贾家议亲,四大家族彼此联络有亲多年。父亲已经选了荣国府的大公子,那贾赦以后起码有个侯爵爵位继承,况人长的好,又是太子伴读,文武兼修,两家就亲事已经通了口风,就待自己及笄了就可以谈亲事了。 哪想到呢,太子太傅通过圣上和贾代善提了亲事。听说了贾赦的亲事,自己的心在滴血,那是自己的啊,怎么张氏就可以仗势夺亲?自己关在屋里不想出门,母亲来劝,父亲来劝,最后还是不得不嫁到贾家,王家怎么能抢得过张家啊! 母亲劝说自己,那贾政幼而好学,有贾代善的依靠,将来会有出息的,未必就不是另一个太子太傅;嫡幼子的婚事,虽说委屈了自家的长女,不过母亲打听出来,贾母偏爱贾政,自己嫁过去不用操劳家事,好处却不会少,总比嫁去紫薇舍人家联姻的好。 然后自己就天天看张氏风光,看张氏管家,看她一言九诺,看她和贾赦情投意合,伉俪情深。终于给自己看到了圣人废太子,看到贾赦如寒风里的鹌鹑,看到贾代善惶惶不可终日的焦虑。那时候老太太怎么说的来:老爷说得想个法子,把大爷留家里,不能让大爷出去,再为太子、张家奔走了,不然这一大家子说不好就给拖累了…… 能把贾赦拖在家里的只有张氏生病,以贾赦对张氏的情谊,张氏病重、病危就够。可张氏管家,她那院子和铁桶一样…… 那又如何呢? 老太爷那天仗毙的人可真多呀!多少天了,那院子里还是血腥味冲人,晚上没人敢单独去那院子。 然后张氏怀着身子倒下去,然后是太傅自尽,张家离京。谁想到贾代善也倒了,再多几年,不,只要再多一年二年,贾代善看到太子无望翻身,就会把爵位传给贾政的。 都是老太太要自己做的,不是自己要做的,贾赦、张氏,你们的儿子,那帐该算到老太太头上,算到太子头上,算到太上头上去。 王夫人终于卸下重负,轻松入睡。 第68章 红楼68 68 荣国府的这一番闹腾, 贾珍得了消息的时候, 正贾珍和尤氏在一起吃酒,俩人匆匆吃了饭, 想着过去看看,就有消息递进来。贾珍和尤氏脱了要去见客的大衣裳, 又端起酒杯。 尤氏道:“这西府是在闹腾什么啊?宝玉就是一个睡沉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贾珍把人都赶出去,神神秘秘的对尤氏说:“老太太这是心里有鬼呢。” “大爷, 这话是怎么说来的?” “前番,赦大叔叔坠马、昏迷的事情, 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过后大爷想去看来着。” “赦大叔叔那次是中毒, 是老太太下的药。” “啊?!”尤氏就捂着嘴巴, 瞪大眼睛。 “看你那样!赦大叔叔还了银子, 欠银子的人家就难办了。要是赦大叔叔得了侯爵就没了,大家日后谁想还银子都会斟酌一二。杀鸡骇猴,帖子到了西府,老太太也是没法子了……”“老太太怎么下得去手。” “老太太本就喜欢政二叔和宝玉, 为了娘娘和以后, 怎么会顾及赦大叔叔那一房。又分了家的。” 贾珍喝了杯中的酒, 尤氏赶紧斟酒, “大爷,你说这欠银的事?最后会怎样啊?” “天塌下来, 有大个的顶着, 你操心这些做什么。”贾珍败了兴致, 摔了筷子。 尤氏赶紧说,“大爷,妾身就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又递了筷子给贾珍,哄了一会儿,贾珍才又端起酒杯,俩人说些零七碎八的省亲院子等等杂事。 黛玉手里拿着本书,人呆呆坐着,半天也没动一下。 紫鹃心疼地说:“姑娘,姑娘,起来走动走动了。” 黛玉随紫鹃拿走她手里的书,“紫鹃,你说,宝玉的大造化是什么?” “姑娘,宝玉这么聪明的人,以后肯定有大造化的。” 黛玉笑。“你说琮哥、环哥,还有兰儿,比他小了几岁,都有志向读书考探花,练武做将军的,宝玉以后呢?” “姑娘,宝玉以后有娘娘啊。娘娘以后有了小皇子,大了就是王爷呢。” “然后宝玉就靠王爷?” 紫鹃也不好说话了。让宝玉这一辈子先靠老祖宗,然后靠姐姐做娘娘,再以后靠娘娘生的小皇子,怎么也说不出口。 “紫鹃,我母亲曾说过,我父亲十三岁就是秀才,十五岁就是举人了。你看宝玉现在也是十三岁了,外祖母说他有大造化,这大造化在哪呢?” “姑娘快别想这些了。仔细耗了神,走了困,明天身子又不好了。” “紫鹃。你说二太太说的他来给你报仇了,说的是谁啊?” “姑娘,我哪里知道这些。二太太平日总是念佛的人,何曾和人结下什么仇。” 黛玉笑,“不曾结仇,怎么会有他来报仇之语。只听老太太和二太太追问,在大舅舅和琏二嫂子哪里吃了什么没有的那样子,连给的荷包都仔细查看了,这个他------不是大舅舅就是琏二嫂子。你说是大舅舅多些还是琏二嫂子多些?” “姑娘,会这样吗?” “那你说是什么呢?报仇到宝玉身上,二太太吓得立即厥过去了,必然是当初的事和二太太有直接关联,老太太也是知道那事的。那个他,该是大舅舅多一些。那个他,要是琏二嫂子,这些年琏二嫂子和老太太、二太太一直都好好的,那琏二嫂子就太可怕啦。” 荣国府就是一个筛子,第二天京城大部分人家都知道了这事,对于贾母轻微中风的事儿,都当不知道。毕竟这事儿说起来是贾母疑心生暗鬼,那疑心也是因为贾母先给贾赦下毒而来。现在上门去探病,不就成了明晃晃地看热闹打脸吗? 贾赦得了消息,嗤笑一声,对贾琏说:“你说老太太,啊?居然宝玉中毒了?她怎么想的的呢?不过,给宝玉下毒,倒是一法子!” 贾琏看着陡然认真起来的贾赦,顿时有些怕,“父亲,父亲,你不会是……” 贾赦蔑笑,“他也得值得我动手。你说老二家的说的‘他给你报仇来了’,说的谁?” 贾琏整个人都是懵的。他简单的二十几年的人生,在这三个多月,发生了太多的变化。以前他只想着弄点小钱,趁凤姐心气好或者不注意什么的,摸个丫头。最向往的事儿,就是以后和他家老爷一样,每天喝喝小酒,玩玩小妾,杂事有人跑腿,出门有人奉承。 贾赦看贾琏的蒙圈样就恼,“滚回去吧。凤姐一个顶你仨。”赶了贾琏回去。 贾琏还没从贾赦的问题里想出是谁来,一脚高一脚底回了自己的院子。凤姐和平儿一见他那样,就知道又在贾赦那里遭了打击。 凤姐指使平儿和丰儿上前去伺候贾琏更衣,又端了水给他喝,贾琏喝了二盏水,才回过神。 “你们就给爷喝白水?家里没茶叶啦?” 凤姐见贾琏回过神,就问:“二爷,老爷又怎么你啦?”凤姐对贾赦时常整贾琏已习惯,这贾琏心太善、心还软,贾赦整他好过日后同僚整他。不过这贾府也是奇怪,当年贾珠就是专心读书的人,宝玉也是没什么坏心眼儿,更不用说下面的几个更小的。莫非是坏心眼儿的都是贾府的女人? 贾琏磨叨叨地把贾赦说的‘他是谁’,说给凤姐听,然后还强调,天知道是谁! 凤姐笑,“是老爷呗,还有谁?” 贾琏…… “二爷,老太太吓得以为宝玉中毒,二太太以为是老爷在报杀子之仇呗。” 贾琏想想,还真是这样。挥手打发所有人下去,把头埋在凤姐肩上,闷声闷气,“我是不是特别笨啊?” “二爷哪里笨啦!老爷是这么多年了,熟悉了那二个女人的思维方式。” “那你怎么知道?” “我是女人啊。” 贾琏被安抚到了。 “这男人和女人思考问题的重点不同,男人认为不是啥事,女人可能认为比杀了她都重要呢。” “比如?” “比如,男人认为后院多个通房、姨娘,不算什么事,可女人就认为那是要抢走她的丈夫的,要夺走她儿女的父亲的。” “那些姨娘、通房就是个玩意,不喜欢可以打发了啊。” “看二爷说的。多一个那种玩意,男人十天总要去一二天过去看看吧?”见琏二点头,“能多一个就能多二个三个四个,二爷算算,本来这爷们都是女人一个人的,现在还剩多少啦?万一那些姨娘、通房之流的生了孩崽子,男人得分精力去管教吧?原来都属于自己孩子的父亲,现在得分给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一些。二爷说说,是你见老爷的时间多,还是琮哥见老爷的时间多?是宝玉见二老爷的次数多,还是环哥见二老爷的次数多?” “爷不和琮哥那小屁孩争。” “琮哥和二爷差太多了,现在争不起来,十年后呢?琮哥天天和老爷在一起,感情深,老爷百年以后怎么也得留些给琮哥吧,这不就是夺了我儿子、女儿的?” “凤姐,你不是要?”贾琏脸都变色了。 “看二爷想啥呢,姑奶奶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二爷也别以为那些都是玩意,女人狠起来,像老太太、二太太这样的多呢,二爷只要想想这京城,家里姬妾多的,比如缮国公府,柳国公府,死了多少没成年的孩子,他们府嫡支现在过的多么艰难,就知道这多子对当家的主妇来说,未必多福。” 凤姐不说了,贾琏沉默。半晌,贾琏说:“咱们以后不要庶出的。” “好。我信二爷。凡是要伺候二爷、想爬床的,先喝绝子汤。像父亲以前院子里的那些一样。三二年的就给二爷换一批人。” “凤儿,还是算了吧。喝了绝子汤的,以后出府还有什么以后。” “二爷,心疼那些玩意了?”凤姐叫的百转千回,“缮国公府、柳国公府里死的那些孩子难道都是庶出的?都是当家太太的动的手?” 贾琏摇头。 “二爷,若先心疼了那些玩意,谁能保证那些玩意以后不伤了嫡出的孩子?毕竟没嫡出的了,这府里的就都归了庶出的了。这样妻妾怎么能不争起来。争到最后,伤的就是孩子。要是府里就只有庶出的那一个长大成人的话,不就是连爵位都得了麽!二爷想我们的孩子夭折吗?” 贾琏摇头,被凤姐带的跟她的思路走。 “二爷,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伤了阴德。” 贾琏点头。 “二爷,不能把我们自己的孩子放在危险之下,二爷要纳那些玩意,就得绝了她们的念想,三二年一换,不给她们伤了咱们孩子的机会。” 凤姐赌的就是贾琏心里的那点善良。 “凤儿,咱们不要那些玩意,还是让咱们的孩子好好长大吧。” 第69章 红楼69 69 宝钗不露声色地回去了自家借住的贾府小院。贵妃省亲,梨香院给了小戏子们, 宝钗心里说不出的不痛快。可是自己哥哥不争气, 文读不进去, 武吃不得苦, 家事无能力接。母亲为贾府修省亲园子借出去的几十万,怕是要回来极难的。哥哥则是给母亲溺爱的不知世事艰难,每天仍然和父亲在的时候一样行事, 宝钗心里常感到茫然不知前路何在。 今天在荣国侯府, 凤姐的话和刀子一样,在贾府自己叫了她多少次凤丫头,叫了多少次颦儿, 她二人有反对一声?离了贾母的眼,个个都是穿天的猴子了。 尤其是迎春, 变化太大了, 身上的懦懦卑弱几乎消失不见。迎春的院子也漂亮,那二株怒放的红梅树,一看就不是凡品。吃的穿的用的, 用的教引麽麽居然是宫里有品级的!迎春居然还有在管家, 家里的仆妇、丫鬟, 品级鲜明, 进退有度, 真看不出迎春有这样的能耐。这荣国府和侯府比较起来, 反而显得凌乱无序, 遇到点事情, 仆妇丫鬟就乱糟糟的。今天是老太太房里的鸳鸯出头,不然还不知怎样呢…… 宝钗一路沉思,见了薛姨妈,面上就带出了痕迹。 “我的儿,”薛姨妈看女儿的样子就心疼,“今天出去玩,可是遇到事情啦?” 同喜同贵上来伺候宝钗梳洗,莺儿回房拿了宝钗的家常衣服。 “妈,没啥事儿。摆饭吧。” “我的儿,见你这么晚还没回来,还以为你吃过饭回来呢。同喜,快去让厨下给姑娘做点好东西。” “妈,简单点就行。中午吃的好,晚上要点粥水就是了。” 薛姨妈却不管那么多,打发同喜下去忙乎了。 宝钗沉吟良久,还是把宝玉房里的事和自己亲妈说了。“妈,你说姨妈怎么会突然撅了过去?姨妈说的他来给你报仇了,说的是谁?报什么仇?还有老太太也中风了了呢?” 薛姨妈把丫鬟都撵了出去,拉了宝钗坐到身边,低低声音说:“我的姑娘,你大了,有些旧事也不妨多知道一点儿。王家、史家、贾家、薛家世代联络有亲,皆是长子娶亲,才能达到联姻的目的。到妈妈这辈子,薛家只有二个儿子,史家是三个儿子,王家是三子二女,贾家是二子一女,庶出的不在联姻选择中。我们这样的高门士族联姻人家,不会把庶出的当回事的,所以贾家的三个庶出女儿只能外嫁、低嫁。王家的二个女儿,你姨妈和我,势必要嫁去其他三家中的二家。史家的长子年龄大,王家、贾家的女儿小太多,所以史家长子娶了外姓人。贾家的长子和薛家的长子娶王家女儿。” “妈,大老爷娶的不是姨妈啊。” “我的儿,祸端就在这了。你姨妈及笈前,贾家和我王家基本透了口风,待及笈了议亲。这也是世家女儿尊贵,及笈后议亲,到成亲一般要一年多或者二年,等生育的时候就快十八岁了,不会因为太小,身子骨儿都没长开就生育而损伤了。可就是在及笈前,太子太傅通过圣上选了贾府的大老爷。” “那外祖父?就那么认了?” “不然如何呢?贾代善是当初那个圣人、现在的太上的心腹,辖制的兵权是你舅舅现在也远远不及的。太傅掌管户部多年,又是内阁重臣,门生好友遍及朝野。王家怎及得上咱家的权势。所以眼睁睁看着张太傅的孙女嫁给大老爷,圣人还给取了恩侯的字。那剩下的就是你姨妈,嫁贾家或嫁薛家了。最后你姨妈选了贾家。这二十多年下来,你姨妈过的也很不错哦。” 薛姨妈拍着宝钗的背,陷入沉思。宝钗等了许久,不见薛姨妈再说话,动了动身子。 薛姨妈醒悟过来,“我的儿,妈妈就是想起你父亲了。” 同喜在外边说:“太太,晚餐得了,姑娘现在吃吧。” 宝钗应了一声,同喜同贵和莺儿一起把晚餐摆上,几样粥,闻着就香,几样配菜,看着也赏心悦目。宝钗心里有事,还是慢慢吃了粥,吃了些小菜,就让莺儿收拾下去吃了。 “妈妈,今晚我和你睡吧。” 薛姨妈知道姑娘想听旧事,爱溺地摸摸宝钗的头发,“好,我姑娘多久没和妈妈一起睡了。眼见着就长大了。” 娘俩睡在一起,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嫁到薛家以后,才知道薛家的富有豪奢,这贾府照你父亲活着的时候差太多了。我的儿,你该记得的了。” “嗯。” “妈也是后来,你父亲病危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薛家的生意最初是圣人的耳目,才获封了紫薇舍人。紫薇是帝星,舍人的含义,我姑娘懂的。” “女儿懂的。” “你父亲是中毒,慢慢被耗尽了生机。” “宝钗就握住薛姨妈的手,“是谁?为何要毒杀父亲?” “你父亲说,要是想保你哥和你的命,就得当是病。他那时候后悔啊,后悔自己年轻的时候,为什么不去求个一官半职的,可后悔有什么用呢。” 薛姨妈的眼泪就无声地在夜里流。 宝钗伸手抱住薛姨妈,也跟着流泪。好一会儿,娘俩才平静下来。 “我也是嫁去薛家那么多年以后,你父亲祢留之际,才知道薛家每年都会给那三家数目不等的银两。你父亲交代我,待他死后,我只当内宅妇人不知道这回事。他放心的就是你哥哥也不是能承继家业的人,不会再入了人眼,遭了人算计。趁王家贾家还能依靠,收缩了生意,让你哥和你平安长大,薛家这一嫡支香火能延续,就是他待我这些年的情谊了。” “妈妈,妈妈,怪不得妈妈要寄居在贾家。”宝钗想自家在金陵的院子何其豪华,自己的屋子收拾的就是凤姐的现在也赶不上的。 “你舅妈是史家旁支的,当年入门和我还有你姨妈就一般般。薛家在京要是单门独户住着,妈妈怕呀,怕你和你哥哥有个啥,那就是要了妈的命,也愧对了你父亲。” “再说回来,那年老千岁犯事,我才嫁去金陵没多久,接到家里的信是贾家大房的孙子溺死了,大房的媳妇生了现在的琏二爷也去了。再过了没多久,你父亲说,贾代善去了。这贾家啊,就开始走了下坡路了。你姨夫说是自幼好学,但知道那贾代善过世,他连秀才也没考取,可贾家姑娘贾敏嫁得的夫婿,林如海和他同龄,早得了探花进了兰台寺做官了。你姨夫恩荫了个工部主事,就没啥大变动,要不然也不会学甄家,把姑娘送进宫。”“我的儿,小选你没得进宫也是好事,那贾家里外认识多少人,贾家的元春,还这么久才入得了圣人眼。若是你父亲活着,或许还能筹谋一二,唉,你父亲活着哪里会舍得你入宫,我们也不会沦落到寄居了。” 宝钗只能拍拍薛姨妈的背,安慰妈妈。 “你姨妈今天那般怕是大房那哥儿的死和她有关了,老太太该也是知道这事儿。我的儿,你当不知道好了。谁家内宅没些**呢。早早睡吧,明天我带你先去看你姨妈,看她怎么说,再说看不看老太太的事儿。” 薛姨妈拍了拍宝钗的手。 探春少有地偷偷去了赵姨娘的房间,贾环还在抄经书,探春和颜悦色地对贾环笑笑,惊得贾环以为探春换了人。探春拉了赵姨娘去里间,“姨娘,你小声点,问你点事情啊。” 赵姨娘就说:“姨娘知道姑娘问的是什么事儿。那事儿十有**是大老爷的长子溺死的事儿。但姑娘出了这个门,可不能和任何人说。” 赵姨娘看着探春,探春点头。 “那时候你姨娘我是才进老太太院子的小丫头。那年快冬天了,老太爷子宴客后,找不到瑚大爷。隔天在湖里飘上来,老太爷子仗毙了很多人,满府都是血腥气,好多天不散。那时候大太太怀着身子,娘家因为老千岁坏了事进了大牢,大太太生了琏二爷就没了,老太爷子没多久也没了。那时候的大老爷啊,二老爷给他提鞋都不配。呸,呸。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太太怕成那样,八成是瑚大爷的死和她有关,怕大老爷在宝玉身上报仇呗。哎,你说今天那大老爷怎么就不报仇呢?就生我们环哥儿了,这国公府就是环哥的了。” “姨娘,你要命,要环哥的命,这话就不能再说啦。” “姑娘,我懂,姨娘什么都懂。我要不闹腾,你当太太会容我生下你们姐弟?他要我显她那贤惠名呢。我要是和周姨娘一样,坟头的草都不知道多高了。姨娘我要不和你闹腾,太太怎么会另眼看你,以后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去吧,去吧,别给人看到了。” “姨娘别和环哥说。” “知道知道。你赶紧走吧。” 探春满腹心事离开了赵姨娘的小院。 第70章 红楼70 70 年后的第一次大朝,贾赦恍若无事站在勋贵圈子里、他该在的地方, 如老僧入定般, 不理会左右的打量。那打量有大大方方的直视, 有贼眉鼠眼的轻瞟, 有不怀好意的憎恶,也有想拉近关系的热乎。 可贾赦就那么半垂着眼, 看着自己眼前的鞋尖三寸处,仿佛这太极殿的众人都不存在, 偌大的空间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突然有御史出来奏本, 那御史大声奏报:“圣人, 臣弹劾荣国侯爷贾赦不孝。” 贾赦依律出来跪倒,今上问道:“荣国侯, 现御史弹劾你不孝, 你可有何辩驳?” “臣请圣人准问御史几句话。” “准。” 贾赦并不认识那御史是谁, 只好转身问道:“赦不及御史科举出身,请问何为不孝?” 那御史年纪只有三十出头, 其背后之人以“老母尚在,尤挟持老母分家, 不赡养耋耄老母,春节不去探望生病的母亲”之由,指使他在大朝弹劾贾赦不孝。在那御史眼里,贾赦就是在家喝花酒, 玩小妾, 调戏丫头的老纨绔。这样的老纨绔, 文,斗大的字不识几箩筐;武:纵马驰骋街道的跋扈能耐都没有,纯粹是躺在祖宗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的败类。御史大声答道:“圣云:于礼不孝者有三,事谓阿意屈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 “请问,这第一条,阿意屈从,陷亲不义,第三条,本侯长子年近廿五,是没占吧?” 那御史点头。 “那第二条,本侯可占?” “贾侯爷,你在老母耋耄之年闹分家,就是不孝。” “你怎知是我要分家的?是我母亲说的?还是我二弟贾政说的?” 那御史嘎巴嘴说不出话,是啊,众人眼光都看向他。 “我二弟贾政也该参加这次大朝,不如请他来辩驳是谁要分家的,可好?” 今上就接话:“选。” 贾政站的远,根本听不见朝堂前面在说什么,及至太监走到他跟前,“贾大人,圣人宣您前面回话,荣国侯府分家可是贾侯爷提出的?” 贾政跟着太监往前走,心思混乱:分家就是贾赦提出的啊,自己照实说,贾赦混不吝的劲头上来,必然会说出太医给凤丫头的药,必然会拉扯出来几个月前母亲给他下毒之事,那事是今上派了院判的。 贾政跟着传唤太监走到銮殿前,跪倒回话:“臣,工部主事贾政应召回话。臣与家兄分家是家中老母提及。” 那御史的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了,逼进贾政问:“贾侯爷不赡养荣国公夫人,推给贾大人是事实吧?!” 贾政心说的,关你毛事啊,啊,啊。嘴里还得给贾赦辩驳。“圣人,是下臣母亲选择和下臣居住一起。” 那御史不甘心问道:“贾侯爷可有送国公夫人赡养金?”贾赦毛年礼都没送荣国府,这是稍微关切一点贾府的人都知道的。 贾政被逼无奈只好说:“微臣是家中次子,按分家例,可分二成或三成。是日由拙荆分的家产,政与家兄一人一半,多分的部分为赡养母亲的。” 贾政横横心,经此大朝,怕是分家的详细,满朝文武没有不知道的了。“另外金陵老家的祭田、店铺、庄子,都归微臣,荣国府也归微臣所有。母亲说,她的私房将来也归微臣。” 满朝响起嗡嗡声,这贾政得的太多了吧?这祭田可是该归嫡长子的。怪不得能修得起省亲园子啊! “贾大人,令堂春节生病,贾侯爷没去探视不假吧?” 贾政恼了,老母亲生病的事就是不能提的,这众目睽睽之下抖露清楚了,他一大家子还能出门见人吗? “御史慎言,政母亲年事已高,莫诅咒家中高堂身体。” 这就没话说了,贾政一口否认,那御史也不敢请今上核查那日看诊的太医,到底有没有给贾母看病,出诊的记录是看府中公子的。 “贾大人,贾侯爷春节没去荣国府拜年,是吧?” “御史当知家兄几月前重病昏迷,是高院判所救。故家中晚辈初三去给家兄拜年。” 贾赦跪在那里心里的美呀,心说你问吧问吧,有醉梦在哪里,老二只是知道怎么说话的。 贾政那个郁闷啊,他恨不能当堂咆哮,抓着那御史的脖子摇:关你什么屁事,啊? 今上见此,就说:“不孝之事已清,众卿可还有它事启奏?” 阶下一片沉默。掌殿司仪高声宣:“退朝。” 贾赦走了没多远,身后赶过来一个小太监,是上次在御书房见过的,那小太监恭恭敬敬施礼,“荣国侯爷,”有那资格老的告诉他,称荣国侯爷贾赦喜欢。“圣人召侯爷御书房觐见。” 贾赦一丝不苟地还礼,然后跟着小太监走,离了众人眼,掏出一荷包,回手一送,恰好落在小太监的袖子里。那小太监一乐,这荣国侯爷看来是打赏惯了的,居然知道自己在他后面多远,怎么甩袖子。 遂殷勤说:“今上有事烦恼,欠银收的不多。” 贾赦走在他前面一步,微微颌首。若不是俩人正在说话,但以为贾赦只是在走路。 贾赦进御书房拜见今上,今上道:“起来坐吧。” 贾赦起来坐到程荫对面,等今上发话。 “程荫,恩侯,这欠银收上来的尚不足一成,这是存心给朕好看,和朕示威啊。” 程荫道:“慢慢收,够用就好。” “恩侯,你说呢?” “圣人想收谁家的欠银?” 今上感兴趣了,“想收谁家欠银就能收谁家?” 今上眼色一扫,当值的大太监赶紧带所有人退下去了。 贾赦点头,“只要他家有,就能收回来。” “宁国府呢?” “一样。” “恩侯有什么法子不妨说出来?” “御史。那些欠银的人家仍旧花天酒地,着人看三月半年的,那些出手阔绰的,有银子自家花,没银子还国库的,圣人抄家罢官好了。” 程荫抚掌大赞,“高,恩侯就是高。那些欠银多的,多是太上心腹重臣,日日挟持朝廷,令今上不得施展,如此可搬去绊脚石了。” 贾赦凉凉跟一句:“日后也省了不少禄米,收回不少大宅。”心里说,让你们威逼我母亲给我下毒,一个都别跑。 今上点头,“可惜不得一次干净,引发朝廷动荡啊。” “圣人十年都忍得,不差这三年五载的。” 今上笑:“不及恩侯,一忍二十余载。” 贾赦也笑,“今年以太上名义开恩科,三年以后圣上当不乏可用之人。刚刚好。” “恩侯,张家三子如何?” “长子稳重、通透,次子豁达、坚韧,三子年轻,假以时日,不可小觑。” “听闻恩侯可有意将长女与张家三子?” “是。”贾赦回的干脆利落。 “恩侯离朝已久,如今选恩侯长女入宫,也是为安老千岁旧人之心,恩侯可明了?” “圣人临朝,以国事为重。小女以女子之身,安朝廷外事,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臣养育。只求圣人善待。” “恩侯,朕会善待淑妃。张家第三子,朕为他寻了一门亲事,是皇后的堂妹,恩侯看,可好?” 贾赦翻身拜倒,“谢圣人恩典。” “起来,起来,你以后和程荫一样,别跪来跪去的。朕也就和你俩能说说话了。” 程荫赶紧伸手扶起贾赦。 三人一番和煦对话,今上忆起旧日上书房,贾赦对自己的几番回护,说:“若无恩侯,程荫早投胎多少年了,朕也无今日。说来还得多谢恩侯。” 程荫起身拜谢贾赦,贾赦赶紧拦住,“繁森,若无你,无圣人回护,赦前番就是糊涂鬼。” 今上就说:“此后朕与爱卿君臣相得,朝政可期。” 贾赦回府令人请了张昭夫妻二人。带二人向他行过礼,贾赦直接开口说道:“今上召见,就旵儿的婚事,提了皇后的堂妹。” 张昭夫妻二人赶紧向贾赦施礼,“谢姑父提携。” 贾赦让二人坐了,接着说:“皇后堂妹如何,并不知晓。只看在岳父在朝野的威望,承恩伯府应该也会好好教导该女妇道的。按大家规矩教导出来的女孩子,若有不如意之处,还望外甥媳妇多花心力教导,莫委屈了旵儿。” 二人赶紧应了。 “另一件事就是迎春的选秀,今上说会善待,估计是淑妃位,这也是为了召集旧太子余部。实不想送迎春入宫,但此事由不得人。” 张昭赶紧说:“姑父心意,我们都是晓得的,他二人并没有议定婚事,这样也是常有的事儿。” 贾赦知道张家兄弟都是明白人,也不再多说此事。 “还有一事,出了正月,这座府邸留给你们,老夫带他们搬去内城原成郡王府。” 张昭赶紧起身,“姑父这怎么行?” “这片本来就是翰林聚集居住之地,你兄弟三人从文,住在此处适合。这宅子里的仆从,客院那些都留给你们,其他看有合适的,也可以留下。其它家事安排,就让琏二回头和你们说。” 二人见贾赦疲惫,话也说完了,行礼告辞。第71章 红楼71 71 贾赦去上大朝,凤姐就把女儿抱过来一起吃早饭。 凤姐见莹儿进来就落落大方地行礼请安, 两只白嫩嫩的小手叠放在身体的左侧腹, 微蹲了一点, 略垂头, 显出头顶心和二侧的揪揪,揪揪上桃红的发带叠出二朵绢花,花心是颤巍巍的珍珠。娇娇糯糯的童音:“给母亲请安。” 凤姐的心就化成一滩春水, 忙伸手去拉女儿, “娘的好闺女,快上来。” 平儿把大姐抱上炕,大姐小心翼翼地挨凤姐坐下, “娘,娘, 弟弟是不是不能碰啊?” 凤姐笑:“莹儿轻轻的就可以。” 小姑娘把手轻轻放到凤姐的肚子, 恰好肚子里的胎儿动了一下,小姑娘马上缩回手,看看凤姐在笑, 别人也都在笑, 就把手快速又放上去。等到下一次胎动了, 眉开眼笑, “娘, 娘, 弟弟在动。” “嗯, 弟弟和你打招呼, 问姐姐好呢。” “娘,莹儿乖乖的,听娘的话,弟弟也乖乖的,听娘的话吗?” “是啊,弟弟也乖,也听话。” “那娘亲让弟弟出来和莹儿玩好不好?” 哎呦,能的你啊,几个月的功夫会绕弯儿了。看来贾赦的早教班成绩不错。 “弟弟还小,过几个月,就出来了。” “娘,弟弟是怎么进到娘的肚子里的?” “你父亲放进去的。” “怎么放的?”凤姐汗,怎么小孩子都喜欢问这个啊。 “问你父亲啊。” “娘,莹儿想进去,和弟弟玩。” 凤姐……这个,还没人出了娘肚子能再进得去的。 小姑娘还有话要说,凤姐赶忙说:“先吃饭,吃了饭再和弟弟玩。” 母女俩安静吃饭。凤姐见小姑娘已经能熟练地用匙羹自己吃粥,吃蛋羹,用用左手,再换换右手,跟着的奶娘张嘴想说什么,被嬷嬷拉住。凤姐想,这才对嘛,三岁的孩子就该能自己动手吃饭了,前世这么大的孩子,在家里再怎么有人宠着,在幼儿园里都得自己吃饭了。 平儿服伺着娘俩吃饭,凤姐:“平儿,一起吃,莹儿自己吃的好呢。” 平儿就做到凤姐对面,斜着身子坐在炕沿,偶尔照顾下小姑娘。 吃了早饭,凤姐把莹儿的奶娘,嬷嬷都打发去吃饭,自己拉着莹儿在堂屋遛弯儿。见没了教引嬷嬷,小姑娘立即就灵动起来,“娘,娘,莹儿告诉娘,祖父说,嬷嬷在的时候,要乖乖的做好孩子。” “祖父还说了什么?” “要听嬷嬷的,也不能全听嬷嬷的。” “祖父说的对。” “娘,怎么听怎么不听啊?” 凤姐心想,这贾赦教导的孩子,想自己的儿子,可都是进小学了,才知道不能全听老师的。 “莹儿不想听的,过后问祖父啊。” “可以问娘亲吗?” 凤姐有点心虚,自己并不是很懂这些规矩礼仪的,可别教坏了孩子。嘴里还说着,“可以啊。也可以问父亲。最好问祖父,咱们家祖父最有学问,什么都知道的。” 小姑娘也赞同点头,“祖父最厉害了,祖父什么都知道的。” 凤姐笑,和小姑娘一起背声律启蒙。 背了一阵子,凤姐问小姑娘,“妆奁对?” “衣笥”。 “花开红锦绣?” “水漾碧琉璃。” “鸜眼一方端石砚,” “龙涎三炷博山庐。” “天欲飞霜,” “塞上有鸿行已过。” “云将作雨,” “庭前多蚁阵先排。” 小姑娘记得不错,怎么串开问,都记得,这也是个脑袋聪明的,估计是原身的遗传。 转了一阵子,凤姐约莫够了,带小姑娘回炕上玩。“地下凉,到炕上玩。” “娘,我要和绿珠玩翻绳。” 凤姐就吩咐丰儿,“把绿珠抱上来吧。” 绿珠养了这几个月,脸颊有了些肉,小姑娘白净了一些,乖乖巧巧的给凤姐行礼,“请奶奶安。” “好孩子,上炕和你姑娘玩吧。” 丰儿把俩孩子放在炕头,和凤姐依偎的炕尾远远隔开。“奶奶去炕头才好,炕头那边热乎。” “你奶娘现在这身上和揣了个火炉似的,还是炕稍好点。还能看到进来的是什么人。” 丰儿对凤姐这些奇怪的话已经见怪不怪了,自顾自安顿俩个孩子坐好。小红玉已经有莹儿屋里掌事丫鬟的模样,从兜里掏出一段红绳给绿珠,站在炕边看她俩玩翻绳。 凤姐看着俩小姑娘玩,一会儿就迷糊了一觉。迷糊了不知道多久,感觉一只小手在肚子上摸,凤姐睁眼看看是莹儿,就笑着摸摸小姑娘的头发,“不玩翻绳了。” “娘,我想和弟弟玩。” “弟弟还得过几年才能和你玩。和红玉、绿珠玩拼图好不?” “好吧。”有点兴致不高。凤姐笑笑,又去迷糊自己的。这月份越大越困,不知道是不是前几个月这身子,精神的过度透支了。 这一觉睡到吃午饭,见她睡醒了,莹儿爬到她身边,“娘,莹儿也睡过了。” 凤姐摸摸小姑娘的头发,“乖。” “娘,嬷嬷说是弟弟让娘喜欢睡觉的?” “是啊,嬷嬷说的对。” “娘,弟弟什么时候出来啊?” “等窗外的草绿了,树上长了叶子了。” 莹儿的眼睛就围着凤姐肚子转,“娘,弟弟怎么出来啊?” “得问你父亲。” “祖父知道吗?” 凤姐要抓狂了,这事可不能让小姑娘问贾赦,只好拿出万用法宝。 “弟弟怎么出来的,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不能去问祖父的,不然祖父不喜欢你了。” 小姑娘将信将疑,祖父说了不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去问祖父的。 “娘,早晨娘亲还说,祖父什么都知道,可以问祖父。” “这事不行。乖,你听话啊。先吃饭,吃了饭,给你换漂亮的头花,花心可以一动一动的。” 小姑娘被转移了注意力,高高兴兴地和凤姐一起吃饭。 吃了饭就缠着凤姐要梳头,凤姐吩咐平儿,“把旧日的匣子找出来,要那年北边送过来的那对。” 平儿嗔凤姐,“奶奶,北边的那对,哪是给小姑娘玩的。” “你奶奶稀罕小姑娘不成啊。” 平儿翻了一会儿,找出一对珍珠珠花,攒成小小的几层牡丹花样,颗颗都是细碎的米珠,奇在珠光润泽,转动间流光溢彩,竟是比宝石光泽更胜。 “这是北地的珠子,长的慢,珠层就厚,光泽度就好,能集齐这么多米珠,也是不容易的。” 凤姐前世就喜欢过这些有些特点的东西。喜欢珍珠的时候,到书店站着看书,看淡水珍珠的养殖,海水珠子和淡水珠子的区分,大溪地黑珍珠和南洋金珍珠的珠层对比,仔仔细细地研究个透。喜欢翡翠的时候,把翡翠的产地分类评级逐一研究了二三年。等转去钻石了,有了互联网,4c分类净度克拉数切工,各种切工的优缺点,切面的特点,k金镶嵌和铂金镶嵌优缺点等。顺带把宝石边缘研究了一阵子,灌了一脑袋的红宝和红宝石的差别,水晶碧玺石榴石乃至珊瑚。然后从珊瑚转去珊瑚的栖息地,海洋环境变化对珊瑚的影响等等。 最后还是儿子要中考了才把心思收到初中教材,和儿子一起学了大半年。 凤姐心思发散,一下下慢慢给小姑娘梳头发。小姑娘等了许久,扭着身子唤“娘”,把凤姐从回忆中拉出来。 凤姐笑笑,把小姑娘的头发扎起来。小姑娘的头发和儿子的一样,厚、多、黑、亮。前世小姑子开玩笑,说儿子的头发可以去做洗发水广告了,黑又亮,可惜长在男孩子头上,要是女孩子有这样的头发得多美。 凤姐把珠花给小姑娘戴上,丰儿和平儿一人捧了一面镜子,照给小姑娘看,美的小姑娘小脸红红的。 “娘,娘,我要去给祖父看看。” 凤姐知道贾赦回来了,就笑笑,“去吧。” 心说,这养孩子啊,谁带的多,就和谁亲,就想着谁。哪儿用力多,哪儿结果啊。 第72章 红楼72 72 凤姐看女儿去前面找贾赦,由平儿、丰儿扶着, 带着自己院子里的大大小小美人在后院溜达消食。 远远看去, 就是一片青衣在四周, 内里是靛蓝衣裙, 然后五六个或竹青色或桔黄色袄裙的布衣丫鬟,最内里是王熙凤的大红, 一边是平儿穿着茜色的妆花缎袄裙,一边是丰儿穿着杏红的提花缎袄裙, 配的都是春节凤姐特特给的深、浅褐色的八幅缎面裙子。 只要是不下雪, 阳光好, 凤姐就会带着她那一院子美人在后院溜达。有一回,贾琏休沐见到看上去像一朵花、在缓缓移动的凤姐及其丫鬟, 无比艳羡地和凤姐调笑, “凤儿, 你这可比在朝当官的大人们都有艳福啊。为夫都恨不能替了你的。” 凤姐笑着拍琏二的手,“二爷, 来生我做男来你做女,可好?这肚子里的球也归你揣着。” 贾琏想想上次凤姐和他玩笑, 让平儿把夹被裹了压缸石绑在他腰上的事儿,一个时辰不到,自己就求饶了。禁不住汗毛都立起来,“不要, 还是做男人好, 爷不羡慕你的艳福了, 随你带着大小美人显摆吧。” 凤姐笑,她从来也都想做男人的好不好。做女人不仅麻烦,还受大大小小诸多的限制。她最羡慕的就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霸王模式。但愿大神开眼,给她个做男人的机会。 凤姐在后院完成了自己的美人花晒太阳的日程,缓缓回屋。“平儿,你一会儿去迎春那儿看看,看看十五之后的安排。再和她说过俩天把黛玉接过来住几天的事情,让她安排看住哪里好,还有服伺的人都安排好了。再让她屋子里的张嬷嬷找空过来一趟,就说那事要问她结果。” 平儿应声,“奶奶,这些事都不急,平儿先送奶奶回屋躺好。”凤姐笑,嘴里不吝地夸平儿,“还是你想得周全。” 平儿就说,“奶奶,就说从回廊角,穿出过人的那几次,哪次撞到奶奶可都不得了的。” 凤姐笑,“咱们都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成惊弓之鸟了。” 丰儿说,“奶奶学问见涨啊。” “上次二爷还说奶奶能去户部当值呢。” “你俩活的皮紧了,拿你家奶奶说嘴。” 俩人也不怕,知道凤姐不是真的恼她们,也就是玩笑几句吓吓她们,仍旧陪着凤姐边说边走,溜达回了屋。 平儿带人去了迎春的院子,凤姐只留了丰儿说话,“年前进来的人,你看着怎样?” “规矩都学的认真,就有那么一、二个的,见二爷回来就想往前凑合。” “都谁啊?” “雪风,还有宿鸟。奶奶你说也奇怪呀,那宿鸟才多大啊,十二岁啊!往二爷身边凑合啥啊。” 凤姐也皱眉,十二岁的小丫头,往贾琏身前凑合,这也太奇怪了吧。 “明年夏天吧,等这个够了百日,”凤姐摸着自己的肚子,“就放你出去。那人你可套//弄好了?” 丰儿就有点羞涩地低了头,“还得请奶奶帮我。” “丰儿,不是我不帮你。如果是一般的丫鬟,管事,指了过去,就凭你在奶奶我身边呆了这许多年,只要我不倒,谁都敬让你几分的。可这贾芸毕竟是贾家旁支,不是府里的奴才。我压了他娶你,他心里要是不情愿,哪天他要离府了,你可想过他会怎么待你?” 丰儿就白了脸。 “不说别人,就是你家二爷,我和他小二十年的情分,也就是小事压压他玩,他也就是哄我逗个乐子罢了,你莫以为他怕了我不成?!这俩人过日子,就讲个你情我愿的。但凡有一个为了什么暂时忍让,过了那阵子,怎么也会找回场,心眼小的还会变本加厉呢。” “你是个爽利人,一向做事都干干脆脆的,别学哪些说话像蚊子哼哼的大小姐,什么事儿都成了。” 丰儿若有所思。 凤姐点到为止,也不再说,靠着大炕枕,翻着从府里供奉借来的医书。前世医科大学里,只开了半年的中医学课,一周二节课,只能算是个中医启蒙。望闻问切都是走马观花,中药辨识也没有,开方子药量都是论克的。针灸只看到带教老师示范,就连拔罐什么的,都没机会上手。后来拜全国养生热,《不生病的智慧》、《刘太医谈养生》等,勾起她的兴趣,一路看过去,《□□位大健康》、《十二时辰养生法》,直到中巴里人的博客,把人体穴位在解剖的基础上了解透彻,又钻研了一阵子拔罐、刮痧,始终下不了手拿自己练针,又没有练针灸的对象,才搁开手,去钻研药膳。 凤姐看着中药,就说道:“丰儿,你说以后咱们这院子里一等的丫头和庄子选过来用中药起名字,怎么样?” 丰儿和平儿的想法一致,只要不和她俩人挂边怎么都好。 “奶奶这想法别致。这中药做名字,既好听又雅致。” 凤姐知道她和平儿的小九九,一笑就和丰儿翻起了药名。 平儿带张嬷嬷进来的时候,丰儿已经记了十几个名字,白芍、当归等。 张嬷嬷进来给凤姐行礼,凤姐赶忙拦住:“嬷嬷,可当不得你的礼。” 张嬷嬷笑,也不强着,说:“待奶奶生了小公子,就能请封世子夫人了,老身不过是先行个贺礼。” “谢嬷嬷吉言了。”凤姐请张嬷嬷坐,平儿、丰儿端上点心,送上茶水。 凤姐才开口说:“请嬷嬷来是为了年前拜托嬷嬷的事儿。就和上次和嬷嬷说的,这府初立,缺了许多的知礼节等等的积年老人做教引嬷嬷。现在有嬷嬷和妹妹帮我支应着,这以后我还是要些帮手的。不知嬷嬷可有找到人?” 张嬷嬷见凤姐说的诚恳,就说道:“奶奶可想过请来的人,以后怎么安排?” “跟着我的以后就在这府里。跟着大姐儿的,以后就跟大姐陪嫁过去,或者觉得不好跟着大姐过去,我这里也还要。就一条心正有能力。” “奶奶这样说,我就先替那些老姐妹谢谢奶奶,奶奶看哪日有空见见?” “这几日都可以的。还有一件事,是额外的。嬷嬷可记得前日来的那几个小姑娘?” “记得,都是钟灵毓秀的漂亮女孩子。” “那四个里面有个婷婷袅袅的那个,是老爷的外甥女。其父系也是五代列侯,父亲死在巡盐御史的任上,母亲是荣国公夫人的嫡女。嬷嬷可对得上是哪个?” “奶奶这一说,老身倒是想起那个苗条精致略略带点愁绪的女孩儿了。” “对,就是那个。嬷嬷好眼力。那孩子六岁失母,老太太接到身边教养,去年九月又父丧,老太太也是一片疼爱外孙女的心。就是人老了,喜欢孙辈的都围在眼前。那府里有个衔玉出生的公子,比她大了一岁,从小养在老太太跟前的。俩人小时候一起玩闹,一起吃住,自是无妨。但这大了,就不好说了。” “奶奶的意思是?” “想麻烦嬷嬷,给老爷的外甥女,寻一个知礼、严厉、又会说话的嬷嬷,跟在姑娘身边教导礼仪,随姑娘去荣国府也不会受罚。另一个就是那林姑娘身子弱,有个知药理的嬷嬷,能帮着调养身子,以后到说人家的时候,也不受挑剔。” “那衔玉出生的公子,可是荣国公老夫人的意思?” “唉,”凤姐长叹一声,“不瞒嬷嬷,也算是家丑了。那小公子的姐姐就是新封的贤德妃娘娘,娘娘的母亲是我的大姑母。那日同来的,有个丰腴一些的女孩子,是我小姑母的女儿,今年就及笄了。我那俩姑母自有孩子婚配的意向,要是这一两年就订亲了,也是有娘娘支持的。老太太一天天老了,林姑娘身上还有三年孝期。说句不中听的话,都不知道老太太,能不能活到林姑娘出父孝。老爷的外甥女,再和我那表弟同小时候一样,老太太想不起来隔开些,将来怕是没好。” “奶奶心善。这人什么时间要?” “越快越好。这几天要接那女孩子来这府里住着。贵妃省亲是正月十五,她身上有父丧,总不好冲撞了贵妃娘娘。在这府里和教引嬷嬷相处几日,熟悉熟悉对她们都好。” 张嬷嬷起来,略躬躬身,“那老身就多访访,尽可能寻到奶奶要的人。” 凤姐就起来施礼,“如此就代我那可怜的表妹,先谢谢嬷嬷。” 二人又是一番谦让。 凤姐就说:“自嬷嬷来这府里,我是卸下一切琐事,专心养身子。也没得空问问嬷嬷,嬷嬷可有什么不方便办的事儿?” 张嬷嬷就迟疑了一下。 第73章 红楼73 73 凤姐赶紧说:“嬷嬷不要和我见外,就是我和我家二爷做不好, 还有我家老爷。老爷看着妹妹, 总会全力去做的。” “奶奶这么说, 老身就不介外了, 和奶奶直说了。” “嬷嬷直说就好。” “我和王嬷嬷俩人都是六岁入宫的,早已经记不得家人姓什么、在哪里。这人老了,就免不了想有个晚辈, 知冷知热的有个牵挂。” “那嬷嬷的打算将来是出宫养老还是在宫里呢?” “我是想出宫, 但做到我们这个位置,想出宫是要特别恩旨的。那恩旨岂是那么容易得的,就是我进宫这三四十年也未见有几个得了。” “那嬷嬷看这样可好?妹妹那里的绣橘也是父母都不在了, 家里只有哥嫂,还留在那边府里。那绣橘是要陪着妹妹的, 不拘是嬷嬷你认了绣橘, 还是王嬷嬷认绣橘,端看缘分。这回府里进来的人,回头我拿册子对对, 是孤女的就带去嬷嬷跟前。你和王嬷嬷相中了谁, 带进去, 哪怕学了你们一星半点的本事, 也是她们的造化, 姑娘身边也多一个贴心照应的。” “那多谢奶奶了。” 二人说定此事, 彼此都放了一件心事。 待张嬷嬷走后, 丰儿把前院递进来的帖子给凤姐。凤姐一看, 帖子原来是自己的婶娘、王子腾的夫人派人送来的,问凤姐明日上午可否有空,能否回去一趟? 凤姐把帖子还给丰儿,“告诉门房回话,我不方便回去,要是婶娘乐意,明日上午我等她来。” 安排了这许多些事儿,凤姐就感觉有些困倦,平儿就说:“奶奶歇会儿吧,有什么事儿,我先替奶奶做着,做不来的急事,自是会喊奶奶的。” 凤姐拍拍平儿的手,“好平儿,你奶奶现在能依靠的也就是你了。”边说着边闭眼会周公了。 丰儿拿了王家的帖子去前面,找到贾芸,“小芸大爷,奶奶这里有事情要你复个帖子。” 贾芸就接过帖子,这丰儿是二奶奶跟前的得意人,就是比不上平儿,也差不了多少。往常见自己总有些扭扭捏捏的,也不知扭捏些什么,今日倒是爽快起来了。还是这样才好说话办事,谁耐烦一句话能说完的,要吱吱唔唔个一刻钟,他手里的事情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贾芸翻开,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就是普通一拜帖,是王子腾家的, 其夫人明日要凤姐回去一趟。 “二奶奶是什么意思?二奶奶方便回吗?” “我们奶奶的意思是不方便回的,可这王家的婶娘也是照顾过她的,随便让门房回话,显得不庄重,要麻烦小芸大爷给回个帖子,嘱咐送信的几句,显得好看些。” 贾芸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儿,就提笔回了一帖,仔细吹干,看丰儿还站在那儿等自己,就说:“你和我来吧。” 丰儿是带了一婆子二小丫头来的前院,往门房那待客的门厅去,一路遇到人,都不停地有人问安,“给小芸大爷请安”。有不少见过丰儿的,也会再加一句:“丰儿姑娘好”。贾芸是事情多,丰儿是想让自己的干脆性子显露给贾芸看,二人都是点点头就走过去了。 见了王家来送贴的,门房赶紧介绍,“这是我们侯府的管家,小芸大爷。” 王家送帖人赶紧行礼,“小芸大爷。” 贾芸把复帖递过去,道声辛苦。丰儿就张口说道:“麻烦你回去和二太太说,大姑奶奶身子不便利回去,劳烦二太太明日上午过来了。” 那王家送贴的人,就明白眼前的大丫鬟是王家陪嫁来的。现在有管家陪着过来回帖子,顿时觉得侯府的重视,自己也得了脸面,话就说的客气,“谢谢姑娘。谢谢小芸大爷。奴才回去,定把姑奶奶不方便的事,好好说给太太。” 贾芸让身后跟着的小厮赏了一上等红封,送帖人高兴地行礼告辞。 丰儿就给贾芸施礼,“小芸大爷事情多,丰儿就告辞回去了,谢谢小芸大爷。” 贾芸赶忙回礼,礼毕起身,丰儿带着婆子丫鬟回身走了。 贾云看着那一行人的背影,丰儿这次倒是干脆。干脆的来说事,干脆地走人,倒显得自己有点舍不得,怅然若失的感觉。舍不得什么,贾芸笑笑,回去处理自己的那一摊子事儿。亏得贾琏性子好,愿意教自己,要是换一家主子,哪里有这样的耐心,早把自己踢出管家的位置了。 迎春得了平儿的信,这几日要接黛玉过来住,就想着把黛玉放在哪个院子。想想家里的人手,现收拾再开一个院子,就是派去收拾的人手都紧张。这府里差不多是人人都有岗位,要把新开的院子配齐伺候的人,就更难了。 迎春等到张嬷嬷回来,就把自己的困扰说给张嬷嬷。 张嬷嬷问:“姑娘既往在那边府里和表姑娘处的可好?” 迎春笑。张嬷嬷就明白,以自家姑娘的性子,随便谁说什么都不回嘴的,怎么会有处不好的。 “如果姑娘和表姑娘同住几日,可有什么不方便吗?” 迎春顿时绽露发自内心的喜悦,林表妹娇娇怯怯的惹人怜爱,能和自己一起住几日,当然再好不过了。 “还是嬷嬷有法子,就让林表妹和我同住,谢谢嬷嬷。” “也是姑娘性子好,和谁都合得来。若是和表姑娘处的好,以后也多个往来的手帕交。” 二人就商议起在屋子里还要添置些什么东西。 张嬷嬷说:“姑娘说表姑娘喜欢读书,不如在这日常起居的厅里,加多个小书架,姑娘这榻转个方向,现对面的塌就和姑娘的这个榻挨着,一人一榻挨着打谱、读书也显得亲密。” 迎春站起来,重新打量下自己的日常起居的厅,“依嬷嬷说的办。书房里和绣房也加多一个林表妹的位置,她愿意在哪里就在哪里。把西间的衣橱也整理一个出来,斗橱也要一个,给林表妹用。” 迎春停了停,又有点小心地问张嬷嬷,“嬷嬷,您说这孝期的事儿,林表妹刚出了父孝的热丧,我这里是不是要换了这些红的绿的颜色?” “姑娘想的越发周全了。” 迎春有些腼腆了。 “换换也好,略素净一点点儿,这府里还有大老爷这样的长辈呢,又是正月里的。” 俩人把要换的、要添置的、还有要腾出来给林黛玉的,一一又核了一次,待周详了,已经是接近晚饭时辰。 “姑娘,明日再动吧,一二日的功夫,也就得了。” 张嬷嬷招呼司琪、绣橘给迎春摆饭,自己下去和那几个嬷嬷一起吃饭。 贾琏从衙门回来就去贾赦那里,见贾赦歪在榻上,笑眯眯地看着在地中间、挥舞着一个半尺多长的竹戒尺的莹儿。贾琏给贾赦行礼问安,莹儿见他进来,就放下戒尺,束手站好。待贾琏给贾赦请安后,像模像样地给贾琏蹲了个万福,“给父亲请安,父亲辛苦了。” 贾琏看女儿那是心花怒放,进上前二步欲抱女儿。就听身后一声冷哼,就住了脚,缩回手,回身看贾赦。 “你看看你,啊?回来不先去换了外头的衣裳,就去抱孩子,还是先滚回去换衣服吧。别耽误了我们大小姐练剑。” 贾琏无法,只得又给贾赦行礼告退,背过身,对女儿挤挤眼,莹儿回他一个大大的笑脸,贾琏顿时觉得备受打击的心灵得到了安慰。 贾琏一边往后头走,一边安慰自己,父亲怎么就不待见自己啊!贾琏心里的小人,暗戳戳地忧伤,自己在户部努力了这么久,好多人一般都能和自己过得去了,在家怎么就不见父亲待见自己啊!今天大朝啊,不是自己不起来练武的,噢,对了,贾琏后知后觉,是御史弹劾的事儿。可那御史也不是我指使的啊!贾琏倍感委屈了。 贾琏进了自己的院子,一路是“给二爷请安”,莺声燕语,抚了抚贾琏郁闷的小心灵。凤姐听那一串儿的问安,知道是贾琏回来,就挪下炕,去迎贾琏。不待凤姐到门口,贾琏就急急进来,凤姐一看,这又是在贾赦那儿被打击了。心里笑,嘴里还是温柔招呼贾琏,“二爷回来了,二爷辛苦了。”就要给贾琏解大衣裳。 贾琏自己解了大衣裳交给平儿,丰儿带小丫头已端了水等贾琏洗手洗脸。贾琏洗了脸,说:“换个热巾子来,家里没柴烧热水啦?要冰死你二爷不是?” 平儿赶紧去换热巾子,抖开了给贾琏,贾琏敷在脸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第74章 红楼74 74 凤姐摆手让所有人都下去,轻声问:“二爷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凤儿, 你说, 今天御史弹劾父亲, 管我什么事儿, 父亲怎么就还那么不待见我啊?你评评理,早晚也练武了, 字也好好写了,在家不和小丫头调笑, 在户部好好干活, 怎么就没个好脸啊。” 凤姐紧着安慰, “二爷,二爷, 莫恼莫恼。二爷这样的人, 换个人家, 那就是人中龙凤了。” 琏二的脸色好了点。 “在父亲的眼里,二爷应该是天人一般的存在, 以父亲更年期的眼光,都挑不出一丝错来才好。” 琏二听到更年期的眼光就笑, “凤儿,你又乱说什么更年期,小心给父亲知道了。” “看二爷说的,这是我们屋子里说话, 老爷怎么可能知道。” “你说你怎么想的, 居然想出这么个词来。” “二爷, 那《黄帝内经》上云:‘六八,阳气衰竭于上,面焦,发鬓颁白。’你看父亲现在可不就是这样的面相,由壮年向老年过渡。” “凤儿最近是学问大涨啊。以后还可以去太医院做院判。” “二爷又来糊弄我了。” 凤姐看贾琏情绪转过来了,就招呼人摆饭,“二爷,先吃口热汤饭,暖和了身子,心里也舒服。” 贾琏就觉出来自己回房发性子的不该来,赧然笑笑,扶凤姐坐好,“亏得有凤儿包容,不和我一般见识。”坐下来和凤姐吃饭。 一边吃饭,一边和凤姐说大朝的事儿,说道贾政为贾赦辩驳御史的不甘样,贾琏放下碗哈哈大笑,“凤儿,你没在场,可惜没看到,二叔说起家产分配,一人一半,金陵的祭田、庄子、铺子都归他,老太太的私房将来也归他,满朝都是嗡嗡声。老太太偏心丢人,丢到朝廷去了。” 贾琏笑一会儿,又端起碗吃饭,吃了几口,忍不住又说:“还有那御史问及春节老太太生病,父亲没去探视的事儿,二叔还要御史慎言,老太太年事已高,莫诅咒家中高堂呢。” “看二爷笑的。二老爷不得不这么说呗,不然抖出来药丸子和醉梦的事儿,还有二爷被下药的事儿,那一家子还用出门吗?抖出来,贾家的儿子、姑娘寻亲事就更难了。” 夫妻二人欢欢笑笑地吃了晚饭。 凤姐说:“二爷不忙着接莹儿回来,莹儿午饭后才去的父亲那边。” “怪不得了,我一要抱莹儿,父亲就翻脸了。”贾琏学贾赦“哼”了一声,学的还挺像,凤姐笑得捏贾琏胳膊内侧的软肉,“给老爷知道了,大板子伺候你。” 贾琏假装很疼,“哎呦,哎呦,我的好二奶奶呀,可饶了小的吧。” 凤姐失笑,松了手,由着贾琏扶她在屋里转了半个时辰。贾琏去写字,凤姐就在一边看书。 贾琏写好搁笔,看凤姐看的专心致志,就问:“看得懂吗?” “不大懂啊。有得地方看了几次,都不知道说的啥?” “哪你还看得进去的样子?” 凤姐笑:“看不懂先慢慢记下来,得空问家里的供奉。” “凤儿好聪明啊。你若是男人,琏二拍马不及啊。” 凤姐搁了书本,嗔了琏二一眼,“下辈子,姑奶奶做男人了,也提携你,不用担心拍马不及的。” 琏二作揖手状:“如此多谢二奶奶提携之恩。” 逗得凤姐忍俊不止。 贾琏去招呼平儿、丰儿进来,“好好扶着奶奶去洗漱,别绊了磕了的。”。 “二爷放心去接莹儿吧,这里有平儿、丰儿呢。” 贾琏去了贾赦的院子,刚想开口说话,就见嬷嬷摆手,贾琏赶紧闭嘴停步,仔细一看才见到贾赦怀里抱着莹儿,奶娘在给莹儿裹大衣裳。就上去想接了女儿。 小声问,“这是困啦?” 贾赦横了他一眼,自顾自抱着去厢房,往里间去了,莹儿困得睁不开眼了,还赖叽叽地嘟囔:“我要舞剑,舞剑。” 贾琏悄悄走过去,看贾赦轻轻把莹儿放床上,嘴里哄着:“好,好,睡一会儿就起来舞剑。” 这可把贾琏羡慕的,什么时候贾赦有对自己这样啊! 贾赦回头就见贾琏一脸的羡慕嫉妒,心里也是一叹,这孩子,到底还是亏了他了。拽了贾琏一下,贾琏跟着出去了。 贾赦对外间的嬷嬷,小丫头说:“今晚就在这儿睡,该值夜的都留足了。”带了贾琏往自己的正房起居间走。 贾赦随意往主位一坐,指着自己身边的椅子,“坐吧。” 贾琏看贾赦面色平静,不想是要拿他撒气的样,不过那椅子实在离的太近,硬着头皮坐下去。 “琏儿,你可是心里在怨怪为父对你阴晴不定?” 贾琏抬头看贾赦,天,父亲什么时候多了读心的本事了?这以后还怎么活啊! “你这样七情上脸的,以后可怎么活?” 贾琏…… “官场大忌之一,喜怒形于色。为父不求你明早就能做到面不改色,但你总要自己逼着自己早日做到。为父给你的只是外在锤炼,能否成器,还都是看你自己的。” 贾琏这才明白,为何贾赦总是三不五时地、无缘无故地贬损自己。自己也真蠢。立即就起身,垂手而立,“谢父亲教诲。” “坐下吧。你我是父子,不必时刻拘与这些礼节,没的生分了。今日朝堂之事你怎么看?” “那御史定是有人指使。” “然后呢?” “然后?”琏二卡巴眼,然后什么? “为什么有人要指使御史弹劾为父?都可能是什么人指使的?弹劾了为父,什么人能拿到好处?能拿到什么好处?” 贾琏看着贾赦答不出来。 “不急,你慢慢想。以后遇到事情,先想做事的人是谁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做了他能获得的好处?你有什么损失?也可以反过来从你的得失推测。朝廷的事情,就是一个权利的分配,就是一个随权利变动的利益分配过程。” 贾赦停了停,端起茶盅,贾琏阻止,“父亲,夜里不要喝茶了,喝点白水吧,一会儿也好睡觉。” 贾赦放下茶盏,由着贾琏给换了热水。 “琏儿,贾家的男人,嫡支几代都没有高寿的,鲜有能过一甲子的。按我的父祖寿命推测,为父能再活十年,就已经是最高寿了。凤丫头的兄长不成事,王家是后继无人;薛家更是不堪;史家的我那两位表兄,具是一代人物,可是也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境,且他家子弟与你也不亲密往来。你舅父家的表兄弟,与你不是一起长大,情分浅薄,又蹉跎了岁月,十年八年内,你是独木难支。原想着离了那府,让你妹妹嫁去张家,圣上既允了张家出仕,你以后也好有个牢靠的臂膀。” 贾琏的眼里就涌上薄雾,父亲为自己考虑到十年后了。 “圣人今日给你张家的表弟指了皇后的堂妹,你妹妹进宫,今上可能是给淑妃的位置。” “淑妃?这淑德贵贤,尚在贵妃之上啊!”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读过哪本书、见过的哪朝代、有活着的妃子,获得二个字封号的?就是贵妃,能有封号的也不多见。何况是两个字的封号。” 贾琏有些跟不上贾赦的跳跃的思路。 贾赦也不理他,总不能事事都掰开了、揉碎了和他说。“今上刻薄寡恩,唯一另眼相待的就是皇后和程荫。程荫的儿子,你那日见过的,你认为如何?” “知书达礼,相貌温和,看着挺好啊。” “为父想谋了程家的姻缘,如此可保你二十年无虞。” “父亲,咱家没合适的女孩子啊。莹儿过这年才4岁。” 贾赦给贾琏一个唾弃的表情,“你妹妹晚饭时说,凤丫头要接你林家表妹来家里住几日,免得身上的热孝,冲撞了省亲的贵妃娘娘。你休沐的时候去把人接来。接不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是。”贾琏转念头,“父亲你是说,让表妹和程家联姻?” “还没笨到家。这对她也是一件好婚事,就是林如海活着,我给他女儿选了这样的人家,他也得感激涕零的。这也就是我,换一个人岂能随便谋到当今心腹的婚事。” “是,也就是父亲了。”贾琏腹诽,您老人家对程荫有救命之恩呢。“是长子还是次子?” “次子。唯有次子才能让今上安心,不见疑为父。也不会坏了程荫和为父的交情,你表妹是父母俱亡的孤女,性子也不是适合做冢妇的人。先接过来,和你妹妹住些日子,以后也可以进宫去陪陪你妹妹,名声也好听些。出嫁前,就住这边府里,也好和凤丫头亲近些。” 贾琏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不把表妹养的和自己家亲近了,那联姻的谋划就没意义了。 第75章 红楼75 75 “还有一事,就是圣人今日给了为父原成郡王府的房契, 过了正月我们就搬过去。你找个时间去衙门, 把房契落到你名下。” “原成郡王府?”贾琏的嘴巴能塞进个鸡蛋了。 “才说了你不要喜形于色。” “是, 是, 儿子失态了。” “这府就留给你表兄弟,你明儿回来把契书给你大表兄送去,话会说吧?” 贾琏咧嘴。 “去吧, 今日事情多, 你回去和凤丫头也说说,明早记得按时辰过来。” 贾琏站起身,欲扶贾赦去休息, 贾赦不耐烦地摆手,“去吧, 回去吧, 没老到要你扶。” 贾琏……又没殷勤到地方,但这回是揣着贾赦给的房契,高高兴兴回去了。 贾琏回屋看凤姐已经躺下了, 还奇怪凤姐睡这么早。平儿迎了过来, “二爷, 今天没练功?” “没, 你奶奶怎么睡这么早?” 早吗?平儿不觉得啊!每天贾琏去了前院, 莹儿回去睡觉, 奶奶就收拾睡了啊。“是二爷今晚回来的早。二爷可要现在洗漱?” “嗯, 你先收拾。” 贾琏进里间发现凤姐睡了, 就把自己怀里的盒子放在炕柜边,把身上的荷包也解了,去西屋洗浴。待贾琏蹑手蹑脚回来,凤姐瞪着眼睛在看他。 “吵醒你了?” 凤姐的脚有些肿了,夜里有时候也会抽筋,有点动静就醒。 “没。睡了一觉了。二爷今天没练武?” “没。父亲说事情多,让我先回来。我看父亲是有些累了。” “父亲也五十多岁了,这次还是对身体有影响的。有高家的神丹良药,慢慢调养吧。” “凤儿,才父亲和我说了几件事儿。”贾琏一边往被子里钻,一边和凤姐说话,待把凤姐搂到怀里,嗅着凤姐的发香,整个人都惬意起来。” “父亲说今上给旵表弟指了皇后的堂妹。” “嗯。这是好亲事。二爷想今上和皇后娘娘的感情好,这是要拉张家做心腹的意思啊。” “是呀。对二爷我就不好了。父亲原想着把妹妹嫁去张家,张家出仕,我也得臂膀支柱。凤儿,”贾琏故作可怜地抱紧凤姐,“爷没人帮忙了。” 凤姐笑:“老爷坚持十年就够了。”拍拍贾琏的手。 “父亲说,他能再活十年就是贾家嫡支男人最高寿了,凤儿,你觉得能吗?” 凤姐沉默。这事儿神仙都难保,谁知道这世界里还有多少醉梦似的无色无味的毒啊。 “妹妹进宫估计是淑妃。” “那好啊,除了皇后娘娘,妹妹不用见人就跪的。” “父亲要我休沐的时候去把林表妹接来。” “辛苦二爷了。” “那止是辛苦。接不回来,爷也不用回来。”凤姐从琏二的语气里听出浓浓的委屈。 “二爷,我就说啦,这家里家外的,都得依靠您的。不委屈啊,啊。要是二爷心里还不痛快,以后待林妹妹有了好人家,二爷把这些撒到林妹夫那儿去。”凤姐拍拍琏二的手臂,以示安慰。 “嗯,好主意。唉,凤儿,父亲给林表妹谋了桩婚事。” “真的?谁家啊?”凤姐的急急就问,太出乎人意料啦。今天才告诉迎春要接黛玉的。 “父亲才说的事儿。晚饭时候,妹妹和父亲说,你要接了林表妹过来。父亲就想到这门婚事。说是姑父活着,对这亲事也得对他感激涕零的。” “二爷,我的好二爷,你倒说说是谁家啊?” “凤儿,你干嘛这么急。莫非你听说好,要抢林表妹的婚事?可不能告诉你了。爷好不容易娶的娘子。” “二爷。”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琏二逗了凤姐一阵儿,讨足便宜,才慢悠悠说道:“是程荫的次子。” 吏部侍郎的次子?!可不是的嘛,就是林如海活着,对这门亲事也只有感谢贾赦的。 “程大人同意了?” “应该没问题。父亲对程大人有救命之恩。我那天看父亲和程大人关系好像还有其它的,很密切的。” “程家次子如何啊?” “年纪看起来和林表妹差不多大,仪表没二爷英俊啦。”凤姐扭了一下琏二的手背。 “哎呦,哎呦,凤儿,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二爷。”凤姐拖长音,嗔怪贾琏,好好说完程家次子啦,成不成?林妹妹的婚事啊。 “人看着挺整齐的,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的,都长对地方了。性子看起来也温和。不过凤儿,那么屁大点儿的孩子能看出什么来。” 凤姐对贾琏这样回答,简直是要挠他几把。能不能说重点啊。 “父亲说这门婚事可以保我们二十年无虞。把林表妹接过来养,养亲了。凤儿,这就要靠你了。” 凤姐拍拍琏二,“二爷,我懂了。二爷放心,我拿她当闺女,和莹儿一样养。二爷以后看到什么好的,惦记给莹儿的时候,也记得给林姑娘一份。” “好。爷当多个闺女了。” “凤儿,那盒子里放的是成郡王府的房契,圣人今天给父亲的。父亲让过到我的名下,这宅子给我舅家的表兄们。”贾琏小心看凤姐儿的脸色,怕凤姐舍不得给,和他闹起来就不好了。 “嗯。这一片住的都是翰林,给他们住也适合的。” 贾琏长出一口气。 “二爷怎么了?” “没啥儿,没啥儿。” “二爷怕我舍不得给?” 怎么一个二个都会读心啊,贾琏有些凌乱。“没,凤儿怎么会那么小气。” “哼。二爷不说实话了。不就是要拉近二爷和舅家表兄弟的关系嘛。现在送这一座宅子,比以后用人时候,送十座都有用,这是雪中送碳。” 贾琏抱紧凤姐,“还是凤儿想的明白。父亲说出了正月就搬家。” 凤姐算算日子,可不是得的,不然就得在这面府里坐月子了。 “那得赶紧安排人去收拾了。” “明儿我打发芸儿去看看那宅子现在怎么样了,让他画个图回来。” 凤姐翻身要起来,贾琏赶紧帮着,小心扶着凤姐去净房。 平儿进来给凤姐倒水洗手,又递了面脂盒子给凤姐,凤姐仔细地搽了十指,问平儿:“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 凤姐打了个哈欠,“二爷,睡吧,明天还得早起练功夫的。” 平儿熄了灯,给夫妻二人放下床帷,贾琏拥着凤姐,嗅着凤姐发丝的味道,安心睡了。 翌日,贾琏在户部抽了个空,把翰林这片现住的宅子,房契过到张昭的名下,把原成郡王府的房契过到自己的名下。这么大的宅子,过户都还要在户部多备案一份的,贾琏也是借了自己差事的便利,和内务府派来的管事一起,办的是极其顺利,也跑了半天,几个衙门。身上带的荷包都送了出去了。 等最后在户部备案的时候,负责过户房契的户部主事,看着二栋宅子,眼角直抽抽,心里羡慕,嘴里还说吉祥话,什么成郡王府的宅子离宫近,上差也少些辛苦。贾琏拿着办好的房契,从荷包里抽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那户部主事,“辛苦,辛苦,这就是请大家喝个茶的。” 复又抽出一张给内务府的管事,嘴里也道辛苦,只说一点点小心意,喝茶罢了。 众人都高兴,拱手散了。 没等散衙。六部就都知道了今上把成郡王府赏给了贾赦。有心酸的就说:“贾赦这银子还的太值了,一个侯爷,一座王府。”也有跟着说的:“怎么不看看贾赦几乎把命丢了。” 贾赦中毒的事情,经过几个月,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只有贾府那几个人还以为众人不知罢。 贾政回去和王夫人说了此事,夫妻二人均是缄默。 半晌,贾政干巴巴地说:“大哥过的好,总比不如意强。” 又问王夫人:“老太太今日可好?” “老太太都好,就是不能着急,不然看不出经了这一遭。” 贾政夫妻对坐无言,最后贾政道:“我去看看老太太,夫人忙了一天,辛苦了,先安歇吧。” 待贾政走的远了,王夫人扯烂了手里的佛珠链子,那一颗颗摩挲得包浆润泽的珠子散了一地,丫鬟们赶紧拣拾。 周瑞家的数着盘子里的珠子,待数目对了,打发彩霞拿下去穿好。 “太太,那宅子虽好,却是个不利子嗣的。太太的孙子都进学了呢。” 劝慰了半晌,话题转到老太太的病大有起色、到省亲园子的美轮美奂,及至贵妃娘娘的省亲、宝玉的聪明孝顺上,王夫人才慢慢转回了脸色。 第76章 红楼76 76 贾政去老太太的院子。 今天上午,王太医又过来看诊, 给老太太的方子又调了调, 安慰贾母说:“老夫人恢复的不错, 就是不能再轻易着急生气的。再吃二剂看看, 服药期间不得荤食,切记切记。隔二日我再来看老夫人。” 又对陪着的人说:“一会儿小心点, 可以抬老妇人回去了。” 因着前日的事儿,鸳鸯又回到贾母身前第一人的位置, 就是其它院子里的人, 也都认为鸳鸯比得过当初的琏二奶奶, 一时间鸳鸯的风头无人能及。 琥珀其它几个当初合起伙来,把鸳鸯挤开了去, 这时候不得不又一声声鸳鸯姐姐地叫着。 贾政进去的时候, 贾母正由鸳鸯陪着聊天。贾母看上去精神头极好, 要不是说话比平日里略略慢了一点点儿,任谁都不敢说贾母前日刚刚小中风一回的。 贾政给母亲行礼请安, 问候母亲身体,贾母就说:“都好都好, 你也莫要惦记我,有鸳鸯陪着我,你尽可以放心的。” 贾政就对鸳鸯说:“谢谢鸳鸯姑娘,老太太跟前有你, 我们也省了许多心, 姑娘是替我们在尽孝了。” 贾母摆手让鸳鸯下去, 鸳鸯知道这是贾母有话和贾政说,就立即带着屋子里的大大小小的丫鬟退了出去。 贾母让贾政坐近些,满含忧虑地说:“这家里没了琏儿夫妇,是哪里都不得力的。我看你媳妇年事已高,管家也是应付的疲惫,却还不肯让珠儿媳妇帮手,哪日出事不论是你媳妇还是珠儿媳妇,都是支不起来,唉。” 贾政就满脸羞愧,“是儿子无能,没教好媳妇。” “这也怪你。你媳妇当初就是不如张氏,老太爷也说她当不得冢妇,这些年看下来,前些年有我帮衬着,后几年有琏二媳妇帮衬,这落了他一个就不成了。老二,这管家的事儿,你看怎么办好?”贾母愁啊,皱着眉头问贾政。 “儿子都听母亲的。”贾政心里也颇为郁闷,王氏呆板,不如长嫂灵动,贾赦得了爵位,不是该他娶勋贵出身的王氏麽?自己才是读书人,才配和读书人联姻。但想到张氏一家,自老千岁之后遭难,再杳无音信。自己早放下的念头还是对的,王家的王子腾,这些年可是官途坦荡,蒸蒸日上,这些年颇给了贾府不少助力。 这话贾母听了几十年了,现在早没了最初听到的时候的惊喜、安慰。罢了,自己的老骨头,还得撑几年给他们谋划吧。 “宝玉,过这年就是十三岁了,倒是可以慢慢看起来,娶个伶俐的,能帮着管家的媳妇,也能帮王氏担着些。你回去和你媳妇好好商议商议吧。” “是,都听母亲的。” “你也辛苦了一天,回去歇着吧。” 贾政给母亲行礼,又召唤鸳鸯进来,千叮万嘱,方才回去了。 贾政径自回了王夫人的屋子,王夫人倒是没想到他还能会自己的屋子,喜出望外,打发丫鬟伺候着洗漱。 嘴里殷勤地问着,“老爷,晚饭的时候,妾身伺候着母亲用饭,看着挺好的。这一会儿,老爷过去看,可是还好?” “母亲都好,就是说话还有些慢。”贾政洗漱了,换了睡衣烫着脚,舒服地叹口气。这年龄大了,为着省亲的事,里里外外地忙着,真是吃不消啊。要是宝玉大些,能帮得上手就好了。 “母亲看你每日管家辛苦,颇是心疼的。” “都是妾身该做的。得老爷这一句,也都不辛苦了。”王夫人听贾政这么说,心里就想:老太太这又是有了什么打算呢?“母亲说宝玉一天天大起来了,也是时候相看人家。若是有个伶俐媳妇帮帮你,你也不用这麽辛苦了。” “宝玉是该相看起来了。老爷可有什么章程?” “唉,夫人,”贾政待丫鬟帮他搽了脚,就叫丫鬟都下去,“宝玉的性子不比珠儿,肯自己读书。若没有得力岳家照应着,以后可怎么好。” “以后有娘娘呢。” “这府说是国公府,但我这些年仕途不顺,宝玉也就得往低了娶。你看着人家姑娘好,伶俐些的,选个你喜欢的吧。”贾政和王夫人也是几十年的夫妻了,因王夫人对贾珠之死,始终不肯放下对珠儿媳妇的心结。那珠儿媳妇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是他贾政千方百计,才为贾珠谋来的婚事。唉,索性宝玉的媳妇就由她,选个她喜欢的。 “老爷和母亲若这么说,妾身心里倒是揣摩出了个合适的人选。” “噢?何人?” “这人是再妥帖不过的,比宝玉大了二岁而已,连老太太都赞她四角齐全,家里的几个姑娘就没的比得上的。” 贾政见王夫人这么说,老太太都赞的,越发感兴趣了。“是谁家的?父兄在朝任何职位?” “老爷,若人家父兄在朝,我们家就娶不到了。” 贾政的兴趣就低了下去,他心里还是盼着宝玉的岳家将来能帮帮宝玉的。 “不过,倒是不用担心宝玉将来没人帮衬的。我哥哥现在仕途正好,怎么能看着宝玉没人帮衬。再说以后还有娘娘,我哥哥都已经帮了这许多了,该是不差这么几年的。” “夫人说的也是。”贾政被王夫人说服了。 “既是姑娘好,你和老太太商议了,就定了吧。早日娶过来也好帮衬你。” 得了这句,王夫人心花怒放,殷勤地伺候了贾政歇息。第二日见了赵姨娘也是和煦如春风,惊得赵姨娘想着王夫人是不是要发卖了她去,才笑得和菩萨一般。 王夫人伺候了贾母早饭,见姑娘们都在,宝玉歪缠在黛玉身边,黛玉爱理不理的,心里就不爽快。 “宝玉,你赶紧去读书,仔细娘娘问起来,这十年你都学了什么,你可怎么答?” 宝玉怏怏地告辞,回去读书了。心里嘀咕怎么太太和老爷一样了? 王夫人看宝玉走了,就对李纨说:“珠儿媳妇待姑娘们去做做针线吧。” 李纨看王夫人打发人,这是有话要和老太太说了,就赶紧带姑娘们行礼告辞。 鸳鸯带人收拾了桌子,悄悄地也下去了。 “母亲,今儿个还好?” “好,都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媳妇不辛苦,还是母亲这遭受苦了。” 贾母拍拍王夫人的手,几十年的婆媳了,虽说还是有点看不上,但多数的时候,还是和自己心意相通,省了不少口舌。 “母亲,昨儿老爷回去和媳妇说,给宝玉相看亲事的事,媳妇觉得宝钗可以。这孩子聪明伶俐、知书识礼是几个姑娘中的第一个;相貌也端庄,身子骨也好,为人大方,也是个孝顺孩子。媳妇冷眼看着,这一院子的姑娘,也就宝钗能时时劝宝玉上进。宝钗大了宝玉快二岁,也能早些进门,帮着媳妇一些。” “你看着好就好,待和娘娘说了,就定了吧。这孩子总要成亲了,才会是大人的做派。” “都依母亲。还是母亲考虑的周全,成亲了,就是大人了。” “宝玉的屋子里还是得换换人,袭人拿不起来事儿的。你可有得力的给宝玉一个?” “除了母亲的鸳鸯,哪儿有得力的人。就是母亲这里,一时也离不得鸳鸯,不然给了宝玉,我和母亲也放心。” 贾母沉吟一会儿,自己现在是离不得鸳鸯。“再说吧,你去忙吧。” 王夫人又换回木讷讷的表情回去了。 王夫人处理了一上午的家事,疲惫不堪,午饭也没什么兴致,端着碗,不知其味地扒了几口,就吩咐收了。 想着昨晚贾政带回来的消息。大房去还银子和了侯爵,这回又得了王府。自己累死累活这么些年,耗尽心血,要不是有娘娘,不知该怎么撑下去了。 这大房离了荣国侯府,是越发地过得好了。 那成郡王是先帝的幼子,先帝爷极为宠爱,到了年龄都舍不得放出宫去。要不是太上那时候母族强悍、妻族得力,恐怕废长立幼都可能。最后还是选在离宫最近的地方造了王府,不仅地方大,听说造的也奢华无比。先帝封了郡王出去,造的王府堪比亲王府,也是为了太上以后给晋封亲王留余地。太上为了显示对先帝的孝心,也捧了成郡王有那么多年,但就是不肯给成郡王进亲王位。 待太上收拢了朝廷重臣,朝政一言九鼎之后,成郡王就慢慢淡出大家的视线,最后因为没有子嗣,成郡王和王妃过世后,王府就由内务府收回了。 这段旧事,拜这些年夺嫡诸事的起起伏伏,京中就连小百姓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今上把这王府赏给了大房,倒是是为什么呢? 宝玉是不能再去大房了,让环哥去?王夫人有些不甘,那奴才秧子,才不能给他个高杆爬。倒不如让兰哥去?可兰儿是珠儿唯一的骨血,有个闪失,自己不是要愧对珠儿?算了,由他起高楼,看他再塌楼了。 第77章 红楼77 77 年后的第一个休沐日,贾琏这几夜被凤姐仔细叮嘱了几遍, 晨练后又被贾赦教导了几句, 方胸有成竹地去荣国府了。 荣国府的门房一见贾琏从车上下来, 立即就围上去几个, “二爷,二爷,您老人家一向安好?小的们这几个月不见二爷, 心里想的发慌呢。” 诸如此类的言语, 哄了个贾琏眉开眼笑、心花怒放,掏了个荷包丢给领头的,“去, 往里头送信,琏二来拜见老太太。” 门房赶紧往里跑着送信, 一面引着贾琏向里去, “二爷不是别人,若让老太太知道,二爷留在门外等信, 还不得打奴才们板子啊。老太太见了亲孙子, 不定怎么欢喜呢。” 贾琏只是笑笑, 跟着就往里走。这路他走了二十几年了,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 会成为走在这路上的客人。 贾琏的眼光慢慢掠过垂花门上的浮雕, 掠过穿堂几十年不变的那个紫檀架子的大理石屏风, 曾几何时, 他认为这一切,以后都是他的呢。呵呵,贾琏笑笑,凤儿说的对,好儿不吃分家饭。 贾母听见报信的说琏二来看她,下意识地想,“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想想又想不出,对鸳鸯点点头,鸳鸯就让人去接贾琏进来。 贾琏进来就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行礼问安,老太太慢慢地说着话,“起来吧。你如今在朝廷当差,也是官员了,怎么想起看我这老婆子了。” 贾琏看老太太的态度,想起凤姐的叮咛,直接张口说:“琏二是过来接林表妹去荣国侯府住。” 贾母就瞪大眼睛,转头看黛玉,黛玉也吃惊地半张着嘴,琏二哥什么时候这个样说话啦? 宝玉不依地说:“林妹妹在这里住的好好的,不去荣国侯府。”说着拉这黛玉的衣袖就不松,朝着贾母喊,“老祖宗,老祖宗,快打了他出去。” 琏二看宝玉宛如三五岁小儿,这就是一个没不大的孩子嘛。 “琏儿,你林妹妹是我和你姑父反复写信,才接了来教养的,你这要接过去,是怎么个说法?” “老太太,给外边人的说法是:姑父去世不足半年,林表妹有父孝在身,不能冲撞了省亲的贵妃娘娘。” 贾琏吸口气,指着宝玉说:“老太太请看,宝玉多大的人了,都已经有了屋里人,还拉着林表妹的袖子不放。请问二太太,是想给宝玉和林妹妹订亲事吗?” 黛玉就拽自己的袖子,王夫人瞪了宝玉一眼,抿紧了嘴唇不说话,宝玉讪讪地挪到贾母跟前。“老祖宗,老祖宗,我不要林妹妹走。” “宝玉,你是奶娃子吗?就知道喊老祖宗。你可知道林姑父十三岁进了学?你呢?” 贾母不乐意,“琏二。宝玉还小。” “老太太说这话,都要问问姑妈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了。一面不想给宝玉定林表妹,一面还纵着宝玉和林表妹坐卧不忌,是想要林表妹给宝玉做妾?还是想宝玉娶亲的时候让林表妹去死?” 贾母的脸急剧扭曲,王夫人扑过去,“老太太,老太太。您可气不得。” 鸳鸯赶紧过去给贾母顺气,待要说贾琏几句,看贾琏的气势,又不敢开口。 贾母顺过气来说,“你待如何?” “父亲要我接林家表妹去侯府住,娘娘省亲后再说吧。” 贾母知道这是托词,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但是不给黛玉走,怕是也没的善了。拉着黛玉的手就流下泪来,“玉儿,我的玉儿,我最疼的就是你的母亲。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好容易得你在跟前,养了这几年。还要舍了我这老婆子,这是要剜了我的心啊。” 黛玉早在贾琏说那番话的时候,看王夫人只是抿嘴不说话,看出王夫人对她的不喜;而老太太也不接琏二表哥的话,看来是没有要给她做主的意思。她虽是朦朦胧胧地觉得宝玉是难得的贴心人,现在还情窦未开,远不到非卿不嫁,一腔痴心俱付的时候。琏二引起的羞涩都化为了羞恼、羞愤——给宝玉做妾,还不如死了好呢。 黛玉就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任由贾母拉着她的手。 贾琏看贾母哭,心里没来由的也是一酸,可想到未曾谋面的母亲、哥哥,凉凉地在边上说,“若老太太真舍不得,就定给宝玉吧,也长长久久地留在老太太身边。二老爷今儿休沐也在,二太太也在。” 宝玉转过去拉王夫人的袖子,王夫人板着脸扫了宝玉一眼,宝玉就不敢吱声,缩回了老太太身边。 “琏儿,你表妹尚在孝期,如何就能订亲?” “老太太,您和二老爷、二太太应承了的婚事,日后还会辜负了表妹这个孤女吗?等林表妹出孝订亲也不晚。” 贾母无言,看了看王夫人,只是搂着黛玉哭,也不管宝玉扯着她的衣袖苦苦哀求。王夫人半低头,转动着手里的念珠,抿着嘴,不发一言。 贾琏喝紫鹃,“还看什么,还不赶紧给你姑娘收拾东西去。一件也别落了。” 紫鹃不敢动,王夫人看看贾母,“母亲快别伤心了,外甥女在这府里六年,老太太疼的心肝肉一样,去大老爷府上住住,也是亲舅父的。得空会回来看您的。” 又说紫鹃,“快扶了你家姑娘去收拾东西,别拉下什么。” 紫鹃赶紧扶着黛玉出去, 屋子里的李纨、探春、惜春都呆立在那里。照理说,李纨该带着姑娘们离开,可贾琏劈头盖脸的那一番不留情面的话,把她震傻了,待到紫鹃扶黛玉离开,她才醒过味,拉着惜春、探春也跟着悄悄出去了。 宝玉看林妹妹必须得走了,一腔痴意发作,摘了通灵宝玉摔了下去,“我不要这劳什子了,我不要这劳什子了。” 屋子里的丫鬟赶紧去抢那玉,生怕摔碎了,贾母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揪一揪的,鸳鸯就赶紧给老太太顺气,哄着老太太,“老太太,老太太,莫急莫急。” 宝玉是经了贾母那二日,住在他外间大炕不能挪动的事儿,吓得也收了那痴性子,赶紧扑过去,泪流满面地说:“老祖宗,老祖宗,怎么林妹妹就不能留在家里?” 贾母喘过气来,摸着宝玉的脸说:“宝玉,这世上的事儿,不能都随了你的心的。你的亲事得你老子做主的,你问你老子能不能。” 宝玉哪里敢去问贾政,在贾母这里哭了半晌,最后是王夫人吩咐琥珀,带了哭哭啼啼的宝玉出去了。 贾琏冷眼看着宝玉的这番说念哭闹,心里对自己更唾弃了几分,就这么一个不如意就哭闹发性子的孩子,三岁就该管教了,五岁还这样,那就得大板子伺候的混球,居然是自己心心念念妒忌那么久的?!自己既往也是混蛋的可以了。二叔有这样的儿子,是应了他那句:怎么不是你替了珠儿去。要是有珠大哥哥在,贾琏想起自己跟在贾珠后面的日子,没来由的情绪就低落下去。 “琏儿,你们父子接了我的玉儿去,可要好好待她。不然我这老婆子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依的。” “老太太放心,我父亲定会给林表妹寻一门,林姑父在世,也会感激涕零的好婚事。” 贾母再无话,摆摆手。 贾琏就恭恭敬敬地给贾母磕头,然后又给王夫人一个长揖,也出去了。 黛玉自初三那日回来,就暗暗收拾了自己的随身东西。如今紫鹃得了贾琏的不得遗落一件,禁不住和黛玉说:“姑娘,都带走,以后不回来了吗?” 紫鹃比黛玉大了三四岁,一向服伺黛玉用心。看宝玉和自己姑娘亲亲密密的,比琏二爷待凤姐还强出一截子,她心里未尝没有自己的打算。但今日见贾母和王夫人的样子,知道自己的打算终是没了着落。只是还有些不甘心,老太太何曾有什么事不顺着宝玉的心了。 黛玉哭着点头。这里再不能留了。自己再留在这里,就是向众人说,自己愿意给宝玉做妾了,或者说自己就是想寻死了。想到父亲临终前拉着自己的手,百般不舍的悲愤忧伤,那泪就同断了的珠串般滚落。 宝玉不死心,带着琥珀来找黛玉,“林妹妹,林妹妹,你就舍得我,舍得老祖宗走吗?” 黛玉哭的不能自已,方才贾母跟前的一幕,看宝玉只能哭求老太太的样子。甩了宝玉要拉她袖子的手,“宝玉,你别拉我的袖子。 宝玉哭的哽哽咽咽,“妹妹,我哪里不好,我给妹妹赔不是。妹妹不要走。咱们一小几年的情分,妹妹就不要了吗?” “宝玉,你也说了是一小的情分了。是我要走?还是老太太和你太太不留我?宝玉你说,我继续住在这里,以后呢?” “咱们就一直这样,不好么?” “一直这样?等宝二奶奶进门了,我去死?”第78章 红楼78 78 黛玉说了这话,眼泪如卸闸的洪水, 滚滚而落。而宝玉听了这话, 又是痴了, 自己哭也哭了, 闹了也闹了,老祖宗和太太都不理会, 自己还能怎么办?还是琥珀看宝玉又发痴,也不知道反抗, 赶紧拉着宝玉回他自己的院子, 交给袭人去哄了。 雪雁打水给自己姑娘洗脸, “姑娘可不能再哭了,一会儿到了大老爷府里, 看姑娘眼睛哭成这样, 该有人说姑娘不愿意过去了。” 黛玉就收了悲声, 任由雪雁给自己收拾,然后拧了个凉帕子, 敷在眼上。 紫鹃带人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姑娘, 这么些东西可怎么办?” 雪雁就说:“交给琏二爷呗。二爷来接姑娘过去,定有主张的。” 贾琏留了贾芸带了十几个婆子、家丁搬林黛玉的行礼,自己骑马,带着林黛玉回侯府, 随车只跟着的是紫鹃、雪雁。进了侯府, 有门房上来禀报, “二爷,王子腾王大人夫妇来了快一个时辰了。” 贾琏就吩咐人,“送表姑娘去大姑娘哪里。”自己去正堂见贾赦和王子腾。 贾赦的正堂现在是规矩森然,几个青衣小厮、小婢,叉手竖立在廊下两边,见了贾琏具都躬身施礼,“给二爷请安。” 贾琏在正堂外等了一会儿,见小厮出来,“二爷,老爷请二爷进去呢。” 贾琏进正堂,见贾赦和王子腾分宾主各自安坐,先给贾赦行常礼,“父亲,儿子已经把事情办好。” “嗯。去见过你岳家二叔。” 贾琏转身给王子腾行礼,“见过二叔。” 王子腾简直有点不敢相信面前的年轻人是贾琏,眨眨眼睛,没错,可这气势就是不一样了。 “赦兄,你这儿子现在可是宝剑蕴锋,以后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过奖,过奖。琏儿还有的打磨呢。”贾赦捻须,气度温和,语气谦虚。 贾赦谦虚完,又对贾琏道,“你王家叔父夸奖你,你以后可得更加努力,别让你王家叔叔的夸奖落了空。” 贾琏赶紧起身应“是”,心里只觉得毛毛的。贾赦何时有在外人面前给过他好脸色,称许过他呀,别是又有什么勾当了。他心情惶恐,忐忑不安地陪坐,看贾赦和王子腾聊天。 俩人说了一阵子客气话,有小丫鬟进来,福身施礼,“老爷,王大人,后面传话来,王夫人要回去了。” 王子腾就站起身来,“恩侯,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以后还是彼此照料,互通有无,互为臂助。” “好。”贾赦简单应了个好,带贾琏送人出门。到二门外,王子腾汇合了夫人。贾琏一直送出了大门,方回了贾赦的正堂。 贾琏见贾赦随便靠在紫檀的罗汉榻上,他可不敢在贾赦面前,随便歪着靠着。他规规矩矩地坐好,张嘴问道:“父亲,王家夫妇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说是过节没见你们回去,过来看看。” 贾琏明显不信这话,“王家二叔怕是为朝廷的事来。” “嗯。你说说都是为什么事?” “第一,当是为欠银的事,程大人那里是没什么人能进去门的。应该想在父亲这里摸摸底,看今上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第二,应该是为今上赏了父亲王府的事。” “第三呢?”贾赦等了好一会儿,见贾琏再没话说了,追问贾琏。” 贾琏晃头,想不出第三了。 “第三是想问问选秀,你妹妹身边的嬷嬷是有宫里品级的。” “王家要送女儿进宫?”王子腾的女儿虽说是十二岁,这过了年,也可以说是长了一岁,恰好在选秀的年龄门槛。 “他倒是想送。今上不会想收的。”贾赦见贾琏一脸求知若渴的样子,接着说:“王家这一系和甄家走的太紧了,今上怎么会收了他家的女儿?那和收了甄家的没什么不同。” 接着招手,让贾琏附耳过来,“王子腾把着兵权,还不是今上的人,离死不远了。” 贾琏目瞪口呆,跌坐在罗汉榻上。。 “他现在想送女儿进去,想取得今上信任,晚啦!早三年投靠,还差不多。” 贾琏看贾赦一种评价临死之人的神态,觉得毛骨悚然。 “到了那个位置,由不得谁了。为父只能把你该知道的、该为你打算的都告诉你、教了你,给你做了。十年后的再一次帝位争夺,为父是无缘亲见喽。” 虽然贾琏是接受了贾赦再活不不了十年的事实,可就这么明挑,还是心里难受。 “快收起你那幅女人样子,还不如凤丫头撑事儿呢。你给老子记着,谁想当太子谁就当去,你就跟紧了程荫,谁家的事情也别掺合。” “父亲,皇后的俩嫡子都不小了啊,也快选妃娶亲了,再也没有其它皇子啊。” “就是那两个嫡子都不小了,才是祸根。”贾赦长叹一声,“当初太子就是这样,父壮子成,当圣人的日渐疑心自己的儿子罢了。” “坑了一众跟随太子的人,都是圣人安排跟太子的啊。”要不是贾琏离的近,都听不见贾赦这近乎呢喃的话。 迎春院子里的人来凤姐这儿,禀报表姑娘来了的时候,凤姐和迎春正陪着王夫人说话。 凤姐就对迎春说,“妹妹,你去招呼表姑娘,我自己陪二婶好了。” 迎春前脚离开,王子腾夫人史氏跟着就说:“凤丫头,二婶就不在你这多留了,你有什么事情,记得和二婶说。总是看你长大的,不会让你吃亏。” 这话凤姐相信,比起王夫人,二婶显然和她更亲近些。原主的那俩姑母,没出嫁的时候,可给这刚进门的嫂子,在性子强硬的王老夫人,面前添了不少事儿。以至于薛姨妈,如今宁可在贾府借住,也不带着儿女回娘家住。 凤姐送了王子腾夫人出屋门,就给拦住,“你这个月份了,更加小心才是,回去吧,不用你送,让平儿陪我就好。” 凤姐就听话地止步,陪了快一个时辰她早就累了。吩咐平儿小心伺候着,自己回屋休息了。 迎春赶回自己的院子,见黛玉眼红红的,知道是刚哭过的缘故,也只做不知。上前去拉黛玉的手。 黛玉见迎春进来,赶紧站起来,“瑛大姐姐好。” 迎春就还了半礼,拉住黛玉说:“表妹和我一起住,以后可别再多礼。” 挽了黛玉去书房,指给黛玉看,“妹妹,这个书房都是你的。” 迎春最后还是把自己的书房绣房合一起,留了东面的屋子,西面的就给了黛玉做书房,二人各自都有独立的空间。 看了书房,然后转去二进的正堂,“这个榻归妹妹,后面的书架子,妹妹可随手放些正看的书,也便宜的。” 领了黛玉去西间里,指着二个三开门的一个空柜子,说:“紫鹃,这给你姑娘先放衣服。这个五斗橱也是的。” “妹妹喜欢睡床,里间是炕床,也暖和的。”西间的屋子,迎春收拾出来给了黛玉做卧室,中间用炕屏隔开。原来放西间的那些大柜子,正用的,迎春就搬到起居间,沿墙贴着俩溜,不用的收到库房,又搬了斗橱去自己的卧房,放些贴身的小东西。 最后领黛玉回自己的卧房,“妹妹,要喜欢睡架子床,也可以来我这屋子里,和我一起睡。先挤着住些日子,出了正月就搬家了,到时候让嫂子给你挑个好院子。” 黛玉见迎春色色都为自己安排好了,把自己的院子也一分为二地和她分享,就是日常起居的坐榻,后面也按自己的习惯摆了书架,心里感激,就说:“谢大姐姐了。” 贾赦那边派了丫鬟过来,“大姑娘,老爷说了,中午一起在前面吃饭,姑娘可以回来再收拾,先过去吃饭。” 迎春和黛玉就各自换了衣服,乘了清油小车去前面。 迎春对黛玉说:“我嫂子说女人每天也要多动,早晨走半个时辰,晚上走半个时辰才好。我每天早晨走过来和父亲一起吃饭,还有莹儿早饭也和父亲一起吃。”迎春略停了停,“莹儿一日三餐都在父亲那里吃,只有父亲去上大朝,才会留在嫂子那儿。琏二哥哥和琮哥儿,每天早晨都要到父亲院子里练武功,听说是和老太爷一起上过战场的家丁教。练过功夫,他们一般都回自己院子吃早饭。妹妹今天累了,咱们就乘车,以后妹妹和我一起走吧。” 黛玉点头应了下来,知道迎春是为她好,向她介绍府里习惯,轻声说:“谢谢大姐姐。” 迎春微微笑笑,“不用客气。住久了,妹妹就知道这些习惯了。” “如果琏二哥哥上差,中午我一般就去嫂子那里吃,顺便问问管家时候遇到的事儿。晚上有时候在自己院子里吃,也有时候父亲招呼了,就去父亲西院吃,琮哥儿的晚饭都是和父亲一起吃的,吃了饭,把莹儿送回去了,父亲会考校他的功课。然后是琏二哥哥拿自己的功课,过去给父亲看,” 黛玉点头,“我跟着大姐姐一起。琏二哥哥还要练武,还有功课?” “是啊。父亲说哥哥得把小时候耽误的都补回来。早晚各半个时辰练武,晚饭后还有半个时辰的大字。”迎春捂嘴笑,“开始的时候,哥哥背书背不过琮哥儿,没少被父亲放在一块比呢。” 黛玉看迎春笑的那样子,自己想想琏二哥哥和没有他一半大的琮哥儿,站一起背书,还背不过的情景,也不禁笑出来。 “琏二哥哥舅家的大表兄夫妻,二表兄夫妻,还有三表兄,”迎春微不可查地停顿下,“都是今上允许从老家回来,参加今年恩科的。他们都住在前面的客院,父亲给他们另外开了小厨房吃饭。他们平时都在院子里读书,只有大表嫂、二表嫂,偶尔会到嫂子哪里说说话。休沐日的时候,大表兄和二表兄会轮流给琏二哥哥讲书,从启蒙开始的呢。不会也不打手板。表兄就像看不争气的孩子似的,看得琏二哥哥发窘。我只看了一次,父亲就不给看表兄给琏二哥哥讲书了。” 迎春笑,黛玉也笑,想想琏二那么大的人,从启蒙开始学,也够难为他的。 有小丫头在正堂前等着她们,见姐妹二人下车,就迎上前去,引这姐妹二人进去。 黛玉跟在迎春后面,亦步亦趋,待迎春行礼后,就给贾赦行礼,口中称:“外甥女黛玉请大舅舅安。” 就听贾赦温和地说:“起吧,不用多礼。” 黛玉又跟在迎春后面给贾琏、凤姐行礼,两人均还了半礼。 然后是贾琮上来问好,“大姐姐好,林表姐好。” 莹儿也似模似样地福礼:“姑姑好,林姑姑好。” 众人团团行礼毕,贾赦带众人去侧厅午餐。 黛玉打量侧厅,见屋子两侧居然是仿汉制的分餐摆放。贾赦做了主位,一面是贾琏,挨着的是凤姐,再是莹儿。另一面是贾琮,挨着的是迎春,然后是自己的席位。 贾赦见众人都做好了,就说:“今天接了黛玉家来,以后你们兄妹要好好相处。琏儿你在外要为妻子儿女、弟弟妹妹们顶起一片天。凤丫头在内,也管好家事内务往来,照顾好弟弟妹妹们。你们做弟弟妹妹的也要恭敬兄嫂,如此才能家业和乐兴旺。” 众人应诺。 然后就有小丫头小厮上来斟酒,黛玉见自己的白瓷酒樽里倒的是略有些发红的液体,而迎春的是黄酒,看大家举杯,也跟着举起酒樽,咂了一口,温热的,是红糖姜茶,暖流就到了心里。 一会儿的功夫,自己的面前就摆几样的菜蔬。青嫩嫩的菜叶子,看着就诱人。 贾赦说:“这是你们嫂子让花房种的青菜。夏天青菜不稀罕,冬天吃点绿叶就不容易。” 然后自己这里,先送上来的是一炖盅花胶炖鹧鸪。迎春眨眨眼说,“我和妹妹的是一样的。” 黛玉不解,疑惑地看向迎春。 迎春解释说:“家里请了供奉,每天的菜单要先拿去给供奉看。每个人的汤品都不一样的。菜也略略不同。妹妹今日才来,明日请供奉把脉,再按妹妹的身体吃饭菜。” 贾琏就说:“林表妹,你嫂子正在学药膳,看本草,你得了空,教教你嫂子认字。咱们也好早日吃上你嫂子开的药膳。” 凤姐笑着嗔了贾琏一眼,大家伙儿都笑,黛玉也笑,莹儿笑的咯咯的。凤姐给莹儿搽搽嘴,“乖女儿,你听懂啦?” 大家又是一阵子笑。 再送来的是银耳素烩,五寸的白瓷小碟里,洁白的银耳,像盛开的一朵朵小花,点缀在红色的胡萝卜片,绿色的莴笋片中间。黛玉尝一口,勾芡清薄,滋味却不寡淡,连吃了二口。 跟着来的是粉彩小凹碟装的三丝羹,嫩豆腐切的几乎和发丝一样细,鸡蛋也是切细丝,还有一样是鸡肉丝。略略带点酸味,是勾芡里加了醋。黛玉尝了几口,觉得很开胃。 然后二个丫鬟抬了一个大汤煲进来,一人盛了一小碗,分送到各人案前。是当归生姜羊肉煲。 贾赦就说:“高太医虽说要我吃清淡点,但这羊肉煲还是允了我吃的,再加一碗。” 贾琮就指着自己面前的碟子说:“父亲,红烧肉好吃。” 贾琏笑,“琮哥儿会吃,哥哥也觉得红烧肉好吃。”指着贾琮案边的丫鬟,“把琮哥的红烧肉给二爷端过来。” 贾琮赶紧夹了一块放自己的碗里,那丫鬟才起身,凤姐笑着止住她,“别听你二爷逗琮哥儿,他今天的菜单没红烧肉。” 莹儿叫:“祖父,我要吃红烧肉。”凤姐赶紧哄莹儿:“乖女儿,红烧肉不好吃的,你看祖父都没有吃。” 莹儿抬眼看看贾赦的案子没有红烧肉,也就专心吃自己的鸡蛋羹了。 黛玉看莹儿自己抱着小银碗,一匙羹鸡蛋羹稳稳地进了嘴,禁不住夸奖莹儿,“莹儿能自己吃饭啦,是大姑娘啦。” 贾莹的大眼睛就笑成弯弯的月牙儿。 再端上来的是红枣萝卜排骨汤盅,黛玉喝了口汤,甜滋滋的,萝卜切成指头粗细长短的条,汤里的排骨已经煲的脱离了骨头。 最后一道是虫草炖鸡,整只鸡在一个甜白瓷的汤煲里,丫鬟拆解了鸡肉,每人一碗送上来。黛玉仔细地品着鸡汤,又吃了几口鸡肉,配着碧粳米饭,合着换了的进餐气氛,黛玉觉得自己吃多了。 最后的甜品是马蹄汤,凤姐说:“这个消食最好。”黛玉只喝了一点儿,就放下了。消食的也喝不进去了。 吃了饭,丫鬟送上漱口茶水。贾赦说:“都走回去再歇晌吧。” 黛玉笑,和迎春一起给贾赦、琏二、凤姐行礼,先走了出去。出院门的时候,黛玉回头看了一眼,见琏二小心翼翼地扶着凤姐,慢慢地走着。 多少年后,黛玉仍然记得这顿家宴,记得这一家人深深浅浅的蓝色衣饰,记得贾琏扶凤姐慢慢走着的样子,记得凤姐那样爱红色的人都换了蓝色的衣裙。 多少年后,黛玉记得那每一道菜的滋味,那些菜真的很平常、很平常,但在自己的记忆力,却是离开父母之后,吃的最开心的一顿饭。 尽管以后她从凤姐哪里听说了家常菜的,也听凤姐说,谁家过日子,天天大鱼大肉地吃啊,还不就是最淡的菜吃个鲜滋味。 尽管凤姐的很多话,黛玉都不怎么理解,但她知道凤姐是为了自己好,为自己打算,也就听凤姐的,按凤姐说的去做。 第79章 红楼79 79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完了正月。 黛玉到了荣国侯府,每天和迎春同进同出的, 适应良好。开始的时候, 迎春上午处理家事, 黛玉还不肯陪着, 凤姐直接把黛玉找了过去,语重心长地说:“林表妹,姑母活着时候的事情, 你还有印象吧?” 黛玉点头, 小脸就显出一丝哀切。 “你母亲每天是不是要处理家事?是不是要掌管府里和外面的人情往来?每月和铺子里的掌柜对账,每年春则要关注庄子播种,夏要关注庄家的长势, 秋要算计庄子的收成,腊月还要和庄子里核对总帐?” 黛玉想到母亲是和凤姐说的那样忙碌, 而且时不时的还参加官宦家眷之间的宴饮。 “女子在娘家琴棋书画诗酒花, 以后就得担起当家主母的责任,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都得斟酌得清楚明白。家里有女孩子的, 母亲在女孩子十一、二岁, 就带在身边教导这些事情。在江南, 女子十五岁就可以出嫁, 京中闺女留的久一点, 也多不过两年的。只有一种人, 是不需要会这些的, 表妹可想知道?” 黛玉点头,她是从心里往外,不喜欢料理哪些俗物的。 “做妾的女人——哪些没有人身自由的姬妾和打着良妾旗号的妾侍。前者是没机会经过这些管家理事的教导,后者是当家主母不会给妾侍插手的机会。在当家主母的眼里,能哄男人开心、陪男人风花雪月的妾,不论是良家还买来的,都是要分她自己孩子父爱和家产的狐狸精,也都是玩意儿。得男人欢心的时候,主母就让让;待男人热度过了,或者年老色衰了,听话的,像二房的周姨娘,如隐形人一般,就留着,充个贤惠的脸面。就是你母亲当年,也有几个庶出的姐妹,她们的生母呢?表妹可听说过?纨大嫂子说我善妒,表妹总该记得的。可珠大哥哥过世,她也是把房里人打发的一干二净。这做妾,等没了男人撑腰,就是由着主母拿捏的玩意儿。远的不说,就说大老爷那一院子的莺莺燕燕,搬到这侯府里前,大老爷不想要了,不也都给大太太发卖出去了。对女孩子来说,不想做管家的主母,就只能做不管家的妾侍,妹妹选哪个?” 黛玉白了脸,“嫂子,不可以交给管家吗?” 凤姐扬声喊平儿,“把赖家的那个账本子拿来。” 平儿就捧来三个厚厚的账本子。 “表妹看看,这是从赖家查抄来的东西,不算送回那边府里的,落到嫂子手的,就有小二十万两,还有这宅子,铺子,庄子。在京城,五口之家,一年百两银子就可以过的衣食无忧,赖家五十年,一家子当奴才的,能聚集了这么一笔财富,不算他们家日常像贾府一样仆婢环绕的花费。这钱怎么得的?赖家是管家啊。凡事都能经手的管家。” 黛玉翻看着帐本,越看越吃惊,她是多少知道些贾府内里有些不凑手的,也听丫鬟们嘀咕过月银发的越来越晚,她不关心那些的,听到了也当听不到。 “嫂子,像那边府里的开销,一年要多少银子?” 凤姐感到心慰,自己的话没白说。“一年大约万两左右。” 黛玉就抬起头,盯着凤姐问:“凤姐姐,我父亲留的东西值多少银子?” “少说二百万吧。” 黛玉笑,“这么多?怎么二太太还说银子不凑手,丫鬟也有嘀咕月银发的越来越晚呢?” “表妹,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多是不能变现的。那些珍品二太太舍不得卖的。那府里最大的开销是宫里。二太太送了元春做宫女,一步步爬上去,都是银子堆的。那些太监吃惯了荣国府的钱好拿了,隔三差五的就去借钱,张口就是几百两。二老爷只是工部的五品主事,没权没势的,那些冰敬炭敬等灰色收入很少,他一年的俸禄,还不够他请那些清客喝几顿酒的。府里就指着庄子铺子的收成过日子,那些多是交给管家指派人打理,喏,就管出赖家这富翁。” “嫂子,我真不喜欢啊。” 凤姐心说:我也不喜欢啊。我喜欢自己原来的日子,想干啥就干啥的。嘴里还得说:“就是圣人也做不到不喜欢的事情就不干哪。” 黛玉脸色黯然。 “表妹想,要是以后婆家指着不能管家理事这一条给赶回来或者指着这一条降妻为妾的,表妹接受吗?” 黛玉摇头。 凤姐接着说:“即使夫家不赶人,但自己不会当家理财,就要受奴才的欺负。就像你瑛大姐姐以前,为什么她的奶娘敢偷她的东西?厨房的婆子也敢怠慢她?为什么探春的奶娘就一点儿声都没有?不会管事,说穿了就是不会管人。不会管人,夫家就不会放权利给一个新媳妇,在夫家就没有地位,然后那些号称服伺了几辈子的刁奴,就欺辱上来了。你想让奴才欺负吗?像你瑛大姐姐奶娘那样,姑娘的首饰都给她偷的差不多了。” 黛玉摇头,贾家那些刁奴的刻薄话,她也是听到了一点儿了。 “那大姐姐在那府也没学啊?” 凤姐把人都打发下去,“林姑娘,你大了,有些事,还是告诉你的好。从荣国公老太爷去世,那府守孝三年,等再出了孝,大老爷受老千岁牵连,只得了个降等袭爵的一等将军,呆在家里,不敢出去招眼。二老爷恩荫出仕是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当然,恩荫了从五品,起点也是高的了,可惜二老爷不是能钻研上去的性子。老太太看这一家子男人都指望不上,又看甄家因甄贵妃飞黄腾达,就动了元春进宫的心思。元春进宫多年,终于得封贵妃,可年岁毕竟大了,再想要生得一儿半女的就难了。迎春这幅懦弱的脾性,是最适合进宫替元春生育的。” 黛玉就惊骇地捂住嘴。 凤姐搂着黛玉的肩膀,拍了拍,说:“这一家要过的好,不仅仅是男人在外面要努力的。有时候,女人的牺牲也要的。要是只靠女人,就不成了。老太太的打算也不能说错,她也是想荣国府能渡过这一段艰难。珠大哥哥活着的时候,是日夜苦读,盼着能重振家声。可惜了。” 二人沉默一会儿。 “那二姐姐现在不用进宫了吧?”黛玉小心翼翼问,语气流露出对迎春的关心。 凤姐对黛玉的问题无法直接回答,却是很欣慰黛玉对迎春的关心。明白别人对自己的好,也知道关心对自己好的人,贾赦的打算,自己和贾琏的付出就不会空。 “天家隔几年就选秀,随天家心情了。七品以下的包括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子,进宫——就只能参加小选,像宝钗,参加的就是小选。选上了,从宫女做起。七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孩子,一般都是参加选秀女,有权势的人家,一般情况下可以找关系,报免选。嫂子当初就报了免选的。” “那元大姐姐怎么是当宫女呢?” “元春那会儿,是因为她十二岁那年,天家有选秀了,她年龄不够。等她十五岁那年就没选,十六岁也没选,听说就是到她十七岁那年,天家也没有选秀打算的。最后怕超龄了,还是托了人,走小选的路子进的宫。” 凤姐喝口水,接着说:“过年前就有传闻,今年要选秀。如果老爷敢提前把你瑛大姐姐嫁了,就不仅不能保住你瑛大姐姐,还要赔上这一大家子的。五品以上的官宦人家,年前都停了娶亲,谁家也不想被今上记一笔。如果能免选,老爷一定会做的。” 凤姐把黛玉拉近自己,“今上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你记住了。别和人说。” 黛玉捂着嘴点头。 “凤姐姐,那大姐姐现在学管家晚不晚?” “晚了,晚太多了。你瑛大姐姐马上就十六整岁了,有些人家这么大的女孩子都做娘了。你六岁到贾府的时候,我已经在管家了。” “那,那我现在学,来的及吗?” “来的及,你下月生日才十二岁,正好。你先跟你瑛大姐姐学,待嫂子利索了,再给你一样样讲。” “谢谢嫂子教导我。”黛玉恭恭敬敬行礼,凤姐坦然受了黛玉的礼。 凤姐既费了这一番口舌,说动了黛玉,就赶紧招呼丰儿,“送表姑娘去大姑娘哪儿,表姑娘愿意学了,和大姑娘说好好教。” 丰儿应声带二个小丫头送黛玉回迎春那管事的花厅。 凤姐长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想着迎春三月初就得进宫选秀,有张家二位表嫂在,也有人帮手。现在要搬家,幸好说通了黛玉去学,希望那么聪明的人上手能更快些。 第80章 红楼80 80 与黛玉去了荣国侯府的适应良好比照,忙得人仰马翻的荣国府的老太君, 却是不那么顺心如意。 贾母在林黛玉走后, 在人前免不了落泪, 诉说一些最疼的女儿再不得见,如今养了这许多年的外孙女也离了自己的苦痛,但去看宝玉时候是绝口不提这些的。 宝玉时而清醒明白,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就拽着贾母的手哀求,及至看到贾母面露难受, 也就住口不提接林妹妹回来的话。那糊涂的时候就是, 你们走吧, 都走了,我也走了等等糊涂话。贾母和王夫人只当他是小孩子, 舍不得玩伴而已, 不见黛玉没来的时候,湘云每次走,他也是这样地闹腾麽,闹腾几日就好了。唯一担心的娘娘省亲在即而已。 鸳鸯在人后就劝阻贾母, “老太太也切莫伤心,谁家的外孙女儿, 能在外家住这么久啊。林姑娘早晚是要出嫁的,林姑娘她得了在您老人家身边教养的这些年, 走出去谁能说出个不字来。就是对林姑老爷, 您也是尽到心了。您就当林家人接她回去了吧。” 贾母得鸳鸯劝慰, 心下熨贴,拍着鸳鸯的手说:“我老婆子得了你这个贴心的,总还好过些。那赖家的,”赖嬷嬷是自己的一个知心人,也是能说说话的。贾母说着就止了话,赖家,赖家呵,自己对他们,在这府里是顶顶厚的第一份。现在就是念旧情想保出来都不成,御赐的东西都敢偷,御史还在那里盯着呢。唉! 不对啊,那赖家既偷了御品,那自己私库里的东西呢? “鸳鸯啊,等娘娘省亲忙完了,你带人把我库里的东西,好好点点。” 鸳鸯心惊,老太太的库房,自己管了几年了,从自己的手也出去过东西,幸好有琥珀接了钥匙,又没来得及大清点,鸳鸯为自己庆幸。 “老太太,怎么想起盘库了?那可不是我一个人一天半天能清点好的。” “鸳鸯啊,你不知道,这人到老了,说不准就怎么样了。虽分家说东西都留给你二老爷,但我想想还是留给宝玉好。原想着迎春出嫁添些嫁妆,我那玉儿也添些,现在都留给我的宝玉好了。你说我那天就说不出话了,可怎办?!” “老太太,你那天就是一时着急的。这人啊,上了年纪就不能急的。” “好鸳鸯,那天得亏有你。以后啊,你就跟着宝玉吧,我跟你二太太说过了。” 鸳鸯就跪下来,“老太太这是就不要我了?” “看你这丫头,你先跟这我,以后就跟着宝玉吧。宝玉还小,屋里得有能撑得起事情的。除了你,我再都不放心的。” 老太太伸手,鸳鸯顺着老太太的手站起来。 “我记得有个青玉的如意,你找出来,给宝玉送去压枕,那个是有年头的老玩意儿了,当初还是高僧开光,最是辟邪不过。” 鸳鸯应了,找了俩小丫头进来陪贾母,自己去库房找青玉如意。 鸳鸯在库房转了一圈,拿了青玉如意和二个空盒子出来。 “老太太,是这个如意吧?” 贾母接过,看了看,点头。 “老太太,这二个空盒子放在外面,可是最近赏谁什么出去了?” 贾母也想不起来。最后鸳鸯说:“还是老太太顾虑的全乎,过几日就好好盘盘库了。”鸳鸯心里托底了,然后带了一个小丫头给宝玉去送如意。 鸳鸯去时,宝玉恰好清醒着,这闹着要吃麝月嘴上的胭脂,见了鸳鸯来来,就要吃鸳鸯的胭脂,鸳鸯赶紧说:“宝玉,莫闹。老太太让我送青玉如意,给你压枕的,小心碰着了。” 袭人接过去,把青玉如意放到宝玉枕边,吩咐小丫头给鸳鸯倒茶,自己亲手捧了过去,“鸳鸯姐姐,这几日忙乱,这茶是妹妹谢你的。” 晴雯就说:“袭人,你要捧茶,给的不是鸳鸯,是宝二奶奶。”眼睛就朝外瞟。 鸳鸯和袭人顺着晴雯的眼光看过去,就见宝钗扶着莺儿,披着半旧的猞猁皮大斗篷进来了。 袭人就放下茶,迎了过去行礼。“宝姑娘来了,这大冷天的,快进来坐吧。” 接了宝钗解下的斗篷,鸳鸯也过去,嘴里说:“宝姑娘来了。”人却不由自主行了礼下去。 宝钗赶紧扶住鸳鸯,“可当不得鸳鸯姑娘的礼。” 鸳鸯就说:“鸳鸯就是奴婢,宝姑娘当得起的。” 鸯鸳平日里,哪里会给宝钗行礼,不过是因为老太太那话,要她以后跟了宝玉的。 宝玉见了宝钗进来,就从床上下来,袭人和麝月赶忙过去给宝玉穿厚衣裳,“我的祖宗,这当节要是着了凉,奴才们都不用活了。” 宝钗就端坐着喝茶,看袭人把宝玉收拾利索,晴雯又带小丫头端水来,袭人给宝玉重新净面,洗去和麝月胡闹留下的胭脂。宝玉上前一礼,“多谢鸳鸯姐姐送如意来。”鸳鸯赶紧避开身,回了一礼。 晴雯就说:“鸳鸯你今天是怎么了?往日不见你进这屋有行礼的。” 鸳鸯笑笑,“主子的礼怎么敢当。” 宝钗早从自己母亲那里的了王夫人的话,看鸳鸯的样子,心下了然,也只是一笑,已经有那么多了,不差这一个的。 宝玉坐下来,和宝钗叙话,其他人各自散了,各自去忙。 正月十五,修了省亲园子的人家,纷纷接了自己做宫妃的回去省亲。荣国侯府的仆妇,也有说起荣国府和其它几家的省亲,那是听得周围的人张口结舌、垂涎三尺,恨不得自己亲眼见到。 在荣国府有亲戚的,说起那衔玉出生的宝玉,过完年浑浑噩噩了好几天,却在贵妃省亲的前日醒悟过来,省亲的时候做了什么什么样的诗词,楼子里的姑娘都在传唱呢。 有消息更灵通的就说,贵妃省亲后,那省亲园子给了宝玉住,还让府里的姑娘、奶奶的一辈年轻的都搬进去住呢。有爱浮想联翩的,就发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来。 这些仆妇家丁和荣国府有着各种各样的亲戚关系,就是京城的各大家里,也有很多人家,家仆联络有亲。所以一家有事,能捂得住,还是短时间内就传遍京城,就是考验各家治家能力的标尺了。 没过多久,京中就开始流传这刻印了的贾府省亲诗集。 虽没敢在扉页标明贤德妃贾元春名号,那大观园三字却是拓印了元春之字。卷首的第一诗就是: 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功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赐‘大观’名。 及至宝钗、探春、惜春,甚至李纨的诗词也在其上,而宝玉的四首五言绝句蘅芷清芬的“谁谓池塘曲,谢家幽梦长。”还有怡红快玉的“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等诗,更是在秦楼楚馆夜夜唱响。 张嬷嬷拿着诗集把迎春和黛玉叫到一起,“姑娘家的,有才情是好事情。可你们谁见过除此诗集外,今朝有大家姑娘们的诗词,流传到秦楼楚馆唱响的。那夫家要选媳妇,岂能不挑女家内帷是否整肃,这诗词一出,还有什么好名声了。” 迎春、黛玉讶然,看着那诗集,心里想的是,如果自己在荣府,是不是也会写一首,是不是也会传唱到秦楼楚馆 ? 张嬷嬷接着说:“今朝对闺阁要求的已是不那么严格了。可我们毕竟不是汉唐时期,也不是四野可唱桃夭之时。都说女儿在家,应不闻不问外事,是闺阁处事严谨。及至到了夫家,怎么能观落叶而知秋,察一事即知朝廷动向?大家主妇必修的观时度势,在家可省父母操劳,出嫁可为夫婿避灾,教导指引儿女。皇后娘娘才在宫里提议节俭,这省亲就如此大手笔,让今上怎么想?” 二人面色戚戚,相望不知究竟。 张嬷嬷叹口气,这二位姑娘捆一起,不抵那日来的薛姑娘对这些事的敏捷。自己只能慢慢教吧,还好都不是惹事儿的性子。 于是正月十五以后,迎春和黛玉上午处理家事,下午跟着张嬷嬷,听张嬷嬷一件件讲朝廷的事儿,宫里的事儿都意味着什么。后来凤姐每天下午也过去听,有时候凤姐无心一句,倒得了张嬷嬷的认同,有时候苦心孤诣的反应,却得了张嬷嬷说——这样添了命进去还是糊涂鬼。 凤姐大骇,穿越到宫里,混的风生水起的人,绝不是自己这类型号的。 第81章 红楼81改 王熙凤早在拿到了新宅的堪舆图,就和贾琏嘀咕, “这么大, 有没有违制的院子啥的, 不要哪天, 御史再揪着违制,参父亲一本啊。” 嘀咕的贾琏只得去找贾赦,贾赦捻着胡子想想, 吩咐贾琏, “凤丫头考虑的有道理。你去找礼部的,让他们赶紧派人先检查检查,先把违制部分改了, 也好搬家。” 待礼部的官员做了检查,修改了违制部分, 只保留与侯爵相应的建筑后。贾赦就按着堪舆图, 划分院子给自己的儿子、女儿、外甥女等。前院的主院,归了贾赦;东面三进五间的大院子,贾赦留给自己的长孙;后院的主院给了凤姐与贾琏, 五进七间的架构。然后三人琢磨迎春、黛玉的院子。 凤姐看着图纸直咂舌, 商量贾赦、贾琏, “父亲, 儿媳看这样调整一下好不好——把东面留给您孙子的院子, 与主院之间的这几个小院子收拾出来, ”凤姐的手指着东边的一串小院子, “最大的二进三间的给妹妹, 然后这左边的小院也划过去。” 然后指着右边的,“这个挨着妹妹的、二进三间的院子,还有这个二层小玲珑楼阁,把这几个并到一起。虽然看起来不如妹妹的院子规整,整理后靠花木,几蔟竹林,构出曲径通幽,也有点南方庭院风格的院子,就给表妹吧。那个玲珑阁楼上层,可以给表妹做书房,下层女孩子们聚会聊天也好。” “这个再后一点,靠近主院第四进的二个小院子,用花木合到一起,先给莹儿住。等她十来岁了,要是嫌弃院子小,就把后面的这个小院子,也给她好了。妹妹和表妹的院子就保留着,什么时候回来住一晚,或者看看,听人说说,心里也舒服。老爷、二爷,如何?” 父子二人,听了凤姐对东侧院子的安排,都认为很好。 而贾琮,贾赦直接把他搬去西路的一个二进三间的附院,告诉贾琏:依照贾家旧例,庶子成婚半年后,搬出主宅,仍作为家规。所以贾琮搬去了西路那个附院,就是以后成亲,也不必考虑再给他留院子了。 以后贾家的男孩子,满八岁,都搬去前院住。 这个满八岁还是凤姐争取的。贾赦原来的意思是满六岁,凤姐想,怎么也得小学毕业,满12岁吧。最后贾赦一句妇人之仁,成功击退了凤姐,但也宽容到了八岁。 西边沿着湖面错落分布了许多院子,那些院子照旧关闭,只派了洒扫的婆子们每日逐间打扫。凤姐看着能游画舫的湖面,占了整座宅子的小三分之一,忧心忡忡,对贾琏说:“这么大的水面,家里有孩子呢。” 贾琏随着凤姐看堪舆图,手指点着湖面,“填了?” 凤姐也想填了。 贾赦却叱责道,“你们是吓破胆了?没了湖水,院子里的荷花缸,防走水的蓄水缸,难道就淹不死人了?大缸都不留了,厨房的水缸呢?这么大的府,难道水井都填了?假山都扒了?树都砍了?小孩子要是落了单,洗脸盆子的水,少吧?照样也能溺毙了孩子的。腰带能勒死人,双手也能掐死人的。随便一个空屋子,堵了嘴,丢进去,饿几天呢?” 贾琏和凤姐听得毛骨悚然,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看好孩子,不错眼珠地看着。 凤姐想着那么大的湖面空着挺可惜的,就不由自己地嘀咕出来,“这沿湖多种点桃树什么果树的,湖里再多种点莲花,春天看桃花、夏天看荷花、然后吃桃吃藕,再多养点鱼,鸭子什么的,这些也不用去买了。” 贾赦、贾琏都看着她。凤姐双手交握,有点尴尬地说:“这宅子大,是好。但是人手、养护的开销也大。要是一年的进项,都用在养护这些地方了,总是不成的。” 既然说了,凤姐索性破罐子破摔了,“鲜桃、莲藕,到了冬天都是稀罕物。要是能存放好,冬天放去铺子里,会得一笔银子。鱼、鸭、鸭蛋,自己府里可以吃,也可以卖。就是不卖,这些东西,年节的时候,做节礼,送给知近的那几户人家,也省了他们再抛费银子去买了。”凤姐点着堪舆图。“这片规整的院子只能留着做客房,一年多是空置的。然后这湖,留着种藕、养鱼、养鸭子,得的银子,要是能够养护这一片的空院子,也算是收支平衡了。然后府里的开销,应该就不会增加太多。不然,圣人和朝廷官员都知道,咱们分家的时候,没分到什么。要是把日子过的奢侈了,免不了要招人猜忌的。” 贾琏目光热切,他打理荣国府俗物多年,深知赚银子和花银子的难易。那大片的湖面,利用好了,到冬天的时候,鲜桃、莲藕也是贵的不得了的。这项收益,真的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贾琏就劝说贾赦,“父亲,儿子看凤儿这法子好。现在家里孩子小,没什么花费的。一旦妹妹、表妹用起银子来,或是等孩子大了以后,婚嫁要用的银子,也都不是小数目。咱们把湖面利用起来,养鱼、养鸭子,赚点银子填补家用,别的人也就不羡慕咱们,得了这王府了。” 贾赦就说,“老爷我还想着夏天,去湖上游船、钓鱼呢。” 贾琏赶紧说:“就是种了莲、养了鸭子,也不妨碍父亲您老人家去游湖的。这湖里多养些鱼,您垂钓的时候,也容易有斩获了不是。” 贾赦想了半晌,看贾琏和凤姐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就说:“罢了,你们夫妇都想这么做,就这么做吧。” 他心里想的却是,难怪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夫妻俩,都是钻到钱眼里的性子,什么地都能想着赚钱。 几个月后,当荣国侯府的荷花盛开,凤姐和贾琏,把湖里的鲜鱼,弄去京城贾赦名下的酒楼里,开发了全鱼宴等风味的一鱼九吃,惊掉了京城无数人的眼球。贾赦看着他夫妻俩,每天喜滋滋地赚点小钱,乐得不得了。撇撇嘴,自己带着孙女,每天在湖面游弋,赏花、垂钓,也惬意的不得了。内城里,能有这么一个风景旖旎,视野宽阔的地方,贾赦开心,也常邀了张钰一起,玩赏大半天。后来,迎春和黛玉,也常去游湖,还经常会做几首应景的诗词,姐妹间玩赏逗趣。 三人商议停当了,贾琏送凤姐回去。一路上,他想着父亲才说的、那一串的、弄死小孩子的法子,脸色发白,尤带后怕地和凤姐说:“凤儿,你说我能长大,是不是不容易?老太太和二太太,没要了我的命啊!” “二爷,你还要去感恩吗?除非她们也能一起打发了老爷。不然你想想,老爷会如何?会不会和荣国公里那些人翻脸啊。不仅二太太自己,不敢冒这个危险。就是老太太,怕是心里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呢。再怎么样,到底老爷,也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呢。” 贾琏想想说:“也是的,父亲在分家的时候,舍了二成多的家产,只说是孝敬老太太了。看来在父亲心里,也是惦记老太太的。要是没有后来醉梦,未必会母子陌路的。” 想到二房得了七层多的家产,贾琏就有些沮丧,嘀嘀咕咕地和凤姐说着。凤姐就说:“二爷,当初老爷,可是让你先选了呢。” 贾琏犹自有些不甘,凤姐只好劝,“二爷,要不是分家了,你想经过省亲,就算是有林表妹的家产填补,还能剩下多少?估计老库里的银子都得填补进去。等今上要追债的时候,二爷是能保住爵位,还是能保住那府邸?三等将军和二爷这伯爵可没的比。” 凤姐劝慰贾琏的话,贾琏还是听了进去了。他的脸色,立即舒展开了。 “还有这个,”凤姐摸着凸将出来的腹部,“若还留在那府里,这个估计就……” 贾琏终于放下心结,“我就说说,说说而已,没什么舍不得的。” 贾琏扶着凤姐,眯着眼想着初五的大朝。经了那天,这京城的官员,是没人不知道,贾政这个次子拿了多少的份额。结合贾政居住在荣禧堂多年,假正经的称谓,也就归了贾政了。 凤姐和贾琏边走边聊,说说宅子,说说荣府,再说到孩子。最后还是凤姐说:“也别管男孩子、女孩子,一别落单;二会走路就得会游水;三,都早早学武功吧。打不过,总得跑得掉,得弄出声让别人来救啊。” 贾琏心下戚戚,这么说,怎么越发地让人不安心了呢。 凤姐拍着贾琏的手,“不经个七灾八难的,捧凤凰蛋一样长大的,也成不了气候。孩子身边带的人多一些,孩子自个,也的多长点心眼。都是好事。” 相比凤姐的就此放下,贾琏是日夜不安,每日早晨定要抓着人,仔细叮嘱跟着女儿的人;晚上回来,又要细问跟着人,只是不能自己跟着,总是不放心。 凤姐看贾琏的神经质模样,除了叹息、宽慰,也只好配合着白天晚上跟着叮嘱了。 由于内务府把宅子保养的良好,正月里,一些不常用的东西,就一批批拉去了新宅子。 二月初一的晚上,贾赦把张家三兄弟请到侯府前院摆了便宴,贾琏和贾琮陪着。凤姐在自己院子里由迎春、黛玉陪着,请了张家二位表嫂。 张昭兄弟三人回房,张昭当着兄弟的面,把一个檀木盒子交给妻子,“姑父给的,你先收着。” 张昭的妻子打开盒子一看,见里面是二间京城的铺子的契书,一间是卖文房四宝的,一间是杂货铺子,分别附着掌柜伙计等几人的身契。还有京郊的一个小庄子,也不大,百十亩,看来是按够自家一年吃菜预备的了,也是附着一叠庄头等人的身契。 再下面,是一叠银票,大大小小的面额不等,数数,正好是一万两。 “这,也太多了吧?就是姑姑活着也不会这样啊!”张旭忍不住说出口。 “是啊,就是姑姑不在了,才会这样。姑父就是把女儿嫁过来,也就是这麽些子嫁妆了。你们也不用多想,以后我们把琏二,当自己的亲兄弟,就像旵儿一样。姑父也就是这意思的。” 张旭和张旵点头,雪中送碳,也莫过如此了。 第82章 红楼82 82 二月二,龙抬头这天, 贾赦带着一家人搬去了荣国侯府新址。 进了侯府, 贾赦就赶贾琏, “去照顾凤丫头去。这里有吴新登、芸儿帮着,不用你。” 省亲过后,吴新登就来找贾赦,要求回来跟着贾赦。吴新登夫妇想的挺周全的,那边府里有了林之孝做大管家,自己留在贾府, 就是跟在林之孝后面一辈子的命, 就是二管家的材料。回了贾赦这里, 可就不同了,那是妥妥的大管家了。而且自家的俩个儿子都在荣国侯府, 不像林之孝, 只有一个女儿在侯府,过几年求个恩典出去嫁,也就得了。 贾赦问过贾琏和凤姐,三人商量一番, 考虑一来荣国府有了林之孝夫妇了,也腾挪的开;二来看这贾芸经了这几个月, 还真是担不起大管家的担子;三呢,吴新登家的二个儿子做小厮, 给凤姐、给迎春里外传话跑腿, 还真挺伶俐得用的。凤姐考虑到吴新登的媳妇做内宅管事也还可以, 就和贾琏商量又商量,终是同意了。而那边,王夫人原来借人的时候,想的就是林之孝和吴新登回来一个,支应着修省亲园子就好的打算。现在吴新登要回去,王夫人想着,正好空出位置给周瑞。那周瑞做大管家不成,但是在林之孝手底下,做个二管家可以的,痛痛快快地同意吴新登回来了。 贾琏听贾赦这样讲,见有吴新登和贾芸在,就匆匆辞别了父亲。 贾琏急匆匆去了后院,见凤姐坐在廊下晒太阳,偶尔叫平儿过来、偶尔叫丰儿过来,吩咐几句的,平儿和丰儿就去指挥的一院子的仆妇丫头忙碌。赶紧过去:“我的姑奶奶,可不敢让你劳神。有话吩咐小的去做,保证给姑奶奶做的好好的。” “二爷,您来的正好,就差您呢。干好了,赏你一个银豆子。” 贾琏咧嘴,还顺着说:“谢二奶奶赏。” 凤姐招呼平儿、丰儿过来,“平儿,你和丰儿二个就按奶奶我说的安置好。二爷,我们去表姑娘那里。” 贾琏听说凤姐要去黛玉那里就放下心来。黛玉的院子和莹儿的院子都是早早就弄好了,今天只有一些随身物品,迎春的院子因她那套黄花梨还有在使用的,那部分就是今天搬。 贾琏和凤姐看黛玉的院子安置的如何了。才进了院子,就听见自家小姑娘欢快的笑语声。 雪雁在院子里看到贾琏和凤姐带人过来,赶紧出来迎上前来。 对着贾琏和凤姐施礼请安,然后说:“二爷,二奶奶,大姑娘和我们姑娘都陪着莹儿姑娘在阁楼玩呢。” 贾琏就扶这凤姐去黛玉那玲珑阁。 玲珑阁的用途还真是让凤姐猜着了一半,黛玉拿到自己新院子的堪舆图,就来找凤姐商量。“嫂子,我想把这个玲珑阁都用来做书楼。就是想要在上层,加了一个宽大的罗汉榻,看书乏了,就可以在上面躺一躺的。嫂子看可好?” “表妹,这玲珑阁整个做书楼的主意好。既如此,下面也放个榻吧,想歇的时候就不用再上楼了。就是秋冬凉了,在上面躺着,恐怕光靠火盆子也不够热乎。” 黛玉想想也是的。 “夏天可以在书楼,天凉了还是回这里,”凤姐指着黛玉的二进小院的第二进,“这三间都是有地龙的,无烟无火的,一间做卧房,一间书房,中间这个做白日起坐的,表妹看可好?也省得着凉咳嗽。” 黛玉乖巧地应了。 迎春见贾琏和凤姐过来,迎上来和雪雁一道,把凤姐安置在宽大的坐榻坐好,打发小丫头去楼上喊人。贾琏四处转悠,看着这书楼的一个个宽大的书架子,塞满的书就头晕,郁郁转回凤姐身边。 一会儿,就听着蹬蹬的下楼脚步声,和黛玉慢声细语的话,“慢着点,慢着点,别摔了,我下不快。” 黛玉牵着莹儿的手从楼上下来,上来给夫妻二人行礼。 莹儿兴奋地行了礼,就退开几步,离的凤姐远远的,凤姐感到奇怪。“莹儿,你怎么要离娘亲那么远?” 黛玉也往后退,退开几步说:“王嬷嬷在今儿早出门的时候就吩咐我们,今天一定不能到嫂子跟前去。说嫂子快到日子了,我们要离的远远的,不要碰到嫂子了。” 凤姐笑,招呼二个孩子来自己身边,“过来坐,不撞到就没事儿。”凤姐摸摸莹儿的内衣已经有些汗意,小脸也跑得红扑扑的,就招呼自己带来的那二个小丫头,“去找莹姐儿的嬷嬷,拿衣裳来换。”又问迎春:“你那院子收拾的怎样了?” “嫂子,是嬷嬷们带司琪、绣橘在收拾,说我和表妹在这里,看着莹儿就够了。” 凤姐点头。这迎春,管了几个月家了,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没变。不过这样也好,她在宫里安安稳稳的,家里也轻松。 凤姐搂着莹儿,转头问黛玉,“表妹觉得这院子可好?” 黛玉就站起来说:“谢谢嫂子。很喜欢的呢。”黛玉经了贾母的碧纱橱后,见贾琏和凤姐先收拾好了自己的住处,尤其是院子右边的玲珑阁楼,黛玉最是喜欢,心里是十分高兴的。 不仅黛玉喜欢,莹儿过来见了这阁楼后,就爬上爬下的玩个不停。也不知道她怎么那么好的体力,绿珠早累得蹲到一边了,红玉也累得喘气,莹儿还兴奋的不得了。 “姑姑,我还要上去。”迎春哄不住侄女,就陪着上去。上去没多一会儿,又要下来。最后就是黛玉和迎春,一人一次,拉着小姑娘的手上下。 这还是贾琏凤姐夫妻过来,才停下了说话。 “表妹的屋子可收拾好了?” “是刘嬷嬷带人在收拾。让我带莹儿在这里玩。”刘嬷嬷是张嬷嬷特意为黛玉找的教引嬷嬷,四十出头,人看着就严厉,不通情面的那种。但张嬷嬷说她最是心正,守规矩却不会把人拘谨了。现在黛玉屋子里的事儿,都是她主持。至于黛玉的奶妈王嬷嬷,凤姐在搬家前,就允了她回儿子家养老了。 为着王嬷嬷的事儿,凤姐特意把迎春和黛玉叫到身边,好一阵子讲乳娘对孩子的重要性,说得迎春泪水连连,黛玉也哽哽咽咽了好半天。 “大户人家,主母把孩子交给乳娘喂养,顺带着做教养孩子的第一人了。那奶娘都是从自家的陪嫁丫鬟中选的,看起来和自己更贴心。大妹妹的奶娘先不说,就说表妹的王嬷嬷。本身是姑姑的配房,按理说,应该是和表妹更亲,更能维护表妹吧。可现在咱们捋捋她,从妹妹到贾府后的作为。第一次,老太□□排姑娘住碧纱橱的不妥当,她当时就该去和老太太说,这是做乳母的职责。如果说了没有,那是另一回事儿。这是她的失职,造成了宝玉过了七岁,还和林姑娘内外床住到开春。” 凤姐儿接着说:“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可以让琏二爷给江南去信,报个平安信,信里把这事儿说了,也是一个处理法子。这是她一个错处。第二个错处是:姑娘小,很多事没人教导,她做奶娘的,要维护姑娘的名声,该回避的事情,不能怕得罪人就不做。她任由宝玉出入姑娘的房间,如同宝玉自己的屋子,姑娘小,这事儿就该她出面拦人,教导丫鬟拦人,教导姑娘不能任由宝玉出入。可她没做。表妹现在还不大,说不得以后就?靠新来的嬷嬷,严厉、不通情的处事法子,给表妹挽回小女孩时候的差失。表妹以后?不要因刘嬷嬷的严厉,离了刘嬷嬷,这是托了张嬷嬷选了许久,才得了这么个合适人。表妹明白吗?” 黛玉哭着点头应下了。 “说了妹妹的奶娘,再说老太太给妹妹紫娟。紫娟多是一心为妹妹打算,但不能说没了她自己的小算盘。姑娘来的时候小,还不到男女不同席的年龄,家里也没有兄弟,想来在江南也没人告诉过表妹。可紫娟不同,她是老太太房里的二等丫鬟,她那时候是经了教引嬷嬷教导,一步步升到二等丫鬟。这些她都懂,可她提醒表妹了吗?” 黛玉摇头。 “所以,紫娟这样的,打好了自己的小算盘,罔顾自己姑娘的丫鬟,就不能留了。或退回那府,或者……”凤姐儿想想,“退回去也不妥,她毕竟贴身照顾了表妹几年,还是在庄子里,寻一个规矩严厉的人家嫁了吧。妹妹和表妹可理解为甚要这么做?” 迎春毕竟经了张嬷嬷几个月的指点了,就说:“紫娟这样的丫头,也属于背主的了。放到宽松地方,怕为了自己个的好处,说了姑娘的私密事儿,又不是致死的错。找个规矩严厉人家,一是惩罚,二是维护了表妹的事情不外泄。” 黛玉有的舍不得,迎春就说:“张嬷嬷说,凡是背主的,必须处罚了,不然其他人跟着学,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黛玉哭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同意了。 凤姐拍拍黛玉,安慰她,又鼓励地握着迎春的手:“大姑娘这几个月长进了。大姑娘自己说说你的奶嬷嬷可好?” 第83章 红楼83 83 迎春羞涩地攥紧手指,低着头, 胀红了脸。 凤姐只轻轻喝着她自己的清泉水, 顺便给黛玉一盏, 时不时瞟迎春一眼。姑娘, 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前世那些蜂拥进申城、花城的大学生,几个月找不到工作后,被保险公司最基础的800元底薪诱惑, 接受保险公司的新人培训。这样的剖析, 还真是培训教员那些被誉为小奶妈的最温情的手段了。哪些在保险公司混了三个月以上没阵亡的,以后转到各行业做销售,都是人尖子里的精英分子。 迎春终于扛不住凤姐的压迫目光, 在凤姐的凝视和黛玉的关注下,抬起头。看凤姐偌大的肚子凸着, 腰部直挺挺地坐在自己面前, 盯着自己,就不由得不挺直腰,坐正。 “嫂子, ”迎春觉得那声音都不是自己的, 接过凤姐递给自己茶盏, 轻吮一口, 清冽的白水入喉, 迎春感觉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嫂子, 我不知道自己, 什么时候开始, 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也没人说起我的生母,她是谁?姓什么?是什么身份。” 迎春断续地说出这一串话,看着凤姐对她露出赞许、鼓励,就继续说下去,“也没人和我说起父亲。好像我从来,就是那样,长在老太太的院子里。” 迎春说的有些吃力,眼神中也带了一丝迷惘。“我记事的时候是有二个奶嬷嬷,后来也不知道何时、为什么就只剩了一个,也不知道去问谁好。珠大哥哥忙着读书,每天请安能见到;琏二哥哥每天跟在珠大哥哥身后,也就是请安的时候能见到。后来二哥哥就不和大哥哥一起了,也很少能见到大哥哥和二哥哥了。元大姐姐每天有很多功课要学,我就跟在元大姐姐身后,不声不响坐在边上看,教导元大姐姐的嬷嬷也不赶我。我看嬷嬷教元大姐姐练字、画画、弹琴、下棋,每一天我都认真听教导嬷嬷的每一句话,只有这时候,奶娘才不会数落我。大姐姐的琴弹得真好,让人听了想笑,想哭,想起院子里的花,想起下雨天的水泡……” 迎春又喝了一点儿水,看凤姐还是盯着她,黛玉也一脸关切地望着她。迎春笑笑,“ 后来大老爷迎进来大太太,那天奶嬷嬷告诉我那是父亲母亲。那时候已经知道太太是元大姐姐的母亲,而琏二哥哥和我有共同的父亲。” “再后来,再后来,”迎春的声音低下去,再就微不可闻地直至无声。 “接着说吧。”凤姐的话音里有抚慰、有诱惑、有压力。 “后来那一天,府里有了宝玉了,老太太非常高兴。老太太屋里的人都去看宝玉,宝玉的那块玉真好看啊。就是那一天,奶娘掐我的胳膊,‘你怎么就没带块玉出来?’奶娘唠叨了很久很久,唠叨她因为奶了我,而不是宝玉,走到哪里都没什么脸面。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被分来做我的奶娘。” “后来,大姐姐闲了会去抱宝玉,教宝玉背书,我就跟着听,默默地记。再后来就跟着大姐姐一起上学,学写字,弹琴,下棋,画画,我最爱的是下棋。不会因为写字画画的纸没了,听嬷嬷叨叨;也不用为弹的不好听,被元大姐姐院子的丫鬟说,二姑娘的琴,还有得练。那鄙夷的口气,好像她们个个弹的和大姐姐一样好。我只下棋,嬷嬷教的每一个棋局,我都努力记下来,然后可以自己和自己下。然后手一抹就都没有了,再开另外一局。” 凤姐及时鼓励迎春,拍拍迎春的手,眼睛专注地凝视迎春。迎春觉得自己就好像初生的婴孩,无一丝遮拦地,裸呈在凤姐面前。 “后来太太院子里多了探春,三妹妹一哭,赵姨娘就又哭又闹,然后太太就罚赵姨娘跪在院子里。” “多了几次后,探春再哭,赵姨娘就直接跪院子里哭喊。‘太太要奴才的命就直接拿去吧。’我只记得赵姨娘这么一句话。” 迎春笑,嘴角绽放出一朵花。 “后来,太太给探春换了奶娘,探春也搬到老太太院子里。没多久,元大姐姐就进宫去了,老太太和二太太哭的很厉害。我记得老太太对我说:‘二姑娘,你大姐姐是为了这一大家子进宫的,你记牢了,没这家就没你,你得学你大姐姐。’没多久,先是教导弹琴的嬷嬷走了,然后是画画的,再然后是下棋的,然后就只有教导我们认字的嬷嬷,一直到林妹妹来荣国府。” “这期间,奶娘从来不问我一句暖不暖,饿不饿,她把着我的衣服、月钱、首饰,总是念叨她奶了我,是怎么怎么的不得济,比不得宝玉奶娘的一个指头。有一天,大太太房里的王善保家的送了她的外孙女,到我房里做大丫头,管着我屋里的衣饰、月钱,奶娘就从明拿变成暗偷。被抓到了,司琪就骂一顿,换回的就是奶娘对我的各种抱怨。我不能说话,说了一句,奶娘就会打滚撒泼地闹半天,也就只好随她拿了。” “迎春,你觉得你亏欠奶娘什么吗?” “我?亏欠她的吧?没让她像宝玉奶娘那么得脸?有额外的酒钱拿?” 凤姐盯着迎春的眼睛说:“你不亏欠她任何。她做你奶娘,拿了奶娘的那份月钱,就是得到她该得的了。她当了你的奶娘,却没尽到教导你的责任。是她亏欠了你,而不是你亏欠了。”凤姐把最后那句话,加重了语气。 “宝玉的奶娘得脸,那她去做宝玉的奶娘好啦!也不看看她命里有没有?!当初选谁做你的奶娘,依照府里的规矩,都会问问本人肯不肯,也会问问备选的奶娘家里人肯不肯,毕竟这应了照顾哥儿姐儿的奶娘,一去就是至少三年。这世上就有这么些人,自己当初做了选择,过后又看到更好的了,就抱怨别人碍着她,没能得到更好的。” 凤姐先啐了一口,然后就给二人解释几句选奶娘的标准,说道:“做奶娘是府里多少小媳妇争破头的美差事。那些生了二个孩子,或者是三个孩子的,这是选奶娘的第一条。第二条得身体好,性子好,年龄一般在25岁左右,不超过三十岁。年龄小的,怕照顾孩子没耐心,年龄大的又怕没那么多精力照顾孩子。这样的小媳妇,在家里,得伺候当家的,伺候孩子,伺候公婆,甚至还有小叔子小姑子一堆家人,每天洗洗涮涮,带孩子、做饭、做衣服、做鞋子地不得闲一刻。进府当了奶娘,第一,比一般的管事媳妇拿的月钱多;第二,要干的活,从伺候一大家子,变成只伺候一个哥儿或姐儿;第三,伺候的人少了许多,还有人给她洗衣服,饭菜都是头一等的送到眼前。每次选奶娘,不知道多少人打破脑袋想当呢。” 凤姐喝口水,继续问迎春,“宝玉的奶娘得脸,是那府里的头一个。你看你二哥哥的奶娘以前得脸吗?” 迎春晃头。 “现在呢?” 迎春紧着点头。管了一阵子家了,知道凤姐看琏二奶娘的二个儿子都是实心眼儿的,就把他们放在接送琏二的庄丁队里。虽说不是庄丁的头,但在那些人里也是被尊敬、被抬举的。就是琏二哥哥的奶嬷嬷,过年的时候,父亲都额外给多些赏。这些可是宝玉的奶娘李嬷嬷没有的。 凤姐见迎春和黛玉都明白了赵嬷嬷的特殊,就说:“这奶娘啊,第一要心正,好好照顾孩子,能在艰难的时候护好孩子。第二还是要心正。不要看别人如何,就抱怨委屈,自己也一样做奶娘,怎么就没有呢?说句不好听,还都是做人的呢,怎么就有的做主子,有的做奴才呢?这世道原就不是绝对公平的。有了委屈抱怨的诸般心思,就不是心正了,赶紧得换了。不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带累坏了孩子,把孩子的脾性带歪了。小孩子,跟什么人学什么人。你俩明白吗?” “迎春,你的奶娘拿你的、用你的、还抱怨你,有她的不是。可与你有关系没有?” 迎春想想,先摇头,而后点头。“是我不该纵容她。我该在她和司琪第一次吵的时候,告诉老太太,或者告诉太太。” “对。”凤姐大大地肯定迎春。“规矩就是规矩,针对奴才的,也是针对主子的。谁犯了规矩,不处罚了,就会导致那一院子的人,以后都不守规矩。” 二人诺诺点头。 “现在,这府里管家的事儿,好做吗?” 迎春和黛玉的脸上就放光了,“嫂子,让她们都照着规矩来,也不难做的。” “是啊,难的就是立一个合理的规矩,然后涉及的人都按规矩来。你俩把自己院子里的规矩,都好好立起来,以后院子就交给嬷嬷,按章行事好了。” 凤姐对迎春的和黛玉的那一番洗脑,过了没几天,张嬷嬷来找凤姐,“二奶奶是怎么教导的姑娘,现在行事有章程多了。” 凤姐笑,这样的谈心模式,不过是保险公司小奶妈的初招儿,教会小家庭的常见模式罢了,比起某**法,都是小儿科啊。当然,最伟大的德国人,一个《资本论》,改变了《圣经》占据多年的江湖老大地位。那才是洗脑,洗到忘记自己是谁了。呵呵…… 第84章 红楼84 84 世上只有三件事:老天爷的、别人的、自己的。凤姐很认同这话。 属于老天的事情, 刮风下雨干旱地震, 只有那战天斗地的人物, 比如:修长城的始皇帝,开凿大运河的隋炀帝,开凿红旗渠的太//祖爷……把诸如此类的事,与老天爷分羹一二。 属于别人的事情,隔壁家吵架斗嘴,人头打出狗头来,凤姐都不会去看稀罕。给银子都不看!凤姐从骨子里就不喜欢掺和别人的事儿, 劝架没她,也不会吵到地老天荒的。反正她又不是居委会大妈、也不是工会主席,更不是太平洋的警察。所以不那么了解她的人, 会以为她多少有那么点独, 傲。 自己的事情,那凤姐就是要努力干好的。本来与自己无关, 牵涉到了,凤姐也会以认真的态度相对。就像是接黛玉过府,就是凤姐秉承善小,也是做善事,送黛玉二个嬷嬷就够了。现在贾赦对黛玉有了新的安排,和程家联姻, 与自己相关了, 凤姐就把黛玉和迎春一起叫过来, 和风细雨地, 遇到一事儿,就掰开揉碎地分析厉害,引导她们自己想出合适的处理方法,没谁能日夜想到所有事,但这地方可是兴株连的。 做奴才的有奴才的不好,做主人的也有做主人的烦恼,多少有些像打工和老板的关系。员工做不好炒掉,花钱可以止损,就是员工涉及刑事案件,也不会被株连。这里要是奴仆仗势欺压良民,哪怕没逼出人命,要是御史穷追不舍,赶上圣人想追究,那背锅就不仅仅是丢脸,还可能去职、刑杖、流放。出了人命,就更不得了了。 以贾赦现在的处境,说是如履寒冰也不为过。勋贵的那伙儿人,因为他蛰伏二十余年,再加还朝廷欠银,没交情还全得罪了。科举上来的那伙儿,张家在朝堂没了撑大梁的,贾赦也是没靠儿。 所以年前,凤姐是下狠手处理庄头,不仅仅是为了庄头的贪匿,还有那些庄头俨然成了庄子里的土皇帝。然后在府里颁布禁赌令——抓到赌的,不论当值与否,一次打板子,二次发卖;在外面赌,一次就发卖。禁嫖——府里的人敢去青楼嫖,一次就发卖。 贾琏不解,陪着小心和凤姐解释,“这小赌怡情的,不是当值就算了吧。还有去青楼,那是合法的啊。” 凤姐斜睨这琏二,“谁说小赌怡情啦,有些人运气不好,一天输个一两百的铜板,输的次数多了,就想赢回来。遇到那有心之人了,就会勾着他输的倾家荡产、还欠上几百两、上千两银子。二爷说说,这时候叫他敢什么他不干。要是叫他再下点毒、或是抱了孩子投井,就欠账勾销。二爷以为呢?” 凤姐阴恻恻的语气,配着她的话,贾琏就觉得后背冒寒气。得,这禁赌有道理,可嫖? “再说嫖,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这府里的奴才有什么英雄啊?” “哈,二爷,英雄都过不了的关,不是英雄就更过不了啦。若是谁在外面遇到可心的美人了,还不是给拿捏着,像赌的事儿一样儿啊。” 贾琏越发认识到,和凤姐辩什么事儿,都是她有理。算了,反正让着她十几、二十来年了,她说怎办就怎办吧。 但贾琏犹自不甘心,还想小小挣扎一下,“不赌不嫖也没事儿干啊?” 凤姐简直想把琏二倒吊起来,看看他的脑子里能控出多少水。什么叫不赌不嫖没事儿干? “二爷,没事儿干?去认字啊,去练武功啊。” 贾琏直眨巴眼,“没事儿干,去认字啊,去练武功?” “对。”凤姐心里盘算,怎么叫这些人知道国法,记下家规,时刻把国法、家规记在脑子里,融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呢? 琏二看凤姐苦思冥想,就忍不住劝她,“嬷嬷说你这时候不能劳神呢。出去走走吧。” 凤姐就由着贾琏扶着往外走,二人在院子里转圈,看着门上贴的福字,凤姐就说,“二爷,这个字大家都认识吧?” 贾琏嗤笑,“年年都贴的哪里都是,怕是三岁小儿也识得了。” 凤姐推贾琏胳膊一下,“二爷,让管家找人刻石碑,就刻百家姓,三字经,最多加个千字文,等明年过年前就考这三个。” “凤儿,这得多少纸笔啊?” “要什么纸笔啊。刻到石碑上,会认得,能读下来。想会写的,自己会找法子的,哪怕是拿根草棍划拉呢。不想会写的,给他一车的纸,也没用。” “谁教呢?” “外院让琮哥儿或者门房、帐房教,一天三个字四个字的。内院的让妹妹、表妹屋里的丫鬟教吧。” 贾琏无法,就推诿凤姐,“这石碑放家里,可不好。父亲未必同意的。” “那就刻到院子里的亭柱子上。” “可咱家又不是,亭柱子刻这些启蒙文字,好吗?” 凤姐不耐烦了,“二爷,你去和老爷商量,刻哪里好了,我回去睡会儿。” 贾琏无法,天大地大,现在的凤姐最大,她说啥是啥吧,最好父亲能驳了不给刻。 贾琏送了凤姐回屋,就去找贾赦,把凤姐的新主意说给贾赦,“现在凤丫头想一出是一出,咱们家又不是出身,那些启蒙文字,刻亭柱子上,不惹人笑话吗?!还要所有人不得赌不得去青楼,没事儿干,就识字练武的。唉,这折腾……”贾赦听了贾琏这一通抱怨,沉吟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刻。亭柱子上刻,前院那几块点缀在路边的石头也都刻了。明年过年,能背出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的都有赏。” “父亲?”贾琏怀疑地看贾赦,凤姐想一出是一出的,怎么父亲还同意啊? “琏儿,现在天下承平日久,勋贵在朝堂越来越没说话的地儿,但家里的子弟、仆从却都养成跋扈的性子。府里闲着的那些人,出去惹祸了,势必要给今上记到你我父子头上算账。把他们拘在府里识字练武,折腾的没心思、没精力到府外惹祸。好!你去吩咐管家找石匠好好刻了。” 贾琏一想,自己现在不就是这样吗?好,太好了,有一府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陪着自己文武双修,贾琏释然了,也感觉自己没那么苦哈哈的了。 所以就有了搬入新宅子的震惊了所有人的事儿。 黛玉和迎春为院子里的那小亭子刻了百家姓,已经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商量出所以然来。要不是莹儿,闹腾着上楼下楼,二人得去陪着,估计还在琢磨呢。 黛玉悄悄拉凤姐的衣袖,“嫂子,我院子里的那个小亭子,就够二个人喝茶下棋的,怎么柱子上是百家姓啊?” 凤姐笑,贾琏哀怨地看凤姐,看,好好的汉白玉石柱子刻上百家姓,煞风景吧! 迎春也热切地看凤姐,希望得个解释。 凤姐笑眯眯的,“你们觉得识字和不识字有什么不同?像嫂子我这样以前不识字的,是不是睁眼瞎子啊?” 黛玉笑,“嫂子现在可不是睁眼瞎了。小篆的字都认识好多了呢” 几人都笑凤姐,凤姐也不恼,她的小篆是画出来的。这个凤姐也没法子,她最爱的瘦金体,觉得瘦金体就是一幅画,那写出来要均匀的小篆,她就得画了。 “识字了,可以读书,也是把人从愚昧无知、混沌鸿蒙中开□□,所以说是启蒙。”迎春轻声慢语。 “要是这一府的人都不是睁眼瞎子了,是多少人从愚昧无知中被拉巴出来。这可是我的大功德。这刻了的百家姓,千字文等,就是要府里的人去认的。妹妹二人商议商议,怎么教你们院子里的婆子或者丫鬟,每天先会了那三四个字,再教府里所有的仆妇,一年不够,三年的时间,这府里当人人都识得这些字了。” 黛玉很高兴,就拉着迎春商议。莹儿的嬷嬷赶过来给莹儿换了衣服。丰儿那边派人过来问午饭摆哪里。 凤姐就对贾琏说:“我们回去吃吧,她们应该把院子收拾好了。” 贾琏扶了凤姐要回去,莹儿却不肯跟父母回去,“我要在表姑这里吃饭睡觉。” 黛玉和迎春也喜欢莹儿留下,凤姐赶忙说:“那你可不能再上上下下了,把姑姑们累着了,以后不准到玲珑阁来了。” 莹儿点头如捣蒜,贾琏和凤姐笑笑,回自己的院子了。 凤姐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贾琏刚才看到的忙碌,是凤姐让平儿、丰儿重新布置产室。 第85章 红楼85 85 凤姐对这红楼世界的生产怀着深深的恐惧。没有剖腹产,一切看天意, 想到这点, 凤姐就想给老天竖中指。 前世, 凤姐的高中同学的妻子, 还是在市一院,枕横位试产了大半夜,最后不得不去手术, 凌晨剖出一个七斤多的死婴。而凤姐在生产的时候, 得知出现枕横位,吓得立马和妇产科主任要求剖腹产。估计是老天想给凤姐一个大红包吧,麻醉后, 腹部放松,胎头位置转了过来, 最后得以正常产。而在凤姐生产后二年, 协和医院以硬膜外麻醉下自然产,获得了该年度部里的二等奖。凤姐记得自己还和妇产科的医生开玩笑,“你们要是把我生产时候的事, 早早写了病例报告交论文, 这奖就是你们的了。” 凤姐早在过年前, 就带着自己院子里的几个丫鬟, 做了十几件的手术袍, 帽子和手术内衣, 甚至还准备了十几条发带。 平儿很不明白, “奶奶, 做这些怎么用?” 凤姐叫了丰儿过来,让她把头发打散,然后像梳道髻一样用发带固定到头顶,再扣上帽子,系牢帽带。 对平儿说:“接生婆的头发,一点也不许露出来。耳朵上的首饰都取了,手上的,腕子上,统统不能有任何首饰。” 凤姐想想那些宅斗的小说,在生产时候做的手脚,总是感觉自己一定是忘了什么,就想起来一条,让丰儿写下来一条。要求到时候让接生婆照单执行。年前,凤姐把侯府接过生的几个婆子,召集到自己的院子里,和请来的接生婆一起,探讨妇人生产中的意外怎么处理,美名其曰接生经验交流。 然后,隔个一二天就去高供奉那里骚扰一次。最后还是高供奉,把丰儿记的那些零散的条条整理出来,凤姐一看,呵呵,这不就是手术室消毒和参与手术医护人员的无菌操作简易版嘛。 就是这样,搬家以后,凤姐发现自己开始焦虑,她不清楚具体的生产日期,就觉得心里没底。白天睡不着,夜里也一会儿一醒。贾琏开始还陪着熬,后来熬不住了,干脆是拽着凤姐的手,自顾自地睡觉,嘴里还说:“你发动了就叫我啊。” 不单是凤姐因产期临近,心里焦虑。就是贾琏,也因为担心这逐渐逼近的会试而不落底。 说起来这次会试,贾琏比他这三位表兄弟还紧张。张家兄弟们中了,他在朝廷上就再不是孤立无援了。二人还专门去问贾赦,今上对张家的态度,也没问得出什么来,还被贾赦赶了回来。 回了自己的院子,二人悄悄说了半日,最后一致认为,今上既然通过贾赦把张家兄弟破例召回来,就绝不会让他们兄弟三人都落榜。张昭是太傅的长子嫡孙,张旵已经被今上选中了和皇后的堂妹联姻,这二人应该是没问题了。就是张旭,反而是兄弟里,要被拖出来衬托科举考试公平的了。 夫妻二人就禁不住为张旭先洒了一把同情泪。而凤姐落了几滴猫泪,却越哭越甚,吓得贾琏手足无措,哄了好一会儿,凤姐才不好意思地笑笑。 “二爷,没事儿啦,也不是为科举啦。我就是想哭,这哭出来心里好像就敞亮了。” 然后夫妻二人睡了一夜好觉。第二天,贾赦却把贾琏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差点上脚踹。“你个孽障,老子和你说了多少次,让着凤丫头一点儿,你那是猪脑子啊?怎么就不记事儿,啊?” 贾琏赶紧解释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招惹的凤姐哭,“父亲,父亲,”贾琏赶紧恭恭敬敬站好,口齿清晰、诚恳地为自己辩解,就为他说话的语气、态度等不到位,被贾赦收拾了几次了。 贾琏赶紧把他们夫妻为张旭的担心说了,然后又说:“父亲,凤丫头说了,这哭了一场,她心里敞亮多了。” 贾赦嗤之以鼻,胡扯,那有人哭了以后会心里敞亮的。不耐烦和贾琏掰扯,就撵他赶紧收拾上差去。 二月初七将到子时,凤姐被肚子的抽痛惊醒,等一会儿,又没动静了,堂屋的座钟敲了十一下。凤姐睡不着,想起来坐会儿,贾琏把她的手攥得紧紧的,抽一下没抽出来,再抽,贾琏就迷糊糊地问:“凤儿,可是不舒服了?”人就闭着眼睛要起来。 凤姐赶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在睡觉要翻身,就感觉贾琏松了握的手,帮凤姐翻身,然后搂着凤姐又沉沉睡了。 凤姐靠着贾琏,想着贾琏这几个月的照顾、体贴,说不感动是假的。这贾琏,红楼中把他描写成一个贪花好色,不管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的性子。可现在这几个月看这人,不能说有多么聪明,就是在贾赦的压迫下,每天习文练武才不耍滑,上朝当差可是认真干事的。而他对俗事处理的灵活,人事练达,心底良善,都是可圈可赞的。 凤姐认为心底善良的人,很多时候给人的感觉会有一点点小懦弱。但经的事、见得人多了,凤姐认为,心底有善的底线、不会情绪上来,就不管不顾的人,才值得长久往来。 凤姐想着又闭着眼睛迷糊了。然后肚子又是抽痛,还有隐隐的排便感。这是要发动了吧。凤姐摸出枕下的怀表看看刚刚十一点四十分,也就不理会,继续闭眼假寐。 待到座钟敲响四下的时候,凤姐发现自己的腹痛开始密集起来,差不多二十多分钟左右一次。就抓着二次疼痛的空儿,悄悄从贾琏的怀里出来,走到外间,招呼平儿。 “平儿,”凤姐压低声音喊平儿,“平儿,赶紧起来。” 平儿这些日子睡的也不安稳,凤姐一叫就爬起来,“奶奶,有什么事儿?” “你去叫院子里的人赶紧烧水,多烧,把那几个接生婆都带去东厢的净房,好好地把人都泡到浴桶,让丰儿带人伺候着,头发都洗干净了,里外都换上咱们准备的衣服,手指甲都剪光光的,用刷子沾肥皂刷手。” 平儿看凤姐吩咐的严肃,就赶紧起来套上衣服去找丰儿。 贾琏听着外间隐隐的说话声,伸手一摸,没摸到人,立即就惊醒了,“凤儿,凤儿,”贾琏惊惶地喊凤姐。 “二爷,我在这儿呢,睡不着了,下来走走。你再睡会儿吧,还早着呢。” 贾琏嘟囔了几句,没一会儿,就见贾琏挑了帘子出来,睡眼朦胧的,“不睡了。也差不多要起了。平儿呢?” “我让她去烧水了。” “这时候烧水干什么?”贾琏有点不明白凤姐,这后半夜4点多不睡觉,烧水?心里想,赶紧生了吧,赶紧生了,就少了想这些离奇的一出一出的。 贾琏还等着凤姐说烧水干啥呢,就见凤姐闭眼咬唇,双手紧握,绞的手指发白,靠在椅背不说话。赶忙扑到凤姐眼前,“怎么啦?怎么啦?” 凤姐等疼痛过去,对贾琏笑笑说:“你儿子想见你啦。” 贾琏还没醒过闷来,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恍然大悟,“这是要生了?” 凤姐笑,伸手给贾琏,贾琏扶了凤姐站起来,紧着问:“凤儿,我要干什么?我去喊丫鬟进来?我去喊接生婆?” “二爷,还早着呢,你扶我去堂屋里走。” “还走?” “嗯,现在走走,一会儿生的快。” 贾琏就扶着凤姐在堂屋里走动。院子里这时候就有了人声,一盏盏灯也亮了起来。没一会儿,院子里就灯火通明。贾琏扶凤姐去了二次净房后,平儿进来说,“奶奶,丰儿已经安排人在伺候接生的婆子沐浴了,婆子进去后,她们的衣物,丰儿都按奶奶说的一人一个包裹收拾好了。每个人都派了二个小丫头跟着伺候着,都是我们院子里原来的人。产房已经点了苍术。” “让厨房炖鸡汤,煮粟米粥,煮鸡蛋。请二爷的奶娘过来。请高供奉过来。把莹儿送去老爷那里。让老爷派人去请张家的表嫂们过来。” 凤姐深吸一口气,忍过疼劲儿,向平儿发指令。 凤姐一会儿一看贾琏的怀表,算计着阵痛的间隔,掐着贾琏的胳膊,让自己不要慌,不要慌,这身子是是第二次生产了,自己平时也注重锻炼调养,应该没事儿的,会没事儿的。经产,年轻,身体好,胎位一直都正常,正常的。 第86章 红楼86 86 凤姐安慰自己不要慌, 不要慌!插着阵痛的间隙, 喝了半碗清鸡汤、半碗粟米粥, 又吃了二个白水蛋。盯着怀表,看阵痛已经是五分钟左右一次,让贾琏拿了带兜帽的大氅把自己裹严实了,由贾琏和平儿扶着往产房走。 像平儿这样丫鬟,走到产房也不过两分钟。凤姐觉得已经是努力加快脚步了,在产房的廊下还是赶上一波阵痛,只好停了脚步等。 这一停顿, 见贾赦带了高供奉过来,“凤丫头,如何了?” 凤姐想笑笑, 却笑不出来, 咬着牙忍痛,等过去这一波, “还好。莹儿呢?” “迎春看着呢。” 高供奉上来给凤姐把了脉,“都挺好的,差不多是时候了,进去吧。” 贾琏和平儿把凤姐送到产房门口,就被凤姐止住,丰儿带着二个小丫鬟迎上来, 把贾琏和平儿挡在了门外。 “二爷不能进来的。平儿姐姐, 你该带高供奉, 从那边门换好衣服进来的。把奶奶的大氅带出去。” 凤姐看丰儿和二个小丫鬟都是穿着长长的手术袍, 头发也都全兜在帽子里,恍惚是见到在手术室要上台的护士,心里没来由就安定了一些。 推开第一间门,张家二位表嫂迎过来,接了凤姐,把丰儿和那二个丫鬟留门外。丰儿嘴里还说着:“奶奶,丰儿全按着册子,一步步做的。” “好样的。”凤姐对丰儿感谢地笑笑,就知道你是一个绝好的执行者。 张家二位表嫂也是同样的装扮,大表嫂看凤姐精神头还挺好的,笑着打趣她,“这些你都是怎么想的?我们一进来你这院子,就给你那忠心耿耿的丰儿,拉去沐浴更衣。” “吓的。嫂子。”凤姐把身体都交到二位身上,看着屋里环立在内间门口的四个接生婆,也是高帽、长袍,双手插在胸腹的兜里,比较满意。 一个接生婆上来问,“奶奶现在如何了?” “差不多不到一柱香疼一次了。” “那奶奶进去,老婆子先给奶奶看看。” 那婆子用后背靠开门,凤姐点头,这婆子记得丰儿的要求。 “你跟进来吧。”遵守规则的人,很多时候让人放心。 里间只有赵嬷嬷一个人,地龙烧着,屋子里暖暖的,散发着苍术燃烧后的余味。地上的炭火盆煮着银剪刀,第一个铜盆里是热水,沿着西墙的架子,放了一溜的铜盆,里面都是热水。 东墙的矮炕上放了一个怪模怪样的榆木摇椅。说是摇椅也不对,有一般的摇椅两个宽大,底座厚实平坦,根本晃动不起来。摇椅上铺着白布单子,梁上也垂挂下来二个长长的白布环。 靠着摇椅的地下,放着一个二层的桌子,下层是一个白布包,上层搁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铜盆。 赵嬷嬷见凤姐进来,“奶奶,老奴都按丰儿姑娘说的做的。看着接生嬷嬷都刷了二次手,又用了奶奶前些日子准备的白酒泡了一刻。” “好。辛苦嬷嬷了。” 凤姐走到炕前,立住,心里慢慢数着,1,2,3,……数到34,阵痛过去。由着张家表嫂扶上炕,又在二人的帮助下上了她琢磨出来的产床。 就听窗外贾琏在喊,“凤儿,凤儿,你还好吧?” “二爷,好着呢。”凤姐底气十足地回了一句。 那接生的嬷嬷给凤姐做了检查,“奶奶,这是快了,一会儿你按我说的喘气,使劲。”“好,听嬷嬷的。”凤姐接过赵嬷嬷递给她的白布巾子,折了几下咬在嘴里,又接过二位表嫂递过来的白布环,挽手上。 “赵姐姐,还得再招呼一个进来帮忙。” 赵嬷嬷也不动,不错眼珠地盯着接生的婆子,抬高声音,喊外间的产婆都进来。 那婆子看赵嬷嬷的样子,知道是这家不放心,笑笑也不说什么,把盖在凤姐身上的白布单子向下扯,给凤姐罩的严严实实的,手抚在凤姐的肚皮上。 凤姐闭目养神。阵痛来的时候就默默计数,数着阵痛持续的时间。 …… 当凤姐数到60的时候,那嬷嬷对凤姐说:“我再给奶奶看看。” 凤姐就说:“拜托嬷嬷了。把单子全掀开了。” 那嬷嬷发愣。凤姐咬牙说:“单子全掀了。”别想这给我什么暗箱操作,这一屋子都是生产过的女人,没什么值得掖着藏着的。那些小说里描写的坑杀人的、什么不给胎儿降生,反着操作,最后把孩子憋出毛病的事儿,天知道有多么骇人。这里有赵嬷嬷和另外三个产婆呢,量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那嬷嬷吃惊,大户人家的女人生产,恨不得身边就一个接生的,还把身子遮得严严实实的,稳婆都得暗箱操作,摸着接生。这位倒是敞亮,看来今天得好好露一手,不能出一点岔子,后面几个同行看着呢。 凤姐配合着那嬷嬷的指令使劲,呼气,吸气。呼气,使劲,凤姐抓着白布吊环,几乎把身子立起来,双脚死死地蹬着躺椅脚,使劲。 这时候只能看天意,靠自己努力了。 几次下来,凤姐觉得时间漫长的、好像永远就停顿在这一刻,不肯向前了。 “奶奶喝口水,再来。” “把那个小瓷壶的水给我。”凤姐喝了几口水,歇了歇。 在阵痛再次袭来的时候,稳婆大声地说:“奶奶使劲,看到孩子的头了。” 赵嬷嬷把煮着的银剪刀捞出来,放到小桌的铜盆里。铜盆里还泡着几条合股的白丝线。 几次以后,稳婆叫,“奶奶加把劲,这就出来了。” 凤姐再次借着吊环用劲,二位表嫂撑着她的后背。凤姐蹬着靠椅脚,使出全身的力气,然后就觉得身体一松,孩子滑了出去。 “好,好。生出来了。是个男孩子。” 赵嬷嬷把小桌推到稳婆身前,一个稳婆上前帮着扎、剪脐带,另一个端走放了银剪子的铜盆,那接生婆处理了孩子口腔的秽物,提着孩子的一双小脚,照着屁股就是二下,屋里响起嘹亮的哭声。 那哭声嘹亮,丝毫不亚于凤姐前世,听到儿子哭声的那一瞬间的感动。听哭声,知道这是一个身体健壮的孩子。 “嬷嬷,抱来我看看。” 赵嬷嬷早把下层的白布包打开,露出准备好的襁褓,把孩子仔细包了,递给炕上的二表嫂。 二表嫂抱孩子过来给凤姐瞧,“弟妹,快看,多漂亮的小公子。” 红红的脸,胎发浓密,额头也都是细细的绒毛,看两条眉毛上的密密浓浓的浅淡眉毛,就知道这孩子长大了,必是有着漂亮的剑眉。细长的眼线,弯曲着微微上挑,这是个丹凤眼的。 凤姐伸手摸摸孩子的小脸,细腻的皮肤,温热的感觉,都这么地真实。 “拜托嫂子抱出去,给老爷、二爷瞧瞧。” 太好了,一切顺利,凤姐谢过漫天的神佛,等着娩下胎盘收工。 张家二表嫂抱了孩子出去,在产房的外间,丰儿行礼给拦住了,“二舅奶奶,奶奶吩咐过的,孩子就抱在这里,不能再出去了。” 丰儿打发小丫鬟,“忍冬,你去开门,让二爷进来看看。” 忍冬拉开一条门缝,“二爷进来看看,孩子抱出来了。” 贾琏急急忙忙抬脚,却见贾赦以他从没见过的灵敏,一下子窜到贾琏前面,挤进门。 “我看看,我看看。我的大孙子啊。”贾赦抢过孩子,看着孩子红红的小脸,像极了自己和贾琏的眉毛,那眼睛当是像了凤丫头,可那唇就和张氏一模一样啊,贾赦眼中就滴下泪来。 贾琏挤过去,接过孩子,仔细端详,自己二十五岁了,终于有儿子了。 高供奉稳当当地走过来,“侯爷父子看过了,就出去吧,还得再检查检查孩子呢。” 丰儿也不管贾琏的意愿,伸手抱了襁褓,交给高供奉,对着贾赦贾琏行礼,“老爷、二爷,请外面等一会儿。” 贾赦抹把眼泪,“赏,都有赏。”由着贾琏扶了他出去。 贾琏看着老泪纵横的贾赦,心下也是唏嘘,“父亲,父亲。” 贾赦不理贾琏,贾琏只好把他掺到屋里坐下,吩咐丫鬟给贾赦打水洗脸。 “琏儿,琏儿,我有孙子了,我有孙子了,我做到我父亲说的,把我这一支传下来了。” 第87章 红楼87 87 贾赦哭了一会儿,等洗了脸, 人就冷静了些, 看着贾琏不说话, “父亲, 父亲?”贾琏被贾赦看得发毛。 “你在这干啥?你去看凤丫头啊。我怎么养了你个混蛋儿子,半点不开窍啊。” 贾赦提脚就要踹,贾琏一步窜出去挺远, 回头看贾赦没追过来, 喊了去到洗脸水的小丫头进去照顾贾赦,方急匆匆赶到产房外等着。 院子里来往的婆子、丫鬟都喜气盈腮,不停地过来恭喜, 贾琏的小厮——兴儿和昭儿搭伴赶过来问,“恭喜二爷, 喜得贵子。外院吴管家和小芸大爷, 都等老爷和二爷的话呢。” “老爷在正堂坐着呢,去问老爷。”琏二给小厮指贾赦的位置。怎么屋子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可别像迎春的生母了。 迎春出生的时候,贾琏早已经记事, 就记得在老太太怀里看着迎春呢, 安静的产房突然就喧哗起来, 有婆子出来喊“不得了了。”老太太就打发人赶紧把他、贾珠、贾珍、元春一起带走, 再后来听说是产后大出血, 没了。 贾琏是越想越怕, 两腿开始发抖, 只觉得自己再也站不住了。平儿恰好带人过来, 看贾琏在那儿抖的好奇怪,就上前问:“二爷,你怎么啦?” 贾琏手指着产房门发抖,“你进去,赶紧进去看二奶奶。” 平儿奇怪,但这些日子见多了二爷和二奶奶的各种不靠谱,也就淡然地上前拍门,“丰儿?丰儿?” “叫你进去看。你家二爷说话,你听不懂?” 平儿无法,回身和贾琏解释,“二爷,不是平儿不想进去,实在是奶奶之前有规矩的。一条条写在本子上的。” 这时候,门里传来丰儿的声音,“平儿,什么事儿?” “二爷着急二奶奶呢。问二奶奶怎样了?” “跟二爷说,稳婆正给奶奶收拾呢。让二爷再等一会儿就好啦。 ” 贾琏稳当了点儿,隔了没一炷香,就急得转圈,“丰儿,丰儿,好了没?好了没?” “二爷,奶奶说让你先去接莹儿,等你接回来这面就收拾好了。” 贾琏一听,抬脚就走 ,差点踏空了台阶,踉跄了几步才走稳,向前院跑去。 贾琏直跑到了前面,贾赦的主院,院门口就站了一个小厮,“大姑娘在不在这里?” “在。”那小厮只说了一个字,贾琏就冲了进去。那小厮见贾琏往正堂去,就紧着喊一句,“在侧厅。” 贾琏就急着拐弯奔侧厅,见迎春和黛玉对坐下棋,迎春把侄女抱在怀里讲解呢。 贾琏上前夺过女儿,抱怀里就往外走,吓得迎春和黛玉赶紧站起来,二人互相望着,黛玉的眼泪就扑簌簌滚下来。 “大姐姐,是不是,是不是……” 迎春也有些发傻,她一大早就给贾赦叫到前面,吩咐她好好带莹儿,然后黛玉带人找了过来,二人就哄着莹儿玩。才有人过来告诉她们凤姐生了个男孩,一屋子的人还高兴的不得了。这么一会儿,可是产房出事了?一屋子的丫鬟和婆子都有些发傻,不会是出事了吧? 迎春的教引嬷嬷,张嬷嬷就上前说:“姑娘,赶紧打发人去看,我们服伺着姑娘在后面也过去吧。” 有小丫鬟给黛玉打水净了面,迎春和黛玉挽着手,心里七上八下地往主院去。 而莹儿的奶娘见贾琏抱了孩子就跑,赶紧抓了贾莹的斗篷追,等她出了门,贾琏都没影了。 贾琏一路抱着女儿跑,莹儿搂着贾琏的脖子咯咯笑,嫩嫩的小脸贴在贾琏的脸上,让贾琏欢喜,激动,女儿出生的时候他不在,等他回来就是洗三了。看过了刚出生的儿子,再抱着粉嫩嫩乖巧的漂亮女儿,贾琏觉得从心底生出力气,把莹儿接回去,凤姐就收拾好了,就可以看看凤姐了。 贾琏抱着女儿跑回产房,喘着粗气对女儿说:“乖女儿,你娘给你生了一个小弟弟,你做姐姐了。我们进去看看你娘亲和弟弟去。” 贾琏一步二个台阶地跨上去,伸手去推产房的门,丰儿见贾琏抱着孩子进来,“哎,二爷,你等等,再等等,就好了,就好了。” 然后带二个小丫鬟往外送贾琏父女,贾琏直着脖子喊:“我接了莹儿回来了,凤丫头,凤丫头?” 凤姐在里面笑,以为他去接孩子怎么也要一刻钟的,现在看来是破纪录的奔跑速度了。 “大嫂,要麻烦您去看看了。” 张家大表嫂笑笑,和她弟妹做了个手势,自己下炕去了外间。只拉开一点儿门缝喊贾琏,“琏二,弟妹好着呢,一会儿就收拾好了。你赶紧让厨房准备吃的。” “大嫂,还要多久?” “就好了,就好了。” 贾琏不甘心地被丰儿送出去了,抱着女儿转去凤姐生产的那屋窗外,“凤姐,凤姐,你想吃啥?我让厨房做去。” 凤姐心里暖暖的,憋着笑说:“鸡汤。” “好。” 屋子里的几个接生婆笑着恭喜凤姐,一个说:“这府里的爷们是把奶奶放心上了。”另一个就说“奶奶和爷真好。” 给凤姐接生的稳婆就说:“女人这一辈子,要是不嫁个心疼自己的,就白受这生育之苦了。” 那稳婆等胞衣娩下来,用铜盆盛了,仔细检查后,给赵嬷嬷和身后的另一个接生婆看过,然后对凤姐说:“恭喜奶奶,胞衣完整。奶奶可以移到月子房里了。” 赵嬷嬷上手,帮着张家二位表嫂给凤姐穿戴好了,去喊了丰儿进来。 丰儿指着一个小丫鬟说:“半夏,你带妈妈们去更衣。”然后对继位接生婆说:“几位妈妈莫急着走,已经给妈妈们备了酒水,老爷说有赏呢。等吃了酒,领了老爷的赏银再家去。” 然后对张家二位表嫂说:“二位就奶奶,请跟了丰儿去更衣,花厅哪里已经摆了早餐了。” 平儿带高供奉等人进来,“奶奶,老爷在哥儿那里看着呢。” 高供奉给凤姐把了脉,点点头,“不错,回去慢慢养着吧。” 赵嬷嬷看着平儿把凤姐包的严严实实的,扶出去上了藤椅,才跟着忍冬去更衣。 贾琏得了凤姐想喝鸡汤的信,又抱着女儿往厨房去,迎面遇上女儿的奶娘,“二爷,快给姑娘穿上大衣服,这早晚还凉着呢。” 贾琏停下来,由着女儿的奶娘给孩子裹斗篷。 奶娘看贾琏急急的样子,“二爷,这抱着姑娘,是要往哪里去?” “去厨房,你家二奶奶要喝鸡汤。” 奶娘觉得奇怪,二奶奶要喝鸡汤,用得着二爷去厨房吩咐,还得抱着姑娘去? “二爷,那鸡汤该是早就准备好的了,打发个小丫鬟、小厮取就好,还是把姑娘抱回屋里吧。” 贾琏想想也对,抱着女儿往后走,奶娘跟在贾琏后面,看贾琏好像有些傻了,就问道:“二爷,二奶奶生了没有?现在怎样了?”“生了,生了个儿子。嬷嬷给收拾呢。”贾琏顺口答着,然后才醒过神,自己这一趟趟地忙着什么呢?! 抱着女儿往回走,他知道孩子要先放在西屋,搬家前就规划好了。等搬进来,凤姐吩咐平儿、丰儿天天收拾。既然凤姐还没收拾好,再去看看儿子。 贾琏抱了女儿回自己的堂屋,迎面就见一幅八开折扇屏风把门当了个严实。这么会儿的功夫,自己的屋子就变样了?贾琏简直怀疑自己走错了屋。 转过屏风,就见贾赦背对他,低头端详放在桌子上的摇篮。 “祖父,祖父。”贾琏怀里的女儿看到贾赦,就欢快地喊祖父。贾琏有些吃味,女儿看到自己虽然高兴,可还是没看到祖父这么欢欣啊。 “莹儿,来,过来看看你弟弟。”贾赦接过孙女,“看弟弟漂亮吧?” “好丑,这么红!”小小的孩子,包裹的严严实实地放在摇篮里,只露出小小一张脸。 “傻丫头,”贾赦亲孙女一口,“你弟弟比你爹爹长的好呢。” “父亲,这屏风?” “就先这么摆着,免得进出带的风,吹到我孙子。” 贾琏无语,孩子哪里会放在这堂屋里啊。可贾赦说摆,就只得摆着吧,这进进出出的,还是往里挪挪,不然谁进门都得被吓一跳。 迎春和黛玉到主院,远远看着抬着凤姐的藤椅进了屋,俩人相视一眼,欢喜溢满心房,手拉手快步追过去。 第88章 红楼88 88 凤姐进屋也被那屏风震了一下, 为了不撞到屏风, 就说抬藤椅的婆子, “放下吧。我自己走进去就好了。” 贾琏听见凤姐的声音,转回头见凤姐已经从屏风后天头出来,“凤儿,凤儿,你没事啦?” 贾琏兴奋地迎上去,贾赦在后面跟着说:“蠢货,还不赶紧把凤丫头抱炕上去。” 贾琏今天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一听贾赦的话,弯腰兜腿把凤姐抱起来,咧着嘴看凤姐傻笑。 “二爷, 去西屋。” 贾琏把凤姐放西屋炕上, 才傻呆呆地问:“怎么在这屋里?” “在这屋坐月子了。二爷,去把孩子抱进来。”凤姐由着平儿帮着脱了裹得严实的一层层衣服, 舒服地叹口气,顺顺利利,平安无事啊。 贾琏出去看贾赦还盯着摇篮看,“父亲,”贾琏对上自己的父亲总是有点气虚。 “嗯。抱进去吧。小心点。” 贾赦的目光跟着贾琏走,直到合上的门扉挡住了视线, 犹自不甘地恋恋不舍。 迎春和黛玉进门也被屏风震了一下, 俩人转过屏风, 见贾赦呆呆地望着西屋的门, 俩人行礼,“父亲”、“大舅舅”。贾赦回身看着俩个女孩子,笑容满脸“你们来啦?你嫂子和孩子在里面呢。” 俩人欢快地恭喜了一句,就进去看凤姐和孩子。 凤姐在西屋的里间。俩人进屋,先被南炕中间的挂着的摇篮(悠车)吸引去目光,贾琏抱着莹儿,正探头看里面的孩子。然后才看到正服伺凤姐、给赶紧打理衣服的平儿。 “嫂子,”俩人给凤姐行礼,然后异口同声。迎春温婉笑笑,退后半个身子,让黛玉先说。 “嫂子,琏二哥哥抢了莹儿就跑,把我们都吓坏了。” 凤姐笑,“琏二爷,你吓到俩个妹妹了,怎么补偿啊?” 琏二抱着莹儿回身,姐妹俩赶紧给琏二行礼。 “妹妹们宽恕则个,哥哥我也是急蒙了。回头给妹妹一人一套好首饰,如何?” 二人嘻嘻笑着应了,这些日子,二人从贾琏、凤姐这夫妻手中得了几次东西了,有的时候是一匹衣料,有的时候是一根发钗,上元节是一个漂亮的水晶灯笼。还有时候就是一方帕子,一个荷包。不论贵重与否,姐妹俩也看出这夫妻二人的用心疼爱,越发愿意哄着莹儿、教导莹儿了。 贾琏见姐妹俩应了,喜笑颜开,招呼姐妹俩过去,“妹妹,表妹,快过来看看你们侄儿。” 二人探头往摇篮里看。孩子包在襁褓里,只露出一个红红的小脸,“弟弟好丑,以后可怎么办?”小姑娘明媚的小脸,露出深深的担忧。 平儿放下手中一半儿的活,要下炕给姐妹俩行礼,迎春赶紧摆手,“平儿,你好好伺候你家二奶奶吧。” 迎春见过几个才出生的小孩子了,看侄女嫌弃侄儿,就安慰小姑娘,“不丑,很漂亮啊。莹儿明天来看,更漂亮呢。” 黛玉看看小姑娘,再看看摇篮里的小小子,“嗯,大姐姐说的对。侄儿很漂亮,长大是个英俊的公子哥。” 小姑娘看几人都这么说,揉揉眼,再看还是那么丑,即在贾琏的怀里扭起来,“爹爹,我要去看祖父了。看祖父去。” 平儿给凤姐收拾好了,下炕对迎春说:“大姑娘和表姑娘吃了早饭没有?” 迎春说:“我们带莹儿在前面吃过了。” 平儿接着说:“二爷,老爷和你还没吃早饭,先吃早饭吧。” 凤姐对迎春和黛玉说:“妹妹,表妹,这几天家事繁杂,要辛苦二位妹妹呢。” 二人也不推脱,迎春表示,“嫂子,你放心养身子,有表妹帮我,家事不劳嫂子操心费神的。” 贾琏说:“凤儿,你好好养着,有妹妹们帮你分担呢。”给凤姐掖掖被角,“你先歇一会儿,我去看看厨房的鸡汤怎么还没端来。” “好,辛苦二爷了。”贾琏得了凤姐赞赏的笑容,高兴地抱了女儿出去了。 贾赦见贾琏抱孙女出来,孙女扑着要他抱,看不见孙子的郁闷就化解了一些。见迎春和黛玉出来,问了几句孙子,就问他们三个,“稳婆可都赏了?” 贾琏一愣,“等父亲做主呢。府里的人也都等父亲做主呢。” 贾赦看贾琏那样儿,就知道这儿子刚才是欢喜的啥都忘了。“府里每人赏一个月的月钱,你们这院子三个月。凤丫头身边的那俩大丫鬟,挺得力的,你们夫妻另外赏吧。接生婆一人十两,接生的那个五十两。” 迎春和黛玉应了贾赦的吩咐,和贾赦、贾琏告辞,回迎春的院子发赏、处理家事。 “父亲还没有吃早饭吧?儿子招呼人摆饭上来。” “你和我回前院吃,让凤丫头好好歇歇。”父子二人抱着小姑娘去了前院。 几人出了凤姐的西屋,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 “奶奶,可要吃点什么?” “先不用,你吃了早饭没有?” “一会儿再去,还不饿呢。” “去吧,你先去吃早饭。你也忙了这一早了,够累的了。你吃了饭,自去歇息,换丰儿过来就好。你把孩子抱出来给我。” “奶奶现在可得好好歇着,可带不了孩子。我让奶娘过来吧。” “不用,我们娘俩要好好呆一会儿,外间留人就可以了。” 平儿见凤姐坚决,就在外间留了二个小丫鬟,吩咐注意屋里的动静,自去吃了。 凤姐看着身前的孩子,解开襁褓,把婴儿搂到自己怀里。自己怀了一半的孕程,这孩子算什么?自己的半个儿子?凤姐这么想着,就禁不住笑了。 凤姐用食指肚轻轻抚摸婴儿的眉毛轮廓,对婴小儿说:“你这么浓密的头发,还有这眉形和你哥哥是一样呢。你以后长大了可要学你哥哥,长的高高的,啊?算了,你学不来他的,这儿也没钢琴什么的,也没地儿给你秀腹肌。”凤姐的情绪有点低落,点着孩子的菱形红唇,复又对孩子说:“不学也好,你哥哥呀,就是一个招惹小姑娘的靓仔!” 孩子感受到凤姐点在唇上的手指,嘟着着嘴寻找。凤姐失笑,从炕桌上摸过来她常用的小瓷壶,点了几滴水到孩子的唇峰,看着湿润的小嘴咕呶红唇,一点点呡进嘴里,就又滴几滴,一个滴一个呡,母子二人玩的很是开心。那婴儿突然睁开眼睛,黑黝黝的眼珠像大溪地的黑珍珠般,散发着润泽的光。那眼睛直看着凤姐,看到凤姐心底。 凤姐知道婴儿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被那有着琉璃般光泽的纯净黑眼睛吸引,转着头看婴儿眼睛里的自己,笑笑,然后抓起孩子的小手亲了一口,嘴里呐呐,“真是个小精灵啊!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又用鼻尖和婴儿的鼻尖碰碰,“认识我了吗?嗯?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半个娘亲,知道吗?”凤姐说完,自己忍不住一笑。又亲亲小手,“再来,从新介绍过。我是你的娘亲啊,你是我的小精灵。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你要好好长大啊,要比哥哥长的帅气,呵呵。” 母子俩个玩了一会儿,不,应该说是凤姐玩了一会儿孩子,小婴儿又闭上眼睡了。凤姐才兴犹未尽地搁下壶,呆呆地看着孩子,心念千回百转,你只是我的小精灵,而不是我的宝贝儿,我会爱你和他一样麽?应该会的。直到外间传来丰儿的说话声,才收回了心思。 凤姐闭眼假寐。 丰儿进来悄悄看看,看凤姐母子都在睡,回身又出去,“二位舅奶奶,二奶奶和孩子都在睡呢。” “那我们就不进去了。” 听说是张家的表嫂和丰儿一起过来了,赶紧出声,“丰儿,丰儿?” 丰儿就挑了门帘子推开门,“舅奶奶进去吧,二奶奶这是醒了。” 张家的大嫂领先进来,“可是我们吵醒你了?该打了。” “看嫂子说,快进来坐。”凤姐要坐起来,大嫂赶紧按下她,“你好好躺着吧,我们看看你和孩子就回去了。” 凤姐感激地对二人说:“今天多亏了有大嫂和二嫂在,我这心里才有主心骨。” 妯娌二人谦让几句应该的,又问候了凤姐几句,夸了孩子几句,就说洗三再来,由丰儿带人送了出去。 第89章 红楼89 89 夜幕降临,周瑞家的敲开一间看起来极其普通的京居人家。如果丰儿在场, 定会认出来, 这是今天给凤姐接生的四个婆子中的一个, 尤其是赵嬷嬷, 这竟然是她找的接生婆。 “哎呀,我的周姐姐,你怎么来了?” 那接生婆吓的不轻。 “我来看看你, 怎么样?” “唉, 别提了。不是我不给你办事,根本就没我出手的机会。” “信不着你?” “你说你家那姑奶奶是什么心眼儿?我们一大早就给几个丫鬟拉去沐浴,不洗还不行。人进了浴桶, 所有的首饰、衣服,当你的面打个包裹, 塞箱子里锁着。四个人的衣服都锁在一起, 然后头发要洗干净,塞帽子里。指甲要剪的光秃秃,崩想指望着指甲。你看, 给你看我的指甲, 现在就是想挖下耳朵都不不成。” “那就没带进去?” “还带进去?等我老婆子从浴桶里爬出来, 光溜溜的一个, 里面的小衣、外面的袍子都是准备好的。那家的小丫头, 那个眼尖啊, 只能把手插在肚子前的口袋里, 摸了别的就重新刷手、泡手。我和你说, 你家姑奶奶是个毒的,还准备了烈酒泡手。她奶奶的。老娘的手被看着,用肥皂水刷洗了二次,再用酒泡,现在是火辣辣地难受。以后再有那侯府的事儿,老娘可不去了,就十两银子,好干什么。还有呀,你家那姑奶奶还是个不知羞,生的时候,我们四个接生婆,加上那赵嬷嬷都在那看着她呢,呸!还没见过这样的大家子。倒也是的,谁也别想动了什么手脚。” “那最后是谁接生的?顺不顺?” “东门外的李婆子。周姐姐,我和你说,这胎顺的,就是没人接生也能生的好。” “呵呵,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那银子?” “什么银子?” “好,没啥,没啥。”那婆子想着周瑞家的前面给的10两银子,她不往回要,太好了,高高兴兴送了人出去。 周瑞家的又去东门外的李婆子家。这李婆子手艺好,达官贵人家找她接生的多。周瑞家的想问问她,给了她100两银子呢,怎么就一点儿用都没有。 “周姐姐,我应了你就是想帮你的。可你家那姑奶奶生的时候,连遮的单子都不用,四个人在我后头看着呢。又是掐着时辰进的产房,进去没多一会儿,就生了。我看那生的架势那熟的,生过了几个都没这么会使劲的。我和你说啊,我们经了好几个屋子,又洗又刷又泡的,才到了产房的外间,光溜溜的一个人,啥都带不了,要是大户人家都像她这么生啊,啧啧。”李婆子在惋惜,那自己以后就只能挣接生的银子了。” 周瑞家的想不出来再说什么。那李婆子兀自还在得啵得啵的,“你家太太也是的,都分家了,还是亲姑侄,以后就算了吧。” “唉,你不知道啊。我家那姑奶奶也算是在太太眼前长大的,可她最后对太太……”周瑞家的也说不出凤姐对王夫人有什么不好,就是她自己在太太跟前几十年,也就做到凤姐这样罢了。但她这说不出,李婆子也不想问,大家里面都是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你看那银子我还给你?” “算啦算啦,以后少不得还往来的。”周瑞家的见没法子,就痛快回去了。 李婆子经了这一天,到现在才终于放松了。心里琢磨着洗三那天能收到多少,那产床倒是能借劲,可看那份量,自己也不能背着走,也就放下了。 周瑞家的回去和她的主子怎么说,暂且不提。她自己被主子冷落了好一阵子,这么点子事儿也办不好,提心吊胆地挨了许久,才挨过这一场。 贾赦的人缘现状、贾琏的官场职位,决定了新生儿的洗三、满月的热闹程度。 结果呢,孩子生完的当天,凤姐就说什么也不同意给孩子洗三。 贾琏不理解,“凤儿,这孩子都洗三啊。洗了以后才长的好,留的住。” “二爷,这些人是和家里好,可谁知道她们在外面都接触了什么。孩子这么小,不抗折腾的。洗三不办,满月也不办,周岁看看再说。” 贾琏想再说点什么,凤姐就一幅疲累极了的样子,贾琏也只好呐呐住了嘴,自己往前面去找贾赦抱怨。 “父亲,凤丫头说不办洗三,满月也不办,周岁再说。” 贾赦美滋滋的挑拣预备给孙子的东西,连孙女都交给女儿、外甥女带,听了贾琏的话,估计是过耳不过心地“嗯”了一声。 “父亲,还是给孩子办满月吧?” “嗯。” 贾琏满头黑线,估计贾赦是根本没听自己说什么,又重复一遍。 “不办就不办。不办?别人还不知道我们府添丁啦。好好长大就成。” 贾琏无奈,他好想、好想给儿子办满月的,好不好?上次他闺女的满月都办了,怎么到儿子反不办了呢?和他一般大的那些旧友,人家有的儿子都启蒙入学了,有的都有几个孩子了。他好容易有了儿子,想显摆显摆,怎么就不行呢。 贾赦看着贾琏那纠结的样子,知道他的心结,难得他心情好,就开导几句。“你那些狐朋狗友,有的孩子大了、有的儿子多,一是人家娶的早,二是人家有庶子。凤丫头比你小了几岁,现在有一儿一女,也不算晚了、少了。现在你显摆儿子,你那些狐朋狗友,那个像你这样,有了五品的实职?你看看文官里,五品实职的,有和你一般年龄的?你这是要招人恨呢。明白不明白这道理?闷声过好你的小日子,才是该干的。” 贾赦说着说着,看贾琏那跟不上的样就烦了,“我看你这几日是闲的慌,不如早起多练一会儿?” 贾琏顿时怂了,“不闲,不闲,父亲,我这就去读书。”贾琏自觉天下没有比他更苦的了,那些读书的、练武的,都不用当差。他是白天当差,早晚还得补上以前没学的、没练的。那个贾琮天天卖命般上进,自己比贾琮大那么些,总不好被他比下去,失去做兄长的威严。 唉,还是去读书、背书吧。 凤姐不给孩子办洗三,洗三那天还是来了几家人。见凤姐不把孩子抱出去见人,张家大嫂主持的洗三,也就潦草地变成茶话会。幸好来的都是与贾赦关系不错的那几家,以为是孩子有什么不好了,也就略坐坐,连饭都没吃,就都回去了。 张家表嫂不放心,过来看凤姐。凤姐把孩子抱出来,二人围着看看,孩子哪里都挺好的啊。 凤姐却郑重地说:“嫂子,你们得空就来,洗三不办,满月酒我也不办了。” 二人对这些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当凤姐自有打算,劝她好好休息,回去和自己夫君叨叨几句就放下了。 二月十二是黛玉十二岁的生日。二月十一,贾母派人来接黛玉回去,给黛玉办生日。黛玉将一套内衣,交给来人带回去,说是自己做给贾母的。让人转告说,凤姐生子,她在和迎春学管家,走不开,就不回去了。 贾母收了内衣,看着匀称的阵脚,就是一通哭,鸳鸯哄了许久,还叫了宝玉来帮着,才哄好。但贾母对贾琏得子,却提也不提。 黛玉生日,就家里的那几人摆了一桌,因缺了凤姐,众人也觉得乏味,草草结束了。 贾赦是每天早上,等贾琏起来,盯着贾琏把孙子抱给他看一会儿,才同回前院练武。晚上贾琏下差回来,也是跟着贾琏过来看孙子,天天不落。 二月十五,天家经礼部发旨,着在京的五品官员以上的人家,十三岁到十七岁的未嫁女于二月十八日,进宫参选秀女。 迎春泪眼婆娑,抽噎着来见凤姐,“嫂子,我不想进宫。我怕。” 凤姐摸着迎春的头发,“妹妹,这次没一个得了免选的特旨。” “嫂子,是不是你们早就知道要选秀?” “是。父亲知道要选秀,就去找了吏部的程侍郎程大人求情,那是今上的伴读,和父亲有旧。当知道没一个能免选的,就给你求了几个宫里的教引嬷嬷,怕你选秀的时候吃亏。” “我必须得进宫了?” “父亲哪里想你进宫?若想你进宫,就不会给你说张家的婚事了。只是得了选秀的信,再接着说婚事,就是要和今上对着干了。妹妹明白吗?” “嫂子,我明白。谢谢嫂子。”迎春想想前后的次序,知道贾赦是不想送她进宫,就释然了。 一家人忐忐忑忑地送迎春去选秀。虽说贾赦前面得了今上的话,到底还是提着心,怕迎春在宫里吃亏。 家事全交给了黛玉,每天平儿和丰儿轮流去陪着黛玉。过了几日,丰儿和凤姐说:“奶奶,任谁也想不到的,表姑娘那么柔弱的人,处理起事情来,比大姑娘利索,还叫人找不出不是来说。” 凤姐呵呵,智商足够的人,干啥都容易干好。 就在满月的那天,一个突如其来的旨意,震了京城的官员和各大家主妇,把注意力都放在会试上的京城人士的目光,扯到了荣国侯府。 第90章 红楼90 90 荣国侯府贾赦贾恩侯的长女,经选秀被册封为淑妃。 宣旨的礼部官员一走, 贾赦就回了自己的主院, 关了院门。 凤姐就赶忙安排人, 去户部喊了贾琏, 到宫门口接迎春回府。一边让贾芸跟着吴新登,好好接待上门贺喜的, 无非就是侯爷和世子爷进宫去接淑妃了,改日好好请诸位一起庆贺, 然后一杯香茗打发了。至于递了帖子要来拜见的女眷, 凤姐让门房一律回帖, 过些日子等等。 都过了午饭,迎春方在贾琏的护持下回了侯府。凤姐带着黛玉, 在迎春的院子门口接人。见了迎春就下拜, 迎春紧着赶上几步, 扶住凤姐,又伸手拽黛玉起来。三人一起相互扶着进了迎春的起居间。 司琪和绣橘上来伺候迎春换了衣服、净面, 又捧了花茶予迎春,凤姐问得迎春尚未用午饭, 黛玉就吩咐人去准备,然后迎春就让二人和嬷嬷们,连带宫里跟回来的太监、宫女一起退下。 待人都退尽了,凤姐方去握迎春的手, “妹妹, 在宫里这些日子可还好?有没有受什么闲气?” 迎春见凤姐待自己仍是往日模样, 黛玉也一脸关怀地看自己,深吸一口气说道:“还是嫂子挂念我。吃的用的和家里差不多,我还以为赵嬷嬷和李嬷嬷跟着我进宫了呢。” 凤姐就说:“妹妹,你上午进宫参选,下午四位嬷嬷就回了宫了。” 迎春奇怪,“才还见到嬷嬷们。” “和来府里传旨的礼部官员,前后脚回来的。”凤姐仔细打量迎春的面色,“见妹妹气色还都好,没受委屈,嫂子就放心了。” 迎春有些羞涩,“嫂子,你放心,我不觉得委屈了。” 凤姐有些吃惊,去的时候还是一脸的不甘心,怎么经了这二十来天的选秀,回来就不觉得委屈了? “嫂子,今天离宫前,皇后娘娘召见了我,告诉我贤妃、德妃的父亲,都是镇守南疆和北疆多年的猛将,要不是娘娘在潜邸就是王妃,怕是这皇后娘娘谁来做还不一定呢。嫂子,我父亲与国无功,我的位置尚在二人之上,我还有何委屈。” 迎春喝口花茶,对黛玉说:“还是表妹窖的花茶好。” 凤姐对迎春这样的心态,真的是放下心来,真的怕迎春不甘心进宫,惹出什么祸事来。 “娘娘还说:周贵妃在潜邸就一向得今上喜欢,去年因生了公主,得以晋封贵妃的。让我避让她一点,又说周贵妃也是懂道理的人,就是贤妃、德妃的位分也在我之下,离格的事情应也不会做的。” 凤姐见迎春现在如此通透,就禁不住对迎春说:“妹妹也不要自觉低了她们三人,凡事以礼相待,按规矩行事就无妨。小事儿让三分,大事儿也无须害怕。今上封妹妹如此高位,是要父亲出面拢了老千岁的旧人,稳定朝政的。” 迎春就笑,“总要给圣人助力了,圣人和娘娘才会给体面的。嫂子,我又不是国色天香之人,父亲对圣人有如此作用,我在宫里得享尊位也是安心。阿尼陀佛。” 迎春装模作样宣了佛号,三人就笑成一团。恰好绣橘在门外报午饭得了,迎春就叫进来摆饭,得知凤姐和黛玉都没吃,也不留人伺候,连绣橘都撵了出去,三人如往日般一起吃了饭。 饭罢,司琪、绣橘进来收拾了,凤姐嘱迎春好好休息,迎春就央凤姐晚上带了莹儿一起过来吃饭,知道凤姐同意了,才放了凤姐和黛玉回去休息。 绣橘伺候迎春歇下,待周围无人,迎春掀了帐子,轻声叫绣橘,“绣橘,你上来。” 绣橘悄悄靠紧迎春的帐帘,“娘娘,” “别叫娘娘,赶紧上来,别给嬷嬷发现了。” 绣橘赶紧钻进迎春的床帐,“姑娘,这些日子姑娘不在,绣橘想死姑娘了。” 迎春抿嘴笑。“你跟我进宫,愿意吗?” “愿意,愿意。绣橘这辈子都跟着姑娘。”绣橘停了停,问迎春:“司琪也跟姑娘进宫吗?” “不的,嬷嬷早说了司琪的性子太烈。她也就是在我的院子里,换了别人家,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那司琪会放回家吗?” “估计和紫鹃差不多吧。” 搬家前,凤姐就打发贾芸去贾府要了紫鹃的身契,把紫鹃配给了侯府庄子上的一个庄头的次子。紫鹃走前哭的不能自己,说是老太太把自己给了林姑娘的,喊着要见凤姐。凤姐就叫了迎春和黛玉一起,带着司琪、绣橘、雪雁,还有莹儿身边的红玉,对了紫鹃说了一番话。 “紫鹃,你可是觉得自己伺候林姑娘尽心尽意了?” “二奶奶,奴婢自从到了姑娘身边,就一直对姑娘尽心尽意地伺候着。” “紫鹃,你是姑娘身边的大丫头,职责就是照顾表姑娘,尽心是应该的。现在把你嫁去庄子,你也莫要一幅委屈面孔。你想想自己哪里没做好?” 紫鹃跪在哪里不说话。 “紫鹃,你比姑娘大了几岁,到姑娘身边之前,是经过嬷嬷教导的。你由着宝玉进出表姑娘房间,姑娘小,你不懂吗?这里面你自己打的什么主意?想想你二爷接姑娘时说的话吧。” 紫鹃就脸色惨白萎顿在地。 “这户庄头人家,日子也过的去,也不用你日日洗衣做饭,就是一条,规矩严谨,你明白吗?” 紫鹃也是灵透之人,见事情不可更改,自己也确实错了,有这样一户人家已经是凤姐开恩了,换其它主子,怕是一杯哑药,远远打发了。就整理精神跪好,给凤姐磕头,“奴婢谢二奶娘恩德,奴婢日后不会说出我姑娘的一个字。” 凤姐见紫鹃上道,就说:“迎春,你给紫鹃的嫁妆添三分。再加五十两私房。” 紫鹃又给凤姐、迎春磕头,最后对黛玉说:“姑娘,是我私心,对不住姑娘,以后姑娘再不要想紫鹃,就当从没有我这个人吧。”又给泪水连连的黛玉磕头,第二日顺从地嫁去庄子了。 说道紫鹃的出嫁,绣橘就低低声音和迎春说话,“怕是司琪不肯呢。司琪一直心高的。” “绣橘,你以为你家姑娘做了娘娘,就说了算什么吗?在宫里,有皇后娘娘做主,就和这家里的二奶奶一样。要不是嫂子肯给我体面,奶嬷嬷一家都欺到我头上。现在让司琪嫁人,好过她跟着进宫丢命。等二奶奶和她说了,你再好好劝劝她。” 主仆二人低低私语,直到时辰差不多了,绣橘才出了长子,招呼人进来伺候迎春。 晚饭后,贾赦召贾琏、凤姐去前院,把厚厚的几叠请帖指给他们。 “琏二,凤丫头,你们把这些抱回去,好好研读了,另记一本往来帐子。明天让吴新登带芸儿哥挨家送帖子,三月二十一开宴,宴请这些人。今天投帖子的人,你们这几日也整理整理,在三月二十二宴请。” 琏二和凤姐起身应了。 贾赦复又问凤姐,“大姑娘如何?” “妹妹一切都好。妹妹下午说,和在家吃的用的差不多,还以为赵嬷嬷和李嬷嬷跟着她进宫了。妹妹出宫前,皇后娘娘召见了妹妹,说了贤妃德妃的父祖都是镇守边疆的猛将。妹妹对儿媳说,知道德妃贤妃的出身,对自己进宫,就不觉得委屈了。儿媳为了安慰妹妹,就告诉她今上需要父亲收拢老千岁的旧人。妹妹进宫这二十日,长进太多了,竟然说出,总要对圣人有用,今上和娘娘才会给脸面的话。” 贾赦放心,“我不得去后面见大姑娘,凤丫头辛苦些,多去看看。” “父亲放心,儿媳省的。” 贾赦让人送凤姐回去休息,留了贾琏,有细细商议其它事情。 这一日下来,凤姐觉得脚跟都在痛,也急忙忙回去安歇了。 三月初九,进士科举开考。初八的晚饭后,贾琏带人去了翰林街,看几位表兄弟。然后就留在翰林街,等着半夜送他们三兄弟进贡院。 张昭赶他,“琏儿,你回去照料凤姐,那一府老的老,小的小,去贡院,我们几个有人陪着就行了。” 贾琏就说:“那怎么行。每次进贡院的时候,都有人因为这因为那的,出意外的。父亲再三吩咐我,一定要把表兄表弟安全送进贡院。送了你们呢,我就回去,就这么半夜,没事儿,没事儿的。你们赶紧再去睡会儿,再睡会儿。”把兄弟三人赶了回去。然后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式三份,交给大表嫂、二表嫂检查。 “大嫂,二嫂,这个漳绒的斗篷,给表兄他们带去。料子是前几天才得的,凤姐儿让针线上赶了赶,说是粗糙了些,别见笑。一人一件,这个是单层的,虽不抗风,但裹在身上又轻又暖和,外面罩个厚点抗风的,就顶事儿了,做的大了些,晚上可以连铺带盖的,” 二位表嫂以前的家境都不错的,知道漳绒是好东西,谢了一句就收了。然后三人喝茶聊天,直到三更时分,叫醒了张家三兄弟,贾琏带人送进了贡院方转回侯府。 第91章 红楼91 91 今上的四妃:淑、德、贵、贤,在这一次选秀后都到位, 元春在宫里立即尴尬起来。原宫里和她一起晋升的周贵妃, 是在潜邸就跟随今上、也一直颇得今上心意, 因封号对她还礼让三分。现在有了德妃、贤妃, 而贾元春的贤德妃封号,显然不在四妃之列,一时之间, 贾元春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了。 贤德妃贾元春, 原在今上的潜邸,就跟随在王妃,也就是现在的皇后娘娘的身边做女官多年。那元春本就是相貌端庄美丽, 琴棋书画俱都了得,尤其还弹得一手好琴的文雅女子。为人也大方, 在王府就诸多赞誉, 也有些人私下说,贾氏比王妃娘娘还有主子气度。天幸王妃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只是拘着她在自己的书房伺候, 等闲也见不到王爷。 若是一般人, 得了王妃如此的对待, 青春年华如此蹉跎, 可能早就沉不住气了。可那贾妃在闺阁之中就得了严厉教导, 却是最能够沉得下心的人物。家中送她进宫, 本是想送去当时最得太上青睐的、甄贵妃的儿子忠顺王爷处, 阴差阳错, 被分到今上潜邸。今上登基前,在争位争的如火如荼的几位皇子中,就是一个小透明。家里原还在为她能调动到忠顺王爷处努力,突然晴空一声霹雳,太上禅位给今上。而随着今上的登基,贾元春越发地在娘娘跟前恭谨伺候。 那皇后娘娘虽是温和之人,却也是有几分心机手段。在得了这第四胎后,考虑自己出身很是平常,家里父兄就是抬举,也没有得力的人物给今上驱使。那贾元春出身荣国公府,就是国公爷去世多年,也当有追随者可为今上所用;况且贾氏伺奉自己十年如一日地恭敬,若是在自己怀孕期间,圣人宠幸了甄贵妃之流的其他年轻女子,日后要是不可把握也是麻烦。反复斟酌后,向今上推荐了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元春。圣人宠幸了元春,还和伺奉多年、生了一女的周氏,同时晋位,给了贤德妃的封号。 为了贾氏的封号,皇后娘娘不开心许久,但是自己推荐的人,也可以说是今上给她脸面,只能暗自郁闷,后见今上一月也不过去一二次,多不超过三次,也就慢慢放下心来。因圣人已经定了要选秀,皇后娘娘也就不在意那贾氏。虽然贾氏得了贤德妃的封号,又轰轰烈烈地回府省亲,一时间在宫里风头无人能夺。 这次选秀前今上告知皇后,要封齐宫中的四妃九嫔位置。皇后娘娘知道甄贵妃一直想将甄氏女放到今上身边,就问今上甄氏女要给什么位置。 今上冷冷地地说,“甄家鱼肉江南多年,甄妃骄横内宫,嫔位亦是恩宠了。” 皇后娘娘遂放下心来,那甄贵妃能得太上几十年的宠爱,甄家女不可小觑。当得知贾氏女要晋封淑妃,皇后忍不住就问,“圣人,这宫里已经有贤德妃了,贾氏女还要给如此高位吗?” 今上知皇后是小官家庭出身,给自己做王妃实在是太上随手而指。但胜在为人贤惠、温和、遵规守矩的,多年打理王府内务,不出一丝差错。自己的二个皇儿和长女都是出自皇后,腹中这一个太医说十之**也是皇儿。十几年下来,真的是能够让今上放心把后宫、后背交与的人。故耐心给皇后解释贾赦和自己的渊源、背景和大用途,贾赦长女的脾性,吩咐皇后照看好人,不要出了意外。 待秀女入宫,皇后一一见过今上要晋封妃、嫔位的女子,禁不住为贾瑛捏把汗。这样温柔、甚至说逆来顺受的脾性,怪不得今上吩咐要看好了,不要出了意外。皇后特意指了自己的得力宫女去迎春身边照应,方使得迎春懵懂无知地、平平安安地、过了选秀。临出宫前,皇后又把迎春叫到自己的寝宫,提点了几句,见迎春一扫进宫时的隐隐愁绪,知道这女孩子也是个聪明的,也就放下心来,只恨选进来的女子不能都是这样的。 册封的旨意一出,张昭、张旭俩兄弟怕张旵有什么想法,又是面临会试的档口,就找张旵说话。 那张旵不用人劝说,“大哥、二哥,从我们被姑父接进京城,姑父就待我们就如自家子侄。那选秀的规定、结果都不是姑父能左右的。依弟弟来看,若是能请得免选的恩旨,怕是姑父不会送表妹进宫。况且弟弟不是还得了皇后堂妹的好姻缘麽?!这恐怕是圣人要用张家,先给了弟弟的恩典,今科会试弟弟可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二位兄长可要好好努力了。”说完自己就笑开了。 张昭张旭见堂弟如此想,也为他高兴。还是张旭说了几句玩笑话,“姑父是不想断了张家这门亲,我兄弟三人可得好好努力,生一闺女,嫁予琏二的长子。” 张昭张旵认同这话,兄弟三人说笑一番,仍去用功。 元春省亲后没多久,宝玉和一众女孩子就搬入大观园。偶尔来贾府小住的史湘云,都得了潇湘馆。湘云自得了潇湘馆,就满心欢喜,自觉再没有和别人同住的做客感。而且大观园里,姐妹们说说笑笑,李纨虽说管着她们,又不很拘着,宝玉又是肯做小伏低地讨好,就不愿意再回保龄侯府。她婶娘派人接了二次她,见她不回去,也没法子,也就只好由着她先在大观园住着了。 这日选秀册封的旨意传遍京城,贾府也得了信。宝玉不管别人,先就呆住了,“怎么一个二个都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袭人听了这话,赶紧捂住宝玉的嘴,“二爷,可不能这么说。”见宝玉仍然有不平之态度,赶紧补了一句,“太太知道要生气的,就是老太太知道,也要生气的。” 宝玉已经知道元春进宫,是老太太和太太拿的主意,尤不甘心,不想袭人又加了一句,“老爷要是知道二爷说这样的话,定会打板子的。老太太和太太知道打板子的缘故,就没人会给二爷说情的。” 宝玉才闷闷住了口,也不理会屋里的其他人,自去里间床上倒着了。 宝钗、探春知道宝玉的性子,湘云看宝玉不为迎春高兴,就跟进去说宝玉,“爱哥哥,二姐姐进宫做淑妃有何不好?前些日子元大姐姐省亲,老太太还赞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呢。” 宝玉心里正不快活,就堵了湘云一句,“进宫这么好,你怎么不去” 湘云哪里想到宝玉会如此回话,霎时红了脸,转身甩了门帘子往外走,袭人赶紧上来安慰湘云,“史姑娘,史姑娘,你是知道我家二爷的性子,待他一会儿去给你赔礼。” 宝钗也探春也上来劝慰,湘云得了几人安慰,越发觉得自己的委屈,眼中就滴下泪来,“我一个贫苦无依的孤女,那担得了娘娘的亲弟弟赔礼。袭人,你快让开吧。翠缕,收拾东西,咱们家去。” 宝玉见了湘云难过,心里已经是后悔方才说话的莽撞,待要去赔礼,屋里这许多人,一时又拉不下面子,听得湘云要走,眼中含泪,“走吧,都走吧,二姐姐走了,林妹妹也走了,你们都走了,我出家去。”话未说完,眼中的泪就下来了。 晴雯赶紧去哄自己的主子,“我的祖宗,这眼看到了中饭时分,你这哭的两眼通红的,给老太太见了,我们这一屋子的姐妹就要挨板子呢。” 麝月就打发小丫头去端水,给宝玉洗脸。 宝钗见宝玉话说的不好,就拉着湘云的手说宝玉,“宝玉,二姐姐是你什么人?女大当嫁,你要为此出家?” 问的宝玉面上难堪,呐呐不得言,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越发下不了。 “林妹妹是你什么人?我们又是你什么人?你今后莫要再说这些给姨夫听到,就要打板子的话了。” 宝玉尴尬,知道宝钗说的对,顺势给宝钗作揖,“谢姐姐教诲。”又转而给湘云也作揖,“云妹妹莫怪我,是我说话孟浪了。” 湘云见宝玉受了宝钗的教诲,给自己赔礼了,也就放过了这一茬。挽着宝钗的手笑,“还是得宝姐姐整治你,一句话就说的你,再没的下句接。” 探春也赞宝钗,“还是宝姐姐才能说的了二哥哥。” 一时间,丫鬟伺候了湘云、宝玉重新洗脸,搽面脂,宝玉待要给湘云画眉,被湘云嗔了一句,也不以为意,讪讪丢下螺黛,一边和宝钗、探春说笑去了。 没一会儿,琥珀过来和众人说,“老太太说了,让宝玉和姑娘们在院子用饭,不用过去了。” 不去老太太处用饭的事,常常有的,众人都不在意。唯独宝钗在琥珀离开时,顺手指了一事儿,跟了出去。 “琥珀,老太太哪里?” 琥珀知道宝钗问的是什么,悄悄告诉宝钗,“太太才去了老太太那儿,走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再不肯多说什么,宝钗心领神会,也是谢了琥珀。二人分手,琥珀自回贾母的院子去了。 第92章 红楼92 92 王夫人得了今上妃嫔册封的详细消息,仿佛静谧的雪地里, 在耳边响起了惊雷声, 震得她头晕目眩, 四肢发冷, 半晌都不知道自己眼里看到的都是什么东西。 彩云见王夫人的神态不对,赶紧上前扶住王夫人, 轻声唤道:“太太,太太?” 王夫人在彩云担忧的目光里醒过神来, 深吸一口气, 由彩云扶着坐回去, 又接过金钏递过来的茶碗,轻呷了二口茶, 方稳住心神。 “走, 去老太太那里。”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彩云、金钏赶紧跟上去扶住王夫人, 二人被王夫人带的趔趔趄趄的,好在二人年轻, 终还是扶稳了王夫人,不至于三人一起跌倒。 王夫人到了贾母的上房, 见贾母的神色就知道贾母已经得了册封的消息。而贾母看这王夫人强自镇定还微微抖动的手指,心里叹气,也都五十岁的人了,还是这么兜不住事儿。挥手让丫鬟们都下去。 “母亲, 母亲, 这册封, 这册封,可让我的元春以后怎么办啊?”丫鬟们一下去,王夫人的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压低了嗓子,呜呜咽咽。王夫人一想到迎春得了淑妃的册封,压在了元春的头顶,自己可怜的元春在宫里熬了那么久才出头,这以后见了元春还要行礼,这心就和油煎似的,又是痛元春的可怜,又是恨,至于恨什么,她现在也不知道。 “你看你,你哭有什么用。赶紧搽搽。”贾母把自己的帕子也给了王夫人,好声好气地安慰王夫人。婆媳三十多年了,唉,这老二家的。“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元春有个儿子就好了。” “母亲,元春如今也是奔三十去的人了,原就打算送了迎春进去的,可迎春的位置是皇后下第一人。” “第一人又如何。就是第一人才好呢。要是迎春有了孩子,自然会交给元春抚养。她俩可是堂姐妹,这宫里再没有亲得过她们的俩的了。” 王夫人呆呆地看着贾母,想了想才明白了贾母的意思,这心一下子也就舒坦了,“是啊,只有元春膝下有了皇儿就好了。还是母亲看得明白,儿媳这不成气候的,让母亲见笑了。”不禁为自己的担不住事儿,感到羞愧。 “母亲,这家里还是得有您老掌舵啊!”王夫人自从女儿封妃,从心里厌倦了每日来伺候贾母用饭,自己的孙子都是满地跑,快十岁的了。今天见贾母如此果断,发自内心地认为,这家里还真是缺不得贾母啊! 贾母见王夫人平静下来,叫了鸳鸯进来给王夫人打水洗脸,又打发琥珀去告诉宝玉等人中午在园子里吃饭。 等王夫人走了,贾母见鸳鸯摆饭,只喝半碗粥,就说自己乏了,要上床躺躺。躺在床上,忍不住老泪纵横,这不是国公爷在的时候啦!那时候要在宫里办什么事,就是圣人跟前的,都抢着给办事还要办的妥当了。这事儿,哪有说给王夫人的那么容易啊。 越想越是伤心,鸳鸯因为王夫人进来的时候,发觉王夫人脸色不对,然后又打水伺候王夫人净面,就对贾母多留了些心思。见老太太只喝了半碗粥就躺下了,鸳鸯就没像以往那样,老太太歇晌,她也歇歇。听闻帐子里老太太的抽噎声,赶紧掀了帐子,抓着贾母的手急道:“老太太,老太太,你可不能着急啊。宝玉和娘娘还都指着你呢。” 又紧着给贾母顺气,好一会儿,老太太才平稳下来。 “鸳鸯,你说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条条路,都快堵死了啊!” “老太太莫急,莫急。等宝玉大了,懂事了,以宝玉的聪明,定会给你老人家考个状元回来。到时候娶个漂亮媳妇,您老人家还有的曾孙看呢。” 宝玉读书?对。宝玉还有读书这一条路。 “去,打发人把宝玉找来。”贾母狠下心,总得给自己心爱的孙子寻条活路,不然自己一闭眼儿,娘娘哪里指望不上,这荣国府怕是老二一家都住不得了。 宝玉很快就被琥珀喊了来。宝玉很是不解,吃饭前才打发琥珀说不用来老太太这儿,才吃了饭,茶都没喝,琥珀又急着来叫他过去。 “老祖宗,宝玉才还想过来吃饭呢。” 贾母看着宝玉不谙世事的纯净双眼,既往每次看到是欢喜的,多像国公爷年轻时候的双眼,可现在贾母觉得担忧浸满心胸,堵得她说话都难。 “宝玉,宝玉,”贾母的话出口,泪也流下来了。 “老祖宗,这是怎么了?” 鸳鸯也上来劝,贾母搽了脸,又喝了点茶水,才继续拉着宝玉说,“宝玉啊,你大了,以后可不能再贪玩了,你要好好读书啊。以后给老祖宗考个状元回来,好不好?” 宝玉不可思议地看着贾母,今天老祖宗怎么啦?但望着贾母殷殷期盼地看着他的样子,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低着头回避贾母。 “唉,宝玉,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有老祖宗啊。” “唉,我哪里能陪得了你一辈子啊。” 宝玉抱着贾母的胳膊撒娇,各种老祖宗长命百岁的吉祥话。贾母给宝玉磨的也忘了找他来的目的了。 琉璃从外面进来说,“老太太,王太医来了。” 贾母就看向鸳鸯,鸳鸯赶紧说:“刚刚看着老太太不舒服,就派人请了太医。” 宝玉就紧张起来,“老祖宗哪里不舒服了?” 贾母看宝玉着急的样子,这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啊。怎么就命运不济呢?那琏二哪里及得上宝玉,却得了户部的实职,又得了侯府的世子。可怜我的宝玉啊。 鸳鸯出去,请了王太医进来。王太医一见宝玉立在贾母身边,给贾母施礼后就说:“小公子倒是个孝顺的。” “是呀,宝玉是个孝顺孩子。”宝玉也赶紧给王太医行礼。 王太医仔细给贾母把脉,然后说道:“老太太往后可再不能大悲大喜的了,不然怕是要中风的。这饮食也得清淡起来才好。我留个方子,先吃几剂吧。” 鸳鸯送王太医出门,悄悄问王太医,老太太可有什么妨碍,王太医仍然是那句,不得再受大悲大喜的刺激,接了鸳鸯的诊金,跟管事的出去了。 贾政得知了迎春得封淑妃,如一桶雪水劈头盖脸地倒下来,这历朝历代的哪里有姐妹俩同居高位的。满心酸涩、担忧,却不知道如何排遣,也不知道和谁说。听得老太太那里又叫了太医,就拔腿往后去,和往外走的王太医碰个正着,也就草率地拱手施礼,就急忙忙扯住王太医的袖子,“王太医,我家老母如何了?” “政公莫急,老太太无事。只是往后可受不得大悲大喜的刺激了。” 贾政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谢过王太医,吩咐管事的好好送王太医回去,自己往贾母的院子里疾走。 院子里的小丫头见贾政过来,紧着向里报,“老太太,老爷过来了。” 贾政进去,见宝玉粘在贾母身边,贾母脸色平静地和宝玉说笑。见他进来,宝玉赶紧从贾母身边离开,立整整地站好。贾政给贾母施了礼,瞪了宝玉一眼,宝玉唬的脸色发白,给贾政施礼,复又立整整地站好。 贾政方问及贾母身体。“母亲现在可感觉如何?” 贾母不满贾政又吓唬宝玉,“哪里都好,没事儿的。你莫要来吓唬宝玉。” “母亲,太医说可禁不得刺激了,您可要保重身体。” “好,好。宝玉你去跟你老子读书去。” 宝玉立马吓的三魂七魄出窍,白着一张脸,不知道说什么,也挪不动脚步。 “老二,你莫要吓唬宝玉,你老子当年是这样教你的?”贾母摆手,让鸳鸯把宝玉带出去,屋子里的丫鬟都跟着出去了。“老二,宝玉是个聪明的,你好好教他读书,眼下他就读书这条路了。” 贾政满眼酸涩,低低应了声“是。” “都是儿子无能,累母亲偌大年纪还为儿子孙子操心” 这话,一年前贾母听了,会很欣慰贾政的孝心,现在听来就是满满的无奈。不操心又怎么办,老二这俩口子加起来还不如一个贾赦。“老二,你只是时运不济,罢了,你好好教导宝玉读书吧。莫要以后无路可走。也催催你媳妇,赶紧给宝玉定下了,收收心,当个大人有承担。” 贾政告辞,除了屋,领了宝玉往前面走,一路调整自己。到了贾政的书房,贾政吩咐:“宝玉,你今天不去学堂,你老子我也不问你什么,你就在这里好好背书,莫要耍滑,待晚饭时侯,再来问你。” 贾政又吩咐屋子里的几个小厮,“都给我看好了,若是宝玉不好好读书,背不下来该背的,只和你们玩,今晚上你们几个就吃板子吧。” 几个小厮战战兢兢应了,待到贾政出去了,宝玉但凡想搁下书本,扭扭身子,起来走走,几个小厮就说:“宝二爷,你怜惜怜惜小的们,老爷的板子是不会轻的。” 宝玉想起自己几次挨打的疼,又见几个小厮求的可怜,只得老老实实地背书。 第93章 红楼93 93 贾政出了书房,就气汹汹地转向, 要去王夫人那里。也难怪贾政气恼, 贾母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 上回还有过一次小中风。所以得知是在王夫人离开后, 老太太的丫鬟才叫的太医,心里就气:这妇人,老太太差点因为她再次中风;管家管的一团乱, 还不如凤姐;每每要教导宝玉, 就哭珠儿。难道自己不知道有珠儿在,有珠儿在,贾政的气势就落了下去。罢了, 还是好好和她说吧。 进了王夫人的院子,小丫头赶紧往里报, “老爷回来了。” 从屋子里走出来大丫鬟彩云, 给贾政施礼后,说:“老爷,太太在小佛堂。” 一边说着, 一边给贾政掀了门帘子。待贾政进屋, 回头吩咐小丫鬟去请王夫人。 贾政端着彩云送上来的茶盏, 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碗盖撇着茶水。王夫人进来, 见到的就是贾政, 这一幅魂游天外的样子。 王夫人让丫鬟都下去, 清了清嗓子, 见贾政回过神, 方微微福身,“老爷,中午没歇晌儿,可是有什么事儿?” 贾政若不当值,一般中午都是在前院休息。工部的事,贾政本就插不上手,常常是去衙门转一圈就回家,即使留在工部,多数的时候也是他自己捧着书看。 贾政看王夫人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的火就一拱一拱的,但还是想着大丈夫堂前教子,枕边教妻,耐心问到:“老太太才请了太医,你知道吗?” 王夫人立刻吓白了脸,“老太太怎么啦?妾身午饭前去老太太哪里看过,还好好的。” 贾政见王夫人的神态不像作假,叹息一声,说道:“到无大碍,只是太医说再经不得大喜大悲了,不然怕是要中风的。” 王夫人心念转动,须臾悟到,“老爷你是怀疑妾身气着老太太了?” 见贾政不语,王夫人和他几十年的夫妻,怎么能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禁流下泪来,“老爷,我们几十年的夫妻,妾身日日伺奉母亲,可未尝有倦怠、怠慢过。尤其是现在,难道妾身不知道今上册封了淑妃,元春在宫里会日益艰难?” 贾政看王夫人如此说,自己未免觉得自己孟浪了,老太太或许是为册封的事情烦恼。就抽出帕子,递给王夫人。“夫人莫恼。实在是这家里全得靠老太太支撑,容不得老太太有半点闪失的。” 王夫人点头,搽了泪,说道:“妾身省得。只是这般下去终是没的靠头。老太太年事已高,外面的事,不说瞒着,还得靠老太太拿主意呢。” 夫妻二人沉默,觉得漫无边际的压力扑面而来,压得人透不过气。 半晌,贾政艰难咳了一声,喃喃自语般说:“你莫担心,总会好起来的。” 说了这话,贾政似乎找到好起来的办法,“宝玉大了,该收心好好读书,我拘了他在前面的书房背书。你看看若是可以,就给宝玉定了亲事。早点娶进来,你也有个帮手,也有人每日督促他用功。免得他日日和些小丫头淘气。” 王夫人虽然想给宝玉定了宝钗,但想到宝玉尚小,“老爷,宝玉这十三的生日还没有过,总得要十五才好娶亲吧?太早有了房事,若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贾政想想也是,再快也得后年的,就默认了王夫人的打算。“这些夫人看着办吧。我去前面看看宝玉。” 会试如期举行,贾琏初九送了张家兄弟进贡院,十一的中午又带着小二十号人到贡院的大门口接人,送回府里。侯府的高供奉已经在等着,给三人仔细把脉,见三人都没什么事儿,各自沐浴、吃饭、睡觉了,贾琏和张家二位嫂子告辞,留话说晚上再来。 九天会试,张家三兄弟是疲惫不堪,贾琏接接送送的,忙得也是掉了几斤。 贾琏忙着接送张家兄弟的时候,凤姐也没闲着,跟着迎春的嬷嬷,突击学习进宫拜见皇后娘娘的礼仪。贾赦在女儿封妃旨意下来,照例要递谢恩折子,请封世子夫人的折子一起递上去,隔日就批复了,所以凤姐要进宫谢恩。 二天的礼仪学习,凤姐捏着自己腰腹的赘肉,和平儿开玩笑,“平儿,再这么练一个月,你家奶奶一定是这府里,腰最细的了。” 平儿给凤姐按摩双腿,“奶奶,别人想练,还没这机会呢。” 凤姐随意和平儿说着话,就睡着了。 初十贾赦父子上大朝,凤姐进宫拜见皇后谢恩。 凤姐跟着领路的小太监,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皇后的坤宁宫。对见多了宏伟宫殿的凤姐来说,这阴森森的金顶琉璃瓦,粗大红柱支撑的建筑,是个要小心应对的、很可能会择机吞噬生命的怪兽。 坤宁宫的宫女接了凤姐,安排她在侧殿等候召见,有小宫女送上茶点,凤姐道谢,给了小宫女几颗银豆子,随便问了几句要等多久的话。 小宫女摇头,凤姐也就不再说话,闭着眼睛养神。凤姐等得几乎要睡着了,外间传来脚步声,然后给凤姐上茶的小宫女进来,招呼凤姐去大殿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倒也没难为凤姐,问了些有关荣国侯府的话,见凤姐回答干脆利落有章程,就添了几分好感。而凤姐见皇后满脸疲惫,就赶紧起身告辞。 出了皇宫,凤姐长出一口气,太压抑了。真不是人呆的地。 等贾琏倒出空,想着帮凤姐看看,侯府宴客的准备。待看了凤姐准备的宴席,贾琏是目瞪口呆,还带这样的? 凤姐看贾琏那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二爷,你以为这府里的人手,能撑得了这样的大宴?” 贾琏想想也是,从荣国府待过来的人手就少,其后还把一些人发配去了庄子,年前年后补上来的人,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这要靠这些人,真可能会弄砸了宴席的。 “皇后就借你人了?” “这可是娘娘主动借给我的。前几日进宫谢恩,说起来父亲要摆宴的事,我就把酒宴第一天要请的人,背给了娘娘听,然后就说准备请酒楼的大师傅带跑堂的来帮二天。当天下午,娘娘就打发人来,和我说府里要备好的材料,借人帮我一天。” “父亲知道吗?” “知道啊。那几天你太忙,老爷说先不用告诉你。说这不是皇后借人,是今上派的人。” 贾琏转念一想也明白了,心里呵呵,自家这第一次摆宴,掌勺的是御厨,伺候的是多是今上在潜邸的人,合着第一天宴请的人、目的,绝配啊。 贾赦第一天宴请的人到的挺全乎,一伙儿是户部李尚书,带着张家的三兄弟,应酬的是老太傅的旧交、老千岁残存的余党;一伙儿是程荫带着贾琏,接待的是皇后娘娘在翰林院的父亲的旧交好友、以及后来投靠今上的人;还有就是史家俩兄弟陪着贾赦,招呼已投向今上的掌权军队的人和尚在犹疑摇摆中的贾代善贾代化的旧部。 待百十人团团坐好,彼此看看,心里就明白了,这哪里是贾赦请客,分明是今上借贾赦的府邸要人心呢。待上菜以后,俱是御宴的菜品,史家老三就拍着贾赦的肩膀说道:“恩侯,你可以啊,在府里摆起御宴啦。” 贾赦也不谦虚,指着一个端菜的说:“认识不?这是今上潜邸的人。” 然后指使着潜邸的人给席间各位斟满酒,自己举杯致谢前来赴宴的众人。 酒过三巡,程荫就站起来说:“今日,诸位和我一样,一来庆贺恩侯重回朝堂,二来庆贺恩侯喜得嫡孙,三来庆贺恩侯爱女册封淑妃。” 程荫的话得到广泛的响应,在座的都是胸有沟壑的人物,哪里看不到太上已成昨日黄花,今上已经坐稳圣人之位形势。不管当初是跟着太上忠心耿耿,还是死心塌地随着哪个皇子的,见今上借贾赦的酒伸出橄榄枝,为了身家性命,哪里会不接呢。 况且这程荫平日里是闭门谢客,等闲人进不得程家的门,见程荫做出半个主人的态度,也都配合着说起话来。一时间杯晃交错,气氛热烈。 贾赦则和程荫一起,带着贾琏和张家三兄弟,挨桌敬酒。李尚书看着跟贾赦、程荫走的几人,对同桌的几位阁老大人说:“老太傅的孙女婿选的好啊,二十几年还不忘提携张家后辈。” 几位阁老点头赞许,谁能保证自家就永远顺风顺水,重恩义的人,谁都愿意多交啊。 有人轻声嘀咕,“怕是今日之后,贾代善、贾代化的旧部要归附于贾赦了。” 众人认同此话。 第94章 红楼94 94 贾赦敬了一圈酒,就有人拉着贾赦说:“恩侯, 你家这酒倒是好滋味。” 贾赦笑着说:“喜欢就常来喝。” 有那和贾赦年轻时候相熟的就大声叫好, 贾赦也不藏着, 大大方方和要酒的人商量, “这酒是年前才存的,要是藏个三五年滋味会更好。十年八年的会更佳, 要是不急,一起来喝?” 问酒的人就大声叫好, 他周围的几个将军, 也纷纷和贾赦定下十年之约。贾赦一看贾家的旧部都如此上道, 笑眯眯作揖给几人,几人还礼, 彼此都喜笑颜开。 有人问贾赦:“恩侯, 你这是那家的酒?” 贾赦捻须笑, “这酒是我家买了城北城边子的一家小酒坊,那家的酒浊, 常年也卖不出几个钱。我买了他家十分**的存量,然后把那浊酒重新蒸治一番, 就是现在的味道了。” 众人一听明了这美酒的由来,好酒的不禁想着,要喝只有来贾赦府上了。但经了今天,再来贾赦府里喝酒, 也不是什么难事。 平时年节的时候, 宫里也会赐宴。在座的, 尤其是那些阁老和六部的堂倌,御宴参加了不知道多少次。每次因为程序繁琐,等能吃的时候菜不是凉了,就是凝出了白花花的油,所以御宴是只能看,不能吃。这一次在贾赦这里,算是好好品尝了一次御厨的手艺,好吃的让人几乎连舌头一起吞了。 内院的王熙凤,在张家二位表嫂和程荫妻子的帮助下接待官家内眷。这些官家内眷,其夫君都是掌权的人物,彼此应酬往来大都是熟面孔,各个坐席听曲,挑着奉承话互相说,就当松散一天了。 待御宴摆上,有心思快的,或者跟丈夫去过了今上的潜邸赴宴的,就知道今天是今上的意思了,越发地肯奉承凤姐和程夫人几句。 当有人提到凤姐的儿子才满月不久,就都要凤姐把孩子抱出来给大家伙看看。 凤姐推脱不得,就打发丰儿去抱儿子。没想到跟着来的还有莹儿。小姑娘自从小弟弟长开了模样,那是一天看三遍都看不够。今日因为凤姐交代了,家里宴客,可能顾及不到小弟弟,就拜托莹儿照顾小弟弟。小姑娘就寸步不离小弟弟,奶娘喂了奶之后就得放回去,换个尿布也得小姑娘允许,二个奶娘哭笑不得、也莫可奈何。 丰儿要抱孩子去前面,小姑娘就摆出贾赦的论调,小孩子不能落单了,带着自己的嬷嬷、丫鬟,还有小婴儿的二个奶娘,浩浩荡荡去了宴客处。 参加宴会的夫人们,见到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都非常喜爱。几位官夫人想拉小姑娘过去说说话的,也都给小姑娘拽紧了抱着小婴儿的奶娘的姿势,挡了回来。 凤姐笑着和大家解释,说是今天委托了女儿看弟弟的,众人释然。纷纷夸赞姐弟二人,又送了一些荷包、钗环等见面礼,小姑娘代弟弟行礼谢过,方跟着抱着弟弟的奶娘、带着自己的人回去了。 一天应酬下来,凤姐是满身疲惫,平儿给凤姐揉小腿,贾琏看凤姐的疲惫样,满脸担心,“凤儿,明天还有一天呢,你这样怎么成啊!” 凤姐看贾琏,也是喝的有点多,二人相视无奈,灌了醒酒汤,早早洗簌安歇。 第二日宴请的人,就是由京城最著名的酒楼出做菜的了,伺候上菜的也是酒楼跑堂的。贾赦吩咐了琏二迎客,自己就躲了起来,待酒宴开始,出去敬了三杯酒,然后就给王子腾等勋贵拉住,满院子的客人都交给贾琏、贾芸应酬。 内院凤姐这里压力就大起来。凤姐把二个孩子交给迎春、黛玉,其他人都过去伺候酒宴。酒席间任谁说要看看孩子,凤姐都是支吾过去,总说改天不那么忙乱了,一定把孩子抱出来,给大家看,总算是平安无事地应付下来。 等收拾妥当了,凤姐一人加发了一个月的银钱,参与内院宴席辛苦的丫鬟、婆子、嬷嬷们都高高兴兴的。 虽然辛苦了,可也多劳多得了不是。 全府的人都歇息了二天,开始忙着准备迎春入宫的事儿。 凤姐每天陪着迎春黛玉,看她们俩处理家事。因为有凤姐的看着,吴新登家的又做了内院管事媳妇的掌总,回秉事宜的管事,都遵循回事条例,比照以前就清晰,速度也快了许多。余下的时间,凤姐就把小姑娘也带着,听迎春的几位嬷嬷教导,衣食住行等等各种,日子一下子就滑到迎春入宫的前夜。 晚饭后,凤姐安顿了二个小的,就去迎春的院子。黛玉还在迎春的房间里陪着迎春,二人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见了凤姐进去,二人站起来给凤姐行礼。凤姐去扶迎春,迎春就说:“嫂子,你让我给你行礼吧,以后就是想给你行礼都见不着了。” 凤姐听着有些心酸,由着迎春行了礼。握着迎春的手说:“哪里会再见不到了,每月中都允许官眷入宫探视,到时候嫂子月月都去看你。” 迎春再三确认了,说道:“嫂子,你一定要去啊。” 凤姐应承下来,又对二人说:“父亲说了,等黛玉出孝了,你可以接黛玉进宫小住。” “真的?!”姐妹俩高兴地拉手,紧紧地握着。 黛玉陪着坐了一会儿,见凤姐没有要走的意思,就猜凤姐是有话对迎春说。遂起身和凤姐、迎春告辞,“嫂子,大姐姐,黛玉先回去梳洗,一会儿再来陪大姐姐睡觉。” 凤姐喜欢黛玉的心思灵敏,笑着说:“去吧,给你一个时辰梳洗的。” 黛玉笑,和迎春招招手,回自己的院子。 黛玉走了,凤姐就从衣袖里拿出教材,这本应该由迎春生母教导的,现在凤姐只能顶上了。挺稀奇的感觉,后世铺天遍地的影视网络,哪里还用父母教导这些事,做父母的反而要多叮咛孩子,记得带杜蕾斯,aids无药可治。 凤姐翻书给迎春讲解,迎春红着脸,扭捏着不肯听。凤姐抚着迎春的背,贴着迎春的耳边叮嘱,“你莫以为这是小事。这世上的美人不知道有多少,怎么有的不那么漂亮的,却留得住男人。” 迎春方转过视线,认真听凤姐讲解。最后凤姐说到:“今上因出身,幼年坎坷,在宫里很受歧视,及至登基前,一直是皇子里的小透明。皇后娘娘虽是翰林出身,和圣人十几年相濡以沫,伉俪情深。就是吴贵妃,今上多宠爱一点,到今上身边也差不多十年了,才得了一女,这宠爱也是有限,无法比皇后娘娘。你进宫后,凡事就跟着皇后娘娘,她怎么说你怎么做。关起宫门来,和在家过日子没什么俩样。以妹妹的平素对人,不会惹了今上不喜。今上就是不能多宠爱你,也不会给你难堪。” 迎春仔细听了,点点头,又问了凤姐一句,“嫂子,老太太一直没教导我们管家理事,是不是早就打算了送我们进宫?” 凤姐看着迎春有些勉强的笑,心下说道:这世上没谁是傻的啊! 过凤姐拉着迎春的手,眼睛看着迎春,诚恳地说:“妹妹猜的没错。自老国公去世,父亲因老千岁牵连,不得不躲在府里。二老爷在政事上又无所作为,荣国府在京城里,一天是不如一天。如果不及时振作起来,怕是你们这些女孩子就是想嫁一般的官宦人家,都选不到好人家的。那心思正明的,怕伺候不起国公府的姑娘;那有心借国公府向上的,等娶了姑娘,发现国公府给不了他们借力,那能不把失望发泄在姑娘身上。想得一个善终都难。” “嫂子,我懂。” “迎春,以后你在宫里莫理会元春,别让她进你的宫室,也莫叫姐姐。老太太原来的打算是元春博上位了,你进宫生孩子。现在父亲在圣人面前有脸面,你得了淑妃的高位,满宫里,没有太后,只有皇后一人比你位分高。除了要敬皇后,按嬷嬷这些天教导的皇家规矩,其它人,你都无须理会。切记:进了皇家,全按皇家的规矩来。若有人挑事,你问皇后娘娘求救好了。” 迎春点头应允,恋恋不舍地抱着凤姐,十几年来,只有凤姐这几个月对她好,掏心置腹地教导她,为她打算。 凤姐拍拍迎春,“莫怕,你的性子,去宫里比在外面分家前,最后随便找个人嫁了要好。” “嫂子,你说有了贤妃德妃,大姐姐的贤德妃?”迎春说着捂嘴,“以后不会再叫大姐姐了。” “元春的贤德妃,你莫理会她,她现在宫里尴尬呢。最后她如何。有今上和皇后娘娘定。妹妹,嫂子的话不好听,可你一辈子记牢了,不管有什么封号的妃子,再尊贵再得宠也是妾,也不能爬到主母皇后娘娘的头上,违了主母的心思。” “嗯。嫂子,我记得。” 凤姐看时间差不多了,拍拍迎春,“妹妹去洗漱了,一会儿黛玉回来了,早点睡,啊。” 迎春点头,凤姐出去招呼绣橘等人进来伺候,自己去找迎春的嬷嬷。 凤姐诚恳地和几位嬷嬷致谢,感谢她们这几个月对迎春的和自己的教导,拜托她们以后照顾迎春,又给几人送了装有银票和散碎的银两的荷包,只说是留着几人打赏用的。 嬷嬷们收了荷包,凤姐的心方落了实处。带着平儿等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95章 红楼95改 红楼95改 第二日辰时初,礼部官员率领的、迎接淑妃入宫的仪仗, 还有百十位的宫娥、太监就到了侯府。 迎春更是在天刚亮的时候, 就被绣橘从被窝里拖起来。李嬷嬷带人服伺迎春沐浴、开脸、梳妆, 换上了宫妃服饰。 凤姐看着大妆的迎春, 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皇妃的服饰够气派、迎春大妆后也够漂亮。就是气势, 差的多了点。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了, 迎春的骨子里,就是个温柔的脾性,缺少了威严的那个成分。 迎春从换好了衣服, 就抓着凤姐的手,哽咽着落泪, 哭个不停。 李嬷嬷劝她, “娘娘,眼泪沾到嫁衣上,可不吉利啊。” 但就是这样的劝说, 也没能让迎春止住了眼泪。一会儿, 就哭湿了凤姐儿, 给她擦泪的手帕。凤姐无法了, 让屋里的人都出去, 低低地在迎春耳边说了几句。 然后, 她拍拍迎春的肩膀, “妹妹先好好想想, 看是不是嫂子说的这回事儿。” 迎春听了凤姐的话,膛目结舌。垂头想了半晌,方想明白了。她温柔地一笑,不再落一滴眼泪。 凤姐赶紧招呼人,拿冰来,用帕子裹了几层,给迎春冰冰眼睛。又叫人去拿煮熟的鸡蛋,剥了壳,给迎春在脸上,眼睑滚,哭的红肿的眼睛,总算是消去了大部分。才让李嬷嬷带人给迎春,重新均脸上了妆。 迎春止住了啼哭,高高兴兴地与黛玉话别,还说过二年,会接黛玉进宫小住。等到了离家的时辰了,迎春笑着去拜别父亲。反倒是贾赦,心疼起来,叮嘱迎春听圣人和皇后娘娘的教导,要多保重。贾赦也没说几话,就红了眼圈,挥手让贾琏、凤姐送迎春登凤辇。 宫人们抬着迎春的嫁妆,贾琏也带着人跟着。长长的队伍,一路逶迤着,离开了侯府。 送走了迎春,凤姐回到迎春的院子。她看着如今已空空的寂静庭院,院子里的树木,已经有嫩绿成荫之势,但比着一刻前的欢嚣,好像失去了活力。灿烂的春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却莫名地觉得寂寥、寒冷。 凤姐抱了抱自己的双臂,拢了拢平儿帮她围上的披帛,转头吩咐平儿。 “你去告诉吴新登家的,这院子里,以后只留二个打扫的婆子。其余的人,下午带去我的院子,重新分派。” 凤姐拉着红着眼睛的黛玉,离开迎春的院子。 黛玉小小声和凤姐说:“嫂子,我好舍不得大姐姐。” “我也舍不得。可女孩子大了,早晚会出嫁的。” “大姐姐去宫里,再也回不来了。” “哪些嫁得远的,也是一辈子不会回娘家的。就当你大姐姐嫁的远吧!等过二年,你出了孝期了,你还可以去见她的,陪她小住几日的。” 凤姐拉着黛玉去看小婴儿,快二个月的孩子,已经能辨识一些鲜艳的东西。小姑娘是个认真的性子,凤姐每每有事,就托付小姑娘看孩子。那是真正的看啊!不错眼珠地盯着看。 小姑娘看凤姐和黛玉进来,稳当当地起来行礼,然后对凤姐说:“娘,娘,刚才弟弟睡醒了,吃奶了,也换尿布了,没有哭,还笑了呢。” 凤姐摸摸小姑娘的头发,夸奖道:“莹儿是个能干的好孩子。现在想不想和表姑去认字?” “想。” 凤姐把小姑娘交给黛玉,由黛玉领去书楼认字。姑侄俩个做伴,当能冲散一些离愁别绪了。 凤姐洗手,换了家常衣服,逗孩子玩。没一会儿,小婴儿睡了。凤姐嘱咐娘娘用心看着,回了自己的东屋。 凤姐只留了丰儿说话,“丰儿,你的事儿如何了?” 丰儿腼腆,“该是有点眉目了。” “要是成了,夏天我就放你出去,你看这屋子里,要简拔几个大丫头上来,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忍冬、半夏,跟我的时间久,性子稳妥,和我是投脾气,奴婢看可以。紫苏行事大方,也行。剩下的几个,看奶奶的心意了。” 凤姐点头,丰儿很公允。主仆细细聊了一些院子里的丫鬟,每个人的行事、说话、做事的风格。 丰儿就问凤姐:“奶奶,说起丫鬟,淑妃没带走的怎么安置?” 迎春最后带了四个大丫鬟,除绣橘外,另外三个都是庄子上选出来的。四个小丫鬟,就是开始就跟在几个嬷嬷身边的。原凤姐认为那些小丫头太小,怕是进宫了不得用。 张嬷嬷说,“奶奶,进宫了,还会分派别的宫女、太监,过来淑妃的宫室,这几个在我们身边的日子久了,淑妃用起来也放心。” 所以迎春的院子,就余出了大大小小的十几个丫鬟出来。 “表姑娘那里,现在只有雪雁这一个丫鬟,还有二个嬷嬷是得用的。下午让表姑娘先挑,补足她那院子里缺的人,余下的就留在这院子了。有些不适合的,你冷眼帮我看好了。等你夏天出去的时候,一起放出去。” 丰儿赶紧答应了。“是,奶奶放心。奴婢一定会仔细看着的。” 午饭时分,贾琏赶了回来,进门先换了衣服,洗漱后让人去把儿子抱来。他满脸惆怅地对凤姐说:“凤儿,咱们以后再不生女儿了。” “好。儿子也不生了。” 贾琏吃惊地看着凤姐“儿子还是要再生多几个吧?多子多福。” “二爷,儿子多了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啊。你看皇家,争的那样。王家和史家,也都争的激烈,惨不忍睹的。咱家老爷和二老爷,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要是问问老爷,老爷肯定是不愿意,有那么一个兄弟的。还不如东府呢,辈辈只有一个,少了多少罗乱。” “东府珍大哥哥,是到后来才他一个的。敬大老爷还有一个兄弟的,蔷儿就是那一支的。” “那你看蔷儿多可怜,天天跟在蓉儿后头,也没收没管的。蓉儿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娶了成亲了。你看他可怜的。” 贾琏点头。贾蔷确实是个可怜的,从小就是个小可怜。 奶娘把熟睡的小婴儿抱了过来,贾琏抱着儿子,把贾蔷抛去脑后了。白白胖胖的儿子,怎么看怎么欢喜。 “凤儿,你说这小子长大了,是会喜欢学文呢,还是会喜欢习武啊?”他轻轻地用唇,贴贴儿子稚嫩的脸蛋,看看熟睡的儿子,仍是毫无知觉的,就不甘地伸手捏捏儿子的鼻尖。 小婴儿皱眉,凤姐赶紧制止贾琏。 “二爷,孩子睡着呢。你小心吓着他了。快放炕上,让他好好睡。” 贾琏不肯放下儿子,只管一边抱着,一边贪婪地盯着儿子看。 这是自己的儿子,贾琏越看越唉,满眼的柔情,罩在睡的无知无觉的小婴儿脸上。凤姐看贾琏沉浸在看儿子的魔症里了,也不打扰他,不嫌抱睡着的孩子累,由他去吧。 贾琏这一抱,就抱到小婴儿睡醒,才恋恋不舍地把孩子交给了凤姐和奶娘,让凤姐照顾好孩子,叮嘱奶娘莫疏忽了,才走去了前院,看贾赦。 等到晚上睡觉了,贾琏才想起来,贾蔷是可怜。可是这和他想多生几个儿子,又有什么关联啊?又给凤姐带跑了话题。 送了迎春进宫,也吃过了晚饭,二人看过熟睡的儿子,一起安歇。唉,脚打后脑勺地忙了这些日子,夫妻俩总算是能够歇下来,好好清闲几天了。可府里还是有许多的拉拉杂杂的琐碎事情,凤姐捡重要的和贾琏说了,又说起张家其他人,估计月底前就能进京,也就是这三二天的事儿。 贾琏抱着凤姐,欲语还休。 “二爷,有什么话你就说呗。” “凤儿,你说明天我去户部,会不会有人说我是外戚啊?” “不会,妾的娘家人和夫家不算亲戚。” 贾琏噎了,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 “会不会说我卖妹求荣?” “二爷,你想哪儿去了。圣人都卖身了,你还在乎啥?” 贾琏咳了半晌,才说出话,“凤儿,你?” “二爷想想,为了这万里江山,今上不是册封了淑、德、贤等一批妃嫔?换回来的,就是这些妃嫔的父兄,为他的江山卖力。不是卖身是啥?二爷,你等着看吧,要是北疆吃紧,今上肯定会多去德妃那里;南疆不稳了,一定会多去贤妃那里。” 贾琏费力地把自己的思想拉回头,不让凤姐带着跑偏了。 “凤儿,你可不能在外面说这话,在家也不能说,和谁也不能说啊。这么诋毁圣人,给圣人知道了,真的是要抄家灭族的。” “好,好,只在这屋里,和二爷说这一次。二爷你说,我才说的是不是那回事儿?” 贾琏看着凤姐盯着他要答案,艰涩地认可,“凤儿说的有道理。” “就是嘛,我什么时候有错过。都说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帝王拿什么买?寒门出身的,官职粮饷,封妻荫子。像父兄已经到一定地位的,就得圣人亲自赤膊上阵了。今上啊,今晚就是妹妹翻牌的、一个有名气的小倌儿。不知道妹妹,想不想得明白这点儿?” 贾琏吓得抓紧凤姐的胳膊,“你没这么教迎春吧?” “没有。”没有才怪。 “二爷,你都抓疼我我了。”凤姐不以为然地扒拉贾琏的手。“二爷说,难道不是吗?在后宫里,谁父兄得力,谁就说话响亮。谁得到小倌儿陪宿的机会,就多。这和男人出去逛窑子,谁钱多,谁点头牌,有什么不同。当然啦,也有才情出色、或相貌出众的,会得到头牌青睐,免费留宿,可那是谁嫖谁,就难说了。” 贾琏默,这么说,圣人还真是当今最红的小倌儿。唉,又给凤姐带偏了,贾琏无奈,捏捏凤姐的鼻尖,“你呀,你。” “所以,二爷莫担心户部的人多话,大家都懂的。” 贾琏睡的头昏昏的。梦里一会儿是今上变成小倌儿的穿着打扮,身边围着一群衣裙光鲜的美女,一个嘴里嚷着,我父亲为圣人挡了北疆的夷狄,伸手去抓今上;另一个嘴里嚷着,我父亲为圣人荡平了南蛮,也伸手去抓今上;迎春也在那群人中,嘴里嚷着,我父亲为圣人收了老千岁的余部,都伸手去抓今上。 可一会儿,是自己在江南的百花楼里,那拉着自己的头牌,声音嗲嗲地,柔媚似水,风情万种,“二爷,侬家留宿二爷,是不会让妈妈,问二爷要渡夜资的。” 谁嫖谁啊?贾琏好容易从梦镜里挣扎出来,却见凤姐早没了踪影,气恨得捶床,奶奶的,这是要自己以后都去不得青楼啦。 第96章 红楼96 96 凤姐午睡起来,就打发丰儿去请黛玉。一会儿黛玉拉莹姐的手就过了来。凤姐招呼黛玉在自己身边坐下, 搂着小姑娘问:“莹儿, 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听没听表姑的话?” “有好好吃饭睡觉, 也听表姑的话了。”凤姐看黛玉, 见黛玉笑这点头,遂搁下这话题不再问。只对黛玉说:“正月的时候就想给你那院子里添人, 一时半晌的,牙婆哪里也没有合适的送来, 庄子里的小姑娘, 年前才选过了一批人。今天这些都是你大姐姐没能带进宫的, 不是她们有什么不好,而是限定了带进去的人数。表妹先挑挑, 看有没有合适的, 补足你院子里的四个大丫鬟, 四个二等的份额,还有那些跑腿的小丫头。若不合适, 就再等等,等牙婆送人来。” 凤姐说完了话, 带她们姑侄俩个去院子里,丰儿已把迎春院子里的丫鬟,都带了过来。 黛玉先看那几个岁数偏大一点的,虽说当初在迎春的院子里, 她们也上前伺候过, 自己也并没有太留心, 现在仔细看看,见个个都是一幅脾性温和的样子,知道这些人是凤姐当初为迎春千挑万选出来的。就对凤姐说,“嫂子这几个我就都留了,加上雪雁,也就差不多了。” 凤姐想想说:“表妹,这几个人,都是分家以后才来的。这样吧,表妹,我身边的紫苏也给你。这紫苏跟了嫂子我很多年,为人大方,能拿得起事儿,和雪雁一起也能压得住别的人,免得一屋子都是新人不服管。” 黛玉知道凤姐是为了自己在侯府舒服自在,把自己身边的二等丫鬟给自己做大丫鬟,起身谢凤姐说:“谢谢嫂子爱护。” 凤姐叫了紫苏过来,“紫苏,你跟了我这许多年,也是我的心腹,以后你跟着表姑娘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紫苏跪下给凤姐磕头,“奴婢明白二奶奶的意思,要照顾好姑娘,管好姑娘屋里的人和事,别让这侯府里的人慢待了姑娘。” 凤姐满意点头,吩咐紫苏给黛玉磕头,又让平儿给紫苏拿了一对绞丝金镯子,方让黛玉带着雪雁、紫苏,和新拨过去的丫头们一去回去了。 余下的婆子交给吴新登家的重新分配。 凤姐让小厮去叫了贾芸进来,自己坐在廊下问平儿,“平儿,刚才你看和紫苏一起过去的那几个,如何?” “奶奶,那几个看起来也都是温和的人。” “是啊,看起来是温和。我就是怕那里面有袭人那样的人。” 平儿和袭人的关系尚好,闻言忍不住问:“袭人挺好啊,照顾宝玉仔仔细细的。” 凤姐转头看平儿,把平儿看得愣愣的,“奶奶可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袭人照顾宝玉仔细到不能再仔细了,可宝玉才多大,这个月才过十三的生日。这太早有了屋里人,对男孩子可不好。” 平儿低头,袭人那事儿只是瞒着老太太和王夫人罢了。 “你每天没事儿了,就去表姑娘那看看紫苏,仔细品着那些才拨过去的大丫鬟。宁可到时候另给表姑娘选陪嫁的,也不能混了袭人那般害主子的。” 平儿应了,和凤姐说些其它杂事。 初春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撒满庭院,凤姐靠在藤椅里,侧仰着头和平儿说话,平儿微微俯身,丰儿在凤姐的身后,站得笔挺,全神贯注地听着二人说话。几个穿着青衣的小丫头,散在廊下四周。 贾琏出来见到的就是这般温情如画的美人私语图。看着和平儿低声说话的凤姐,贾琏刚从梦魇中挣扎出来的郁闷气恼,顷刻间烟消云散。 “二爷”贾琏一声轻咳,惊碎喁喁私语的美人图,众人都给贾琏行礼,“起来了?睡得可好?” 贾琏望着凤姐笑靥如花,“哼,你等着,等二爷找空收拾你。”装着凶巴巴的,到底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有小丫头给贾琏搬了藤椅过来,平儿又送上来茶盏,贾琏呡了口清茶,问凤姐,“这是在忙什么?” “把妹妹屋里没带走的丫鬟婆子重新分派了。” 贾琏点头,也不多问。内宅的事儿,有凤姐呢。搁了茶,惬意地半仰头、眯着眼,任由阳光撒在脸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快一年了,好容易有这么一会儿的安闲,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凤姐也不说话,看着身边慵懒的这个男人,半年的时光,还是那个明朗的人,当初才见的轻浮,一点点褪色,取而代之的是英武气韵;纨绔子弟的浮华,也被点点书卷味道掺染。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同,就像是一块璞玉在慢慢显出光华。 贾芸进来院子看到的就是这幅静谧的俊男美女图。带贾芸进来的小厮,只有七八岁,见贾琏和凤姐都在,就向二人行礼,“给二爷二奶奶请安,小芸大爷来了。”男童清脆的声音突兀给画面配上音,惊醒了恣意晒太阳的俊男,也惊醒了看俊男的美女。 “给二爷二奶奶请安。”贾芸跟在小厮的问安声后,给二人请安。 “是芸儿来了啊。丰儿给你小芸大爷端个椅子来。”凤姐吩咐丰儿。 贾芸谢了面色微红的丰儿,转向贾琏和凤姐。 贾琏看凤姐,也不和贾芸说话,他不知道凤姐招呼贾芸来做什么。 “芸儿,西边的墙砌的差不多了,你打发人在墙顶给我密密地扎上碎瓷片,免得有人从西墙翻过来;再去周围的花圃,多买些爬山虎类的紫藤青藤,还有能爬墙的月季花蔷薇花什么的,墙两边都种上;湖里该放的鱼苗,该种的荷花,还有画舫也都该准备起来了。沿湖种的那些果树,你也吩咐人给好好养着活了。还有你留心打听着,哪里有好狗崽,多淘弄几条,要那些狗爹狗娘凶一点的,另外有用。” 贾芸一一应了,又重复一遍,见没什么差错,就想告辞出去忙了。贾琏闲闲地叫住他,“芸儿,过这年,你多大了?” “二爷,再过生日就是整十九了。” “嗯。你娘可有给你说亲?” 贾芸的脸就嗖地红了,廊下的小丫头都看着贾芸红脸的样子,发出轻笑。 贾芸不好意思地摇头,低低声说:“二爷二奶奶知道我家的,就是跟了二爷二奶奶才好了些,不然就只能靠族里每年的那一点子呢。” “你自己啥打算呢?”凤姐想想,还是追问了一句。 贾芸离了椅子,向前走了二步跪下,“请二爷二奶奶给侄儿做主。” 贾琏笑着看凤姐,凤姐和丰儿的那些打算,他早看出来了,今天恰好是个机会。他笑着去拉贾芸,“起来,快起来。你既要二爷我做主,看好谁了,我帮你求亲。” 凤姐端着茶盏,不紧不慢地磕着,“你二爷说了给你做主,你还不赶紧地。” 丰儿就紧张地十指相绞,垂下眼睛不敢看任何人。 贾芸冲着他们夫妻磕了一个头,“侄儿想求二奶奶身边的丰儿姑娘。” 丰儿辛苦半年终于等到这句话,只觉得春天的阳光是那么暖,晒得人都快焦了。 “呦,是你二奶奶身边的人啊,这个可得问你二奶奶了。二奶奶你看,芸儿也是咱家的人,二奶奶就给个面子呗?” 凤姐心里笑开了花,这贾琏太知道自己的心意了,知道这话不能是自己主仆挑头。“芸儿,你可要想好了?莫要以后后悔。” “二奶奶,侄儿早想好了,请二奶奶成全。” “你先起来,我得问问丰儿的意思。这婚事还是二厢情愿的好。”凤姐回头,看丰儿满面通红却没跑开,心道这才像样,别一听到婚事就躲起来。“丰儿,你可愿意?点头不算摇头算。” 丰儿刚想点头,听了凤姐的话,赶忙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一直看着凤姐问的贾芸也笑了起来。 平儿推丰儿一把,丰儿就走过去,和贾芸并肩跪下,给贾琏凤姐磕头:“谢二爷二奶奶。” 凤姐使人拉起二人,“芸儿,你既求了丰儿去,以后要好好待她,莫要辜负了。” 贾琏见贾芸磕头应了,起身和凤姐说:“我去前厅看看父亲。”带着贾芸走了。 贾琏贾芸走了,凤姐看着一院子的丫鬟向丰儿道喜,自己也笑呵呵地和丰儿说:“丰儿,你把手上的事情和半夏、忍冬慢慢交代了,准备做你的新嫁娘吧。” 丰儿又和凤姐道谢,凤姐说:“莫谢我,是小芸大爷求的你。”又转头和周围的小丫头们说,“你们好好做事,到时候都有你们的好结果。” 众人笑嘻嘻的先谢凤姐,那些原来惦记过做姨娘的,看凤姐把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心腹都发嫁了,遂收了心思,转而悄悄在府里留意起、那些得了贾琏凤姐倚重的小厮。 凤姐看众人脸色变幻,知道丰儿立了榜样,额外地多添了嫁妆,这就是后话了。 第97章 红楼97 97 时间一晃就是半个多月过去了,这期间张家的人, 在贾赦派出的家丁仆妇照料下, 给接进了京城。贾赦带着全家去看望, 与张家老一辈里、硕果仅存的张家二舅兄抱头痛哭, 还是张家几兄弟和贾琏反复劝慰,才安静地吃了一餐饭。 到了宫里允许探望的日子,凤姐早早就递上了侯府的帖子, 在宫外守候。看着其他几位和她一样来探视的人, 凤姐有种在现代的看守所外,等候探视在押人犯的感觉。面对自己的这样想法,凤姐使劲地憋着笑, 却在见到贾母和王夫人的瞬间破功。 贾母和王夫人比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老了很多,尤其是王夫人, 徒添憔悴面色。凤姐笑了以后, 还是上前福身,“老太太好,二太太好。”然后就站直身子, 任由周围的人打量她们三人。 “凤丫头, 你这一向可是春风得意啊。”王夫人开口就有一种浓浓的不甘。 “是。”凤姐真的不擅长哪些勾心斗角的话里藏话的打机锋, 干脆认了, 看你还说什么。 “好久不见你过来给老太太问安了。”王夫人说的平平淡淡, 不含一丝烟火气。 “在家做月子。”凤姐直接怼回去, 好意思挑我。 王夫人尴尬地张张嘴, 不好再说下去了。凤姐当没说话的这回事, 仍旧望着宫门。周围的人一起等着的人,看这姑侄俩的对话,彼此之间眼神传递信息,姑侄不和不是传言了。 贾母半天叹口气,这老二家的越来越沉不住气了,这宫门口的,挑剔凤姐儿做什么,现在不仅分家还分支了,要说没凤姐儿怀孩子的事儿,她就白活了这七十多年。要在这里激得凤姐把事情挑出来,那以后荣国府的人都不用出门了。唉,贾母开始犯愁了,拽了王夫人一把,看得王夫人低下头去。王夫人也开始后悔自己的沉不住气,那凤姐是有名的辣子,自己招惹她做什么,可看着凤姐的世子夫人的服饰,心里的火就压不住地往上拱,要不是自己,她做得了世子夫人吗?忘恩负义的杂种,和她娘是一样的讨人嫌、招人恨。 诡异的沉默中,有小太监跑来。“荣国侯世子夫人,请。娘娘召您觐见。” 周围十几人眼巴巴地看着凤姐跟着小太监进去,这探视是按照宫内妃嫔的位置高低顺序,然后是周贵妃的母亲嫂子,然后才到贤德妃贾元春的祖母和母亲。陆续地有小太监领着这些官眷进去皇宫。 这次,凤姐到了坤宁宫没有等,直接就给小太监领了进去。凤姐赶紧给小太监个荷包,也不敢抬头张望,只看着前面小太监的停了脚步,自己也跟着站住。然后一个小宫女上前来,说道“世子夫人,请跟奴婢来。”凤姐就跟着往前去,待进了正殿,觑着前面高大凤椅的明黄身影,跪下磕头,嘴里还得报自家名号,“臣妾荣国侯府世子贾琏妻王氏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温和的声音:“起来吧。” 凤姐儿乖乖地借着身边小宫女的手,爬起来站好,眼睛只看脚前的三步远。 “你去和淑妃说,她娘家嫂子头回来看她,中午可留了宴再走。” “谢皇后娘娘恩典。” 凤姐又跪下拜谢,然后跟着接了皇后吩咐的宫女出去,由她领着去迎春的永安宫了。 那宫女带凤姐儿到了永安宫,和站在宫门外迎接的绣橘说道:“娘娘吩咐了,淑妃的娘家嫂子第一次来看淑妃,让中午留了宴再走。” 绣橘谢了,凤姐赶忙把手里的荷包给了带路的宫女,那宫女笑笑,给凤姐施礼回去了。 绣橘给凤姐施礼,声音是压不住的欢快,“给二奶奶请安,二奶奶跟绣橘往里来,娘娘一早就等着二奶奶了呢。” 凤姐跟绣橘进了永安宫的院子,见正殿面阔五间,前面是三间抱厦,黄色的琉璃瓦歇山式样的屋顶,房檐角安放了走兽,檐下斗拱,绘着龙凤和玺彩画,画色明艳鲜匀,配着朱红的柱子,显见是才翻新不久。东西各有配殿三间,也是覆盖黄色的琉璃瓦。 绣橘边走边说,“二奶奶,这永安宫就住了我们娘娘一人,平时除了去拜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我们娘娘都是关着宫门的。今天是为了迎二奶奶才开宫门。” 凤姐看周围无人,走上前一步,低低问一句,“圣人可有来?” 绣橘红了脸,“圣人一般晚上来,会提前打发小太监来说的,我们会开着门等。” 凤姐回头,见身后的宫门已经关了,“这样谨慎些好”。 绣橘带凤姐进了正殿,迎春穿了宫妃的日常服侍,见了凤姐就想起来,边上的张嬷嬷轻咳一声,迎春讪讪地坐好。凤姐赶紧上前给迎春行礼,迎春让人扶起凤姐,张嬷嬷对凤姐施礼,说道:“娘娘是见了世子夫人激动了,平时的规矩再好没有的。” 凤姐赶忙回礼,“都赖嬷嬷们扶持。谢嬷嬷关照。” 张嬷嬷点点头,也不多说,带着人退下,迎春如出笼的鸟,拉了凤姐去西次间,“嫂子,我们到这屋里说话。” 凤姐到了西次间,见和迎春在家里的西次间布置的几乎一样,一看就是日常对弈所在。绣橘给二人捧了茶,就去门外站着。 凤姐看着迎春轻松、红润的笑脸,看起来在宫里的日子过的不错啊。 “妹妹,这些日子过的还好?” 迎春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慢慢红起来。 凤姐想想,就调笑迎春,“伺候的还可心意?” 迎春的脸简直可以媲美新娘的嫁衣了,“嫂子。”拽了凤姐的衣袖撒娇。 “呵,妹妹长进了,会撒娇啦。” “嫂子。”迎春拉长声音,娇嗔着。 “妹妹,看你这样子,家里就放心啦。” 迎春低头笑着给凤姐捡点心,“嫂子,尝尝这个,和家里做的不一样。” 凤姐接过来细细尝尝,“嗯,是不错。”“皇后娘娘待你怎样?” “挺好的。皇后娘娘要生了,只让三品以上的妃嫔去请安,就是进去问个安,不用一炷香就让大家回了。” “嗯,要生了,没精神头搭理你们这些和她抢夫君的了。” “嫂子。” “好,好。不说。” 迎春却自己接着说:“谁和她抢啊。我们白天都见不到圣人的,圣人偶尔白天回内宫,也只是去看看皇后娘娘。晚上圣人去哪里,是会提前翻牌子的。是圣人翻,又不是我们这些做妃嫔的翻。” “妹妹想自己翻啦?”凤姐不错眼珠看迎春的表情。 “嫂子。你?我没有啦。”迎春急白白地为自己辩解。 “妹妹,这圣人不是皇后娘娘的,也不是这宫里哪一个妃嫔的。是这万里江山的。妹妹切不可有自己翻的想法。就是在外面,你嫂子顶着个把着你哥哥的名,还在屋里有个平儿呢。” “嫂子,我懂,我不会那么想。” “好妹妹,你不这样想就对了。圣人来了,就好好接着,可千万不能听宫里嬷嬷教的,躺那里和个死人般,一动不动的。要那样,圣人以后也不惦记到你这里来了。”凤姐靠紧迎春,在迎春的耳边细细传授。 迎春认真听着,不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凤姐说的口干,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迎春赶忙狗腿样给凤姐续茶。 “嫂子,”迎春扭扭捏捏地说话。 凤姐感到奇怪,“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就说,不然就得等下个月了。” 迎春红着脸说:“嫂子,圣人每次都说留的。嬷嬷说这样,我很快会有的。” 凤姐揽住迎春,“这是你的福气,以后有孩子了,日子也不寂寞。王嬷嬷怎么说?” “王嬷嬷在我进宫没几天就调了东西给我,说是能生女儿的。” “生女儿好,你看这皇家公主,那个不是金尊玉贵地长大,出嫁也是有自己的公主府。要是圣人想你生儿子了,自然会告诉王嬷嬷的,这事你听王嬷嬷的。” “嗯。我都听嫂子的。” “在宫里遇到贤德妃没?” “在皇后娘娘那里看到。贤德妃和我说话,周贵妃就盯着我们看。” “你们说了什么吗?” “没有说什么。”迎春有点紧张了,隔了十年再见到元春,说不想上前叫声大姐姐,是不可能的。 她们姑嫂在永安宫说起来贤德妃,贤德妃在凤藻宫里和祖母、母亲也在说淑妃。 第98章 红楼98 98 贤德妃贾元春见了进了凤藻宫的贾母和王夫人,看着贾母和王夫人比上个月憔悴的脸色, 忍不住眼睛发酸, 也不等二人行礼, 急急走过去, 搀着二人说:“老太太,太太, 你们这是怎么了?” 抱琴极有眼色地带着所有人都下去了,贾母方在元春的搀扶下坐下来。进宫这一段路对现今的她来说太远了, 就是有王夫人搀着, 她也感觉累得再多一步也走不动了。 贾母坐着歇气儿, 王夫人看着元春依旧美艳的脸,心里酸涩, “我的儿, 你这些日子可还好?” “太太, 都好,您莫担心惦记。” “老太太可是累着了?”元春招呼抱琴给二人上茶, 贾母喝了茶,觉得有了说话的力气。 “娘娘, 你可见到了迎春?” “老太太,见到淑妃了。真没想到哦。”元春露出怅然若失的迷惘。 “可是迎春有什么不妥当的?”王夫人见元春的神态不虞,急急地问。 “淑妃呀,进了宫, 就只有淑妃了。本宫见了淑妃要行礼, 要称呼淑妃姐姐呢。” “她怎么敢?那个二木头。”王夫人恨恨地。 “太太, 这进了宫,就得按宫里的规矩了。” “娘娘,淑妃见你可亲近?” “应该是有点想亲近,但是不敢的样子。应该是给反复叮嘱了。我请她来凤藻宫坐坐,她说乏了。我去她的永安宫看她,门都没进去。” 王夫人就捏着帕子问老太太,“这可怎么好?” “来日方长呢。二丫头心软,水磨功夫慢慢磨吧。圣人可还来你这里?” 元春满心酸涩,以前一个月还能来个三二次的,这一个月没见到人影了。又不想贾母和王夫人担心,就点点头,“还来。” “来就好,娘娘正是好时候,赶紧怀了就什么都好了。” 元春点头,转而问起贾政、宝玉。 “宝玉自从上个月册封的旨意下来后,就给老爷拘在前面的书房读书。宝玉的聪明是有的,老爷说,再读几年应该能下场的。” 元春就欣慰地说:“嘱咐宝玉好好读书吧,那才是一家子的盼望。” 贾母和王夫人都有些灰心,却也不好说什么。王夫人就说起要给宝玉定宝钗的事儿,元春听了点头,“太太看着好,能照应宝玉好好上进,就定了也好。” 娘三个说着话,不觉得时间过得快,抱琴进来提醒说:“娘娘,到时辰了。” 贾母抓着元春的手,“娘娘,你要好好的。” 元春含泪点头,“老太太也要多保重。”恋恋不舍地看着二人离去。 永安宫里,凤姐和迎春在继续说话。 “贤德妃开始叫我二妹妹,我和她说在宫里不能提以前了,她就称呼我淑妃了。邀请我去她凤藻宫坐坐,我告诉她哪里都不想去,乏了,就回来了。后来她来了,我没让人开门,以后她就再也没来。”迎春有点紧张搓手,生怕自己做错的模样。 凤姐拍拍她的肩膀,“做的好,咱们在这宫里,先得自己能活下去。除了皇后娘娘那儿,哪里也不去;除了圣人,谁来也不开门,就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迎春就释然笑了,“周贵妃来,我也没给她开门。后来她在皇后娘娘面前抱怨,我不给她进门坐,娘娘还说了她,给了我一个玉如意和几匹新花样的缎子。” 凤姐看迎春说话的娇俏模样,这才是一个少女该有的模样,“好妹妹,你这样做,就对了,这宫里啊,是圣人和皇后娘娘的。你要做错了,圣人和皇后娘娘就会罚,做对了,看,白来的玉如意,这就是好处了。娘娘给你的衣料做了没?” “赵嬷嬷安排人做了两身,前天穿给娘娘看,娘娘说好看。” 姑嫂慢慢叙话,迎春问了贾赦问贾琏,然后问黛玉、莹儿和小侄子,甚至还问了几句贾琮。 午宴后,凤姐略歇歇,又和迎春说下个月再来看她,才在迎春万般不舍的目光中,跟着二个小太监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在坤宁宫等了一会儿,一个大宫女装扮的出来说,“世子夫人,皇后娘娘歇晌前留话了,说世子夫人可以直接出宫了。” 凤姐道谢,跟着二个小太监到宫门口,塞了二个荷包给二人,登车回侯府。 贾母回到荣国府,就瘫在床上,由着鸳鸯带人给她换了家常的衣服。鸳鸯要打发人去叫太医看看,贾母拦着说:“不用,我就是累着啦。歇歇就好。” 王夫人回房换好衣服,就过来贾母这里,见贾母躺在那里不动,知道这一路把老太太累的够呛,赶紧就说:“老太太,我给您捶捶腿吧。” “捶腿哪里要你,有那么些小丫头呢,你也年纪不小了,也先去歇着吧,晚饭后再说。” 王夫人再三确定贾母无事,才放心回自己的院子歇息。 鸳鸯给贾母捶腿,陪老太太闲话,见老太太要睡,赶紧说:“老太太先莫要睡,马上就吃饭了,多少用点再睡。” 贾母强打着精神略吃了一点,就去睡。鸳鸯伺候她躺下,贾母喃喃地和鸳鸯说:“老了,老了,怕是以后再不得进宫了,走不动啦。”不等鸳鸯回话,就闭上眼睡了。 贾母这一觉睡到接近晚饭,还是王夫人不放心,前来叫醒了她。贾母在鸳鸯琥珀的此后下起来,就觉得疲乏的不行,遂和王夫人说:“这以后啊,怕是要你自己进宫看娘娘了。” 王夫人心里害怕,忍着心酸说:“老太太只是累了,多歇一歇,过阵子就好了。”伺候了贾母用饭,贾母也不留王夫人在她这里等宝玉,挥手让王夫人回去 贾母睡了一下午,精神好了一些,就问鸳鸯:“我的库房都盘点好了?” 鸳鸯基本盘点完了,看贾母的样子,不敢火上浇油,就说:“老太太放心,鸳鸯仔仔细细地盘点着呢。才盘完一部分,还有一些多年未动的还没来得及。老太太那么多东西,哪里是三日五日能盘清楚的。” 琥珀听说鸳鸯在盘老太太的库房就有些怕,现在听鸳鸯说要仔仔细细地盘点,鼻尖就沁出汗来。鸳鸯也不搭理她,径自吩咐人准备热水,让老太太一会儿泡泡热水,好好解解乏。 贾政这些日子,天天把宝玉拘在前面书房读书。宝玉是苦不堪言,可是老太太不给他打掩护,他也没法逃脱。前些日子,他用夜间没睡好着凉了,想赖一天,贾政就吩咐管事媳妇,把他院子里伺候的都罚跪了半个时辰。然后还恐吓宝玉,再和院子里的丫鬟玩闹,就把他院子里的丫鬟全发卖了。把宝玉院子里的丫鬟吓得,一时间谁也不敢和宝玉玩笑。 宝玉自觉回院子也是没趣,就在贾政的前院吃了晚饭,再到贾母的院子里问安,二十来天了,眼见着人萎靡了。 王夫人日日看着宝玉心疼,生怕宝玉走了贾珠的老路,却不敢在贾政跟前多说一句。这家里,宝玉要是不能从读书找出路,怕是以后就不好说了。像甄太贵妃那样,一人提携了全家的事儿,就是老太太不说明,王夫人也逐渐意识到,今上这里怕是难有这样的事儿。那周贵妃是在潜邸就跟了今上,去年还生了一女。听说圣人对周贵妃是宠爱的,父亲才给了一个五品的闲职。 而元春,如今无得力父兄,又无子女,还得了贤德妃的册封,现在看来已经是皇恩浩荡,恩宠到极致。要想更近一步,非得有皇子伴身了,甄太贵妃可是有皇儿的。王夫人越想越愁,今天老太太问圣人还去不去娘娘那里,娘娘那苦涩的样子,看来也是难啊。 贾政因着老太太和王夫人进宫,晚饭后就早早放了宝玉回去,自己到王夫人房里问问宫里情况。见王夫人满脸的苦涩,心下担忧,还是劝慰王夫人:“娘娘命格好,定能脱困的。你和母亲多劝慰娘娘些。” 王夫人发愁,“老爷,这进宫,那么远的路,老太太走的难了。晚饭的时候,妾身去伺候老太太用饭,听丫头们说,老太太睡了一下午,还没解乏。还说以后怕是得妾身自己进宫看娘娘了。” 贾政也无法,“让老太太多歇歇,你吩咐人精心伺候着吧。” 王夫人点头,“这些事妾身自会打点好。今儿娘娘允了定宝钗的事儿。” “既然娘娘允了,就张罗起来吧。” 贾政看王夫人疲惫,就说:“你好好歇歇。人,早点娶进来,晚点圆房吧,多个人约束宝玉,也有人帮你。” 说完了话,就去了赵姨娘的屋子。 王夫人只觉得累,连发脾气的心都没有了,点了彩云、彩霞去看看宝玉,自己眯着眼琢磨宝玉订亲的事情。 哪知道彩云彩霞这一去,引发了轩然大波、惊天骇浪。 第99章 红楼99 99 彩云和彩霞去了宝玉的怡红院,却见里面寥寥几盏灯火、鸦雀无声, 一问晴雯, 才知道宝玉回来后, 换了衣服就去了湘云的潇湘馆。那晴雯唯恐二人不知道, “你们往后再找宝玉,莫来这里,二爷多是要睡的时候, 才由袭人带回来的。别的时候不在前院, 就在湘云那里。快些去吧,这院子再没人肯与二爷玩笑一句,二爷不耐烦留在自己的院子, 就差把铺盖卷过去潇湘馆了。也不知道那天咱们就改口叫宝二奶奶了。” 彩云劝晴雯,“晴雯, 你莫如此说, 娘娘已经允了太太,给宝玉定宝姑娘了。” 彩霞在王夫人屋里虽也是大丫鬟,却是赶不到彩云、金钏前面, 听得晴雯的酸话, 就此添油加醋, “晴雯, 你这话要给外边人知道了, 史家姑娘怕是没有活路了。什么叫二爷就差把铺盖卷史姑娘那里了。” 晴雯蹬着眼睛, “有那个字我说错了?这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看着呢:宝玉一大早地起来, 就去史姑娘那里。有时候连洗漱, 都要我们赶过去伺候。晚上掌灯了,还去,不到巡夜的婆子喊熄灯,人还不待回来的。” 麝月看晴雯说的不像,拉着晴雯道:“晴雯,你快别说了。这家里有老爷太太,还有老太太,凭宝玉如何又如何的,怪不到我们头上。” “谁说怪不到?前些日子的罚跪,咱们院子哪个落下了?我要是你和袭人,兜揽了宝玉,我就认罚。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白给你们拖累了。” 麝月涨红了脸,和晴雯分辨,“我如何招揽宝玉了?” “你伺候宝玉洗澡,洗的一地一床席子水,当屋子里的都是瞎子吗?” 晴雯的话出口,几个素日兜揽宝玉的都不自在,纷纷帮着麝月和晴雯吵。一时间怡红院吵翻了天。晴雯自从挨罚,对屋里掺和与宝玉调笑,哄着宝玉吃胭脂的那几个袭人的心腹,百般地挑剔。今天得了机会,尽把憋了许久的气,泼向麝月、秋纹等。这一通争吵,就有腿快的去王夫人那里报信,把晴雯的话一字不漏地秉了去。 王夫人顾不得自己的疲惫,扶着金钏的手,带着几个丫鬟往宝玉这里来,见彩云彩霞还在左右劝着,喊了一声,吩咐值夜的婆子,把这些丫头都拘了,天明再问。那些婆子恨透了这些平日里的副小姐,只借着捆人的功夫,让这些丫头吃暗亏。 然后王夫人带着彩云彩霞去潇湘馆。怡红院子里的争吵,丝毫没影响到近在咫尺的宝玉,是因为湘云赶他回去,说的是“你那一院子的美人,你再不回去安抚,就掀翻了怡红院了。” 宝玉正因为怡红院的丫鬟,这些日子都不搭理他而灰心丧气,见湘云这么说,嘴里只回“都走了才好,那院子有没有人,和我也无干系。” 湘云听了,心里高兴。宝玉白日去前院读书,晚上这些日子只到她这里说话,自觉从黛玉走后,日子一天天地顺心如意起来。白日里和宝钗、探春说笑,跟着李纨做点针线,不用像在家里,被婶娘拘管着一言一行的。遂只盼着晚间宝玉到来,和翠缕、袭人只哄着宝玉玩笑。 王夫人到得潇湘馆的外面,里面说的正是热闹,只听得史湘云的郎朗大笑声,“爱哥哥,确实是你的胭脂调的颜色最好,泅的花汁既艳,味道又好。” 然后就是宝玉涎着脸的哀求,“既如此,云妹妹给我尝尝可好?” 湘云叽叽的笑声,“爱哥哥,你尝袭人的吧。你院子里的晴雯,也是好胭脂色呢。” 王夫人扶了人紧往里走,就听袭人说:“宝玉,天晚了,该回去歇了,明天要读书。” 王夫人听着袭人这话,心里暗衬,这袭人难怪自己看重她,还是知道劝宝玉的,挑开门帘子,却看到宝玉正在舔舐袭人唇上的胭脂,袭人红着脸,仰着脖子,闭着眼,而湘云和翠缕在一旁吃吃地笑着。 王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不可抑制,手指着宝玉,恨声道:“你老子要你学习,不得与丫头再调笑,你听到哪里了?” 袭人见王夫人进来吓得赶紧跪了。王夫人想着平时袭人对自己说的话,再想想刚才袭人那满脸红晕的痴迷状,劈脸一巴掌下去,“你个狐媚子,我好好的儿子都给你勾引坏了。” 王夫人转向湘云,“史姑娘也是大家子,这么勾着爷们过来调笑,怕是勾栏院的姑娘也不如你的手段。” 湘云听了王夫人的话,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拉着翠缕的手,“我不活了,是宝玉自己来的,哪里是我要他来的。” 王夫人也不管湘云,叫彩云、彩霞拖了袭人,与关起来的丫鬟放一堆,天明再说。自己带着金钏等人回去了。 宝玉见王夫人发火,吓得不敢动弹,这时见王夫人注意力都在袭人、湘云身上,一溜烟儿地跑回了怡红院。 彩云、彩霞把袭人往关起来的丫鬟那送,袭人就赶紧求彩云,“彩云,你知道咱们宝玉的性子,宝玉吃胭脂也是老太太允的。还望你往老太太那说一声。” 彩云和袭人的关系原就好,今儿见她遇到这样的事儿,就说:“你且安心,我这回去就去找鸳鸯。” 袭人方放下心来。 彩云彩霞把袭人送了去,彩云带着几个小丫鬟,收拾着宝玉胡乱睡下,吩咐了小丫鬟好好值夜。就和彩霞回去王夫人那里了。 那怡红院的一院子大丫鬟,都给关到值夜婆子的更房里,这些人里面,有平素喜欢和宝玉玩笑的,也有那不怎么招徕宝玉、只管做好自己活计的人。现在都被关到了一起了,就分了二伙,各自不待见。这些人见袭人也被关了进来,却都怕起来。原以为不过天明了,骂一顿,罚跪跪,顶多打几板子的事儿,却因为不知道天明会如何,胆小的就一时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有一个哭的,就有人被带着哭的。 这没了大丫鬟管束的怡红院,暗沉沉的不见灯火,只有几个值夜的婆子在更房外闲聊。听得更房里的哭声,就不耐烦地呵斥几句,哭声就歇一会儿。一会儿又有人哭起来,婆子也不再管。那呜呜咽咽的哭声,就在大观园的寂静夜里飘着,一时间听得到哭声的潇湘馆更是压抑,就连离得老远的稻香春处的李纨都没有睡好。 史湘云在王夫人走后放声大哭,翠缕紧着劝,就劝不住湘云。湘云只说:“翠缕,我活不得了,活不得了。” 翠缕没法,低低声和湘云商议,“姑娘只说活不得了,难道就这样去死不成?” 湘云嘴里说活不得了,心里还是怕死的,见翠缕这么说,就扭了翠缕一把,“你是巴不得你姑娘死了,你好脱身去找男人啊。” 翠缕忍着疼跪下,“姑娘,姑娘,从老太太把奴婢给了姑娘,奴婢这条命就是由姑娘了,怎么敢背了姑娘。” 湘云听了翠缕提老太太,眼珠转着,招了翠缕起来,“这事儿我得找老太太做主,不能由着王家那贱妇辱我。” 主仆细细商量一番,翠缕就拿着装了碎银荷包,给了院子里的一个值夜婆子,吩咐她天亮就走采买的小门去保龄侯府,请二太太、三太太来接姑娘回去。 那婆子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捏着荷包里的碎银,啧啧几声,心里腹诽几句,这大家子的姑娘被拿来与勾栏院子的姐儿比,是不能在贾家待了。到了保龄侯府,唯恐天下不乱,把王夫人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了保龄侯夫人。保龄侯夫人气得脸色涨红,仿佛被人煽了几巴掌,打发人去告诉忠靖候、保龄侯此事,自己找了忠靖候夫人一起去了贾府,又叫了那婆子上车,一路上把王夫人的话学给妯娌听。 王夫人昨夜一番操劳,早晨起来心里就不痛快。还是勉强支撑着,把家事吩咐了,就去老太太那里看看。老太太昨日累的不轻,这府里要是没了老太太,真是不敢想的。 还没等王夫人出门,贾政就找了过来,气咻咻地对王夫人说:“那孽障,那孽障,我今儿不把他性子改过来,从今后让他当我的老子。” 王夫人见贾政气的不像了,心里揣度是昨晚怡红院的事儿,虽不知道贾政怎么一早就知道了,但离不了赵姨娘下的话。忙喊丫鬟给贾政端茶来,嘴里劝着:“老爷,你别气伤了,我昨晚已经是教训过他了,一会儿,老爷只管拘了他在前面读书。以后晚间,我叫到我这屋子里看着。” 贾政见王夫人这样说,心里的气慢慢平息,喝了茶,自去前面督促宝玉用功。 第100章 红楼100 100 王夫人哄走了贾政,草草地打发了管事媳妇, 往贾母哪里去。一路走一路憋气, 这宝玉给老太太惯的吃丫头嘴上的胭脂, 小的时候还能当作一个玩笑, 这快要议亲了,还是这么地不长进, 真该让他老子好好地敲他一顿。哪里有珠儿这个年纪半点的省心。 到了贾母的上房,收敛了情绪, 摆出一幅平静无波的模样, 进去给贾母请安。“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昨晚睡的可好?” 贾母看着王夫人心里就有气, 想着自己跟前就王夫人一个媳妇了,也是孙子都读书了的人了, 也不好不给她留体面。遂也装着无事的样子说:“都好, 都好, 你费心了。” 贾母停一停又说:“我看宝玉早晨过来衣衫不整,问了问, 才知道他那屋子里的丫鬟,都被关了起来, 可是为着什么事?” 王夫人心里气,嘴里还说:“昨晚儿媳打发人过去看宝玉,他那一屋子丫鬟在吵架,吵得不得安生。媳妇一气就把她们都关了, 想着一会儿有空了, 再去问问, 为什么吵。” 贾母淡淡说道:“小丫头们能有什么好吵的?鸳鸯你去,告诉宝玉屋子里的丫头,再光吵嘴,不好好伺候着宝玉,就都赶出去。让她们都去廊下跪半个时辰。”鸳鸯应了,赶紧去宝玉的院子。 王夫人捏着帕子,指甲都扎进掌心,那一屋子的小狐狸媚子,为什么吵?当然是为了老太太她那不争气的孙子了。 贾母看王夫人不吱声,“老二家的,你还有什么事儿?” “老太太,宝玉大了,都快议亲了。儿媳想宝玉那喜欢吃丫头嘴上胭脂的事儿,到底是要改了才好。” “小孩子家家的,大了有媳妇了,自然也就改了。宝玉现在好好跟着他老子读书,你莫多事儿了。” 王夫人无法再继续和老太太说,贾母也不想留王夫人添气恼,一时屋子里就沉寂下来。 外头有小丫头进来报:“好要老太太,太太知道,史家二太太、三太太来了。”未了低声添了一句,“看起来是很生气的样子。” 贾母想娘家侄媳妇们过来有事儿?这不年不节,也没投帖子,就上门,是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就招呼琥珀,“让史家二太太、三太太进来吧。” 史家俩妯娌进来,给贾母行礼,“给姑太太问安,我们要接了湘云回去了。” 贾母奇道:“可是有什么事儿?湘云在这里住的好好的。” 正说这话,就听外面有人喊:“快叫老太太知道,史家姑娘投缳了。” 屋里的人这一下可惊的不小。忠靖候夫人用帕子遮着嘴,还好,还好,湘云这丫头没笨到家。冲着贾母就说:“姑太太,这就是住的好好的。”拽了三太太就往外走。 王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为她昨晚那话了。赶紧叫人去请郎中,吩咐琥珀照应好贾母,“老太太,媳妇去看看什么事,您可不能着急啊。宝玉和娘娘都指望这您呢。” 贾母深吸气,点点头,“你去看看吧。” 王夫人扶着丫头,匆匆往潇湘馆去。 还没进潇湘馆,就听见翠缕的哭声,“姑娘,我的姑娘啊。”王夫人只觉得心头乱跳,停下脚步,捂住胸口,这史湘云要是真死了,史家绝不会让了她的。 等了一会儿,翠缕的哭声低下去,王夫人想着这应该是史湘云没事儿,才扶了金钏慢慢挪进潇湘馆。 史家二太太见王夫人进去,冷着脸说道:“二太太给我说说吧,我这无父无母的侄女,一年有大半年在你们贾家,你们是怎么教养的我侄女?” 王夫人只觉得嘴里发苦,看着史湘云苍白着脸躺在哪里流泪,仍得打起精神说:“昨晚的事儿,这屋子里有你们家姑娘,宝玉,有翠缕,有宝玉的丫头,你们要是觉得我冤枉了你们姑娘,大可以一个个地问。” 三太太张嘴就问翠缕,那翠缕哪里敢说出来,湘云叫宝玉去吃袭人嘴上的胭脂的话,只是一味地跪在湘云跟前抽噎。 彩云就站出来说:“二太太,三太太,昨晚我家太太过来的时候,听史姑娘正在说‘爱哥哥,确实是你的胭脂膏子调的颜色最好,泅的花汁既艳,味道又好。’”彩云把湘云的话学的有八分像。这一下怄的二太太、三太太的脸都红了。 史湘云夹舌这毛病,二太太、三太太都知晓,但这么多人前,给彩云学出来,真有点无地自容。 彩云接着说:“然后史姑娘就让宝玉去尝袭人嘴上的胭脂。翠缕,你说我可有有假?” 翠缕只是哭,也不说真也不说假。 三太太问到:“袭人是哪个?” 王夫人就说:“去个人,把袭人找来。”金钏应声。 二太太使个眼色,身边的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就跟着出去找袭人的金钏,一道走了。 袭人被关了一夜,萎靡不振,不知道今早王夫人会如何发落她们。一群人早饭也没的吃,直到鸳鸯过来说,老太太罚她们在廊下跪半个时辰。一个个喜极而泣,赶紧出来打水洗脸,收拾好自己去廊下跪着。 鸳鸯看她们在廊下跪着,凑到袭人跟前说:“这屋子里你怎么管的?再这样,怕是老太太也会恼了的。” 袭人和鸳鸯一直交好,低低地告诉鸳鸯,“还不是晴雯挑事。” 鸳鸯一时也无法,晴雯人长的好,针线活大概是满府也没几个比她好的,又是赖嬷嬷送来的人。往常看在赖嬷嬷的面子上,无人去招惹她,养成晴雯见谁都要高三分的要尖性子,根本不在意是否得罪了人,说话也是刻薄的很。自从赖嬷嬷一家被送进大牢,宝玉屋子里的丫鬟和晴雯顶起来,多少也有报仇的心态。 “你还是好好安抚住晴雯吧,不然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鸳鸯,我也不瞒你,我和她一样是老太太按在宝玉屋子里的大丫鬟,我说她,她是一句也不听,还一堆的话排喧我,等以后二奶奶进门了,让二奶奶管吧。” 鸳鸯叹气。袭人就拽鸳鸯,鸳鸯俯下身子,袭人在鸳鸯耳边说:“不如你和老太太说,你每天晚间过来,帮我照应这屋子,你也算过了明道,不然以后也是不好说的事儿。” 鸳鸯知道袭人这是为自己好,点点头。 俩人正说着话,金钏带着一个陌生的丫头和一个陌生的婆子过来。“袭人,你过来,太太要你去潇湘馆回话。” 袭人站起来和鸳鸯对视一眼,就跟金钏过去,路上想问问金钏,见金钏别着脸,没搭理她的意思,也就自顾自低头走路。 袭人被带进潇湘馆,那丫头和二太太点点头,二太太心里了然,这是路上没说话。往袭人看去,就见一姿色中上的十五、六的白净丫鬟,挽着双丫髻,头上只带着三二根钗子,耳上是珍珠坠子,左脸一个大巴掌印子,还肿着。穿着粉紫的蝶恋花的缎子夹衣,松花色的裙子,外套一件酱紫色的比甲,看那比甲的面料,应该是王夫人穿过了的。 袭人进屋就跪了下去,王夫人冷冷道:“你当着二位史家太太的面,说说昨晚的事儿。” 袭人心里害怕,虽然和湘云好,这时候却不敢隐瞒半句,一五一十地说了。王夫人看着史家二位太太,俯身行礼,“我昨日也是气急了,才说了那么一句。但二位想想,若是自家孩子给别人这样挑唆,往坏了教,怕不是一句二句话能放过的。” 史家二太太羞的恨不能找个洞钻,三太太却看着袭人说:“你抬起头来。” 袭人不知为何,只好应声抬起头。三太太说:“王氏,你好好看看,这丫头眉心已散了,到底是我家姑娘挑唆的、教坏你那凤凰蛋?还是你那下流种子、大晚上的带通房丫头,来我家姑娘屋子?” 第101章 红楼101 101 王夫人被史三太太的话震懵,期期艾艾问袭人:“袭人?” 袭人低头, 惨白着脸不语。 虽说王夫人平日看袭人稳当, 早有把袭人给宝玉做屋里人的打算, 可宝玉才多大?上个月才过了十三岁的生日。若是宝玉带着通房丫头、大晚上的在湘云屋里, 来昨晚的那么一出,就是贾家不站理了。 王夫人咬牙,顾不得丢脸了, “去, 找府里会接生的老嬷嬷,给这袭人验身,把昨晚关起来的都好好给我验身了。” 有人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进来二个嬷嬷拖了袭人出去, 二太太示意自己的婆子跟过去。贾母那边打发琉璃过来, 问王夫人湘云怎样了。 王夫人借机请史家人去贾母的院子,史家三太太留了二个婆子看着湘云,一大堆人呼啦啦地去了贾母的院子。 众人到了贾母的院子用茶, 王夫人和贾母说湘云看起来还勉强。翡翠在贾母的耳边, 低低把刚才的事情细细说了。贾母开始不以为然, 当听到史家三太太叫破袭人的身子, 贾母拉着翡翠说:“那袭人如何?” 翡翠为难, 袭人那死人一般的样子, 不用验看, 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再说了, 袭人和宝玉的事情,瞒上不瞒下,她们还不想得罪袭人的。这府里,大房走了,宝玉那里才是以后最好的去处。人多怎么了,总比拉出去配了小厮强。 不一会儿,验看的婆子进来和王夫人回话,王夫人看那婆子的神色,就知道袭人的事儿是真的。那婆子俯在王夫人耳边,低声说:“太太,那院子里不仅袭人,还有麝月也破了身子了。也不是这一天半天的事情了。”王夫人听了,只气得心口生疼,身子晃了晃,还是彩云和金钏拉着,才在椅子上坐稳。史二太太看着贾母说:“姑太太,湘云从会坐,就常被您接到这府里教养,一年有大半的时间在您跟前。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儿,您老看,该怎么办?” 贾母看向王夫人,王夫人几乎要彩云和金钏拉着肩膀,才能不从椅子滑下去。贾母叹口气:“这小孩子家家的,说说笑笑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姑太太,这宝玉已经有了屋里人了,还能说是小孩子吗?” 贾母无话可说。 史三太太就对贾母说:“姑太太,事到如今,您也是史家姑娘,要是湘云就这样算了,这史家姑娘就再没有名声可言。所以,一是就此勒死在潇湘馆,二是给他二人定了婚事。” 王夫人听说给宝玉订湘云,赶紧说:“娘娘已经给宝玉订了婚事了。” 史二太太的眼睛就立起来,“你家宝玉已经订亲了?那还大晚上的带通房丫头,往史家姑娘的屋子里钻?贾家和史家有仇吗?” 王夫人被史二太太的气势,压得往椅子上缩了缩,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史三太太就对跟着自己的人说:“去,叫湘云勒死自己,然后咱们抬着湘云的尸首,去今上面前打官司,一定给她争了这口气。” 贾母赶紧叫人拦住,嘴里说着再商量的话。虽然湘云是她的娘家侄孙女,但与黛玉比起来,就远了一层。宝玉将来只能从文。就是林如海已经过世了,他还有那些同年呢,以后宝玉出仕,还是能借到林如海的余荫。湘云无父无母,命格太硬,她只是怜惜侄孙女,才经常接过来,也是敲打侄子侄媳妇,莫要慢待了这孤女。现在同意王夫人订婚宝钗,是看穿了娘娘,就是有机会帮宝玉,也得宝玉自身有本事。那周贵妃那么得今上宠爱,其父也只得了个五品的虚职,更别提她的兄弟了。与其想着出仕以后的事儿,还是先应该找个能拢着宝玉、让宝玉好好读书、早日得了功名的稳重人。这人选,宝钗是最佳的,比黛玉还合适。 现在被侄媳妇逼着,要把湘云订给宝玉。那怎么行!湘云那贪玩的小孩子性子,怎么能督促宝玉用功,还不得搅合的玩到一起了,毁了宝玉的一辈子了。 几个女人正在磨牙,前面史家兄弟找到贾政这里。忠靖候和保龄候直接问贾政,“存周,你我表兄弟多年,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 贾政赶紧表态,“政多年来得二位表兄相助,不知凡几,何来这么说话?” 保龄候就说:“存周,那昨晚宝玉的事儿怎收场啊?” 贾政发懵,”昨晚的事儿?”昨晚不是宝玉吃自己屋子里的丫鬟嘴上胭脂,被王夫人逮着了吗?关史家什么事儿呢? 忠靖候和保龄候看贾政的样子,就知道这迂腐的贾政假正经,根本不清楚昨夜发生了什么。心下同情姑母养了这么个废物儿子,活了一把子年纪了,家里那点事儿还抖落不清楚,还想在朝堂上有作为?做梦还快点。唉,姑母也是的,什么眼光,把那么有能耐的贾老大给赶出去,把这么个怂包当宝贝。 忠靖候不耐烦,“既如此,咱们往后头一起去见老太太。” 贾政还和二位表兄客客气气地说:“好,好。二位表兄请吧。” 三人来到贾母的院子,贾母听说二个侄子联袂而来,心下叫苦,还是得让人进来。当初史家老大去世,贾母支持老三得了侯爵,想的就是,老三借他的力量得了侯爵,定会对他额外尊敬,甚至惟命是从。没想到老二一气之下远赴边关,凭军功,九死一生也得了侯爵。这些年贾母在荣国府说一不二,和娘家这二个有着侯爵的侄子也有关。 贾母想这老二来了,必然会把多年前的气,借此事发泄出来。 史家兄弟原来只知道那婆子一早传信的内容,现在听自己太太说宝玉带通房丫头的种种,忠靖候一拍茶几,“把那宝玉叫来问问。”又吩咐自家的丫头,“去,把湘云也叫来。” 王夫人怕忠靖候害了宝玉,拦着人不让去。 忠靖候冷笑,“贾王氏,你把心放肚子里好了,我不会动你的凤凰蛋。” 宝玉被人喊到贾母的院子,见了一屋子的长辈,乖巧地给个人行礼,然后就被贾母叫过去,搂在怀里。 史二太太对宝玉说:“宝玉,昨晚的事儿,你想怎么办?” 宝玉有些疑惑,昨晚的事儿,太太打了袭人,今早老爷说让他好好用功,以后晚上先回太太屋里,还有什么怎么办?! 史家老二夫妇看宝玉那憨样,忍不住叹气,就这样还宝贝的不得了? “宝玉,你昨晚带通房丫头,去湘云房里可有这事儿?”忠靖候直接问宝玉。 宝玉被忠靖候的气场,吓得说不出来话,畏畏缩缩地往贾母的怀里躲,不敢正视忠靖候。 “说。有没有?”忠靖候拍桌子一声大吼,杀气四溢。 宝玉一抖,吓得脸色发白,“有。” “那你想怎么办?” 宝玉眨巴眼,什么怎么办?他带袭人去湘云屋子不是一天二天,要怎么办吗? 史二太太说:“宝玉,你不是小孩子了。你个男子带通房丫头,在晚上去湘云的屋子里,只有二条路好选,一你娶了湘云;二你们贾家现在就勒死湘云,咱们去圣人面前打官司。” 贾政磕磕巴巴问王夫人,“宝玉何时有了通房?” 宝玉低头不吭声。忠靖候拍桌子吼,“宝玉,你娶不娶湘云?” 宝玉抬起头,“不娶。”虽然和湘云一起玩很好,但他只想和林妹妹在一起。 门外的湘云听到宝玉干脆的回答,推门进来,“宝玉,你不想娶我?” 宝玉看着湘云摇摇欲坠的样子,眼泪扑簌簌滴下来,“云妹妹,我从来当你是我的妹妹,和三妹妹、四妹妹一样。” “那林姐姐呢?” 提到黛玉,宝玉像看到眼前出现的最美的一切,神魂俱授,喃喃道“林妹妹,林妹妹,对呀,我要娶林妹妹。” 湘云大喊一声,“宝玉,好,好。”对着墙边的花瓶撞去。 “湘云。”屋子里的人吓得大惊失色,离得太远,眼看着湘云撞到花瓶上,哗啦一声,花瓶粉碎,湘云一头一脸的血,倒在那了。 第102章 红楼102 102 凤姐神色餍足地看平儿带小丫头摆早餐,等着贾琏一起吃。自从贾赦开始揪着贾琏早晚练习, 半年下来, 贾琏也不再抱怨辛苦, 精气神一天强过一天。 平儿看凤姐那神情, 知道凤姐今天的心情好,趁机也上来捋二把虎须。“奶奶, 夏天的衣裳料子,听说送进来几匹缭绫, 颜色不是往日的那般单调呢。” “是吗?一会儿让她们都拿进来看看, 你有喜欢的, 就归你。” “奶奶,院子要打发出去的, 奶奶看什么时候合适?” “你和吴新登家的说, 让她多找几个牙婆, 多要点十岁以下的,咱们自己慢慢教。顺便把要打发的交牙婆带走。” 平儿应了。“昨天奶奶进宫, 鼓楼大街的那家首饰铺子递了帖子进来,要送了新款式给奶奶看看。” “让她们过几天再来, 今天会试发榜,要去张家道喜呢。” 平儿说了一堆的繁琐事儿,凤姐一点儿也不见烦,等到琏二收拾好了出来, 三人坐下用餐。 “二爷, 今天会试发榜呢。” “嗯, 父亲早早就打发人去看榜了。等出榜了,你先过去,我得等晚上再过去了。” “二爷现在可真是忙啊。” “可不是,早也忙,晚也忙,夜里还忙。”琏二趁机斜睨着凤姐撩,“你家爷要熬成人干了。” “去!没个正行。” “平儿,你看看你家奶奶,啊,这回子就让我去,去哪儿?” 平儿不搭理他夫妻二人的耍花枪。闷头吃自己的早饭。 琏二又不甘心去撩平儿,“平儿我去你哪儿呗,好平儿,你收留你家二爷吧。” 平儿给凤姐夹菜,嘴里说贾琏,“二爷,我和奶奶是一伙儿的。” 自从王嬷嬷告诉凤姐,平儿问她要绝子汤喝了,凤姐就知道自己是没法把平儿打发出去了。只好捏着鼻子,告诫自己:这里是封建王朝,没了平儿,怕也会有其他人。在这侯府里,自己是唯一的女主人,不用怕在红楼里出现的、前脚凤姐立威,后脚平儿踩着凤姐,收买人心说情的事。而且留着忠心耿耿的平儿,用好了,内外通杀。还可以泯然众人,不显自己妒妇的底色,这才是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该做的打算。眼睁眼闭地,在自己月子期间,由着平儿伺候贾琏,权当是一个会走会说的充气娃娃了。 贾琏见撩不到平儿,凤姐也只是看他笑话,遂笑笑说正经话,“户部的事儿真多,上个月请了几天假,这个月不好再请了。” “人家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二爷这是一入户部事如海,从此永琏不见人了。” 可把贾琏笑的,“平儿,你看看你家奶奶,能耐了呢。” “二爷,现在奶奶每天可都跟着莹儿的女先生读书呢。” “那是,你家奶奶到时候考个状元,闪瞎你俩的眼。” 三人说说笑笑,用了早餐。琏二和凤姐一起去看还在呼呼大睡的儿子,贾琏捅捅儿子胖呼呼的脸颊,孩子咧嘴要哭,奶娘赶紧去拍了几下,安慰孩子继续睡。 凤姐揪着琏二的衣袖把他拉出来,在他肋下掐了一把,嗔怪道:“二爷,孩子睡的好好的,你捅他干啥?” 琏二“哎呦”一声,往侧后躲,“凤儿,你这是要谋杀亲夫还是要给你儿子报仇啊?!” 奶娘出来,向他们夫妻摆手,二人赶紧捂嘴悄悄离开。平儿看二人的样子,走过来解恨,“该!” 贾琏和凤姐立时找到说话点,都指着对方说:“都是你惯的。” 二人异口同声,平儿看他俩哪样儿,撇嘴,“二爷,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凤姐和平儿又给贾琏整理下衣服,检查他该带的荷包、配饰等等,送贾琏出去。琏二回手在凤姐的脸上,佯装使劲儿地扭一把,“等二爷回来收拾你。”贱笑着走了。 凤姐和平儿笑笑,二人去议事的花厅,见黛玉已经带紫苏、雪雁等丫鬟婆子到了。凤姐就问黛玉,“表妹,今天有什么特殊的事儿没有?” 黛玉摇头。 凤姐说平儿,“你赶紧让针线房和库房,把今年夏天的稀罕料子都搬来,这点家务事处置了,咱们好看衣裳料子了。” 平儿带人走了,凤姐看黛玉处理家事。凤姐发现黛玉板着脸,端着架子的小模样,可比她伤春悲秋的、见风流泪的哭哭啼啼样子顺眼多了。好好培养培养,怕是个丰儿第二呢。 有凤姐坐镇,黛玉照章行事,回禀事宜的管事媳妇也知道好歹,没突发事情,姑嫂二人很快就处理好家事。二人闲坐喝茶,凤姐问紫苏:“表姑娘屋里的人可还听话?” 紫苏上来回话:“奶娘,姑娘屋里的人都听话着呢。” 凤姐对黛玉说:“不听话的早早打发了,免得带坏风气了,再撵就迟了。” 黛玉点头应了,和凤姐说起给莹儿请的女先生。“苏先生的琴弹的好,画也好,字写的也好。要是大姐姐还在,说不定还能和苏先生对弈,看看苏先生的棋艺呢。” 凤姐点头。说起苏先生,凤姐就打发人去和苏先生说,今日自己不去她那里听课了,让她带莹儿复习就好。 因为莹儿还小,每日上午巳时和下午申时各学一个时辰,凤姐也和莹儿一起上课。黛玉处理完了家事,多是去找苏先生聊天、解惑,有时候莹儿上课,黛玉也会去听。 那苏先生是和凤姐前身、往来了几年的牙婆推荐来的。说是江南人,也是世家大族出身,遗憾的是出嫁后三年无所出,婆婆要给儿子迎二房,苏先生要纳妾,正值都不肯让步的僵持之际,苏先生的夫君遇到意外去世了。婆婆赶苏先生出门,苏先生也不想回娘家看嫂子们的脸色,就带着奶妈和贴身丫鬟来了京城做教书先生。在京城十几年,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自从苏先生来侯府,黛玉和莹儿慢慢从不得见迎春的哀伤里走出来,每天跟着苏先生学习。连凤姐也觉得这古代的才女,琴棋书画俱都拿得出手的,也是一门谋生的好技能。每年四季衣服,包主仆三人吃住,还要一百两银子的束修,年节还有额外的封红,比外面那些一般掌柜的也不少赚。 打听明白苏先生的底细,又问过既往苏先生教学的人家,凤姐待遇优厚地聘了苏先生。拿出中考、高考的劲头,和莹儿一起上学,开始漫漫数年的琴棋书画的修习。 平儿带了针线房和库房的管事媳妇,把才进的夏季衣料,摆了满满的几桌子。凤姐对黛玉和平儿说:“你俩快去挑,不然等我喝过茶,就没你俩的了。” 黛玉嘻嘻笑着跟着平儿去选衣料。一会儿,雪雁抱着黛玉选的放到一边,平儿也把自己看中的挑出来了。凤姐先看了二人选的,又去衣料堆里,把天青色的、和浅碧色的缭绫给雪雁,“拿去给你家姑娘做夏天的裙子,凉快。” 黛玉刚刚就看好这缭绫,想着自己守孝,这颜色正适合自己,可考虑到缭绫的价格,就没选。没想到凤姐给了自己,黛玉心里感激,对凤姐做了个福礼,“谢谢嫂子。” “唉,表妹还是和我外道啊。”凤姐故作忧伤。 黛玉就抱着凤姐的胳膊晃,“那不谢了。不谢了。” “不谢?下回没了。” 凤姐成功地逗出黛玉的新表情,换回平儿娇嗔,“奶奶就喜欢逗表姑娘了。表姑娘,咱们不搭理她。这边喝茶。” 黛玉还抓着凤姐的袖子晃,“好,好,下回还有。快饶了我的衣袖吧,袖子要给你揪下来了。” 黛玉听说还有,笑着示威地和凤姐立眉毛,跟平儿喝茶去。凤姐捡了适合莹儿的,又给自己选了,最后又挑了一匹嫩粉的、一匹嫩黄的夏绢给平儿,“平儿,这二个给你,不论是裁衣还是做裙,你穿出来都好看。” 平儿高兴地接了,嘴里说“谢谢奶奶。” 凤姐不以为意,“剩下的那二匹缭绫,你喜欢都拿去吧。让外面管事再多买些。” 平儿知道凤姐才开张的生意不错,绕湖的那一个个小院子,凤姐是一个院子只接待一桌客人,这才开了没多少日子,晚上的就得预订了。 安排了夏日侯府这几位主子的衣服,凤姐就让小厮去前院盯着,“去看报信的,有了消息赶紧送进来。” 第103章 红楼103 103 凤姐和黛玉在花厅喝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黛玉就说凤姐:“嫂子, 对韵背完了, 可以接着看《王摩诘全集》, 杜甫的七言律诗,估计嫂子会喜欢李青莲的绝句,等嫂子把他们几人的诗琢磨透了, 莹儿也该学《诗经》了, 再一起学《诗经》不迟。反正嫂子也不想学写诗,有了这些,再看别人的也知道好坏了。” 凤姐想到自己对唐宋诗词的浩瀚篇幅曾下过的功夫, 有些气馁。黛玉劝凤姐,“嫂子也别嫌多, 又不用每首都背下来, 挑着自己喜欢的,背熟了,还有一些词句有特色的, 细琢磨很有意境的, 当赏画了就是了。” 凤姐就说:“表妹说的是。一首好诗, 读起来真的像是看到一幅画。前几天易安居士的那首《如梦令》:昨夜风疏雨骤, 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 却道海棠依旧。知否, 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我怎么感觉自己喜欢这样的。” “想不到嫂子倒喜欢易安居士的词啊。我以为嫂子会喜欢东坡居士呢。” 凤姐笑笑:“东坡居士的诗词大气,挺喜欢啊。但他那人就是一渣,你看他‘此情已共朝云去’,明明是他把人当玩意送了,还摆出一幅殷殷情深的模样,呕。” 黛玉笑,侍妾就是玩意啊,送来送去的很正常啊,想到凤姐对平儿,吃得用的都和凤姐差不多的,倒像是姐妹处着的,平儿倒不虞被送人或打发出去了。 凤姐要知道黛玉心中的想法,定会摇着她大喊,误会,误会啊。 姑嫂二人对坐喝茶聊天,不知不觉说道西墙外的湖,“嫂子,你说那湖里荷花今年会开吗?” “当然会啦。往年那湖里就有荷花,今年不过是又增了品种。等六月、七月了,自然会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色。到时候把西院关一天,咱们自己撑船赏荷花去。” 黛玉哧哧地笑,“嫂子,你到底都读了些什么啊?有些好好的诗,不知道,有时候还常常吟出几个这样应时应景的。” 凤姐笑,心说:能告诉你麽,古诗词名言名句记了几大本子呢,呵呵。 “诚斋先生的那首《寒食雨中》‘坐看跳珠复抛玉,忽然一喷与檐齐。’把泉水的灵动都描写出来了,这样的诗,就是好看的一幅画,嫂子尽可以慢慢挑着读。” “这句子好。黛玉,你说那诚斋先生,既做着吏部侍郎管着人,又能写出这样的句子来,吏部侍郎可是最会揣摩人心的人了。”凤姐流出无限的感慨和不解的余地。 “嫂子,吏部侍郎是做事,作诗是一个人的心境,二回事儿啊。” 凤姐击掌,“还是妹妹通透,看得明白。作诗只由自己的心境,做事要听上位者的安排。” 丫鬟上来给二人换茶的当儿,有小厮跑过来,气虚喘喘地说:“二奶奶,” 凤姐安慰那小厮,“不急,不急,你喘匀气,慢慢说。” 那小厮喘了会儿,稳稳地给凤姐、黛玉行礼:“二奶奶,表姑娘,看榜的人回来了,说是张家的表舅爷都中了。老爷在外面已经派赏了,说是二奶奶若无事,就去张家了。” 凤姐非常高兴,对丰儿说:“给这孩子个上等封。咱们收拾了就过去。”又转头对黛玉说:“表妹家里交给你了,莹儿也交给你带着,嫂子去去就回来。” “平儿,你回去看着点小小子,那边就交给你了。” 黛玉和平儿都应了,凤姐匆匆换了衣服去张家贺喜。 贾母的正房里,当湘云在花瓶的碎裂声中倒下,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宝玉离湘云最近,可是却吓得白了脸,两腿抖得如筛糠般迈不得步。忠靖侯几步窜了过去,顺手把挡路的宝玉往边上一扒拉。宝玉蹬蹬蹬地倒退几步坐到地上,王夫人和杀人了一样,向宝玉扑过去,把宝玉揽在怀里。 忠靖侯把湘云抱起来,虎目含泪,看着湘云头上脸上的血,抖着声音说,“贾存周,你等着。”转身抱湘云往外走。 贾政这回反应到敏捷,知道不能由着忠靖侯,就这么把人抱离贾府,立刻上前说到:“表兄,先给姑娘止血。” 鸳鸯递过来几个素净帕子,史二太太给湘云按着头上的伤口,脸上的划痕、扎的花瓶碎屑,却不敢伸手去动。 才因湘云投缳而去请的郎中,这会子正好被请过来了。那郎中小心翼翼处置了湘云的伤,然后说道:“头上的不妨事儿,以后有头发遮挡着,就是这脸上怕是要留疤痕了。”然后给开了药方,又叮嘱了一些不能沾水、不能吃发物、饮食清淡的话,拿着酬金被送了出去。 王夫人赶忙使唤自己的人追出去,叮嘱郎中莫要往外说。 湘云白着脸昏迷在贾母房间,鸳鸯带人小心地搽拭去湘云脸上、头发上的血迹。 忠靖侯和保龄侯怒视贾政,“贾存周,今天你不给我们一个满意,我们就去今上面前打官司。” 忠靖侯愤怒地对贾母大吼,“姑太太,你常年接湘云过贾府教养,最后就把侯门嫡女养成这样吗?你对得起史家的列祖列宗吗?你对得起我父亲?对得起我大哥吗?” 贾母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忠靖侯手指点着她的脸诘问、指责,她也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晕,又怕史家哥俩把怒火冲贾政去。 忠靖侯看贾母不啃声,贾政也装哑巴,王夫人搂着宝玉,只顾检查宝玉有没有摔到哪里。怒上顶梁门,恨恨地指着贾政:“贾存周,这些年,我们兄弟俩对你如何?对你贾府如何?你一个贾府的旁支,”复又手指点贾宝玉骂道:“你个五品小官的嫡次子,一天天的只知道吃丫鬟的胭脂的混账,你以为就凭你攀得上侯府的嫡女?要不是因为你,”忠靖侯手指又转向贾母,目次欲裂,“你,我大哥唯一的一点血脉,被你这史家的姑太太如此糟践,我这回去,就要族长开除了你的族籍,看你们贾家还有什么脸面出门。” 贾政看着母亲被表哥指着脸要挟、辱骂,只能对着忠靖侯爷团团作揖,“表兄,表兄,消消气,母亲定不想这样的。” 忠靖侯一扒拉贾政,杀气腾腾,“贾老二,照应你这二十年了,就是一条狗,也知道感恩。你说,今天这事儿怎么了局?” 贾政无法,只好转头对贾母说:“母亲,你看如何是好?” 这时候鸳鸯过来说:“云姑娘醒了。” 史家二太太和三太太赶紧跟鸳鸯过去看湘云,贾母也在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地挪步,挣着想去看看湘云。 史二太太不管怎么不待见湘云,现在见这刚刚十二岁的小姑娘,眼神迷惘,身上沾染了血迹的衣服还没有换,心里满满的都是疼惜。 “云儿,你感觉怎样?” “二婶儿,我要回家。”湘云弱弱地要求。 “云儿,不急,等你二叔、三叔先为你讨了公道。” 贾母颤颤地过来,“云儿,云儿?你心疼死我这把老骨头啦。你这样,让我怎么去见你祖父,去见你父母啊!”贾母黯然泪下。再怎么着,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地步。 忠靖侯从后面跟过来一句,“这么说,这是云丫头的错了?”无人敢啃声。 忠靖侯问湘云,“你要嫁那就会吃丫头嘴上胭脂的窝囊废吗?” 湘云眼睛转向宝玉,宝玉看着湘云想上前,一听忠靖侯这么说,就往王夫人身后躲。湘云眼里的泪就留下来,“不了,二叔,我不。” “好。咱史家一门双侯,堂堂侯府的嫡长女,什么样的好男儿找不到了,要巴着一个五品小官的嫡次子。二叔定给你找一个比这废物强的年轻俊杰。” 保龄侯也上来安慰侄女儿,见湘云还好,就对忠靖侯说:“咱们回去吧。该办什么办什么去。” 史二太太指使婆子抱着湘云,一行人不理会贾政的哀求,径自离开贾府。 待人走了,贾政一腔的屈辱,对着宝玉喷发出来,“你这孽畜,多少次要你改了那些恶习,你个不孝子,带累的你祖母受辱,来人哪,把宝玉给我捆起来打。” 王夫人看贾政气的不行,也不敢拦,泪流满面地看像贾母求救。 贾母晃晃身子,“老二,你来打死我吧。”就要往后倒。 第104章 红楼104 104 史家诸人带湘云离开,贾政欲惩治宝玉, 贾母见事态不可阻止, 狠狠心就往后倒。身边的鸳鸯、身前的王夫人赶紧去扶, 堪堪扶住贾母。又有几个丫鬟上来, 一起七手八脚地把贾母抬到床上。 贾政也顾不得打宝玉了,急忙打发人去请太医给老太太看诊。宝玉跪在贾母床前,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老祖宗,老祖宗, 你看看宝玉吧!”宝玉哭的哀切, 贾母却闭眼不理会。 贾政转回来看宝玉如此哭法,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儿子,自小顽劣, 打也打了, 骂也骂了, 可有老太太护着,总是不肯改;王氏只嘴上不说护着, 可一管宝玉就哭珠儿。贾政心头迷惘、束手无措。见宝玉犹在哀泣,心头火起, 还是忍不住一脚踹过去,“你这畜生,生生地拖累你祖母如此。养你这么大,不求你光宗耀祖的, 你竟不能让疼你十几年如一日的老太太安生。” 贾政踹倒宝玉, 自己也泪落如雨。王夫人想奔过去扶宝玉, 有丫鬟早赶在了她前面。躺在床上的贾母见贾政犹不放过宝玉,只得心里长叹一口气,悠悠张开双眼。鸳鸯侍奉贾母日久,知道贾母此时不是真的晕倒,见贾母醒来,还是装作欣喜万分,“老太太,老太太,你醒了?可能动动手指?” 贾政听见鸳鸯的话,丢下宝玉,扑到贾母床前,“母亲,母亲,您怎样?” 贾母看着双鬓斑白的二儿子,只觉得悲凉无比,都说前二十年靠父母,中间二十年靠丈夫,后面二十年靠儿子。自己是千尊万贵的侯府千金,靠着父母、丈夫尊贵了四十多年,到了要靠儿子了,却这个样子,自己还不如跟着贾代善早死早超生了啊…… 贾母不理贾政,目光转向宝玉。宝玉,宝玉,衔玉而生的孩子,应该是有大造化的啊!要是早生十年,生在贾代善还着的时候,就凭他如此地像老国公,这么聪慧的孩子,哪里会愁什么前程啊!哪里会被史家后辈——自己的侄子就那么逼上门来羞辱。 “王氏,”贾母冷冷地叫王夫人,“你以为史家兄弟走了就无事吗?” 王夫人心里正万般恼恨,自己就知道那史湘云不是个好的。看看今天,先是投缳,再是撞花瓶的。最好以后是满脸的疤,看谁家会娶这破相的刁妇。冷不丁地听贾母这一句,心里打突,是啊,史家双侯,怎么会这样就完事了?开始恼自己,昨晚何必要说史湘云那么一句,惹来这许多事儿。 “母亲,”王夫人乖乖地跪下,“是儿媳的不对,儿媳也是听史家姑娘的话,那般地挑唆宝玉,才一时口不择言。” “那你想如何收场?”贾母不想听王夫人废话。 如何收场?王夫人想就此罢了,可谁知道史家兄弟会做什么呢?自己哥哥才离了京城。若是哥哥还在京城,当可以说服了史家兄弟吧。 王夫人无话回贾母,默默跪着。 宝玉看母亲跪在贾母身前回不出话来,就贴着王夫人跪下。“老祖宗,都是宝玉不好,累了老祖宗,累了母亲。” “宝玉,现在想息事宁人,就得你娶了湘云。你明白吗?”贾母让屋里的丫鬟都退下,无奈地对宝玉说着。 “老祖宗,”宝玉哭的眼泪一双一对的,“老祖宗,我待云妹妹和三妹妹、四妹妹一般,我,我,我只想娶林妹妹。” “傻孩子,”贾母给宝玉搽眼泪,越搽越多,“你林妹妹,和你是一起长大的,可你这辈子是不能娶的。那是你姑母的女儿,骨血倒流,不利子嗣的啊。宝玉,你可不能有这样的糊涂念头啊。” 宝玉哭的直打嗝,贾母只怜惜地给他搽泪。 “宝玉,事到如今,你是要娶了湘云,才能把此事按捺下,不然你老爷、太太,就是我这把老骨头也没的得好。你可知道?” 宝玉听贾母如此说,心里慌乱,若是老祖宗也没的得好,那就娶吧。宝玉点头,跟着落下的是不停息的眼泪。 “母亲,宝玉,这……宝玉如何能娶史家那姑娘?我已经、已经和薛家说了定亲的事儿。还有娘娘,昨儿才和娘娘说了宝玉的亲事。”王夫人急得没法儿。 “王氏,那你可有法子平息了事?你惹出来的事儿,害了你的儿子,你还屈么?” 王夫人低头,“母亲,母亲,还求母亲想想法子,想想法子吧。” 贾母不理王夫人,转而对贾政说:“老二,你带你媳妇去史家,厚厚赔礼,这事得赶紧了了,这府在外面靠的就是史家兄弟。王氏,若是你哥哥能出头,了了此事,随你给宝玉定你外甥女。不然,你只想想史家兄弟,会如何对政儿,贾家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吧。” 王夫人再也说不出求贾母的话,萎顿在地。 “儿子听母亲的”贾政看贾母尚好,宝玉也应了娶湘云,忘记了要惩治宝玉,喊丫头进来,扶着王夫人回去收拾赔礼的东西。 兄弟二人带人出了贾府,忠靖侯就打发人拿自己的帖子,快马去太医院请擅长外伤的太医,心下祈祷湘云的脸不要留疤。 史侯这一行人回到忠靖候府没一会儿,太医就到了,仔细查看了湘云脸上的伤口,对史侯兄弟说:“这伤口莫脏了、也莫沾水了,若是有宫里秘药舒痕胶,倒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史侯不妨讨些来搽。” 保龄候听了略略放心,想自己兄弟二人幼年没少得大哥教导,自己又承继了大哥的爵位,要是湘云因为破相的缘故,找不到好婆家,自己岂不是愧对大哥,也得被世人指指点点。幸好有那舒痕胶,虽说是宫里秘药,以忠靖侯的军功,为这小小的防瘢痕的药物,去求今上,还是能得到的。 史二太太和三太太却不想就这么放过贾府。妯娌想着贾母借着接湘云的事儿,给二人添了多少麻烦。 史二太太安抚湘云,“云儿,你也听到太医说了,这脸上的伤,不会留疤的。不过,你可想好了,要不要嫁宝玉。” 湘云只是流泪摇头,史三太太忙说:“可不能让伤口沾了泪水。” 湘云憋着眼泪,抽噎着说:“二婶儿,我只是觉得和宝玉一起玩,挺好的。但他说不娶我,我,我……” 忠靖候一拍桌子说:“云儿这话说的对,我们不想嫁,是我们不想嫁的,由不得他贾家说不娶。”保龄侯拉着忠靖侯说:“二哥,还是去今上那儿,求舒痕胶吧。” 史三太太忙对丈夫说:“不能就这么放过王氏。” 史家兄弟留了妻子安抚湘云,自去商议如何不放过贾府。 贾政和王夫人夫妻备了重礼,一路同车去史侯府。贾政看着王夫人疲惫、困窘的老态,几乎无法把王夫人和当初那个明媚、活泼的王家千金,重合到一个人身上。心里叹气,这事儿怪谁呢?任谁听了史家姑娘那样挑唆自己儿子,都不会心气平和吧,唉! 王夫人看着贾政发愁,心里也难受,“老爷,都怪我气狠了,说错了话。累得老爷如此。”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唉,夫人,也怨怪不得你。”贾政递了自己的帕子过去,这齐家怎么现在也难了呢。 到了忠靖侯府,却被史家的管家堵在门外。管家见贾政为难的一筹莫展,就好心地告诉贾政:“政老爷,我家侯爷才吩咐人去请族长族老来府里。也吩咐了不准贾家的人进门。小人也不好违拗了侯爷。” 贾政听得去了人请族长过来侯府,这是要将母亲除族吗?心里惊惧,老太太要是被除族了,还能活下去吗?老太太要是有什么闪失,这荣国府还能存在吗? 贾政再三哀求管家,管家想着忠靖候的吩咐,不过是让贾政知道事情难办。遂装作经不得贾政苦求,带了贾政夫妻进府。自己领贾政去见史侯兄弟,打发了小厮去里面报信,让婆子领王夫人进后院。贾政往来史侯府不知多少次,路熟的他闭着眼都能走到,现在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管家走,一面只觉得这段路是那么地漫长,怎么总也走不到呢;另一面,心里又盼望着这段路就这么地长下去,永远也走不到头才好。不然,一会儿见了史家表兄,该和他们说什么呢。 王夫人进了史府后院,期期艾艾说了自己的歉意,史家二太太和三太太俱都看着她冷笑。王夫人坐不住,就对二太太说:“我去看看云儿吧,昨晚是我心急说错了话。” 二太太说道:“王氏,你可有想到,你这话给京城的人知道了,史家姑娘还能有活路吗?” 三太太加话:“王氏,你去看云儿说什么呢?你家那凤凰蛋吃丫鬟嘴上的胭脂,是你家老太太允许的,她说那话可有什么错吗?” 王夫人被质问的尴尬,无处可躲,也无法回避。她这里难受,贾政哪里却几乎想给表兄跪下了。 第105章 红楼105 105 贾政在忠靖侯爷的书房如坐针毡,面对史家二兄弟的诘问, 抹着头上的汗水, 哀求:“表兄, 这事儿是王氏不对。是她说话鲁莽造次了。真要把我母亲除族了, 怕老太太得了消息就活不成了。” “那史家的姑娘给王氏那么说,还用嫁人吗?那嫁了人的还有活路吗?” “表兄,我母亲也是史家姑娘啊。她已经七十余岁, 还望表兄怜惜。”贾政语不成声。明明是王氏说错了, 怎么就揪着母亲不放呢? 忠靖侯和保龄侯对视一眼儿,心里对这笨蛋表弟也无法。看贾政只是反复说王氏说错了话,忠靖侯就说:“既然表弟如此为姑太太开脱, 那么就表弟背这治家无道之错吧。” 贾政连连点头。 忠靖侯就说:“我兄弟上折子,你治家不严, 你引咎辞官。” 贾政全身的血好像一下子都流光了, 结结巴巴地问:“我,辞,官?” “是啊。” 贾政虽然看不上自己那五品官衔, 真要他辞官成个白身, 他还真一时半会儿的接受不了。这官位是父亲临终上了遗本得来的, 不然自己科举之路坎坷, 一介白身还能出门见人吗? 保龄侯和贾政一直都好, 不像忠靖侯还对贾母心存怨愤, 看贾政那可怜样子, 就说:“存周, 你若不想辞官,那就得惩罚王氏。让王氏去皇觉寺一年吧。” “皇觉寺?”贾政觉得自己的胆汁都要溢出来了,那皇觉寺是什么地方,让王氏进皇觉寺,她还能活吗? “存周,你这也不肯,那也不肯,你想如何?不是想就这么算了吧?” “表兄,表兄,那王氏确实说错了话,可送她去皇觉寺,弟弟怕她不肯活了啊!” “那你看湘云肯活啦?” 贾政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忠靖侯和保龄侯都忍不住开始可怜贾政了,就这样的,还想着在朝堂有所作为?姑母把这样的贾政当宝贝护了一辈子,唉,唉! 保龄侯问贾政:“存周出个主意吧?” “让宝玉和湘云订亲吧!” “你那凤凰蛋可说了不娶湘云的。” “这婚事都是父母之命的,媒妁之言的,哪里有孩子发话余地。再说而为表兄走后,老太太也说通了宝玉。” “那娘娘哪里呢?” “让王氏和娘娘说吧。” “好,既然存周这么说,咱们再去问问湘云,我可不想大哥唯一的一点骨血,有半分委屈了。” 贾政跟着史家兄弟去后院湘云的住处, 贾母在贾政夫妻走后,让琥珀带宝玉下去洗脸,收拾了送他回去好好休息。然后叫了林之孝夫妇进来,和他们夫妇一番商议,发下话去,今天的事,但有敢议论的、敢往外说的,打死勿论,家里男人卖去煤山盐场,女人送去北边的军营,不论老幼,一时间满府的人,噤若寒蝉,无人敢提此事。 鸳鸯待贾母吩咐了事儿,对贾母说:“老太太歇歇吧,昨儿就够累的,今儿又伤神。” 贾母俩眼空洞,半晌才悠悠地说,“鸳鸯,那袭人往日里,看着明白事儿呀,怎么会这么不知廉耻地勾带宝玉?宝玉才多大啊。我放她去宝玉的屋子里,就是允了她以后做宝玉的房里人的,她怎么不等着摆酒、过了明路?” 鸳鸯不知怎么回话,“老太太还是别想这些了,一会儿太太回来会处置宝玉屋里的事儿。” 贾母拉着鸳鸯的手,“这府里,统计我就你一个得心的人啦。要不,鸳鸯你去宝玉屋里可好?” 鸳鸯低头沉吟一会儿,“老太太,非是鸳鸯不肯去,你这里也离不得人。老太太看这样好不好?宝玉吃了早饭就去老爷前面读书了,鸳鸯就回来陪老太太,待宝玉晚上回院子时候,鸳鸯再陪着宝玉回去。老太太看可好?” 贾母拍拍鸳鸯,“那就要辛苦你了。” 鸳鸯笑着哄老太太,“能帮老太太解忧,也是鸳鸯三生有幸。” 主仆俩人慢慢说话,贾母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 鸳鸯趁机说道:“老太太,宝玉这一年年长大,宝玉屋子里的丫头也大了,都在这府里见识了富贵,难免有心怀不轨的,想勾搭了宝玉留下。倒不如趁这次,把宝玉屋子里不安分的,都清一清,哪些大了的、平日爱兜揽宝玉不好好读书的,伺候的不上心、专门喜欢掐尖吵架的都撵了吧。然后再慢慢选了安分的好孩子进来。” 贾母点头应允,俩人一个个数着宝玉屋子里的丫鬟,数到晴雯的时候,鸳鸯说:“这晴雯人长得好,远远看着有几分林姑娘的模样,针线活也是没人能比的,就是一屋子的丫鬟都强不过她的话。昨晚也是彩云彩霞去的时候,她挑头闹起来的,才惊到太太过去的,不然怎么会有今日的事儿!想当初,还是赖嬷嬷□□好了,才送进来的呢。” 贾母见鸳鸯提到赖嬷嬷,就闭了眼,一下一下拍着椅子扶手,半晌方说:“这样挑事的丫头,不能留在宝玉的屋子里了,你把她叫回来,放到我这院子里,专门做针线罢了。当初送她去宝玉的院子,也是看好她长的好,针线也好。” 鸳鸯应了一声,给贾母换了茶,“老太太,略坐坐,就去躺会儿吧,我去宝玉屋子看看,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乱呢。” 贾母见鸳鸯要去宝玉屋子看看,就摆手和她说:“你快去,快去。” 鸳鸯又叫了翡翠,珍珠过来陪贾母,自己带二个小丫头去了宝玉的怡红院。 宝玉的院子里,现在可一说是人人如惊弓之鸟,惶惶然不知王夫人会怎么处置她们,昨晚那些参与争吵的更是怕的不得了。袭人和麝月被单独关了起来,琥珀陪着宝玉在看书,其他小丫头也都蹑手蹑脚的,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宝玉说着是在看书,不如说是对着书本发呆。他就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地步。自己也天天去老爷书房背书了,院子里的丫鬟他也不和她们玩了,怎么就要娶湘云了呢。自己和湘云从小一起玩儿,看湘云和看三妹妹四妹妹一样的,不想娶湘云啊! 可老太太说,不娶湘云,这事儿老太太、老爷、太太都得不着好,宝玉想着忠靖侯爷拍桌子的狠劲,想想湘云满脸是血倒在碎花瓶的惊恐场面……要是娶了湘云,是不是就要经常面对忠靖侯爷啊。 宝玉放弃再琢磨此事,上次琏二哥借林妹妹走,自己和老太太、太太那么哭着求,一点儿用都没有,现在老太太发话要自己娶湘云,娶就娶吧!百行孝为先。自己就当是对老太太、老爷、太太尽孝了。 可娶了湘云,就再没机会娶林妹妹了,宝玉有点不甘心。宝玉觉得自己,要是没了林妹妹……眼泪慢慢涌上来,要是没了林妹妹,宝玉想了又想,自己会怎样呢?想了许久,发现自己还是会和现在一样,每天被老爷喊去书房读书,也不过是没人的地方,自己想一想,也只能掉几滴眼泪了。 掉几滴眼泪又能如何呢?像宝钗上回说的,自己是二姐姐的什么人,可林妹妹是自己的什么人呀,怕是想得掉几滴眼泪都没资格了。 想到宝钗,想到宝钗那细腻的莹白,自己是再不得一摸,宝玉开始为自己垂泪,就是娶宝姐姐也比娶湘云好。 琥珀看宝玉开始哭,就不得不去哄,“宝玉,你莫哭了,小心一会儿老爷回来问你书。” 宝玉听了琥珀的话,赶紧收拾了心神背书,老爷今天要是考校他背书背不出,估计就不止是打手板了。 鸳鸯进了宝玉的院子,先去看袭人、麝月,自从老嬷嬷给一院子的丫头验看,袭人就知道自己得不了好了,就是有老太太的话,太太也有那意思,毕竟没过了明路。见鸳鸯来看她,拉着鸳鸯的手,哭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鸳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唉”,鸳鸯叹气,把怀里的荷包给袭人,“你收好了,或许能有派用场的时候。” “鸳鸯,要是我不得活了,你打发茗烟去我家,告诉我妈和我哥吧。本来过年的时候,我妈和我哥要接了我出去的。是我自己舍不得宝玉。” 麝月一向是跟着袭人,见袭人如此,只吓得默默流泪。见鸳鸯要走了,抓住鸳鸯的裙子说:“鸳鸯姐姐,你和宝玉说,让他求求老太太吧,我不想不想被赶出去了。” 鸳鸯看着哭的不像的麝月,傻子,哪里是仅仅赶出去啊。那小爷遇到事儿,除了哭还是哭,可就是如此,府里也就只余这么个了。鸳鸯点头,算是答应了麝月,才脱得身出去。 晴雯咬牙躲在屋角,不用看都知道,这一院子的丫鬟都恨得她什么似的。可笑这些人,平日里兜揽宝玉,生怕自己落在人后,现在怕起来了,哼!早知道有今日,何必当初啊。 鸳鸯看着晴雯这祸头子,自己就不该和老太太提她,留着给太太收拾了才好。原本以为老太太会厌了赖嬷嬷,对挑事的晴雯也会一起厌弃了,没想到老太太还念着赖嬷嬷。以后是再不能在老太太跟前提了。 “晴雯,老太太要回荣庆堂那里,以后专做针线。” 晴雯听了不以为意,在哪里不是做针线,自己在宝玉这屋子里,看那些狐媚子争着倒茶更衣的还膈应呢。 “晴雯,你赶紧收拾了,去老太太的院子里。不然一会儿太太回来,你当惹出这么大的事儿,太太会放过你呀。还不赶紧去收拾了。”鸳鸯压低声音,在晴雯耳边说。 晴雯听鸳鸯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把自己的东西胡乱一卷,喊二个小丫头帮着,抱去了贾母的院子。 第106章 红楼106 106 在王夫人从史侯府被抬回来不久,太医再度上门问诊后, 贾府的人, 都三禁其口, 默默地观望着主院的动静。 傍晚的时分, 王夫人在彩云彩霞的扶持下,去了贾母的院子,一众伺候的丫鬟都被撵了出去。然后在过了晚饭点, 提心吊胆等了一天的怡红院诸人, 迎来了王夫人的宣判。袭人、麝月挨了三十板子,被牙婆带了出去,怡红院其他的大丫头们, 甚至平时手脚不怎么干净的小丫头,都从怡红院拉了出去。 鸳鸯代表贾母进驻怡红院, 替代袭人的位置, 成为怡红院的第一号人物,只不过早走晚归;彩云代表王夫人进驻怡红院,成为怡红院的全天候管理者。 第二天, 王夫人宣布闭门养病, 家务事交代给长媳李纨暂时操持。 虽然李纨多少有老好人的做派, 不肯出头规矩府里众人, 但由于怡红院这一批被罚的丫头, 哪怕平日里再如何的副小姐的样子, 也打的打, 卖的卖, 震慑了一干人等。尤其是怡红院,尽管王夫人闭门不出,但因为有鸳鸯、彩云在,一时间,怡红院的丫头、婆子,日日如在贾母和王夫人的眼皮下,个个提起精神头,再不敢浑水摸鱼,打牌喝酒,也不敢嬉闹吵嘴,争分吃醋。 宝玉天天沉着脸,再不见一丝笑容。每天早晨由鸳鸯、彩云伺候了洗簌等,鸳鸯陪着去贾母那里用早饭,然后去贾政那里背书。傍晚的时候,去贾母院子里吃晚饭,再由鸳鸯陪着去王夫人的院子里问安,然后跟鸳鸯回怡红院。 大半个月的功夫,宝玉就失去神彩,如脱了水的小白菜,蔫了下去。 贾母心疼,想说什么却没说,待宝玉去书房读书了,拉着鸳鸯的手落泪,“鸳鸯,鸳鸯,你说我活这么久有什么好,老了,老了,被欺上门来。” 鸳鸯只能安慰贾母:“老太太莫伤心,等宝玉读好书,考了状元就好了。” 贾母再不愿意说话,也不耐烦召探春、惜春陪着了,宝钗过来几次,都被鸳鸯以老太太乏了、休息等摈弃门外,渐渐就不再过来。 薛姨妈带了宝钗去王夫人的院子,探视生病的王夫人。每次不是彩霞,就是金钏出来说,王夫人才喝了药在休息,就是王夫人睡了还没起。连着数日,薛姨妈就对宝钗说:“我的儿,你说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古怪啊?” 宝钗揣度和那晚怡红院的吵闹有关。实在是怡红院的丫鬟经常也会吵闹一些,但像那晚似的,却从来没有过。每遇到怡红院或贾府其它地方有什么事情,宝钗都约束蘅芜苑的丫鬟、婆子,不准凑近,免得沾染了麻烦。所以对于这次贾府的诡异气氛,宝钗猜想不像往日般,很快全府的人就都知道了,必然是贾母、王夫人下了禁口令,而且是非同一般的禁口。 “妈,估计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有一晚,怡红院吵闹的厉害,第二天湘云就被她叔婶接回去了,宝玉的丫鬟也都被换。估计是和宝玉、湘云有关,怡红院的丫鬟也牵涉了不少,不然怎么换了这么多。我们只当不知道好了。” “那丫鬟换不换的咱们不理会,就是那史家姑娘被接回去也正常啊,这都在贾府住了有二个多月了吧。” 宝钗点头称是。 “上个月你姨妈就说要给你和宝玉的婚事定下来,等和娘娘说说就可以了,可这进宫回来就生病。” 薛姨妈说着,见宝钗要走,忙拉住宝钗说:“我的儿,别的姑娘听了婚事要回避,你可不是那糊涂人儿,妈也只能和你商量这事。这没得了你姨妈的确信,还又不能见到人,心里就是不落底。你说,是不是娘娘哪里有什么啊?” “应该不会是娘娘。若是娘娘有什么了,府里不会沉得住气的。妈也别心急,姨妈这也病了有大半个月了,再什么沉重的病,也拖不了多久,还是会让妈见见姨妈的。再等些日子吧。” 薛姨妈听了宝钗这泛泛的安慰话,虽一直相信女儿的执重,还是不放心。可寄居在贾府,倘使哥哥在京城,找贾政说说还好,不然硬去老太太那里问,就怕伤了情面,反而不好在贾府借住了。薛姨妈想了又想,“我的儿,我只怕你的婚事有变故罢了。最近你可见到宝玉了?” 宝钗摇头,“宝玉最近这一个月,是日日去前院读书,晚上回怡红院也晚。况且换了彩云、鸳鸯,晚了我也不好过去。” “我的儿,晚上不好过去,白天去啊。随便指一事,白天去问问彩云,那是你姨妈的心腹,定会问出些什么的。” “妈,贾府把事情守的这么严实,可是以往不曾有的。要是问出来什么,是不该我们知道的,岂不是尴尬。” “我的傻姑娘,事关你姨妈,你只问你姨妈好不好就是了。” 宝钗无奈,点头应允。 第二日,宝钗带着莺儿去怡红院,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守门的婆子也没聊天,见宝钗进来,就恭敬读行礼问安。彩云听了小丫头的禀报,赶紧从屋子里出来迎宝钗。 宝钗稳当当坐着,等彩云指使小丫头上了茶,宝钗给莹儿使个眼色,莺儿就拖了小丫头出去。 彩云看宝钗的笑吟吟地看自己,知道是躲不过的,就靠近宝钗的耳边,悄声说:“宝姑娘,这,还是莫问的好,这些日子,我在怡红院里,也没见到太太。” “袭人哪儿去了?” 彩玉一脸难过,“打了板子,牙婆领走了。” 宝钗震惊地看着彩云,彩云沉重地点头。宝钗就为袭人叹息,这打了板子,再交给牙婆的,可能有什么好处去?本不想问的事儿,现在反而想问个明白了。 “那晚在为什么吵?” 彩云叹息,“晴雯那个祸胎,无事生非,掐尖要强的,引得这院子吵成一团,惊到了太太来看,就都关起来了。” 彩云不想说,宝钗就定定地看她,也不说话。彩云是知道王夫人要给宝玉定了宝钗的,而老太太和贾政都同意了,就是宫里的娘娘,那天太太回来念叨娘娘也同意了,自己还陪太太张喽着准备订亲的礼单呢。这要不说的话,以后要在宝钗手底下过活;这要是说了,老太太又下了封口令。 彩云犹豫多久,宝钗就等了她多久,也不催她,就笑吟吟地看着她。 彩云贴着宝钗的裙角跪下来,“老太太说了,那事,但有敢议论的、敢往外说的,打死勿论,家里男人卖去煤山盐场,女人送去北边的军营,不论老幼。” “噢?你往外说了吗?” 彩云一愣,旋即快速地对宝钗说:“太太见宝玉不在怡红院,就去潇湘馆找宝玉。听到史姑娘的话,让宝玉去吃袭人的胭脂。太太就说了几句,无非是大家子,勾着爷们调笑,勾栏院的姑娘也不如她的手段。然后第二日早,史姑娘的婶娘们来接的时候,丫鬟报她投缳了。” “噢,湘云投缳?怕是不好意思吧。”宝钗不温不火地说。” “没多久,史姑娘的叔叔都到了,不知道在老太太屋里发生了何事。后来老爷和太太就去史侯府赔礼。回来的时候,太太是抬回来。然后我和鸳鸯被派到宝玉这里。” 宝钗拉彩云起来,“今儿我啥也没听到,就过来问问宝玉怎么都不见人影了。” 彩云点头,给宝钗换茶。 宝钗又听彩云说了一些鸳鸯每天送宝玉去贾母院子吃饭,然后白天伺候贾母,晚上再接了宝玉回怡红院,点点头。 “宝玉,倒是知道用功读书了。” “老爷看得紧呢。日日查问功课的。还说要给宝玉请先生的。” 宝钗点点头,也不再多留,带了莺儿离了怡红院。 忠靖候和今上求了几盒舒痕胶,湘云的婶娘派了自己得力的婆子,日夜在湘云院子里守着湘云。直守了快一个月,湘云脸上的划伤,留下了淡红的印子,太医说那红痕隔年转白,就不明显了。那几个伤得深的地方,还要慢慢养。又安慰忠靖侯,姑娘小,应是能长好的。史侯兄弟无法,只得让妯娌二人仔细照料湘云,最好不要留下什么明显瘢痕。又辗转请了一个有名的、规矩严厉的教引嬷嬷,到侯府仔细教导湘云。 史二太太对丈夫叹息:“府里都省着用钱呢,湘云这又是一笔大开销。唉。” 忠靖侯也叹气,再怎么折腾王氏,如今王子腾还在,也就那样了;又不能真的把贾母除族,这老姑太太坑起自家人来,真是不手软,也不知道祖父母是怎么养的女儿。估计贾家的老祖在地下,也该这么问祖父祖母吧! 第107章 红楼107 107 端午节前,贾政在府里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贾政与这人原就不熟, 但因投的帖子是翰林院编修, 贾政还是按礼节命管家迎接。 进来的是叔侄二人, 年长的看起来有过六十岁, 或者更多,稍年轻的也过了四十岁,那年轻一些的, 向贾政行了晚辈礼, 那年长之人至于贾政做平辈的客人礼节相见。 贾政很是好奇,自己与翰林院素无交集,这翰林院编修张昭, 到自己府上有何事呢? 那年长之人,见贾政满面疑惑, 还客气地让座, 吩咐上茶,就开口说道:“多年不见,贾府二公子可还认得出老朽?” 贾政见人称呼他二公子, 就往前想, 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认识此人。就拱拱手说道:“还请恕政眼拙了。” “老朽乃原户部尚书、太子太傅府上的张二。” 贾政仔细端详此人, 轮廓似乎是那个人, 但实在难以从这张脸上, 看出当初的名满京城的张家二公子的风采。那张家二公子当初是妥妥的邻居家的孩子, 自己从小开蒙就被塾师举例要学习的人物。自己也真的立志, 要踏着张二的脚步, 在科举上留下殷实痕迹。可惜啊,岁月荏苒几十年,自己在科举上毫无建树,张家也离京多年,再见却是这番模样。 张二老爷指着身边的年轻人道:“这是我大哥的长子,今科榜眼,现翰林院编修。”然后不再和贾政寒暄,“我们叔侄前来,是要讨回我幼妹嫁妆。” 贾政还没有从对今科榜眼的膜拜中醒过神,就被张二老爷的话击懵。“嫁妆?什么嫁妆?” “我妹由太上赐婚,十里红妆,嫁与令兄。她离世后,嫁妆由贵府的老太太收拾了去。现在琏二已经成人有子,且与贵府分支另立。该将我妹妹的嫁妆,交与我妹妹的亲子了吧?” 贾政连连点头,“应该,应该。”张氏离世,后事都由母亲一手操办,然后张氏的嫁妆,都收到母亲的私库里,他知道这事儿的。 “不过母亲最近身体不好,可否宽限几日,容我将张氏嫁妆整理出来?” 张二老爷说:“好,就以十日为期。这是我妹的嫁妆单子,当初在应天府留底的抄录本,想令堂处也有底。提醒贵府一句,张家的东西都是有暗记的,莫要混淆了。” 张二老爷交代了事情,也不与贾政多说,就携侄子告辞。 贾政袖着张氏嫁妆的抄本,去内宅见贾母。 “母亲,才张家来人了。要代琏儿,讨要张氏的嫁妆。” 贾母有些愣神,张家?待听说替琏二讨要张氏的嫁妆,就对上是那个张家了。“张家来的什么人?当初不是说不准张家回京吗?”贾母有些不愿意,她早把张氏的嫁妆看成自己的了,预备留给宝玉呢。当初贾琏成亲,贾赦曾提过此事,被贾母以琏二尚年轻,交与他也是胡乱花费了,待琏二长长,成个稳重模样了就给他,胡乱搪塞过去,以后贾赦再没提了。 “张家的二公子,原来誉满京城的张钰张二公子。” “他还活着?”贾母是满眼的不相信。 “嗯,活着。还带了他大哥的儿子,今科榜眼,翰林院的编修。”贾政说完这话是满嘴的苦涩,心里也是酸溜溜的,看张家子弟,前一代探花,后一代榜眼的。那张钰当初也是个惊才绝艳的神童,小小年纪就得了个小三元。自己科举之路坎坷,再看自己宝玉,到现在连个童生还没有。 贾政把张氏嫁妆抄本和张昭的帖子递给贾母。 贾母翻来覆去地看,“这帖子不会有假吧?” 贾政看着母亲,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会说,帖子有假。 “你打发管家,不,你打发周瑞,带几个老人,认识张家人的,去仔细访访张家现今如何了。” 贾政应了,出去吩咐。 傍晚的时候,贾政带着周瑞进来和贾母汇报。那周瑞已经把张家进京的事儿,打听的七七八八了,“回老太太的话,张家最初进京的时候,是大老爷派人去接的,然后就住在大老爷在翰林街的府上。这次张家三房各出了一人参加恩科,大房的张昭得了榜眼,二房的张旭是第23名的进士,三房的张旵得了第77名的进士。因那张旵只有二十岁,尚未婚配,由吏部侍郎程大人做媒,与皇后娘娘的堂妹缔结了婚事。张家兄弟会试后,有人质疑张家进京的事儿,今上揽了过去。张家其他人,都是会试以后进京的。” 贾母听完,心中波澜起伏,这张家又要起来了啊。打发了周瑞下去,贾母定定神儿,看来张氏的嫁妆非得还回去不可了。 这老大,哪哪儿都有他的事儿,真是前世欠下他的了。 贾母思量一会儿,点头说道:“琏二已有子,不是往年的惫懒样子,他母亲的嫁妆该交给他了。不过年头久远,得收拾收拾。” 贾政就说:“母亲说的是。是得收拾核对一番。儿子已经和张家约了十日之期。那嫁妆抄本,张家说是从应天府抄录的。母亲这儿可有底本?” 贾母点头,大户人家的媳妇嫁妆,娘家、夫家、官府、本人各有留有底本,有的人家还在娘家、夫家的宗祠也留底本。 贾政见贾母点头,接着说:“那张钰还说,张家的东西,都是有暗记的。核对的时候,注意莫要混淆了。母亲这事儿,是不是得王氏出来,帮您核对?您偌大的年纪,莫累着了。” 贾母就说:“是得王氏出面,帮我核对,你再去我娘家见见那二个孽障。要是老大活着,哪里有这些事儿。” 贾政安慰贾母几句,即刻带人去了史侯府上,把张家替贾琏讨要张氏嫁妆,贾母需要王氏帮忙说了。 忠靖候大方地说:“那事儿作罢,表弟自去操劳家事。” 贾政连连致谢后回府。 第二日傍晚,王夫人出现在贾母的房里。 贾母把张氏嫁妆的抄本丢给王夫人,“张氏的事儿你也听说了,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这嫁妆单子抄本和底本一致,你也收拾了,等张家带琏二来取吧。张家说了,他家的东西都有暗记的。” 最后一句击破了王夫人原来的打算,二十多年过去了,谁敢说贾府拿出来的东西不是张氏的嫁妆?但是有暗记,王夫人攥拳头,指甲扎得掌心疼,暗暗地叫苦,她得了张氏的那些东西,也散出去了不少了,如今哪里找的回来呦。 和她同样焦虑的还有鸳鸯。原来鸳鸯接手的时候,看那些箱子,都是好多年没开过的,堆在库房的最里面。老太太也从来不提,就从中拿过东西给赖嬷嬷。这次贾母要她核对,鸳鸯没法推辞,在库房对了几天,把贾母库房里缺失的东西,一起都写到单子上,呈给贾母。 贾母看着那份、记了缺失嫁妆的单子,手抖个不停。“鸳鸯,怎么缺了如此多的东西?” “老太太,几年前,您让奴婢接手库房的时候,就没对过那些箱笼。只说那些是堆了好些年,从没开过的箱子。年前,这屋子交了琥珀掌管。修园子的时候,听说太太常因缺了东西,来老太太这里腾挪的。” 贾母听了心里明白,这些东西的缺失,是离不了赖嬷嬷和王氏的手了。可赖嬷嬷?怎么追究!她叹息一声,打发人去叫王夫人过来。 按捺着心火,问道:“王氏,那张氏的嫁妆,在你那里的,可都对好了?” 王夫人惭愧低头,“母亲,时日已久,儿媳实在是难找回原物了。” “补吧,补银子给张家。”贾母一锤定音,别以为自己不知道她的秉性。 王夫人想想也没别的办法,不补也不成。张家的第三子定了皇后的堂妹,但凡少了张家的东西,张家告到娘娘哪里,贾府还是得补缺额。 “老太太,这时节,庄子里也没进项,哪里有多余的银子。”王夫人现在开始恨张氏了,干嘛带了那么厚的嫁妆进府。 贾母不耐烦,自己这里还缺了好些呢。“王氏,你当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修省亲园子的时候,你从我这里拿去的东西?” 只一句,王夫人就停了诉苦,惭愧地告退。自己回去筹谋,怎么能补上张氏的那部分嫁妆。他万般不舍地,从自己的私库,拿出修省亲园子截留的银票。掂掇再三,还是又多拿出了几张银票。 贾母打发走王夫人,自己默默地坐着。独自核计好长时间,才吩咐鸳鸯取银票。张氏的东西虽多,但那些四季衣服、陪嫁的布匹绸缎,这些可以按年代久远损耗了不计。但张氏陪嫁的庄子、铺子,这二十多年的收益,还有张氏陪嫁的字画古董,这些补起来,可真的是好大的一笔啊。 贾母的心抽抽着,最后还是让鸳鸯取了银票。又吩咐鸳鸯,把那箱金锭子也备好,到时候一起还给张家。 鸳鸯咂舌,悄悄问贾母,“老太太,先大太太怎会有如许多的嫁妆?” 贾母为难,最后还是告诉鸳鸯,“那张家几辈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万千女孩子都比不得。当初老国公在朝的时候,是太上指婚的。那时候张家老爷子做太傅,老千岁又在朝廷上风光无两。张氏出嫁的时候,光是太傅学生的填妆,就多了二十多抬,还不说那些至亲的馈赠。十里红妆,说的就是这样的嫁妆。还张家这些,怕是还不够啊。” 贾母没对鸳鸯说的话,还有——自己的嫁妆,敏儿的嫁妆,也是属于十里红妆之列的。可与张氏的嫁妆,还是没法比的。 第108章 红楼108 108 张家的掌门人——硕果仅存的张二老爷,带着贾琏, 如期到荣国府去收张氏的嫁妆。 那张钰, 年轻的时候就是京城的浪尖人物, 甫回京城, 海撒拜帖,那行为简直可以用用一句话形容:我张钰又回来了。不说是日日有老友上门探访,就是今日到贾府, 也带了二个旧友来。 贾政出面接待张钰, 见陪了张钰来的阵势中,有老牌的御史中丞、还有前大理寺卿,便吩咐人去告诉贾母和王夫人。二人得信, 只得咬牙又添了银票,去补张氏嫁妆的缺失。 待张钰携带旧友, 陪贾琏带走了贾母和王夫人精心填补的张氏嫁妆, 王夫人回到自己院子里的小佛堂,虔诚地跪下来祷告,只盼着菩萨保佑, 张家再被驱赶出京城。 贾母摩挲着手中的拐杖沉思, 张家这就是起来了啊。唉, 若是早回来一年, 是不是可以求张家指点宝玉啊!以张家在科举上的能耐, 若肯收了宝玉, 好好教导点拨, 将来一个状元或是探花也是稳稳的啊。张钰打发贾琏自带其母嫁妆回侯府, 自己和老友觅地叙话。 贾琏把母亲的嫁妆拿到手,深切地体会到娘舅来了以后,自己有了依仗的感觉。先和贾赦汇报,今天去收回嫁妆时,陪同二舅舅去的御史中丞和前大理寺卿,最后期期艾艾把对张钰的感觉和贾赦一说,贾赦撇嘴,“你也快做人家的娘舅了,可有能给你外甥做依仗的?” 贾赦的一句话,把贾琏的兴奋都打消。贾赦看他怂头耷脑的样,就忍不住喝道:“还不快去用功,还要你儿子以后教你读书不成?” 贾琏深深地感觉,自从有了儿子以后,贾赦修理他的话就变成:还要你儿子以后教你什么不成,真真的让人又气、又无地自容,偏偏自己二十几年还真就没有什么过硬的本事,能够教给儿子的。 贾琏晚间见凤姐儿,不免地带出了沮丧。凤姐看贾琏的样子,小心温柔地问:“可是母亲的嫁妆收的不顺?” “没。虽缺了不少,老太太都用银票补的差不多了。” “那是怎么了?” 贾琏闷声,不想说话。 凤姐把小小子抱过来,“来,儿子,教你爹爹说话,别都闷心里。” 小小子快活地朝贾琏“啊,啊。”露出无齿笑容,留着口水,垂涎三寸,要贾琏抱。 贾琏帮儿子搽了涎水,抱过儿子,点着儿子肉肉的肚子,“你还真的教我说话啊。” 小小子以为贾琏逗他玩,越发地“啊,啊,”地不停,一会儿贾琏就觉得所有的烦恼,在儿子的啊,啊声中远了。 “凤儿,你说我是不是没用?” “二爷遇到什么事儿了,怎么会这么想?二爷挺有用的啊。” “二舅带我收回了母亲的嫁妆,我今天才真切感受到有娘舅依仗的感觉。怪不得以前珠大哥哥,还有宝玉,都喜欢去你们家。”贾琏的表情有些沉重,似乎缅怀什么。 凤姐儿给小小子搽口水,这孩子怕是出牙早的。看贾琏那样子,今晚得做知心姐姐诶。唤奶娘把小小子抱下去睡觉,那孩子左躲右扭不肯跟奶娘,贾琏拍拍儿子的屁股,“他不肯睡,就再玩会儿。” 凤姐让贾琏把孩子放炕上爬下,“来,小小子,给你爹表演个龙抬头。” 小小子不喜欢整个脸趴炕上,放下就立即支起脑袋,“看,这龙抬头,抬的利索吧。” 贾琏失笑。 “来,在给你爹爹表演个龙翻身。”凤姐把儿子翻平,点着小小子的肉肚子逗他。 小小子才会翻身,正是不愿意平躺的时候,利落地抬腿、屈膝、扭屁股,嫩藕般的胖胳膊也使劲,翻了过去,把头支起来。 然后贾琏也参与这游戏中,夫妻俩一会儿一翻小小子,平儿看不下去了,上来把孩子抱给奶娘,“走,跟我给大哥儿洗澡去。”又转回头说那夫妻俩,“大哥儿不是给你们拿来玩的。” 贾琏和凤姐互相看看,指着对方说:“都是你惯的。” 平儿也不搭理这俩人,自带奶娘去给孩子洗澡,打发孩子去睡觉。 等人都走了,凤姐问琏二,“今天是为什么事不开心?” “父亲说我也要做娘舅了,有什么能给外甥依仗的。”贾琏抱着凤姐,暗沉的声音透出对自己的失望、悲伤,“凤儿,我什么都拿不出手。”贾琏把脑袋埋到凤姐的肩窝。 凤姐拍拍贾琏,莫迷惘啊,年轻人。 “看二爷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的,就是谦虚,也不带这么贬损自己的。二爷,你若是真的一无是处,是想说我是个瞎子,看错人啦?” “凤儿。” “二爷,多少和你一个年纪的人,这时候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呢。二爷想想啊,那些比你大的没中举的,不说举人、秀才,就是童生的,也是大有人在。像二爷这样的有实职、有爵位在身,白日上差勤勤恳恳,早晚还勤修苦练的,京城也不多见。二爷只是前面荒废了,这后面要是能坚持十年,定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 “凤儿是偏心才这么哄我。” “二爷就是不做官,管理庶务也是一个人才。自从二爷当差了,这家里家外的事情,就没有二爷当初管理庶务,那么得心应手了。” “是管家还是奴才,哪个搪塞你啦?” “瞧你说的,有老爷和二爷杵在那儿,家里谁敢不守规矩呀。只不过能力就是那样子罢了。” 贾琏略放下心,思绪又转回自己身上。 “凤儿,你说,我原只想好好承了爵,得了那荣国府,现在只觉得,学的越多,自己不知道的越多;练的越久,越觉得自己真的上战场,就是给人垫刀的。唉!” 凤姐心塞,年轻人哪,你才努力了半年啊,可不是越学发现没学的越多吗? “二爷,那就继续呗。就那么些书,定是越读越少的。至于上战场,朝廷有武将呢,哪里能轮到二爷拎枪上阵啊。也就是老爷想你打熬身子骨,不荒废了祖宗传下来的武艺。” “凤儿,你说,迎春这进宫就有了,会是儿子还是女儿啊?” “嘘,二爷,可不能给外人知道,还不到三个月呢。十成十得是女儿。” “为什么啊?” “生女儿不招眼呗。皇后娘娘的三皇子出生了,德妃、贤妃也都进宫了,听说这次选秀选上的,下个月都一起进宫呢。妹妹是这批选秀中第一个进宫,这进宫就生儿子,得多招人恨啊。” 贾琏等着凤姐继续说。 “等德妃、贤妃生了儿子再生,也不晚。圣人还不到四十岁呢,不急。” 贾琏想想也是的,要是德妃、贤妃有儿子生在前面,就妹妹的性子,有儿子了,也不会招人嫉恨的。“可是,凤儿,这生儿子、女儿的,说是有偏方什么的,可靠不可靠啊。 “可靠则哪。二爷尽管放心。” 贾琏看凤姐信誓旦旦的,越发不放心,街上算卦的、庙里的解签的,骗人的时候,话说的也是这个样子。唉,等等吧,到时候就知道了。 “唉,二爷,你说今上一次选那么些秀女进宫,他不怕肾虚啊?” “又胡说了。”贾琏感到挠头,凤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现在对今上也没个顾忌。“有太医院那些杏林高手哪,凤儿不用为今上操心。” “去,我为他操什么心哪。” “凤儿,明儿你去看看我今天带回的东西,整理下母亲的嫁妆。你看哪些能用的,你拿出来用,或有些要留给女儿、儿子的也挑出来。怕还要把母亲陪嫁里的一些字画什么的,都整理出来,送回给二舅舅的,他们当初是被抄家了,净身回了老家,现在府里空着哪。” “好。二爷,是不是请父亲也挑拣一点,也是对母亲的一个念想?” 贾琏闷声应了,“凤儿,你说父亲今儿不给我好脸色,是不是我没请他挑东西啊?” “应该有吧。二爷是不是觉得舅舅来了,自己有了依仗啊?” “是啊。没二舅舅,母亲的嫁妆,哪会这么容易要回来?” “你和父亲说啦?”凤姐看贾琏那样,“唉,当初父亲为这事找过老太太,老太太没给。二爷,你儿子要觉得别人比你可靠,你会怎么想?” 贾琏抱头,“我蠢死算了。” “二爷,父亲没给你一脚,你今天赚大发了。真是蠢死算啦。” “你也敢说爷蠢,看爷不给你个好看。”贾琏上手哈痒痒。 “好,好,我不说,二爷自己说。”凤姐边说边躲,和谐的夜晚哪。 第109章 红楼109 109 贾赦在小小子满百岁的时候,开始取名。一个月后宣布:取了崴字, 作为小小子的名字。还带着贾琏、贾琮哥俩, 正式地开宗祠, 把贾崴记在贾琏和凤姐的名下。 这回是莹儿缠着贾赦问是什么意思, 贾赦耐心地指着外面的大树,“莹儿看,这树木茂盛, 枝叶纷披下垂的样子就是葳。 凤姐在六月的大事记里, 提笔记到:小小子得名贾崴;六月二十六,丰儿出嫁贾芸。 在丰儿出嫁前,凤姐儿特意问丰儿, 想不想要身契,做个自由的平民。丰儿干脆地回凤姐, “奶奶, 丰儿这辈子就想跟着奶奶做个管家娘子。要是奶奶看丰儿伺候的好,以后就把丰儿的后辈都放了。” 凤姐允了丰儿,和贾琏商议后, 把侯府后街头的一个二进的小宅子, 给了贾芸。又把贾芸的母亲从贾府后街接过来安顿好, 才把丰儿高高兴兴地嫁出去了。 从张家进京以后, 凤姐打开社交圈, 点亮新技能学习。每个月都要跟着张家大表嫂出去几次, 回来的时候, 就赶紧找莹儿给自己补课。把小姑娘的教学技能, 磨练的越发娴熟。莹儿得空就来找弟弟玩,教弟弟说话。 “叫姐姐。” “啊,啊,噗。” “娘,你看弟弟好笨啊。”莹儿嫌弃地轻轻给弟弟搽口水。 “他小呢,以后会叫的。你慢慢教。” 凤姐在院子里的阴凉处,铺了席子,由着葳哥儿翻滚,看着莹儿教学。玩儿了好一会儿,葳哥儿困了,奶娘抱去睡觉。凤姐搂过莹儿,摸摸她汗湿的后背,吩咐莹儿的奶娘带下去给小姑娘换衣服。 平儿看孩子都带下去了,问凤姐,“奶奶,这七月这么热,不如在屋子里放点冰吧。” 凤姐摇头,“孩子太小了,略大大地吧。” 平儿也不再劝,“奶奶现在有了葳哥,可是在乎的紧了,往年没到这么热,冰盆子早就摆了。” “唉,那时候不懂啊,只贪图凉爽了。从有了高供奉,四季听从他的安排,这家里一百多人,都安安稳稳的,省下的药钱都够供养高供奉的了。” 平儿点头称是。“奶奶也去眯一会儿吧,一会儿,莹儿换了衣服出来,我让忍冬带她们去阴凉地方翻绳。” “可看好啦,别让她去水榭那边玩水,和她说等太阳下去些,带她过去。” 天气太热,凤姐把莹儿的课改成早上凉爽时候上,白天的时候,各自都在自己的院子里找荫凉的地方。贾赦本来要带这一家子去山间避暑,留贾琏一人在京城,每天要去户部上差。凤姐想到要是放贾琏一个人在家,犹豫再犹豫,就说自己带儿子在家陪贾琏,让贾赦带贾琮和孙女等人去。结果贾赦舍不得孙子,莹儿也舍不得弟弟,就都留了下来。凤姐每天在院子里晒水,给姐弟俩冲凉。又在后花园砌了一个大水池,每天早晨换水,傍晚的时候,带姐弟俩去戏水。才算是没让孩子捂出痱子来。 黛玉每到了数伏天,就恹恹地不想吃饭,高供奉看了几次,只教了紫苏日日给黛玉艾灸。及至出伏,黛玉倒比往年还略胖了一些,雪雁每日念佛,“姑娘这几年,就数今年夏日过的安稳,就是这每天烟熏火燎的味道不好。” 紫苏就说:“高供奉说了,连灸三年,姑娘的体弱之症可以大大好转。反正姑娘也不出门,味道就先不管吧。” 黛玉本就是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的性子,又不喜欢艾灸的烟味。还是凤姐劝她说,“表妹,有不吃药的法子调养,总比生病好。这要没个好身体,怕是以后有孩子了,孩子也要常生病的。熏三年就熏三年吧,有了好身体,以后妹妹也轻省。”反复劝了,黛玉想着自己小时候,没会吃饭就先吃药;弟弟也是体弱得一场风寒就去了,带累的母亲也离世。哭了几日,方才狠下决心,由着紫苏给她艾灸,不再理会烟味。 高供奉见黛玉听劝,又教了紫苏刮痧,隔几日,紫苏就给黛玉刮一次。黛玉也忍了下来,到八月过去,往常这个换季时候,黛玉早晚都要穿了夹袄,还要时不时地喝药,今年只略微咳嗽几声,就顺利地换了季节。 日子过的顺意,不知不觉间,小小子已经出了四颗牙,也会坐了。每次葳哥儿坐起来,凤姐就把他扳倒,宁可让他躺着玩,或者来回地给他翻身。葳哥儿性子好,每次和凤姐玩的都涎水拉拉的,怎么扳怎么翻也不恼,玩累了就去睡。贾琏下差回来也长长加入这个游戏,和莹儿一起玩葳哥儿。 平儿看凤姐他们玩孩子,总是忍不住去说,“奶奶,葳哥儿不是玩的。” “平儿,我让他多翻身,省得以后爬的时候没劲儿。” 平儿对凤姐的解释一律嗤之以鼻,实在看不过眼的时候,就把孩子抱走。留贾琏和凤姐相互指责,“都是你惯的”做收场。 过了重阳节,凤姐就安排人把家里的火墙、地龙都检查修葺了一遍。因苏先生的小院子没有地龙,莹儿就磨凤姐,“娘,让苏先生搬去我的院子住,好不好?” “为啥啊?可是我闺女尊师重道了?那你住哪儿?”莹儿的院子和黛玉的一样,也只有主院那三间带地龙的屋子。 “娘,我搬到弟弟屋里好不好?” “不好。”莹儿对玩弟弟的兴头,越来越高,凤姐觉得自己没开好头。 “那,我搬到娘亲后一进吧。” 凤姐想想也好,就允了女儿的安排。由女儿邀请苏先生住去自己的院子,自己搬回到凤姐的后一进院子,便利她每天过去和弟弟玩。 进了腊月的时候,凤姐和黛玉一道忙着庄子、铺子的关帐,安排各处的年礼。贾琏在户部也是忙着这些,常常见不到人。凤姐就把拟好的年礼单子,给贾赦逐个看了,没什么差错后,才放心地安排人送去年礼。对荣国府,贾赦一句算了吧,凤姐也就照去年一样,没安排送年礼。 宁国府派贾蓉过来送年礼,尤氏还让贾蓉特别带了些东西给凤姐。贾蓉见了凤姐就行礼:“婶子一向可好?” “好。你父亲、母亲可好?”“都好,谢婶子惦记着。我父亲打发我来,想问问琏二叔,今年过年,圣人还会不会要收银子?” 凤姐皱眉,“你府里的欠银没还清吗?” “父亲说还了银子,就没什么了。” “还了银子还有宁府、爵位。真等到哪天,今上追上门讨债了,银子得还,小心宁府和爵位都保不住。” “不会吧?”贾蓉干笑。 “信不信由你啦。” “婶子,我母亲说好久没见了,邀您一定要过府去看看梅花,说说话。” “这个可没的空,你二叔在户部天天忙,家里事儿多的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你回去替我谢谢你母亲的好意,什么时候等葳哥儿的媳妇进门了,我天天找你母亲赏花喝酒的。” 贾蓉想想刚才看他直流口水的三头身的从弟弟,心想二婶子这一下,可是推到十几年以后了。遂不再勉强,和凤姐说了一些杂话,有贾芸送了出去。 年根的一天,贾琏下差回来,美滋滋和凤姐说:“凤儿,夏天的时候在户部对账,我就把府里的记账法和刘侍郎说了。刘侍郎今天找我去,说:因我干事努力再加上这个记账法,今年的考核我是个优秀。” 凤姐大大恭喜了贾琏得到的优秀。又张罗着自家几个人摆酒,为贾琏的优秀考评,开了宴席。琏二爷忙了一年,得到了肯定,都为贾琏高兴。别人都是浅酌而已,唯有贾琏在众人的轮番敬酒下,酒席将将过半,先就醉了。 凤姐和平儿费了大力气,才把醉醺醺的贾琏安顿好、哄睡。二人相视一笑,幸好明天是休沐,不然醉到这样,明天可怎么能醒了酒。 是夜,贾赦悄悄去了祠堂,给父祖上香,“祖父、父亲,你们看琏儿上进着呢。”又给张氏上了香,洒了几滴泪,静默着立了半夜,才在吴新登的劝说下回房睡觉。 等贾琏第二日酒醒,屋子里只有才提拔不久的辛夷,带二个才留头的小丫头伺候着。贾琏洗漱了就问辛夷,“你奶奶和平儿呢?” “去前院看老爷去了。老爷发热了。” 贾琏也顾不得吃早饭了,匆匆换了衣服,去前院看贾赦。 第110章 红楼110 110 贾赦从祠堂出去, 就心神不定。吴新登带着小厮把贾赦哄回房, 交给秋桐,仔细叮嘱秋桐、秋实要小心照顾。那秋桐和秋实, 原是专门在贾赦书房伺候的丫鬟,邢夫人发卖满院子的姬妾时候, 就漏了她们俩个。秋实是个老实性子的, 平日里都是秋桐说了算。自从贾赦去年中毒,高院判叮嘱贾赦要禁色养身, 不然与寿命有碍后, 贾赦就收敛了自己。偶尔召了秋桐、秋实,第二天都不忘记让老嬷嬷给避子汤。 那秋桐是个心高的,走了邢夫人后,看贾赦也是不想再娶的样子, 又无其他人能与争锋, 就心心念念想着生个儿子。有了儿子, 虽说得不到夫人之名, 但做成姨娘之实位, 也好过无儿无女的、提心吊胆地度日, 担心哪日被发卖了。无奈贾赦不兜揽她,她看贾赦也不是之前可以随便勾搭的, 遂日日揣着小心,时时寻着机会。 吴新登带小厮把贾赦交给秋桐和秋实, 秋桐看贾赦魂不守舍的、又有了几分酒的样子, 就自觉机会来了。招呼秋实和她一起伺候贾赦洗簌更衣, 就打发秋实回去,说是要自己守夜。秋实不放心,但又听从秋桐惯了的,也就留秋桐守夜。 那秋桐打发走所有人后,点上以前在贾赦书房伺候时得的迷香。贾赦在迷迷糊糊的醉梦里,尚梦着张氏活着的美好时光,也就如秋桐的意,成了好事。事后,秋桐仔细给贾赦收拾了,又开窗散味。醉酒房事本是大忌,醉里甫经房事之人,给冷风一吹,待拂晓时候,秋桐发觉不对,贾赦已经烧的人事不省了。 凤姐儿得到前院小厮的禀报,看着贾琏还睡的人事不知,匆匆忙忙留了辛夷带二个小丫头守着;打发半夏带人去莹儿那,待莹儿醒了送去黛玉的院子;忍冬去葳哥的屋子里,和奶娘一起看着葳哥;让平儿去花厅守着,要是有管事媳妇报上来急事,酌情处理了。一般的例事儿,让管事媳妇们按例去办。自己带着余下的几个二等丫头和一群三等丫头,去了贾赦的前院。 高供奉已经在给贾赦诊脉,凤姐带人在堂屋安静地等了半晌,高供奉才出来,皱着眉头提笔写方子,边写边叹气。凤姐看高供奉神情不虞,也不敢出声音,怕打断他开方子。待药童拿了方子去煎药,才上前小心翼翼问道:“高先生,可是父亲病的有什么不好?” 高供奉看着凤姐摇头,这凤姐也算自己的半个学生了,可贾赦是凤姐公爹,这病因也不好和凤姐说的。高供奉只能轻描淡写地说:“风寒入腑,侯爷是已经淘空的身子,怕是不大好。”停了停又问凤姐:“琏二爷呢?” 凤姐干笑,“二爷年终得了优秀的考评,昨夜喝的有些多。” 高供奉点头,心里明了,以为贾赦这是为了儿子的上进,酒后失控放浪形骸了,他哪里知道贾赦是中了秋桐的迷香。 贾赦这一病非同小可,人事不省的浑浑噩噩间,也喂不进汤水,凤姐招呼小厮,烧了烈酒给贾赦给降温。等贾琏半上午的赶过来,高供奉已经在给贾赦施针了。 高供奉施了一遍针,累得满头是汗。贾琏忙扶了高供奉坐了,先叫了小厮烫了热毛巾给高供奉搽脸,又喊小厮随药童去取高供奉的衣物。高供奉略歇了歇,开始逐一取针,一边取针一边给凤姐讲解,针取到一半,贾赦就慢慢张开眼睛,先是有些迷惘,看到立在床前的一脸紧张、关切注视他的贾琏后,大颗泪珠滚落。 凤姐看贾赦情绪激荡,当没看到一样,转身招手,带着所有人出去,把空间留给尚在取针的高供奉和贾赦父子俩人。俄而高供奉出来了,对凤姐说:“先让人给侯爷上些粥水喝,一会儿好吃药。” 凤姐让人把灶上一直备着白粥取来,交给秋实,去伺候贾赦喝粥。药童取来高供奉的衣物,小厮领去隔间换衣服。 贾琏从贾赦屋里出来,脸色发白,怒不可遏地喝着:“把昨晚守夜的秋桐,给爷抓了来。” 凤姐看贾琏气的不成样子,示意丫鬟倒了一杯茶,自己端到琏二手边:“二爷,莫气伤了自己。” 贾琏抖着手,接了茶盏,慢慢啜了几口,平静一下。“凤儿,你可知道父亲为何发烧?是中了秋桐那贱婢的算计。” 凤姐吃惊地瞪大眼睛,高供奉只说是风寒啊,难道还有什么内情? 原来贾赦昨晚饮酒并不很多,那醉了的几分的恍惚,也是因想起父祖对自己的栽培、张氏和自己琴瑟和鸣的旖旎时光。秋桐点燃迷香的初时,贾赦因心神都在想着张氏,未曾发觉。到了后来,贾赦被迷香控制,以为自己是在和张氏缠绵。等秋桐开窗散味的时候,被冷风一激,贾赦曾有片刻的清醒,知道自己是着了算计,但不等他做点什么就昏睡了过去。 那秋桐发现贾赦发热,知道自己闯了祸,也不敢耽误。一边喊婆子开院门,打发小厮去请高供奉、告诉贾琏;一边叫了秋实来,一起给贾赦换衣服,又在香炉里撒了其它浓烈的香料燃了,掩盖昨晚的可能残余的迷香灰烬。然后借口照顾贾赦一夜,把秋实推到前面,自己躲回房间,猫了起来。她哪里想到贾赦昏迷前,曾有过片刻的清醒。 等见了俩个婆子闯进她的房间,本来就心里有鬼的她,知道是被发现了端倪,当即吓得站也站不稳了,由着婆子拖到堂屋前。 贾琏也不和秋桐多说一句,叫了婆子请来家法,自己操板子就轮了上去。那贾琏本就是年轻健壮的,又练了一年多,头几板子,秋桐的尖叫声刺人耳鼓,惨绝人寰。十几板子下去,秋桐就没了声息。凤姐看这样不像话,就吩咐吴新登上前拦了贾琏下来,那贾琏尤不解恨,怒目切齿骂着:“你这贱婢,竟胆敢趁着老爷醉酒,点迷香算计老爷,又开窗冻病老爷。我不打死你,也枉为人子。” 吴新登听了这话,看秋桐毫无声息地趴在条凳上,忍不住劝贾琏:“二爷,这贱婢该死,可眼看过年了,二爷也不用脏了手,沾染了血腥。依老奴看,送去城北的私僚或者军中更好一点。” 贾琏听吴新登这样说,丢了板子,看凤姐一言不发地站在堂前看,忿忿不平地问:“凤儿,你说这贱婢,该不该打死她?” “该。但不用二爷脏了手。”凤姐冷静地回答。“二爷,就按吴管家说的办吧。平儿,你去找高供奉,先给秋桐喂了绝子汤。” 高供奉听到贾琏在院子里打人,本来想着是贾赦酒后放浪,怎么能拿丫鬟撒气呢?还想用过年了不易见血,劝贾琏放过那丫鬟。待听了贾琏说用迷香算计,方醒过味来,难怪今早脉象中有助兴春药痕迹,原来是这丫鬟算计的,打死也不冤。可惜这贾赦,原就伤了的身子,这回恐怕更要折损了寿命。 高供奉已经是过了花甲年纪,平日里最是笃信报应,这时见凤姐要绝子汤,毫不内疚地提笔就写方子。那丫鬟的心思太恶毒了,为一己之私,不惜害人,这样的人活该她一生无子。 凤姐看药童去煎药,劝贾琏进屋,“二爷,你好好宽慰、宽慰父亲,出了这样的事儿,实在是正常人都想不到的啊。” 贾琏点头,把院子里交给凤姐扫尾,自去照顾贾赦。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贾赦这次的高烧,完美地诠释了这话。贾琏和凤姐禁止黛玉、贾琮来看贾赦,莹姐儿和葳哥儿就更不成了。风寒可是会传染的,就是凤姐和伺候的众丫鬟、小厮,每天都要喝高供奉开的苦汤汁,二个半大孩子,二个小孩子一旦被传染了,是嫌家里不够乱吗?! 凤姐把莹儿交给苏先生,把贾赦的病情和苏先生、黛玉说,拜托苏先生拘束好莹儿,不得去前院;家事全交给黛玉,让平儿在一旁帮着。忍冬和半夏管着自己院子里的大事小情,重点是照管着葳哥。 葳哥儿已经会叫人,平时贾赦最喜欢抱着孙子,听孙子喊自己祖父。小孩子对外界的善意、恶意最是敏感,葳哥儿人不大,早早就感觉出祖父对自己的喜爱。一天不见贾赦,就在屋子里闹,“祖父,祖父”地喊,奶娘哄不住的时候,就抱去苏先生那里,和莹姐一起玩。待贾赦慢慢能坐起来的时候,葳哥已经爱上听苏先生弹琴了,忘记祖父了。 这一年的团圆宴,也就是贾琏陪着贾赦在床前吃了些清淡的,凤姐带着贾琮、黛玉,莹儿姐弟俩,还有苏先生一起在内院了。 第111章 红楼111 111 年三十,今上仍赐了福菜, 贾琏带贾琮把福菜供奉到祠堂, 然后回去陪贾赦聊天。交子时, 贾赦就打发贾琏回去, “琏儿,你回去吧,寅时中你还得起来送凤丫头进宫呢。我这里今天留琮儿陪着就行。” 贾琮从贾赦病见起色, 就早晚过来探看。黛玉也想来探望舅舅, 被凤姐哄了回去,“好妹妹,你就当是心疼嫂子了。好容易你这一冬没吃药, 要是在老爷那里过了病气,嫂子哪里还能分、、身出来照顾你?这一摊子家事谁帮嫂子管?你帮嫂子看好你侄子、侄女, 尽够了。”好说歹说劝住了黛玉。 贾琏看贾琮虽是兴致勃勃的要陪贾赦守夜, 想想还是说:“父亲,你也歇息吧,才见好些, 可不能熬的。琮弟尚小, 也得早些睡。” 贾琏叫了丫鬟进来, 吩咐人伺候贾赦洗漱睡觉, 把怎么也赶不走的贾琮留到贾赦的外间, 又多留了几个丫鬟守夜, 仔细叮嘱几人小心照顾着, 方回了后院。 贾琏回了自己的院子, 见堂屋里仍留着灯火,心里就觉得暖暖、暖暖的。不论什么时候回来,他知道凤姐都给他留着亮儿,再疲累,回到自己的院子也心里舒服。 贾琏见守夜的忍冬带着小丫头在堂屋里等着,头一点一点的,怕是早困的不得了了。贾琏进门带来一股子寒气,忍冬激灵灵地醒过神,上前接过贾琏的大衣裳,又悄手悄脚地伺候贾琏洗漱。贾琏接了睡衣,就打发走了忍冬。他可知道除了平儿,谁伺候自己换衣服,那老醋坛子都会酸气冲天的。自己摸索着衣服换好,却见东屋的大炕上睡了几个人。凤姐搂着儿子睡在炕稍,平儿搂着莹儿睡在炕头,中间留出老大的一块地,有铺好的被子、摆好的枕头,看来是留给自己的了。 贾琏看着睡的正香的妻妾儿女,心里想着要是没儿子、女儿在,和凤姐、平儿一炕睡才好。正一边上炕往被子里钻,一边魂游天外地瞎想着美事呢,就听炕稍的凤姐幽幽的说话,“二爷,想什么美事儿呢?哈喇子都留下来了。” 贾琏下意识地抬手去搽嘴,手到了下唇却什么也没搽到。再看凤姐促狭的笑,哪里不知道凤姐窥破了他的心思。忍不住从被子里支起来,探过大半个身子,伸手要去扭凤姐的脸。 “别。二爷,儿子在呢。” “怎么把孩子都带过来睡了?”贾琏压低声音问。 “今年没得团圆饭吃,就一家人睡个团圆觉吧。” 贾琏对凤姐的团圆觉说法,膛目结舌,“又胡说了。” 凤姐笑,“睡吧,二爷,就能睡这二个时辰啦,一会儿还得早早起来进宫呢。” 贾琏知道时辰已晚了,对凤姐昨个凶巴巴的表情,缩回被子里。想想到底不甘心,把自己的枕头往炕稍挪,裹着被子滚到凤姐身边,把凤姐连同儿子都搂着,才安心睡了。 寅时正,忍冬进来悄悄唤贾琏和凤姐,“二爷,奶奶,到时辰该起啦。” 忍冬喊了二遍,凤姐睁眼,贾琏嘟囔着坐起身,平儿也慢慢地坐起来。凤姐对平儿说:“你莫起来了,带孩子好好睡吧。” 凤姐把儿子抱去平儿那边,平儿拍了拍葳哥儿,一边一个孩子,三人继续睡了。 贾琏和凤姐悄悄收拾好了,吩咐忍冬关了院门,小心照看着,二人挽手往前院去。 贾芸站在前院的门口,见了他们就行礼,“二叔,二婶,过年好!赦叔祖说了,‘你们就去宫里好了,莫要进去打扰他好眠,回来再磕头吧。’” 贾琏和凤姐一笑,上车往宫里去。 贾琏和凤姐摸出车里准备的吃食,略吃了一些。托离皇宫近的福,凤姐还多睡了半个时辰。 五品以上的官员今日都在午门前聚集,觐见二位圣人。贾赦重病,报了免朝,贾琏报了侍疾免朝。因为后宫没有太后,众诰命只需到交泰殿拜见皇后娘娘即可,所以今天诰命从东华门进宫。 贾琏把凤姐送到东华门外,进宫拜见的诰命好多都聚集在那里了。凤姐下车,对贾琏道,“二爷你先回去吧,还能搂着平儿睡一会儿呢。午时前,打发车子过来接我就可以了。” 贾琏到底伸手在凤姐的脸上扭了二把,“好,我先回去,到时候来接你。” 凤姐下车,往自己该站的三品勋贵诰命位置去站。刚过去,就被尤氏一把拉住,“好你这凤丫头,可真是好狠的心啊,竟是忘了我不成?” 凤姐听了这话,心里暗暗寻思,给不知道的人听了,定当自己是忘恩负义的始乱终弃的负心人了。对着尤氏端正行礼,“我的珍大嫂子,可不能这么说。你这么久不去看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年,老的老,小的小,搬家一次又一次的,又要送大姑娘进宫的,忙得不可开交。我生儿子,你都不去瞧瞧我。枉我去年替你操持秦氏的丧事了,累得好悬没保住儿子。” 尤氏给凤姐说的脸上一红,大冬天的竟觉得鼻尖有汗。尤氏抽出帕子在鼻尖按按,咳嗽一声说:“我这不是身体不好,一直病着呢吗。” “珍大嫂子,你病着还敢进宫?不怕带了病气给宫里。” 尤氏对凤姐一福,“好妹妹,好凤姐儿,嫂子说错了话,你快饶了嫂子吧。”尤氏想,这一年多没去看凤姐,是自己对不住凤姐。忍不住对凤姐讨饶。 凤姐也不愿意在宫门前和尤氏饶舌,略点点头算是放过了尤氏。 凤姐心里很不耻尤氏的为人,神马玩意啊。贾珍不着调,这尤氏也不是一个好的。端看她由着贾蓉在她屋里和尤二姐荒唐地搂搂抱抱,那贾蓉是死了老婆的大男人,尤二姐是早许了婆家的。但凡心思正一点点儿,就是没血缘的妹妹,也是顶着尤老爹的女儿名声呢,怎么能一点儿也不管呢。就是在现代,也不见有谁家的后娘,由着成人的继子和年龄相仿的继妹搂着不是。 是**好不好啊。 凤姐从不信尤氏是无辜的人。凤姐大闹宁国府的那段,就该送了尤氏见官。那尤氏把自己已订婚的妹妹,在家孝期间,伙同贾珍、贾蓉父子,送给贾琏做外室。得什么样的血海深仇,才能下的去这样的手! 这举动,一害得贾琏违旨背亲,将来承爵的时候,翻出来就是一个品德不佳的明证。二害得张华失去幼时所定的娃娃亲。都说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尤氏和贾珍得多恨贾琏,才能让贾琏背上夺妻之恨啊。 凤姐心里很不耻尤氏的为人,神马玩意啊。做得下这样的肮脏事儿。 还有第三,是把凤姐推到不接了尤二姐回来是不贤良,接回来日日看着,那就是一个臭鸡蛋,日日放在鼻子尖下的境地。 她尤氏还有脸哭骂贾蓉,“混账种子!你和你老子做的好事!我当初就说使不得!” 尤二姐的悲剧要说没尤氏的推手,说破了老天,也没人信的。 各位看看尤氏哭诉的,当初就说使不得!贾珍和尤二姐厮混,尤氏制止不了,可贾珍撺掇贾琏的时候,尤氏要是真的和凤姐好,就该偷偷告诉了凤姐,又没人给她衔了嚼子了,嘴里也没塞了茄子的,最后推脱的那些话,哼哼。 凤姐暗哼几声,扭过脸再不搭理尤氏,不好在大年初一的,坏了自己的心情。 尤氏还不肯放过凤姐,转着身子扭到凤姐跟前。“凤丫头,嫂子给你赔过礼了,你可不能小心眼地还记恨嫂子,全忘了我们昔日的交情。” 凤姐不耐烦了,这人怎么这样啊,癞皮狗一般啊。“珍大嫂子,咱们昔日的交情,是同族妯娌、和和气气地、你来我往的一杯茶水的交情,再深的就是你欠了我的了。从此就当不认识吧” 周围的众诰命听了凤姐的话,都感到不可思议。这些人讲就的就是:有话藏起来、绕着说,换句形容,就是含蓄优雅地撕逼。凤姐原来就是宁向直中取,不肯曲中求的人,最不耐烦的就是讲一遍不成,还要把话掰开、讲透,和这样的人说些弯弯绕的话,每每都会把凤姐逼得想爆粗,或者轮巴掌。幸好觐见的时辰到了,东华门开了,凤姐遂调整心情,跟随众人去觐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很给贾家面子,凤姐随一干老牌的王妃,公爵夫人侯爵夫人拜见了皇后,皇后就把凤姐提溜出来了。 “荣国侯世子夫人,淑妃月份大了,本宫这里也不虚留你,你去永安宫见淑妃就好。” 凤姐恭敬地行礼道谢,随着小太监去了永安宫。 第112章 红楼112 112 今年的春节的这十来天,宝玉过的很开心, 一扫大半年以来的颓废沉默。从林妹妹走后, 云妹妹出事再不来了, 然后一屋子的大丫鬟们都被打发了, 太太又……怡红院里只有鸳鸯和彩云,其它各处的丫鬟都躲自己老远、老远的。自己日日要跟着专为他请的先生读书,天天还得到老爷跟前再背书, 要不是老祖宗每每殷殷望着自己、太太每见了就哭着要他给争口气, 宝玉想自己怕是坚持不下去的。 小年后,先生当着自己和老爷说的话,宝玉记得清清楚楚, “政公,令公子聪慧, 今年当可顺利拿到童生。这春节不妨放他松快几日。年后再用功, 也是张弛有道。”贾政听了高兴,痛快地放了宝玉回去。 宝玉每天在大观园里和探春、惜春、宝钗、宝琴、香菱,还有大嫂子的娘家妹妹李纹、李绮一起做灯谜、连诗、做词, 比以前更感快活。 这天才起来见天阴阴的, 想着明天就是过年了, 那薛蟠着人递话, 说早约好了冯紫英等一干人一起吃酒。宝玉虽是闷闷的, 还是去了贾母院子辞行, 说自己要出去和几个朋友一起叙叙话。贾母犹未起来, 宝玉看贾母身后的宝琴, 面向里睡的正香,乌鸦鸦的头发披散在雪青色的软罗枕上,只露出一点点的白嫩嫩的耳垂尖。宝玉待要上前细看,贾母却叫陪他来的鸳鸯,“把昨日才得的那一件孔雀毛的大氅给了宝玉穿吧,身上这哆罗尼的箭袖,下雪天怕是要冷呢。告诉外面跟着的,多派几个人,大节下的人多,别叫冲撞了。” 宝玉穿了孔雀毛的氅衣,又去王夫人的院子里辞行。王夫人仔细叮嘱了又叮嘱,有把周瑞叫进来吩咐了几句,让他跟着照料好宝玉,然后才放宝玉带人出去。 宝玉依着薛蟠说的地,带着奶兄李贵、王荣、张若锦、赵亦华、钱升和周瑞六人,还带着焙茗、伴鹤、锄药和扫红、这几个背着宝玉出门常用的衣包等物件的小厮。骑马径直去了冯紫英的别院。 到了别院门口,有人报信进去,冯紫英和薛蟠出来迎接。薛蟠见宝玉带了如许多的人,拍着宝玉说,“你家老太太总算放你出来了。” 宝玉快一年不与这些人相见,如今见了自觉亲切,也不管薛蟠拍痛他的肩膀,只向其一拱手,“表哥,你也不说去救救我。”薛蟠挠头,他可不想送到贾赦跟前被教训去。冯紫英哈哈一笑,搂着宝玉肩膀,“宝玉能来就好。来,来,来,今儿好好听听曲,松散松散。” 宝玉任由冯紫英挽着进屋,见屋子里还有许多唱小曲的小厮,一个唱小旦的蒋雨涵,并薛蟠带来的伎女云儿等几个女伎。大家见过,薛蟠推了宝玉去主位坐,宝玉让到,“有冯兄和表哥在,哪里有宝玉坐主位的道理。”硬是推让着冯紫英和薛蟠做了上首,自己在下首陪坐,才慢慢喝茶聊天,听哪些唱曲的小厮和女伎献技。 及近中午,冯紫英命家中仆从摆了酒宴,几人说说笑笑,掷酒令玩耍。宝玉见自己身侧的蒋玉涵温柔妩媚,说话间一股别样的风流,心中就觉十分的喜爱,常拿眼瞥着他。待听到蒋玉涵完令的那一句,“花气袭人知昼暖”,只觉得一根冷箭射入心底,也不理薛蟠的起哄,自去廊下看着飘舞的雪花,垂下泪来。 那蒋玉涵见宝玉神色不愉出去,知道自己的某句话犯了忌讳,向薛蟠敬了酒,薛蟠才说:“那袭人是他的心头宝贝儿,年前被赶了出去。”云儿赶忙把之前的事儿说与蒋玉涵。虽有贾母的封口令,宝钗焉能不把自己知道的告诉给妈妈、哥哥知晓,免得触了贾府的忌讳。那薛蟠正是欢喜云儿的时候,恨不得天底下他知道的事儿,都捧到云儿跟前显摆自己呢。那妓女云儿这一说,屋子里的人就都知晓了,可怜史家费力压下的事、可怜王夫人吃了苦头,还是没能把宝玉的事都掩盖了。唯一没让宝钗知道的就是湘云碰头,也算是冥冥中,给湘云留了退步。 蒋玉涵和大家告罪,出来寻宝玉赔礼。见宝玉站在廊下看雪,说不出的孤寂悲哀,遂上前弯腰长揖,“宝二爷,方才是某失礼了。” 宝玉见蒋玉涵酒气上脸,愈发趁得如玉般的脸上,仿佛姣好女子涂了绝色的胭脂。见美人再三地赔不是,宝玉就说:“不知者不罪,莫要放在心上。” 那蒋玉涵见宝玉如此地好说话,心里放下负荷,只捡着宝玉爱听的话说,一会儿就哄得宝玉眉眼放晴,紧紧地攥着蒋玉涵的十指,长叹一声说道,“我被老爷拘着读书,不得常出来,有句话问你,也是你们班中的,有一个叫琪官儿的,你可认得?” 蒋玉涵笑,“那是我的小名儿。” 宝玉听了万分高兴,“我才想呢,这人唱的如此好,同一个班子里的,怎么只听说有琪官儿。今日初会,有幸有幸。”遂解下腰间悬挂的玉佩,递与蒋玉涵,道:“微物不堪,略表心中敬意。” 那蒋玉涵也解下腰间的玉佩,递与宝玉,“还请宝二爷,莫要嫌弃粗陋,这也是上年得的赏。” 宝玉见那玉佩雕工精湛,是个马上封侯的吉祥图案,玉质细腻润泽,当不是一般的贵重,忍不住想拒。抬头看蒋玉涵的神色,也不敢说出拒绝的话儿,就默默系到自己的腰间。蒋玉涵见宝玉出来已久,就劝道:“外面凉,宝二爷还是进去暖暖吧。” 宝玉抬脚待进去,旋即对蒋玉涵说:“我去更衣,方便方便。”蒋玉涵就道:“同路同路。” 薛蟠久侯不见二人回来,寻至廊檐下,哪里有二人踪影,闷闷回了酒席。那云儿见薛蟠不喜,打点精神奉承得薛蟠高兴起来,三人复又听小厮唱曲、女伎舞袖,饮酒做耍。 良久宝玉和蒋玉涵携手回来,众人复又行令饮酒,及至傍晚方散。 宝玉有了酒,众人不敢放其骑马狂奔,冯紫英的别院离贾府又有些远,无奈之下,周瑞揽着宝玉一马双骑,缓缓回到贾府。 宝玉直接回到怡红院,彩云见了宝玉回来,接了孔雀大氅,说道“今个玩的可好?” 宝玉点头,“弄点醒酒汤来。” 彩云吩咐下去,整理宝玉带出去的东西,见那玉佩是眼生的,即问宝玉,宝玉泛泛地说:“今天席间遇到了一个可人,和他交换了玉佩。你好好给我收了。这寓意好,我要常带着。” 彩云点头,这玉好、雕工也精致,马上封侯也是讨喜的配件。仔细给宝玉收好了,却见新新的大氅后面有一个指尖大小的洞。指给宝玉看,宝玉跺脚叹气,“必是给那些晻脏的东西,不小心迸了火星子燎了。幸好刚才晚间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太太没发现,这可怎么好?” 鸳鸯收拾包好了大氅,叫了一个嬷嬷来,把衣裳包了送出去,“赶紧找人补上,天亮了要用的,千万别给老太太、太太知道了” 那婆子去了有小二个时辰,回来说,“鸳鸯姑娘,这东西没人认得是什么做的,无人敢接手的。” 彩云接过东西,和鸳鸯一起发愁,还是一个叫蕙香的小丫头上来说,“晴雯姐姐的针线活最好了,不如问问晴雯姐姐。” 彩云发愁,那晴雯见了她和仇人似的,须知哪日的事儿是王夫人打发她来看宝玉的,怎么能怪她身上。因晴雯的利嘴,彩云一直避着她。鸳鸯看彩云的为难样,就说:“我去和她说说吧。”宝玉的衣裳出事儿,挨斥责的就是彩云,这些都是她该管好的事情。 鸳鸯趁着要过年了,院子里的婆子打更的也不管那么紧,带着小丫头去了贾母的院子,偷偷找到晴雯。“晴雯,你看看这衣裳可能补了?” 晴雯对其他人是不假辞色,对鸳鸯是万分感谢的,那天要不是鸳鸯把她早早弄到贾母的院子,她就得和其他人一样被赶出去。现在见了鸳鸯找她,接过衣服仔细看了说:“能,麻烦点罢了。” 晴雯找出自己的针线包,剔亮灯,看看还是暗,叹口气说:“鸳鸯,你得给我找多几盏灯来,这看不大清楚。”鸳鸯又找了几盏灯,还从贾母的房间搬了面镜子来,屋里立刻亮堂起来。晴雯拆了衣服里子,用一个茶杯大小的花撑子绷好衣服,一针针地织补起来,直到凌晨四点才将将补好。 鸳鸯看晴雯累的眼睛都抠偻下去,急急地把晴雯按到被子里歇息。自己把灯一盏盏地送回去,把贾母的镜子也送回去。见晴雯还瞪着眼睛没睡,就给她掖掖被子。“晴雯,多谢你了。” 晴雯从被子里伸出手,攥住鸳鸯的手,“鸳鸯姐姐,是我得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也得被赶出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眼中就滴下泪来。 鸳鸯看着满脸感激的晴雯,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以后咱们做好接妹妹,互相照应着。” 晴雯点头,鸳鸯看晴雯睡了,才熄了灯火,抱着大氅的包裹回了怡红院。 晴雯在冬日里熬了大半夜,她现在住的屋子,又不是往昔怡红院不计炭火的地儿,第二日就感觉头痛,发冷。自己知道是染了风寒,幸好大节下的,针线活都早早做完了,正月里一般也不动针线。就自己吃了些滚水,躲回被子里,簌簌发抖。待鸳鸯初一中午知道她病了,再来看时,晴雯已经烧的有点迷糊。 鸳鸯攥着晴雯的手流泪,“都怨我叫你好好的熬了半夜补那衣裳。” 因是过年,也不好叫郎中进府,又是在贾母的院子里,只好找人去药铺子买了一些现成的丸药给晴雯,那知道这救急的举措,给晴雯的身体埋下了隐患。 第113章 红楼113 113 凤姐在永安宫盘桓了快三个时辰,迎春才放她回去。 等在宫门外的贾琏早就急了, 看凤姐出来, 快步迎上去搀扶凤姐上马车。待凤姐坐好了, 贾琏关切地问:“怎么这么久?可是被为难了?” “没, 是妹妹了快临产了舍不得我走。”凤姐略停一停,决定和贾琏说说贾珍和他那一大家子。 “二爷,你和珍大哥哥关系好, 也是一小玩着长大的。但珍大哥哥不肯还欠银, 以后还是少与他往来吧。” “好。他不来,我也没空去见他。” “二爷要应了我,离他远远的。” 贾琏奇怪, 还是点头答应。本来二人就道不同了,自然是愈行愈远的, 况且贾珍那人怎么劝说, 就是舍不得还欠银。圣人的帐,好这么赖麽!没见北净王爷去年借着庆贺今上册封宫妃还了十万,年前为贺新年又还了十万。 “不许和贾珍一起喝酒, 不许和他一起见尤氏的妹妹。” 贾琏笑, “珍大嫂子怎么你了?好好的, 我何尝能见到珍大嫂子的妹妹。”贾琏看凤姐脸色不对, 忙转口说, “不见, 不见。你说啥是啥。”这老醋坛子, 醋到珍大嫂子妹妹那里了, 唉。 凤姐回去换下世子夫人的衣饰,又换了为过年准备的新穿戴,收拾整齐了,去前院给贾赦拜年,然后又受了家里这几个人和满府奴仆的礼,才得消停地吃饭、休息。 因贾赦生病,贾琏和凤姐不在家里摆酒,也将邀请他们去吃年酒的人家,一一回了。大家都也都很理解,贾赦得了风寒,比较重,迄今尚还不能起床。张钰过来探望,贾琏却不过,可也只让他在帘子外面和贾赦说了几句。上了年纪的人了,过了病气可不好办。至于其他人,就只得在客厅吃杯茶,听贾琏说说病情。饶是如此,接待探病的人也把贾琏和管家累的不轻。 十五之后,贾赦逐渐好转,贾琏恢复上差,侯府的生活也回到正常。出了正月了,贾赦得了高供奉的准许,可以和孙子、孙女见面。忙打发人把孙子等接到前面,莹儿还记得祖父,葳哥早把贾赦忘到九霄云外。到了莹儿上课的时间,葳哥闹着要跟去听琴。苏先生哄葳哥的法子就是弹琴,一首曲子下来,葳哥能安静小半个时辰。贾赦抱不住孙子,只好由着黛玉和莹儿带葳哥走了。 贾赦问了葳哥闹腾缘由,沉默半晌,吩咐吴新登去他的私库里,把他的旧日的古琴找出来,又吩咐人去库房要了梅花香。等贾琏下差给他请安时,一进院子就听见琴声,拉了一个小厮问。那小厮笑着行礼,“回二爷的话,是老爷在弹琴呢。” 贾琏吃惊不小,父亲还会弹琴?几步进了正堂的西间,却见儿子迎门而坐,张着嘴望着背对着他的贾赦。贾琏不敢打断贾赦弹琴,一曲听罢,才对贾赦的背影躬身,“给父亲请安,恭喜父亲身子大好了。” 贾赦回头看看贾琏,让他自去坐,葳哥也不扑贾琏抱了,指着贾赦面前的古琴说:“爹爹,弹琴。” 贾琏看那琴,认为是仿焦尾的,应付儿子说:“爹爹不会,听祖父弹。” 贾赦小心地收了膝上的琴,叫人好生放好,抱过葳哥问:“祖父弹的好不好?” “好。”葳哥人虽小,对琴音却是敏感,往往莹儿和凤姐没弹几下,他就转身爬走了。听黛玉弹琴,有时候能多听一会儿,有时候也是爬走。黛玉笑着和凤姐说:“嫂子,葳哥儿一爬走,我就知道自己又弹错了。”有着葳哥这鉴赏大师的用爬走来品评,就连黛玉,都加了几分劲头练琴,别说凤姐和莹儿了。 贾琏知道自己儿子对琴曲的鉴赏方法,刚才见了儿子听得认真,心里很是吃惊贾赦的琴艺。 “葳哥,以后和祖父学琴,好不好?” “好。” 贾琏听了祖孙俩的对话,失笑,就这么个将将快周岁的奶娃子,懂得了贾赦问的什么吗? 贾赦看贾琏的笑,就变了脸,冲贾琏发作,“你那是什么笑?我劝你赶紧也学吧,不要以后你儿子来教你怎么弹琴。” 贾琏心说又来了,有了孙子看儿子处处不好。不对,从来看他这做儿子的就不好。贾琏站起来听贾赦教训,蔫头耷脑地说:“是。”等说完了是,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赶紧讨饶,“父亲,你看我这一天天上差,早晚练枪,晚上还要练半个时辰的字,哪里有时间学琴?” 贾赦也不理他说什么,“滚回去换衣服吧,休沐过来学。你总要学在你儿子前头的。” 贾琏见事不可改,想想要学在儿子前头也好,遂和贾赦施礼,回后面和凤姐吃饭。 贾琏一边和凤姐吃饭,一边念叨,“凤儿,你说父亲今天又要我休沐学弹琴,我忙的过来吗?我现在听琴都没空。” 凤姐和平儿静静听他念叨够了,凤姐才笑着说:“怕是父亲想把他会的都教给你吧。二爷,父亲肯教,总比他不肯搭理好。艺多不压身,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呢。听说弹琴的人,十指灵活,到老了,不会老糊涂呢。” “凤儿又胡说了。” “二爷也是的,奶奶说什么二爷听了就是。老爷让二爷学琴,二爷还能躲了不成?!” “爷就是说说,图个嘴巴痛快罢了。老爷吩咐下来的,休沐就得去学啊。”贾琏觉得可口的饭菜也不那么好吃了。 凤姐笑着哄贾琏,“二爷,我也是刚学呢。到时候,我陪二爷一起去。” 贾琏听了大喜,有凤姐陪着,父亲不会对他动辄斥骂了。他也是有儿子、有女儿的人了,父亲现在虽说不动手动脚的,但每次斥他几句,他也好没面子的有没有啊! 贾琏得了凤姐陪学的话,又高高兴兴吃饭,还笑着和平儿戏谑:“平儿,你可以不用学,以后有我们弹琴给你听。” 平儿笑,“二爷,二奶奶,那平儿以后就有耳福了。不过斗胆,请二爷二奶奶先饶了平儿的耳朵,换个院子练琴吧。” 吃了晚饭,凤姐和贾琏去前院接孩子,葳哥不肯回来要跟着贾赦睡,凤姐无法,就叮嘱奶娘要仔细照料。莹儿一路磨着要和表姑睡,黛玉也殷殷地望着凤姐,希望凤姐能答应。 “莹儿,你快长到你表姑的院子里了。”凤姐做出一幅悲哀的样子,“娘亲,一天没摸到你的影子了。”香香软软的小丫头爱上了别人,凤姐好伤心。 “娘,今天一起在苏先生那里上了二次课呢。”小姑娘真诚地说着实话。 贾琏抱起女儿,看女儿那渴望的眼神,劝凤姐,“让她去呗,也没隔几步,明天又不是不见。” 贾琏简直就是女儿控,女儿说啥都是准应的。凤姐也就允了,叮嘱莹儿:“那你要听表姑的话啊。” “嫂子放心,莹儿一直都听我话的。” 二个小姑娘见凤姐允了,高兴地给贾琏和凤姐施礼,拉手走了。 凤姐回了院子,让平儿去嘱咐莹儿的奶娘跟去照料。一边陪贾琏练字,一边伤感地说:“二爷,你看,这孩子还没长大呢,就不想在我们身边了。” 贾琏笑,他不明白凤姐哪里来的伤感,每天回来儿子抱了,女儿也抱了,他觉得挺满足的啊,府里样样都很好啊。 贾琏放下笔,抱住凤姐,“你还有我呢,我一直陪着你。”温馨缠绵的幸福荡漾在二人之间。 平儿吩咐好了莹儿的事儿,给二人送茶,见了抱在一起的俩人,啐了一口,转身要出去,贾琏逗平儿:“平儿,莫走,快过来,也给你家二爷抱抱。” 凤姐捏着贾琏腰侧的嫩肉旋转,贾琏“哎呦”一声,“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平儿笑嗔贾琏“该”。又和凤姐说:“奶奶松手吧,不要掐狠了,一会儿又心疼。” 贾琏和凤姐又指着对方,“都是你惯的。” 平儿摔帘子出去,“我给二爷和奶奶找化瘀的药酒去。” 贾琏和凤姐相视一笑,继续练字。 葳哥周岁,贾赦只请了张家等寥寥几家的人吃酒。葳哥不出所料,抱住了贾赦的焦尾琴。张钰搽着眼泪和贾赦说:“那是妹妹最爱的。”郎舅二人不待饮酒就抱头痛哭,众人反复劝了,才劝好二个老头,得以安静地吃酒。 进了三月,凤姐得了皇后娘娘的特恩懿旨,因迎春过了预产期还没有动静,凤姐要每日进宫陪迎春待产,一时间全部家事落到黛玉头上掌管。凤姐不放心,却也没法,只能在每日进宫前,多交代吴新登家的几句;回来也要仔细问平儿一番。还经常把旺儿媳妇叫过来,让她管好上夜的婆子们和白日里守二门的婆子。时常在贾琏耳边吹风,要他吩咐外院的管事,管好各自手下的那些人。贾琏看凤姐日日进宫,每每疲惫不堪,自是把外院的事都安排好,多少减轻了凤姐的压力。 贾赦早已经给孙子在前院收拾好了住处,连带葳哥伺候的人,都跟去了。莹儿就每日跟着黛玉,成了黛玉的小尾巴。 第114章 红楼114 114 迎春见凤姐每天入宫陪伴,先就安了心神。迎春对凤姐是全心的信赖, 每每凤姐和王嬷嬷商量产房的事情, 都任由凤姐和王嬷嬷安排。大概是迎春心中安稳之故, 太医日日来请二次脉, 也只说孩子安好,不须着急。 如此拖了将有十日。 这一天,凤姐的车刚到宫门门, 即有小太监扑上来, “可等到夫人了,娘娘发动了。”,二人不待凤姐站稳, 就架着凤姐往宫里去。凤姐几乎是脚不沾地地给架到永安宫。 迎春带到宫里的一个家生子名唤春柳的,站在永和宫的门前等凤姐。见了凤姐, 急急地行了礼, 就带凤姐往里去,边走边说:“二奶奶,娘娘是昨天刚过了子时发动的, 才王嬷嬷说还早着呢。” 凤姐把自己在侯府生产的那一套, 都克、隆进了永安宫。待凤姐进了永安宫为迎春预备的产室, 迎春尚在绣橘的搀扶下走动, 看到凤姐, 眼泪就下来了, “嫂子。” 凤姐赶紧走过去, 扶着迎春继续走, 安慰道:“莫哭,你看嫂子不是来了嘛。” …… 二个时辰以后,凤姐抱着刚刚降生的小公主给迎春看,“妹妹快看,多漂亮的小姑娘啊。” 皇后娘娘在永安宫的正殿坐镇,听到里面报生了公主,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赏,永安宫上下都赏。” 凤姐在宫里守着迎春,直到宫门快落钥了才出宫。好在迎春身边的宫女和嬷嬷,都是迎春熟悉的,有王嬷嬷在,也不用凤姐多叮嘱。而皇后还特意打发人,给在永安宫照料迎春的凤姐,送来赏赐的单子,贴心地让太监们,把今上夫妻的赏赐,都先送回了荣国侯府。 贾琏在宫门外等着凤姐,看凤姐疲惫地拖着双腿出来,心疼地迎上去,搀扶凤姐上车。“累了吧?” “还好。妹妹生了个公主。” “挺好的。你可以在府里休息几天了吧?”贾琏积极地送上肩膀。 “嗯,明天在府里休息。后天要进宫洗三呢。”凤姐满意地靠过去,闭眼休息。 一路睡回侯府,凤姐觉得短短这一觉,比睡了一夜都香甜。凤姐扶着贾琏的手下车,往前院去,“父亲知道了?” “嗯。宫里中午的时候把今上和皇后娘娘的赏赐就送来了。” 凤姐去见贾赦,贾赦略问了二句,听说迎春和孩子都平安,就说:“凤丫头辛苦了,回去歇歇吧。” 贾琏陪凤姐回后面,黛玉领着莹儿还在凤姐的屋里等。“娘,娘,姑姑是不是给我生了妹妹啊?” 凤姐摸摸小丫头的包包头,“是呀,你现在是弟弟、妹妹都有的大姐姐了呢。” 黛玉关注的是迎春,急急问凤姐,“嫂子,大姐姐怎样啊?” 凤姐也摸摸黛玉的头发,“你大姐姐好着呢,放心吧。” 二人都得到自己关心的问题答案,笑逐颜开。黛玉拉着莹儿说:“嫂子,琏二哥哥,我带莹儿回去了,嫂子也好早早休息。” 莹儿跟着黛玉给贾琏和凤姐行礼,然后就扔下凤姐走了。 凤姐的眼光,巴巴地跟着小姑娘走,贾琏看凤姐的那样子,赶紧安慰凤姐,“有我呢,有我呢。” 平儿给凤姐准备了简单的粥和几样小菜,凤姐略吃了一点,就让平儿收了。人虽累,洗漱了却不想睡。 “平儿,我看皇后娘娘的赏赐单子上有几样听特别的,你带人拿来,给我瞧瞧。”平儿过了凤姐的吩咐就往外走,一会儿就带人把东西摆炕桌上了。 “这个好。”凤姐指着一架玉石雕刻的山水桌屏,浓浓淡淡的墨玉,宛如一幅中国画,经巧手匠人的琢磨,形成远处巍峨的山、蜿蜒的水、茂密的林;近处看起来是大片平坦的草原,有羊群、有牧羊人,还有在羊群边撒欢的狗。而在玉石的上方,飘着丝丝缕缕的红翡,则成了天空靓丽的霞光。 凤姐仔细欣赏一番,问平儿,“平儿,怎么这么快就拿了东西来?” “宫里送来一车呢,下午表姑娘核对东西的时候,我猜奶奶会喜欢这个,就留了出来。” 凤姐给了平儿一个赞赏的眼神,“还是平儿知道我的喜欢。这个桌屏放到书房去,吩咐人小心,别碰了。” “二爷,你说那桌屏是早晨啊还是晚上?” 贾琏愣愣,笑了笑,回凤姐,“凤儿,喜欢是朝霞还是晚霞?” 凤姐想想,“算了,早有早的好,晚有晚的美。” 然后和贾琏一起把炕桌上的另几样东西挨个点评、欣赏点评一番,终于撑不住去睡了。 第二天,凤姐把今上和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先捡了黛玉可能喜欢的送过去,又挑了一对羊脂白玉的、雕了大半圈梅花的镯子给平儿。 “奶奶,这给了我就不能要回去的啦。”平儿高兴地立即套在手腕上,左右晃着转着看。 “平儿,你家奶奶没这么没人品吧?送出去的东西还带要回来的。” “谢谢奶奶。”平儿给凤姐行福礼。“奶奶,这镯子的玉再好不过了,比奶奶陪嫁的那几对都好。奶奶可不要后悔。” 凤姐斜睨了平儿一眼,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眼神,由着她把玩、欣赏才得的宝贝。要是这些东西,能让平儿一直都这样,值。 “半夏,你把这二匹宫缎给苏先生包着,这对绞丝镯子用盒子装好。辛夷再去库里取二匹浅色的松江细布,一起给苏先生送去。就说我谢谢她这段时间的辛苦。” 凤姐又给贾赦挑了东西送去,都打点好了,问平儿,“我明天要带进宫的洗三礼备好了吗?” “小芸大爷昨天下午就去准备了,我去带人去拿进来,给奶奶瞧瞧。” “打发别人去吧,你也歇一会儿,从进了腊月就没清闲过。” 平儿笑,“都是平儿该做的,奶奶记得有好东西,不忘了我就好。” “呶,你看昨天得的那些衣裳料子,你喜欢哪个,拿去做了。你奶奶我还就是喜欢你穿得漂漂亮亮的。” 平儿就认真地挑拣着,指着一个嫩嫩赵粉的牡丹杭绸说,“这个给表姑娘这么大的女孩子,裁裙做袄都好。莹儿也可以穿。夏天凉爽着呢。” “那就留出来。你挑你喜欢,不用管她们呢。” 平儿最后选了一块做裙的一块做袄的,凤姐看她眼睛还在另一块流连,干脆把那块胭脂色的提花缎塞到她怀里,“拿去吧,我还会亏了你什么,有什么舍不得的。” 平儿眉开眼笑,抱着东西走了。 凤姐把早挑出来的一个玉如意,放好在盒子里,这是准备给贾赦的。 洗三过后,凤姐只需要每月进宫一次了,贾赦也能带着刚刚会走的葳哥溜达了,荣国侯府的日子恢复了。不过呢,凤姐要看儿子得去贾赦的前院,要看女儿得在上课的时候,或者去黛玉的院子。 四月初,张旵娶了皇后堂妹。 四月中,贾蓉再娶妻,胡氏。 四月末,宝玉通过了县试,荣国府大肆庆祝。 凤姐在四月记事这样记着。而五月份就精彩了。 荣国府摆宴的第二天,金钏跳井;忠顺王府长吏上门追问琪官下落,宝玉挨打。 凤姐合上记事本,金钏还是跳井了,莫非这就是该井里死的? 五月初,甄太贵妃薨,今上奉太上意: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敕喻天下,凡有爵人家,一年内不得筵席音乐,庶民三月不得婚嫁。 贾赦不愿意去跪甄太贵妃,请了程荫来府,“繁森,若要老朽去跪她,还不如让老朽死了的好。” 程荫理解贾赦的心情,当初若无甄贵妃为了太子位的诸般枕边风,太子当不会那么早有那般结局。 遂劝贾赦道:“恩侯这般想,今上当会谅解。太上也不会怪恩侯不念旧情义了。不如恩侯告病假吧。” 程荫看贾赦今年比去年差了许多,为此还特意去找过高院判,高院判说贾赦,“他那本就是被酒色淘空的身子,又中了毒,就是有我家族叔看着、和养元丹养着,也不过是延年而已。而他年前又被人用春、药算计,泄了元阳后寒气入脏腑,雪上加霜的,好好养着都不知道还有几年寿命。” 程荫不禁地为贾赦唏嘘,这人的好运气,大概在年轻时候用完了。 凤姐得知贾赦可以告病假,度量自己和贾琏的一起离府月余,内院交给黛玉管家,平儿在一边帮着,还请了张家二表嫂经常过府看看。至于二个孩子,凤姐呵呵,儿子自有贾赦当眼珠呢,女儿搬到黛玉的院子里住好了。 第115章 红楼115 115 贾母自从前一年小中风之后,身体每况愈下, 再累不得一点儿了, 连每月的进宫看元春, 也都不曾再去。这次老太妃的薨逝, 贾母只去宫里祭拜了一次,就告了病在家修养。一连十几天除了吃饭等偶尔下床,竟是多在床上躺着养。宝玉的杖伤好了一些, 就日日扶杖到贾母的院子里, 陪老太太聊天。 贾母看到宝玉进来,精神头就能好一点儿,末了照例还会抹泪, 为宝玉挨的这顿打伤心。宝玉尚不能久坐,每次去看了贾母后, 都满心不是滋味地趴在床上。暗暗地寻思:自己努力这么久, 好容易过了县试,准备一鼓作气先得了童生,可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是无法参加六月的府试了。不觉就气馁了, 把先生的教导都抛去一边, 数日也不曾再摸书本。 两府有官职的男人、有诰命的女人都得进宫祭拜、而后送灵。贾政、王夫人和贾珍、尤氏, 商议过后, 东府的尤氏报了产育, 每日料理了东府的家事后也过荣府这面看看。王夫人把家事交给李纨, 想想李纨那只顾自己的脾性, 没奈何地又叫了探春、宝钗帮手, 还请了薛姨妈进院子照顾这些姑娘们。 薛姨妈不肯,王夫人拉着她的手说:“妹妹,这时候老太太已经报病了,东府又报了产育,我再不能不去送灵的。园子里都是姑娘们住着,你知道我那大儿媳妇的性子,但凡她是有点主张,我何必强自撑着。” 千说万说的,薛姨妈终应下了王夫人,搬到园子里,照管这些姑娘们和各人的大丫头,至于园子里的婆子和其它人,薛姨妈就再不肯说一句的。 李纨带着探春、宝钗管家,鸳鸯因贾母病了,每日也不回去,只在贾母身前伺候,怡红院就全交给了彩云。不想彩云却不是那拿得住事儿的人。 原来王夫人想着自己的院子里,有一个赵姨娘也是够够的了。再挑的丫鬟,都是一些脾性温和的、相貌平平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只有那六分足颜色的、人才平庸的而已。素日里,王夫人在府,大家还看着王夫人的面,敬让彩云一些。这王夫人离府了,鸳鸯又不在,彩玉弹压不住怡红院的小丫头们,每日里争争吵吵,为了一盆洗头水、一朵花也能吵了半天。 因着老太妃的薨逝,为省亲采买的小戏子,不想回家的就分给园子里各人。宝玉先是为藕官在园子里烧纸,打发了要捉拿她的婆子。才回自己的院子,又遇到芳官的干娘在吵闹,彩云弹压不住,气得宝玉说:“再闹,一起赶出去。”才算安静了一会儿。 怡红院的小丫头因着上次王夫人赶人的事儿,没有敢到宝玉跟前兜揽的。可才进园子的那些小戏子不知深浅,见宝玉温和,又护着、爱和她们说笑,一个个的都有事没事的,钻到宝玉的屋子里嬉闹。偶尔性子来了,还会在宝玉的屋子里借酒盖脸,也不扮了就清唱几段,引得一些婆子、闲着没事儿乱逛的丫头,也去宝玉的屋子听。林之孝家的,几次查夜,见宝玉的屋子还是唱戏一般地热闹,说了几次,宝玉也只是笑嘻嘻的,“林大娘,就散了,就散了。”哄走了林之孝家的,有几日竟闹过了子时。 彩云见自己管不了,就找了空去和鸳鸯说:“那屋子里的碗儿碟的,不知道碎了多少,缺了多少东西了。这样下去,怕宝玉养不好病,还要添了其它症候。” 鸳鸯也没想到彩云这么不顶事,可王夫人不在,珍大奶奶、纨大奶奶是万不肯管到小叔子的屋里,探春是妹妹,宝钗更没名分出头,薛姨妈是个好人儿。想想对彩云说:“老太太这院子里,倒有一个煞神,能镇得住她们呢,你可愿意她过去?” 彩云举手合拜,“管她是谁,能镇住那一院子的妖精就好。” “晴雯。你想好了,我和老太太说。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 彩云想想晴雯的暴脾气和不饶人的嘴巴,也就得这样的,才能管住那一院子造反的,咬着嘴唇说:“鸳鸯,你和老太太说吧,不然等太太回来了,我就没得好了。” 鸳鸯允了,彩云如卸重负地回去。 鸳鸯挑着贾母精神好的时候,慢慢把事儿说了。然后又说:“那些分到各处的小戏子,原就没经过妈妈们的教导,宝玉又是个温柔性子,肯哄着小姑娘的,闹得彩云这好人,也不好说她们呢。晴雯惯是有主张,能降伏了人的。老太太看让晴雯去管一阵子可好?” 贾母沉吟一会儿,那晴雯虽是不饶人的性子,可在她院子里是安安静静地做针线活,也不见听她吵闹。罢了,宝玉那院子,还是得有这样的人。“你去叫了晴雯来吧。” 鸳鸯去喊晴雯,一路低低把缘由说给她,晴雯拧了眉毛,“那小爷害了一屋子的人还不够?” “也不能说是宝玉害的。” “鸳鸯姐姐,我和你说实话,我是不想兜揽他的,我这过去,有事你可得帮我。”鸳鸯应了,挽了晴雯的手进去见贾母。 贾母素日里就喜欢漂亮的小姑娘,见了婷婷袅袅的晴雯,心里先爱了三分,“晴雯,你可愿意为老太太去看宝玉的屋子?” “回老太太的话,实是不愿意的。可老太太说了,奴婢就去做好。就盼着老太太早日好了,鸳鸯姐姐回去,还望老太太允我回来。” 贾母拉着晴雯的手,有些激动,“好孩子。老太太不会忘了你。”又喊鸳鸯,“把年后得的那对耳坠子,给了这孩子。” 鸳鸯找出那滴水般透澈的兰宝石耳坠,给贾母看,“老太太,可是这一对?” 贾母点头,“鸳鸯,你送她过去吧。” 晴雯再进了宝玉的怡红院,先把各处溜达来乱逛的婆子、丫头都赶了出去。有那不服的顶嘴,晴雯揪着人,要去贾母那里说,吓得众人如鸟兽一般散了。 宝玉见了晴雯,激动地去握晴雯的手,“晴雯,好算还有一个你在。”说着就流下泪来。 “我的小爷,你既想着她们,何必招徕一屋子的妖精一夜夜地作?都惊动了老太太呢。等太太回来,她们不知深浅的陪你闹了这么久,可有一个能讨了好去处的?” 宝玉给晴雯劈头一顿说,方想这些日子自己是闹得过了,忍不住又去拉晴雯的手哀求:“好晴雯,你替我掩盖些吧。” “二爷,哪里是我不肯掩盖,这府里还有哪个是不知道这事的?” 宝玉白了脸,思索了会儿,也没法子,闷闷地回里间,脸向里躺着,也不理人了。 芳官见晴雯进来,先就赶出去那些往来热闹的人,又说的宝玉讪讪的回了屋,忍不住要扑上去和晴雯撕巴几句,春燕捂着她的嘴,拖她下去。“我的小姑奶奶的,你不知道,这晴雯原就是这院子的大丫头,说一不二的,等闲没人敢和她呛声。上回吵嘴,太太把一院子的姐姐们都撵了,连素日在太太跟前最有脸面的袭人姐姐,还挨了三十板子呢。只剩了她一个,好好地去了老太太的院子。你这是要老虎头上搔痒痒不成?!” 芳官被恐的白了脸,不敢再吱声了。 宝玉的院子也就沉寂下来。 林之孝家的回去和当家的说晴雯:“那是个眼明心亮的丫头,手巧,人又长得好,虽是嘴巴厉害了些,要是我有儿子,必求了家来的。” 林之孝道:“难得的见你说谁这样好的。” “那真是个好的,不知以后会落到谁家里。” “真那么好,老太太还不留宝玉哪儿?你倒操这样的心。” “你哪里知道,那晴雯是赖嬷嬷送的。怕是老太太多多少少,心里有疙瘩的呢。” 二人随口聊了几句,也就罢了。 贾府这里怡红院无事,其它地方的杂事在探春的整治下,显出欣欣向荣之意。这日李纨、探春、宝钗正在厅里处置家事,有几个东府的人慌张张地跑进来,“老爷宾天了。” 众人听了吓了一大跳,李纨赶紧收拾了,让人去问宝玉可能过去,不想等了半晌,怡红院回话说宝玉仍是杖伤疼痛,不能去东府。李纨无奈,只好把府里的事都交托给探春、宝钗,自己带着茫然的惜春,由一些丫鬟、婆子簇拥着过了东府。 那尤氏得了丧报,见家里没一个得用的男人在家,就派了人先去观里,把所有的道士都锁了起来。又派管家赖升请了几个大夫随着,会同李纨带着一些管事媳妇去探看。 贾敬早死的四肢僵直了,大夫们看了,见他口唇紫绛皱裂,腹中坚硬如铁。几人商议了便向管事的说:“这是道教中的金丹中毒,烧胀而死。” 被捆起来的众道士们,忙忙为自己辩解,“哪些秘制的金丹,都是真人自己炼制的。笑得们素日也有劝过时候不到,且服不得的。哪想到真人就自己服了,定是升仙了。” 尤氏哪里理会他们这些说辞,只命人都绑了看好,等贾珍回来由他发落;派人飞马赶去给贾珍报丧。一面又忙着给贾敬装裹了抬去铁槛寺。算算贾珍再快也得半个月才能回来,天气炎热,实在不能久放,遂自己做主,命人算了日子时辰后入殓。幸好是棺木早备了,寄放在铁槛寺,免了尤氏的许多事。 第116章 红楼116 116 贾珍得了丧报,赶紧地带着贾蓉向礼部告假, 礼部官员不敢自专, 逐级上报。到了今上的案头, 恰好有太上的人过来给今上传讯, 免不得说几句贾家昔日。今上遂准,还给了额外恩旨。 贾珍得了旨意倍感荣幸,带了儿子星夜驰骋赶回。将到都门, 遇到在此迎接的家仆。贾珍数日赶路, 疲惫不堪,问及家中状况,得到的回答是:“奶奶已经命人将观里的道士都缉拿了, 等大爷回来处理。又恐天热,已经将老爷装殓在家庙。怕家中无人, 接了亲家母和两位姨奶奶在家帮忙。” 贾珍听了, 连连点头,赞尤氏处理的妥当。贾蓉听说尤氏的两个妹妹来了,乐的眉开眼笑。听说贾敬停灵在家庙, 父子二人也不回府, 直接奔去家庙铁槛寺去了。 不提贾珍父子为丧事的忙乱, 那二人只是人前为理法所拘, 不免孝子贤孙地在灵旁守着, 待离了人眼, 就在内帷和尤氏姐妹厮混。 过了数日, 给老太妃送灵的官员和各家诰命回了京城。贾琏和凤姐一回府, 就换了衣裳去给贾赦请安,见贾赦居然在服小功(小功:是用较细的熟麻布制作的守丧期五个月),而葳哥也换了浅色衣裳。 贾赦看二人吃惊的神色,慢慢说道:“东府的敬老爷去世了,虽我们另立了一支,只是为父与他二十几年的情谊,也就在家里为他服个小功。琏儿,你换了衣服,替为父走一遭,去祭拜一番。凤丫头也不必去,莹姐儿和葳哥儿,当是夏日穿浅色的便罢。” 贾琏听了父亲的安排换丧服,准备去宁国府吊唁贾敬。凤姐听了贾赦的安排,心中叫苦,她要是跟着去,还能看着贾琏一点儿,别着了贾珍甩锅的道。 贾琏换好衣服出来,见凤姐揪着帕子,咬牙切齿的,就奇道:“凤儿,你这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了?” 凤姐看着贾琏,想想还是说了好:“二爷,你可记得我和你说过,别见尤氏的妹妹们?” 贾琏笑,“我就是去东府祭拜一番,怎么会去见珍大嫂子的妹妹。” “二爷,实话和你说,你惯常在外边,不知道尤氏为拢住珍大哥哥,常请了她妹妹来。那是她继母带过来的妹妹。府里好多些人都传,珍大哥哥还有蓉儿和尤氏的妹妹不清楚。” 贾琏笑笑,听说尤氏的妹妹们是绝色,现在他妻妾贤美,怎么会起别的心思。他早就知道贾珍是什么货色的,但贾政父子都和尤氏的妹妹有牵扯,这事儿还真不知道的。 贾琏伸手捏凤姐的鼻子,“好啦,好啦,你这个老醋坛子,我不进内宅,上了香就走。” “永琏,和你说正经的呢。” 贾琏听凤姐儿喊他永琏,愣愣神,颇感意外。 “那尤氏的二妹妹是花为肚肠,雪为肌肤的美人,怕是二爷一见了就挪不动脚步了。只是那尤二姐幼年就订亲了皇商张家的,尤老娘想为她的亲生女儿,寻一个不低于尤氏的好婚事。你这去了宁府,我怕珍大哥哥会哄住你的。这可是国孝期间,置外室的话……” 贾琏在户部做了快二年了,听凤姐这么说,不等她说完,就拉住凤姐的手,“凤儿,你说的我都明白,我还想这把家撑起来,给你、给妹妹、给莹儿依仗呢。你放心,就是仙女下凡,我也不会干出置外室的混账事儿来。” 凤姐反握住贾琏的手,“二爷,可记得你说的话。去了不能饮酒。” “好,好,你个老醋坛子。” 凤姐一路送到二门口,招了跟随贾琏的小厮又叮嘱几句,才放了贾琏走。 平儿一边帮凤姐洗头,一边和凤姐说这一个月的大事小情,说完府里的,说起丰儿,“奶奶,丰儿要生了。前几日,卜五嫂子过来说,丰儿想借奶奶生产的那个椅子,我就把椅子送了她了。又送了她几套帽子袍子的。” “嗯。” 平儿把凤姐的头发包起来,试试浴桶里的水温,转身又添了几瓢热水。 “平儿,你收拾些东西,明儿个得去张舅老爷府上,谢谢人家的。” “奶奶放心,东西早就备了,等奶奶得空看看适合不。”平儿给凤姐慢慢搓背,“张家的二舅老爷,这个月来了几次找老爷喝茶、下棋呢。” “可有些其它什么事儿不成?” “没有呢。就是和二舅奶奶隔了日子来。” 凤姐知道这是张家不放心这府里,老的老,小的小的。这事儿,十年八年也没什么法子,不对,十年八年后也还是没法子,贾琮长起来,按贾家的成婚了就分出去。凤姐禁不住想再生儿子的念头。 凤姐沉思,知道平儿说:“奶奶,还是起来吧,再泡就皱了。” 凤姐遂停了思索,也换了清淡颜色的衣服,就当时夏日凉爽了。 贾琏去了宁府,正是贾珍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贾珍见了贾琏,待他给贾敬上过香。就拉着他的手说,“琏二,我的好兄弟,你可算是来了。” 贾琏给贾珍道恼,说一些节哀之话。贾珍拉了他去书房,边走边说:“我们兄弟,就不说这些话了。你在户部这一向可好?可有为难你的?” “哪里有什么不好的!我外祖父在户部的根底深呢,从上到下,没人为难我。” 贾珍也为贾琏高兴,喊了小厮奉茶,继续问欠银的事儿。 贾琏很无奈,“珍大哥,不是兄弟说啊,这欠银早就该还了的。你当今上好欺吗?” “太上还要过几次欠银呢,没有也就那么地了。都不还,也没怎么的。” 贾琏见贾珍不听,也就不再劝。 一会儿,有小厮进来,说是外面有人来祭拜,贾珍对贾琏说:“琏儿先坐坐,哥哥还有话和你说。”告辞去前面接待来祭拜的客人。 贾琏自己坐着无趣,转去窗前看后园的景色,忽然闻到袅袅香风,回头一看,却是一个人间难见的姝色。那女子穿着月白的绣花软罗衫,挑线的八幅天青色细锦绣罗裙,见了贾琏,一声惊呼,“呀”,纤纤十指伸出来,掩住檀口。那一声“呀”,真的叫是个男人的,都要把魂儿跟着她去了。 贾琏玩味地看着这女子。那女子见贾琏看她,红晕渐渐爬上脸颊,羞涩地低头福身,白瓷般的脖子划出优美的弧线,也没说话,急转身,细腰款摆,袅袅而去。 贾琏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使劲嗅嗅空中残余的一点香气,才知道自己不是花了眼、做了梦。眼前晃动的还是那女子福身的时候,圆润耳珠下摆动的珍珠坠子。 暗笑贾珍,这是给他的勾魂第一招:偶遇美人。这美人的温柔如水,恰是自己母老虎的对立。若说颜色,还未必比得上自家的老醋坛子呢。 贾琏暗绰绰地胡思乱想,不知道这是尤二还是尤三?这美人偶遇的段数低了点啊。内眷怎么会走到前面贾珍的书房来? 贾琏思绪蹁跹,不知何时贾蓉进来了,“琏二叔?琏二叔。”贾琏被贾蓉的叫回神志。 “二叔在想什么美人呢?”贾蓉草草地给贾琏行礼。 “美人?” “二叔莫瞒我了,我才见二姨从这门出去。”贾蓉笑嘻嘻的,一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贱样。 “你二姨?尤二姐?” “是啊。我二姨漂亮吧。”贾蓉也不等贾琏回答,自顾自地说着,“我二姨比这两府合起来的女子都漂亮。性情又温柔如水,不知哪个好男儿,能享得了这样的人间绝色呢。是不是呀,二叔?” “确是人间绝色。” “比我琏二婶子如何?”那贾琏、贾蓉以前也是荤素不忌的酒肉交情。 “哪里及得上一零点儿!”贾琏想说的是尤二姐哪里及得上凤姐一零点儿。 可贾蓉听了这话,整个人兴高采烈,眉飞色舞,“二叔既说她这么好,我给二叔做媒,说了做二房如何?” “你这猴崽子,要坑你二叔吗?那尤二姐不是早定了婚事?” “这都不妨事儿的。我这二姨三姨都是我姥娘带过来的,还是在那一家时候指腹为婚的。那家败落了,也有十几年也不往来。我姥娘时常抱怨,要退了婚,要我父亲给找个好人家。不过是等以后给那张家十几两银子,换个退婚书呗。那张家穷极了的,再没有不肯的。再说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怕他不依。给二叔这样的人才做二房,我保管我父亲和我姥娘都愿意,只有婶子那里却难。” 贾琏笑着看贾蓉,嘴快咧到耳朵了。 第117章 红楼117 117 贾琏笑得和二傻子似的,听贾蓉继续说。 贾蓉看贾琏的表情, 想想又说:“叔叔要有胆量, 依我的主意, 管保无妨, 不过多花几个钱罢了。” 贾琏说:“你这个猴崽子,一天都在想什么呢?不怕你婶子上门撕了你?” “二叔回家不说,我婶子怎么能知道。我先和父亲、姥娘说好了, 二叔就在我府后左近的, 买上一所房子,在派二家人过去伺奉。择了日子,神不知, 鬼不觉地娶了过去,成就好事。婶子深宅大院里, 哪里能知道?就是过个一年半载的知道了, 不过是赦叔祖骂几句,婶子还能怎么着二叔你!” 贾琏听了贾蓉这一套话,暗吸口冷气, 竟然给凤姐猜到了——这贾珍父子要他置外室!在国孝期间置外室, 给御史知道能有他的好?搞不好得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实职, 以后承爵的时候, 又得给翻出来说。贾琏眯着眼睛看贾蓉, 慢慢收了笑容。幸好搬离了荣国府, 不再和贾珍父子混在一起了。 不然呢?贾琏想, 要是没有张家二舅舅, 这一年的耳提面命,怕是自己的魂儿,也就跟着尤二姐去了,真会娶了尤二姐做外室。 贾琏拍拍贾蓉的肩膀,“蓉儿,我今天才送灵回来,就不在这儿久留了。和你父亲说一声,二叔先回去了。” 贾琏没等贾蓉回过神,就熟门熟路地自己走出了宁国府。待跟着的小厮、家丁都围拢过来,贾琏回头看看黑底金字的“敕造宁国府”的大匾,毫不留恋地策马而去。 贾琏回府换了衣服去见贾赦,陪贾赦吃晚饭,贾赦见贾琏有话要说的样子,打发奶娘把葳哥送去凤姐哪儿,把下人也赶了出去。 “说吧,有什么事儿。” 贾琏把贾珍、尤二姐、贾蓉的事儿,说了一遍。 贾赦不温不火地说:“琏儿,你如今儿女俱全,也是快到而立之年了。以后做事,也当如今日这般,多想想为什么。” “儿子想珍大哥哥是想要银子?这事出来,儿子在朝廷怕弹劾,自会给他银子。在家怕凤丫头伤心,也得给银子他。” “还有呢?” 贾琏诚恳摇头,“父亲,再多儿子就想不到了。” 贾赦沉吟一会儿,“你回去和凤丫头好好商议商议,明晚再说。” 贾琏回了后面,见葳哥和凤姐在院子里,玩的正好,凤姐抱着古琴,清脆的声音、柔和地唱着他从来没听过的一支短曲。旋律简单、明快、轻松,自己那胖儿子,坐在凤姐的对面,跟着旋律,给凤姐一下一下地点头拍巴掌。 贾琏听着,在院门口停住脚步,看着坐在暮色里的母子俩。凤姐的俏脸,满满都是温柔的慈爱,儿子单纯、快乐地被凤姐的目光笼罩着。贾琏有些鼻子发酸,要是母亲活着,自己也是该这样长大吧!她也会给自己弹琴,给自己唱童谣,自己也会像儿子一样地拍手点头,像儿子一样地被母亲抱在怀里……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贾琏听全凤姐唱的是什么,笑着抬头仰望,夜空中已经开始有寥寥的数颗星星,星光在琏二的眼里,碎成细细的湿润。 贾琏摆手阻止给自己请安的丫鬟,但还是惊动了凤姐,打破了这母子间,温馨美好的弹琴歌唱的气氛。凤姐停了唱歌、弹琴,葳哥儿顺凤姐的视线转头,看到晚饭前抱着他啃的爹爹。胖胖的小手,极快地捂着脸,狭长的凤眼,大大的黑眼珠,似乎占据了整个眼睛,“爹爹,琴。” 葳哥儿对声音敏感,走路也快,就是话说的不多,往往能用一个字的表达的,不会用二个字。凤姐常常说:“凡事不等他说,都给他伺候到了,他哪里还有想说话的**。” 凤姐将琴交给快步走过来的贾琏,把胖乎乎的葳哥儿抱怀里,在葳哥儿捂脸的小手上亲了一口,葳哥搂着凤姐儿的脖子,涂了凤姐一脸的口水。 贾琏在凤姐身边,到席子上盘膝坐下,将琴放在膝头,抖抖衣袖,看着抱着孩子的凤姐,摸索着弹刚才的曲子,弹到第三句,错了一个音。葳哥儿停了点头拍手,瞪眼睛看贾琏。贾琏笑笑,继续弹,合着琴声,低唱凤姐才唱过的的那几句。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醇厚、清澈,宛如大提琴在奏鸣,宛如山间泉水在舒缓地流淌。多少年前的夏夜,在麻袋厂的东院,爸爸和妈妈也是这样唱着歌,小小的院子里,弥漫的是夜来花香、沉浸在歌声里的,是四个快乐的小家伙。 玩了很晚,葳哥儿才肯让奶娘抱回去睡了。凤姐给贾琏绞着半干的头发,平儿在一旁打扇。贾琏绘声绘色地给妻妾二人讲贾蓉,怎么怎么劝他娶尤二姐。平儿一边打扇子,一边捂嘴笑,“二爷,你应啦?” 贾琏翻个白眼给平儿,“你家二爷就这么眼皮子浅。” 平儿嘻嘻地笑出声。 贾琏伸手在平儿脸上抹一把,“我这辈子有你二人,已经是烧了高香了。出家人,不贪、不贪。” 凤姐也给琏二逗笑。“二爷是说出家人不贪色?” 琏二回首,在凤姐脸上啾了一口,平儿先拿扇子遮了眼,“哎呀,你们?” “我们怎么了?”凤姐逗平儿。“晚上和我们一起睡呗。” 平儿朝凤姐瞪眼,涨红脸,摔了扇子,走了。 “二爷,你看,平儿居然都敢摔我了,你说是不是你惯的?” 贾琏站起来拉凤姐,在凤姐耳边宠溺地说:“我们俩一起惯的。看她这样,比畏畏缩缩的,是不是好太多啊?” 凤姐赞同这说法。真要是像周姨娘那样,委屈的不仅仅是平儿,膈应的也是自己夫妻俩。 “丰儿,你说珍大哥哥到底想做啥?是想拿这事要挟我要银子?” “干嘛要以后要银子啊。那蓉儿不是说了,要你在宁府附近买院子,派二家人伺候着嘛。这些银子都得二爷你出啊。”凤姐点着琏二的鼻尖笑,“二爷,那蓉儿现在就要你出银子呢。” 夫妻拉手往房间走,凤姐边走边说:“二爷,你在户部每天忙的、累的没一丝空闲,早晚父亲为你又派了那许多人,你去哪儿不是众目睽睽的。依我看,不用等御史弹劾你养外室,先要弹劾他贾珍、贾蓉父子在国孝、家孝的时候,养外室、聚麀之乱。” 贾琏想想,自己白天没空,外室安置在宁府附近,到时候真不好说是谁的外室呢。这兄弟一起去花楼,都叫过同一个姐儿伺候是常事儿。真叫自己出银子,顶着自己的二房名号,让自己绿云罩顶的……拉着凤姐的手就不由地加了劲儿。 “二爷,你捏疼我了。” 贾琏赶紧松手,给凤姐揉手指,“凤儿,凤儿,我这是想他父子,想出神了?” “二爷,你居然当着我的面,说想别的男人,还是想父子俩?” 琏二膛目结舌地看凤姐,无奈摇头,“你又胡说。”点点凤姐的额头,“都想些什么呢。” 凤姐笑,“也许珍大哥哥只是顾及珍大嫂子,不好纳了尤二姐留在府;也不想自己出银子,单纯地想二爷顶个名呢。” 如果说贾珍为以后要挟他贾琏,弄这么一出,贾琏似乎还可能忍;如果单纯是凤姐说的这样,贾珍得多瞧不起他琏二啊,丢双破鞋给他,还要他以后绿云罩顶。 贾琏这么想,也这就这么说了出来。凤姐心里说,琏二,你真相了呢。 “二爷,管贾珍父子怎么想,以后不与他们往来就是了。” 贾琏点头。“嗯,那两府现在也没几个好人,不来往最好。” 贾蓉围着贾琏说了半晌,没得到贾琏的明确回答。贾珍听了以后,气得踹了贾蓉二脚,“你个废物,这么点点儿的小事都办不好!养你何用?” 贾蓉看贾珍气急败坏的样子,赶紧爬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 “过俩日出殡,那琏二还会来的,你莫错过了。让你二姨去给他倒茶递帕子。” 贾蓉唯唯诺诺地应了,贾珍才算放过了此事。 第118章 红楼118 118 贾琏因贾蓉所提之事儿,心中十分不喜贾珍父子的作为, 心里把与贾珍、贾蓉父子的交情放开。临到了贾敬的出殡之日, 和贾赦说起户部事情本就繁杂, 又因给老太妃送灵之事误了许多, 再不好请假。贾赦知他是因为尤氏妹妹缘故,不想再和贾珍往来;见贾琏知道远小人,还能寻个不错的借口, 也不戳破他。还从自己的珍藏里, 选了块极为喜爱的黄田玉冻给贾琏,默许了贾琏让大管家吴新登去路祭。 出殡的时候,未能见到荣国侯府的人, 这下子,贾赦另立一支的消息蔓延开来, 说什么的都有, 贾赦照例抱病窝在府里。休沐的时候,常有人不请自到,嘴里说是为荣国侯府的酒。有些人过侯府, 贾赦就以守孝为由, 派人送去西边的沿湖园子里饮酒;还有些人过来, 贾赦就陪送一坛子酒, 与其回家畅饮。 而贾珍按制在家守孝, 不得游玩, 又因尤二姐之事烦恼。无聊之际, 想出解闷的法子, 以修炼射艺之名,请了一些世家子弟以及诸富豪亲友来比试。又怕众人觉得无趣不肯,因说:“白白地胡乱射了终是无益,不但不能长进,且好容易坏了射箭姿势。不如立个罚约,赌个利物,大家才有勉力知心。” 因此,在宁国府的天香楼下,立了箭靶,每日早饭后时就聚起了射箭。贾珍自衬不好出头,就命贾蓉做局家。这些都是少年纨绔,正是斗鸡走狗,寻花问柳的年龄,凑在一起,开始还以输赢轮流做局,显示自家的好厨役,好烹调。没多久渐渐地赌多过射了。家里的下人,也能借此得到利益,巴不得天天如此,只瞒着从学差卸任回来的贾政。 那贾政从学差归来,不知内里究竟,反赞道:“这般才好,不能从文,武也当习练。况还是武荫世家。”还命宝玉、贾环、贾兰,每日饭后过去,与贾珍习练一番方可。 过了几个月,就有那好赌之人,给那些纨绔子弟带着,免不得凑了前去。贾珍也不问来历,俱都延请入局。每日里公然斗叶子牌,掷骰子,大赌起来。 过了年后,那薛蟠的身体好了,也是每日混在宁府,薛姨妈问起,只说是习练射艺。薛姨妈也就不在多问,由着薛蟠日日在宁府饮酒赌骰子。 贾蓉因贾琏之事,被贾珍踹了两脚。本想着出殡时候,让尤二姐出面勾贾琏,那想到贾琏竟然未来送殡。贾蓉去找了贾琏两次,贾琏均以公事繁忙推脱,不能于白日出来。至于下差,二十几个的人跟着,贾蓉也知道贾琏不能瞒了人了,只好作罢。回去和贾珍说起,被贾珍赏了一顿板子,事后,父子二人也没法。 那薛蟠日日混在宁府,又惯是喜欢送银子给人的,贾蓉就把主意打到薛蟠头上。一来二去的,薛蟠就与尤二姐巧遇了几次。薛蟠见了尤二姐的颜色,心里喜爱,就想着弄回家去。贾蓉又串起做媒的,把尤二姐夸了又夸。那薛蟠虽然是个浑人,却还是有个心底的主意在,听到贾蓉要他娶尤二姐,不禁地直晃脑袋。 “蓉儿,你二姨的颜色虽好,我只能纳回去做小。你知道我家里的事儿,我必是要娶个与家业有助力的。你二姨跟脚太浅,担不起我家的主母之事儿。” 贾蓉不甘心,退一步劝薛蟠娶做二房。薛蟠听了意动,回去与薛姨妈商议。薛姨妈见儿子要娶尤二姐做二房,就打发同喜去园子里,找宝钗回去商议。宝钗听了事情由来,对薛姨妈说:“哥哥喜欢那尤氏的好颜色,娶做二房却不妥当。谁家的好姑娘,知道哥哥家里有了二房,还肯嫁与哥哥的。” 薛姨妈听宝钗的话,劝薛蟠,真要是喜欢就纳回家做小。薛蟠想想有道理,复和贾蓉说只能纳小之事。 贾蓉千般万般为难,使尽心机探出薛蟠怕妨碍了娶妻。忍不住把哄贾琏的那番话,拿来对薛大傻子说,“我二姨给你做二房,蓉儿还得费尽心力说通父亲和我姥娘。纳小是断断不成的,我母亲的颜面上不好看呢。倒不如薛大叔悄悄地纳做二房,既得了美人儿,也不使人知道,又不妨碍薛大叔另聘美人为妻。” 那薛蟠三下五下地给贾蓉说动了心思,那贾蓉又引着尤二姐偷偷地与薛蟠相会,偏又给贾珍撞见。薛蟠再三地保证会好好对尤二姐,贾珍才带了薛蟠去见尤老娘。一番商议后,就在宁府后面的花枝巷子,买了二进的宅院,又买了二房伺候的家人。立了契书,择了日子,把二姐抬了过去。尤老娘和尤三姐也跟了过去,总是薛蟠给每月的家用,娘三个是吃了鱼想虾,戴了银想金,穿了绸子想缎子,过起了富家日子来,好不快活。 今上对贾赦府里的事儿如若亲见,手里的折子轻敲桌案,“繁森,你说贾赦行事这样乖觉,怎么宁府的贾珍那般孟浪?” 程荫躬躬身子笑,“圣人,一母九子,还子子不同,何况他们只是同曾祖。”程荫揣度今上心情不错,就继续说道,“圣人,臣还有一件私事,要烦请圣人做主。” 今上看程荫笑,“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这样和朕说话了?说吧,什么事儿?” 程荫轻咳一声,“圣人,内子应荣国侯府邀请,去参加贾恩侯外甥女的除服礼,见了那林如海的女儿甚是喜爱,恩侯想将其嫁与臣的次子。” “好亲事啊。” 程荫跪下磕头,“谢圣人。” “不用你这样谢,让恩侯送酒来。” 程荫笑:“臣今晚就去圣人取酒。” 程荫去荣国侯府,受到贾赦的热情款待。一番叙话后,贾赦向程荫交代起后事,“繁森啊,你当知道我是有一天没一天了。琏儿尚没能立起来,以后就交托给你多照看照看。” 程荫赶紧说:“恩侯为何悲观?自有好日子等着你呢。” “唉,繁森,咱们都明白,就不说糊涂话了。贾家的男人就没有过花甲之年的,杀孽重,后辈也荫了武德的好,没什么好怨的。我这是在亲娘、女色上栽跟头,也更没的怨恨。” 贾赦停停说道:“那林如海的女儿,明年及笄就嫁过去吧。把她送上花轿,也算对老国公、对我妹妹有个交代。” “好,我这回去就让人看日子。就是匆忙了一些,恩侯不要挑简陋。还有我那次子才得了个秀才,恩侯也不要觉得林家女被慢待了。” “我们就不说这些了。就是林家的家产怎么办?绝户的家财一半是该归朝廷,另外一半是给我那外甥女做嫁妆,还都在荣府里呢。” 程荫想想说:“问问今上吧。今上当有主意。” “还有一事儿,繁森看是否可行?那林家也是五代列侯,林如号又是探花及第,若是我那外甥女能有二个儿子,可否让次子承嗣林家?” 程荫立即说道:“这无妨。我已有三子,也有长孙。就是舍一孙予林如海,只有沾便宜的,不会吃亏。” 贾赦如卸重负,“还有一事儿,繁森要记在心头,别做太傅,别结交皇子,别站队。” 程荫感激地对贾赦作揖,“只有恩侯才与我说肺腑之言。” “莫谢,我儿子还指着你照顾呢。” 贾琏和凤姐看着贾赦随着天气变凉,人也一天天萎靡起来。问了高供奉,高供奉也无法,只能用些培本固元的慢慢将养着。凤姐将家里这几口人,都改到贾赦的院子里用饭。贾赦看着孙女、孙子,往往能强打精神多吃一些。 进了腊月,贾琏回来和凤姐说,“今上派了户部右侍郎去荣府核对林家家产了。” 凤姐就问:“可有什么结果出来?” “要等个三五日吧。怕到时候贾府会来找表妹出面。” 凤姐想想说道:“冬月里去看妹妹,妹妹还说要再接了表妹去住几日的。不如送进宫躲躲?” 贾琏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凤姐翌日就给皇后堂妹递帖子,说了此事。很快得了宫里回复,允了黛玉进宫陪伴淑妃。 黛玉疑惑地问凤姐:“嫂子,这都腊月了,家里事儿多,这时候进宫?” “你大姐姐想你了,趁你还容易出门,就去宫里陪她住几日。到时候嫂子去接你。” 黛玉羞涩地低下头。凤姐已经和她说了,因贾赦想看着她出嫁,及笄后就要定婚期了。这次凤姐仍让紫苏陪黛玉进宫,雪雁还是一团孩子气,磨练这麽久,仍只能打理黛玉的屋子里那点事儿而已。 莹儿舍不得表姑,凤姐就哄小姑娘,“宫里的妹妹太小了,表姑进宫帮姑姑看妹妹。” 小姑娘眼泪汪汪地别了黛玉。凤姐就对小姑娘说:“腊月事情多,你帮娘亲带弟弟,好不好?” 给小姑娘找了带弟弟的活,有事情做了,小姑娘也无暇想黛玉了。第119章 红楼119 119 送了黛玉进宫,凤姐每日忙着年底的庄子对账, 铺子的年关总账。少了黛玉的帮忙, 凤姐就将丰儿招了回来, 有了丰儿带着忍冬、半夏帮着, 凤姐和平儿才能略喘口气。凤姐继续每日辰正和女儿一起去苏先生那上课,下午莹儿去贾赦那带葳哥,凤姐处理家事。三餐都在贾赦的前院, 和女儿、儿子一起陪贾赦。 这日晚饭后, 贾赦打发贾琮带莹姐儿、葳哥儿去玩。贾琏看贾赦是有话说,就将丫鬟都打发开去。 贾赦对贾琏、凤姐夫妻说:“莹姐、葳哥都是品性良善的孩子,你们要好好带。” 夫妻二人站在贾赦身前, 束手受教。 “凤丫头莫因为我和你们叔父的事,就怕以后会有兄弟阋墙。老国公和伯祖父当初是二人联袂纵横疆场朝堂, 到了我父亲这代, 东西二府仍是如亲兄弟。”贾赦的语气酸涩起来,“为父和你们叔父到了今天这地步,究其根本是太上量窄, 老太太糊涂。凤丫头看张家的三兄弟, 那已经是堂兄弟了, 还能彼此扶持。再看那林如海, 哪怕是有堂兄弟、从堂兄弟, 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局面。” 凤姐赶紧福身行礼:“父亲说的是, 是儿媳偏颇了。” “琏儿有福, 一小就得你青眼, 为父那时甚快慰,知琏儿性命无忧。以后还得你与琏儿夫妻齐心。” 贾琏和凤姐赶忙应了,未免觉得有些不详。 “琏儿,你莫怨为父忽视你那么些年,实是你能活着,比什么都要紧。” 贾琏听了这话,立刻跪到贾赦膝前,双目含泪。 “起来,你老子还好着呢。趁着明白,把事情和你们分说了。”贾琏顺从地站起来。 “去叫了琮儿进来。” 凤姐给贾赦换杯热水,贾琏去叫了贾琮进来,三人立在贾赦面前。 贾赦继续说:“琏儿,你心善心软,世家大族子弟,到了五代以后,不是你这样的,就是贾珍那样的,也不足为奇。你以后是这一支的当家人,要记牢一句话,从此,贾家子弟谨慎房里人;三十无子才可允庶生子出生。凤丫头以后莫学老太太、二太太行事,若不是给她婆媳二人争斗,左一个右一个地塞房里人,你珠大哥哥何至于早逝;为父若不是贪恋房里人的小意温顺,何至于天不假年。” 贾琏和凤姐赶紧应了,贾琮也赶紧应了。 “从来女色就是一把刀,琏儿,琮儿,你们记牢了。待葳哥儿大了,也好好教他记牢了。没什么比能活下去、活好更重要。你们带孩子回去吧,留琮哥就好。” 夫妻二人行礼告退,带孩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贾赦温和地对贾琮说:“琮儿,这几年在张家学习可有进益?” 贾琮点头,十二三岁的俊美男孩子,正是雌雄莫辩的时候。贾赦看着贾琮的俊脸,早已想不起他姨娘是何模样了。东院的姬妾来来去去的,甚少有待过二年的。而贾琮的生母,能在有避子汤的情况下,怀了他、还把他生下来,想来也是个极有心机,可惜运道的不够,没能活下来。 “为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以后长兄如父,你要听你琏二哥哥和你嫂子的话。” 贾琮跪下去,泣不成声,看着贾赦一日日衰弱,他比谁都惶恐。贾赦抚摸着贾琮的头顶,老来得子,世人都道恭喜,可哪里知道父去子幼的忧心呢。 “张家是你琏二哥哥的舅家,看在你琏二哥哥的份上,张家不会委屈了你,你以后还是去张家读书吧。世事承平已久,你当努力在科举上,寻一条路。贾家宗训,庶子成婚三个月到半年,要搬出府邸的。你的终生大事,为父就全权交给你嫂子,你嫂子是个心正的,当不会委屈了你。” 贾琮抱着贾赦的腿哭。他如荒草一般,在东院长大,好容易得到父亲疼爱、教导,却不想好日子这么短。 “起来,为父还好好活着呢。大男孩子的,哭哭滴滴的做个小姑娘样,成何体统。” 贾琮站起来,仍旧抽噎。 “为父才教导你的,记得吗?” “父亲,儿子记得。” “说。” “以后长兄如父,要听哥哥和嫂子的话;要去张家好好读书,张家是哥哥的舅家,看在哥哥的面上不会委屈我;世事承平已久,儿子要在科举上寻路;成婚后,搬出府邸;嫂子心正,不会在终身大事上委屈我。” “好孩子,记得这些话,好好活下去,别让你这支断了。”贾赦对贾琮说着他铭记在心的这句。 贾赦从身后拿了一个檀木盒子给贾琮:“琮儿,为父会在活着的时候,给你兄弟二人分好家。你是庶出,该得多少有祖宗定例。盒子里的这些,是为父贴补你的,你要收好。万一科举不成,你这支以后也有个依仗,也会比后廊那些人家活的好。” 贾琮跪下给贾赦磕头,贾赦摆手,让他下去了。 贾琮回房,打开檀木盒子,里面是三间铺子的契书。一间是闹市区的,租约十年,每年有百两银子的收入。二间外城的铺子,也是十年的租约,加起来也有近百两银子的收入。 贾琮收好盒子,贾琮不是宝玉那不知道人间烟火、柴米油盐的,他太清楚每年有二百两的收入对一家意味着什么了。思及父亲为自己的长远考量,贾琮躲进被子就是一场大哭。 贾琏和凤姐回房,二人都没有嘻笑的心情,可葳哥还不到三周岁,正是活泼好玩的时候。葳哥拽着姐姐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平儿赶紧招呼丫鬟,把东西都挪开,小心地护着别碰了哪儿。 “平儿,你那样子,和个护雏的老鹰似的。” 莹儿听了高兴起来,“平姨,我们玩老鹰捉小鸡。” 凤姐赶紧把易碎的东西都搬开,由平儿带着姐弟俩和一群小丫头,玩老鹰捉小鸡。 贾琏和凤姐含笑地看着,一伙人闹到戌时了,莹姐、葳哥才在平儿百般应承明日还玩,才应了奶娘去睡觉。 贾琏抱了葳哥,对凤姐说:“凤儿,你先洗漱,我去送葳哥,顺便再看看父亲。” 凤姐没等多久,贾琏就回来了。“二爷,前面如何了?” “父亲见了葳哥高兴着呢。” 平儿伺候贾琏去洗漱,凤姐仔细考虑贾赦说的话,不得不承认贾赦说的更有道理。及至贾琏抱着凤姐说再生一个儿子时,凤姐也没反对。 第二日一早,凤姐幽幽地对贾琏和平儿说了一句,“平儿,你去找高供奉给你看看,你也生个女儿吧,家里还是多几个孩子好。” 惊得贾琏和平儿以为凤姐撞邪了。贾琏摸摸凤姐不发烧,凤姐反手打掉贾琏的爪子,“不想?那就算了。” 贾琏赶紧拱手作揖,“谢二奶奶开恩。” 平儿也跪下给凤姐磕了一个头,凤姐长叹一声,扶起平儿。 不提荣国侯府里的变化。果然没二日,林之孝找到贾琏,说起林家家产之事儿。贾琏对林之孝仍有几分客气,“林大管家,当初我去办林姑父后事的时候,和林家管家一起整理的林家家财。入荣国府库房时候,也是一件件登记核对了的。按国法,绝户的人家的家产,五成归朝廷,另外五成归宗族和未嫁女分。林家五服内无人,那另外的,就是表妹的嫁妆。” “二爷,你可知户部核对林家家产的缘由?” “我父亲给林妹妹许了婚事,是吏部侍郎程荫的次子,今年得了秀才的。婚期定在明年。大管家当知道程大人是今上的心腹,为自己的儿子和儿媳……” 林之孝点头,表示明白。 “还有一事,要大管家知晓,林家的家产清单一式三份,今上手里有一份的。” 林之孝大吸一口冷气,荣国府为省亲动了不少东西,这回可是大麻烦了。 第120章 红楼120 120 林之孝回府就和贾政、王夫人禀告此事,贾政还没什么表示, 王夫人却晃了起来。玉钏和彩霞赶忙扶住王夫人, 林之孝趁机告退, 回去看户部记录, 那是按清单、入库记录,核对出来的林家所缺的东西。 王夫人回神,挥退了丫鬟, 对贾政说:“老爷, 那林家的东西挪用的太多了,户部这样核对怕是不能善了。要和老太太说了。” “还是等等吧。真说了,怕老太太过不去年了。” “不说也过不去年啊。老爷, 你那外甥女等着嫁妆呢。” “要不你去找外甥女说说?迟些,我们把她的嫁妆补上?” “让珠儿媳妇去吧, 老爷。妾身也是五十余岁的人了, 怎么开得了口。” 贾政点头,王夫人着人去喊李纨来。 待李纨过来,王夫人把事情和李纨一说, 李纨面露难色, 王夫人立即就撂下脸, “怎么?你不肯去?” 李纨低头回道:“太太, 你知道媳妇笨嘴拙舌的, 怕去了说不好, 误了太太的大事。” 王夫人想想也是, “你叫上宝钗一起去。” “太太, 那日园子里之后,宝姑娘说薛姨太太不舒服,就搬了回去伺奉。” 王夫人转着手里的念珠,恨不能把念珠捏碎。这宝钗?哼。“彩霞,你带人去请宝姑娘来。玉钏,你去叫了三姑娘来。” 彩霞应声去了。李纨只管低头站在王夫人面前,如泥塑木雕似的,不说不动。 王夫人看着李纨就气,也不理会,自管自地转着念珠,闭目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探春来的快,看王夫人在捏着念珠,闭目沉思,就拿了美人锤上前给王夫人捶腿。等了快一个时辰,宝钗才和彩霞过来。 “让姨妈久等了,才服伺了妈妈喝药,唉。”宝钗幽幽一叹。 王夫人拉着宝钗的手,为难片刻,还是说道:“我的儿,姨妈这里有项为难的事情,你帮着你大嫂子去办了吧。”也不等宝钗说同意与否,王夫人转头对李纨说:“你去和宝钗说说吧。” 李纨看看王夫人,明白她的意思,就拉着宝钗:“妹妹和我来,让太太休息一会儿。”带着宝钗和探春出去。 李纨万分难为情地把事情和宝钗说了。 宝钗看着李纨笑:“珠大嫂子,让我去和林妹妹说?我是贾家的还是林家的人?” 李纨结舌,是啊,这事儿可怎么让宝钗去说?她是个外人哪。 王夫人挑了门帘,从屋里出来,“宝钗,你不想去?” 宝钗起身行礼,“姨妈,这事儿怎么论,也轮不到宝钗开口和林妹妹去说的。” 王夫人无法,只说:“既如此,宝钗,你回去照料家里吧。”宝钗行了礼,就走了出去。 探春见王夫人气得手抖,就悄悄说:“太太,女儿和大嫂子去罢。” 王夫人拉着探春唏嘘,“幸亏还有三丫头。我的儿,你怎么就没托生在我的肚子里。” 宝钗出来,莹儿跟了上来,把手炉递给自己姑娘,帮宝钗系好大氅。 “姑娘,咱们这去哪儿?” “回家。” 宝钗带着莹儿回薛姨妈那里。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她嫂子夏金桂的吵嚷。宝钗低头、抿唇,绕回自己的屋子。 那夏金桂嫁进薛家不过三、二个月,一番手段施展下来,早把薛蟠这个喜新厌旧的、有酒胆无饭力的拿捏住了。也合该年底生事,那尤二姐见他多日不去,内用羞涩,就打发人来找薛蟠,这一去,就是一夜没回来。 才彩霞来找宝钗的时候,夏金桂就在屋里装病,指使的改名为秋菱的香菱,忙个不停。这回见了薛蟠回来,就闹着问薛蟠昨夜宿在哪儿。薛蟠早领教了夏金桂的厉害,怎么肯说自己歇在尤二姐那里,不过是说些喝多了酒,随便混了一夜。 那夏金桂见吵嚷拿不下薛蟠,就指使自己的贴身丫鬟宝蟾去服侍薛蟠。那薛蟠天性是“得陇望蜀”的主,见了妻子指使宝蟾过来,就摸宝蟾的手。那薛蟠别的能耐没有,花街柳巷混了十来年的人了,立马揣摩出夏金桂的意思,来顺杆上地好好奉承了夏金桂一个,终于得了夏金桂开口,赏了宝蟾做屋里人。 薛蟠哪里想到,这不过是夏金桂要除去秋菱——那貌美、温顺、略有才学的香菱的第一步。 李纨带了探春,去荣国侯府求见王熙凤。这种不投帖的的拜见,一般只在近亲、非常交好的人之间才有。一荣国府和侯府的关系,像她们姑嫂这样,就冒昧了。 凤姐听说李纨和探春来了,就让小丫头请进来。 那想李纨进门就说:“好你个琏二奶奶,竟不知去看看我,走多几步迎迎。” 凤姐心里按啐一口,都是谁惯的毛病,怎么就喜欢上来先指责别人,一幅怎么都对不起她的样子。凤姐讨厌这样说话的人,也把架子端起来,“珠大嫂子,我搬过来几年了,生孩子也不见你来看我。大老爷病的全京城都知道,也不见你上门。还要迎你?” 李纨尴尬,“瞧你这能说的巧嘴。” “可是我说错什么了?”“凤丫头,你哪里是说错什么了,你还不知道我,也就是一个木偶人,哪里得随意走动。昔日有你在府里,还有个说话的人,唉。” 凤姐见李纨这样讲话,就互相见礼,请二人坐了,吩咐人上茶。平儿带着小丫鬟,指点着给二人上茶。 李纨看着平儿赞:“凤丫头,这平儿给你调、、教的愈发容貌可人了。” 平儿羞涩地笑笑,她还没从凤姐给她的巨大惊喜中回神,这几天总是嘴角噙笑,一幅喜不自抑的模样。 平儿给李纨、探春行礼,然后站去凤姐身后。 李纨不说主题,凤姐就陪着静坐。探春憋不住问凤姐:“琏二嫂子,林姐姐可在?” “给淑妃接进宫里好几天了,陪淑妃去了。” “那,二嫂子,林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呢?” “要看淑妃的心意了,上次进宫住了一个多月的。” 二人忍不住想,这是白来了。和凤姐说林家的财产,凤姐再能当家作主,林家的事儿,她说了都不算。 三人闲聊几句,李纨问起孩子,又问贾琏,最后问到贾赦。 凤姐就说:“珠大嫂子,老爷一日弱过一日,你回去和老太太说,怕老爷要走到老太太前面呢。” 李纨变了脸色,这定是贾赦确实不好了,凤姐才敢这么说的。因此李纨继续说道:“老太太这几年也是不好,那年宝玉她们叔侄几个来拜年,回去后宝玉睡的沉了,那屋子里的丫鬟不顶事,惊到老太太了。从那以后老太太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的。” 妯娌二人叹息一番,又说了些贾兰、贾琮等等,李纨带探春告辞而去。 姑嫂二人回府,就向王夫人说了淑妃把黛玉接宫里的事儿。王夫人无法,安慰她们姑嫂几句,打发二人回去休息,叫人去请贾政。 “老爷,淑妃接了林姑娘入宫,怕是在回避了。看来这查对林家财产,怕是程大人提的了。林姑娘许的是程大人的儿子。换了别人家或还能说说,现在只能和老太太说说了。” 贾政也无法,夫妻二人对坐发愁。最后还是得去找贾母。 贾母听了贾政、王夫人的话,“凑吧,不然怎么办。老二家的,你把该是林家的都整理出来,不够的给银子。” 王夫人看着贾母发抖,“母亲,那林家的……” “王氏,林家的古玩、字画大部都在,莫要等今上来抄。” “母亲,那晚抄捡园子也是无奈的事儿。” “王氏,抄出什么了吗?” 王夫人难堪地低头。 “王氏,你要是不喜晴雯,就送回来,还我老太太。本是你给的彩云,管不了宝玉的院子,求了晴雯去管的。罢了,是你的儿子,你自己管吧。” “母亲,那晴雯病了许久,怕是得了痨病的。先挪出去养,好了再接回来。” 贾政看王夫人为个丫鬟和贾母争的忘了正事,就咳嗽一声,二人恢复理智。 贾母不吱声,王夫人也不吱声,贾政无奈,户部的人还等着贾府把林家的家产都整理出来呢。 三人静默许久,王夫人挨不过去,起身说:“母亲,儿媳回去整理整理。” 贾母点头,等王夫人离去,贾母才对贾政叹息,“老二,你这媳妇,是不是自己的都要变成自己的,唉,我这点子东西都是宝玉的,她还惦记着什么呢!” “母亲,是儿子不孝,让母亲费心了。”贾政见贾母如此说,赶紧跪了下去。 第121章 红楼121 121 王夫人在自己的私库里,已经呆了很久了。她不用看册子也知道哪些箱笼是自己的嫁妆、哪些是老库里得来的、哪些是林家的, 还有哪些是嫁过来后陆续添置的、哪些是甄家因抄家寄放的。每次看看那些箱笼, 王夫人就感到无比的满足。张氏能抢了荣国府长房媳妇的位置, 可她也得有那个命, 来做荣国府的实际的管家人。 都说人死有灵,那张氏会不会在看到这些,气得再死一次呢?!归还张家嫁妆前, 王夫人每次进自己的私库, 都会情不自禁地这样想。 自从还了张氏的嫁妆,王夫人每次进私库,看着空了的一块都心痛, 直到二年前,老太妃过世。王夫人看着甄家才寄存的那几个箱笼, 捏着帕子笑, 该!当初说好的把我的元春送去她儿子那儿的,结果呢,硬是扒拉去了那个冷僻的小透明那里。还是我的元春福气大, 气运够, 今上要不是得了好时辰出生的元春, 大位哪里轮到他来坐。 王夫人左看右看, 往常能带给她愉悦的满足感的, 今天变了味道。自己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 燕子衔泥一般, 一点点攒出来的, 竟然还要往出拿,只觉得揪心一般地难受。 拿起一件看看,然后又放下。该死的贾赦,他怎么给林家那病秧子,找了那样的婆家。王夫人看着满库的珍爱,想到这些中的很多,就要离开自己,觉得再不能呆下去了。 王夫人慢慢走回自己起居的东屋,闭着眼睛沉思。玉钏悄悄进来,看了看王夫人,轻声唤道:“太太,太太。林大管家说户部的官员和老爷说过话了,老爷打发林大管家来见太太。” 王夫人猛地睁开眼,玉钏赶紧垂头站好,吓得握着拳头的指甲都抠到肉里了,也不敢表现出异样来。太太这几日心情不好,连彩霞都因为沏的茶太热被撵了出去。一院子伺候的人,已经被罚了几个了,剩下的走路都不敢出声。平时逮着点事儿,就能又哭又闹作出花样的赵姨娘,都跟霜打过的茄子似的。 王夫人看了一会儿彩霞,用克制到了极点的冰冷声音,说了句,“换了衣服,过去吧。” 王夫人去了正堂,在屏风后面做好。户部侍郎的声音、坚决地回响在正堂,“贾大人,非是本官不肯通融,今上给了本官这林大人的家产册子,本官核对了你荣国府入库的画押,缺失的的部分,不能说是你外甥女的。得东西齐全了,由圣人按价对分,决定哪些归朝廷,哪些归林家遗孤。” 贾赦干巴巴的话音,“请刘侍郎海涵,下官即日整理,当尽快清理出来。” “贾大人,户部年底本就事多,我三人在贵府已经拖延了二日,若明日午时还没齐全,本官只得据实向上复命。” 王夫人三魂飞了一半,好半天才慢慢找回神志,东西得齐全,得填补了! 贾政送了户部的人离开,回来的时候见王夫人仍呆呆地坐在那,“王氏,”贾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去收拾了吧,今上不是太上啊。” “老爷,二、三百万哪,就是把妾身这些年嫁妆的所得都填进去,怕是也不够啊。” 贾政看看王夫人,半晌才说了一句,“不够和亲戚借吧。”就去了书房。 王夫人接过林之孝给的单子,那上面满满抄录了户部核对后缺失的东西。王夫人觉得这十几页纸是那么地沉重,重得她几乎要拿不起了。 王夫人吩咐玉钏去把彩云和鸳鸯都叫到自己的院子来。 二人进来就给王夫人行礼,王夫人看着二人,语气柔和得像对宝玉一样,“彩云啊,你在宝玉的屋子也这么久了,我这里缺人,你一会儿收拾了东西,还是回来跟我吧。” 彩云跪下磕头,应了声“是”。然后问王夫人,“太太,那宝玉院子里白天的事儿,奴婢给谁交接呢?” 王夫人心道,这彩云看着也可以啊,怎么就弹压不了宝玉的院子呢?这一句话就把原本的、嫌弃彩云不争气的心思,减去了七七八八。 “鸳鸯啊,我才和老太太说了晴雯的事儿,等她好好就接回来。你去看看晴雯怎样了,要是好了,就接进来和你合伙儿管宝玉的院子。这样,老太太放心,我也能放心。” 鸳鸯答应了,和彩云一起下去。 宝钗也不顾薛蟠和夏金桂的吵嚷,带着莺儿绕回自己的房间。换了家常衣服后,吩咐文杏,“文杏,你去看看我妈妈在做什么?” 文杏不大会儿就回来了,“姑娘,”宝钗看了文杏那表情,就知道定是在伤心了。 算了,我过去看看。扶了莺儿去薛姨妈那里。 薛姨妈见了宝钗进来,赶紧把眼角搽了搽,“我的儿,不是去你姨妈那儿,怎么就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宝钗给薛姨妈道了万福,挨着薛姨妈坐下,同喜赶紧给宝钗倒茶,宝钗接过茶盏,把莺儿和同喜等都打发了,悄悄地在薛姨妈的耳边说:“妈,您听我说啊,姨妈家遇到大事情了。” 薛姨妈惊讶地捂着自己的嘴看宝钗。 “姨妈家修省亲园子动了林姑娘家的家产。按律林家绝户后,有一半的家产得归朝廷的。圣人派了户部来人核对呢。” 薛姨妈松口气,“要是还回去一半,你姨妈有的。” “妈,哪里是还一半啊。刚刚姨妈找我去,就是想让我说动林姑娘出面,允朝廷让姨妈家以后再还她的那一半。”宝钗的唇角露出讥诮的笑。 “妈,你看着吧,姨妈今晚不来和您借钱,明早也得来的。” 薛姨妈有点犯愁,“修园子已经借了几十万了。” 宝钗看着失言的薛姨妈,薛姨妈尴尬地笑笑,“你姨妈说了是借,以后会还的。” “妈,”宝钗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拿什么还?” “有娘娘呢。等娘娘有了小皇子……” 宝钗不等薛姨妈说完,“妈,就是有了小皇子,那个皇子能给外家几十万,用来还债的?妈,现在不是几十万了,还有林家的呢!” “林家的急什么,暂时不还又能怎样?” 宝钗想不明白,自己的亲妈怎么就那么信王夫人。“妈,才刚女儿过去,听珠大嫂子说:大老爷把黛玉许给吏部侍郎家,她那公公是今上跟前的心腹人。女儿想啊,就怕以后皇子还要讨好他呢。不然就以姨妈惯常对林姑娘的性子,怎么会想着让女儿找黛玉讨情面。” 薛姨妈就呆在了那里。 薛姨妈嫁去薛家后,久居金陵,对姑苏林家当然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未嫁人的时候,自己到贾府来看姐姐,也与贾敏见过。那贾敏人美性傲,仗着国公爷,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自己是看着贾敏十里红妆地嫁给三代列侯出身的探花郎,富、贵、人、才,占齐全了。不知道多少人和自己一样,在心底暗暗羡慕贾敏,恨不能替了她去。 都说美人薄命,换薛姨妈的说法是命里注定那么多,早享受了,就早完了呗。那时当家的接到贾敏过世的消息,还去林如海那里吊唁呢。等薛姨妈带了儿女进京城,姐俩还为林家的事儿,好好说笑了一回儿呢。看那病秧子一般的林家姑娘,和她那娘一样的都看不起人的小性子……如今姐姐倒给这病秧子逼上了门。 姐姐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 宝钗看着薛姨妈脸色变幻,等了许久许久,见薛姨妈拿起茶盏要喝,“妈,我给您换热乎的。” 薛姨妈欣慰,还是女儿好,知冷知热的。丈夫还说过以后遇事多问问宝丫头呢。 “我的儿,你姨妈再来借钱怎么办?” “不借。那是个无底洞。妈妈想贾家那么多人,吃穿用度一年得小万两银子去,还有宫里呢。前些日子,我陪着珠大嫂子和探春一起管家,那宫里的奴才,时不时的就来借几百两。”宝钗贴着薛姨妈耳边说:“鸳鸯偷偷拿了老太太不用的当当,换银子给宫里的。” 宝钗也换了热茶,“妈,您说多少能填够了?” “可要是不借?咱们还得靠着贾家啊。” “妈,依着女儿,趁着二哥在这里,把咱家的宅子收拾了。这么多人挤在贾家这小院子里,嫂子和哥哥天天这么闹,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笑话呢。连带着姨妈也没脸。再说了,咱们就是搬回去住,难道有事情,姨妈能不帮手吗?” “可是搬回去?你和宝玉的事儿,说了这么久了……” “妈,您当姨妈是和您一样啊!看看珠大嫂子被揉搓的,再看看凤姐姐,宝玉到现在连个秀才还没得,先生都被他那什么‘禄蠹’,气得辞了馆。” “可是我的儿,你不选宝玉,这婚事就白耽误在贾家了。” “妈,您信女儿不?”宝钗见薛姨妈点头,“妈,我已经和姨妈说了您病了,要是她打发人来,女儿去挡了。您千万莫过去见姨妈。可成?” 薛姨妈点头允了,叫同喜去请郎中来,只说是头痛、头晕,薛蟠听了忙忙去请郎中去了。 第122章 红楼122 122 鸳鸯回去和贾母说王夫人要她去看晴雯,并说待晴雯好了就接进来, 还管着宝玉屋子白日的事儿。 贾母冷笑, “鸳鸯啊, 你太太的心眼啊!算了, 你带人去瞧瞧晴雯,不管怎么的,先接回老太太这里来。赶紧去吧。” 贾母甚是喜爱晴雯的伶俐样, 偶尔看着还有一些像自己的女儿。手巧, 这一府的女孩子就没有比她针线活好的。可惜呀,投错了胎。自己活着还能护着一二,等自己哪天去了, 看老二媳妇的样儿,必是不能容下的。 贾母转着念头, 想着宝玉屋子里, 得有这么个厉害人震着。可以后宝玉娶亲了,晴雯必是没好着落的。贾母翻来覆去想了半下午,到了傍晚就觉得头疼头晕起来。 鸳鸯带人把晴雯安置在自己白天歇息的屋子里, 听说贾母不舒服, 匆匆和晴雯说了几句, 晴雯摆手让她去照顾老太太。带鸳鸯和人出去后, 晴雯忍了一路的咳嗽, 终憋不住了, 扯过被子, 蒙头就是一顿猛咳。直咳的眼泪鼻涕齐流, 才掀了被子透气,觉得心里的石头去了五六分。 鸳鸯从屋子里出来遇到匆匆赶过来的王夫人,王夫人劈头问鸳鸯,“老太太如何了?”鸳鸯回来还没见到老太太呢,哪里敢这样回话。鸳鸯施礼恭敬,忖度着小心地说:“还是要等太医来看。太太先请进去吧。” 王夫人忍了责问鸳鸯的话,心里想着:老太太莫非是想借病,就躲了这事儿?又不好把话问出来,急急进屋去看贾母。 鸳鸯伺候着王夫人坐下,又点了小丫头上茶,自己去里间看老太太。 “老太太,你觉得现在如何了?” 贾母睁眼看看鸳鸯,不想说话,但还是勉强说:“头晕。” 鸳鸯就知道老太太必是有想多了事儿,慢慢劝着,“老太太,莫想那么多,您老得为宝玉和娘娘保重呢。” 贾母略带点笑意,还是鸳鸯这孩子懂自己的心思。弱弱地问,“接了?” 鸳鸯点头,“老太太莫操心,万事都好着呢。” 贾母听鸳鸯的话,紧张了半下午的心情,松弛下来,觉得头也不那么晕了。鸳鸯趁机提高声音说:“老太太,太太来看你,来了好一会儿了呢。” 贾母伸手,摸摸鸳鸯的手,“好孩子,你让太太进来吧。” 鸳鸯笑,老太太也笑。 鸳鸯出来请王夫人进去,王夫人才已经听到鸳鸯的话,握了握鸳鸯的手,“好孩子,幸好有你。”跟着鸳鸯进了里间。 王夫人看贾母躺在那里,脸色憔悴,知道老太太是真的病了。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为自己撵晴雯的那几句话,怄的上火了?紧走了几步,跪到贾母床头,“母亲,都是儿媳该打,都是媳妇的不对,您,您……” 王夫人说不下去了,掏出帕子搽眼睛。 贾母看王夫人跪在床头,示意鸳鸯扶起来,“老二家的,说什么呢。赶紧起来。” 王夫人借鸳鸯的手起来。翡翠进来说老爷陪着太医来了,王夫人顺势躲了开去。 王太医给贾母扶脉,好一会儿才说:“老太太心思重了,凡事要想开些才好。” 贾母因晴雯已经接了回来,王夫人又跪下赔不是,怄了半日的气,消散了大半。笑着对王太医说:“人老了,闲着没事儿干,就爱东想西想的瞎琢磨。” 王太医人老成精,哪里想不到贾母是达成意愿了,故意板着脸说:“老太太,我也来这府里看诊几十年了,您老有孝顺的晚辈,还是莫要多费心思,保重身体的好。” “好,好,都听你们的。” 贾政引着王太医去写方子,王太医少不得嘱咐贾政几句,莫要让老太太多操心,饮食也要清淡些,不然会是越发容易头晕头痛的。 贾政接了方子,吩咐人去抓药煎药。对王太医谢了又谢,奉上谢仪。鸳鸯从里屋出来,对着王太医和贾政一福,“老爷,老太太说有一不情之请,要麻烦王太医。” 贾政听了鸳鸯的传话,就对王太医恭敬一揖。王太医赶忙回礼,对鸳鸯说:“姑娘请说,老太太吩咐下来的,再难也要去做。” 鸳鸯笑着对王太医说:“老太太说真的不好意思了。是我们这院子里一个姑娘,老太太一直当晚辈看着的,病了几日了,麻烦王太医看看。” 王太医也不以为忤,对贾政点点头,跟着鸳鸯去瞧晴雯。王太医给晴雯把了脉,又略问了几句,说道:“姑娘这是陈年旧疾,寒气淤积在肺脏,遇冷就容易发作。遇到不识的人,难免把姑娘的咳嗽,当成肺痨。姑娘仔细别冻着了,我在给姑娘开个方子,好好养上三个冬天,就无事了。” 鸳鸯和晴雯对着王太医,千谢万谢。王太医留了方子,鸳鸯叫人直送出府门外。 屋子里,贾母看贾政也进来了,就说道:“我无事,就是下午胡思乱想的,累你们也不得安生。” 王夫人赶紧表态,“母亲都是儿媳做的不好,才让母亲操心的。” 贾母摆手,转而问道:“户部的人核对完了?” 贾政点头。贾母问王夫人:“你那里清点的怎样了?” 王夫人回道:“东西清点的差不多了,就是银子挪用的部分,儿媳……” 贾母叹气,招呼人找鸳鸯来,吩咐鸳鸯:“把我前日准备的盒子给你太太。” 王夫人惭愧地接过盒子,对贾母施礼,“谢母亲。” 贾母摆手:“多少就这么些了,剩下的我留出装老的,宝玉的和其他几人的,单子都交了鸳鸯收着呢。” 翡翠带人问是否摆饭,贾母不想吃,鸳鸯劝,“老太太吃了饭,好吃药的。”贾母勉强地同意了,也不留贾政夫妻,让他们自去忙。 贾政去前面书房,检查宝玉功课。王夫人回房就玉钏已经从薛姨妈那里回来了,就问玉钏薛姨妈怎么样。 “太太,奴婢去的时候,正赶上薛大爷送郎中出去,说薛姨妈可能是时疫,宝姑娘在薛姨妈屋子里哭呢。连薛大奶奶都在自己屋子里,消声屏气的。” 王夫人听了也没法,摆手让玉钏下去。自己打开老太太给的盒子,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银票,大大小小的,数数,整十二万的银票。王夫人喜出望外,原以为老太太也就出个三万五万的呢。对着单子估算了一下,叹气不已,还是差现银啊。 王夫人派人去帐房,把贾敏的嫁妆单子找出来。又一一比对了户部留的单子,稍稍松了口气。攥紧拳头,拿定了主意。立即派人去赵姨娘的房里,把贾政找了出来。 “老爷现今却的太多了,妾身想是不是把妹妹的嫁妆留下,也好府里应急?” “这个?留了妹妹的嫁妆,那就意味着我们不再认林家这门亲啦。” “老爷,这也是没法子了。家里总不能一点儿东西都没有,再说了,我们认有什么用啊!老太太还活着呢,可林姑娘去了侯府就没回来过。那孩子我们也养了五六年的,老太太白疼了她那么多年了。” 贾政听了,叹气,“好,都随你吧。” “唉,妾身也是没有法子了。老爷早早去歇着吧,妾身把东西整理出来。” “好。你也莫贪晚了。”贾政吩咐一句,回去赵姨娘房里。 赵姨娘乖觉的很,闭嘴不问贾政为何事烦恼,只说探春日日帮太太管家理事,很受太太赞扬;贾环日日认真读书,也受先生夸奖。贾政听了,心里宽慰些。叫了贾环过来,考问了一阵子,见确实照上次有进益处,就赏了一方砚台给贾环。心里叹气,要是宝玉肯这样用功读书,何愁功名呢!贾环到底是资质差了一些 王夫人一夜没怎么睡,第二日天一亮,就叫了周瑞家的把贾敏的嫁妆都另放了。然后指着要搬出去的箱笼,让周瑞家的带着彩云、玉钏她们几个,从私库里从外搬东西。每搬出一个箱子,王夫人的心就痛一下。到最后,王夫人已经感觉不到痛,只剩了麻木。 待东西搬完了,王夫人也没了吃早餐的心情,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打发玉钏找林之孝带人搬去前院。 林之孝带小厮搬完了东西,在王夫人院子里等着玉钏传话,不仅缺东西,还差着那么多现银呢。 第123章 红楼123 123 林之孝在王夫人院子里站了快半刻了,眼看快到午时, 想了又想, 揪住一个小丫头, “你进去和太太禀报, 就说林管家要去前面了。” 其实王夫人知道林之孝在外面,她紧着算手里的银票,算来算去还是差了那些——舍了吧!王夫人下定决心, 让周瑞家的带了个婆子, 把甄家寄存的二箱金子抬了出去,然后把手里的盒子和单子,让彩云递给林之孝。 “林管家, 昨晚和老爷商议好了,姑太太的嫁妆, 就不算在林家家产里面了, 一会儿你把嫁妆单子带前面去。这些银票,还有这些金子,尽够了。” 林之孝听说贾敏的嫁妆不在归还之列, 有些吃惊。但太太说和老爷商议好了, 和林家断亲, 也不关他这个做管家的什么事儿。就对王夫人匆匆施礼, 招呼几个传话的小厮和几个打扫的婆子, 把二箱金子抬去前院。 林之孝带人走的不见影了, 王夫人只觉得眼前发黑, 气血翻涌, 连日来的焦虑、憋屈,甚至二十年辛苦、均化为泡影的打击,让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维持惯常的仪态了。王夫人想去炕上躺一躺,也许是昨晚没睡好吧。她安慰自己,睡一觉就好了。 王夫人站起来,抬腿想走回里间,只迈出半步,身体却开始打晃,彩云和玉钏儿赶紧上去扶。王夫人晃了几晃,突然之间一口血喷出,然后软了腿,向后仰倒,昏了过去。 周瑞家的带人把太太连扶带抬,弄回炕上躺好,打发彩云赶紧让人找郎中来。 贾政带着林之孝和户部侍郎、主事等交接,最后林之孝呈上一叠单子,贾政接过来看看,将单子递给户部侍郎,贾政难以掩饰突然涌上的羞愧之意,板着声音说道:“这是我妹妹的嫁妆单子,在官府也有登记的。这份嫁妆不在归还的财物中。” 好在户部的人也没多说什么,贾家和林家断亲的事儿和他们无关,他们只需要清点东西没差错,可以回去交差就好。 户部的人带着东西走了,贾政望着已经空荡了一些正堂,心里也感觉空荡荡的。今上啊,到底不是太上那凡事留三分余地的人,怕是今天以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荣国府,被今上追讨林家财产之事了。 再有皇妃又如何呢?今上可给了哪个宫妃额外的体面?连皇后都没有啊。贾政想想自己能得了学政的差事,真可以说是今上给的最大体面了。 贾政想想也就罢了,慢慢往自己的院子走。还是去看看王氏吧,老夫老妻大半辈子了,家里的事,都是她在辛苦操劳。 贾政才到院门,见周瑞家的往外走。周瑞家的满脸急色,见了贾政,匆忙施礼,急道:“老爷,太太刚才吐血后昏了,才醒了过来。从外面请的郎中说是伤了心经,心血不归,奴婢正想着去前面找老爷,看能不能请太医来。” 贾政听了心中大骇,王氏除了偶尔头疼,并没有什么不好,赶紧打发人让林之孝再去请王太医。 贾政见赵姨娘和周姨娘在廊下守着药炉,进了屋王夫人面无血色地半躺在那里,宝玉站在王夫人床尾,贾兰和贾环站在宝玉身后略远一些,探春在给王夫人喂药,李纨捏着帕子,给王夫人搽嘴角留出来的药汁。 许久等到了王太医过来,诊脉开方,叮嘱放宽心思,好好将养。 王夫人这里请医延药,借住的薛家也是兵荒马乱的。薛蟠因秋菱撞破他即将得手宝蟾,晚饭后借口洗澡水太热,劈手给了秋菱一巴掌。秋菱服伺薛蟠三年,那受过薛蟠一个指头。见势态不好,就往外跑,想躲了薛蟠。薛蟠见秋菱想跑,更是气撞顶门,抽了门插,赤条条地追出来,对着秋菱就不管头脸地打下去。香菱尖叫着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却爬不起来。薛蟠仍是不觉解恨,上前又踢了二脚。秋菱惨叫,薛姨妈听到动静不对,赶出来骂。薛蟠恨恨地回房了。 薛姨妈听得薛蟠没了动静,就让同贵过去看看秋菱。同贵过去见秋菱躺在地下,想搀扶她起来,却扶不起来。赶紧和薛姨妈说:“太太,秋菱怕是伤着了,起不来呢。” 薛姨妈骂了薛蟠几句,叫了婆子拿门板把秋菱抬回房,又吩咐人去请郎中。 隔日午后,户部尚书把从贾家清点出来的林家财物、还有贾家补缺失之物的银票等交给今上,又指着夹的贾敏的嫁妆单子,说明原委。今上指着单子说:“找人估了价,一半入国库,一半送去荣恩侯府。” 不等户部尚书走,今上就对程荫道:“繁森,你这儿媳妇的身家可厚啊。” 程大人对今上和户部尚书作揖,“全赖圣人和老大人周全。臣请圣人和老大人喝酒吧。” 户部尚书哂笑,“程大人,莫非老夫不知道你的酒哪里来的?” “借花献佛啊。”几人一笑,都各自去忙。 待只剩了程荫,今上满是惋惜:“繁森,那贾政虽不是科举出身,这一届学政,倒是做的可圈可点。荣国府如此行事,那贾政可惜了,也不好再留在礼部。” 程荫知道贾政的品性,能耐,也为贾政可惜。“圣人,那贾政不通俗物、不知兵,户、工、兵、刑四部怕是都不能胜任。但看他推荐的贾雨村,显见识人也待推敲,也不好入吏部。” “先放放在说吧。”圣人有些遗憾,转而问起贾赦,“恩侯如何了?” “怕是拖不了太久,周院判的族叔一直在侯府照看。” 君臣一阵惋惜也就罢了,更多的国事要在年前处理了呢。 晚间,今上去坤宁宫,意兴阑珊地对皇后说:“皇后,朕看贾妃德品、乃至行止,俱都守礼,才学也颇佳。这荣国府和宁国府,行事怎如此荒唐?” 二人多年夫妻,又有三子一女,今上和皇后在潜邸相濡以沫多年,常会说些平常琐碎之事。 皇后笑笑,“贾妃是女人啊。圣人说的都是二府男人的行事,可听说二府女人有何不当?” 今上想想,还真没有。笑笑又说:“贾府的姑娘倒是才名在外。” “圣人,”皇后娇嗔,“贾府在这宫里已经有二个姑娘了。” “好,好,好,当朕没说。淑妃如何?” “淑妃接了表妹进宫陪伴,每日只在她的永安宫并不出来,要不是请安的日子,妾身也不得见的。”皇后停停,复又笑今上,“这满宫里,只有圣人才得进永安宫的。” “皇后不喜欢淑妃这样?” “若是满宫的人都淑妃这般,不知道少了多少是非。四郎,还是咱们在王府的日子轻省。” 今上拍拍皇后的肩膊,他当然知道皇后宁愿他是个郡王,也不稀罕做这皇后职位。他能做了圣人之位,与多年的韬光养晦不无关系,是皇子,哪个不想要这大位呢。复又想到大皇子入朝观政一来,慢慢在麾下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不知道明年二皇子入朝观政,会不会也是如此。一母同胞的兄弟,当不会出现这二三十年的争位龌蹉事儿吧。 今上想着越发觉得无味,起身对皇后说:“前面还有事儿,你早些歇了。” 皇后对今上常常来坤宁宫叙话一番,就回前面做事,已经习惯。叮嘱几句早些歇息,就送别了今上。 及至腊月二十二那天,贾琏才得了信,立即带着人去户部仓库,代表妹收林家的那一半财物。费了快一日的功夫,才核点清楚了,在清单上签名画押。那户部的主事和贾琏开玩笑,“永琏,要是早知道你表妹有这样的身家,怕是京城做媒的要踏破侯府的门槛了。” 贾琏笑笑,“也是靠诸位帮手。”团团作揖,“晚上去我那里喝点驱寒酒,如何?” 几人笑着抬手回礼,“那就叨唠永琏了。”侯府的美酒,名声在外,可就是贵啊。得了贾琏邀请,连日加班的众人,都喜笑颜开。 贾琏打发人小厮隆儿:“赶紧回去和你奶奶说,要好好准备晚间谢人的酒菜。” 隆儿带人快马回了侯府,向凤姐说贾琏晚上要请户部众人的事儿,又说贾琏带人押了东西在后面。凤姐看天色已晚,忙叫了厨房的管事过来,拟了晚间的菜单,又从西边的园子里叫过来一个大厨,帮着厨房一起预备起来。待贾琏带人到了侯府,凤姐着人把东西,直接拉到迎春的院子,收进以前给嬷嬷住的厢房里,自己收好了钥匙。 是夜,贾琏喝得醉醺醺的回房,掏出二十万两的银票,交凤姐好好给黛玉收着。凤姐收好银票,和平儿带人给贾琏灌了醒酒汤,好容易才把贾琏糊弄着去睡了。 第124章 红楼124 124 第二日一早,凤姐待贾琏吃过早饭, 一边打理贾琏上差的衣物, 一边对贾琏说:“二爷, 还是得找人看看, 有没有适合的宅子,庄子、铺子。尤其是好铺面,帮表妹买一些, 就是出租, 也是一项长久的收益。表妹的现银,都留着也没必要的。” 贾琏点头,“你放心, 我会找人看的。年后户部会发卖一些被抄的官员产业,我会给表妹买一些的。户部昨天说, 那边把姑姑的嫁妆都留下了, 你记得和表妹说一声。” 送走贾琏,由于苏先生那里已经停了功课,凤姐就留莹儿姐弟陪在贾赦身边。自己挽着黛玉, 带着平儿、紫苏、雪雁等去迎春的院子, 看几人对着单子, 足忙了一日, 才把东西核清了。凤姐让人将厢房锁了, 钥匙交给黛玉收着, 又叮嘱院子里洒扫的婆子小心些。 离了迎春的院子, 凤姐对黛玉说:“你琏二哥还拿回来二十万的银票, 在嫂子这里收着呢。你琏二哥哥说,户部最近会拍卖的一些产业,都是被抄家的那些官员的,有合适的庄子铺子宅子,都会给你买上一些,以后也会有些长远进项。” 黛玉感激地对凤姐说:“谢谢嫂子,我知道嫂子和琏二哥哥对我的好,凡事都给我想着呢。” 凤姐拉着黛玉的手,“说这些就见外了。还有一事儿,户部说那边把姑姑的嫁妆都留下了。” 黛玉一怔,眼泪就流了下来。自己抽出帕子沾了沾,抱住凤姐的胳膊呜咽,“我有嫂子就够了。” 凤姐拍拍黛玉的手,应道:“好。”二人挽手去前院,一家人用晚饭。 这个年荣国侯府过的很欢乐。祭祀之后,众人都围坐在贾赦的正堂说笑,葳哥抱着古琴给贾赦弹唱小星星,稚嫩的童音,一板一眼地唱完,得了众人夸赞。贾赦从身上解下玉佩,给葳哥系上,抱了葳哥搂在怀里,无比地惬意满足。 初五的时候,贾赦请张家一大家子过来吃饭。饭后,贾赦对张钰说:“二舅兄,今日你在,就麻烦你做个见证,给他兄弟二人分家。” 贾琏和贾琮赶紧站了起来,贾琏惶恐道:“父亲何如此说,可是儿子有哪里做的不好?” 贾赦摆手,让兄弟二人坐下,指着一个檀木盒子说道:“这里是一个城外的小庄子,百十亩地,外城的一座三进宅子,还有外城的一个铺子,另外有三千两银票,这些都归琮儿。” 又指着另外的一个盒子说:“这里是琮儿院子里和城外庄子的那几户人家的身契,就都给了琮儿。这个荷包里有五千两银票,是为琮儿的婚事预备的,琏儿,你交给凤丫头收好。以后琮儿的婚事,就让凤丫头做主。府里的其它,就都归琏儿这一支了。” 张钰赞贾赦,“妹夫,你这家分的倒是干脆。” 贾赦对张钰拱手,“舅兄,以后琮儿还要去你府上读书,要麻烦舅兄教导了。” 张钰点头,贾赦又对张昭、张旭、张旵三兄弟说:“以后他们兄弟还要你们扶持了。” 三人都起来应了。 张钰见气氛沉重,就笑着对贾赦说,“都说祸害活百年的,你且有的活呢,做甚大过年的,摆这个样子。你且同我一起活够百年才好。” 贾赦笑,众人纷纷也凑趣,又聊了一阵子,张家人方告辞回去。 张家三兄弟回府聚集到张钰房间,张旵说道:“二伯,姑父怕是不大好了。” 张钰沉重点头,“怕是过不去正月了。他这辈子了,前一半过的恣意潇洒,无几人能及。好容易这几年好了点,唉。”张钰为贾赦哀叹。 三兄弟念及贾赦待他们的情谊,都感沉重。但三人不同与庸庸碌碌的市井人物,这些年,已送走了除张钰外的其他至亲长辈,早看破了些生死,唏嘘之余,也安慰张钰一番。 那想到张钰本就是不同常人的,挥挥手说道:“生死乃自然之道。老夫不会为此伤感。你们且都回去,好好歇着吧。” 过完年,高供奉每日去看贾赦二三次,张钰也常常过来陪贾赦聊天。但贾赦的精神头,眼见着萎靡下去,高供奉告诉贾琏夫妻二人,该准备的都要备着啦。贾琏和凤姐伤心之余,暗暗地准备东西,同时还为黛玉犯愁,原想等黛玉过了及笄,就可以成婚了,看样子贾赦等不到黛玉及笄了。 迎春又接了黛玉进宫后,凤姐按律进宫探视。迎春问了父亲近况,伤心垂泪,对凤姐说:“嫂子,表妹和我说了,她当舅父和自己父亲一样,要好好为父亲守孝。” 王嬷嬷赶紧上来劝:“娘娘可伤心不得,要为肚子里的孩子多想想呢。” 黛玉抽噎着来劝迎春,“大姐姐不好伤心的。” 凤姐惊喜地拉住迎春的手,“又有了?” 迎春点头,止住悲意,“前儿请平安脉发现的,日子还浅呢。” 凤姐为迎春高兴,转头问王嬷嬷,“圣人知道啦?” 王嬷嬷点头。“夫人莫担心,是今上允了的。至于是公主和皇子就不知道了。” 凤姐点头表示安心,“还是要麻烦嬷嬷多多照应了。”这是今上看贾赦将辞世了,生了皇子也不怕什么了。 王嬷嬷看看凤姐脸色说:“夫人不妨找人看看,这脸色可不大好。” 凤姐知道这些日子是有些累着了,故笑着对王嬷嬷说,“好,听嬷嬷的,一会儿回府就请高供奉看看。” 张嬷嬷带人将六公主抱过来,二岁的小姑娘,长得眉眼精致,玉雪可爱。姑嫂三人逗了一会儿小公主,凤姐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嘱咐黛玉尽管在宫里好好陪迎春,又细细叮嘱迎春多为孩子着想,见二人痛快应了,才告辞出宫。 吃晚饭的时候,凤姐把迎春怀孕的消息说给贾赦等人,众人都为迎春高兴。贾赦明白今上是在给老千岁的人安心丸,可是不给迎春孩子,也可以给别的人,去年选秀又进了一批人。贾赦把这话就说给了贾琏和凤姐听。 凤姐听了以后,眉开眼笑地说,“父亲也说了,也可以给别人的。宫里才进了那么些年轻新鲜的小姑娘,妹妹能再得一个孩子,就说明咱们让妹妹安安稳稳在永安宫里的做法,得了今上的意;妹妹这个人,也是得了几分今上的心。总归是好事儿。” 贾赦笑,他这二十年来,每次看凤丫头这人,都洋溢着一股活泼的生机。琏儿能早早就得了凤丫头的青眼,也是琏儿的福分。 晚饭后,高供奉照例过来看贾赦。凤姐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容易疲惫,脸色真像王嬷嬷说的有些晦暗,就请高供奉把脉。 高供奉摸了左手脉,再摸右手脉,贾琏的心就提溜起来,凤姐也被高供奉吓着,最后高供奉说道:“二奶奶也和我学了几年了,背多少医书、药典、不如多伸手练练把脉。” 凤姐自己左右手换着把脉,仔细体会自己的脉象,好一会儿才松了手,最后面带惊喜,“先生,我这可是脉如滚珠,流利不断的脉象?” 高供奉点头,凤姐有些疑惑,转而想到什么,起身行礼,笑着对高供奉说:“谢谢先生点拨。当有二个月了。” 高供奉也笑,也不多说,抱拳恭喜贾赦、贾琏父子。 贾赦听了喜讯,人也精神许多,连连问高供奉可有什么要紧的。高供奉就说:“再不可累着了。不然淋漓漏下,怕是要滑胎。” 凤姐点头,给自己开了方子,递给高供奉看。高供奉提笔略改改,说道:“是药三分毒,多少人依靠保胎药,依老夫看不如吃好睡好,尤其二奶奶要多休息才好。” 贾赦听了,立即赶贾琏送凤姐回去休息。“走吧,晚上不用你陪着。你照顾好凤丫头,就是对为父的孝心。” 贾琏看贾赦直催,凤姐也是一脸的疲惫,叮嘱莹儿好好带弟弟陪着祖父,自己送凤姐回去休息。 贾赦抱着葳哥儿说:“你要当哥哥了,高兴吗?” 葳哥紧着点头。 贾赦看着兴高采烈的葳哥儿说:“你知道什么是哥哥?” 葳哥儿高兴地说:“知道啊。我当了哥哥,就有人听我的啦。就像我听姐姐的一样。” 贾赦笑,“葳哥儿,你现在听姐姐的,等以后要好好练武、读书,保护姐姐和弟弟的。” 莹姐儿已经懂事了,看葳哥儿不明世事的样子,就对贾赦说:“祖父放心,莹儿会带好弟弟的。” 贾赦揽了莹姐儿在怀,“都是好孩子,以后要听父亲母亲的话。” 没等出正月,贾赦就常陷入昏睡中。贾琏和户部告了假,在家守着父亲。 第125章 红楼125 125 这一日贾赦醒来对贾琏说:“请你程叔叔休沐的时候过来吧。” 贾琏应了,派人送帖子, 请程荫夫妇休沐日过府。程荫回家看到帖子, 也不等休沐, 吃了晚饭就带了妻子和次子过来。 凤姐和贾琏分别接待他们夫妻。几年下来, 凤姐和程荫的妻子已经十分熟悉,见了程夫人来,就赶紧迎到厅里去坐, 叫人去请了黛玉来。 二人寒暄几句, 程夫人问道:“可是你公公不好了?” “是。这几日就是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 程夫人一叹。她早听丈夫说过贾赦对他和今上的回护恩情,所以这几年在外应酬遇到了, 她都是把凤姐带在自己身边护着。年前听丈夫说,高院判说了贾赦怕是熬不了多久, 没想到贾赦这么快就不成了。 “东西都准备怎样了?” “差不多都备好了。” “你莫怕, 到时候我来帮你。也让我家的那二个小子过来,给琏儿搭把手。” 凤姐就起身行礼。 程夫人说:“你看你这孩子,这么这么多礼。” “婶娘, 我因是脾虚, 总是淋漓漏下, 前几日才发现有了二个月的身子, 到时候真要靠婶娘帮手了。” 程夫人也是和凤姐投缘, 毫不迟疑地让凤姐放心。二人正说着话, 黛玉进了来, 见了程夫人未免有些羞涩。 程夫人见了黛玉就喜欢, 人长的好,聪明有才气,性子也和人,自己姑娘每次见了黛玉,回去都会念叨好几天。虽黛玉看着身形袅娜,却也没什么病痛,是个康健的好孩子。跟着凤姐说话爽直,又能管家理事的。就是程大人回去和她说要把孙子过继给林家,程夫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她有三个儿子,又有长孙,不担心身后的香火祭祀,所以丈夫一说,她就应了。还和程荫开玩笑,“就是过继给林家,还是要在我们眼前长大的,也还是一样要称呼咱们儿子做父亲。至于百年后埋入林家祖茔,也是林家都归了我们程家了。” 黛玉给程夫人行礼问安,程夫人笑着把黛玉拉到身边,细细问了每日的吃饭、睡觉,然后说:“有你嫂子照应你,她是再细心没有的一个人了。” 凤姐谦虚, “婶娘,现在都是表妹帮我照应莹姐儿她们姐弟呢。” “好,就该是这样的。” 三人慢慢说着话。 再说前面,贾琏引了程荫父子去见贾赦。程荫见了贾赦瘦骨嶙峋,精神萎靡地半靠在床上,就知道贾赦怕是不行了。想想当初,那风华正茂的贾赦,天神一样站在他面前,照应他和今上,才使得他和今上,能在上书房好好地读书、长大、不再受忠顺王爷的欺辱。他那时心里想的,就是以后能跟随太子、跟随贾赦,能得一番建功立业的机会。 现在他跟着今上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当初照顾过他的人却如冬日的烛火,摇摇欲坠了。程荫疾首痛心,偏偏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几步上前,握住贾赦的手,“恩侯,”一声称呼后,却觉得如鲠如咽,再说不下去了。 贾赦反倒还好些,用力握住程荫的手,“你看你,几十岁了,小一辈的都看着呢。好啦,莫伤心啦,我还好着呢。” 程荫忍了又忍,还是红了眼圈。贾赦也不再搭理他,向他身后的程泰招手,“泰儿,过伯父这里来。” 程泰上前给贾赦行礼,贾赦一幅打量女婿的样子,“好孩子,读书读的好,早晚也用些时间打打拳、练练武功,有个好身体,才熬得过科举考试。” 程泰恭恭敬敬答道:“是。泰儿定遵从伯父的教诲。” 贾赦让贾琏带程泰去外间坐,程荫坐在贾赦床边,“恩侯,你放心,我会把孩子们都当成自己的照应着。” 贾赦点头,“繁森,我信得过你的。我是怕我拖不到黛玉及笄了。泰儿和黛玉的婚事?” “婚事不会变的。三年后成亲也不晚。正好泰儿可去试试举业,那林如海可是江南的解元,少年探花。做女婿的差岳父太多了,也不好看。” 贾赦放下心来,“繁森,孩子们就都托付给你了。”然后从枕边拿起一个盒子,“你留着,平安州怕是以后有变。有合适的时候,你要记得提醒今上。” 程荫收了东西,二人又谈了一会儿,程荫见贾赦实在是强自支撑,就扶着贾赦躺倒,给贾赦掖好被子,温声说:“恩侯,好好歇歇,我明日再来。” 贾赦说声“好”,闭上眼睛。 程荫自己走了出去,和贾琏略说几句,又说了明日再来,带着妻子和儿子回去了。 贾琏在贾赦的房里守夜,凤姐叮嘱守夜的丫头婆子几句,就让贾琏给送了回去。“凤儿,你好好歇着,别让我和父亲担心。” 凤姐点头,说贾琏,“二爷,你也小心些。” 贾琏见凤姐应了,又问凤姐屋里的丫鬟,知道莹姐儿和葳哥儿,都去了黛玉的院子,就放心回了前院。平儿伺候着凤姐洗漱了,主仆俩人在东边外间的大炕一起睡下。凤姐摸着肚子,想着这一怀,就遇上丧事,真是够够的了!忍不住就叹了一声。 平儿听到凤姐叹气,就问:“奶奶,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哪里不舒服,就是想到刚有身子,又遇到丧事了。” 平儿没出声,凤姐以为平儿睡了,却听到平儿幽幽地说:“奶奶,我这月的小日子晚了十天了。” 凤姐听了很高兴,翻身起来说:“来,我给你把把脉。” 平儿见凤姐是真的高兴,就伸手给凤姐。凤姐把了左手把右手,有转回来把脉自己。最后笑着对平儿说:“应该没错。明早你找高供奉确认一下。” 然后和平儿开玩笑,“你家二爷真的挺能干啊。” 主仆二人说了一会儿贾琏的玩笑话,心情愉悦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凤姐也不要平儿伺候了,点了玉竹专门跟着平儿,又把来鸿、去燕拨给玉竹打下手,吩咐几人:“你们就好好跟着平姨娘,照顾好了人,以后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又吩咐丁香,“你去找丰儿要东西,今儿上午就把西厢好好收拾了,给你们平姨娘住。” 平儿有些羞涩,“奶奶还不一定呢。” 凤姐笑笑,和平儿梳洗过了,带去前面吃饭。 贾赦今天的精神非常好,凤姐却感觉贾赦有点是回光返照的意味了。贾琏和贾琮守在贾赦的左右,没一会儿,黛玉领着莹姐儿和葳哥儿到了。贾赦等几人行过礼,就叫摆早饭,一家人团团围坐,吃的高高兴兴的。 早饭后,贾赦叫黛玉到身前来,“外甥女儿啊,舅父本想着你及笄后就把你的婚事办了。你出嫁后,无需守孝,也不会误了生育,现在看来舅舅是拖不过去了。你哥哥嫂子说了你的孝心,舅父知道你是好孩子。舅舅昨晚请程家来,也议定了婚期延后。你那公公是守诺的君子,也会督促泰儿上进,不会差你父太多。你以后只管跟着你嫂子,万事都交给你哥哥嫂子吧。” 黛玉不等贾赦说完,就跪在贾赦面前泣不成声,抽抽噎噎语气凄楚:“舅舅,舅舅,黛玉蒙舅舅慈恩,才得堂堂正正地做人,又是舅舅费尽心思为黛玉终生谋算。舅舅待外甥女如亲女,黛玉只恨自己不能以身替了舅舅去。” 莹儿跟着黛玉日久,看黛玉哭得锥心泣血,也跟着泪流满面,吓得葳哥儿躲到贾赦怀里,“祖父,祖父。”声音惶恐,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落。 凤姐赶紧上前拉黛玉,“妹妹,可不要这么伤心了,你看葳哥都舍不得你哭,陪着你落泪呢。” 黛玉抬头见葳哥儿惶恐的样,心里知道吓到侄子了,赶紧对葳哥说:“表姑不哭了,葳哥儿也不哭了,好不好?”也不用凤姐扶,跪在那儿,给贾赦磕头,“舅舅,您就当多个女儿了。我父亲母亲若泉下有知,也只会感激舅舅的。” 贾赦伸手去扶黛玉起来,黛玉哪里敢让贾赦用力,自己忙站了起来,看着贾赦,泪如泉涌。 贾赦招手,把哄着莹姐儿的贾琏叫过来,“琏儿,凤丫头,还有琮儿,以后你们和黛玉就是亲兄妹,要彼此扶持,互相关照。” 几人赶紧地跪在贾赦面前,恭恭敬敬地应了。 “琏儿,凤丫头,以后弟弟妹妹都要你们照顾了。”二人赶紧齐声应诺,说些绝不辜负了父亲嘱托的话。 “琮哥、黛玉,你们以后要听哥哥嫂子的话,哥哥嫂子照应你们,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们可记牢了。” 黛玉和琮哥哭得泪流满面,只能频频点头。 末了,贾赦说:“我乏了,让莹儿和葳哥陪我说话,你们都下去吧。” 第126章 红楼126 126 贾琏、凤姐、黛玉、贾琮退了出来,见高供奉已经等在堂前。平儿红着脸, 带着玉竹站在高供奉的身边, 强抑住喜悦和兴奋, 向凤姐点了点头。 高供奉抬手恭喜贾琏, “恭喜二爷二奶奶,不日将再得一女。” 贾琏谢了高供奉,却不如以往知道凤姐喜信的时候, 那么雀跃。他是见过林如海死前光景的, 对凤姐拱手说:“凤儿,你看着安排人照顾吧。” “二爷放心,今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凤姐叫过玉竹, “扶你平姨娘回去,莫冲撞了。” 贾琏见凤姐说安置妥当了, 他知道凤姐的为人, 也信得过凤姐,就不再问了。 贾琏神色悲哀,难掩伤心, “高供奉, 我父亲怕是……”贾琏终是没说的出口回光返照来。 高供奉点点头, “都收拾起来吧。”一声叹息。他这辈子见了太多的生生死死了, 本是却不过高院判的面子, 又想为儿女后辈留些香火情谊, 才应了到侯府做供奉。满以为有着自己的精心调养, 贾赦怎么也能多活十年八年的, 谁知道败在一个通房丫头的手里。好在这贾琏和凤姐也是重情义的人,凤姐和自己还有半个师徒之情,总算是不枉来侯府这一遭了。 不一会儿,里间出来葳哥儿的笑声,然后是莹姐儿弹琴,葳哥儿稚嫩的歌声。贾琏听着琴声、歌声,一颗心就像是被揪起来一般,扭着劲儿地疼。 吴新登和贾芸等几个管事都在堂外站着,听着里面传出葳哥儿的歌声,吴新登忍不住红了眼圈。他从七八岁的时候,被选进府里做小厮,就跟着贾赦,算起来都快三十年了。这一年来,眼看着贾赦一天天地憔悴下去,他跟看着亲爹离世,也是差不多的感觉。除此他还有些惶恐担心,自己是跟着贾赦长大的,但既往在荣国府,自己虽说没踩了琏二爷,但也没怎么奉承琏二夫妻。 吴新登又想早在回到侯府,自己就多次叮嘱了家里的,好好伺候了凤姐,把凤姐交代的话,都利索地办好。也亏自家的是个明白人,没像林之孝家的那样,以前不怎么把凤姐的话儿放在心上。自家的二个小子,从给凤姐做小厮,也不曾耽误了事儿。不然贾赦这一去,怕是贾琏夫妻要换了管家的。跟着贾琏长大的那些小厮们,现在可是个顶个地得用了。吴新登暗暗下定决心,要把贾赦的丧事办得好好的,让贾琏和凤姐挑不出错来。 过了一会儿,莹姐儿拉着葳哥儿出来,葳哥儿见爹爹和娘亲都在,高兴地说:“我给祖父唱歌,哄祖父睡着了。” 贾琏和凤姐相顾失色,呆立愣神,还是凤姐推一把贾琏,指指贾赦的房间。贾琏踉踉跄跄地进去,凤姐不放心也跟了进去,见贾赦面带微笑,安详地躺在那儿。贾琏跪在床前摸摸贾赦的手,颤巍巍地伸手到贾赦的鼻下,然后又缩回手指,把贾赦的手捧起来贴到自己的脸上,木呆呆地,仿若失了魂。 凤姐叫了高供奉进来,高供奉给贾赦把脉,然后摇头,“二爷、二奶奶,赶紧给侯爷换衣服吧。迟了,怕是不好换衣服了。” 凤姐出去叫了吴新登进来给贾赦换衣服。伺候贾赦的秋实泣不成声:“二奶奶,昨晚二爷送您回后院的时候,老爷就洗了澡。今早二爷洗漱的时候,老爷让奴婢又把内里的衣服都换了。” 估计是贾赦见了程荫,托付了后事,心头再无牵挂了。今早是预料到自己的要离世了。 凤姐只觉得喉部涌上酸楚,哽噎得不能言语,看着吴新登指指贾琏,泪如雨下。 吴新登也泣涕如雨,上前劝贾琏,“二爷,让奴才给老爷穿寿衣吧。” 贾琏跪在哪里不言不语,凤姐看看不是法子,叫了贾芸带了人进来,想把贾琏扶开,那想到贾琏送了贾赦的手,往后一仰,厥倒在地。 高供奉对凤姐说:“二奶奶赶紧回后院去吧,不好冲撞了。” 吴新登打发小厮叫来自己的妻子,把凤姐弄回后院去。吴新登家的劝凤姐,“二奶奶,您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留在这里。您放心回后面,有奴才夫妇,都会料理妥当的。” 丰儿赶过来,搀着凤姐往后去,“二奶奶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我家小芸大爷会和吴管家料理妥当的。” 凤姐到底是不放心,派了小厮们一个个前后来回跑着送信。 “二奶奶,二爷醒过来了。” “表姑娘拉着葳哥和莹姐呢。” “琮三爷,和二爷在一起跪着呢。” 凤姐怕孩子出事,让丁香把黛玉的嬷嬷找来,让她们二个带了黛玉屋子里的丫鬟,去前面跟着黛玉;把忍冬派去前面,叮嘱跟莹姐和葳哥的人,只管看好孩子,别的事情不用管;又让半夏去找贾琮院子里的管事嬷嬷,跟着贾琮,把人看好了。 都吩咐下去了,叫了辛夷摘了头面,换了素银的首饰和丧服,院子里带颜色的衣物、摆件,也都收拾了下去。 一会儿,小厮跑回来说:“二奶奶,表姑娘哭的吐了,吴管家让表姑娘的嬷嬷,把表姑娘送回她的院子了。” “小芸大奶奶说,她留半夏姐姐和忍冬姐姐在前面帮忙。” “二奶奶,我娘说要送葳哥儿回来,葳哥不肯呢。”这是吴新登家的大小子,长的快有大人高了。 “吴强啊,你去把葳哥儿抱回来,就说他小弟弟要他陪着呢。” 不一会儿,吴强抱着哭得不像样的葳哥儿回来了,莹姐儿也跟着呢。后面是俩人的嬷嬷丫鬟,一大群人跟着回来了。 凤姐看到这姐弟两,心放了大半,吩咐人给姐弟俩换衣服,又让人打水给姐弟俩洗脸,给俩孩子喂水喝。 莹姐儿已经懂事,捏着凤姐的衣袖不撒手,哑着嗓子,“娘,祖父最后说,要我看好弟弟,不能让弟弟离了我的眼。” 葳哥儿点头,“娘,我听祖父话了,一直跟着姐姐的。祖父说他睡醒了,还要听我唱歌,听姐姐弹琴的。” 凤姐听着幼儿稚言稚语,忍住悲伤,搂着二个孩子说:“你们俩都乖,都是好孩子。现在娘屋里呆着,哪里都不要去。爹爹在前院有事情忙呢,不去前面好不好?” 凤姐正和二个孩子商量呢,雪雁进来说:“二奶奶,姑娘哭得厥过去了。” 凤姐恼了,“去请高供奉没?” 雪雁见凤姐声气不好,赶紧说:“去了,去了。” 换了衣服的平儿带着玉竹,从厢房过来。见凤姐着急,就说:“奶奶,我在这里看着莹姐儿和葳哥儿,奶奶尽可去看看表姑娘。” 凤姐见了平儿过来了,就把姐弟俩交给平儿看着,又吩咐姐弟俩要听话,自己带着辛夷、丁香、雪雁和几个二等丫鬟过去黛玉的院子。 黛玉的院子不远但也不近,等凤姐到了的时候,高供奉已经给黛玉扎过针灸,扎醒了黛玉。俩嬷嬷把黛玉的院子治理的井井有条,丫鬟们听着分派,各自做事,忙而不乱。凤姐看院子、屋子里的情形,点点头。 只是高供奉年纪大了,前后奔走不免露出疲态来。 凤姐向高供奉道了辛苦,吩咐辛夷,“你去告诉管家,赶紧先给高供奉配了车子,也好往来内外院。这么大年纪了,这几天里外都忙乱着,别累了老人家。” 高供奉也不推辞,感谢地朝凤姐拱拱手,自己坐在椅子上歇气。 凤姐去了里间,见黛玉仍哭得摧心剖肝的,紫苏拿着帕子,一边给黛玉搽泪,一边劝。见了凤姐进来,给凤姐行礼:“二奶奶,”对黛玉哭个不住,颇是为难。 “二嫂子。”黛玉见了凤姐,终嚎啕一声,哭出声来。 吴嬷嬷就说:“姑娘好算是哭出声来。” 凤姐待黛玉哭的略歇歇,就说:“表妹,嫂子知道你伤心,可嫂子和平儿都有了身子,这家里要等你主持事务了。” 黛玉听了,搽搽眼泪,由着紫苏用才拧的凉帕子,给她搽脸。然后唤过雪雁来,“雪雁,把衣服拿过来吧。” 紫苏、雪雁服伺黛玉换了衣服、摘了首饰,黛玉对凤姐一礼,整个人像要上战场的勇士,“嫂子,你回去歇息,我去前院花厅主事,你放心,我省得的。” 凤姐把丁香留给黛玉:“表妹,忍冬、半夏都在前面帮忙呢,有什么事儿,你叫丁香回来说。” 黛玉点头,留了雪雁看屋子,带着自己的嬷嬷、紫苏、丁香和一串丫鬟往前院去了。 第127章 红楼127 127 贾芸带人七手八脚地把贾琏抬到榻上,高供奉抽出银针, 对着贾琏的人中扎下去。一会儿, 贾琏有些茫然地睁开双眼。 高供奉试探问道:“二爷, 记得老朽吗?” 贾琏扯了扯嘴角, 挣扎着坐起来,“高供奉,我父亲?” “二爷节哀。” 贾琏呆立着, 望着在床前忙碌的几个人, 只觉得自己像掉进无底的深渊、冰冷得心和整个人都要冻住了。贾琏木呆呆地看着吴新登带人忙碌,好一会儿,才给贾赦换好了寿衣。地下也铺好了灵床, 垫好了褥子。几个人忙着停床,终于妥当了。 贾琏挪上前去, 跪在贾赦身侧, 望着父亲脸上的笑容,终于潸然泪下,嚎啕大哭起来。哭声传出贾赦的院子, 直叫闻者伤心, 听者落泪。贾琮跪在贾琏身侧, 涕泗纵横, 也失声痛哭。黛玉闻得兄弟二人哭声, 拉了莹姐儿、葳哥儿进去, 见贾赦已经停灵在地下了, 跪下去只哭了一声“舅舅啊”, 就呕了起来。内院才过去的黛玉的嬷嬷,赶紧把黛玉连抱带扶地弄回后院。莹姐儿拉着葳哥儿的手,跪在贾赦身前哭。葳哥儿看祖父笑着在睡,爹爹、三叔和姐姐都在哭,表姑还哭得呕起来,吓得抓着莹姐儿的手,也哇哇地大哭起来。 一时间,几人的哭声传开了去,府里众人听得哭声,忙忙举哀。吴新登和贾芸赶紧指挥人,将预备好的东西铺陈开来,荣国侯府从大门开始,一直到内院的道道门,都用一色净白的纸张糊了,孝棚也开始扎起来,上下人等俱都成服。 贾琏哭了一阵子,起来主持丧仪,问及凤姐、黛玉、莹姐儿、葳哥儿几人,吴新登回话,都妥善送回内宅了。贾琏和贾琮换了孝子的麻衣,手持“苴杖”,将早备好的棺木请进灵堂,一面打发人去礼部报丧、吏部报丁忧,向往来密切的亲戚张家、程家报丧,又派人去宗人府,向淑妃报丧。 府里前院的各处人等,被指使的团团飞转,吴新登家的和丰儿也忙乱起来,丰儿留了忍冬刚和半夏做帮手,分派事物下去,终是缺了当家主事的人,不免有些待决之事要拖延下来。 正乱着,紫苏带了人来说,表姑娘到花厅来主事了。吴新登家的和丰儿霎时感觉心里透了亮,俩人忙忙带着等吩咐话的人去花厅,即见黛玉正中坐了,展开一叠纸在看。原来,凤姐前些日子和贾琏商议好的:丧事处理手则。黛玉依着手则一条条地吩咐下去,待钦天监传回——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时候,荣国侯府的一切治丧事宜,都井然有序地铺陈开了。 今上和程荫在上书房听得贾赦过世的奏报,君臣二人相顾洒泪。今上忍着悲哀道:“繁森,你替我先去侯府看看,我回宫看看淑妃,淑妃有妊不久。” 今上说不上对淑妃有什么过分的喜爱,但淑妃安静地呆在永安宫,不给皇后找麻烦,皇后对淑妃很满意。其他一些眼红淑妃,日子过的闲适的,但凡想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找茬淑妃,怼淑妃几句的,除了给皇后娘娘训斥了,淑妃都像没听见一样,根本谁也不搭理,也没人能进去永安宫。日子久了,就有人说淑妃眼里只有圣人和皇后娘娘,看不起别的妃嫔,但这样也不能说淑妃不对。其他人见了淑妃,按规矩就是要行礼,淑妃身边的人说个“起”,就拥着淑妃而去了。所以说,淑妃是游离在宫里众多妃嫔以外的人。 今上对淑妃这样不找麻烦的妃嫔,有时候觉得舒心,有时候又觉得少了些什么。今上权衡朝局,在淑妃生了一个女儿后,鉴于贾赦的状况,告诉王嬷嬷,淑妃再生,男女天定吧。 今上去淑妃的永安宫,且不是晚间的时候,还真是第一次。可永安宫里,正在一片慌乱中。才内务府报来贾赦去世的消息,淑妃哭得几欲昏厥,还是张嬷嬷抱来六公主,才稳住淑妃。今上让人叫门,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心说淑妃这宫门,真是难进啊,若非是自己,看来是叫不开宫门的。这大白天的,也关着宫门,淑妃是宫里的独一份了。永安宫的太监宫女见了圣人过来,吃惊之余还是各个依礼拜见。圣人一路到了永安宫正殿门口,才见淑妃匆匆拉着六公主从内室出来。 “圣人,”淑妃声含悲切,拜了下去。 今上赶前几步扶起淑妃,又抱起女儿,带着母女二人向内走。到内殿坐稳,今上咳了咳,酝酿下语气,沉痛地对淑妃说:“淑妃……” 迎春捏着手帕,抑着心里的悲哀,想着凤姐和嬷嬷的教导、训练,语含悲切、眼泪慢慢滚落,“圣人,妾身以后只有圣人了。” 六公主见迎春又流泪,哭着去抱迎春,“母妃,母妃。” 今上抱起女儿哄着,又揽着迎春的肩,安慰迎春:“淑妃,有朕在呢,你以后都有朕呢。” 迎春慢慢靠到圣人怀里,半仰着脸去看圣人,“圣人,妾身以后有圣人呢。”语气凄婉,直插今上心头。珠泪缓缓在白嫩的丰腴脸颊上滚落,一颗颗滚下的泪珠,就那么一路滚进了圣人的心里了…… 程夫人得了信,就立即带着俩儿子去荣国侯府。在府门口与张家的亲眷碰上。两家女人被迎去黛玉理事的花厅,见黛玉把事情一桩桩地分派下去,张家大表嫂对程夫人:“夫人有福气。” 几人本打算过来帮手的,见黛玉一人就有条不紊地处理好了,就闲闲在一旁喝茶,看黛玉理事。 丰儿走到黛玉跟前来,对黛玉说了几句,黛玉放下手里的事情,过来和程夫人、张家表嫂们见礼。几人见黛玉已经哭得眼泡红肿,禁不住添了几分怜惜。 张家大表嫂说:“你嫂子又躲懒了,是不是?看大表嫂揪了她来打。” 黛玉福身先谢了,然后才说道:“大表嫂,嫂子是才发现有了二个月的身孕。” 张家诸人这才知道凤姐又怀了,不禁地为凤姐担心。恰好灵堂前面传话说,女眷可以去上香了。黛玉就陪着几人过去灵堂,祭拜贾赦。 程夫人和张家亲眷上香,黛玉按在室女儿的礼节还礼。礼毕,仍请几人去理事的花厅坐了。 程夫人揽着黛玉的肩膀,给她拭泪“好孩子,我们都知道你的孝心,治丧本就是磨人的,你万不能再哭了。” 张家表嫂们也跟着劝,黛玉才慢慢地止住了泪。 吴新登家的进来问晚饭的事儿,黛玉和程夫人张家表嫂告罪,坐回去理事。只管按着凤姐和贾琏的手则办,然后又吩咐小厮告诉吴管家,去把西面预定的酒宴都取消了,好好和人家说,要退双倍的定金。若有为难不想退的,可以在出殡以后,免费送预定的酒席。明日开始,男客祭拜之后都领去西院的各个院子,把府里和西院之间的大门打开。又吩咐人找了来旺家里的来。“旺儿嫂子,从今儿晚,你管着巡夜的事务可就要加倍小心了。内外院之间的门一定要管好了。” 旺儿家的赶紧应了,带着人自去督促各处看门的婆子。 辛夷从后面过来,对着几人先施礼,然后说:“我家二奶奶听说亲家太太和舅奶奶们到了,直说帮手来了,一颗心总算是落底了。二奶奶打发辛夷来,请亲家太太和舅奶奶们,去二奶奶那儿用饭歇息。” 几人略说几句,就和黛玉一起跟着辛夷去凤姐的院子。 凤姐站在二进的院门口迎众人,几人见凤姐满身缟素,气色不佳,都为凤姐担心。凤姐请了众人入座,略带愧意地说,“原本早上那顿,还好好的,中午看见吃的就不成。这晚饭,还是让表妹陪着用,我去西间略躲躲,一会儿回来陪婶娘和表嫂、弟妹。” 程夫人等都是生育过的,自然理解凤姐,遂几人摆手让凤姐躲自在,由着黛玉陪着一起用了素餐。 一时饭毕,凤姐过来和几人慢慢喝茶,说着来祭拜的女眷接待安排。最后议定,宗室内眷由张旵妻子接待,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不会有人找事;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由程夫人接待,程荫眼看着要接了吏部尚书了,也不会有人闲得这时候来得罪程夫人;翰林院及六部官员的内眷,就由张家大表嫂、二表嫂出面;而贾家的宗亲,还是由凤姐自己陪客的好。府里的诸般事务,都托付给黛玉在花厅主事,又让莹姐和黛玉轮流去灵前答礼来祭拜的女眷。 一时商议妥当,又把接待的院子分配了。凤姐就把自己的几个得力丫鬟,分到个人处,帮着里外管事。对几人再三地道谢,方送了人回去,约了明日再见。 第128章 红楼128 128 贾琏在程荫和张钰到了以后, 由二人帮着, 将贾赦入殓。 虽然张钰早料到贾赦将走到他的前面,但面对时, 还是老泪纵横、悲痛欲绝。拍着贾赦的棺木,捶胸顿足, 痛哭失声。“妹夫,妹夫啊,你怎么就舍得抛下儿女, 舍得抛下我们这些人啊?!” 程荫站在张钰的身侧,扶着棺木, 看着棺里微笑的贾赦, 泪落千行, “恩侯, 恩侯,昨夜还说今晚再来看你呢,恩侯,你怎么就如此撒手了?” 二人不管不顾哭得悲痛, 贾琏更是跪在一边嚎啕得如摧心剖肝一般。张昭张旭的儿子都已经成人, 见张钰如此痛哭, 赶紧上前将张钰扶开, 张沐嘴里劝着:“叔祖,你可不能哭伤了自己, 快收了悲声, 莫让姑祖父不得安息。” 张旭的长子张準也来劝:“祖父, 祖父,且收悲声,莫哭伤了身体。” 张旵三年前殿试后,没像张昭、张旭那样进翰林院,而是被派到吏部观政。程荫来荣国侯府,就带了张旵一起。他见二叔张钰那儿,已经有他的大侄子、二侄子去劝,就和程荫的长子程岳一起上前,架开了程荫好生地劝慰了一番。 剩下的程泰,去劝贾琏,不仅没劝动贾琏,还被贾琏带得哭起来。虽他和贾赦接触不多,每次见面,贾赦都是把他当自己晚辈看待,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喜爱。从第一次给他的见面礼,那块朱砂红的寿山石印章,就看出是精心准备的礼物。那盘踞的猛虎,通透的青底,他常常拿在手里把玩,润泽的石质,已渐渐形成了玉冻。去年他得了秀才,贾赦更是比自己的父亲都激动,不仅为他在西院准备了庆贺的酒宴,还把外甥女许配给他。他见过那叫黛玉的女孩子,芳姿仙容,美得不像是人间女孩儿。当父亲告诉他这门婚事,他简直是眩晕的、兴奋的、不知道是不是天上掉馅饼了。 而后来父母亲说起要过继儿子给林家,程泰是连连点头,姓林无妨,无须次子,长子都可,反正怎么都是他的儿子。只要想到黛玉,程泰就觉得把自己所有的、都捧到黛玉跟前也不为过。妹妹每次见了黛玉,都要和他念叨几句。为了多听妹妹说几句,程泰在家里是处处讨好妹妹,时常买些小东西,一式二份的,就盼着妹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能送了给黛玉。 昨晚程泰和父母亲过来,回府的时候,父亲说他的婚事要等贾家出孝以后了。又告诫他好好学习,他已逝的岳丈可是江南的少年解元,又是探花郎。做夫婿的要差岳父太多,被放到一起比的时候未免要太丢人了。他暗自下了决心,三年,他专心读书,考不了解元,中举还是可以的。只是心疼那单薄的女孩子,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就是舅舅、表哥、表嫂待她再好,哪里会比得过他——他将来定要将她捧在手心的。 程岳回头看自己的弟弟陪着贾琏再哭,看那哭的伤心劲,估计是死了亲爹也就是如此了。暗啐自己一句,再看看自己的亲爹,哭的比弟弟还悲伤,忍不住叹气,“父亲,多少大事还要你给琏二哥哥拿主意呢,你可不能再哭了。”反复劝说着亲爹止住悲声,又去提溜亲弟,“二弟啊,是要你劝劝琏二哥哥的,你怎么自己还哭的更凶了。” 程岳的一句话就止了程泰的哭泣,哥俩开始一起劝贾琏,“琏二哥哥,这里外多少事儿都等你的主意呢。” 三劝二劝的,把贾琏劝了起来,这些人团团围坐到待客的侧厅,商议起丧事的操办来。 贾琏就把早准备好的丧事操作手则,拿给舅舅和程荫看,二人仔细看了,见贾琏做事如此有章程,都感到欣慰。 贾琏看着程岳,还有张家的二个表侄张沐张準,说道:“二舅舅,程叔父,下月就是会试,依琏二看,岳兄弟和沐侄儿、準侄儿,就不必再过来了。” 张钰和程荫思量一下,就点头允了,然后说起对吊唁的客人接待,程荫说,“有我和张兄,那些朝里的老家伙就由我们来了。宗室、勋贵还是让史家兄弟出面,至于其他人就由张家三兄弟负责。贾家族人由贾琏贾芸了。” 众人商议得当,用了素餐,又陪着贾琏说会儿话,张家的张昭、张旭到了,贾琏出去做孝子答礼,然后引了二位表兄到张钰和程荫的休息处。二人听了安排连连赞许,又问了史家兄弟那处可落实了?程荫说到,“无妨,今晚他二人定会来的。” 贾芸过来请张昭张旭用晚饭,张钰摆手让二人过去。贾琏看天色已晚,就说:“二舅舅是回府还是在这里歇了?” 张钰说:“繁森,你先回去歇息了吧。明天你还要去吏部看看。我无差事,就在这里等等史家兄弟,然后就歇在这里了。” 程荫想想也是的,贾琏就让小厮传话给程夫人,夫妻二人带着长子程岳回家,把次子留在侯府,陪贾琏守夜。 贾琏送走程氏夫妻,又把张沐张準撵过去,陪着张家表嫂回府。前面报史家兄弟过府吊唁,贾琏去出去,陪着史侯二兄弟又一顿哭。然后引了史侯兄弟到侧厅见张钰。 张钰和二人说了明日接待吊唁客人的安排,二人连连称道,在妥帖不过了,已请好了假,明日可早早过来。张钰看宵禁快到了,也不留他们,只说明日再见。 贾琏送了史家兄弟出门,回来就安排张家几人早些歇息。又让贾琮回自己的院子去睡,“琮弟,二哥知道你的心思,这不是一夜二夜的事儿,你熬倒了更添哥哥的麻烦。明日早早起来帮哥哥就是了。”又同样的一番话,打发了程泰和贾琮一起去休息了。 贾琏自己去灵堂守夜,到了灵堂吓了一跳,见贾政跪在贾赦的灵前呜呜咽咽,不知在述说什么。贾琏拧眉,问值守灵堂的人,“二老爷来了怎么不禀报?” 值守的人吓得磕磕巴巴地说:“二老爷来了就不让禀报给二爷的,说是想和自己的哥哥好好再说几句话。” 贾琏一听,这也是情理中的事情。摆手让值夜的下去,自己悄悄跪倒了孝子的位置。 夜深了,也越发地静。静谧的夜里,贾政的声音,慢慢在贾琏的耳边,越来越清晰了。 “大哥啊,大哥,是做弟弟的不好,是弟弟这些年只顾着奉承母亲,只顾着要在朝廷谋权位,让大哥生受了委屈。从老千岁出事,弟弟也是日夜担心,能不招人眼,弟弟也不想出头招人眼啊。可贾家也不能没一点儿人在朝堂。真的要是一代没人,不出三代,贾家就是做一般富户也不成了啊。” 贾政絮絮叨叨说着和王家的事儿,说起兄弟二人小时候,自己是那么地盼望入宫陪读的大哥回家,看着大哥成为京城年青一代的文武双全的骄骄领头者,自己是多么、多么地羡慕大哥,多么地以大哥为骄傲…… 贾政慢慢说道贾赦的亲事,说道张家,说道王氏才该是大哥娶的,说道父亲对二人的安排…… 贾琏悄悄起身,离开灵堂,把所有的人都赶的远远的,独留贾政一人对着贾赦的棺木哭诉。 贾芸悄悄走过来,“二叔,才二婶过来看你。” “这么晚,她双身子怎么能来这里!人呢?” “侄儿没敢让二婶到灵堂附近,二婶在隔壁院子里呢。” 贾琏叹息一声,吩咐贾芸照看灵堂,莫让人靠近,也看着贾政别出事儿了。自己去看看凤姐,唉,凤姐是不放心自己啊!也幸好前些日子,凤姐拉着自己,把那治理丧事的手则弄出来,不然今天还不定是怎么乱呢。想想自己那几天的不愿意,今日得舅舅、程叔叔夸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也怪不得父亲要自己多听听凤丫头的意思了。 贾琏进了院,见好几个婆子丫鬟围着凤姐,屋里燃了几个火盆,凤姐又捧着手炉,知道凤姐不会亏待自己,还忍不住说:“你看你,这么晚了,跑过来做什么?有个磕磕碰碰的怎办好。你好好在后面养着,父亲也能安心不是。”说道后来,贾琏禁不住哽咽起来。 凤姐上前握住贾琏的手,“二爷,我就是来看看你。给你送点素面做宵夜。不看你一眼,我也是睡不安稳的。” 随凤姐过来的丫鬟摆了食盒,贾琏洗洗手,狼吐虎咽地把一碗面倒了进去。 “二爷,你慢点吃。”凤姐怜惜地劝贾琏,又给贾琏送过去一杯白水。 “凤儿,我怕慢一点点吃,就吃不下去了。” 凤姐怜惜地拍拍贾琏的手,“二爷,我懂。所以你要保重身体。” “凤儿放心。” 夫妻俩相互关心着,又说起明日的吊唁客人安排,贾琏看已经过了二更,就把凤姐送到二门,叮嘱了凤姐和随行的丫鬟、婆子,目送凤姐回了后院。 第129章 红楼129 129 贾琏就那么站在寒夜里的灵堂外,看着贾政在贾赦的灵前, 哭哭说说, 说说再哭哭地跪了大半夜, 最后晕了过去。 贾琏招呼值夜的, 把贾政抬到灵堂的侧院的屋子里,几个人又捏又掐的把贾政弄醒了,给贾政灌了碗参汤。贾琏吩咐人多放几个碳盆, 又留了二个小厮守着。自己回到灵堂, 给父亲上了三炷香,跪在灵前,百感交集, 不知和父亲说什么好。原来自己濡沫多年的二老爷,竟是羡慕了父亲一辈子。要是父亲还没有离开, 有灵听到二老爷半宿的肺腑之言, 当会欢笑的吧。 贾琏孤零零在灵前跪着,想着从前在荣国府的日子,想着这些年经过的事儿, 见过的人, 不知不觉地天就快亮了。 贾琮和程泰过来, 换贾琏去休息一会儿。贾琏已是疲惫不堪, 吩咐二人几句, 就自去休息。 贾芸也在天亮的时候, 为贾政请了高供奉过来。高供奉给贾政把了脉, 开了一幅去风寒的方子。贾政说什么也不肯在侯府多留, 贾芸只好随他心意,将贾政送上在侯府门外等了一夜的马车。看贾政一行人,在早春凛冽的晨风里、在寂寂无人的街道,默默地离开了荣国侯府。 贾政回到荣国侯府,才下马车,就晃悠悠的差点栽倒,吓得跟随贾政去了侯府的人,赶紧把贾政架回到书房。贾政在小厮伺候下简单地洗漱,把袖子里的药方掏出来,打发人去抓药。 王夫人等了大半夜,没等到贾政回来。听说贾政回来在外书房的暖阁安置了,赶紧带人过来看贾政。看到贾政眼里都是血丝,一脸憔悴,满身疲惫,心疼地说,“老爷,您这是辛苦了一夜?” 贾政摆手,“哪里需要我做什么的。张家和程侍郎都会帮琏儿弄妥当的。” 这话,王夫人相信,贾政就是不通俗务的谦方君子行事。但看贾政此时的形容,却是一夜未睡的模样,听贾政说话也有些鼻塞,“老爷,还是找郎中看看,莫要是着凉了。” 贾政点头,问起老太太来。 “老太太尚好,说了今儿让我带孩子们过去走一趟。” “去吧,你们早些过去。总是我们这辈子对不住大哥。” 王夫人缄默,见小厮端上药来,待接手,贾政说道,“我这里你莫管了,去看看老太太,早些过去吧。” 王夫人点头,福身一礼,带人退了出去。 贾母哪里是还好,是很不好了。昨儿得了贾赦去世的信,就不吃不喝地坐了快半宿,鸳鸯紧着给贾母灌参汤,回身将药碗惯到琥珀身上,琥珀也不敢吭声,低头出去,悄悄收拾了。 鸳鸯给贾母搽手搽脸,“老太太,您要是这般没精神儿,怕是大老爷走的也不安心。您总要打理出精神来,撑着这一大家子呀。老爷卸了学差许久,还在等差事。您这时候不吃不喝的,出点什么事儿,老爷难办,宫里的娘娘也是难办啊。” 好说歹说,劝得贾母喝完了一碗米汤。再多一点儿,就不想吃了。 王夫人进去给贾母请安,看贾母精神头尚可,已经收拾妥当了,“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看着王夫人,眼泪就流出来了,“老二家的,你去问问我那玉儿,如今她大舅舅不在了,是不是回来?依傍我这老不死的,总比依傍表哥、表嫂好。还有他二位舅父已经分家、分支了,过来这面今年也好出嫁的。”停停,又说:“你让宝玉替我上香吧。”然后就再说不下去了。 王夫人低身一福,点点头,“母亲,时候不早了,儿媳带孩子们过去了。” 荣国府已经排好车驾,跟车的小厮、家丁、婆子、管事媳妇们,站了有半条街。王夫人也顾不得回房吃早餐,还是彩云伶俐,带了一些吃食到车上,王夫人随便对付几口,也就罢了。 到了荣国侯府门外,车辆已经排到了街口,荣国府的人虽然不耐,却也知道今天来祭拜的人,多是他们惹不起的,老老实实地听从侯府的安排。 王夫人带着尤氏婆媳、李纨、探春、惜春给贾赦敬香,不想回礼的是一幅孝女打扮的黛玉。惜春看黛玉眼泡红肿,人也憔悴,顾不得是在灵堂,拉着黛玉的手就哭起来,“林姐姐,你怎么这般模样?” 探春在一旁也是抹泪,“林姐姐,太太才说要接你回去呢。” 黛玉摇摇头,让丫鬟带她们去为贾家族人安排的院子喝茶休息,凤姐在那里呢。王夫人不肯走,上前拉住黛玉的手,“大姑娘,老太太疼了你六年,你这过了侯府,就没回去看过老太太,可老太太还是一直惦记着你呢。才在舅母出门前,还特意让舅母捎话给你:你大舅舅不在了,你是不是回来?依傍外祖母、二舅舅、舅母,总比依傍表哥、表嫂好。还有就是,你二位舅父已经分家、分支了,过荣国府今年也好出嫁的。” 灵堂内外的人都看着黛玉,王夫人这话不吝就是指责黛玉的不孝,比对着荣国府样样不如侯府的之前,黛玉就是趋炎附势的势力了。 黛玉浑身颤抖、脸胀的通红,跪在那里滴下泪来,她今天要不在这里给自己洗刷清白了,怕是不用一个时辰,过来吊唁的各家夫人们,就都知道了。 “二太太,当初大舅舅派二哥哥接我过这府来,说是怕身上的重孝冲撞了娘娘的省亲,实是老太太和您不留我的。莫非二太太忘记了?大嫂子、三妹妹、四妹妹、云妹妹,都有看着您和老太太怎么说的。这些年,老太太和二太太您,可有打发人来看过我,接过我?大舅舅虽不在了,但大舅舅前头把我当女儿养,我自是要为父亲一般的大舅舅守孝三年。”黛玉仰头,不顾泪流满脸,使劲抽回自己的手, “外祖母收回了我母亲的嫁妆,贾家和林家已经断亲,早不当还有我林家这门亲了。二太太,我可是还有什么外祖母、二舅舅、二舅母?” 灵堂里原是听了王夫人的话,对黛玉有鄙薄之意的夫人们,在听说贾母收回了女儿的嫁妆,都把目光集中在王夫人身上,想看看贤德妃的母亲怎么说。 王夫人万分尴尬,她也是没想到,黛玉会挑出来说贾敏嫁妆之事,直问到她脸上来。身边的李纨、探春、惜春,也十分惊讶,她们真的是不知道姑母嫁妆被收回的事儿。 探春上前说道:“太太哪里知道这些事儿呢!老太太这回接了林姐姐回去,定会把姑母的,给林姐姐添妆的。” 周围几位看探春说话的夫人,就忍不住赞赏这姑娘的敏捷了,暗暗打量起探春了。也有的听探春说话,心道这姑娘话说的,回去就是奔老太太的添妆去了的,在不孝、势力上、又加了贪财,这是堵死了林姑娘投靠外祖母的路啊。 “三妹妹,太太是那府管家人,年前圣人着户部追讨,该归朝廷的一半林家财产,二老爷可是当着户部大人的面,说了收回我母亲的嫁妆,是老太太不知道还是二太太不知道?” 李纨冷眼看王夫人母女相继丢人现眼的,再看着旁边请她们起休憩的丫鬟,上前挽住王夫人手臂,“太太,后面还有人要敬香呢,我们先让让吧。”挽着王夫人出了灵堂,督促带路的丫鬟,逃一般去了贾家族人的休息院子。 王夫人直到见了凤姐,还没从黛玉给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凤姐看二太太一行人脸色奇怪,也不问,只让丫鬟递搽手巾、上茶。李纨得了上次的教训,也不去挑凤姐了,只看王夫人行事。 王夫人端着茶盏,看着一屋子都是贾家的族亲,费力的喝了几口茶平静自己,然后问王熙凤。“凤姐,你也是王家的女儿,你说黛玉到荣国府六年,我可有亏待她?” 凤姐奇怪,王夫人从来是水动、山动、她也是菩萨一般不动的性格,怎么会这么说话?“二太太也说了,我也是王家的女儿,怕是说出来的话,也没信服的。” “那孩子我当自己的女儿,疼了她六年,没想到她……”王夫人说不下去,抽出帕子拭泪。 有丫鬟过来,把灵堂才发生的事儿,在凤姐耳边悄悄说了。 凤姐心里笑,怪不得呢。“二太太,莫和小辈一般见识了。林表妹在荣国府六年,养在老太太跟前,吃的用的都是和宝玉一样的。府里的人都知道呢。” 王夫人听了,感动地说:“还是凤丫头明白。” 凤姐笑笑,“我在荣国府,虽是顶了管家的名,却没管过荣国府的银钱总账、大库。只粗略的知道,府里一年要开销万把银两的。林姑父在世的时候,每年给府里的银票是五千两,林家每年往来的四时八节的礼物,就更不用说了。” 霎时屋子里静默一片,连呼吸都可耳闻。王夫人白着脸,好像血都从脚底流走了。手指颤抖地指着凤姐说:“凤丫头,你,你……” “二太太,可是我说错了一个数字?” 王夫人抖手,衣袖把茶盏带到了地上,辛夷指挥着小丫头收拾了,又给王夫人另换了一盏茶。 屋子始终处于诡异的静谧中。 探春看惜春,眼睛里说的是:原来还怨怪老太太,把黛玉这个外孙女放在亲孙女头前,原来林姑父每年给了五千两,顶了全府一半的开销啊。 第130章 红楼130 130 贾赦自从另立一支, 就请了阴阳先生, 买了京郊远处的荒山,作为自己这一支的茔地。又在附近陆续购置或换置了一些土地做祭田。因在京郊附近, 贾琏给贾赦落葬容易了许多。饶是如此,一场丧事下来, 贾琏也是累得脚步虚浮,张钰还大病了一场,高供奉在张府住到张钰好转了, 才回了侯府。 后来在贾赦的出殡的时候,凤姐还听贾家族人来说, 荣国府的老太太病了, 据说还要王夫人把贾敏的嫁妆给黛玉, 然后就没了下文。凤姐只是笑笑了事。 凤姐拉着黛玉, 看黛玉好容易养起来的一点儿肉,又都不见了,蛮心疼地和贾琏商量,“二爷, 这家里除了我和平儿, 就是几个孩子, 怕是没法茹素了。” 贾琏想想, 咬牙道:“父亲也不会舍得你们的茹素的,你们还是照常吃。有我一个给父亲守孝就够了。” 凤姐没想到贾琏会如此, 也只能打发贾芸四处去寻摸素菜馆子, 见到好的, 就买回来给家里掌厨的琢磨。临到凤姐快生产了,贾琏、贾琮和黛玉,才算是多多少少地恢复过来了。 荣国侯府阖府守孝,闭门谢客。贾琏承爵的旨意一直没音信。贾琏只要想到此事,就坐卧不安,常扯着凤姐袖子说:“凤儿,你说今上会不会不给我承爵啊?” “不会。二爷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贾赦过世了百日,过世了半年,仍然没有一点儿消息。这期间,会试结束了,程岳和张家的新一代都进了翰林院。凤姐拉着贾琏,嘀咕一些怎么进士这么任意考的事儿,直听得贾琏翻白眼,翻着张昭给他的基本书目给凤姐看。凤姐看了看说,不多啊,就这么几十本。 贾琏气结,翻出《论语》,随便指着一句话,说:“‘君子博学与文,约之以礼’,出这样的一句话要写一篇500字的文章,凤儿,知道怎么写吗?” 凤姐想想《论语》,指着后面的那一句,“亦可以弗畔矣夫”说: “这句话是说君子广泛地学习文化典籍,又用礼来约束自己,也就可以不离经叛道了。所以写文的重点,先要知道后面这句“亦可以弗畔矣夫”,那考的是有没有背下来《论语》。知道后面这一句,就可以论述文化和礼义对人的行为,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力。扩展到若能在乡野里,全面推广文化和礼义的教育,就会减少或者没了离经叛道的人,那么社会就会安稳,人心跟着就安稳,是不是盛世就到了?!再延伸到,就是治世开启民智,是通往盛世的道路。这样写可以吧?” 贾琏看怪物一样看凤姐,“凤儿,你若是男子该去考科举的。” 然后贾琏就时不时的把张昭张旭兄弟给他的作业,拿来和凤姐讨论该怎么写。凤姐慢慢把黛玉、莹儿,带进来讨论,后来又加了贾琮。葳哥虽然听不懂,凤姐每次也把他带着,就是苏先生偶尔也加入讨论中。 侯府的守孝日子,就这么平稳舒适地慢慢滑过。岁月如此静好,让人觉得永远、永远这样才好。 贾琏被家里的学习小组勾住了,原来观望贾琏,会得什么爵位的人,都坐不住了。都估摸圣人,这是准备人走茶凉了。暗搓搓地想,今上会不会收回成郡王府呢?也有的人勾连起来,想把这几年被迫每年还银子的羞恼,发到贾琏身上。攒到一起,居然没发现贾赦、贾琏父子俩有什么违法的、可供弹劾的事。于是,中秋过后,宁国府的贾珍、贾蓉父子就成了御史弹劾的对象了。 在这片弹劾声中,八月十八,凤姐平安生下次子,九月初六早平儿生下贾琏的次女。九月初八中午的时候,宫里派来传旨的太监,淑妃于寅时生了今上的第四子。随着宫里送圣人和皇后赏赐的,还有来宣旨的礼部官员。 一通骈四的华丽文章后,贾琏唯一记住的就是允予贾琏承荣国侯爵的那句。 贾琏欣喜若狂,还是吴新登出面打赏了颁旨的礼部官员和宫里的太监。贾琏拿着圣旨,也不管府里贺喜的人,一路跑到凤姐的房门口,被嬷嬷拦在门外,隔着门帘子对凤姐喊:“凤儿,圣人允我承侯爵了。” 回答贾琏的,是被吓醒的婴儿的大哭。 凤姐一面安抚孩子,一边对贾琏说:“恭喜二爷了。还是先去禀告父亲吧。” 贾琏听了觉得很对,又一阵风跑去了荣国侯府的小祠堂。将圣旨供到贾赦的牌位前,涕泪交加地跪在那里,好好地大哭了一场。 九月中,宁府被抄家,罪名是孝期引诱世家子聚众赌博、强夺活□□,因其不从,凌逼致死。还有纵容恶奴强占土地等等不法之事。 薛蟠也被这事儿瓜连进去。原来是那夏金桂看薛蟠常常留宿在外,终于在薛蟠的贴身小厮那里,逼问出尤二姐的存在。那夏金桂带着陪嫁的家人打上门去,可怜尤二姐已经怀了四五个月了,被夏金桂的一通折腾后流产,最后还是走了吞金自杀的路。薛蟠被抓进刑部大牢,一查,发现这是已经“死”了的人,于是又翻出金陵打死冯渊之事来。 儿子和媳妇都进了大牢,薛姨妈撒了大量银钱,上下打点,想救出唯一的儿子,无果。就听了宝钗的劝说,和宝钗带了贵重礼品上门,来求凤姐。凤姐听到薛姨妈和宝钗来了,十分吃惊。 凤姐刚出满月没多久,请了薛姨妈和宝钗到花厅去坐。 宝钗见了凤姐就低头行礼,口中的称呼是:“凤表姐。” 凤姐给薛姨妈行礼,“小姑妈是稀客,快请坐吧。” 母女二人看着富态的凤姐,宝钗有些吃惊,薛姨妈见凤姐是才生产过的妇人模样,对凤姐道了恭喜,又问了孩子,知道凤姐又生了一个儿子,更是连连恭喜。然后就说起薛蟠的事来。 薛姨妈就说:“能不能求淑妃说说话呢?” 凤姐脸上就露出嘲讽来,“谁家的小妾,能掺和了主家的事情?” “淑妃都有了皇子,应该能在圣人面前说上话吧!”薛姨妈带着无比的希冀的热切目光,盯着凤姐。 凤姐无奈,“小姑母,赵姨娘生了一儿一女,还都长大了,她可是能说上一句半句的?” 薛姨妈难掩失望地垂了头。宝钗握握薛姨妈的手,安慰自己的母亲,望着凤姐缓缓地说:“凤表姐,听说林妹妹许给了吏部侍郎的公子,能不能请程大人给说说话,听说他是圣人的心腹呢。” “宝钗,就是林妹妹嫁过去了,你想想程大人怎么会为了这样的事儿,在圣人跟前抹黑自己。人家为了大好前途,自己的儿子都约束的紧紧的,老实地呆在家里读书的。还是请叔父出面最好,最后搞好了,也就是流放,以薛家家资,大表弟也受不了带多的苦的。还请小姑母为表弟以后着想,也许是流放几年,会改了表弟的秉性。” 凤姐又想了想,斟酌着说:“大表弟的事儿,在金陵是纵奴行凶,你们得把当初打死人的奴才找出来,交给官府。偷娶二房的事情,是贾珍父子做媒在先,尤老娘贪图薛家富裕允婚的,和刑部说清楚了,轮不到大表弟担强娶的罪名。至于逼死人命的,是你家媳妇的事。估计他们夫妇俩最后得流放吧。” 薛姨妈就急了,凤姐笑笑说:“小姑母,你莫非以为王法是摆着好看的?能得流放已经是最好的了。还是要我叔父出面才行。他为自己外甥,谁也不好推开他的。别的人,怕是这节骨眼,捅到圣人面前的事儿,都不会出头了。” 宝钗就站起来对凤姐深深福礼,“谢谢凤表姐,我哥哥只要能留得命在,以后再说。” 凤姐就是喜欢这样把话说到了,能识时务,不用反复去讲的人。“表妹明白就好。” 宝钗又说起想见见黛玉的事儿来,凤姐叫辛夷去看看表姑娘在忙什么。过了一会儿,辛夷引了黛玉过来,黛玉给薛姨妈、宝钗见礼。薛姨妈见黛玉出落的越发眉目如画,一派大家千金的举动,忍不住赞道,“林姑娘这样,倒是越发地像你母亲了。” 黛玉谢了薛姨妈夸奖,宝钗就挽了黛玉,要去看看她住的地方。黛玉看凤姐,凤姐知道这是薛姨妈有话和她说,就和黛玉点点头。 薛姨妈见黛玉领了宝钗出去,就流下泪来,“凤丫头,我和你父亲也是一母同胞的,现在就只有薛蟠那孽障和宝钗。宝钗眼看着一年大似一年。以后可怎么好?” 凤姐看着薛姨妈说不出来话。薛家为宝钗小选进京,因薛蟠落选,然后王夫人和薛姨妈联手金玉姻缘,现在问她怎么办?呵呵,凤姐真想糊她一脸。 “小姑母想怎么办?” “宝钗不想嫁贾家,可是我在京里又不认识什么人家,以宝钗的品性,嫁到什么人家都是可以的,可惜是这家拖累了她。” “表妹是好,可这世上的姻缘多是要门当户对的,小姑母要表妹过的好,还是要在门当户对里找。” “凤丫头,你看那林姑娘不就找了侍郎家的公子?” “小姑母,林表妹的父亲是江南的解元、又是探花,名声在外的人。娶了林表妹,林姑父那些不知道有多少的同学、同年、官场的好友,都会上来和侍郎攀关系,对程家只有好处的。只是不知道二太太怎么想的,现放着这么大好的机缘,却推出门去。” 薛姨妈怎么说,说姐姐和贾敏的旧日怨恨?只能没咸淡说一句,“应是没想到吧。” 没一会儿,黛玉携了宝钗回来,凤姐借口守孝,不好留她母女吃酒,嘱咐辛夷和丁香把黛玉准备的回礼给带着,好好送了薛家母女出去。 第131章 红楼131 131 到了这一年年底,贾珍贾蓉的罪判了下来。孝期引诱世家子聚众赌博罪名成立, 拖欠朝廷银两不还, 孝期奢靡无度, 是为不忠不孝有负圣恩, 剥夺世袭职位。又有纵容恶奴强占土地等等不法之事,数罪累加,判了流刑, 父子俱充边十年。 贾珍贾蓉的强夺活人、妻, 因其不从,凌逼致死的罪名不成立。薛家呈出了尤老娘允婚二房的文书,实际是在张家子所诉的退婚日期之后。尤老娘嫌贫爱富被当堂训斥。 薛家交出当初在金陵动手打杀了冯渊的恶仆三人, 薛蟠承了纵奴行凶的罪名,流刑充边五年。 夏金桂责打尤二姐, 致其流产后, 悲愤自尽,论罪充边十年。 贾琏在判决下来后,无限唏嘘, 和凤姐窃窃私语, “你说珍大哥哥和蓉儿咋想的, 就拖着朝廷的银子不还, 圣人一抄家, 也都收了回去。还有守孝的事儿, 御史那么多眼睛盯着, 怎么还聚众赌博?好好的世职没了, 哪里对得起祖宗。”然后摸摸心口说:“凤儿,你说那尤二姐,啊,我去宁府吊唁的时候,她能走到贾珍的书房来。想说她是个好的,也不容易。得亏你反复提醒我了,不然就得是我替了薛大傻子了。” 贾琏在家念叨几遍,然后又把家仆、家丁乃至各处庄子、铺子,都整理叮嘱了,怕有人做了违法之事,算到自己头上。 贾琏的行事谨慎小心,让张钰和程荫都放心了许多。饶是如此,张昭、张旭还是每个休沐都会过来一人,教他们兄弟读书、考察功课等等。 薛姨妈在薛蟠被判了流刑后,带宝钗过来致谢,说了等薛蟠离京后,要带薛科、宝钗、宝琴等回金陵。宝琴幼时就许了梅翰林家,早过了完婚年龄,可梅翰林家就是不来迎娶。薛蝌送妹妹进京,那知道梅翰林家已经外放,薛蝌见梅家如此,辗转和梅家解除了婚约。 薛姨妈向王夫人辞行,要带宝钗返回金陵,王夫人怎肯舍得薛姨妈离开,再三说起宝玉的婚事,只是因宝玉必要十八岁才能论婚事,才迟迟未能定婚。薛姨妈为难道:“姐姐,拖了这许多年,还是就算了吧。” 王夫人不甘心,拉着宝钗的手,说着对宝钗的喜爱,宝钗抽出手,对王夫人行礼,然后转身回了内室。 薛姨妈被王夫人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语打动,只说:“姐姐,你也知道我那宝钗,历来是胸有沟壑的,不是普通的由着父母的闺阁女儿,待我说服了她,再说应不应这婚事吧。” 薛姨妈送走王夫人,进去找宝钗,却见女儿面色冷凝,端坐不语。薛姨妈陪着小心说:“我的儿,你哥哥这一去千里之外,妈妈身边就只剩了你,香菱眼看着是不中用了,夏家的人又都打发了去。这日子是一日比一日安静,却也一日比一日的叫人心慌。都是那夏家的作妖,好好的日子过成了这样。” “妈妈,莫只怨夏家的女儿了。哥哥要不是在金陵要强,把人冯公子打死,哪里来的这次流放。” 薛姨妈讪讪地,“是香菱不好。”说完停了嘴,香菱又有哪里不好了呢?!唉,都是自己那孽障,惯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再不想薛蟠的想要啥得有啥的性子,是她溺爱出来的。 薛姨妈沉默一会儿,又和宝钗说起宝玉的婚事来,“我的儿,你看你姨妈如此诚心,我们是不是在京城等一等?回去金陵也没什么依靠了。” 宝钗知道自己的妈妈,向来是耳朵软的,这又换了主意,必是又给姨妈说动了,“妈,你只说姨妈心诚,不如年前妈妈去向姨妈讨回几万银子,就说是为哥哥打点好流放的时候用,看看姨妈怎么说吧。” 宝钗见薛姨妈点头,就和薛姨妈说起以后的安排。“二哥哥是个明白人,家里的事,以后要仰仗二哥哥的,妈妈不如和二哥哥好好商量商量家事。若是能赚得银子,哥哥在流放的地,也吃不着苦头。” 薛姨妈还不想放权,宝钗苦口婆心地说:“妈,虽有一些老掌柜的,忠心耿耿,可也得有自家的人日常去看。金陵的买卖都是本家管着,这京城的,我们母女不好常常出去查看,不就得二哥哥。这些年下来,妈还是要信二哥哥的好。” 薛姨妈依言把京城铺子的事情,都交了薛蝌去管。皇商的牌子摘了,一些铺子也就营生,只得关门了。薛蝌进来问宝钗的意思,兄妹俩一阵子商议后,除留了几个赚钱的铺子,其它的趁着年底结账,俱都关了,年后出租还能赚个活钱,薛蝌和几个老掌柜的商议了,只留了一些诚恳勤快的伙计,那终日和薛蟠胡闹的小厮、伙计,活契的打发了,死契的俱都远远发卖了。薛家一番整治下来,也清明起来。 薛姨妈年前去向王夫人讨欠银,“姐姐我知道你手里也不宽裕,可是妹妹我……”薛姨妈说不下去了。她从来都是借银子给人的,何尝这么上门讨要过。可女儿说的,几十万能要回来几万就不错了。王夫人板着脸看着薛姨妈,抿着嘴不开口,薛姨妈无奈,还是硬着头皮,按宝钗教的继续说,“为了凑些给那孽障上路花费的,妹妹把一些首饰都当了。你知道我那宝钗,平日里就不爱这些东西,现在都悔自己当初怎么没多置办些东西,这时候当了也是一些银钱啊。” 王夫人还是不吭声,薛姨妈狠狠心说:“姐姐,不管好歹的,你总要给我凑几万,我好给蟠儿带着。”然后薛姨妈坐在哪里就捧着茶盏,偶尔抬头看看王夫人。 良久,王夫人说:“妹妹,唉,”王夫人见薛姨妈不接话,转身去了内间,俄而拿出一个荷包,“妹妹这是庄子、铺子上才送来3000两,你拿去先给蟠儿,别的我再筹集。” 薛姨妈接过荷包,拿回去给宝钗,宝钗冷笑,“妈,看来那几十万就有这3000两了,不信妈明日再去,姨妈必是头风犯了。妈若天天去,不等过年,贾家的媳妇、婆子们就会摆脸色给妈妈看了。” 宝钗看自己妈妈犹自不信,也不多说。妈这一辈子,前头在外家是幼女,家里是一味地宠爱;嫁到薛家,父亲宠爱,先是有祖母当家,然后等祖父母、父亲都去世,就成了今天的样子。 打发丫鬟,叫薛蝌晚上回来的时候要过来一趟。待见薛蝌,就细细叮嘱他把自家唯一一个在内城的三进的院子收回来,好好收拾了,准备过些日子搬家吧。薛蝌也是个明白人,也曾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自是明白发生了什么。宝钗又说:“以后关了帐,银子交到我这里吧。”薛蝌点点头,允了。 果然,第二日薛姨妈再去王夫人那里,王夫人犯了头风,躺在床上只哎呦。彩云拿着药方子问薛姨妈,这几味药薛家可有。薛姨妈接了方子,见上面是天麻、杜仲等几味贵重药材,人参还要三十年份的,有点犯愁,这些药材加起来可不止3000两银子了。推脱说回去看看,再来回话。 彩云一边送薛姨妈一边念叨太太的头风甚重,不得良药,怕是不会轻易见好等等。 薛姨妈深一脚浅一脚,由着同喜扶着回去了借住的北院,看了宝钗就流下泪来,“我的儿,你姨妈、姨妈……”,泪如雨下。 宝钗知道薛姨妈会碰了软钉子回来,却没想到是回来就哭。同喜从薛姨妈那里,要出来药材单子给宝钗看,然后忙着把去见王夫人的事情,和宝钗说了一遍。同贵给薛姨妈拧帕子搽脸,同喜捧了茶给薛姨妈。 宝钗见妈妈喝了茶,稳神了,捏着单子,轻轻巧巧地说:“妈以为呢?姨妈这是心疼那3000两银子呢。怕是妈送去这些药材,后个还有再借钱的勾当呢。” “可是你姨妈没了好药材,哪得早日好呢。” 宝钗把丫鬟都撵了出去,拉着薛姨妈的手,“妈,这世上还有比哥哥和你亲的没?” 薛姨妈摇头。 宝钗接着说:“对姨妈,这世上也没有比宝玉和她更亲的了。就是纨大嫂子的兰儿,妈说,可会比宝玉更亲?” 薛姨妈还是摇头。 “妈和我那天去凤姐姐那里,还记得风姐姐说的吧。迎春是淑妃,还生了皇子呢,在圣人面前还说不上话的。姨妈借贤德妃得的那些银子,不留给宝玉,难道会还给妈?” 薛姨妈呐呐地说:“修园子本就花了不少的银子,哪里有剩余的。” “这话就是哄外人。”宝钗一点点给薛姨妈算账,“修园子的地,是不花钱的,这在京城,城里的地是占了大头的。园子统共才三亩半大小,盖的院子,多是用原来东院拆了下来的木头、石头,就是怡红院里堆砌假山的太湖石,也是原来东院小花园里的。就是添些材料也是有限。” “还有,那林之孝是大老爷手里用出来的,不比赖家的,是老太太手里出来的,没人敢惹敢驳。大老爷才送了赖家进大牢,林管家就是伸手到修园子的银子上,有大老爷在,他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妈,只看吴管家修完园子就回了侯府,就知道贾家说是分了二支了,可亲兄弟,哪里断得了干净。有大老爷在那里,那院子用不了几十万。怕是妈送去的银子还有余呢。” “怎么会呢?院子里那么多的摆件、字画,可都是真品。” “妈,三年前,张家来要琏二哥哥母亲的嫁妆,姨妈就把园子里的一些东西收了起来。去年这时候,圣人来收林家的家产,园子的东西也收回的差不多了。那以后,老太太再不说姑娘家要摆得富丽一些的话。妈还记得吧?” 薛姨妈叹气,宝钗也叹气,“妈执意送药材过去,以后就把家里和柜上结算的银子都交给女儿吧。哥哥以后回来,妈总得给哥哥留些活命的根本。妈的私房钥匙也给了我,要用什么再到我这里拿。家里还是妈做主的,也没人会委屈了妈。” 薛姨妈犹豫,姐姐一直和她很好,这药材还是要送。想想和宝钗说:“我的儿,你姨妈病的可怜呢。若是送了药材后,你姨妈再借银子或者要东西,就按你说的都交了给你。” 母女商议妥当,薛姨妈打发同贵和莺儿,把药材在当晚送了过去。 第132章 红楼132 132 过了正月, 给贾赦烧过了周年。迎春就常接了黛玉和莹儿姑侄俩人去宫里小住。开始的时候, 凤姐还不觉得有什么,过了几个月, 凤姐感觉出不便了,就和平儿抱怨。 “平儿, 你说咱家这俩姑娘,一走就十来天的不在家,这可怎么好?” 平儿笑, “奶奶是找不到人,替奶奶管家吧?等葳哥儿娶了媳妇就好啦。” 凤姐看看才过了四岁生日的娃, 再想想张旵的长女——只会吐泡泡的小娃娃, 捶了平儿一下子, “指他媳妇?哼, 还不如指望你来用呢。” 丰儿怀了第二胎,回家歇着去了,旺儿媳妇管婆子们看院子还成,做别的就不成。吴新登家的虽是很积极, 可是内外院不能全交到一家人的手里。凤姐只能把带娃的时间挤挤, 和平儿俩理事, 白天好跟着贾琏、苏先生学习。 贾琏很不理解凤姐为啥玩命地学习, 凤姐幽幽地说:“不想某一日,儿子说:娘, 你不懂这个。更不想某一日, 二爷也这么说。” 贾琏不理解, 凤姐笑笑,继续和贾琏一起学习。 隔年腊月,凤姐看着这一年的大事记: 贾政仍在家待业,宝玉和贾兰都中了秀才。秋闱后,宝钗嫁入贾府。探春远嫁南边。 贾琏守孝后,仍回户部复职。 秋闱,程泰中最后一名亚元。程家将婚期安排在冬月,黛玉出嫁。 凤姐以为这一年就平平安安过去了,那知腊月中旬的时候,一天中午贾莹从宫里回来,搂着凤姐,在凤姐耳边悄悄说:“娘,贤德妃今天被贬为才人了。” 凤姐脱口而出,“为什么?” 莹姐儿摇头,“姑姑没说,就送我回来了。还有太上皇上午中风了。” 晚间的时候,贾琏回来,还没等凤姐说元春的事儿,贾琏先说:“凤儿,你叔叔升了内阁大学士了,已有三百里的文书发出去,定于明年的正月二十到职。”贾琏与凤姐恭喜一番,凤姐只觉得心惊肉跳,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王子腾倒在回京的路上。 凤姐缓缓和贾琏说了太上皇上午中风,元春也被贬为才人的事。贾琏也莫名,晃晃脑袋说:“凤儿,这些离我们远着呢。这些日子别让莹儿进宫了。”又去叫了吴新登、贾芸好好叮嘱一番,莫给府里找麻烦。 贤德妃的事是第二天传到荣国府的,消息却是贤德妃暴病,太医院救治不及,诊断为痰厥。 贾政得了信,满脸泪痕,气喘嘘嘘到了王夫人的内院,“你快与老太太即刻进宫,娘娘病危。你缓些说,莫吓到老太太了。” 王夫人本因得了哥哥就要进京的事情高兴呢,突然被贾政这一吓,立即大哭起来。 贾政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太监在外面立等呢。” 王夫人收泪,去请贾母。贾母听说元春又病了,直念佛,“怎么又病了呢。年轻轻的。可不要是再吓我。”鸳鸯伺候贾母换了衣服穿戴,王夫人也赶紧回房穿戴起来,婆媳二人跟着太监去凤藻宫看元春。 因贾母年事以高,宫里特赏赐了轿子。从宫门一直抬到元春的寝宫。贾母和王夫人入内觐见,却见元春痰塞口涎,已不能言。及见了贾母,面含悲泣,却无眼泪。贾母和王夫人说些请安宽慰的话,却见元春面色渐变。内宫太监请二人外宫等候,贾母、王夫人怎忍得离开元春,但内宫指肚,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不多时,之间太监出来穿钦天监。贾母知道事情不好,稍刻,有小太监出来传话说:“娘娘薨逝。”是年是十二月十八立春,元妃薨日是十二月十九日,已交卯年寅月,存年三十四岁。 贾母和王夫人只得含悲起身,上轿回府。翌日,却不见宫内有治丧的消息传出,贾府诸人是惶惶不可终日。几日后,得了消息,元春停灵寝庙,阖家送灵后,关闭府门守孝不提。谁知道新春朝廷开笔,就有御史弹劾荣国府重利盘剥,纵奴行凶,杀死节妇等等不法之事。圣人因元妃才去,不忍即传讯贾府亲眷,着有司查验明白后再问贾府。 贾府无人上朝,还是史家兄弟见事不好,悄悄打发心腹嬷嬷去见贾母,把事情说与了贾母。贾母晚饭后当作笑话和王夫人、宝钗婆媳闲话,王夫人听了心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伺候贾母歇息了,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入夜,王夫人翻来覆去不能入睡,直折腾到了天明,未免就有些不爽利了,打发玉钏去贾母哪里道了恼,将家事都委托给了宝钗,心心念念地盼着自己哥哥能赶紧入京。 不想快到了到职的日了,还没有消息,王夫人越发不安。 正月十七这日,贾琏回家和凤姐说:“凤儿,你叔叔在路上没了。” 凤姐心说到时候了。却还是问贾琏,“二爷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在枢密那张大人处看的快报。说你二叔是赶路劳乏,偶然感冒风寒,到了十里屯地方,病重延医调治。无奈这个地方没有名医,误用了药,一剂就死了。我想着你三叔和你哥哥都要进京了,就打发长随去迎他们,也给京城你们王家守宅子的人送了信。” 王夫人得了王家家人报信,吃惊的无复以加,仔细问了是贾琏在枢密去看的快报,心中就知道不会假了。 由于王家在京只有守宅子的家人,贾琏就请假,带着着京城的王家人、还有王夫人派过来的周瑞等,由礼部官员陪着过去,就地处理了丧事。圣人恩旨赏了王子腾内阁的职衔,谥了文勤公,命本宗扶柩回籍,着沿途地方官员照料。连家眷回南去了。” 料理完一应事情,贾琏回来和凤姐说:“你婶娘说,没想到如今不能进京,以后得了机会再见。还说要是路上遇到你哥哥了,就带你哥哥还有你三叔回转金陵,要你在京城好好保重。” 王子腾的丧事没过去几天,就因海疆御史弹劾王子腾任上亏空,发落下来由王子胜和王仁赔补。 王夫人从哥哥去世,就心惊肉跳的无法安眠。待周瑞回来说了丧事的处理,沉吟半日,打发周瑞去请薛蝌来。然后叫了彩云端了碳盆进来,忍痛将一张张借票丢入火盆,但那些个抵债来的房契地契却舍不得烧,翻翻拣拣地还是留了一些,分作几份,叫了玉钏进来,让她先去喊李纨、再喊宝钗过来。 等李纨过来,王夫人给了李纨一个荷包说:“珠儿媳妇,这些年你守着兰儿长大,兰儿如今进学了,以后用钱的地方更多。这些你密密地收好了,以后也有得用的。” 李纨这些年,从贾珠去世就不怎么得王夫人心意,还好因为有贾兰,王夫人月月还是贴补母子俩。回房打开荷包,一看是京城的几座小宅子,几个京郊的小庄子,还有一万两银票,赶紧秘密地贴身收好。 李纨才走,宝钗就到了。王夫人拉着宝钗的手说:“我的儿,因是湘云之故,我心里喜欢你,却不敢订亲,叫你和你母亲担心了几年。而你进了门,家势却渐渐地落了。倒是委屈了你。” 拿出一个荷包给宝钗,直言不讳地说:“宝钗,宝玉是个糊涂的,以后有事要你拿主意的,这个就是你们以后安身立命的,你千万贴身收好,莫要丢了。” 外面彩云进来说:“太太,薛家二爷来了。” 宝钗有些奇怪,二哥怎么会来王夫人这里,王夫人却不留宝钗,撵她赶紧回去了。 原本薛姨妈因王夫人算计银子的事,羞恼之下就搬离了贾府,回了自己的宅子。跟贾母说的时候,还为王夫人这个姐姐遮脸,只说是要依靠侄儿薛蝌,不得不搬。王夫人明白薛姨妈是为了银钱的事儿,也知道这一搬走,就是姐妹再不往来了,万般不舍,却还是在薛姨妈搬家后,上门还了薛姨妈几万银子,然后姐妹俩人又重新走动起来。 等到宝玉满了十八岁,中了秀才,史家也为史湘云找到了满意的夫婿嫁了,王夫人才敢和薛姨妈说明原委,给宝玉和宝钗订亲,迅速地给二人完婚。 王夫人将剩余的房契地契,找个大盒子锁了,叫薛蝌进来说:“蝌侄儿,你知道我和你伯母借了许多银两,如今只怕还不上了。你把这个先收好,慢慢变卖了给你伯母,以后贴补宝钗也好,或是给了薛蟠也好。说我这几日得空就去看她。” 王夫人停了一会儿又说,“王家是保不住了,贾家看来也难,薛家幸好有你,你也别在生意场争先,安稳能活着才好。” 打发走薛蝌,王夫人又叫了周瑞家的来,拿了一千两银票给她,“明日你和你家的去金陵,给我看看祭田的事情,多少先买着,早早弄妥当了,给信我,我再打发人另送银钱去。” 周瑞家的不疑有它,接了银票就和周瑞动身去了金陵。 王夫人把所有事情处理完了,想起甄家托付的财物,忍不住叹道:自己忙了一辈子,到最后却还是抵不过势败财空。 第133章 红楼133 133 对于元春的薨逝和王子腾的暴毙,凤姐是有妥帖的一个字来形容的:怕。为此凤姐专程去看黛玉, 在程夫人那儿拖到程尚书回家, 婉转地把自己的意思问了。 程尚书笑着安慰凤姐, “和你们俩还有你妹妹都无关, 放心过好你们的日子。” 凤姐辞出,回到家里和贾琏说了程荫的话。贾琏笑话凤姐,“原来你是天不怕, 地不怕的, 现在怎么如此胆小啦?” 凤姐就说:“侯爷,你还装不知道,原来万事有我叔叔、有府里的老侯爷, 在前头顶着呢,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人, 给我俩顶着了。怎么能不怕呢!” 贾琏听了凤姐的话沉默一会儿, 点点头,“是呀,程叔叔那里, 我们规规矩矩的不惹事, 遇事他会提醒我们几句。妹妹那里, 就是关起宫门, 都怕有事情找上门的;而舅舅, 这一年老的愈发厉害了。我上次休沐过去, 听二舅舅说, 明年翰林院散馆, 张沐张準都要准备外任的,二表哥在外也快三年了,也不打算回来的。” 凤姐说道:“该不是到了老侯爷说的要外放的时候吧?” 贾琏点头。“二皇子自大婚后入朝,和大皇子俩人,简直是恨不能一刀劈翻对方。这时候要是聪明一点的,谁不谋外任啊。圣人正春秋鼎盛。” “这和老侯爷说的太上皇的时候,太像了。唯一就是今上没立太子了。” “唉,”贾琏叹气,“大皇子和二皇子还都是一个亲娘呢,还都这样。圣人没事儿,生那么多儿子做什么?” “侯爷,你看看你的长子和次子,不也是差了三岁。将来不要走了老侯爷和二老爷的路才好。” 贾琏摇头,“凤儿,你不偏心就不会。再有,得把老二菑儿的媳妇选好了。二皇子没大婚的时候,看不出什么的。就像那府里,没二太太,何来的那么些事儿。” 凤姐心下并不赞同这说法。外力只起个推动作用,要是自己心里没那想法,怕是神仙来挑唆都没用。但是做次子的,就因为晚出生了几年,不甘心自是有的。不然明朝为何把其他皇子都当废物养,别说和太子一样的读书教导,连基本的教育都谈不上,只能说不是文盲罢了。怕就是防备这样吧。 “还有张家最近要分家了。” 凤姐疑惑地看贾琏。 “二舅舅说了,不分家,他那天没了,三房的人都要辞官守孝,分家了,只二房父子回家守孝就好。” 凤姐点头,“二舅舅那人看着不拘一格,实则深谋远虑。他这样说怕是真的身体不好了。” “二舅舅也是七十岁了。” 凤姐叫平儿给贾琏换热茶,顺便换个话题,“侯爷,你上次去可看到了旵表弟的女儿?”“看到了,二舅舅特意让人抱了来,又出了牙,抓到什么都往嘴里送,比菓儿差太多了。” “看二爷说的,这么大的孩子差了三个月,当然差的大些,等长到三岁了就不那么明显了。” “凤儿,你说御史弹劾荣府重利盘剥,纵奴行凶,杀死节妇等事,会不会是真的啊?” “唉,这是真不好说,奴才不用纵,只要家里的主人得势,出去说话都要高别人三分点。遇到不肯退让的,还能不打起来?就是失手杀死节妇的事儿,离的远,做主子的不知道。一旦失势了,自然会被挑出来弹劾。还有那个放高利的事儿,二爷忘记了,我还差点被忽悠了呢。” 贾琏恨恨地说:“周瑞二口子真不是东西。二太太……也该受报应的。” “珠大哥哥早死,贾妃薨逝,也不能说是没二太太的阴私报应。不过御史弹劾了这么久,二太太还不早抹平了痕迹。” 贾琏沉默良久,抓住凤姐的手,“凤儿,我既盼着二太太因放高利被抓去见官,也能给哥哥和母亲一个安慰;又怕她被抓去见官,丢了性命。你说我是不是不孝不悌?那些年,我真的希望二太太就是我的母亲呢。” 凤姐望着贾琏的眼睛说:“二爷,你盼着她被抓去见官,就是你孝悌;怕她被抓去见官,是念着二太太对你的照顾。二太太最终如何,看天意了。” 王夫人的天意很快到了来。 没出正月,贾府就迎来了禁卫军的查抄。 忠顺王爷带人查抄贾府。贾政一看领头来的是忠顺王爷,长声一叹,只哀求领军的人莫惊扰了老太太和女眷。忠顺王爷不耐烦地说:“贾老二,这不是你父亲活着的时候了,你乖乖地让开才好。莫逼我以抗旨的名义,在这里办了你。” 贾政默默退后,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内里已经得了消息了。首先吓得魂飞魄散的是尤氏婆媳,自贾珍父子流放后,婆媳二人就依靠荣国府过活。听到女眷要集聚到一起,尤氏把仅剩的一点财物贴身藏好,胡氏也见样学样的。李纨、宝钗前几天得了王夫人警示,自是都把东西藏好在身上。 贾母听见抄家的来了,立时唬的说不出话来,涕泪交流,抓着鸳鸯的手发抖。正乱着呢,外头又传话进来,说是北静王爷到了,让女眷都集到贾母的上房。 外面忠顺王爷和北净王爷一起带着贾政一个个的院子抄捡过去,唯在王夫人的库房里找到了甄家的二箱财物。忠顺王爷恨得目眦欲裂。甄家把贾家当作可信赖、可依靠的,抄家前,冒着危险,把财物放到贾家一些,就盼着贾家到时候,能给甄家子弟留个退步。前面甄应嘉被砍头,十五岁以上男子被流放,女眷俱被发卖。他拼着倾家荡产,也把女眷和幼童都买下来,安置在自己的庄子里。贾家不闻不问,收了甄家的东西当没事儿人一般,怎不让人寒心、生恨? 忠顺王爷此时见了甄家财物,斜睨着北静王爷说:“你还说荣国府不会有不法之物?这甄家的东西可要抬到金銮殿给众臣辩认一番?” 北静王默,自己受史家兄弟之托,和今上请命来照看贾府,御史弹劾快一个月了,贾家还留有不该有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救了。 正说着话,有抄捡的官兵来报,抄出违禁的御用衣裙并多少禁用之物,二王陪同去验看了,原来是贾妃省亲时候备办遗留,一一登记在册,又把尚剩的余财,一切可动用的家什及荣国赐第一一开列,房地契书,家人文书都封存了。才带着查抄出来的甄家物品走了。 贾兰飞奔出来,“祖父,快去看看老太太吧。” 贾政疾步走到贾母主屋,见贾母躺在炕上已经是口不能言,满脸流泪。贾政赶紧跪倒贾母跟前,“母亲,并没有什么事儿,抄捡的人已经走了,就是一些东西被封存了,待查明就好了。” 贾母用仅能动的手拉着贾政,只看着贾政说不出话,伤心不堪。 隔日刑部叫贾政问话,问起苏州纵奴行凶,杀死节妇的贾范与贾政关系。贾政答道:“是犯官的远房族人。” “贾大人,你现在是贾家一族之长,没尽到约束责任,族人犯罪自要问到你头上。还有你院子里起出来的甄家之物,是在甄家抄家之列的,这窝藏之罪,你可认?” 贾政泪流满面,“回大人的话,自甄家被抄家一来,犯官实未曾见过有甄家之人入府的。” “那你院子里起出来的东西哪来的?你不曾见,是不想认罪?” 贾政诺诺不得推脱。 几日后,贾府的罪名下来:贾政身为族长,不能约束子弟,致使族人纵奴行凶,杀死节妇。着免去恩荫官职;贾政治家无能,贾府门下奴才周瑞重利盘剥,致使多人倾家荡产,杖五十,徙1500里,流五年,周瑞由刑部另案抓捕。其妻王氏抗旨收留、窝藏甄家财物,免去诰命,杖五十,徙1500里,流三年,念是贾妃生母,免刑杖。待荣国公夫人百年后收回御赐府邸,除荣国公夫人私人财物,其它没入官府。 隔日李家上书,称李纨乃节妇,养育梦生子贾兰十余年,并培养其进学。今上命刑部退还了李纨的嫁妆。 贾政和王夫人战战兢兢听了裁决后,王夫人昏倒在地。贾政领了刑杖不多日,就要和王夫人一起被押解流放,宝玉和贾兰来看贾政,贾政摸着宝玉的头说,“宝玉,家里要你顶起来了。待老太太百年,你们就独立一支,莫与后廊的族人参与到一起了。” 第134章 红楼134 134 宝玉对贾政的惧怕是刻进骨子里的, 从小到大的呵斥、责骂、被打, 都来自贾政一人,连老太太都护不得他。贾政即将流刑千里之外五年, 宝玉心里还有隐隐的欢喜,欢喜自己未来的五年不用再担心被斥骂、责打, 转而又暗暗啐弃自己的不孝。 贾政现在摸着宝玉的头温和说话,宝玉还是从骨子里泛出害怕来,嗫嚅地应了。贾政看宝玉的样子, 心里就不痛快,可自己五十多岁的人了, 这一去, 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只得按捺性子, 好声气地教导宝玉, “宝玉,你往后要和宝钗好好过日子。把以前的毛病都改了吧!从前要你读书,考科举,现在你就是想考, 也没机会了。” 贾政停停, 又对宝玉和贾兰说, “幸好圣人没剥夺了你二人的功名, 你们还可以依着秀才功名,稳妥地度日。不要放弃了读书, 三代以后或是遇到大赦天下, 自然还能靠科举考出身的。” 贾政看宝玉的懵懂样子, 心里觉得这孩子被溺爱的不知人间事儿,“宝玉,这次为父和你母亲的事儿,你们莫要心怀怨望,圣人已经是开恩了,不然就是全家落罪的。”停了好一会儿,贾政才低低地在二人耳畔说:“宝玉,兰儿,你们要记得:失去权势,就是今日这般。那些罪名在娘娘和你舅舅活着,什么都不是。” 然后笑笑,安慰二人,“莫担忧,我和你们太太活了五十多年了,什么福都享过了。去吧,去看看你太太去。” 宝玉和贾兰给贾政磕头后离开。 王夫人见了宝玉和贾兰,泪如泉涌,握着贾兰的手,又去摸摸宝玉消瘦的脸颊,哭的不能自已。还是贾兰流着泪先说:“太太,你要保重。” 宝玉抓住王夫人的衣袖,哭的像三岁娃娃。“兰儿,你是好孩子,以后好好孝顺你娘,好好读书。宝玉,你要听宝钗的话。你们往后遇到过不去的事儿,让宝钗去求你凤姐姐。” 二人点头,衙役等了许久了,督促二人上路。 宝玉和贾兰给王夫人磕头,把准备的东西给了贾政夫妻,然后看着骤然衰老的二人,被衙役押走了。 贾环站在远处,远远地看着贾政和王夫人离去,跪地磕了三个头。等他起来以后,宝玉和贾兰走了过来。 宝玉说道:“我们回吧。” 贾兰却说:“环叔,你该上前去见老爷太太的。” 贾环不语,随二人回府。 贾母得了贾政的判决就开始不喝药了,等宝玉送了流刑的贾政回来,贾母就拉着鸳鸯的手,眼神往自己的柜子看。鸳鸯明白贾母的意思,是想趁着她在的时候把东西都分了。 鸳鸯叫来李纨母子和宝玉、宝钗夫妻,把贾母早前拟好的单子拿出来给众人看。对她们说:“老太太的意思是趁着她活着,把东西分了,你们都搬出去。莫等以后连这些也没有。” 宝玉不肯,宝钗不啃声。贾兰看着母亲不说话。李纨沉吟一会儿,说“听老太太的吧。老太太活了八十年,吃过的盐比我们吃的饭都多。莫让老太太的最后心愿落空。”接过鸳鸯给贾兰的单子,看看,笑一笑,带着贾兰给老太太磕头,没二日就带着东西搬了出去。 宝玉拉着贾母的手哭,除了哭还是哭。还是鸳鸯和宝钗劝说着,接了鸳鸯手里的单子,见上面打头是内城边的一个二进宅子,离娘家很近,宝钗心里欢喜,收拾了贾母给的东西,打发人回娘家找了薛蝌来,搬了出去。 赵姨娘带着贾环来到老太太的院子,在门外哭,鸳鸯出来招呼贾环,把一份单子也给了贾环,上门是外城的一个二进小宅子,一个带租约的小铺子,和1000两的银票,“环爷,这是老太太去年就分好的。你带着你姨娘走吧。” 贾环接了东西,带着赵姨娘走了。 尤氏婆媳带着惜春看着鸳鸯,鸳鸯没法,对尤氏说:“老太太这些都是去年安排好的。” 尤氏大哭一场,跟着胡氏,投奔胡氏的娘家去了。惜春不肯,自顾自地剪了头发去了栊翠庵。 鸳鸯说:“四姑娘,你又是何必呢?这栊翠庵是家庙,贾府被官家收回去,这栊翠庵能否存住,还不好说呢。” 惜春冷然:“到时再说吧。” 鸳鸯上前说:“四姑娘到时不妨投奔琏二奶奶吧。”转身也回去了。 宝钗带着宝玉搬了出去,仍每日过来守着贾母。鸳鸯拿着最后的一份单子对宝钗说:“这是老太太给琏二爷的,和琮三爷的。” 宝钗接过看看,打发人把单子和东西,给荣国侯府送去 贾琏下差回来,凤姐把单子递给贾琏。贾琏看了许久,方道:“老太太这是要我们以后照应着宝玉他们呢。” “侯爷,老太太就是什么都不给,难道他们求到门上,还能一点儿也不管?” 贾琏想想也是的。 老太太和父亲,唉……为了荣国府,哥哥夭折,母亲早逝。老太太殚精竭虑了二十多年,荣国府不仅没发扬光大,还要在她身后被收回,不知老太太见了祖父会怎么说!自己父子没得到荣国府,好在父亲有了荣国侯府,应该也可以向祖宗们交代了。可贾政父子呢?二太太呢?夫妻流放,珠大哥哥、元大姐姐都早逝了,也不知道二房以后会如何。 贾琏叹息一阵子,说:“凤儿,明天下衙,我带人过去看看吧。” 凤姐点头,贾琏是贾母眼前长大的,心软的人,总比冷漠无情的人好。贾母活着看荣国府这样的下场,什么报复都是多余的了。 贾琏去了贾府,贾母已经在弥留之际,听到鸳鸯说贾琏来了,眼里就迸发出光彩,鸳鸯赶紧请贾琏进去。贾母看着贾琏,咳咳几声,喉咙里咕哝着,不甘不愿地撒了手,犹不瞑目。 贾琏看着府里没一个能撑起来的,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带人操办贾母的后事。。好在贾母的寿材、寿衣等是早准备好,鸳鸯把贾母为自己留的发送银子交给贾琏,就站去宝钗的身后。贾琏为着服丧、请假的事宜,特意去了礼部。礼部给的答复是,贾赦兄弟分家,贾赦另立一支,祖产祭田都归了贾政,贾琏不再是承宗嗣孙,但仍然是贾母的孙子,要守孝一年。贾兰为贾代善一支的承宗嗣孙,需要守丧三年。贾母其余的孙子如宝玉、贾环,孙女迎春同贾琏一样守孝一年。 在户部判定了贾琏是贾母孙辈,需要守孝之后,贾琏和凤姐应了红玉的请求,派贾芸拿着林之孝夫妇的身契,找去应天府,说明这二人是侯府借去帮忙的奴才。应天府收了些人情费用,查实二人无违法之事,很顺利将人交给了贾芸。林之孝夫妇经此事,对贾琏和凤姐再无以前的心态,就是林之孝对贾芸,也退避三舍,甘愿跟在贾芸身后做三管家。 侯府得了这二人,贾琏觉得办起事情来顺手得很,凤姐也感觉到,多了林之孝家的一人,减了不少事情。对着莹姐、葳哥就是一番教诲,无非就是人得有真本事,一技傍身,到哪里都能过好。就是做管家做好了,换个地儿还是管家。 凤姐和黛玉都因为怀孕而没去祭拜贾母,倒是湘云去贾母灵前痛哭一场后,然后就回家照顾病重的夫婿去了。史家兄弟为湘云精挑细选了世家子弟卫若兰,不知是不是湘云命硬的缘故,婚后不到一年,卫若兰就沉疴难起。 贾母停灵七天就由贾琏带着宝玉、贾环、贾兰送去金陵落葬,一个是天气渐热,再一个是除了史家兄弟和贾氏的族人,无人去吊唁、祭拜,与秦可卿去世的吊客如云场面,如天地差异。贾琏也不肯冒着圣人处罚荣府之不韪,去大肆操办贾母的丧事。而荣国府里的奴才早都被发卖了,空荡荡的夜里,只有贾琏带去的侯府家丁和几个守灵的孙辈,越发显得渗人。 户部在贾琏起灵之后收回了荣国府,惜春跟着妙玉去了江南,再无音信。宁荣街也彻底地沉寂下来。时不时的,有贾氏的族人,到荣国侯府打秋风,贾芸均以另立一支拒绝。凤姐交代的好好的,哪些人不思劳作,专等着吃族里救济,然后打着宁荣二府的旗号,不知道做了多少恶心事。贾府孙辈都是心软之人,就是贾珍也只是在自己府里胡闹,那些恶名,多少是这些族人闹出来的。 有的族人不甘心,在贾兰等人回来后,闹到李纨母子门前。贾兰索性请了官府,以贾政临走之前的留书,由外祖帮着离了贾家宗祠,也独立出来。而二房的宝玉、贾环、贾兰,也去官府立了分家文书。 不等贾琏从江南回来,宫里传出中风了几个月的太上皇的驾崩消息。随之是朝廷的一次大洗牌。在这样的朝局动荡中,凤姐和黛玉先后生了儿子。等贾琏孝期结束,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争斗已经是趋于白热化,不过三五年的时间,二个皇子就走了前朝旧路,拖累得皇后娘娘缠绵病榻,而三皇子却在八岁上出痘丧命。三皇子的夭折,导致了皇后追随而去。 圣人才为自己的大权得握,高兴了没多久,就先是二个成人的儿子,斗得你死我活,然后是三皇子夭折。郁郁之下,在掌权的十三年后,不得不立唯一的四皇子为太子,遗命程荫辅佐幼帝。 凤姐穿戴着国公夫人的衣饰,看着高高上坐的太后,谁能想到呢?!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 一个拐点,不知道谁得了机缘,一飞冲天; 也不知道,是谁成全了谁; 更不知道,谁成了谁的踏脚石。 —------------ 完成40万字,给自己点赞。欧耶!真没想到会一气呵成这些文字。 第135章 巧姐的番外 巧姐的番外 贾莹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自己是在荣国府里出生长大的, 荣国府的大观园, 都历历在目……然后, 然后抄家以后, 自己被拐卖了,后来被一位夫家、曾与外祖家连宗的刘姥姥救了。她还曾经给自己取了乳名巧姐的,母亲曾经周济过她的。最后自己嫁与了刘姥姥的外孙儿, 成为了农妇。 梦境是如此地真实, 一切的人和物,包括祖父、父亲、平姨娘都对得上,唯独母亲对不上。 ——梦里的琏二奶奶很忙, 要忙着管家,和那些管事媳妇扯皮;要哄衔玉出生的堂叔, 比哄自己还上心;要在曾祖母的身边凑趣, 说笑话,哄老人家开心。 贾莹看着这样的母亲,都替母亲累得慌。 在自己的记忆里, 什么时候, 母亲不是慵懒地、得体地、闲看着别人忙碌呢。家里的任何管家、管家媳妇, 每个人都是该敢什么, 就去干什么的, 没谁敢和母亲顶嘴, 也没人敢推诿母亲派下去的活计。否则不用母亲出手惩罚, 父亲就先会又打又罚的。 等自己稍微大一些了, 母亲美名其曰,锻炼自己的能力,就打发自己跟着林表姑,学习管家理事的。 母亲最忙的事情、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读书。先是和自己一起启蒙,然后和自己姐弟一起听夫子讲课,向林表姑请教。 还有最对不上的,梦里的母亲放印子钱。这怎么可能呢? ——母亲从来教导自己姐弟们的就是要遵纪守法。不仅仅是自己姐弟,就是父亲,也常被母亲念叨守法的。 至于家里的家仆、管家媳妇、丫鬟、小厮,等等等,所有的人,都要按着家规行事的,没谁敢挑战母亲,上夜喝酒、打牌、聚众赌博,要是有这样的事儿,不被母亲打废了,也得被父亲发卖的。 对了,在梦里,自己的父亲不是侯爷,看起来好像是管家一样。家里有什么事情,都需要父亲去跑腿。而自己,更是十天半月地,不得见父亲的一次影子。 幸好父亲对自己也是慈爱的,偶尔回来,也会抱抱自己。自己没有弟弟的,也没有妹妹的。倒是娘亲和平姨娘闲聊的时候,自己听说过的尤二姐,给薛家表舅做外室的尤二姐,做了父亲的外室、二房,最后掉了一个男婴,吞金自尽了。 贾莹觉得那给秋桐机会、挑唆秋桐、辱骂尤二姐的,不是自己的母亲。要是父亲敢要了平姨娘意外的女人,母亲只会和父亲……呸,父亲才不会要别的女人呢! 贾莹挣扎着想喊出来,却什么也喊不出来。她突然看到父亲拉了一个风骚的媳妇子,到了母亲的房里……然后看着父亲提着宝剑,要追杀母亲。 贾莹紧张地大叫出声,“不要,”然后就醒了。 “莹儿,可是做了什么噩梦啦?” 母亲温柔地给自己搽拭额头的虚汗。 贾莹伸手抱住母亲的胳膊,“娘亲,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荣国府……” 贾莹把自己记得的噩梦讲给母亲听……良久以后,母亲轻轻地叹口气,“莹儿,要是你祖父不争取分家,父亲和母亲也就得那么对付着活着。充其量的,母亲不会放印子钱的。其余的事儿,你会不会有弟弟,母亲也不敢保证。就是有了,能不能好好长大,都很难说的。” “为什么呢?” “你曾祖母喜欢那衔玉而生的宝玉,如果你父亲有了嫡子,家里的爵位,就不会落到他身上啊。” 贾莹想想,又问母亲。“娘亲,祖父是曾祖母说的那样人吗?” “莹儿,哪样人啊?” 贾莹羞红了脸,“每天喝酒搂丫头啊。” 贾莹见母亲怅然,眼光好像飘向了很远、很久远的地方。好久以后,才听见母亲幽幽叹息着说:“莹儿,你还记得祖父吗?” 贾莹觉得自己的心,开始揪成一团了,只能哽咽着点点头。憋了许久,说了一句。 “祖父不是这样的。” 祖父教自己姐弟写字、弹琴、读书、鉴别古玩,祖父带着自己泛舟,祖父教自己舞剑……贾莹记忆里的祖父,是世上最好的人,是和爹爹、娘亲一样疼爱自己的人。 不,是比爹爹和娘亲还疼爱自己的人。 贾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娘亲,我要祖父,我要祖父。” 贾莹哭了好久,才慢慢收住悲声。她不好意思地从娘亲怀里挣出来,太丢人了。自己都行完及笄礼了,是大人了,还让母亲搂怀里,像小娃娃一样地,拍着哄,太丢人了。 贾莹哭了一会儿,怀念祖父的悲伤,渐渐散了开去。 “娘亲,祖父是什么样的人呢?” “你祖父啊,可不是一般人。他幼时给老千岁做伴读。老千岁是太上皇的元后嫡子,一岁的时候,被立为太子了。你祖父和老千岁,都是你曾外祖父教导的。你祖父不仅文采好,武艺也好。你父亲的武艺,最多只学了你父亲的一个皮毛罢了。” “真的吗?”贾莹好奇极了,母亲对父亲从来都是赞不绝口地夸赞,有时候,自己和弟弟妹妹们,都听得脸红的。如今母亲却说,父亲只学得了祖父的皮毛,那祖父得多厉害啊?! “是啊。你祖父冲龄就学武,他本来就有武将家传的好根骨,自己又肯吃苦,自然学得好了。可惜你们谁都没他那么努力的。” “娘亲,弟弟弹琴也很努力的。” “是,是,你弟弟弹琴是非常努力。”凤姐敷衍着。 贾莹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弟弟是努力,但是够不上非常的。 “娘亲,你接着说祖父呗。” “好。后来,太上皇要废太子,” 贾莹插嘴问,“为什么要废太子?” 凤姐看看莹儿,算了,也该教她这些了。 “不是太子有什么错处,而是圣人不到五十岁,正是壮年的时候,那时候太子快三十岁。文采斐然,能力优异。在东宫里,聚集了很多年轻优秀的才子。这些人,都是太上皇拣□□,给太子的、未来的朝廷重臣。与朝廷里的群臣,就有了越来越多的利益冲突。而这些东宫属臣的后面,又有着不同的人、不同集团,和利益诉求。冲突越来越大,在东宫属臣,隐隐要占据上风的时候。有人提醒太上皇,太子要谋反,连班底都预备好了。” 贾莹吃惊地张大嘴,“娘亲,那些人,不是太上皇给太子的吗?” “是啊。那时候的太上皇周围的人,明说的、暗示的,太上皇就三人成虎了。把老太傅,就是你曾外祖父一家投入天牢。这期间不少东宫属臣,被拘禁起来,想要问出太子谋反的证据。” “太子有要谋反吗?” 凤姐摇头,“太子又不傻,他为什么要谋反啊。人生七十古来稀。太上皇能活到七十岁,他不过就是晚登基罢了。那时候的国事,基本都是太子在处理了。太上皇虽没拿到证据,还是把东宫属臣都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你曾外祖父是二朝元老,为了家人,不留一字地自戕了;在宫里被圈禁的太子,羞愤自绝,太子妃也跟着去了。后来圣人觉得是自己一心过度,就封了太子次子一个郡王的爵位。让你曾外祖的家人,全身而退,返回原籍了。” “那祖父呢?可受到牵连了?” 凤姐点头。 “你曾外祖一家被关进天牢以后,他四处奔走,想营救自己的岳父一家。那时候,你亲祖母,正怀着你爹爹呢。谋反的案子,谁不躲着走呢,谁都怕被牵涉进谋反的事情里。你曾祖父是太上皇的伴读,也是太上皇的心腹。可他手里握有京营的兵权,他不能开口说情。你曾祖母担心你父亲为岳家奔走,把荣国府牵连进去,就想出了一个法子,留你祖父在家。” “是什么法子啊?” “你曾祖母暗示了你叔祖母,合着恶奴一起,溺毙了你六岁的大伯父。” “啊!”贾莹吓得惊呼出声,“为什么?” “那时候要是与谋反有牵连的人家,很多通过休妻,撇清关系的。可你曾祖父,是丢不起那个脸的,你祖父也不会同意的。不说你祖父、祖母伉俪情深,就说你祖母那时候还怀着你父亲呢。要是她被休了,就只能去娘家所在的天牢了。所以你大伯父的死,是一个恶毒的连环扣的引子——他死了,你祖母必然难活,荣国府就与谋反没一点牵连了。” 贾莹的脸都吓白了。 凤姐心想,讲就讲透吧。 “你大伯父意外溺毙,你祖母就如人家算计的那样早产了。然后,你祖母因心忧娘家,本就憔悴不堪的身体,又在月子里,得到有心人说漏嘴的、她父亲自戕的消息。” “这,这人的心?” “你曾祖母也是想撇清与谋反的关系。”凤姐拍拍女儿,止住她激动的情绪。 “她是想保住荣国府一大家子,保住贾氏一族。等你慢慢大了,你或许会想明白的。你曾祖母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你曾祖父对嫡孙,就是你大伯父的喜爱,是那么深。他也在那一年忧思成疾去世了。” “那祖父呢?” “你祖父不堪丧妻失子的打击,从此颓废了。” 第136章 巧姐的番外二 “就是女儿梦里那样的?” “差不多吧。” “祖父好可怜啊!祖母、大伯父也可怜。就没有其它办法了?” 凤姐摇头。 “那后来呢?祖父怎么变了?” “后来, 后来啊, 直到娘亲怀了你弟弟,被人下药……你祖父不甘心你爹爹被断子绝孙, 与老太太分家了。” “他们不想爹爹有儿子,是为了要那个爵位吗?” “男人没出息到一定的份上了, 就惦记家里的那点子祖产了。你叔祖父恩荫出仕,二十年只混到了一个五品官。那衔玉而生的凤凰蛋,被老太太娇宠得不像样子, 要是没有这个爵位,等你曾祖母去世后, 他们就得搬离荣国府, 与宁荣街上, 那些旁支一样, 渐渐地沦落下去了。” “所以就不想娘亲您生弟弟?曾祖母也太偏心了。” “是啊,她偏心偏的太厉害了。都说偏心儿女不得济,她晚年的最后光景,就应了这话了。” 贾莹记得曾祖母的丧事, 是爹爹去办的。自家还为曾祖母服孝了。 “那为什么要抄家啊?”贾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 “那荣国府日渐衰败, 出的多、入的少, 你曾祖母自顾着自己享乐。你叔祖母为了维持家计, 还有为了应付宫里、那些上门借银子的内侍,放了印子钱。在贤德妃薨了以后, 御史就弹劾荣国府重利盘剥、纵奴行凶, 杀死节妇等等不法之事了。涉及印子钱, 管是什么样的人家,都逃脱不了惩罚的。” 莹儿点头,“娘亲,女儿知道,任何时候都不能沾印子钱。免得子孙遭了报应。可是,娘亲,女儿梦里是您放印子钱啊。” “你看娘亲是那样的人吗?哪里赚不到银子呢,要去沾染那业障。要积阴德的。” 贾莹点头,是啊,娘亲赚钱的法子多,才不用去放什么印子钱呢。 “娘亲,那纵奴行凶,杀死节妇可有确实有那样的事儿吗?” “莹儿啊,奴才是不用纵的。只要自家的主人得势,那些奴才出去,都是趾高气扬的。说话要是不能压了别人三分点,那是不行的。遇到不肯退让的,还能不打起来?至于失手杀死节妇的事儿,离的远,做主子的,是不知道。可为什么当时没人弹劾呢?” “娘亲是说那些御史,也是欺软怕硬、畏惧强权的?” “怕硬、畏惧强权,是应该的。明知道自己是鸡蛋,还往石头上磕,那是找死呢!但是欺软就没必要了。这道理,你早懂得,不用娘亲再说的。” 贾莹连连点头。 “所以啊,那句话,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不到。一旦失势了,御史自然会跳出来弹劾的,都捡软柿子捏呢。” “是,是,娘亲说的对。” 娘俩说了半下午的话,平儿进来说:“程府派人来递信,说是林姑奶奶一早就魇住了,怎么也叫不醒的。太医请了好几个,都没什么用。请太太和大姑娘过去见见人呢。” 吓得凤姐赶紧和女儿收拾了,带着人,匆匆赶去程府。 程府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凤姐带着女儿一到,就被人迎去程泰和黛玉的院子。程荫的夫人,带着大儿媳妇守在黛玉的房内。见了凤姐匆匆而来,站了起来。 凤姐赶紧上前行礼,“婶娘,您快坐下,我是小辈,怎么敢当。” 两下见礼完毕,凤姐问起黛玉的事情。 程夫人眼含热泪,“一早,老二去上差,见黛玉睡的沉,就没让人叫她,还吩咐人不要打扰了,让她好好睡。可快中午的时候,丫鬟见还没动静,再进去叫,怎么也叫不醒。吓得丫鬟哭着来报信。我没法就给你程叔叔送信,请了好几位太医来,诊脉,都说是没病,就是在睡觉呢。可是睡觉,哪里有叫不醒的。这早饭、中饭都没吃,这时辰,有快到晚饭了。” 凤姐听完,安慰程夫人不要着急,自己进去卧房看看。 程夫人嘱咐丫鬟带凤姐母女去黛玉的卧房。 才踏进房门,凤姐就闻及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她抽抽鼻子,问跟着的丫鬟,“这是什么香?怎么从来没闻过呢。” 领路的,是个二等丫鬟,她停下来,站在门边说:“这香,是二少夫人,昨天去潭柘寺祭拜的时候,带回来的。二少夫人说味道特别,昨儿个回来,就开始点了。” 凤姐皱眉,今儿可是中元节,鬼门大开的。都说这一天阴气重得很,怎么这时候去祭拜呢。还点这么奇怪的香,别是沾染了什么吧。 跟着黛玉的雪雁,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现在是黛玉屋子里的管事嬷嬷。她见了凤姐,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呢,眼泪就流了下来。 “二太太,我们姑娘……” “你先莫哭,这香怪异的很。你把这香先撤了去,开窗把味道散散。” “是。”雪雁从来都惧怕凤姐的。凤姐一说,她就立即亲自动手,把香炉等等都搬了出去。 凤姐走到黛玉的床前,帷帐半掩,黛玉玉颜如雪,红唇鲜艳,如云绿发散在枕畔,整个人看上去就和熟睡一样。 凤姐看惯了黛玉的模样,这时候还是要赞一声,这是睡美人啊! “表妹,表妹。” 床上躺着的黛玉没一点儿反应。 凤姐伸手掐掐黛玉的人中,还是没一点儿的反应。真的是睡着了吗? 雪雁开了窗,又走到凤姐跟前。“雪雁,找人把莹儿送出去。” “是。” 雪雁明白凤姐的意思,立即借着送莹儿出去,把所有的人都带了出去。 莹儿不想走,可看母亲瞪眼了,立即就乖乖地出去了。 凤姐趁这功夫,给黛玉喂了一点灵泉水,还好,还会吞咽。凤姐想想,把黛玉的脚踝捏住,抽出头上的簪子,自足底外侧缘由跟部向前轻划至小脚趾根部隆起处,再转到内侧,直至踇趾附近。黛玉的几个脚趾迅速地跖屈。还好巴彬斯基征阴性。 那这是为什么呢? 凤姐皱眉沉思,雪雁进来了,恰巧看到黛玉在皱眉,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雪雁惊讶地一拉凤姐的衣袖,“二太太,您快、快、快看,姑娘皱眉了。” “表妹,表妹,你醒醒,醒醒。” 凤姐看出黛玉在挣扎,可就是醒不过来的模样。 “雪雁,你们姑娘没病,是被梦魇住了。她自己争着要醒呢。你去,赶紧把你姑娘的那三个孩子都抱过来,让他们使劲地哭。” 凤姐说的一点不错,黛玉而今就是被魇住。她梦见自己从江南回京后,梦见荣国府,在修建省亲别墅,梦见元春省亲,梦见自己帮宝玉打小草,提醒宝玉作诗……乃至后来元春赏下的东西,唯有宝钗的和宝玉的相同。还有娘娘懿旨,让众人搬入大观园居住…… 后来的事情,就越发的悖乱了—— 自己怎么能与宝玉情投意合了呢?自己还做出那么悲伤的葬花诗。真是好笑啊! “一年三百六十日,刀风霜剑严相逼……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真是好笑啊,自己怎么会干出葬花这样的闲事?!二嫂子早说过了,落花怎么啦,落红非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呢。有那悲春伤秋的功夫,不如去湖边,望望那夏荷是不是能早点开花。秋天来了,有什么好伤悲的,去想想秋日的金桂,满树的芳香,再想想秋日的累累硕果…… 可黛玉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大观园里,与宝玉一日日的情投意合……为宝玉与其他人的牵牵扯扯,伤心落泪……她羞恼得要上前摇醒自己。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自己与夫君鹣鲽情深,琴瑟合鸣的,如今有二子一女,怎会为宝玉与宝钗成亲,就气得又是焚烧诗稿、又是撕扯帕子,最后还泪尽人亡的…… 黛玉气极,又口不得言,偏偏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重。昏沉沉地脚步迈不开,眼看着自己呕血,却无计可施。忽然间,阵阵清风徐来,随即脚底传来痒痒的感觉。 “娘,娘,娘” “娘亲,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高高低低的几个稚子的哭声,在黛玉的耳边想起来。 黛玉明白了,这是自己的孩子,是自己的长女在哭,在喊自己醒醒;那干巴巴叫娘的是自己的长子,而那娃娃哭的是自己次子。 奶娘呢,怎么放人孩子哭,也不管呢?! 程夫人看着凤姐把孙女、孙子,弄到二儿媳妇的床前哭。而一天没什么动静的二儿媳妇,沉睡的脸,开始露出挣扎的迹象,双眉皱得紧紧的,眼睛转动着,好像下一瞬间就能睁开。 程夫人低声唤道:“黛玉,黛玉,你赶紧醒醒,醒醒。你看孩子都在哭呢。” 黛玉挣扎的越发厉害了。 凤姐凑过去,大声地在黛玉耳边喊:“表妹,你要是不醒,你女儿可就想你一样没了亲娘啦,你儿子可比你弟弟夭折的时候还小呢。黛玉,你要是不醒,你女儿就要和你小时候一样了。” “不,不能。”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和我一样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不,不能。” 黛玉拼尽所有的力气,猛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是自己的长子林家的嗣孙、是抱在奶娘怀里,什么都不懂,哭着向自己伸手的幼子。 “阿弥陀佛。”程夫人念佛,终于醒了,太好了。 第137章 番外集合 番外(一) 贾琏穿着国公的服饰,跪在宗室的后面。悄悄抬起头, 眼睛迅速地向上一睃, 又飞快地低下头跪好。 他的外甥, 那个不到十岁的娃娃就承继了皇位了?想当初, 太上任由今上他们兄弟的争夺,不对,应该是先帝了, 先帝和他那些兄弟人前人后, 明的暗的,争的刀光剑影、打得头破血流,多少人家被牵连进去, 罢官、流放、抄家、灭族,说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也不为过。可现在?今上这位置到手的真是轻松啊。真应了凤姐说的, 龙生龙,凤生凤,先帝的皇位就是“捡”了个巧宗, 轮到今上, 今上四个皇儿就剩了他一个了, 这皇位得来的比他爹还巧。 那娃娃皇帝干脆是捧着厚厚的一本书在读。贾琏跪的膝盖僵硬, 浑身不舒服。清脆的童音有些暗哑, 贾琏心里开始骂娘, 那个混蛋写的祭文, 要这么长、这么艰涩, 多难为自己这九岁的外甥啊。想当初自己九岁的时候,别说读顺溜这样艰涩冗长的文章,就是现在,这祭文里的一些字他听到了、懂得意思、认得、也写不出来。 好容易等到祭天仪式结束,小皇帝有点像霜扫过的萝卜叶了。可这还不能回去休息,得回京摆宴款待祭天的宗室、群臣。贾琏按顺序夹杂在辚辚车队里回了京城,参加皇帝登基的庆祝宴会。 宴会结束,今上摆驾回宫。参宴的众人也准备撤了,一个小内侍走到贾琏跟前,恭敬地施礼,“国公爷,皇上请您去养心殿呢。” 前面的宗室,后面的群臣,听到小内侍的话,投向贾琏的都是羡慕嫉妒的目光。前面贾琏离开,后面就有宗室议论纷纷。 “这贾琏倒是好命,早个十几年,他在京城算个龜!见了我们谁,不得乖乖叫声爷?!” “你咋不说再早个二十几年,你爹的时候?咱们谁见了他爹,不得叫声大公子,乖乖给人行礼啊。” “你个王八羔子,敢呛着爷说话?” “你谁的爷啊,按辈分,你见我得叫叔。” 喝高的二位打了起来,拉架的,打快拳的,趁机报私怨的,宗室里的人差不多都参与进去了,一片混乱。 群臣都冷眼看着,先帝这一去,宗室欺负今上年幼,才登基就这样闹,是给今上下马威了。 呵呵…… 看了热闹了,待后日大朝,好好参参这些纨绔、混账。 贾琏去了养心殿的书房,见今上已经换了常服,程荫陪同在侧。赶紧跪倒叩见。 “罢了,舅舅,你起来吧。朕没劲儿去扶你了。” 贾琏听了这话,赶紧自己爬起来,又对着程荫行礼,“程叔叔。” “坐吧。” 贾琏捡了外甥的右侧,和程荫相对而坐。有小内侍捧来搽脸巾子,贾琏热热地搽回脸,又接了盏香茗,捧着慢慢喝。 有内侍进来,向三人报宴客大殿里,宗室打成一团的事儿。 “承恩公,你怎么看?” “程叔叔,您?”贾琏听程荫这么称呼他,就僵住了。 “太傅,私下不难为舅舅吧?”小皇帝和贾琏一家关系很亲近,也知道程家、贾家渊源。 程荫一笑,“遵旨。” “琏儿,你说这事怎么办好?” “训斥一顿?” 程荫叹气,这甥舅二人,一个软弱,一个年幼,恨不能捂脸叹息,先帝哎,您要了一辈子的强,最后落到只剩这样的儿子,偏又是只有这么一个帮不上什么忙的舅舅。还不如臣替了你去呢。 “还请太傅教导。” “打架的全关起来,关宗人府去,饿一天杀杀性子。这是宗室给圣人下马威呢。要是圣人示弱了,怕是宗室里会闹出更多的花样来。” 有内侍看皇帝点头了,就出去办了。 “圣人今天累了,早早休息,就不用做功课了。”程荫慢慢对今上说。 “是,谢太傅。”小皇帝露齿一笑,听说不用做功课,嘴快咧到耳根了,连豁牙都露出来了。大概是小孩子天性,听说没功课都会这样吧。 程荫看看比自己五孙子还小的今上,暗叹一口气,“早早歇息,明日辰时起床。” 小皇帝一听说可以辰时起床,高兴地要叫,却一下子捂住嘴巴。大眼睛骨碌碌地看着程荫,怕程荫说他失态。 “程叔叔,那些宗室就训斥一顿吗?” “你想怎样?” 贾琏在养心殿坐了这一会儿,慢慢回过神来。看小皇帝失态,赶紧打岔。“程叔,永琏觉得在百姓家,这是族亲欺负才承继了大笔家业的小孩子。在皇族嘛,这是奴大欺幼主。得重重惩罚。” “按什么来呢?”程荫看贾琏有了主张,不在是这些天浑噩噩的呆痴模样,心里松快了一点。 “失仪。恰如其分的罪名。降爵、削爵,白养着一群给外甥添堵的族人,活人惯的他们!一次制服。不说太上的时候,就是先帝爷的时候,那个宗室敢?!” “善。”程荫大赞,这贾琏给张家兄弟们教导了小二十年,终于有点模样了。 “你明日辰时末也一起进宫吧。诸臣商讨政事,你要代圣人说话的。” “我?”贾琏在户部做侍郎还没多久,也都是按照尚书的意思做事,这下要他代替圣人说话,他是真的不敢。 “今上年幼,有母舅出头,是应当的。明日不管什么人,你只当为你外甥说话就是了。” 小皇帝也是个聪明的,见太傅这样说,赶紧起立给贾琏一揖,“还请舅舅帮我。” 慌得贾琏赶忙回避,“圣人说了,舅舅照办就是,可别给舅舅行礼。再也担不起的事儿了。这可不是圣人做皇子的时候了。” 程荫见贾琏答应了,转头和小皇帝道:“老臣这就和永琏出宫了,圣人不妨去太后宫里歇息。”末了还轻声加了一句,“安全。” 见小皇帝点头表示明白了,遂和贾琏一起告退。 二人同乘,“琏儿,程叔叔这些年对你如何啊?” “如父一般。” “如今的朝局,十年后程叔叔能否全身而退就全看你了。” 贾琏立即说:“程叔叔放心,我按您教的去做。” …… (二) 小皇帝登基大赦了天下。贾政和王夫人早埋骨在流放地多年。贾兰得了赦令,欣喜若狂,可以参加科举了。 于此同时,鸳鸯看着仍在给小丫头做胭脂的宝玉,叹了一口气。 “宝二爷,环三爷和兰哥来了,在前厅等着您呢。” 鸳鸯比宝玉又大了几岁,虽说曾是贾母跟前第一位的得力丫鬟,从跟了宝玉,鸳鸯就知道要事事以宝钗——宝二奶奶为主。不敢违拗了宝二奶奶,但也不敢违拗了宝二爷,真真是体会到了平儿当初的为难。可自己还没有平儿主仆间的信赖之情,眼看着宝二奶奶还是信赖莺儿的。 连催了几遍,宝玉才放下手里的胭脂。 “环儿过来做什么?他家里又闹起来了?” 贾环托贾琏在五成兵马司找了一个差事,先是一小旗,慢慢混到总旗。有一同当差的见贾环人品、做事、模样也都可以,贾政和王夫人又死在流放地,还有贾琏这个堂兄,虽说分宗了,也没说不管贾环,就把闺女嫁给他了。进门没一个月,赵姨娘想摆婆婆的款,可儿媳妇不认姨娘是婆婆,只肯把她当老姨娘养着,不肯当婆婆敬着。闹得家里乌烟瘴气的,还是贾环再三地请李纨和宝钗出面,才压了下去。但隔三差五的,还是会吵闹起来,宝玉是烦不胜烦的。 到了厅里,兄弟叔侄叙话,原来贾兰是约宝玉去参加秋闱,贾环想约他们叔侄给贾政王夫人迁骨殖。 宝玉想想说道:“老爷太太在北面已入土为安了,就莫要再惊动了。至于秋闱,兰儿你好好努力,我对这样的事儿再不敢兴趣的。” 说完,宝玉起身回了内院,继续做胭脂去了。留了贾环和贾兰面面相觑。 “环三叔,若兰儿侥幸过了秋闱,明年春闱后,兰儿和三叔一道去请老爷太太的骨殖。若秋闱失利,就即刻和环三叔启程。” 贾环点头,恨恨道:“太太溺爱宝玉,呵呵,可宝玉连她的骨殖,都不想埋葬祖坟,呵呵。”贾环冷笑几声,叔侄携手离开。宝钗冷笑,“莺儿,这贾家最冷心冷血的窝囊废,就是咱们这爷了,文不想科举,武不能提刀,不管教养儿子,不管家里家外所有事儿。每日里还要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就知道哄小丫头做胭脂。这屋里人拉了一个又一个,如今连父母亲都不管不顾了。” 莺儿紧着对宝钗使眼色,宝钗回头,见宝玉白着脸,站在门口。 宝玉见宝钗回头,甩下门帘子冲了出去,杳无音信了。 贾兰秋闱失利,即刻跟着贾环去起了贾政夫妻的骨殖安葬去祖坟,一身披大红袈裟的僧人,跟在他们身后,同在坟前跪拜。待叔侄二人祭拜完毕起身,眼看着那僧人越走越快,飘然远去了。 事后,贾兰登门和宝钗说起遇到宝玉之事。宝钗叹息,“三姑娘音信渺茫,四姑娘出家为尼,宝玉出家为僧,谁能想到迎春竟然做了太后呢。” 但从此再不提宝玉,把宝玉收入房的丫头们,通通打发了,连鸳鸯也嫁与了走路的行商,自己只管专心教导儿子。 贾环找贾琮说起贾兰科举之事,贾琮也叹气,这科举那是自己闭门读书就可以的,纨大奶奶能给贾兰启蒙,已经是很不错。自己在张家读书多年,才勉强中举,可春闱恩科铩羽而归。张家的书院不是人人都能进的,自己虽然娶了张家大太太的旁支族妹,那也是琏二嫂子为自己百般筹谋来的。要是为贾兰的事儿,张嘴去求,那是自找难看呢。 最后还是贾琮求人,把贾兰介绍去京里一个不错的私人学堂。这是看在贾琮是太后亲弟弟的份上。 十年寒窗无人知,一朝成名天下闻。前半句说的是所有的考生,后半句也和贾兰无关,他辛苦十年,又在私人学堂苦读了二年,堪堪考上举人。距离走到皇帝跟前的殿试,还远着呢。 但就是举人,李纨也哭的不能自持了,终于可以给儿子说个体面的婚事,找个得力的岳家了。 (三) 小皇帝十九大婚,迎进宫的皇后是程家的孙女、程泰和黛玉的才及笄的长女。 因迎春和黛玉关系好,小皇帝小小时候就在母妃的宫里,见过天仙一般的表姨,后来还有表姨家的小仙女。十三岁开始选后的时候,小皇帝在迎春跟前,拿出不给小仙女,就不立后,自己宁可无子,把皇位交给宗室的闹法,闹得了迎春的点头。 小皇帝又在太傅面前就差打滚了地争取。求了舅舅、舅母,又求表姨,最后还是太后出面求亲,与程荫答允了不会委屈他孙女。程荫答应婚事的时候,就和今上就致仕达成共识,今上长子出世,不管长子是谁生的,太傅都退出朝廷。圣人很是舍不得太傅,更舍不得自己看了那么久的小仙女,犹豫着不肯答应太傅致仕。 贾琏私下劝:“连着几朝的太傅都没得善终,程叔叔年岁已高,难为他为你撑了这么多年了。再则,程叔叔就是致仕了,又不离京,圣人长子若是皇后所出,也是程家外孙,太傅岂有看着不帮圣人的。” 今上终于勉强答应,可程家出身的皇后,在连生三个女儿后的十一年后,才终于生出了儿子。程荫长叹,“圣人再无儿子出生,怕老臣都等不到致仕哪天了。” (四) 贾琏六十大寿,喝得大醉。 贾琏七十大寿,又喝得大醉。他没有理由不喝醉,圣人立了程家女所出的十岁皇子为太子,凤姐说的好啊,“太子和圣人差了三十年呢,太子只孝顺今上就稳稳的了。看太后在活二十年也是平常。” 醉梦中,贾琏狂笑,贾家嫡支有男人过六十岁了,而且还过七十岁了。 醉梦里,贾琏梦到自己第一次去江南,是奔姑母的丧事,见到小小的玉人般的表妹,哭得眼睛红肿,可怜的不能再可怜了。想到自己也是幼年失母,对表妹就多了几分同情。藏起来祖母的信,也不提接表妹的事,办完丧事就回了京城。 后来祖母打发家里的婆子又去了江南,不知怎么说的,从姑父身边把表妹接了来。看祖母待宝玉和黛玉,他以为是要留黛玉了。等姑父病危,再次去江南送黛玉回去,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贾琏有些**,凤姐好像不是自己身边的样子,自己也没有儿子。父亲也没闹分家、还银子、分宗,没得爵位,可元大姐姐还是封妃了…… 自己被贾珍父子怂恿着偷娶了尤二姐,那花为肌肤、雪为肚肠的流连在贾珍父子间的美人。贾琏啐了几口,这样品性的人,怎么值得自己冒着国孝家孝偷置外室?可尤二姐肚子里的儿子是自己的,尤二姐吞金自杀了,贾琏忍不住眼睛里的涩意…… 贾府抄家了,凤姐因为操弄刑讼、逼死人命、放高利贷死在囚所。父亲被流放千里,自己陪着。等回来才知道女儿被刘姥姥所救,嫁了刘姥姥的外孙儿。女儿遭难,竟然是自己的大舅哥和环儿一起使坏。 贾琏不知自己是在梦里,只觉得这样憋屈的人生,没有张家舅舅,没有程家叔叔,没有太后妹妹,没有圣人外甥,没有儿子、孙子,自己和平儿窝在一个小庄子里苟且偷生…… 贾琏泪流满面,伤心得恨不能立刻死了。 “永琏,这是怎么了?睡得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贾琏被摇醒,看看是凤姐唤自己呢。 贾琏看着凤姐,慢慢醒过神,还好还好,自己是在国公府。 第138章 上人初入梦 无力弱林海 话说: 云母屏风烛影深, 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 碧海青天夜夜心。 林夕慢慢有了意识,听到有人在轻声叫自己。 “林夕上人, 林夕上人。” 林夕睁开眼,见白无常谢必安大大的脸孔, 白拉拉突兀地、和她眼对眼,快凑到她脸上了。 林夕下意识的地想离谢必安吓死人的白脸远一点儿,往后一使劲, 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 “呵呵,林夕上人啊, 这回你可真做了男人啦。” 林夕听了一惊, 见谢必安往后一退, 一个面目清俊、身体消瘦、散发着忧郁的淡白魂体闪露出来, 面目清俊,身体消瘦,散发着忧郁气息,只见他弯腰向林夕揖手, 殷殷意笃, “林海拜托上人, 莫使我林家断了香火。”说毕, 就要向后飘。 “哎,别, 你别走。你儿子多大了?什么情况啊?”怎么没头脑就这么一句呢? “无子, 唉, 愧对先祖啊。” 羞愧、怅惘涌上那中年男子的脸。 “无子,你哪来的香火啊?” “故拜托林夕上人。以后就靠您给林家添上三子七孙,不枉林海与谢必安谢大人祖上渊源。” “哈哈,林夕上人,哈哈,哈哈,哈哈哈。”谢必安狂笑着,拖着林海飞速向后。唯余音袅袅的一句话,刺激着林夕:“没有三子七孙,你就顶着林海的身子,反复熬着吧。” 林夕躺在床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谢必安拖着林海飞速消失。神情恍惚,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回过神儿。仔细检视一下现在属于自己的这具男人的身体,结论:外劳内伤,弱鸡一只。还三子七孙呢,活过十年都难。 没三子七孙,反复熬着?——没等林夕想出个所以然的计划来,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无奈地任由孱弱的身体,陷入昏睡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顶了林海肉身的林夕被唤醒。 “老爷,老爷,大姑娘和琏二爷都过来在花厅里等着呢,要进来给你请安。” “啥?” “老爷,大姑娘和琏二爷过来请安。” 林海(现在林夕称作林海了)挣扎着想起来。床帐外面听到动静,床帷被轻轻地快速拉开,搭去两侧暗沉扭花的镶深蓝宝石的银帐勾。俩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梳着丫鬟的头发,头上带的都是银饰,插着净色镶玳瑁的银发梳,穿的都是一样素净的天青色细布小袄,挑线八幅白布裙子,罩着青色的细布比甲。 挂好床帷,二女轻柔吐音,“给老爷请安。”柔柔地弯下腰身,规规矩矩地低头,一个平常的万福,竟叫二人做了婀娜多姿的风情。 不等他发话,二人就站起来,上前扶起他。林海从原身记忆里翻出这眉眼娇俏、檀口红润、行事稳重、略矮一点儿是归荑——原身的通房丫鬟,家生子,因识字、稳重,合了原身林海心意,专在外书房服侍笔墨的。 另一个也是青春年华的娇媚女子,略高一些,却是腰如风摆柳枝,项如天鹅翘首。这是大姑娘出生那年,衙门同僚送来的瘦马,来的时候名字就是夭夭。因是瘦马里面第一等的人才,甚是得林海喜欢,已经服侍了五年多了。 这几日林海昏睡,管家才把平日里,甚得林海青眼的此二姝,调来林海养病的内书房卧室,一起伺候林海。 二人联手,给林海换了衣服,又扶去床后解手。一个给林海解开才穿好的长裤腰带,另一个把林海半搂半抱,二人合力撑起林海的身体。夭夭熟稔地伸手进去,掏出林夕□□终于多出来的那一块。林海低头一看,抽抽着脸,好丑,不能直视,只好闭眼。一串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爽后,又由夭夭的纤纤玉手,扶着抖了几抖,送回了鸟巢。不说林海在手术台见过了多少,这时候,真是窘得个囧啊。 二人又给林夕整理好衣服,扶他在榻上做好,端水伺候了洗漱。弯腰福礼,行云流水般收拾好了盥洗的水盆等物,婷婷袅袅出去了。 才问起床的声音,在屏风外问道,“老爷,现在去花厅吗?” “好。” 一音才出,刚出去的俩美女又转了回来,扶起林海,半扶半架着往外走。转过屏风,林海见到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担心地望着自己。 “老爷,昨晚睡得可好?” “还好。”这个是林诚,林海自然想起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从小的伴读小厮,一直跟着林海,后来做了林府的大管家,对林海是忠心耿耿。林府仆人莫不服从,就是贾敏也不敢轻易对上他的。 “咦,贾敏?”天,林夕恨不能大叫一声,这是又给整回了《红楼梦》,变成那个不知所谓的、把女儿送去贾府的林海林如海啦?晕,林夕恨不能晕过去,再也不醒过来了。人家怎么养女儿,关自己什么事儿,随意评说个鬼啊。嘴贱,嘴贱啊。恨不能抽自己几耳光! 林诚看自家老爷的脸色没比昨天强多少,心里叹气,还是跟在后面去了花厅。 归荑和夭夭扶了林海在主位坐好,退了开去。林海抬头,见左边坐了一个青年公子,许是二十上下,青衣布袍,头上只别一根银簪,神清貌朗,面如傅粉,眉若刀裁,鼻直口方,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眼波流转,却有点滴轻浮洩露。 右边是一个五六岁的娇弱女童,看着像才推出来的小戏骨翻拍的《红楼梦》里,周漾玥演绎的林黛玉。只是双眼略肿,唇色惨淡。舒眉浅淡弯弯,长入鬓角。肤如玉雪,两腮尤有婴儿肥。额前有细细碎碎的刘海,头发用白色发绳扎成几绺,盘在头顶,用细小的银钗固定着,脸边又分垂下几绺,都是扎着白色发绳,身上是尚未漂染的粗麻白布。 有诗赞曰: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朝游江北岸,夕宿潇湘址。 二人见林如海进来,都站了起来。等他当中坐好,一起上前行礼。 “给爹爹请安,爹爹可好些了?”声如乳燕初啼,一幅中气不足的娇怯模样。 林海看过去,向她招招手,小姑娘脚步轻移,裙角不见半分掀起,依偎了过来,“爹爹,你莫要再生病了。” 林海搂着小女孩,嘴里应到“好”。 那布衣青年弯腰揖手,“琏二给姑父请安,姑父大安!”声音清朗,听着就让人心耳如飘浪在温泉泳池里,溺毙了也不想离开的舒适。 “嗯,起来吧。”这时候的贾琏,看起来是清清爽爽的一个好青年。 “昨日已经断七了,这俩日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多亏了有你帮手,还要多谢谢你啊。” “不敢当姑父相谢,这些本就是侄儿该做的。” “唉”,林海长叹,转而问道:“琏儿可吃了早餐?” “尚未。” “那就一起吃罢。” 林诚听了林如海这话,赶紧地给归荑一摆手,归荑和夭夭二人快步轻移出门。一会儿,花厅的门大开,先进来三四个仆妇,抬了桌子进来,后面跟了一串提食盒的丫鬟,归荑和夭夭把早餐从食盒里取出来,一样样地摆好。 三样清粥,四样素包子蒸饼,五六样素菜。 林海招手,“先都倒盏滚水来。” 林海捧起茶盏,慢慢吹凉了,一口口喝下,觉得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滋润。贾琏和黛玉也有样学样地喝了水,归荑问了几人都要哪样的粥,然后分盛了端去三人面前。 “你们都下去吧。”林海发话,一屋子的人瞬间走了干净,三人默默地吃了早餐。 早餐后,林海对黛玉说:“玉儿,回去好好歇歇。”摸摸小姑娘的发髻。 黛玉给林海施礼,“爹爹,您也莫累着了。” 小姑娘和爹爹、表哥一起吃了早饭,见爹爹能走出来吃饭,放心下来,语气轻松地告辞离开。 “姑父,若没什么事儿,过俩日侄儿就回去了。您和表妹要爱惜身体,多多保重。” “你若回京无事,不妨多留几天,待我精神好些,有话和你说。” “好。那姑父也歇歇吧,先养好身体。” “好。” 贾琏再次抱拳,给林海行礼,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人都走了,林海靠在椅子上陷入沉思。想了又想,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就想逮到谢必安与他大吵大打一番。可提气,丹田空虚;抬腿,浑身无力;大喊,冇声。掐个法诀,也没一丝法力。 这个熊样,能斗得过谁啊! “唉”,林海觉得仿佛把所有的气都叹出去了。郁闷了一会儿,心道还是赶紧从头修炼靠谱。有个一年半载的,也就修养好这身体了,但愿能早日三子七孙,可不要在红楼世界里熬了。归荑和夭夭过来,小心翼翼把林海往回扶。林海浑身无力,不得不靠在美人怀里,慢慢往回蹭。一挨到床,不由自主地瘫在那儿。强撑了一个早晨的精气神,涣散得一点儿没剩。 归荑和夭夭轻拿轻放地给林海脱了外袍,扶他躺好,又给他盖好夹被。林海让二人放下床帷,说自己想一个人静静呆会儿。 归荑轻声说:“奴留这里伺候老爷吧。” “不用,都去外屋吧。有事会招呼你们。”林海示意手边的绳子。 二女带着小丫头们都退出去了。林海自己躺在床上,很快沉入心神皆静、五内空蕴状态,没一会儿,就疲乏得昏睡过去。 人说: 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 一点飞鸿影下, 青山绿水,百草红花。 俟再回江南,人隔天涯 第139章 第二回 清内室 皆夭夭 再醒过来, 已经是日上中天了。林海觉得身体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力气, 拽了一下床头的绳子, 清脆的铃声响起。归荑和夭夭立即走了进来, 重复早晨那一套程序。 洗了手,林海觉得自己精神些了,叫了林诚进来。“这几日可有什么事儿?” “老爷, 衙门的事情, 胡先生和周先生都帮着处置了, 听说暂时没什么紧要的。家里的事儿,琏二爷帮着也料理了。都没有什么棘手、非得老爷的。您还是先养好身体吧。” “姑娘哪里呢?” “是姑娘的奶嬷嬷管着,这家里没什么人会屈了姑娘的。就是……”林诚停顿了一下, 继续往下说:“就是太太院子里,留下的那么些人, 都怎么安置?得老爷拿个主意。” 林海卷曲左手中指、无名指轻叩, 林诚知道这是林海在想事儿,也不出声,慢慢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林海梳理完原身关于内院这些女人的日常印象, 厌倦地皱眉,又沉思了一会儿,才说:“把太太院子里的人,一个不拉地全送到太太陪嫁的那个庄子, 莫走失了一个。往日里太太喜欢她们伺候, 以后她们就在庄子里, 为太太和哥儿念经、祈福来世。记得在那庄子里安排间静室,给她们跪经的。” 都不是什么好鸟,挑唆贾敏往歪道走,煽风点火,内院倾轧,哪里都没少了她们。 林诚应了“是”转身出去办事了。 归荑进来问:“老爷,早晨的药还没喝呢。现在喝药吗?” “不喝。倒杯水就好。” 林海慢慢喝了水,又回到床上用功。m的,什么都是虚的,身体第一,没有个好身体,解手都靠人帮。窝了个去的! 林海这一次坚持的久一些,当然累得昏睡的时间也长了一点儿。入夜了,才醒了过来。 林海自己坐起来,晃晃肩膀,虽感觉无力,但总不是早上那侍儿扶起娇无力的状态。掀开床帐,见屏风后面透出些微烛光。自己晃悠悠去解手,就着盆里的冷手洗洗,又坐回床上。拉铃,叫了归荑进来,吩咐她摆饭。 才喝了一点白粥,夭夭从外面进来,“老爷,大姑娘那边打发人来问话,问大姑娘能过来看看老爷吗?” “什么时辰了?” “戌时二刻多点儿。” “让大姑娘过来吧。” 林海略用了些白粥小菜,由归荑扶了出去,让夭夭把屋子好好收拾,放放味。 黛玉看林海能走进来了,兴奋溢于言表。贾琏陪着黛玉坐在那里等着。 “爹爹。” “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爹爹,下午,下午大管家把娘亲院子的人都送走了。她们哭,要女儿问问爹爹,怎么娘亲才走,就赶她们了?” 林海摸摸黛玉的头发,这真是面对自己的亲爹哦,质问的话随便就说出来了。 “倒也不是赶她们走,你娘亲素日里就喜欢这些人伺候,让她们到你娘亲陪嫁的庄子里,每日为你娘亲和弟弟念经祈福,让你娘亲和弟弟也不至于孤单了。” “哦。”小姑娘得了答案,原来是为了自己的娘亲和弟弟做伴,遂放过此话不再问。 “乖,今天晚了,早点睡觉。明早过来和爹爹一起吃早饭。” “好。”黛玉行礼,带着自己的奶嬷嬷和丫鬟回去了。 “琏儿有什么事儿?” “下午被林管家送人惊了一下。姑父,姑母院子里不少是贾家陪嫁的,以后就都在庄子了?” “有何不可?陪嫁过来就是伺候你姑母的,现在不过是换个地方、换个方式去伺奉你姑母。没送她们去姑苏的家庙,送去你姑母陪嫁庄子,就是念其中陪嫁的人多。” “可是,可是她们做错了什么事儿?” “对。”林海捏拳,在嘴边轻挡,咳了一声。“我念她们是你姑母的体己人,不想追究你表弟的死因了。就这样吧。” 贾琏一听,涉及林海独子死亡原因,赶紧站起来施礼,“姑父,是侄儿逾越孟浪了。” “无妨。你姑母信错了人,丧了独子,赔进去了自己的性命,你当她最后是好过的?!哪一日不是愧疚、悔恨?可惜我林家,几代单传,我如今年介四旬,别人都是抱孙的时候,我连丁点香火都欠奉,没有承继,也愧对祖宗啊。唉。” 贾琏不知该说什么好。久久才呐呐而语,劝说林海道:“姑父还是多保重,再娶佳人吧。” “唉。若你姑母……哪怕容许姬妾,生了一子,这二十年也抚养成人了。我这里也不必如此一把年纪,到如此境地。” 贾琏是又羞又愧,这是明着指责她姑母妒忌,害得林家断了香火了。想反驳几句,所有的姬妾都没生,应该不是姑母的问题,林海该考虑是不是自己有事儿。可转念一想,这林海不是不能生啊,有表妹在这儿站着,还有春天夭折了的表弟,都是姑母所出的。 “咳,咳,姑父,”贾琏咳了几声,干巴巴地说:“妇人没有不妒忌的。”这话一说出来,贾琏觉得自己下面的话就顺溜了。“姑父,姑母这里错了,但凡姑父再娶,我祖母也不会有他话。再生娇儿迟了点,尚来的及。” “唉,琏儿,要都是你这么想就好了。怕是你祖母会想,女儿嫁给我二十年,最后走到她前面,是我薄待了她呢。”林海顿顿,又接着说话,“所以伺候你姑母的,我一个不拉都送去庄子,集到一起,改日你祖母想问什么,都送回荣国府吧。” 贾琏咧嘴,贾敏每年送回去的四时八节礼品,一看就是管家夫人的做派,哪里是受到薄待的样子啊?! 贾琏犹豫了再犹豫,还是小心翼翼地说:“怕是我祖母会以想念姑母,接了表妹呢。” 林海饶有兴趣地看着贾琏,贾琏缩缩肩膀,站起来行礼,“姑父,夜了,您也该休息了。侄儿明天过来陪您早餐。” “好。” 林海吩咐人好好送琏二爷回客院。 修炼半夜、昏睡半夜,林海再醒来,觉得身体粘腻的不行,拉铃叫了归荑进来,吩咐她备水洗澡。 林海泡得惬意、舒爽,想起来的时候,夭夭从屏风后面转进来。 “老爷,奴服伺老爷,可好?”夭夭嘴里虽问着,手里却拿了条白布巾子,挽在凝脂一般的手臂上,只着了亵衣亵裤,凑到林海的跟前。 “出去。” “老爷,奴……”这三个字说的千叠白转,一韵三叹,够得上余音绕梁了,配上夭夭的腰肢,若不是此刻林海的定力,就是柳下惠在此,怕也要就地投降了。 “归荑,进来。” 归荑踏踏踏地踩着木屐跑进来,看林海神色不愉的,“老爷?” “拖出去。” 归荑赶紧上前,拉住夭夭,轻轻一拽,就扯了人出去。“老爷身子没大好呢。” 林海自己爬出来,赶紧擦干水,穿好衣服。归荑回来,帮林海擦头发。觑着林海沉着脸,也不敢说话。夭夭惯在老爷洗澡的时候进去,被撵出来,还是第一次呢。 林海心里不爽,沉着脸不说话。林诚站在门外问:“老爷,大姑娘和琏二爷在花厅了,早饭可摆在花厅?” 林海应了一声,看头发基本干了,就让归荑挽了发,往花厅去。 林海想想对跟着的林诚说:“去请几个郎中回来,给家里这些个姨娘、姬妾都号号脉,然后都送去姑苏的家庙里,为太太和哥儿念经、祈福来世。” 林诚明白林海是因刚才夭夭的行为动怒,厌恶了这些无时无刻、不在争宠献媚、争风吃醋的姬妾。 “那夭夭、归荑?” “归荑先留着吧。”归荑因在书房伺候,行事谨慎,并没有卷入内院女人的争斗。可夭夭行事肆无忌惮,居然不顾林海大病未愈,就敢趁机惹火。这纯粹是要夺命的妖姬。就林海这小身板,没被姬妾们掏个净空,真是不容易啊。 “今天把内院都处理干净了。” “是。”林诚揣度老爷是为膝下唯一公子的离世、又累得太太伤心绝望而去的火气,终于开始发泄了。应承一声,赶紧去办。 “别让人惊了姑娘。” “是。老爷”林诚知道了黛玉昨夜来问的事儿,心里暗恨送去庄子的人,还是看的不紧,竟让她们传出话来了。林诚弯弯腰,带人走了。 归荑带着小丫头伺候这三人用了饭,黛玉笑着转到林海身边,“爹爹今天看起来好多了。” “是呵。躺了几日了,总归是养了身体啊。” 林海把黛玉搂在身侧问贾琏,“琏儿以后有什么打算?是从文还是从武?” 贾琏愣住了。从文还是从武?他从来没想过啊。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 第140章 第三回 换步得海阔天空 腾挪图今上重用 从文还是从武——贾琏愣愣地陷入沉思。 文?他自己知道自己这十几年该读书的日子,都怎么混过来的。当初珠大哥哥从小就那么用功, 还有一个做国子监祭酒的岳父, 把命搭在科举之路上了, 也没见有什么成就。他可是从小就没认真读过几年书的人, 哪里有什么从文的根底。 武?他能骑马,腰间也挂剑,就是装装样子而已, 哪里有认真练过。再说就是想从武, 都二十岁了,也早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了。 不文不武,他做什么呢? 林海揽着黛玉在怀, 轻轻摩挲女童单薄的后背,一下一下地、温柔地摩挲着。黛玉宛如被捋顺毛的猫仔, 乖巧地靠在父亲怀里。 仲夏时分, 窗外满树浓荫。微风轻摇花枝,悄送幽香。静谧的屋里,一边是舔犊之爱、父女情深秀。一边是俊秀公子, 锁眉沉思, 惘然不知未来路。 贾琏还没有想出所以然, 林诚进来了。见贾琏和黛玉还在, 就停在那儿。 林海见状就问:“是府里的事儿还是衙门的?” “府里的。” “说吧。”估计是那个姨娘不想走, 黛玉听了也不是坏事。 林诚低头说道:“老爷, 郎中扶脉后说, 府里的姨娘、姬妾都被下过绝育药了。” “当啷”一声, 贾琏手里的茶碗就跌落了,姑母这事儿干的,是要贾家和林家成仇啊! 林海轻敲桌面,“琏儿,呵呵……你姑母,呵呵……算了。让郎中留脉案存档。那些人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吧。”黛玉靠在林海怀里,“爹爹,为什么啊?” 贾琏涨红了脸,乞求地望着林海。林海也没看他,自顾揽着女儿说话,“玉儿,这些都要你再大一点儿,由你娘亲告诉你的。” “爹爹,娘亲她……”小姑娘红了眼眶。 林海一下下捋着小姑娘的后背,“罢了,爹爹和你说吧。后院那些的女人,要是生了儿子,就是与娘亲生的弟弟分家产,可懂?” 黛玉点头。 “她们被下药了,生不出孩子了。” 黛玉懵懂地点点头,“这样就没人和弟弟分家产了。” “是。”林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贾敏啊,你当那些姬妾知道你下药害人,不会报复你?“那些被下药的人报复你娘亲,最后暗算了你弟弟。你娘亲舍不得你弟弟孤零零地,就去陪他了。所以爹爹把这些人都送去家庙,给你娘亲和弟弟祈福。” 林海的后院就是一本乱帐,没精力给他梳理,都打发出去了,清清爽爽才能存身。那些姬妾,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选择了苟且活命,做了姬妾,小命就是交到当家太太手里了,被下药还不是常见的事儿。 可贾敏这个当家太太没控制住后院,白添了幼子性命,唉!说到底是没管好内宅啊。这时候,三妻四妾的男人太多了,谁家后院不是一堆女人。孩子要能平安长大,不仅亲娘强悍,也要命硬。 黛玉似懂非懂地点头。 “琏儿,你可想出来?” 贾琏呐呐。 “唉。”林海叹气,自己记得上辈子说过,变成男人也会提携贾琏的。贾琏现在比五、六年后,林海死后、王熙凤初见他的时候,还是有差距。而这差距还不小。 “明日,你妹妹开始读书了,你也和你妹妹一起去读书吧。那先生也是二榜进士,学问是够的。你好好学几日,也好好想想以后做什么,再来和我说。你就这么回京混下去,是白白浪费年华了。” 贾琏知道林海是为自己好,可心里真是舍不得新婚未久的凤姐,想早些回去呢。却不得不站起来说:“谢谢姑父。” 再看看黛玉,难道自己陪着从启蒙开始学?犹豫着不好说出口。可是和豆丁一样的表妹一起读书?耻度有些大了啊。 贾琏的神情被林海一眼看穿,“你妹妹把《诗经》、《大学》都学完了,在学《论语》。你学过了的,就当复习了。隔几日我会考问功课,你可不要被你妹妹比下去了。” 贾琏听了如雷轰顶,《诗经》学过,忘差不多了!《论语》听过,当时就没记住……这要是被比下去,真是太也没脸了啊。 “玉儿,带你表哥去温书,明天一起上课。” 林海把二人打发去读书,自己也回房间用功。终于体会到了那微细的气感,在体内沿经脉缓缓贯通,连成了循环。林海仍是不敢放松,小心驱使微弱的气感,运行了几周天,才缓缓收势,躺了好一会儿才休息过来,就起来走动。 林海在屋里边走边想御史衙门的事。太上皇刚刚禅位,等身体缓过来了,与今上定会为权利有一番争斗。江南是朝廷的赋税重地,而盐税又是赋税中重之重。巡盐御史非帝王心腹不能担任。太上禅位,今上也该换自己的心腹,接替着看钱袋子了。自己接了这太上心腹林海的身子,也要尽快在太上和今上之间做个选择。 选太上——几年后,今上掌握了权柄,那就是一条死路; 选今上——怕是等太上缓过气,自己就会被当成叛徒,先被恁死了。 辞官,笑话,四十岁做到三品的巡盐御史了,不说为了光辉官途,就是为曾得罪的官场同僚——那些盐商,背后哪个没有官员支撑,也不能轻言后退。不然都不用当官的出手,那些被前身惩治过的贩私盐的盐枭及其亲朋,就能来报复无官无职无援手的现任自己。 无子、无宗族援手、林家这么大的家业,必须得当官,还得当得好好的。这是进一步海阔天高,退一步死无葬身之地的局面。 林海一边踱步,思考自身所处的局势,一边翻记忆深处的东西。只一会儿,就苦笑着站住了,这林海虽是太上的心腹,这些年又筹谋着投了甄贵妃所出的七皇子。唉!太上对甄贵妃的宠爱非同寻常,多少人被太上那宠爱贵妃母子的行为,晃花了眼、押错了宝。 太上放他到这位置,说是提拔、重用了他,可林家五服内无人,贾代善离世,林海在朝廷失去靠山,只能巴牢着圣人做孤臣。这巡盐御史的位置,通常二年就换,难怪林海能做了十年之久啊。太上是把林海这孤臣按在了死位,不死不休了。 太上倒真是用人手腕高,可不给臣子活路地用人,还真是罕见。这是欺自己孤家寡人?! 林海在屋里苦思冥想,朝廷的政事要给自己找出一条活路;家事得生出儿子,三子七孙哎,不然离不开红楼了。差了哪条,都得反复在红楼煎熬。 想了又想,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绝妙的路子可走。林海这人,是个能吏,聪明圆滑。远不是自己这样简单性子的人能比照的。可聪明人一旦走岔道上了,再转回来就更难。 怎么才能够不惊动熟人、不露痕迹地转到今上的麾下啊? 愁的林海坚持要磨穿了鞋底。 归荑在外面轻声禀报:“老爷,胡先生和周先生要过来给老爷请安。” “嗯,去吧,请二位先生去书房坐坐,我就过去。” 归荑与跟着她的小丫头吩咐了几句,然后推门进来。林海由着归荑给自己换了常服,带着归荑去了前院书房。 书房里,已经有二位五旬左右的人在等林海了。那俩人也是一身素净穿戴,见了林海进来,都起身抱拳,那略瘦一些的道:“如海,可是好些了?” 林海知道这是胡先生,原与自己是同年中举,不想会试却接连铩羽,到最后自知科举无望,又不甘心做个乡绅,才辗转求了其它同年,到自己这里做了幕僚。想到同年,林海心里一动,举人同年、进士同年,好好经营总比自己做孤家寡人强啊。 胡先生与自己也做幕僚也有快十年了,周先生就更久一些。林海笑着向二人拱手回礼,“好多了,劳匡明、宗文挂念了。坐,快坐了,慢慢说话。”林海坐到主位,那二人也慢慢地一左一右坐了回去。林海吩咐小厮上茶,三人都捧着茶盏,慢慢熟稔地撇着茶沫。 喝了几口茶,林海把所有人都打发下去了,对二位幕僚说:“可是有什么事儿?” 周先生搁了茶盏,“东翁身体见好,朝廷的事儿也该有个章程了。甄家的人前几天又来要钱。” 林海望着他,等下文。 “我和宗文推说东翁久病,不能理事,这些都得待东翁病愈再说。怕是甄家这几日,又该来找东翁了。” 林海点点头。 胡先生就开口说道:“如海,太上禅位了,你也该拿出主意做个了断了。这拖了小半年了,再拖下去,和不给也没什么二样了。” “你二位看,这事儿如何了断好?” 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周先生轻咳一声,“东翁,还是断了吧。今上得了大位,再继续就和谋逆无异。” 林海点头,“是到断的时候了。就是这断了以后,我怕太上缓了过来,会拿人开刀。” “如海多虑,太上退位,我们只需与其它人断了往来,忠于今上就是了。等太上缓了过来,如海也是尽忠与王事。就是如海这续弦人选?” “宗文有何建议?谁家恰当?” 第141章 第四回 冯妇返盐衙 平静能几何 二人见林海已是恢复了既往做事的精神, 不再是一提继弦, 就一幅回避不谈的神情, 心下略宽。做人幕僚的, 东主不好了,自己哪里又能得了好呢。 “不如与京中联系联系呢?总要与今上、或者今上心腹人家联络结亲,方表明得了东翁的立场。” “匡明兄说的是。如海, 你觉得呢?” “也好。只是我虽则四十了, 膝下无子, 这人选年龄略大些,唯要身体好,承担得了繁衍子嗣之事。” 二位幕僚相视点头。 “想以大家对女子的教导, 也不会对我膝下的唯一一女有什么嫌弃,左右是过些年, 一付嫁妆出门的事, 况且她母亲的妆奁也厚。” 二人颇为赞同。 周先生就说:“东翁,我上京先走一遭吧?玉麟差不多也快回来了。” “如海,还是我去吧。京里这一趟未必轻松,匡明这几个月辛苦了。” 林海捂嘴轻咳一声, “这一件事,是刻不容缓。还有一事,怕也得托赖这趟京城,明年太上缓过来了, 只怕会与今上争起权柄来。我这位置……以后必有今上的心腹人接替。你二人没事儿也多想想, 拒绝了甄家容易, 要是太上替甄家出气……” 二人神色一凛,这是脖子上随时能收紧的绞索。 。 “东翁筹谋进京?这倒是一条活路,一可避开甄家替人追讨,二来京里高官众多,东翁也不显眼了。” “就是,趁着太上松手的时候进京,不然怕是不易挪动呢。恰好也可让了这位置给今上的人。” “只是这进京后要谋划的位置?唉,都因我在巡盐御史这特殊位置,久不曾与京中有密切往来,与同年、房师、座师也都疏远,怕是一时间难以谋划到有合适的位置了。” “如海,先也别想那么多,这次进京先与旧日所识都联络一番,看看谁能援手。待进了京,哪怕先回御史台再谋划其它也成的。除此,哪里还有更好脱了此处的法子。” “能不去御史台还是不要去了,不然这接替的巡盐御史做不好,再被派来江南,可是容易的很。” “那么,匡明和宗文就一起进京吧,遇事也有个商量。我让林诚和你们一起回去,把京中宅子也收拾出来,有些事,有林诚在,你们做起来也便利。反正玉麟没几日就回来了,我这里也不愁没人手协助。” “东翁这里哪里离得了人呢?” “无妨,还是京里的谋划重要。再则我那内侄贾琏,这几日留在这里,也能临时帮帮手。” “如海,既然定了,那明日收拾一下,我和匡明后日一早就走。” 林海起身行礼,“拜托二位了。” 胡文和周明赶紧回礼,口中都称是份内的事儿。三人又细细商议了一阵子,一起用了晚饭,林海告辞回去。 第二日,林海吩咐林诚准备胡文和周明进京事宜,又悄悄叮嘱林诚一番自己对亲事的要求。 “林诚,你当知道老爷我现在是独木难支的时候。你须得擦亮眼睛了。” 林诚拍着胸脯道:“老爷,林诚此去定然为老爷再觅得佳偶,好绵延了林家香火。” “你把京中宅子好好收拾收拾,若是可以,明年你家老爷进京娶亲。还有,若能请到宫里的嬷嬷,也为大姑娘留意。” 林诚跟随林海三十余年,瞬间领会了林海的意思,把自己要带走的人和林海做了报备,又把二官家林谦——也是跟随林海从书童做起来的,叫过来,细细交接了御史衙门的诸般杂事以及家里的事务。 送走了幕僚和林诚,林海只盼着他们能早日给自己送回来好消息。心头重荷有了期盼,立即觉得自己精神了许多,便回了御史衙门处理公事。 这二个月的要事,幕僚都替他做了七七八八。林海从自己的案几下面,抽出一带锁的小扁盒,仔细检查了暗记,从怀里翻出钥匙,小心打开,盒子里和贾敏去世前是一样的,还是空荡荡的,了无一物。 林海笑笑,锁了盒子放回远处。贾敏去世的时间真是太巧了,太上重病不得不放权禅位,没出一个月,他这边就报了丧假。恰好是到了又该送上东西的时候。呵呵,林海冷笑一声,这江南的暗人,也是被太上禅位,弄得没了章程,等太上缓了过来,有他们的苦头吃。 林海撑起精神,把衙门的事情都大致地翻看了一番。然后喊人进来,吩咐送这二个月的邸报进来。一条条慢慢看着,揣摩着,最终不耐烦地一丢,都是空话、假话、套话,有用的东西就只有几个官员调动的消息。 看罢邸报,林海翻起今年的上半年税银账册。左手轻轻敲着桌子,一页页地看过去,然后在心里核了个大概总数,又与去年、前年的做了类比,才放心下来。 林海放下账册,揉揉眉心,想着甄家之事。 甄应嘉会这样认了吗?从太上废黜太子以后,就把甄贵妃及其所出皇子摆在其他皇子头前。又数度提拔甄应嘉,使得甄家在江南的势力越来越大。那林海在江南巡查盐业,遇上甄家,有时候都不得不退让三分。一退再退,等甄应嘉找上门、为贵妃所出的皇子拉人,也就半推半就地靠了过去。那甄家在江南,俨然就是半个圣人的做派。但遇到太上就这样禅位的事儿,甄应嘉连为外甥张目的话,都找不到一句能说的。既往帝位更迭时候的一切说辞,什么乔诏、篡位等等,都在一场禅位大典下,消匿无影无踪。 太上把甄家捧得这么高,最后却没把皇位传与甄贵妃的儿子。新皇为了在江南令出可行,也必然会收拾甄家。亲附甄家一脉的官员,现在不投向新皇,未来几年必然会遭到清洗。 唉!林海叹气,能不能顺利靠上新皇呢?自己这后来者都愁,那逝了的林海,怕是不仅愁生存,还要怕投了新皇,担负背主的非议吧。 太上啊,你真坑啊。把皇位给了甄贵妃的皇子多好,省了大家多少事儿。林海不走心地腹诽了几句。翻出林海写的既往的公文,静心揣摩了又揣摩,照样练习起来。 都说字如其人,林海的字真的不愧是一代探花出身,馆阁体写得个个均衡,仿佛印刷一般。行书流畅、清峻、铁画银钩,却是不失峥嵘而又圆润。外圆内方?哈哈,林海看着这个结论,哑然失笑。 练了约半个时辰,林海才搁笔休息,看了又看,不大满意。叫了长随林谨进来,把才练的字都烧了。 “老爷,才好了一点儿,衙门又无事,不如还是多歇歇吧。”林谨劝道。 “好,这就回去吧。等出盐的时候,还有的忙。” 林海在衙门消磨了快一下午,回到后面吃了午饭,就躺回去休息。 如是几日,林海正练着字,林谨过来说:“老爷,赵先生回来了。” “请进来吧。”林海搁笔,洗手,走去了书房外间。见一和自己年龄相仿佛的青衫男子,笑容可掬,立在书房当中,见了自己进来,拱手揖礼。“如海,身体大好了?” “好多了。玉麟,这一路可还好?” “尚算可以吧,与往年并没有什么差异。” “辛苦你了。”因贾敏病逝,原得林海每年自己去各个盐场巡查一番的工作,就由幕僚周明周匡明和赵麟赵玉麟帮着分担了。周明只查看了近处的一些,略远一点儿的,则都由赵麟陪着御史衙门的主簿一起勘察的。赵麟与林海渊源颇深,其父就曾是林海父亲的幕僚,后来又在林海出仕的早期帮扶了林海十几年。赵麟勉强中举后,不想继续科举,就接了父亲的班。到林海的御史衙门也有小五年了。二人自幼相识,做起事情来,林海颇是深信赵麟。 赵麟把自己记录的各盐场情况的卷宗也都带了来,“如海,这些是我记录的各大盐场这季的出盐量。与往年也没大的变化,你再好些看也不迟。我只是担心,有人趁圣位更迭,会在出盐的时候做手脚。” 林海一笑,拍着那些卷宗说:“哪一次出盐时候,那些盐商盐枭们能少了动手脚。无非是要衙门看得紧些,多费些心思。今年圣人才得了大位,我们这里尤其不能出了差池。” 赵麟点头称是。 “你回去休息好好二天,然后和那些盐商们招呼一下,就说今上才登大位,盐政不能出一点差池,谁敢逾越一步,我不管他们身后是谁,定会让他倾家荡产。” 赵麟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匡明和宗文前几日带林诚一起进京了。”林海端着茶盏,看着赵麟的反应。 “是……是为如海私事?” 赵麟迟疑下问道。 “是。”林海把与那二位幕僚商议的事儿,都源源本本和赵麟说了一遍。 “如海在这位置已久,是该筹谋回京了。就是再娶之事,不知道贾家会如何想?” “不用管贾家如何想了。”林海搁了茶盏,“我待贾家如何,贾家自知。贾家之女误了林家香火,我总得为自己香火承继考量。” 赵麟见林海这样说,婉转劝道:“如海既然这样想,不妨慢慢断了和贾家的往来吧。我听说金陵的护官符,对贾家可是推崇。想贾家的子弟,二十年来无人上进。可族人行事,却依旧和代善公在世般,这哪里是大家延续的行事风格。说不得哪一日,就得为族人的荒唐行事被圣人叱责、惩罚。如海早点远了贾家,也好异日受了牵连。” 林海自是知道赵麟看不惯贾家族人行事跋扈。既往林海在扬州,也不免为贾家族人在江南的杂事,斡旋一二,就笑道:“若是匡明他们在京顺利,随贾家的族人作吧。” 林海和赵麟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第142章 第五回 林海查盐风正劲 贾府遣人探情殷 这一季的出盐,林海不仅在这面安排御史衙门盯紧各处, 而且又让赵麟传话给扬州盐商, 但凡有敢在今年有所异动的, 定不会轻饶。未几, 甄应嘉的幕僚就递了拜帖上门。 林海选在衙门前堂书房见甄应嘉的幕僚,仔细看了王振轩递上甄应嘉的手书,叹口气说道:“振轩, 你跟随甄大人已久, 今次出盐不同以往。今上若是得知金陵是由我这面放过去的私盐,你说今上会给甄大人颜面,不惩治如海吗?” 王振轩哑口, 就是太上在位,也不会轻饶了巡盐御史纵容私盐的行径, 这不都是私底下, 不给上面知道的事儿嘛。 王振轩起身对林海施礼,“林大人,这京里催的紧, 我家老爷也是没办法。还有前段时间大人欠安, 上一季的盐钞, 都是我家老爷垫的。” 林海叹气, “振轩, 京里还催?催去了做什么?你家老爷还往京里送银子?” “这……”王振轩真是没法说催去了做什么, 给七皇子做谋逆用, 这事儿能说出口吗?不谋大位, 七皇子一个无官职、无实权的亲王,要钱——林海又为什么给他呢?! “太上禅位了,唉,你也带句话给你家大人,该收手就收吧。今上大位得的光明正大,再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总得为家里的老小考虑后路。” “是。”王振轩明白,林海这是要撕脱和甄家的关系了。 “大人,振轩问多一句,大人就认为天下大局定了?” “那依振轩看呢?不定了,还能如何呢?!和你家大人说,该收手就早收手。不然太上会保自己儿子,少不得要推别人出来,给今上泻火。这盐务,你家大人莫问、莫沾,今年不得不严查啊。” 王振轩明白,林海是怕今上拿他这个太上心腹开刀,可也不得不说:“林大人,若是太上明年做出些别的,比如下诏换人,大人可如何是好?” “呵呵,本官今年严查盐务,也是忠于王事 ,可有错?这回信,我就不写了,你替我把话带给甄大人。都是心腹话,相交多年,你莫误了他一家老小。” 王振轩无法,起身拜了,跟着林谨退出门去。 这一季出盐,林海看得特别紧,盐商也好,走私盐的盐枭也罢,都知道是今上初登大位,林海为自己仕途不得不发狠,故都收敛了几分,也算是彼此配合着,混了过去了。 这一季的出盐后,贾琏来找林海。林海看着素食了快仨月的贾琏,容色焕发,气色更佳,笑着问道:“琏儿可是想好做什么了?” “姑父,侄儿跟着贾先生读书,又跟着赵先生做事,侄儿想还是跟随赵先生做事更和脾性些。” 林海一笑,“你可知赵先生、胡先生和周先生都是有功名的举人?” 贾琏点头,“姑父,侄儿怕是秀才都难考上。”又为自己荒唐了岁月,羞愧赧然。 “你也不必去考秀才举人的,但你得有真本事,不然捐官以后,没能力做实职,虚名又有何用?先跟着赵先生多学学,等上手了,就从主簿做起,也是一条路。再则,跟着贾先生的学习不能耽误,没有四书五经的底子,以后再难上去的。” 贾琏万分感谢,知道林海都是为自己能顺利走上仕途而教诲自己。 二人正说着话,林谦进来说:“老爷,京城贾家派了几个妇人来见老爷和琏二爷。” 林海和贾琏都感到吃惊。 林海就说:“都叫进来吧。” 林谦打发小厮去引那几个妇人进来。 领头的妇人,贾琏认得,是祖母院子里赖嬷嬷的大儿媳妇。贾琏站起来,笑着招呼:“赖大嫂子怎么到江南来了?” 赖大家的赶紧上前行礼,口里说着:“赖大家的给林姑老爷、琏二爷请安。”后面的妇人也都跟着拜了下去。 “起来吧。你们过来有什么事儿?” “回林姑老爷和琏二爷。太太打发奴才们给林姑老爷送节礼,也看看琏二爷怎么一直没回去。还有老太太甚是想念大姑娘,想接了大姑娘去京城住着,就当是替敏姑太太在老太太跟前尽孝了。” 林哈沉吟片刻,“大姑娘有重孝在身,怕是不能去京城,老太太年岁已高,冲撞了就不好了。” “这个……”赖大家的没想到林海一口拒绝,还是用这样的理由。“这个,回林姑老爷,老太太还有一些意思就是说,大姑娘没了娘亲,姑老爷也是要忙着衙门事务,怕大姑娘失去照料,要是去京里,和舅舅家的姐妹们一起相伴长大,也是不会孤单。” 赖大家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向林海,归荑赶紧上去把信接过来。林海接信在手,仔细读了一遍,笑着说:“老太太是心疼外孙女了。” “可不是的。老太太自得了姑太太的凶信,不知哭了多少遭。镇日里念叨外孙女可怜。原指着琏二爷,能早早带了表姑娘回京城,可盼了又盼,望穿眼儿,也没等到,才打发奴才们来接。” 林海把信纸折了折,放回了信封。“等大姑娘出孝以后,会送她去外家做客的。你们远道而来,琏儿,你带赖大家的等人,先去歇息吧。” 赖大家的看林海口风严实,想说见见表姑娘,看林海的脸色不对,只得跟着琏二离开了。 到了琏二居住的客院,赖大家的就忍不住说道:“琏二爷,老太太日日念着你呢。” 贾琏一笑,“老太太可好?大老爷大太太可好?老爷和太太可好?” “好,都好。琏二奶奶还说让我好好看看二爷,是不是江南有什么美人,绊住了二爷的腿,让二爷忘记回家了。” 贾琏笑笑,请赖大家的坐了。“赖大嫂子这样说啊。呵呵,才忙完丧事,跟着林姑父在衙门学做事呢。我都打发小厮回去送信了。难道家里没收到信?” “收到了。老太太看了信就哭呢,哭二爷没把表姑娘带回去,还滞留江南忘了回家。” 贾琏听赖大家的这样说,就有些尴尬了。 “赖大嫂子,不是我不想回去,在这里,林姑父会教导我些东西。难道要我放弃了,回去天天在家里胡混?” “看琏二爷说的,在京里就学不到了,老爷就不能教导琏二爷了? “赖大嫂子,老爷教我什么?读书?做官?要教早就教我了。”贾琏跟着林海学了一个多月了,才知道自己以前真是胡混了春秋。 赖大家的看着这样说话琏二,觉得有些陌生。“老爷也是有才华的人,要不是恩荫了,也会高中状元的。” “嗯,林姑父得了探花的时候,老爷还没进学呢。”琏二跟着赵先生个举人,贾先生个进士学习,才知道家里捧着的有才华的贾政,与贾先生、赵先生没法比,忍不住就说了这么一句。 “看二爷说的话。嫂子我比你虚张些年岁,托大说二爷几句,这样的话,可不好再说给别人听到了。”赖大家的见贾琏听了自己这话,才端起茶盏,慢慢啜了几口,又说道:“现在是琏二奶奶在管家理事,家里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事,都等着琏二爷去做呢。太太也常念叨着二爷,怎么还不回家呢。” 贾琏在衙门里,出来进去的,人人都恭敬他这个表少爷。就连常教他做事的赵先生,也对他客气三分,与在贾府的不上不下,大不同了。现听了赖大家的这话,就有些反感,“家里的事情等着我去做?难道没管家?” “哎呀,看二爷说的,有些事情,还是要贾家的爷们去做,哪里是管家都能做了的呢。大老爷是不管事儿的,老爷也不擅长俗物,里外的杂事,可不就指望着二爷一个了。” “呵呵,这话说的,我琏二就是做杂事的。莫非我要到朝廷做官,还得把家里的杂事带着走?还是为了家里的杂事就不做官了?” 赖大家的看着陡然这样说话的琏二,有些适应不过来,嘎巴会儿嘴,干笑几声,说道:“琏二爷,这家里事情的安排,就不是我这做奴才的能做主的了。总之,是太太的意思。就是琏二奶奶也盼着二爷早日回去呢。” 贾琏有些郁闷地点点头,俩人都一致地搁了这话题。 “琏二爷,老太太让你办的接表姑娘的事儿?” “你才不是见了林姑父了吗?我以前和林姑父说过的。” “唉。”赖大家的叹气,“老太太念着你能带表姑娘回去,看着表姑娘,也能少点想姑太太早去的伤心。” 贾琏看看赖大家的,没有接话。 “琏二爷,我去找姑太太的陪嫁聊聊,家里有人托我带东西给那些老姐妹。” “赖大嫂子,莫提姑太太的陪嫁了,那些人都给林姑父送去姑姑的庄子了。” “啥?为啥啊?”赖大家的吃惊地叫出来。 “琏二不瞒赖大嫂子,林家表少爷的死和她们有关。还有林家的其他姬妾,都被下了绝育药。” 赖大家的吃惊地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弱弱地问道:“琏二爷听谁说的?” “林姑父把人都留在姑姑的陪嫁庄子呢,赖大嫂子不信的话,可以过去看看姑姑陪嫁的嬷嬷。还有林家的姬妾都在家庙里,赖大嫂子也可以过去看看。” “二爷,林姑老爷知道了这下药的事儿?没说要和贾家断亲吧?” “没和我说。我一个做小辈的。” 赖大家的点头,“二爷,你能见到表姑娘吗?我想见见表姑娘。” “等问过林姑父吧。” 第143章 林海6 林海若是无什么特殊的事情, 每日卯正都会练一遍五禽戏。开始只有他一个人, 过几日把贾琏拉了一起做, 再后来连黛玉也一起跟着做。 用林海的话说, 早起练练五禽戏,吃饭也香。二个多月练过来,眼看着林海精神起来, 贾琏也意气风发, 就是黛玉也少了几分娇怯。 因着贾府派了赖大家的来, 早餐后,贾琏就过来和林海说:“姑父,赖大嫂子昨日和侄儿提, 想见见表妹。” 林海点头,放下手里的茶盏, 对归荑说:“让贾府的人这就过来吧。” 待归荑打发人去请贾府来人, 林海叫了林谦上来,吩咐他说:“预备几辆车,一会儿把贾府来人,都送去太太陪嫁的庄子。” 贾琏见状有些疑惑, 林海就笑着说:“赖大家的心思活络呢,昨晚要不是二门看得紧,就进去见过玉儿了。” 贾琏就有些不好意思羞红了脸,“姑父, 我昨日已经和她说过要先问过姑父。” “琏儿, 这和你无关。这些得脸的老奴, 自恃当差的年头比你的年纪都大,哪里会把你这样的小主子的话,放在心里呢。” 黛玉依着林海坐着,扑闪着眼睛,看父亲和表哥说话。 没一会儿,赖大家的一行人跟着丫鬟进来。先给林海、贾琏请安,然后赖大家的看着林海跟前粉嫩嫩的小姑娘,笑得万分亲热,“这仙子一般的姑娘定是姑太太的女儿了,老奴赖大家的给表姑娘请安。”后面的几个妇人也跟着拜了下去。 黛玉原就没少听母亲讲外祖家事,昨日王嬷嬷听说贾家来人后,对黛玉又叨唠了一遍贾府的辉煌、荣国公夫妇对贾敏的疼爱。那王嬷嬷是贾敏的陪嫁,后来做了黛玉的奶嬷嬷。对黛玉一向是精心照料。昨夜说道后来,拉着她的手说:“姑娘,你外祖母最疼的就是你母亲了。”故黛玉一见贾府来人,心里觉得亲近,看着拜下去的赖大家的诸人,比着贾琏的称呼,“赖大嫂子和嫂子们都快请起了。”招呼丫鬟给她们几个搬椅子坐。 赖大家的就笑着说:“姑老爷跟前,哪有我们的坐的地。能看到表姑娘,和表姑娘说说话就好。老太太从得了姑太太的凶信,每天都惦记着表姑娘,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就盼着能接了表姑娘去京城住几年。” 林海不动声色看着赖大家的说,黛玉听着赖大家的说声情并茂,侧脸看看面无表情的父亲,再看看有些尴尬的表哥。黛玉笑着对赖大家的说:“多谢赖大嫂子告诉我,外祖母惦记我。外祖母可还好?” “老太太除了思念姑太太,就是想见见表姑娘了,要是能得表姑娘承欢膝下,也能让老太太丧女之痛缓缓。” 黛玉听赖大家的这样说,就转头看向林海。 “赖大家的,昨日我已经和你说了,老太太年事已高,玉儿有孝不能冲撞了的。待她出孝以后,会送她去看看老太太的。” 赖大家的见林海丝毫不让,还想再说几句,管家林谦过来说道:“赖嫂子,老爷已经安排好了,送赖嫂子去见见往日里伺候太太的人,请跟我来吧。” 赖大家的无法,只好带人跟着林谦出去了。 林海打发了黛玉和贾琏去读书,自己也慢慢踱步去前面的御史衙门。待林海晚间从衙门回到后宅,林谦过来说:“老爷,那贾府来的妇人们,小的把她们都留在庄子上了。” 林海点头,林谦做事到位就是让人省心啊。“过个三、五天再去接了。准备好差不多的礼品,然后送回去就是了。另外,你访访合适的教引嬷嬷,给大姑娘请一二个,那王嬷嬷不能再留了。还有,你在家生子里选一些父母没与贾府婚嫁的小丫头,好好调/教了,把太太/安排给姑娘的大丫鬟,也替换了吧。” 林谦应道:“老爷放心,小的尽快把事情办好。” 林海点点头,林谦又接着说:“老爷,还有一事儿,贾先生对表公子越来越热情。” “噢?是吗?” “贾先生对表公子的课业讲解的仔细,对大姑娘反不如以往认真了。” “先不去管他。大姑娘还小,课业松散一点,也少耗费心血。表公子也就再停留几个月,许是年前就得回京了。你多留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先生,给大姑娘物色物色。那贾先生也不是能在我们林府久留的人。” “是。”林谦也是家生子出身,从十来岁开始陪读,也跟了林海三十多年了,对林海的话从来是彻底地、不打折扣地执行的。 “京里有什么消息吗?” “还没有。倒是盐商商会送过来帖子,邀请老爷参加瘦西湖的中秋赏月佳会。” “回了。太太过世未久,哪来的心情和他们赏月、喝酒。” “还有各处衙门的帖子,都是一些宴席的。”林谦又递上去几张帖子。 林海一一看了,“都回了吧。想他们也都能理解我的心情。” “是。老爷。小的这就去办。”林谦躬身施礼,抱着帖子退了下去。 林海把二管家报上来的家事,一件件处理了,包含贾府派来的仆妇。才命归荑去请大姑娘过来一起吃晚饭。晚饭后,留了黛玉说话。 “玉儿,贾府今日派仆妇来,是你外祖母要接你去贾府住几年。” “爹爹,”黛玉仰着小脸,抱着林海的胳膊,“爹爹,我不想去。” “好玉儿,爹爹也不想送你去京城的。不过呢,过些日子爹爹要去下面巡查,家里就只有你了。或者呢,爹爹把你表哥多留一段时间,能陪陪你,可是年前他必须要回京的。” “爹爹,表哥走了以后,是不是往后爹爹再去巡查,家里就只有我了?” “是啊。” 黛玉抱紧了林海的胳膊,声音有些惶恐,“爹爹,爹爹。”黛玉对父亲出去巡查的印象深刻,一走就是二、三个月。从母亲离世,黛玉越发地粘着父亲,早晚都要和父亲一起吃饭。想到可能二、三个月见不到父亲,偌大的家里只有自己,黛玉就红了眼圈,双眼珠泪凝聚。 林海摩挲着黛玉的头发,“玉儿,爹爹不能不去巡查的,玉儿可明白?” 黛玉含着眼泪点头。 林海接着说:“你还这么小,爹爹怎么放心把你自己留在家呢。玉儿,爹爹再给玉儿娶个娘亲,好不好?这样爹爹出去巡查的时候,就有人在家陪着玉儿了。” “可是,可是……” “玉儿,和爹爹直接说。” “爹爹再娶了新娘亲,是不是就忘记玉儿的娘亲了?” “不会的。有玉儿在,就不会忘记的。” “嬷嬷说,嬷嬷说,爹爹有了新人,会再生弟弟的,然后爹爹就不会再疼玉儿了。” 林海把黛玉抱到怀里,父女眼睛相对视,“玉儿,爹爹和你保证,就是你再有弟弟,爹爹最疼的也还是玉儿。你信爹爹吗?” 黛玉看着父亲的眼睛,转着含泪的眼睛,点点头,大颗大颗的泪珠,就顺着脸颊,一串串地滚落下来,哽咽着说:“玉儿信爹爹。” “玉儿,爹爹已经过了四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爹爹也无法、也不可能陪你多少年。要是以后的日子里,只有玉儿孤单单的一个,可怎么好呢。所以,爹爹再给玉儿娶了新娘亲,玉儿就会再有弟弟。到爹爹不能再陪玉儿的时候,玉儿还有弟弟陪着。好不好?” 黛玉点头又摇头,抱紧林海的脖子。“爹爹,我只要爹爹。” “玉儿,爹爹也想一直能陪着你,可是过些年也会向你娘亲一样离世。到那时候,就要有弟弟陪着你了,五十年,六十年,七十年的。玉儿是大孩子了,听得懂爹爹说的吗?” 黛玉抱着林海哭,“爹爹,我懂。娘亲说过的,我要有弟弟,以后才有依仗。爹爹,会很快有新娘亲吗?” “不会。要等你娘亲周年以后的。” “嬷嬷说过新娘亲不会喜欢我的。她只会喜欢她生的弟弟。” “我们玉儿这么聪明、乖巧的好姑娘,新娘亲一定会喜欢的。而且爹爹一定会给玉儿娶个喜欢玉儿的新娘亲。会给玉儿做漂亮的衣服,梳好看的头发,戴好看的首饰,把玉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一起弹琴,一起画画。好不好?” 黛玉抱着林海哭了一会儿,被林海描绘的种种新生活打动,渐渐收了悲声。“爹爹也和我们一起弹琴?” “好。”林海抱着黛玉,那王嬷嬷看来是多一天也不能留了。 “爹爹,嬷嬷今天还说,还说……”黛玉觑着林海的脸色,林海赶紧露出鼓励的神色,“玉儿,有什么话,玉儿从来都是对爹爹直接说的,是不是啊?” “嬷嬷说,外祖母最疼我娘亲,要是我去京城了,外祖母也会最疼我的。” “玉儿是信爹爹的话还是信嬷嬷的话?” “信爹爹的话。”小丫头回话快、说的斩钉截铁。 “这世上啊,最爱玉儿的就是爹爹和娘亲了。你外祖母虽然最疼你娘亲,但她也有自己的儿子要疼爱呢。玉儿,你那王嬷嬷说这样的话,爹爹不想留她在你身边了,爹爹怕她有一日挑拨的玉儿和爹爹生分了。爹爹给玉儿换个嬷嬷可好?” “爹爹,不换行吗?” “不行啊。想到玉儿以后不是和爹爹最好了,爹爹就想哭啊。” “那,那就换了吧。”黛玉的声音里有些舍不得,抱紧林海的脖子,“玉儿和爹爹最亲的。” 林海喊归荑进来,让她打发人叫林谦来。 林谦来的很快,“老爷,可是有什么事儿?” “你这就打发人,把大姑娘院子里的嬷嬷送去太太的庄子。让你家娘子去照顾大姑娘一些日子,可好?” “好。”林谦白天才知道老爷要替换了大姑娘的嬷嬷,没想到晚上就发作了,想是那王嬷嬷对大姑娘说了什么,触怒了老爷。 “让你娘子把大姑娘的院子安顿好了,再来接大姑娘回去歇息。” “是。”林谦应了,快速出去了。 林海抱着黛玉,轻言细语地哄着小姑娘说话,一会儿,黛玉便抱着林海的脖子嘻嘻地笑了。 父女俩说说笑笑,满室温馨。 第144章 林海7 林海7 隔了几日,林海让管家把贾府的人从庄子上接回来。赖大家的再见到林海就更加恭敬了, 期期艾艾地说了几句闲话, 林海不耐烦了, “赖大家的, 明日你们就回京城去吧。替我和大姑娘给老太太问好,给荣国府里的众人问好。” 赖大家的到了庄子上和贾敏的陪嫁日夜相处,少不得要找了自己认识的老人, 询问自家姑老爷把人都送到庄子上的缘由, 三问两问地,终于给赖大家的问出来林家幼子夭折的原因:有贾敏陪嫁过来做了林家独子的奶嬷嬷的疏于照料;也有贾敏院子里的其他人,想借林海唯一儿子生病, 在贾敏跟前争个地位。或许还有其它的原因,就不是赖大家的几日里能查明白的。 由于贾敏院子的几个嬷嬷和丫鬟的较量, 一场春日里的幼儿的普通着凉感冒, 最后造成林家唯一子嗣殒命。而贾敏后来也因林海查出来幼子生病缘由、夭折真相而愧疚病倒,跟着就撒手而去了。 赖大家的捏着手指暗暗咬牙,枉老太太常说她的宝贝女儿如何聪慧, 自己的媳妇要是这样, 她会生吃了她。谁家娶了媳妇不是为了承继香火, 姑太太嫁过来十几、二十年才生了一女, 好容易有了一儿子, 却没守住。内院的其它姬妾还早早都给断了生育。这林家娶进去的不是媳妇啊, 这是请进来一个断子绝孙的祸害呢。 赖大家的从知道这些陪嫁被送去庄子的原由, 就惴惴不安, 生怕林海迁怒到她们几人身上,把她们扣押在庄子。一看林海放她们回京,赶紧就拜谢告辞。 离开林府的前夜,赖大家的去见贾琏,“琏二爷,老奴们明日就回京城,二爷可和我们一起回去?” “赖大嫂子,我还要在江南多停留几个月。年前吧,我回去过年。” “琏二爷,老奴这里有句话,还请二爷斟酌了。” “赖大嫂子,你尽管说。” “二爷该早就知道姑太太去世的原因了。二爷继续留在林府,怎么就笃定林姑老爷,不会在二爷身上找补回来?” “赖大嫂子,你这说的什么话?” “我这都是为二爷好。姑太太做的事儿,使林家断了香火,林姑老爷都过了四十的人了,往后……能不能再生出儿子来,可都是难说的事儿。二爷还是和老奴一起回京吧。” “林姑父对我很好的,赖大嫂子莫小人之心了。”贾琏很不快,把脸沉了下来,可这赖大家的是祖母陪嫁赖嬷嬷的大儿媳妇,赖大又是贾府的大管家,他平日里见到赖大还得有几分的恭敬呢,听赖大媳妇说的不像话,可拿人家也没办法。 赖大家的原想的是劝了贾琏和她一起回去,那么到贾母跟前,没能接了表姑娘去荣国府的这事儿,就由贾琏担着了。可怎么也说不动贾琏,赖大家的就心里有些没底,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接了表姑娘回京的。这接不到表姑娘,就怕林海那日想起来了,就要与贾府远了。赖大家的不想在老太太跟前承担办事不力的,只好耐着性子劝贾琏。 “二爷,虽林姑老爷总以表姑娘身上有孝,怕冲撞了老太太,不让表姑娘进京。可二爷想想,老太太那是谁啊,荣国公夫人啊,一品诰命,什么没见着过啊。况且表姑娘又是为敏姑太太戴孝,老太太的嫡亲女儿,哪里就会冲撞到老太太呢。怕是姑太太有灵,也是要保佑自己的亲娘的。” 贾琏看着赖大嫂子舌绽莲花,心里想着在江南这几个月,他早明白自己亲姑母是心伤儿子夭折、又对林家的愧疚而逝。按他自己早先的想法,恨不能躲林家远远的,才免得看林姑父,一把子年纪的人,膝下就表妹一个幼女。可林海对他的教导,既是父又是师,从来没有人这样教导过他,他舍不得放弃这机会,冥冥中就有一股信念告知自己要跟住林姑父。 “赖大嫂子,我早就和林姑父提过接表妹进京。唉,林姑父是探花,我哪里说得过呢。” 赖大家的看说服不了贾琏和自己一起回去,吓他也没效果,悻悻站起来说:“那琏二爷,我回去就和老太太说,你还在和林姑老爷磨,争取回去的时候会带表姑娘进京的。” 贾琏听了这话,眉毛就皱了起来,“赖大嫂子,你这样和老太太说,是想把你接不到表姑娘的责任推到我头上?我是来奔丧的。” 二人不欢而散。贾琏打发自己的小厮兴儿,第二日跟着赖大家的们一起回去,反复叮嘱兴儿回去一定要把话说明白了。 贾琏虽然把兴儿打发了回去,可还是没防住赖大家的在贾母跟前搬弄是非,不过那些得他过年的时候回去才发现的呢。 过了中秋,林海把贾琏找过去。 “琏儿,我这几日就要出去巡查盐务,家里要靠你多照应下你表妹。外面的事情有事儿找赵先生,家里的事儿找二管家林谦。可行?” “姑父放心,侄儿一定会照顾好表妹的。” 林海安顿好家里,黛玉舍不得父亲离开,却还是哭着送父亲出门了。 贾琏看黛玉垂泪不已,就哄着说,“表妹,今天先生要考问功课,可表哥昨日忘记写了,把你的借表哥抄写可好?” 黛玉听了这话,慢慢收了泪,眼睛在贾琏脸上转了又转,“表哥,我爹爹说做学问要认真的,表哥不可以抄我的课业。” 贾琏装着万分懊丧,“来不及了,先生就要来了,接表哥抄一次吧。以后,以后表哥一定认真完成的。” 黛玉看着贾琏想了又想,把自己的课本子给了贾琏。 因贾琏提起功课,黛玉就翻出书本来,捧着读起来。 贾雨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贾琏在认真写字,黛玉在认真读书。故轻咳一声,提醒二人。贾琏和黛玉见先生进来,赶紧站起来给贾雨村行礼问好。这贾雨村本来是二甲进士出身,被牵连进上司、同僚的一件贪腐案子里,虽最后核实了他并没参与多少,还是被罢官了。贾雨村求告无门、走投无路,听人介绍巡盐御史林海府上要找先生,即便是给一个小姑娘做先生,他也急急来了林府。心里就盼着能与林海处下几分交情,来日林海能为他的起复出力。 正教这女学生呢,贾琏又被塞了过来。贾雨村知贾琏是荣国府正经的长房嫡孙,真的是喜出望外,若是能借到荣国府的力量,起复当指日可待。因此对贾琏的功课就认真了三分,哪想到贾琏尚且不如黛玉这小女娃读的书多,又不如黛玉在读书上有几分天分,不得不耐下性子一点点地给贾琏补习、慢慢和贾琏磨。好在贾琏不需要进学,且人也能杀下性子认真去学,几个月下来还是成绩斐然。 贾雨村知道林海今天出去巡查,往常遇到这样时候,黛玉常常会病上二、三日,没想到这回虽神色恹恹,还能和贾琏一道上课。贾雨村先问了黛玉的功课,再问贾琏,细细把昨日所留的课业给二人一一点评了。完了对黛玉说:“今天的功课就这些,你俩对弈,我来给你们讲解。” 黛玉是初学围棋,贾琏对围棋是没怎么接触,贾雨村就附这贾琏,重新开始讲解围棋,一时间黛玉和贾琏旗鼓相当,俩人都不肯相让,倒使得黛玉忘记了林海离开之事。 林海带着巡盐御史衙门的几百府兵,一路骑马逐个盐场巡检过去。虽说不是餐风露宿,也是风尘仆仆地辗转奔波。每到一家盐场,值守官吏都谄媚以对林海,不过林海依照此身旧日做派,盐务上面是核查的仔仔细细,即便是后来会有所抬手,也不会在检查的时候含糊了一点儿。核查完一个盐场,驻守盐场的必会设宴请林海一行,跟随的吏员、府兵可以去吃吃喝喝,而他自己就借口妻孝在身,回避了酒宴等等,除了美人,其它礼物皆笑纳了。 林海回到扬州时候,瘦西湖上恰巧惊霰茫茫,天地间浑然一色。寒霰打在脸上,不仅叫人觉得刺痛,那化了的冰水顺着皮肤浸到骨头缝儿里,冰得人浑身觉不到一丝热气。 进了扬州城,林海叫了随行巡查领御史衙门府兵的张千户上前,背侧了大半个身子,说道“张千户,这一路辛苦了。天寒雪大,你率兵士回营就好。” 张千户赶紧拱手说道:“总要送了大人回府衙才好。” “无妨,你留一队甲兵予我就好。”然后示意林谨。 林谨赶紧上来说道:“张千户,我家老爷已经安排了酒宴与随行的兵士们,还要千户大人多管教兵士,莫出了差池。” 张千户知道这酒宴也是御史衙门每次巡查回来的惯例,酬谢兵将一路辛苦。遂对林海一拱手,“谢大人体恤了。”留了一队二三十人的兵士给林海,自带其他人归营了。 林海裹紧身上的披风,林谨吆喝着跟随的家丁、兵士,一行几十人,带着数辆大车,顶风冒雪,回到了巡盐御史府。 林谨把车辆交给林谦接手,自己带着家丁和兵士去酒楼欢宴一场。 林海回到自己常住的内书房所在院子,见贾琏和黛玉已经侯在厅里。黛玉见了林海,欢喜地扑上去,“爹爹,爹爹。” 林海赶紧伸手止住她,“莫过来,爹爹身上凉呢。”解了披风顺手递给等候的归荑。 贾琏上前施礼,“姑父总算回来了,表妹这些日子想念姑父,才还要去府门接您呢。” 林海坐定,捧着热茶暖手,笑着对二人说:“在这里等就好了,今年这天冷的早,冻的厉害,着凉了就不好了。” 黛玉站在林海身侧,几个指头轻揪着林海的衣袖,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海,不肯离开。 林海暖了手,摸摸小姑娘的头发,“这些日子,爹爹不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 黛玉红了脸,低头小小声说:“都有的。” 贾琏就笑着插话说:“表妹想您不肯好好吃,我哄她说要是您回来看她瘦了,就要送她去京城了。” 黛玉就扬起小脸,“爹爹,您看,玉儿没有瘦,后来有好好吃饭了。” 林海摸摸小姑娘的笑脸,“好,好,没瘦。还是琏儿有法子。” 归荑过来说:“老爷,热水准备好了,老爷可以盥洗沐浴了。” 林海站起来说:“你们表兄妹继续对弈,一会儿一起吃饭。” 二人站起来,林海摆手让他俩自在下棋,自己带了归荑离去。 第145章 林海8 林海和贾琏、黛玉三人围坐饭桌, 一起吃饭, 热汤热饭下肚, 林海才觉得连日的寒气发散了一些出去。看黛玉也不再数着米粒吃饭, 心情大好。这人啊,要每天多动动,动的多了, 自然吃的也多, 身体慢慢也就壮实了。 归荑候着三人吃了饭, 才过来禀报,“老爷,二管家说周先生等着要见您。” 林海放下手中的茶盏, “琏儿,你和玉儿先回去吧。” 贾琏和黛玉看林海有事, 就站了起来。林海伸手拿过黛玉丫鬟的披风, 仔细给黛玉围好,“乖玉儿,爹爹忙完,要是还早, 就过去看你。” “爹爹不用去看玉儿了,爹爹早些安歇,玉儿明早过来和爹爹一起吃饭。” “好,好。玉儿也早点安歇。”林海有叮嘱黛玉的丫鬟, “你们也多小心点, 仔细照顾姑娘, 莫着凉了。” 看着贾琏带着人和黛玉一起出去了,林海才裹了披风,沿着回廊走去前面书房。一路只见寒糝如絮,纷纷扬扬,青瓦也覆了一层。有人走过的地方,踩出泥土砖石的原色,远一点儿的花木都无奈地在寒风瑟瑟蜷缩,不见了夏日舒展的妩媚的婆娑枝条。 林海感受着寒风,心里叹气,这天冷的奇怪,怕是北方会出现雪灾了。心里一边不着边际想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守在外书房院子里的小厮,见了林海过来,赶紧跑过去迎,“老爷,周先生和赵先生在里面等着呢。”说着话,有跟着林海往回走,探前半个身子,给林海开了门,挑起门帘子。 外书房已经燃了碳盆,林海进去就觉得热浪扑面而来。把披风解下来,顺手递给跟着的小厮。周先生和赵先生见林海进来,站起来招呼道:“如海”,“东翁”。 “玉麟,匡明”,林海忙与二人回礼,请二人就坐,待小厮给自己端了茶上来,林谦得了自家老爷示意,立即就带着众人下去了,关严实了门。 “匡明回来几天了?一路可还好?宗文在京怎样了?” “前晚到的,想着东翁该回来了,就没再打发人送信。路上还算顺利,宗文留京都挺好的,帮着林诚收拾宅子也便利些。” “匡明一路辛苦了。多亏了有你们几个帮着我的,不然还真是难为。京里可顺利?”林海出去巡差,与留在御史衙门的幕僚赵玉麟,差不多是日日通消息。京里的消息反倒大半个月没收到了。 周明就先和林海、赵麟说起京中的局势。“太上虽让了大位,可是不想放权给今上。琐碎事儿、难事儿都踢给今上去办,听说太上的身体也将养回来了一些。朝廷的内阁、六部也多是看着太上的眼色行事,对今上阳奉阴违都算是好的,更多的是对今上的话,要加问一句太上怎么说。” “看来现在是今上最难的时候了。听说皇后的父亲是在翰林院?” “是。今上做皇子时母家不显,皇子妃也就是太上随便指的,四品的普通翰林学士。在翰林院修史,听说也不是能扶植起来、帮今上的人。” “那翰林院对今上如何?” “礼部是大赞太上禅位是尧舜之举,现在是恭敬着太上、跟着今上的态度。翰林院与礼部一致,就是礼部和翰林院没什么太多权利,只在言论上声援今上罢了。” “勋贵呢?” “多是跟着太上的。” 林海皱眉,看京中的局势,也不是那么好混的。三人也不说话,各自捧着茶盏,都借着喝茶思量。 最后还是周先生笑了笑,拱手道:“我和宗文还遇到了个巧宗,婚事成不成还要东翁自己拿主意。我就是为这事儿回来的。” 林海听周先生这样说,心下放松了点儿,“我就知道凡事托付你们,就没有不成的。” “也是东翁气运使然。我们到京后,先去了东翁的座师府上投帖,然后去东翁的房师、翰林院掌院李老大人府上投拜帖。大概老天看我们心诚,李老大人见了我们。” 林海点头,自己多年没回京城,有些人家进不去也是正常。 周先生捧起茶盏喝茶,然后接着说:“林诚向李老大人说了东翁在子嗣上的为难处,我和宗文说了东翁有意回京,想尽快把巡盐御史的位置让给当今的心腹人。李老大人给东翁推荐了一个最适合的人选,就是十二年前战死的安南将军的孤女。” 提起战死的安南将军,三人都不禁为其唏嘘起来。那安南将军也是一代英杰,在安南镇守了半辈子,可惜遇到土人暴乱,全家三十余口都被土人割了头。唯一幸存的小女儿因为参加选秀去了京城。遇上这样的事儿,皇家也就封了一个虚名的安南县主,依托去外家守孝,慢慢也就没人再提起此事了。 “匡明,李老大人怎么会提起此人?” “安远将军的妻子与李老大人的妻子相交莫逆,平日里也想着照应县主。安南县主出孝后,李老大人夫妻也想为她说门合适的亲事,京城差不多的人家一时也没合适的。再则她家里只剩了她一个,外家也不是什么得力的,还没什么嫁妆,又有天煞孤星的议论,就耽误下来。安南县主一年年大起来,在她舅舅也去世后,在外家过的艰难起来了。李夫人就接了去,用李老大人原话说:因是县主,不好收做义女,但也是当女儿一般,养在府里呢。” “匡明,这年龄也大了一些吧?如海的子嗣,还指望着再娶夫人呢。”这时候,一般三十岁的妇人都可以做祖母了。 “玉麟,安南县主也不算大,你看我都几十了。呵呵。再说,选秀是十三岁到十七岁,少有谁家女儿会十七岁应选的。” “你们在李老大人府上可见过或听说了安南县主什么?” 周先生看看赵玉麟,“玉麟,我们怎么能见到或者听说什么。倒是李老大人的夫人和我们说了一些安南县主秀外慧中、贤良淑德的话。” 三个大男人都咧咧嘴,一笑,这话就是听听罢了,做不得准的。 “如海,我们现在的局面是尽快回京,脱了江南之地。若是选了安南县主,有李老大人帮着斡旋,也容易回京些。” “唉,匡明,玉麟,我这辈子啊,都快活成笑话了。”林海想这原身的前次婚事,心里怅然。 “如海莫如此说话,要不是老大人早逝,你未及弱冠的三甲探花,何须借贾家之势?再则,这么些年以来,贾氏回馈给荣国府的,也尽数够了。”赵麟深知林海过往,忙开导他。 “东翁,这官场本就要姻亲互助之地,何来东翁那样的话。不过子嗣之事,贾家的的确确是亏待了东翁。就如李老大人所言,娶安南县主,好过哪些十几岁的小姑娘,对上东翁的前岳家,缩手缩脚地受辖制。虽有这样的好处,但想到李老大人是拿婚事换东翁回京之事。我和宗文商议许久,也不敢替东翁拿主意。只能和李老大人说立即回江南向你当面禀告。” 林海点点头,低头沉思一会儿,“就这样也好。安南县主能去选秀,人品、模样也不会差。李老大人他也知道我在江南的凶险,有他这个翰林掌院为我斡旋回京之事也容易些,早离了早好。咱们还是要先回了京城,莫陷在江南了。” 林海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敲着案几,敲了好一会儿说道:“李老先生,呵呵,没想到我的房师,在今上那里还有这样的体面。” 呵呵一笑,又接着说:“我们赌了,看今上是会调我回御史台,还是户部。” 周先生皱眉说:“朝廷银子吃紧,户部也不是好做的。东翁回京,到户部,能谋到的只能是侍郎,正是上压下挤的位置。” 赵麟就说:“御史台也不比户部好。” “我们能回京就好。” 三人相视,对林海这话心领神会,都会意一笑。 三个大男人商议起细节来,林海考虑到周匡明千里奔波,就说:“匡明,你这千里辛苦奔波,就留在扬州歇息吧。换玉麟夫妻进京。玉麟,聘礼的事儿,你问过李家师母再让林诚置办,必要县主不委屈了。还有也让你家嫂子,多见见安南县主,有什么意料外的,早报信回来。” 赵麟点头称是,“好,如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赵麟的二个儿子都已经娶亲,回乡去参加科举。一个女儿已经出嫁,这婚嫁之事,他们夫妻也是做熟了的。“匡明,你好好歇息下,我进京去做接下来的事。如海,要是明日能备办整齐了,我后日就走,既定了就宜早不宜迟。” “好,玉麟费心了。”林海向赵麟拱手致谢。 “如海,那贾琏,你是预备着……?” “玉麟,你家儿子考出来还要几年,匡明,你和宗文的儿子也一时指望不上。那贾琏虽没读过多少书,但好在人够聪明、灵活,知道取舍,又是勋贵,荣国府的嫡系子孙。要是我们能把他教出来,他身上还有捐的五品同知,该是一个好助力。”林海停停,又说:“我就是明年娶亲,等儿子长大,还不知道要多久,这期间就要靠贾琏给我女儿撑腰。我们真不能断层啊。” 赵麟点头,“要不是老大人早逝,如海,你何至于如此艰难。不过,也算是熬出来。” “唉,都怪我这些年困在这位置,这孤臣的位置哪。等我们先过了目前这道坎,生死存亡的这道坎。” 林海双眼熠熠闪光,清瘦面容露出决绝的坚定。 第146章 林海9 赵麟夫妻带着林谦匆匆准备的半船聘礼,还有林海准备送给房师、座师、同年的年礼, 还有给贾家的年礼, 冒着冬月严寒进京了。 而贾琏, 本应该随着回京的, 却只打发小厮回贾府送信,说要在江南过年。 周匡明抚掌大笑,“东翁, 恭喜啊, 白捡个大儿子了。” 林海笑的也是十分得意,“匡明说的是。这贾琏长了这么大,估计是贾府, 从来也没把他放在嫡系承爵人的位置,好好地教养。见我们都用心教他, 就舍不得离开了。” “若是个有良心、知恩图报的, 我们再花心力也值得。” “那贾琏虽有点浮,也是年轻人的常态,这半年看下来, 心性倒还不错。” “东翁一向看人都很准的。我听玉麟说他好像对钱粮、算账等上手比较快。真要出仕, 也是去户部适合。” 林海点头, 把贾琏交给了周明教导、锤炼, 自己每天也在晚饭后, 查问贾琏一天所学、所悟, 只是每次考功课, 问到贾琏卡壳的时候, 黛玉都偷偷地给贾琏提醒。林海装作不知道,由着二人商量后,贾琏再答。一来二去的,贾琏和黛玉的感情就好了起来。贾琏看这五六岁的小表妹,孤零零的没个伴儿,慢慢就养出了大哥哥带幼妹的样子来,偶尔出去逛逛,遇到新奇的小玩意,也会挑拣着买几样,哄着黛玉玩耍儿。 当林海知道贾琏给黛玉买小东西后,叫了林谦过来,“记得以后给表公子五十两的月例。每个月不超过三百两银子,随他买了,让帐房结账。” 林谦把赵麟一行人送走,就筹备过年的杂事。往日里和林诚一起做,他不觉得什么。可今年没了当家太太,林诚夫妇又不在,他自己的媳妇又陪着黛玉,不免就很吃力。看林海得了空闲,就过来说:“老爷,给大姑娘找的女夫子、教养嬷嬷都到府上等了。小的也从家生子里,给大姑娘挑了一些丫鬟,一直都在教导着,看老爷什么时候有空,过过眼,定下来。” “女夫子是个什么背景的人?” “女夫子是个寡妇,姓乔,就是这扬州府人,三十多岁,无子,夫家不容,娘家父母也都去世了,就辗转在各家教授女学生。小的仔细访了,口碑不错。因上一个女学生出嫁,才空了出来。听说琴棋书画女红都不错的,性格也柔和。那富嬷嬷年龄小一些,不到三十岁,是扬州府周边镇子上的。前几年宫里放出来,回乡与家里相处不来,又不愿给人做填房,就出来教授女学生礼仪。” “晚饭后吧。大姑娘和表公子都在,也让他们一起和乔先生和富嬷嬷见见面。丫鬟就再多教导一段时间,规矩上严格一些,年前把大姑娘的丫鬟都换了。” 林谦应了“是”,自去安排事情。晚饭后,林海先不考校贾琏的功课了,而是对贾琏、黛玉说:“我给玉儿请了女夫子和教养嬷嬷,这是她们二人的资料,你俩先看看,一会儿再与她们见面。” 待归荑把二人领进来,一见二人行礼,林海就猜出来哪个是乔夫子,哪个是富嬷嬷。略问问了,林海就知道林谦是认真找寻的夫子和嬷嬷,就同二人议定下留在御史府里教授、教养黛玉。然后,由归荑把人送出去,交给林谦家的安排住处等等。 等只剩了贾琏、黛玉,林海是开始考问了。 “来来,你俩说说乔夫子还有富嬷嬷给你们什么印象了?琏儿先说。” “姑父,乔夫子看着是个挺可亲、挺文弱的。富嬷嬷看着很懂礼节。” “玉儿呢?” “除了表哥说的,乔夫子是要强的人,富嬷嬷也是。” 林海一笑,小女孩比贾琏看人敏感,这是天生的,贾琏看人还有漫长的路要走的。 “这俩人看着都是有礼节的人。富嬷嬷的礼节是宫里修炼出来的,每个字说的都平和得没有半点起复。乔夫子看起来温婉可亲文弱,可这二人内心实质都是要强的、不肯听人摆布的个性。琏儿,看人要看内在的品质,这方面,你还要好好琢磨琢磨。你回头把这府里你见过的、不论熟悉与否,把他们的性格都分析一遍,五天,交给我。” 贾琏就苦了脸,御史府里当差的,几十号人呢。 “去吧,今晚就去写,差的太多,要打手板的。” 黛玉听说要打手板,就对贾琏夹眼笑,自己左手拍右手一下,做了一个很疼的表情,嘴巴配合着抽气。 林海被这样活泼的黛玉逗笑了,“琏儿,好好写啊,别让你妹妹笑话你。” “是。”贾琏起身应了,就告辞回去写作业。走前还凑上去,在黛玉的头上扑棱两下,把黛玉的头发揉乱了,才高兴着出去了。 “爹爹,爹爹。”黛玉捂着脑袋,向林海求救。 “把表哥叫回来,先打手板?” “不要。哎呀,我的头发。”黛玉瘪着脸,既不高兴头发乱了,也不愿意打贾琏。 黛玉的丫鬟赶紧过来,帮着小姑娘把头发梳顺,把二个小揪揪绑好。 “玉儿,你表哥待你好不好?” “好呀。爹爹,有什么事儿吗?” “没。只是爹爹想,要是你娘亲早给你生了哥哥,现在也是有你表哥这么大的了。” “爹爹,”黛玉抱着林海的手臂,“爹爹,你再娶个新娘亲给玉儿,让新娘亲生多几个弟弟。”黛玉知道自己爹娘在没了弟弟的时候,都大病了一场。想让爹爹高兴起来,也只有等新娘亲生弟弟了。 “爹爹,贾先生教我下棋了,玉儿能赢了表哥的。以后,玉儿可以教弟弟下棋。” “好,乖女儿。今日早些回去歇息,林谦家的陪你那么久了,你想怎么谢谢她呢?” “爹爹说怎么谢好啊?” “你想想她最需要的是什么?最喜欢的是什么?送礼物,最要紧的是要投其所好。” 黛玉皱着眉头想了又想,“爹爹,我想不出来。” “玉儿可以问问和林谦家的熟悉的人,或者让你的丫鬟去问问她喜欢,实在问不出来,送她首饰啊,簪子、钗子啊等等的女人喜欢的东西。” 黛玉点头,“爹爹,我明白了,要是不知道收礼人最喜欢的,就送一般人都喜欢的,是吧?” “对。玉儿好聪明。早些回去歇息了,以后下午就和乔夫子学学弹琴画画。” 林海送黛玉回房,见林谦家的已经把乔夫子安顿在黛玉和黛玉不远的院子,富嬷嬷也在黛玉院子里安顿好了,就吩咐黛玉几句回去了。 临近过年了,投到御史府的帖子多起来,送年礼的也多起来,往年这些都是林诚和林谦一起办,今年林海把自己的长随林谨派去帮林谦,因此一些各个衙门间的事情,林海就把贾琏派了过去替代林谨去送礼。到了年根底下,林海把贾琏叫去书房。 “琏儿,这些日子送礼,你琢磨出来什么门道没有?” 贾琏早习惯了林海叫他办一回事儿,回头定要问多他几个为什么。沉吟一下说道:“姑父,侄儿奇怪怎么送去巡抚的年礼比给下面要轻?还有送给各衙门的年礼,为什么都是虚飘不值钱的啊?” “琏儿,你想想我的官位?” “是因为姑父是御史?” “对,我是御史台的御史。不仅要巡查盐道,还有监督扬州府各衙门官员的职责。要是我与他们厚礼往来,那暗中监督我的,怕就是要报给圣人了。” “还有人监督姑父?” 林海唇角略掀动,“自然。否则若我私下放纵了私盐泛滥,损失的是圣人的税收。不然巡盐御史的位置,何来的换一个死一个的。不是贪了不该拿的银子,就是与其它官员沆瀣一气,死一个巡盐御史,哪回不是抓起一串的贪官。” “姑父,那您在这位置多年,不是很危险?”贾琏有些着急。 “我不缺银钱,也不与哪些爱钱的、总想着捞不义之财的搅合到一起。你姑父啊,是孤臣。只要管好盐道,不少了盐税就可以太太平平了。” “姑父,侄儿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说吧。” “姑父,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您这位置还是比知府更肥的差事,不私下……岂不是太亏了?” “哈哈哈,”贾琏这话听得林海大笑,“琏儿,我这位置,是其他人想借用我手里的权利弄钱。我若是对贩私盐的网开一面,那可就是自寻死路了。我为什么要自己寻死路?” “归荑”林海扬声叫归荑进来,“你去,让二管家将今年收到的年礼册子拿进来。” 不一会儿,林谦抱着二本厚厚的账册进来。 “老爷,您要看今年的年礼册子?” “嗯。放这吧,你明早来拿。” “是。”林谦施礼,退了出去。 林海拿起一本递给贾琏看,“你看,这个年礼是圣人允许我这个位置收的。我收了盐商的年礼,按朝廷的规矩办事,不纵容了贩私盐的盐枭,也不给这些盐商额外找麻烦。” 贾琏一页页看着,越看越瞪大了眼睛。“这,这,不止十万啊!” “是呀。你姑父一不勒索、二不敲诈,都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可我是御史台的清官、是圣人的能吏、是盐商挑不出不是的好官。这些,琏儿能得出什么结论?” 第147章 林海10(二合一) 贾琏皱眉, 陷入苦思冥想中。 林海端着茶盏, 轻轻呷着, 也不出声打扰。只有偶尔爆出的烛花, 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音,打破一室的静谧。 “姑父,”贾琏满面羞愧, “我想不出来。”贾琏话出口, 人就惭愧地低了头。 “琏儿, 这为官之道,不是一日能琢磨透的。你姑父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官,现今仍是在摸索中呢。你不必为此感到羞愧。多少人就是没揣摩到正确的官路, 最后丢官弃职,甚至破家灭门, 杀头流放的。贾先生就是被牵扯进贪腐案子丢了官, 年后再上课,你可以问问贾先生的。” 贾琏听林海这样说,难堪之色减去了八、九分,“姑父, 您开始做官的时候,还没有我现在的年龄大呢,总之,是我太差了。” 林海一笑, “不及弱冠的探花, 就是同年龄的进士也是凤毛麟角的。当初我虽是殿试后, 就去翰林院做官了,编修也就是去修修史,给翰林院的老大人们打打杂。要不是有你祖父照应着,御前出彩的那些事情,哪里能够轮到我。也没有什么人来得罪我、与我为敌,或者下绊子。那三年过的真是轻松快乐啊。” 林海原身留下的记忆翻涌上来,使得他清洌而又柔和声音里,充斥了深情的缅怀,眼神也有些空濛了。“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最得意的是年轻时候的功名在手,家业顺遂。那时候,你祖父是当今太上的心腹重臣,你父亲是太子的伴读,你外祖是内阁首辅,你姑母是京城的天之娇女,秀外慧中……” 贾琏看着喃喃低语的林海,虽年过四旬,容颜仍旧清俊,头发也只用青玉冠,简单地束着,也只着家常的、半旧的青布便袍。岁月竟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沉淀了他久居高位的权臣魄力,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别样气韵,智珠在握的雍容大气,杀戈决断的从容干练,是自己这样风华正茂的年轻公子哥们,望尘莫及的气质。或许只有他鬓边的丝丝银发,诉说着岁月曾经的沧桑,诉说着他曾怎样地糜耗了心血。不然剃掉颌下的几缕长须,说是和自己年龄相仿也没人不信。 贾琏虽然读书不如黛玉敏捷,但察言观色还是自幼练出来的功夫。当下也不出声打扰林海,只默默地等林海自己继续说下去。 “我从翰林院出来,就去兰台寺做御史,”贾琏看着林海脸上,涌上了层层掩饰不掉的痛苦、伤心。清洌的声音,缓慢、悲戚、字字锥心透骨,“那年你姑母回娘家,去给你祖母贺五十大寿,还没回到家,在路上就莫明其妙地流产了。五个月大的胎儿啊,都看得出是男孩子了。你姑母流产之后就伤心地病倒了,而先母伤心之余,也沉疴病榻。林家数代单传,先母对你姑母那一胎,是视若眼珠一般地呵护、珍视。就在她们都卧病期间,又有一个你姑母陪嫁的通房流产,那丫鬟是你姑母怀孕后安排的。查来查去的,没查到你姑母流产的原因,却查到那通房丫鬟的流产,是你姑母的奶嬷嬷下的手。” 林海双手遮眼,“林家子嗣单薄,连着流掉两个胎儿的打击,不仅我和你姑母承受不起,就是先母,也被这天灾**直接催了命去。你祖父出面,整治了你姑母的奶嬷嬷一家。又有何用呢?先父强撑到我十五岁中举,就撒手尘寰。先母独自撑着家业,含辛茹苦。好在我科举顺利,正是回报孝敬母亲的时候,却被贾家的奴才算计了。” 林海哽咽起来,贾琏听了也伤心起来。这,这可让人怎么说呢?姑母的奶嬷嬷怎么就敢算计林家的子嗣?要不是祖父当时是天子心腹近臣,怕是姑母会被休回贾家吧?! 隔了好一会儿,贾琏听林海开始淡漠着继续说:“不久我就带着你姑母扶棺南下。离京没多久,就听说太上废太子了,你外祖因是太傅,自戕狱中后你外祖一家得返祖籍。等我守孝后返京再回兰台寺,已经物是人非了。” “回京后才得知,你哥哥是在你祖父寿宴那天溺水而亡。你母亲和你祖父先后去世,你父亲再也不是当太子伴读的时候,那个名冠京城的意气风发的恩侯了。后来我就离开京城,辗转各地做各分路御史……” 林海的声音越来越低幽,最后杳然不可闻及。 香茗已冷,只有室内的那一炉沉水香,还在袅袅升腾,在空中虚幻着、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冷风扑打窗棱,窗纸发出细碎的簌簌声,衬得无边的夜色,越发凄清寒凉。 “姑父,切莫为旧事伤心伤神了,您总要为表妹保重身体的。”贾琏哑着嗓劝说林海。 贾琏的话把林海从原身的情绪里拉出来,林海看着贾琏,有瞬间的恍惚。仔细想想刚才发生的事儿,说过的话,林海晃晃头,高声叫了归荑进来换茶。 “琏儿,人老了,就爱想些旧事了。” “姑父哪里有老啊,若是和我换上一样的衣饰,怕不认识的人,都得说我们是兄弟呢。” 贾琏的话逗笑了林海。这半年他辛辛苦苦,夜夜苦练不辍,虽然他现在看着仍是瘦削,但等闲三五个壮汉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呵呵,人生泰半事无成,可怜鬓边华发生。” 贾琏觑着林海脸色转好,就大着胆子央求,“姑父,您给我讲讲我外祖家的事儿吧。” 林海放下茶盏看贾琏。 贾琏赶忙急急说道:“姑父,我小时候问过奶嬷嬷,可奶嬷嬷不叫我问。我长这么大,也没人和我说过外祖家任何事,也没人提起过我母亲。” “你就没问过你父亲?” “我父亲日日在东院里,从我记事起,也就年节才能见到,没见他搭理我几回。这几年我大起来,他也只有需要人跑腿的时候,才想起来有我这么个儿子。祖母说他只会,只会喝酒、抱小老婆。”贾琏羞红了脸,声音低不可闻。 “你父亲啊,二十年前,谁不知道荣国公府的大公子,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文武双全的恩侯,满京城的青年才俊,无一人能掠去你父亲的半分锋芒。你姑母活着的时候,常说你二叔读书向学心诚,呵呵,照你父亲差着远呢。你外祖呢,曾经也是当朝文官里的第一人,二榜进士出身,官至户部尚书、内阁首辅、太子太傅。所有的皇子,见了你外祖,都要恭恭敬敬地给太傅施礼。人都说天下半数的官员,出自你外祖的门下。就因为你外祖多次做春闱的考官、主考官,才使得你大舅不能如我一般,早早中了进士。但你的舅舅们,也都是惊才绝艳的一时风流人物。你姑母十里红妆嫁到林家时候,虽万人空巷,听说仍是不及你父亲娶你母亲时候的风光。你父母的婚事,是太上赐的婚,光宫里的赏赐添妆,听说就几十台。” 贾琏半张着嘴,呆呆地听林海说起自己的外祖家、说起自己的父亲,看着林海脸上流露的赞叹、钦佩,怎么也难把林海所说的人,同自己那眼神浑浊、对着自己只会呵斥、喊打喊杀、多数是醉意熏熏的大老爷联系起来。 林海看着贾琏那呆样,轻轻一笑,“琏儿不回去过年,可有写信给你父亲?” “没。我回不回去,父亲也不会在意的。我给祖母写了信。其实祖母也不是在意我的。珠大哥哥活着的时候,祖母常常说,珠大哥哥聪明,读书好,以后贾家就靠珠大哥哥再光耀门楣了。后来元大姐姐进宫了,祖母又说元大姐姐生的时辰好,会如何、如何的。这几年,从太太生了宝玉,祖母是日日把宝玉搂着抱着,又说宝玉是衔玉而生,定是有大造化的。都说三岁看老,现在有七岁了,还是一个只知道吃丫鬟嘴上胭脂的小色鬼,倒当成什么心肝宝贝了。那家里,就是我死在外面了,或许也只有凤姐会撒几滴泪,不过比起老太太、太太给她的体面,终究也不算什么。” “琏儿,尽说些傻话,你父亲怎么会不在意你呢。你父亲远了你,必是有什么苦衷。若我回京城,会找机会替你好好问问你父亲,到底是为什么。但是,琏儿,百行孝为先。你该写信给你父亲的。” “是,姑父,您说的是。一会儿回去了,我就写。”贾琏见林海说的严肃,闷闷地应了。 “好啦,别觉得委屈,好好和你父亲说说你在江南的情况。以后遇到事情,也多问问你父亲的意见。你当太子伴读是吃干饭的?还是你那做首辅的外祖,会为你母亲选个无用的废物?!赶紧把信写了,明早拿过来,从我这里一起发,你父亲或许能在年前收到呢。过几日,御史衙门有年末尾牙宴,你和我一起去了。” “是。姑父。”贾琏长这么大,只在林海这里得到如父辈一样的教导、关怀,也知道林海是为自己好,处处提携自己,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应是。 “今天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明早记得起来练功夫。” “是。”贾琏行礼过后离去了。 林海在屋里呆坐,恍惚间觉得原身的意识好像还在,这身体的有些事,不是他能够完全控制的,比如说:才对贾琏说的话,部分就不是他想说的。比如对黛玉的疼惜,自己虽喜欢黛玉,但对黛玉的用心程度,常常是不由自主的。再比如对归荑,就不想送去家庙,有时候还莫名其妙地想搂了人上床。但是对于被送来的夭夭,虽知道是原身最宠爱的姬妾,送走的时候却没有半分的不舍。 林海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直到归荑轻声唤他:“老爷,老爷,夜深了,该去歇息了。”才把他的意识拉回来。 林海起身随归荑回房,林海看着伺候自己洗漱的归荑,十指纤纤,吐气如兰。低垂在自己眼前的粉颈,肌肤细腻,绿鬓如云,松松挽就的堕马髻,斜插了三两支朴实无华的、镶嵌了玳瑁的银钗,耳上也是镶嵌了玳瑁的耳坠子,在腮边轻轻晃着,更衬得肌肤如雪。 林海闭闭眼,回避归荑身上带过来的视觉、嗅觉刺激。他觉得身体内的**又叫嚣起来,隐隐有压抑不住的冲动。唉,唉,连叹了几口气,虽说接受了自己成为男人,可真像男人那般滚床单,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心理关待过。 简单盥洗后,林海打发了归荑出去,自己上床继续打坐。丝丝缕缕的内力,早已在林海的体内汇成小溪,轻快地循经流动,片刻的功夫,林海迅速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隔了几日,是两淮盐道衙门尾牙宴的日子。贾敏已经去世了大半年多了,林海再不好如中秋一般,用丧妻的借口推诿,就戴了羊脂玉冠,换了绛紫色绣着祥云团花的刻丝圆领直缀礼服,腰间束了同色的缠枝莲纹、美玉点饰的腰带,足登黑色麋鹿皮靴。等归荑给他收拾好了,捧了玻璃镜子来照,林海望着镜中儒雅清隽、双目内蕴神光的男子,这还真是自己年轻时候最爱的那款。可是,自己成为这款男子了,真是百味杂于心间了。随手接过归荑递过来的紫貂大氅,缓缓披到身上,轻轻一裹,也不用归荑帮忙系带,文雅款款地迈步往门外走去。归荑待林海走出了视线,才慢慢收回缀在林海背影的目光,开始漫不经心地带着小丫头收拾房间。老爷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清贵优雅,自己恨不能把满腔的情义,都付注到老爷身上。很多时候自己明明都看出来老爷对自己的**,可为什么老爷就不再宠爱自己了呢。 林海步履闲适地到了前院的侧厅,贾琏坐在那里等着。见了林海进来,赶紧起身行礼。 “姑父。” 贾琏的音色偏醇和,每次林海听到,都觉得这声音十足地匹配了贾琏的容貌。冬月的时候,府里做衣服,林海吩咐林谦,按照自己的例数也给贾琏置了同样的。待看到贾琏戴着和自己同款的白玉冠,穿着宝蓝色织锦暗花刻丝长袍,腰间也是同色的镶嵌的美玉的腰带,黑色麋鹿皮靴,配着黑貂的大氅。年青的面孔色若春晓,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顾盼间带着几分缠绵缱绻,和自己站在一起,真是一时瑜亮,难分轩辕,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林海看着贾琏的穿着,赞赏地点头,带了贾琏、林谨等随从一起去赴宴。 林海让林谨包了扬州府的冶春酒家的一个大院子,叫了最好的席面,各据一案,由着下面的同知、判官、主簿等人叫了各自喜欢的陪酒的女伎。酒席间杯晃交错,衣香鬓影,莺声燕语,丝竹洞箫,尽显太平年间繁华气象。 酒至半酣,酒楼的东家匆匆从外面进来,对靠近门边的主簿嘀咕了几句,那主簿带着东家来到林海跟前施礼。 “林大人,这是冶春酒楼的东家。”那东家赶紧对林海躬身施礼。 “林大人,外面有几位盐商商会的人过来,想给大人们的尾牙宴添点菜色。小人本不敢来打扰的,就是……” 林海看那冶春酒楼的东家鼻尖已经沁出微汗,坐在自己左边的同知刘炳,放了酒杯在等自己发话,笑笑说道:“那就请进来吧。” 一屋子的人听了都喜笑颜开,每年这个时候的尾牙宴,盐商都少不了出面添“菜色”。但今年秋天,因为御史衙门查得很严,大家都少了不少油水,可谁也不敢开口,都知道林海是怕撞了今上的枪口。现见林海松口,都松了一口气。那东家就退了出去,一会儿,隔壁的房间,爆发出了欢呼声,林海和刘炳相视一笑。 “林大人,定是那些人知道您允许添加‘菜色’美的。” “呵呵,过年了,这一年都辛苦了,年底也该咱们衙门的人都轻松一下。” 当“菜色”上来,贾琏才发现居然是一个个貌美如花、娉娉婷婷的十几个二八年华的美貌女子。 坐在贾琏旁边的许主簿,这几个月和贾琏已经很熟悉。许主簿早看出来,林海是把这内侄儿当儿子教养,就拉拉贾琏衣袖,低声解释说:“这是盐商商会每年底孝敬的惯例,每家都会出几个才艺双全的瘦马,不仅送人还陪送不薄的嫁妆。能送到我们这屋子里来的,都是比拼过的一等一的瘦马。隔壁的就是差一等的了。一会儿,待上面的大人挑选过了,你也会有份。今天衙门来参加尾牙宴的,人人都不落空,人财两得,才是尾牙宴的重头戏。” 这十几个正当妙龄的女子一进来,就把原来酒席间陪酒吟唱的女伎光华,瞬间压抑了下去,有人进来招呼那些女伎,把她们领到屋子一角,安排这些女伎继续操/弄丝竹。贾琏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个青春美貌、衣衫华美的扬州瘦马轮番唱歌、跳舞、弹琴,穿行在酒席间,给诸位大人敬酒。只觉得每一个女子的姿色、歌喉、舞技,都是既往他在京城的花街柳巷里的妓/女甚至花魁身上,都不曾见过的。没一会儿,就见林海率先留了二个,都是这群女子中最出色的,一左一右跪坐到了林海的身边陪酒聊天。然后是刘同知留了两个,也同样一左一右跪坐在了刘同知身边殷勤伺候,再是副御史丁卫留了俩个,依次是三位判官各留了一人。 许主簿对贾琏低声说:“这是按官职次序留人的。不过你放心,哪个都不差的。而且外面的送人来的盐商们,早都算好了我们这屋子里的人数了。” 再后来就轮到了几位主簿,几人都看着贾琏,等着贾琏先出手挑人。贾琏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在京他也曾和勋贵子弟走马章台,但是和手握实权的朝廷命官一起,还是头一次,免不得心气发虚。遂对许主簿说道:“大人们先选吧。” 许主簿和几位同僚笑笑,谁看不明白林海的心思呢。许主簿招手,把余下的几位都招过来,指着贾琏说:“你们谁能哄琏二爷连饮三杯,谁就跟他回去。” 几个女子瞬间嬉笑着挤到贾琏跟前,单看这一屋子的男人,哪个的年纪做她们父辈都绰绰有余的,就是主位的林大人再有风姿,哪里及得上俊美的琏二爷,正值青春年华,能陪伴一生更有吸引力呢。一时间莺声燕语,都捧着酒盏,围绕着贾琏,腻香娇语,迫得跪坐的贾琏连连躲闪。席间众人看着贾琏被众女端着酒盅劝酒的窘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贾琏躲不过,顺手抓着穿了粉衫的那个,面红耳赤地说:“就这个吧。” 那粉衫女子赶紧依偎着贾琏跪坐,殷勤地布菜劝酒。其它女子也笑意涟涟,继续给几位主簿斟酒,片刻的功夫,几位主簿跟前各自就坐好了人。 刘炳笑问林海,“林大人,你这内侄子可不像勋贵人家出来的啊。听说他老子最是贪杯爱色的人物,这小子莫不是童子□□?” “刘大人说笑了,他早娶了金陵王家的女儿,京城节度使王子腾的长兄之女。” “那就是在我们跟前不好意思了。” 副御史丁卫也笑着打趣。 林海笑笑,“小孩子嘛,早二十年我们陪着父祖到这样的宴席,也会手足无措的。” 刘炳和丁卫想想自己年轻的时候,俱大笑起来。 林海笑着举杯,和他们同饮一次。 第148章 林海11(改) 荣国府在收到江南林家年礼的同时,也收到了贾琏不回家过年的亲笔信。 荣国府的老太太——贾母, 等鸳鸯给她念了信之后, 抖着手要了眼镜带上, 自己把信拿过来看了又看, 半晌,恨声说道:“叫他老子来。看看他生的混账儿子,过年都不想回家了。” 贾赦正在自己的东院里和几个小妾喝酒, 酒至半酣, 趣味正浓,却被贾母院子里来叫人的婆子打断。 贾赦难免就有些不高兴,“老太太有啥事儿?” “回大老爷的话, 老奴也不知道。” 贾赦无法只好简单擦擦脸,又漱了口, 想想又换了一件袍子, 裹了大氅,坐车去老太太的荣庆堂。 东院管车的仆从,也没料到贾赦会去老太太那儿, 清油小车里连碳盆也来不及放, 更别提先烘热车厢了。贾赦从热气腾腾的屋子里出来, 上了冷冰冰的车, 就禁不住连打几个喷嚏, 心里就开始有些着恼, 大冷天的, 这是看自己不病了都着急啊。 但贾赦想着母亲找他, 必然是有什么大事了。揣摩了一路,也没想出会有什么事情。丫鬟给贾赦打起门帘子,也没人禀报说大老爷来了。贾赦进了荣庆堂,见邢夫人臊眉耷拉眼地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王夫人也垂目掐着念珠一颗颗数着,珠儿媳妇和琏儿媳妇立在老太太身侧,一个捧着茶盏,一个给老太太捶肩,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好。 贾赦轻咳一声,邢夫人和王夫人赶紧地站了起来。贾赦就躬身给老太太行礼,“母亲。” “鸳鸯,把你家琏二爷的信,拿给大老爷看。” 贾赦接了信看了看,然后又转回头,仔细又看了一遍。心里呵呵,琏儿这小子可以啊,去一趟江南,就能巴上探花郎教他,不错啊!这字写的可是大长进了,还出来三分风骨的味道了。贾赦抖着纸,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唔,不错,就是这腕力还该再练练,力道终究是差了点。 “母亲,您看,琏儿这字长进挺多的,就是这腕力还该再多练练。唔,不错,有长进。”贾赦撇开信的内容,和贾母说起贾琏的字来。 贾母听了贾赦这话,沉了脸,“老大,你又来气我?当我眼花,看不出琏儿的字了?” 贾赦来的时候就冻了一路,也憋了一路的气,但对着贾母还是得压抑了几分,“母亲,儿子何尝想过要气您。您看,儿子哪里有说错了,琏儿这字确实是长进多了。” 贾母噎了一下,“老大,我让你看信上说的事儿!”贾母生气了,这老大是揣明白装糊涂,和自己打马虎眼呢。“过年不回家,我这般年岁了,就盼着过年热热闹闹的。你看看你儿子,都这么大的人了,就不想着家里家外的,过年事儿多,等着他帮手吗?你说,琏儿怎么就不回来了?” 贾母气呼呼地看着贾赦。 “母亲莫气,莫气了。家里有这么多管家、仆役,难道还缺人做事?” “大老爷莫这么说,”王夫人捻着佛珠,慢慢说道:“家里虽然有管家帮着,这年底事多,庄子上过来报账,店铺也要过来报账,家里没个爷们看着,也不可以的。” “哦,让二弟去啦。” “大老爷说笑了。老爷哪里知道这些俗物。再说老爷还要当差的。”王夫人一字一字说着,面无表情。 “往年都是谁做?” “琏儿做啊。今年他这一不在,很多事儿就不好答对了。” “五年前?十年前?二十年前呢?是谁做的?” 王夫人没想到贾赦会这样说话,不禁就被问住了。 贾赦也不在说话,自己找个椅子坐下来,闭目养神。 “老大啊,这家里的事儿,琏儿怎么能躲了不做?” “母亲,您看琏儿在信里说,在妹夫那儿学习呢。难道琏儿要读书上进不好吗?哪里是躲着不做事了?能得探花郎每天教导,这京城里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要赶紧把儿子送上门去呢。” “小时候该好好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书。现在大了,家里得靠他做事了,扯了读书的幌子,在江南混玩。你去扬州把他给我带回来。” “我?老太太要我现在去扬州?好,我这就回去写折子请假出京,得了准信就走。” 贾母真生气了,“老大。你?” “母亲,儿子虽没有实职,但初一的觐见不能不去啊。现在去扬州,运河这段冰封不能行船,来回的时间一算,可要赶不及初一回来的。” 贾母气噎,鸳鸯赶紧上来给贾母顺气。又有丫鬟递了茶,给贾母喝了几口。 “老大,你这个不孝子。”贾母手指贾赦,中气十足骂贾赦。 贾赦无奈地看贾母,“母亲,儿子说的都是实话。您想想是不是这回事儿?” 贾母知道贾赦说的要去扬州是这样的,他说的有道理,可自己叫他过来干什么来着?怎么变成他有理了?这时候贾政急忙忙走了进来。 “母亲,母亲。都是儿子不好,您莫气着了。大哥还不快给母亲赔不是。” “哼。”贾赦对着贾政就一甩袖子,表示自己的不耐烦。但还是恭敬地站起来说:“母亲,请莫生气了。” “你光知道说叫我不生气,你去把琏儿给我叫回来。我让他去江南接表妹,他正事不做,就留在江南混玩。你看看你儿子。” 贾赦的眉毛都攒到一起了。 “母亲,谁说他在江南混玩了?他这信上不是说跟着林妹夫读书吗?二弟,你看。琏儿的字是不是长进了?” 贾政看了一眼,“嗯,是长进多了。” “是啊是啊,母亲,琏儿能得妹夫教导是多好的事啊。也许以后妹夫会给你教出一个探花郎的孙子。难道母亲不想要孙子当探花郎的?” 贾母愣愣地看着贾赦,贾政也有些发傻,他就是看贾琏的字确实是有明显的长进,可怎么就拐去要不要琏儿当探花郎了呢?! 王夫人看着婆婆和丈夫都被大伯哥拐带到一边去了,赶紧说道:“大老爷,母亲是说过年家里事多,要琏儿帮手。过完年再去读书也不迟。” “老二家的,这话说的可不对。当初珠儿读书,何尝放松过一天。怎么琏儿要读书了,就要把家里的杂事先做了再读?这些家事可是有完有了的吗?” “我的珠儿啊。”提起贾珠,王夫人立马掏出帕子,抹着眼睛哭起来。一边站着的李纨也开始抽噎着哭起来。 “老大,你是见不得这家有一天的松快了,你给我滚。”贾母抖着手,指着贾赦。 “是,是。母亲,儿子告辞。”贾赦躬身给贾母施礼,拿着贾琏的信,一扯邢夫人,邢夫人回头看看老太太,不得不跟着贾赦一同出去了。 “这老大家的。”邢夫人回头看贾母那一眼,令贾母很不痛快,凡事只知道听老大的,没一点主张。 “哎,哎”,凤姐看着出去的贾赦夫妻,哎了两声,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一跺脚,扭着帕子对贾母说:“老太太,您看大老爷走了,可琏二爷,家里家外这么多事儿,这过年的……” “哎呦,”贾母听凤姐提起贾琏,才想起这半天白气了,啥事儿也没解决。 “老二家的,都给你哭的忘了正事儿。鸳鸯,你赶紧地,去叫大老爷回来。” 王夫人马上收声,把捂脸的帕子又沾了沾眼睛,躬身给贾母做了个万福,“母亲,是儿媳一听提起珠儿就忍不住了。” 王夫人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站在贾母身侧的李纨却抽泣起来。 “罢了,罢了,你们婆媳都回去吧。” 王夫人带着李纨出去了。凤姐看看贾政,好像和老太太有话说,也就跟着出去了。凤姐一出去,平儿就迎过来,搀住凤姐的手臂。 “二奶奶,怎样了?” 凤姐长吁一口气,“你二爷那贼囚子,这是放出去的风筝,断了线儿。” 平儿赶紧一拉凤姐的手臂,“奶奶,你可别在这儿混说。”平儿小心地回头看看左右。 “快收起你这兔子胆儿。就是当你家二爷的面,我就不敢这么说他了?哼!” “奶奶,唉,老太太还在里面呢。咱们是回去?” 凤姐想想也是,老太太怎么会高兴自己骂她孙子。就压低声音和平儿嘀咕,“这贼囚囊子,等他回来的,我定要他一个好看。咱们也别回去了,找个地儿呆会儿,鸳鸯去叫大老爷回来呢。” 鸳鸯冻得丝丝哈哈地走到了东院,一说要见大老爷,邢夫人房里的王善保家的就笑着说:“鸳鸯姑娘来了,老爷才说浑身发冷,这盖了两床被子都抖,才打发人去请太医了。姑娘坐下喝茶,老身打发人去看看,看看大老爷能不能起来?” 鸳鸯咬唇,“妈妈,是老太太要大老爷回去商量事儿。” “哎呀,这不是才从老太太那儿回来吗?鸳鸯姑娘等等了。” 鸳鸯是才提到老太太跟前没多久的,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是换人不换名,因着识字,做事也稳当,才接着了老太太身边大丫鬟的位子。 王善保家的陪着鸳鸯等着,一会儿,小丫头出来回话,“王妈妈,鸳鸯姐姐,老爷这会儿又觉得热了,太太在老爷床前哭呢。” 鸳鸯无法,跟王善保家的道过恼,自去贾母跟前回话了。贾赦这热一下冷一下的,来回倒腾还真有点着凉了。鸳鸯前脚走,后脚常来贾府的王太医就被请到了贾赦的东院。 王太医给贾赦扶脉,然后说道:“恩侯,你就是有些着凉了。可要好好休息几天,戒荤戒色,吃几日清淡的。老夫这里开一副桂枝汤,爱喝就喝,不然喝点滚热的姜汤也成。” 贾赦要林之孝去送王太医出去,迎面遇上了赖大。赖大赶紧给王太医行礼,“王太医,正好我们家老太太也是不舒服,听说您来看大老爷了。就让小的来迎您呢。” 王太医听了愣愣神,只好跟着去看贾母。 “老太太有些郁结在心,还是凡事要想开才好。”提笔开了一副疏肝理气的方子。 “王太医啊,我家老大怎么样了啊?” “恩侯啊,受了凉气,着了风寒。要好好清养几日,发发汗才好。”王太医实打实地说。 贾母看大儿子是真的病了,不是哄她躲事儿,就有些担心了,“可是严重?” “应该不算重,但是要好好养着。今年特别冷,再冻着就不好说了。”王太医行走贾府这类达官贵人家多年,贾赦小小的一点着凉,喝完姜汤就行的事儿,大张旗鼓地找他,还让林之孝塞了他百两银票,他哪里不知道贾赦的心意呢。 贾政送了王太医出去,把方子交给王夫人,让她赶紧安排人给老太太煎药。 王夫人捏着药方子说:“老爷,这都快过年了,大老爷把老太太气病了,这家里家外这么些事儿,还真是能裹乱。老爷,要不您修书一封?让琏儿赶紧回来吧。一来好让老太太消气,二来家里也不能没琏儿张罗那些杂事儿的。” “可琏儿在跟妹夫读书呢啊。怎么好叫回来。” “过了年再去呗。就是国子监、太学也没有家里有事儿,不能请假的。琏儿媳妇才接手家事,离了琏儿的帮手,忙不来的。” “好吧,我去给琏儿写信,叫他回来。” 夫妻说过话,贾政看王夫人叫丫鬟赶紧取药、煎药地忙,就自去书房写信。 等贾政把信发出去,想想还是到老太太哪里看看。一进荣庆堂,看丫鬟们都立在廊下,静悄悄的,就听贾母在说:“你这干吃不上心的,自己爷们也不好好照料着,怕是巴不得把老大冻个好歹呢。” 贾政听母亲在训斥长嫂,只好转头又回前面荣禧堂去了。 邢夫人被贾母叫过来这一顿骂,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砖缝儿钻进去,“母亲,才母亲叫大老爷过来的时候,来的急,车里就没碳盆,回去的时候,车里也没有,屋里热,车里凉才冻着的。” “你这是说老大生病,怨我叫他过来了?怪我了?” “母亲,儿媳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啊!你赶紧回去给我好好照料着,把你那一院子的小妖精都看好了。做着大家太太,连自己的院子都管不好。” 邢夫人气得脸色紫胀,却知道自己对上贾母,讲不出什么道理来。呐呐告辞,坐着车里回东院去,一路上羞愤、恼怒得无法发泄,咬牙把手里的帕子撕成了一条条的,下车的时候顺手一扬,心疼得王善保家的直抽抽:半两银子的帕子啊,就这么没了。 邢夫人回了东院,还得耐着性子过去看贾赦。去到了贾赦的书房,见贾赦还兴高采烈地在看信。平时贾赦见了邢夫人多是淡淡的,这回破天荒给了邢夫人一个笑脸,惊得邢夫人以为贾赦烧糊涂了。 “老爷,喝了姜汤了?可是发热了?”邢夫人怀疑贾赦烧坏脑子了。才挨了老太太骂,多大会儿,就高兴成这样了。 贾赦顿时烦起来,“你又过来做什么?” “老太太让我好好照料你。” “行啦,老爷我知道啦。好着呢,你回去吧。”贾赦看着儿子的信,本来高高兴兴的,却被邢夫人怀疑发烧,真是完完全全地败坏了自己的兴致。 邢夫人连连吃瘪,气得简直不能自持,转身回房摔了几个茶盏,才算出了一口气。王善保家的让小丫头们把碎瓷片都清扫干净了,把人都打发了下去,才上前劝道:“太太,莫气伤了自己了。” “妈妈,你说我在这家里?”邢夫人拉着王善保家的,眼泪就下来了。 王善保家的看着自己奶大的姑娘,还是哄着说:“太太,谁家的婆婆是讲理的呢。别往心里去啊。老太太都七十岁了呢。” 王善保家的三哄两哄的,哄得邢夫人不那么生气了,却又为邢夫人发愁,这不得婆婆待见,又不得丈夫待见,还没有儿子,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得了啊。 贾赦把邢夫人打发出去了,又把贾琏的信再看了几遍,心里琢磨着:儿子能抱上林如海的大腿,跟在御史衙门学习,堂堂一甲的探花郎给自己教导儿子,自己不能没点表示啊。想想叫了林之孝进来,“你赶紧给我收拾些送江南林妹婿的年礼。趁着这还有一个月的空儿,头年给我送到了。” “老爷,林家的年礼早送过去啦。” “那是府上送的,现在是我要送的是探花郎教导你琏二爷的束修。” 林之孝跟了贾赦多年,哪里不明白贾赦的心意,赶紧出去备办。 林之孝忙了一天,第二日半下午才收拾好送礼的东西,递了一张礼单给贾赦。贾赦一项项认真看着,“唔,不错。把我前些日子得的那个砚台加上吧。” “老爷,那砚台可三百多两银子啊。” “加吧,谁让人家是探花了。你满京城问问,要能拜到探花郎、三品大员的门下做弟子,得花多少人情?得什么资质?这林如海才刚刚过四十岁,你家琏二爷的日子长着呢。” “老爷可真是慈父之心啊。” “那小子可未必感念呢。不知道私下里,怎么说我这当爹的不惦记他呢。东西收拾好了,现在就派人送去吧。” “是”。 贾赦这面刚派出人给江南送礼,那面王夫人就使人把消息递给了荣庆堂的贾母知道。 王夫人就对贾母说:“母亲,林家的年礼早一个月就送了出去了,礼单子也是给您看过了的。前几日和琏儿的信一起到的林家年礼,比照妹妹在世的时候,打了对折都不止。可大老爷又使人往江南送礼。” 贾母也不知道是贾赦为什么又往江南送礼,只好派人去叫贾赦来。还记得吩咐人,“给你家大老爷把车都烘热乎了,记得把大衣服穿好,几十岁的人了,可别再着凉了。” 等贾赦裹得严严实实到了荣庆堂,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老大啊,你又使人往江南送礼了?” “是啊。”贾赦理直气壮,“这谁家孩子拜师不得送束修。” “这,琏儿跟着他姑父学习,自家亲戚,哪里用得着再送礼。家里进项越来越少的,这又多出一份的。”王夫人在边上说了一句。 贾赦对王夫人的话不置可否,只对贾母说:“母亲,儿子派人把礼物追回来?就是昨天一早走的,今天再追,可就差了快二天了。” “让追的人快马加鞭,怎么会追不上。”贾母接着贾赦的话。 “好。儿子这就派人。要是追不上,就追到御史衙门,也把礼物要回来。” “老大,你这混不吝的,你就是想到御史衙门去要吧?” 贾赦皮笑肉不笑地吱吱唔唔,也听不出他说了什么,贾母气得捂着胸口,瞪眼。 荣庆堂的丫鬟们立即上前,抚胸抹背给贾母顺气。人仰马翻地闹腾,贾赦看贾母真气到了,就凑上前劝道:“母亲,妹妹走了,妹夫无子,势必要续娶,这往后……离我们家就远了。琏儿能拜妹夫门下,这关系就不会远了。母亲何苦舍不得那点子东西呢?” “就你会想!你怎么不想想,就是琏儿拜到林女婿门下,出仕还能得什么高位?你别忘记了你……” 贾母看贾赦脸色剧变,立刻闭嘴。贾赦阴着脸站起来,甩袖子就往外走。 贾政赶紧去拦,“大哥,大哥,你气到母亲了。咱们做儿子的,还是要孝顺才对。” “哼。让开。”贾赦一扒拉贾政,走了出去。 贾赦甚少在荣庆堂发作,可贾母踩了他的痛脚说话,他一甩袖子就走了。留下一屋子的人,都闭紧嘴巴不敢吭声。 贾政艰难地找出一句话,干巴巴地对贾母说:“母亲,您莫生气,儿子这就去劝大哥回来给您道歉。” “由他去,当我没生他这个孽障。还说不得了。琏儿哪里那么好出仕的!哼!不过,老二啊,你大哥说的对,不能让林家和我们关系远了。要不送宝玉去林女婿那里读书?” “母亲,这可使不得。当初妹妹掉了一个,她奶嬷嬷又弄掉一个,现在林家无子,短了香火,要是把宝玉也送去,万一像赖大家的说的那样,林姑爷要拿他们抵命呢?”王夫人一急,把陈年旧事翻出来,出声阻拦贾母。 贾母劈手把茶盏砸到王夫人脚前。王夫人吓得赶紧站起来。 “老太太,宝玉来了。” 贾母陡然失了气势,算了,二十年前就是看在珠儿的份上,罢了,罢了。 一屋子的丫鬟,都装自己是聋的,没听到太太说的话。 第149章 林海12(二合一) 林海在腊月中旬收到了贾赦加急送来的束修。先读了贾赦的信, 再看了看贾赦的礼单, 又让林谦把东西都摆到厅里, 逐个赏玩了, 明白这些束修都是贾赦精心准备的,怕是其中还有他的心爱之物。 林海欣赏了一番,仔细琢磨了一会儿, 拿定了主意, 叫来林谦仔细吩咐了, 然后打发人叫了贾琏和黛玉过来。 “琏儿,玉儿,你们看看这些东西, 喜欢哪个就挑哪个” 贾琏和黛玉最近都习惯了林海收到礼品,会让他们挑拣一二喜欢的。谢过林海, 俩人就去桌子那儿, 找自己喜欢的。 “姑父,这个笔洗,记得我父亲书房有个差不多的,听说是几百两银子淘的, 爱的不得了。”贾琏捧着笔洗,左右转着看。 黛玉伸手拉贾琏的袖子,“表哥,表哥, 给玉儿看看。” “好, 好, 别急,别急。”贾琏仔细地把笔洗放到一边桌子上放好,再让黛玉看。 黛玉凑到桌前,晃着脑袋,把笔洗里外转着看,没看出什么特别来。“表哥,这个笔洗哪里好?” “我也不知道。大老爷对金石感兴趣,或许他知道。” “大老爷是谁?” 贾琏一愣,想想说道:“是我父亲。” “表哥为什么要称呼父亲为大老爷?不是只有家里仆从才称呼主人为老爷的吗?” 贾琏噎住。 黛玉却没再理会僵住的贾琏的,看向林海问:“爹爹,这个给大舅舅,好不好?” “好。”林海憋不住要笑出来了。 表兄妹俩把这些礼物挨个检视一番,黛玉挑了个绿檀雕刻了仕女游春的笔筒,十来个仕女的表情都雕刻的栩栩如生,各个不同。还挑了一个淡青玉飘云絮的笔架,那云絮有些像含苞的芙蓉花,黛玉喜欢的不得了。贾琏则看好了二个砚台,和黛玉嘀嘀咕咕地说,一个可以自己用,另一个可以送给热爱金石的自己父亲赏玩。 俩人挑了好一会儿,都挑到了心爱的器物,高高兴兴地打发跟着的人,把东西送回自己屋里去。贾琏叮嘱小厮,那个笔洗、砚台要单独包好,以后要送给他父亲的。 “你们想不想知道这些是哪里来的?”林海也从那堆礼物里挑了一柄美人赏花的折扇,一边轻轻在掌心敲着,一边开始逗弄二小。见俩人都疑惑地看自己,林海想起既往让他俩挑东西的时候,是没说过礼物从哪里来的。 “玉儿,这些啊,都是爹爹收到的束修,是你大舅舅送给爹爹的、你琏二表哥的束修。” 贾琏顿时窘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了,林姑父何时这么促狭了。 “爹爹是要收表哥做弟子吗?” “是啊,爹爹把束修都收了,还分给你们了,不收不可以啦。” 贾琏听了这话,激灵灵地只觉得浑浊的脑海涌上一丝清明,灵光一闪,赶紧跪倒在地,给林海磕头,“姑父,老师在上,受弟子一拜。” 林海扶了贾琏起来,“琏儿,你父亲送不送束修,我都是一样待你的,侄儿也是儿。只是收你做了入室弟子,你以后出仕,在清流间行走,也能得些便利罢了。” “谢谢姑父。”贾琏激动得只有这一句话了。 “等开年了,挑个好日子,要好好办一个拜师礼的。” 归荑带着丫鬟们,把其余的东西收拾好,交给管家林谦入库。 等丫鬟们都下去了,林海敲着手里的美人折扇,说:“琏儿,你既做了我的入室弟子,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练练字。见字如见人,你先每天练半个时辰大字。四书五经该背的,也和玉儿一起背的差不多了,三月的时候你就去金陵参加县试。” 贾琏被林海的话惊呆了,他要去参加县试,要科举? 林海看着贾琏呆愣的样子,张着嘴,嘴里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就用手里的扇子敲敲他的肩膀,“快闭嘴,口水流出来了。”贾琏下意识地闭嘴,又赶紧从袖子掏出帕子擦嘴,黛玉在一旁看得咭咭笑,用手指划脸羞贾琏。 贾琏拉过黛玉,伸手要她头顶揉,黛玉赶紧讨饶,贾琏才放过他。 “姑父,我这才读了大半年的书,如何能去科举?” 林海笑笑,“明年科举有恩科的。往年的县试一般在二月,因天冷,明年的县试和恩科合并到三月中了,你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了。县试并不难,主要是考对四书的记忆,以帖经、墨义为主。现在你四书、诗经都已经记熟了的,剩下的这三个月,我们一起来突击考试,你也不用怕,任何考试都是有窍门的。” “所谓的帖经,就是任选经书的一页,留出来一行字,然后盖上三五个字,你要把这三五个字填对。以你现在对四书的记忆,考试的时候,不慌张,帖经部分的成绩就已经足以通过童子试了。”林海看贾琏有点被吓住了,赶紧给他鼓劲。 “真的吗?”贾琏将信将疑的。 “是不是哄你,到考场你就知道了。” 贾琏想想也是,哄他了也没用。 “墨义部分的考试,就是从经书里编出若干个问题,要求得用原文作答。这考的也还都是背书的基本功。” “姑父,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妹妹也能通过童子试了?” “是啊,要是允许女子去考,你妹妹是能通过的,没准还能拿到案首呢。” 黛玉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依偎到林海怀里,眼睛亮闪闪地来回看着父亲和表哥,听他们讲县试。 “县试还会考一点点儿的八股文、诗赋、策论。这些才是我们这三个月突击的重点。你就跟着学就是了。我们二个进士一个举人,完全能把你教成个秀才。” “你回去给你父亲写信,科举的事情请他先不要说出去,玉儿,你琏表哥每天背书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黛玉兴奋地点头,“爹爹,我会考表哥背书的。” 贾琏觉得自己脑子是木木的,嘴里都是苦的,科举是那么好考的吗?珠大哥哥累死累活的,最后也没考出来。可是林姑父是不到二十岁就中了探花的,贾先生也是二榜进士,就是林姑父的幕僚周先生、赵先生、胡先生也都是举人,听说几位先生的儿子,都回乡准备恩科秋闱去了,莫非科举真的是有什么窍门? 贾琏满脑子想法,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林海的内书房。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原来院子里伺候的人都不见了,连盐商送的才稀罕了几天的瘦马也都不见了。只有二个林海贴身使唤的二个小厮,明溪和明川,在院子里候着他。 二人见他回来,赶紧迎上去,“表公子回来了。老爷说院试前,就我们俩伺候表公子了。” 贾琏已经被这一晚的惊变,打击的麻木了。呆呆地点了头,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自己的贴身小厮都被替换了。闷闷地坐回到书桌旁,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 小厮明溪上来说:“表公子可要给大舅老爷写信?” 贾琏被提醒了,忙说:“写,现在写。” 明溪和明川一个铺纸,一个研墨,明溪对贾琏说:“老爷说了,从明天起,表公子要自己研墨了,县试的时候不让带书童进去。” 贾琏点头,明川给贾琏剔亮烛光,贾琏伏案给贾赦写信,犹豫许久,才提笔写到: “父亲大人在上:”贾琏写了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原是叫惯了大老爷的,这一改口称呼父亲,说不出来的别扭。可是小表妹说的有道理啊,只有家里仆从才称呼主人为老爷的。 贾琏看着烛光发呆,明溪看他久不动笔就催促道:“表公子还是快些写了,你明天要教的课业还没做完呢。” 贾琏听了明溪的催促赶紧把这几天的事儿,也不分大小轻重了,都给贾赦写了过去,这是林海要求他的。尤其是今晚姑父给的砚台、笔洗,是他以后要送给父亲的,还有他要去金陵参加三月的县试,逍遥保密等等。几页纸写完,贾琏松了一口气,交给明溪晾干,明早要带去给林海,随林海的公文渠道发回京城。然后抓起课本,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作业。 贾琏和黛玉回去后,林海去前院找幕僚周明,把自己想让贾琏参加明年县试的事儿说与他参谋。 周明摸着自己的几缕长须,沉吟了半晌,然后开口说道:“东翁,以表公子的现在水平,过童子试应该不是太难,想通过府试成为童生,就有一些难度了。今年还有院试的恩科,表公子最难的在最后的院试。他读书的时间太短了,八股文、策论怕是他写不来的。” “匡明,按部就班地卡秀才,他得像现在这样再学上三五年。我的意思是把最近五年的江南各地县试府试院试的考题,都找来,隔天就给他做一个。然后从明天开始给他加八股文策论诗赋等。有我们三个看着,还有宗文也快回来了,我们一起给他查缺补漏,选些应和院试的八股文,让他每天背一篇,到明年六月的院试,也可以去试试的。” 周明也是举人出身,江南能考上举人的自是有不一般之处。一听林如海这样的安排,就知道是想把贾琏“考上”秀才,而不是在乎他是不是真的够秀才。 “东翁如此安排,表公子今年通过秀才试,大有把握。只是以后的秋闱、春闱就难了。” “琏儿身上有捐的五品同知,以后还有爵位承袭,他应该还有个监生资格,不会再去参加秋闱。至于春闱……”林海摇头,他不指望贾琏能考上进士,这人就不是做学问的那块料。 周明听林海如此说,心里有底了,“东翁如此说,秀才全力一搏,当可成功。那贾先生怎么说呢?” “还没有和贾先生说琏儿要科举的事儿。先要与匡明商议,看看是否可行。” 周明冲林海一抱拳,感谢林海处处给自己足够的体面。跟了林海这么多年了,就是玉麟父亲在世的时候,他初来辅佐林海,林海就不曾轻视过他。后来原是林海同年的宗文过来,乃至玉麟接了他父亲的位置,林海也没有因二人与他素有渊源,而轻忽、疏远、怠慢了自己。林海任何时候做任何事,都是极其妥帖舒心,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为他更好尽力。 二人达成一致了,林海吩咐林谨去请贾雨村来前院的外书房。 贾雨村自从来了御史府邸,开始教黛玉这女学生的时候,初为女学生的聪明惊讶,遗憾这不是个男孩子,不然林家在科举上将又有一个探花郎。虽然黛玉这女学生聪明,学的认真,就是三不五时地会生病休课。好在林如海也不要女儿科举,他就盼着林家公子能早日启蒙,不想一场却倒春寒就着凉而去,而后林家主母也追随而去。那段时间,黛玉不来上课,他都有些怕就此失去西席之位。幸而柳暗花明,又来个贾琏。 贾雨村是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教授贾琏功课。虽遗憾贾琏底子太薄,但有黛玉比着,贾琏倒也是认真地学,该背的、该记的也都学的扎实。贾雨村有时候都想,这贾家的琏二爷要是从小就能认真读书,进士不敢说,中举还是有希望的。 林谨这大晚上的去请贾雨村。贾雨村想问问是何事,林谨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所以来林海外书房的这一路,贾雨村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想想自己教书都是极其认真的,林海素来行事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应该不会就此停了自己的西席吧。 贾雨村一路跟着林谨去外书房,一路自己安慰自己,可是没一会儿,就觉得自己想的不对。 贾雨村是想起前些日子贾琏问自己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话。如何才能做好官,又能赚到银子,还能得了清名。莫非林海会因为自己是牵连进了贪腐案子里失官的缘由,要革自己的西席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禁不住悔恨,自己该在贾琏问那样问题的时候就辞馆的,也免了一会儿被撵的难堪。 想到又要回到衣食无着的窘境,贾雨村觉得冬夜的寒风渗骨地冷。 不管怎么想,自己还是得去见林如海的。贾雨村攥紧拳头,竭力掩饰自己的忐忑不安,跟着林谨进去外书房,却见到林海和幕僚周先生,在温暖如春的书房里,端着茶盏,笑语晏晏。 “林大人,周先生,”贾雨村进来就先行施礼。 林海和周明还礼。 林海笑笑说道:“贾先生来了,坐,快来坐。” 边上有小厮伶俐地给贾雨村倒了茶。贾雨村端起茶盏,轻呷一口,清冽的梅花香气,混合了茶香,氤氲的香气水汽,使得贾雨村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林大人,可是有什么事儿?” 贾雨村极力镇定自己,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贾先生,有件事儿要你多出力了。” “大人请讲。只要时飞力所能及,在所不辞。” 贾雨村的心放回肚里,他不怕有事儿,就怕没事儿做啊。 林海看向周明,周明笑笑接着说:“贾先生,是这样的,东翁想让表公子明春参加县试。” 贾雨村一愣就紧张起来,然后看着林海、周明,沉吟了一下说:“林大人,周先生,不瞒二位说,表公子人是够聪明的,读书也算认真,但底子太薄了。原夏天开始跟着我学习,也没有进学的打算,时飞真不敢保证表公子明年能蟾宫夺桂。” “贾先生,莫紧张。”林海赶紧出言安慰贾雨村。“贾先生认为琏儿把《四书》、《诗经》背的如何了?” “《四书》基本没问题,蒙学的部分还算可以,《诗经》要差一些。其它的还没有学。 ” “那么就是帖经当无问题了。” 贾雨村点头,“县试的帖经应该没问题,但是八股文、策论等,表公子一点也没接触。” 林海扫周明一眼,周明会意,接着对贾雨村说道:“若是以表公子的帖经程度过县试没问题,余下的墨义呢?我们把江南这五年的县试卷都找来给表公子在做做,如何?然后在加重八股文、策论的教导,贾先生看呢?” 贾雨村是二榜进士,水平自是在周先生之上,闻言笑道:“如此院试可期了。就是怕以后因秀才来的容易,秋闱万一受挫了,科举之路不会顺遂。” 林海笑笑说:“我只要他中了秀才就可以,年后我会正式收琏儿做入室弟子。贾先生心愿我已明了,明年院试成了之后,我定为先生筹谋。” 贾雨村闻言大喜,立即起身向林海施礼,“时飞在此多谢大人救助之恩。表公子之事,时飞定会尽全力而为,有林大人指点、周先生相助,一起助表公子进学当不是难事。” 林海和周明相视一笑,三人一起为贾琏量身度做了一个三个月的学习计划。 “时飞,匡明,琏儿这三个月就交给你们了,要偏劳你们费心了。” 周明和贾雨村赶紧应道:“大人放心,当竭尽全力。”“东翁放心,定不负所托。” 翌日贾琏起床,明溪伺候他洗漱,明川就跟在他身边读《孝经》,一路跟贾琏读,到了林海的院子练五禽戏的时候,明川才住了嘴。等他练完了,明川继续。烦得贾琏恨不能捂住明川的嘴,但碍着是林海的贴身小厮,自得耐着性子听他读。还别说,一早晨下来,《孝经》的内容也记起来一部分了。 等贾琏吃过了早饭,黛玉笑眯眯地拉着他衣袖说:“琏表哥,今天先背《大学》。” 背《大学》的话,贾琏并不酥,只是看着小表妹一幅得意的监管样子好笑,点点黛玉的鼻尖,咳了咳,端肃背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贾琏一边背着,服侍黛玉的丫鬟给黛玉披好御寒的斗篷,又塞了手炉给他。明溪把贾琏的大氅也给贾琏披上,林海冲他们摆手,黛玉给自己父亲道了万福,贾琏赶忙也躬身作揖。丫鬟、小厮拥着二人上课去了。 等贾雨村到课室的时候,听贾琏已经背到《大学》的最后一章,“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 贾雨村在门外听到贾琏背完《大学》才进门,就看黛玉拿着他的戒尺,在前面装模作样地在手心拍着,还点头学自己的口气说呢,“不错,《大学》一字没错,看来昨夜是用功背书了。” 贾雨村莞尔,黛玉见他进来,赶紧放下戒尺,恭恭敬敬地问候:“先生早。” 贾雨村笑笑,没想到自己这女学生还有这样顽皮的一面,摆手让她回去坐好,也让起立问好的贾琏坐下。轻咳一声说道:“琏二爷当知道林大人的安排了,从今天开始,本夫子的授课就以你的县试为主,大姑娘跟着听就好。” 贾雨村按着昨晚和林海、周明商议的内容给贾琏授课,一个时辰结束,贾雨村停了下来,往常这时候都是活泼无比的黛玉,有些蔫蔫地问:“先生,以后都是这样麽?” 贾雨村点点头,“大姑娘可是觉得为难了?” 黛玉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先生,我好累啊。” 贾琏也觉得有些累了,可怜地望着贾雨村。 贾雨村笑笑,“大姑娘回去找乔夫子弹琴去吧。为科举而学的功课,不适合你现在的年纪。等你再大一些,才可以跟着上这样的课了。” 贾琏赶紧叫服侍黛玉的人,给黛玉穿戴好,送了她回去。 第150章 林海13(二合一) 腊月二十八,贾赦收到林家在京的仆役送来的、贾琏写给自己的第二封信, 又是厚厚的一叠。 贾赦慢悠悠裁开信封, 抽出那叠信纸, 才看了一行字, 就觉得眼眶发热,“父亲大人在上:” 贾赦放下信纸,双手捂脸, 这是琏儿出生二十年第一次称呼他——父亲大人。他不知道这孩子是谁教的, 见到他就是“大老爷、大老爷”的,贾琏小的时候他不敢去订正,等他大了以后, 跟在贾政后面叫老爷……唉,贾赦咽口闷气, 接着看信。 贾琏的这封信与上一封没什么区别, 还是没什么条理,看起来就是一天天的流水账一般。贾赦边看边撇嘴,好在没写他每天怎么洗漱、穿衣服。但看着贾琏还是每天和林海、黛玉一起练五禽戏, 一起吃早饭、晚饭, 和黛玉一起上课, 跟着林如海去衙门, 晚饭后林如海又天天考校, 心里就有点酸涩的不舒服, 怎么一天天的, 在林家过的像人家家的人了呢。再这么下去, 这儿子快是林如海的了。 翻到最后一页,贾琏写着:“林姑父收到年礼,让儿子和林家表妹挑选各自喜爱的,儿子选了一个砚台准备自己用的;还选了另一个砚台和一个笔洗准备送给热衷金石的父亲大人您。”贾赦看贾琏的字开始扭曲了。 “可林姑父说:这是您送给他的、儿子的束修。” 贾赦看到这,也禁不住为林如海的促狭发笑,心情也好起来。 “林姑父说收儿子做入室弟子,年后要挑个好日子行拜师礼。” “林姑父安排儿子三月去金陵参加童子试……还请父亲大人保密儿子科举之事。” 贾赦看完贾琏的信,顿时感到羞愧起来,自己虽说护着贾琏、把贾琏养大了,可却什么都没有教导他啊,替自己行父职的反倒是贾家愧对的林如海。 贾赦翻出贾琏寄给贾母的信,三封信一一看了又看,待重看林如海对贾琏考校的问题,自己摸着额头沉思,林如海短短的二十年能做到三品大员,除了父亲的余荫,还是有他的独到之处。看林海行事,怕是早打定了主意,把他贾赦的儿子要当成他林如海的儿子来养了。 贾赦一边把玩着案头的黄玉貔貅,一边继续沉思,略过林海给贾琏整治的冬装和他自己的一样,也掠过林海带贾琏去参加尾牙宴,再看到收到盐商商会赠送的“菜色”,恰好换页。贾赦心里还是如第一次看信一样地撇嘴,没见过世面的小子,盐商送礼可不就是要借着各种名头,就是带了万两银子嫁妆的瘦马,又有什么可稀罕的。 贾赦把信又看了几次,心里更肯定了几分,林海这是要夺他贾赦的儿子了啊。 贾赦把信搁置在书案上,靠在宽厚的紫檀木椅里沉思,儿子跟着林如海的好处是长眼睛的都能看见的。可是,太上虽禅位了,但他哪里是能够放手权利的人。待太上身体好一些了,只怕以后和今上的较劲,会一天天地激烈。 唉,真怕林如海投了今上,被太上收拾。可不投今上,过几年,等今上掌了实权,也不会饶了他啊。 召贾琏回来?不成,回来也就是做个荣国府的跑腿、管杂事的小管家,这辈子也没出仕的可能。 不召回来又如何呢,万一林海扛不过去了,被太上或者今上收拾了,贾琏做为入室弟子、内侄子,应该也不会沦落到杀头吧? 不过,二房的那俩口子盯着自己身上的爵位太久了,老太太也是偏心二房偏的没边了。真到贾琏出事的地步,王子腾是会顾及侄女呢,还是会偏向妹妹呢?要是王子腾伙同老二家的落井下石呢?——那样的话,贾琏就可就在劫难逃了啊!贾赦越想越愁,几个平时颇得贾赦喜爱的姬妾,看贾赦自己闷坐书房,都找了各样的借口想去书房勾搭一番,都被贾赦毫不留情、三言两语地给骂了出去。贾赦闷在书房里,连午饭、晚饭都没吃,可凭哪一个,谁敢进去打扰贾赦呢。 直到天黑透了,一个小厮咋着胆子进来点灯。那小厮点了几盏灯后,偷偷瞥了一眼贾赦,见贾赦黑着脸,尤同菜市口的监斩官一般,吓得那小厮差点打翻了油灯,匆匆忙忙点亮所有的灯盏,然后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书房。 屋里灯光大亮,贾赦有些适应不良,闭闭眼睛,他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摆到了一起的三封信,一个多月的时间,明显地看出贾琏的字在进步。 贾赦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长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迅速收拾好桌上的信件,起身走到书架前,想了想,抽出二个紫檀小匣子,打开看看,把匣子里的东西袖到衣袋的荷包了,招呼小厮进来服伺,换了出门的大衣服。 吴新登带着人跟在贾赦的身后,凭着自己跟随了贾赦三十多年的情分,吴新登小心翼翼地问:“老爷,这是要去哪里?您二餐没吃了。” “备马。”贾赦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吴新登再也不敢吱声,赶紧吩咐人备马,自己也吩咐小厮去取了出门的大衣服,跟在贾赦的身后出了东大门。 冬夜寂寂,无月无星,只有前面小厮挑着的羊皮灯笼,照出一点点的光亮,路边的积雪返着的也是寒光。寒风瑟瑟中,一行人跟着贾赦,无不缩脖端腔。空旷的大街上,只有这一串马蹄声,踏着冬日积雪的道路,打破了夜的静谧。 贾赦带着人径直来到新皇的心腹程荫府上。这程荫因是今上陪读、陪着新皇渡过最不堪的内宫读书时光,又陪着新皇如同隐身人一般,挨过了潜邸的无人问津。等新皇捡了个巧宗得了皇位,登基不久,就给程荫谋了吏部右侍郎的职位。 如今的程荫,可算是今上身边的第一人了。 贾赦在程荫的府门前停马,吴新登内心苦叫连天,“我的老爷啊,这程府是任人不见的。”但吴新登无法,只得上前叫门。 等了好一会儿,门房才出来应声,“谁啊?” “荣国府的。” 那门房根本不开门,只隔着门说:“我们老爷休息了,不见。” 贾赦跳下马,用马鞭扣打着门上的铜环,冲着门内阴森森地冷哼要挟,“荣国府贾赦来拜程荫,想活命赶紧进去禀告你家老爷。” 那门房大概是给贾赦的语气吓到,嘟囔了几句,门外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隔了一会儿,门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大门快速打开,人未到,声音先出来了,“恩侯,可是恩侯兄来了?” ………… 胡文赶在年前回到了扬州御史府。 林海见胡文瘦了一圈,心里感激,就对胡文说“宗文,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胡文嗅着御史府熟悉的茶香,笑着回道:“不敢当如海说的辛苦,幸而诸事也算顺利。”胡文说着话,从身边携带的包裹里,捧出一个装满信件的匣子,双手递给林海。 林海接过来逐个一看,有自己的房师翰林院掌院李老大人的,也有自己的座师礼部尚书、内阁辅臣陈大人的,还有贾府贾赦的——一封是给自己的,一封是给贾琏的,还有一些就是自己在京的同年的。 “宗文见到陈大人了?”林海不急着看信。他从原身的记忆中,并没有翻出多少关于陈大人的印象,想来原来的关系也是淡漠。真是奇怪的事,官场上,座师、房师、学生是天然的同盟体,林海怎么会与内阁辅臣的陈大人关系这么淡漠呢? “没有。送了年礼之后,陈大人隔日打发家里人送了这信来。” 林海想想先拆了李老大人的信,信上主要是允婚的,同时也允诺明年将尽快把他调回京城。林海看完顺手递给胡文,胡文看了以后笑笑,递给了周明看。 林海拆开陈大人的信,快速地几眼扫了一遍,怪不得林海与其关系淡漠,这位就是谨尊古礼、食古不化那类人,在礼部也是合适的位置。当然与林海这样的能吏、圆滑的御史,自然不是一路人了。难为他作为内阁辅臣,还没看出林海处境的险恶,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没看出来,居然还在叮嘱林海做好巡盐御史的本份。 林海心里嘀咕,自己送去的年礼权当丢运河了吧。冷笑着把信给胡文看。胡文看了陈老大人的信,咧着嘴说:“如海,这个,人各有不同,可惜他这个内阁辅臣不肯出面帮忙。” 周明看了陈大人的信,却不大赞同胡文的说法,“东翁与陈大人久未联系,这贸贸然的,陈大人能回信,他也不敢说些什么。不过以他这样尊古礼的人,不帮忙也是常态。” 林海也不再说什么,招呼小厮进来,让小厮把贾琏的信送过去。猜想贾赦的信无非就是感谢自己教导贾琏而已。打开一看,还真就是这些,兴趣了了,收了起来。那些同年的信,他也逐封信看了一遍,也没什么特殊的事儿,也就都放去一边。 “宗文、匡明,他若真是谨尊古礼、不知变通的人,怎么能做到礼部尚书、内阁辅臣的位置?看来回京的希望要压在李老大人一头了。我那些在京的同年,可都有什么说法?” “如海,我和玉麟投了拜帖,挨家送的年礼,基本都没见到人。偶尔见到的一个两个的,都认为京城危险,说京官人心惶惶的多,大多在谋外任呢。这些信,也都是隔日送到京城府上的。” “这是城外的想进城避祸,城里的想往外逃躲灾,呵呵。”林海顺嘴应了这么一句。“宗文,回来好好歇了过年,反正这事儿也不是一半天就能成的。过几天你也去给我那内侄子讲讲课,我想让他今年去金陵考秀才。” 胡文吃惊地瞪大眼睛,贾琏的肚子里有多少学问,他还是知道个大概的。 周明看他吃惊的样子,不由地笑得开心,原来不止自己听到贾琏要考秀才是这样反应啊。哈哈,有做伴的就好。 “宗文,东翁只是想表公子‘考’上秀才而已。” 胡文眼睛转了转,明白过来。遂笑着说:“那表公子可有苦头吃了。这历年的考题可拿到了?还有程文时文集子的?” “拿到了一部分。余下的年后也陆续能送来。” “如海,是不是要先去金陵打个招呼?” “暂时还不用。先让他吃二个月苦头,以后遇到清流,心里也有个敬畏,不会混到勋贵圈子里,办些糊涂事儿。还有一事,过了年,我要收贾琏做入室弟子,我让林谦去选日子,得到的竟是上元节。” “如海是要他……?” “没个十年八年的,你们谁家的儿子都难上来,这期间就得看我这内侄子的。他是荣国府嫡长孙,爵位承继者,要是有了他自己考的功名,凭他灵活的性子,在清流中会少点阻力,仕途上会快很多。到时候他们之间也是能有个援手。” 周明和胡文互相看了看,都点头称是,故二人起身齐声恭喜林海。以他们与林海多年的交情,倒不强求自家儿子拜入林海门下,一旦高中进士,自然会得到林海照顾。可惜自家的儿子们虽用功,也没少得林海的指点,但是都被拦在秋闱这道坎上。科举这事,除了秀才能取巧,越往上越要看机缘的。这些年来,他们与林海为幕僚,风雨同舟,已经是结合成密不可分的一体。要想后代更进一步,就得不能断层。不然没多少年,像他们自己这样中个举人,都很可能是奢望了。 再说了,若孩子们不能考上进士,拜在林海门下,怕是对孩子们的将来还会有妨碍。宾主都内心明了的事情,现在见林海收徒,他们也没什么别的情绪。要是贾琏当真能在仕途上走远,依着林海至今没有子嗣的现状,怕林海是真的把贾琏当儿子了。 三人就拜师礼的事儿商议一番,又叫了林谦过来,把细节吩咐给林谦去操办。 贾琏从被确定要考秀才后,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可恨的是明溪常常在自己床前读《尚书》,美名其曰,先听个大概,以后学起来也容易。反正每晚贾琏都是在《尚书》里入睡,然后被明川叫起来后,就是一边洗漱,一边听《孝经》。 贾琏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学习的,只是他私下猜想林姑父能不及弱冠就中了探花,想必就是这样读书的吧。于是,贾琏就度过了有生以来最为艰辛的年,尤其还要时时面对小表妹的窃笑。连三十晚上的守夜,都听着表妹和姑父一问一答地背诗赋给他听。 “琏儿,你今年要是考不上秀才,明年一年都得这样过。” 贾琏听到这话,觉得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了。头昏脑胀钻进被窝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后悔过,自己干嘛要选择留在江南,和赖大家的一起回京,不好吗?!和送年礼的一起回京也好啊! 贾琏也就是闷在被窝里的时候,才偶尔这样想想,但每次都被立即涌上来的清明提醒,回去,回去做什么?做荣国府跑腿的小管家,跟在二房后面,从管着的杂事里,捞几个银子做零花钱?当他不知道,他才是荣国府未来的主人啊! 那家里上上下下都跟着老太太的心意走,把二房的宝玉捧得和凤凰蛋似的。以前珠大哥哥活着的时候,府里的人捧的都是珠大哥哥,会中状元会光耀门楣!现在是宝玉,以后有大造化。啥时候都没有他——自己要不接住林姑父给的机会进学,怕是一辈子也就是个跑腿的了。 人想的明白了,读书再累,贾琏也咬牙硬挨着。只是江南的冬天不比北方有火炕,虽烘热了被窝,但贾琏每每想起快一年不见的凤姐,也是觉得长夜漫漫难天亮。 日子久了,贾琏读多了,记得多了,眼界心胸打开了,读出些趣味后,再看自己写的文章,几位先生勾勾圈圈的红评,发现自己不是既往认定的那么不堪,故也发狠要读出个名堂来。单看林姑父得的年礼,要是自己以后在仕途上也比王子腾强些,像林姑父这样,既有名,又有利,就是凤姐瞧了,她也不会再觉得只有王家厉害了。 读不下去的时候,贾琏就用林姑父激励自己,要有名,还要有利,要让凤姐仰视自己。 从年前,胡文胡先生回来后,给贾琏上课的人又多了一个。四人风格各异,但是要背的,要写的一点也不少。贾琏最后悔的事儿,是小时候没有跟着珠大哥哥多读点书。 隔一日一次的模拟考试,考到后来贾琏已经麻木了。任何时候黛玉提起《四书》、《诗经》的任一句,贾琏都能条件反射地接了下一句出来。《孝经》也在明溪、明川日日跟进跟出中背的滚瓜烂熟。贾先生把《礼记》、《周易》给他囫囵吞枣地讲了一遍,不求他像《四书》一样背的那么熟,但也必须要知道是什么意思。贾先生总是拿着戒尺在手里拍,他不怕贾先生的戒尺,真怕的是贾先生说林家大姑娘这些都会了啊。 林家表妹太聪明了,快把自己比成渣了,幸好她不能科举。 而胡文常笑着鼓励贾琏,“表公子把这段记好,考试就能过去了。” 初听到这样的话,贾琏是激动地赶紧把胡先生说的背得牢牢的。随着胡先生说的次数增多,贾琏背是背,可已经没那么兴奋了。 到了每天晚饭后,林海还是会问贾琏一天所学,然后帮他总结、捋顺所学的内容,教他背八股范文,怎么把同类的范文归纳成通用的应试文章。 “爹爹,这样写不是取巧吗?” “是取巧啊。你表哥想三个月通过考试的,就得取巧。” 黛玉转着眼睛,心里觉得不对劲,可又是说不出来为什么。 “玉儿,你表哥学习是为了考试,不是治学,不是用。不同的目的,学起来的方法自是不同。” 贾琏在上元节行了拜师礼。林海不仅请了御史衙门的同僚来观礼,还请了扬州府知府等人,郑重地给贾琏取字:永琏。 拜师礼热闹了大半日,贾琏算是终于也休息了大半天。 整个正月,贾琏都在埋头苦学中。 出了正月赵麟夫妻回了扬州。新的一年出盐在际,御史衙门事务繁杂,京城的事不得不留给林诚一人斡旋了。 时间过的飞快,到了这年的花朝节,黛玉过了六周岁的生日。贾琏又跟着休息了半天。 第二日吃过早饭,林海就对贾琏和黛玉说:“琏儿,我明日要去巡查盐事,你在家要努力读书,金陵应考的事,已经都安排好了。三月初的时候,贾先生和周先生还有明溪、明川,他们都会陪你去金陵,你放开去考就是。” 贾琏赶紧站起来应“是。” 黛玉就立即红了眼圈,“爹爹又要离家了?” 林海搂过女儿,“玉儿,有乔夫子陪着你,你要好好学琴、好好吃饭的。记得吗?” 黛玉含泪点头,“爹爹要早些回来啊。” “好。” 林海走之前,又把林谦叫来仔细叮咛一番,最后还是林谦主动提起,让自己妻子去黛玉院子里陪着。 林海又重新安排各个盐区的巡查,与去年的交错开来。留了赵麟在御史衙门替自己坐镇,才带着巡盐的随从和甲兵放心地离家。 第151章 林海14(二合一) 四月下旬的时候, 林海再次疲惫地回到扬州府。他先去处理的是御史衙门的诸般公事, 然后领着女儿给贾敏做了周年祭, 御史府邸算是出了孝期。 林海让林谦召了绣娘进府, 给黛玉重置衣衫,自己和贾琏的也要再做过一批。黛玉看着绣娘带来的衣料样子,闷闷不乐。 林海也不勉强她, 自顾自让绣娘给黛玉量了尺寸, 各种颜色、款式的夏装都做了一些, 还给黛玉做了几套深深浅浅的男孩子衣袍,又给黛玉选了一些小女孩能用的配套首饰。 待这些事都忙完,林海拉着黛玉在御史府里慢慢逛, “玉儿,你娘亲、弟弟过世已经一年多了, 按照礼法父在母丧期一年。你可明白?” “嗯。”黛玉小小声应着。“爹爹, 你以后会忘记娘亲和弟弟吗?” “有玉儿在,看到你就像看到她们了。” “爹爹,玉儿觉得换了衣服,就好像娘亲真的没有了。” “这世间总有些人会先我们离开, 而我们也会比另外一些人早去。我们会缅怀先人,也有人会像今天的你念着母亲一样,怀念早去的我们。世事啊,就是这样的常态。” 林海带着小姑娘慢慢在花园里转着。御史府的花园说不上是三步一景、五步一亭的, 但精美玲珑的江南园林风格也是别具特色地吸引人。就是看过后世的苏园林园, 林海还是认为御史府的花园也是挺有味道的。 江南的四月底, 已经进入初夏,新绿成荫,榴花在枝头悄悄露出俏颜。夕阳映红半边天,也给树木镀上一层金红的光圈。斑驳的树荫下,白墙青瓦的御史府,渐渐地开始轮廓模糊。 “玉儿,做父母的最希望的就是儿女能平安喜乐。如果有可能,你娘亲看到你现在这么健康,她会高兴的,是不是?” 黛玉想着自己每次生病时,娘亲的焦虑、担心、愁苦;自己病好时,娘亲的开心、快乐,算算自己快有一年没怎么生病,点点头。 “如果玉儿每天都是健康的,每天都是高高兴兴的,你娘亲在天上看到了,也只有高兴的。所以……玉儿,你就是想娘亲了,也只想着要做那些让你娘亲高兴的事,好不好?” “好。” 安抚好黛玉的情绪,林海把注意力投到金陵府,隔天便派人去金陵送东西、探消息。到了五月上旬,才得了贾琏顺利过了金陵府试的消息,成为童生。 虽然贾琏没有回扬州,要在金陵准备六月的院试,林海还是高兴地在御史府摆宴,邀请了御史衙门的人赴宴,为贾琏相贺,这期间大大小小的盐商,闻讯送礼送人,林海也依照惯例收下。整热闹了一日才罢。 不久,吏部的调动堪合,下到了御史衙门,林海如愿进京,但却是入礼部做右侍郎。 这样的任命惊得林海捧着堪合,愣了好一会儿。今上这是…… 不管这么说,能回京就是好事。林海一边把御史衙门的帐本核了又核,算了又算,反复几次,才算是放下心来。回到内院书房,抽出暗格里帐本,叹了一口气。前身除了明缴的盐税,还有暗中给太上的、给几个皇子的,就是没有给今上的。 林海忖度了无数天,决定把暗帐的都归到给太上了。但愿能过关吧!江南的官员追随甄家下注,不知道多少人和前身一样,明里暗里投了甄贵妃所出的皇子。但像林海这样,几个皇子都或多或少给了银子的,应该也不多。惟愿还活着的皇子们,以后在今上跟前能乖觉点。只要他们不造反,想必今上为了名声,也不会翻他登基前的这些兄弟们的旧账吧。 唉,这些给出去的银子,真是隐性□□啊!林海想了一年了,怎么也想不出抹平这烂账痕迹的法子,索性想,翻出旧账,就只能赖到皇子勒索了。唉,林海这面上的孤臣。然后决定把自己接手以来所得的暗帐金额,交给今上,与今上登基的时间也差不多。 看着入京的日期,林海让林谨发快信给京城的林诚,让他准备诸般杂事,又让他把林府西路的院子收拾出来,预备着给贾琏。 扬州这面林海让林谦整理御史府邸,该带走的带走,该处理的处理,整个御史府有条不紊地转动起来。而林海在扬州多年,所置办的产业不少,还有贾敏也置办了不少产业,一时间林海也不能完全都处理了,少不得挑挑捡捡,叮嘱留下来继续管着这些产业的林计——林海的陪读,要低调行事,慢慢把勾挑出来的产业都出手了。 接手两淮盐政做巡盐御史的人,很快到了御史衙门,来和林海做交接了。继任的是今上潜邸的长吏张浩,见了林海就笑着拱手向林海道喜:“恭喜林大人高升。” 林海温和地和张浩拱手回礼,虚泛地应付着,无非是恭迎张浩到两淮盐政衙门接任等等。 张浩见林海对自己的话有些虚虚的应对,和御史衙门的众人一番认识寒暄后,摈退众人后,才低声与林海道:“有件事,怕是京中无人知晓,不能传给林大人知道,林大人还是要知道的才好。李老大人为林大人入京的事儿,在内阁众阁臣间奔走,提了几次,都不了了之,甚是艰难。后来还是林大人的舅兄,荣国府贾赦贾恩侯,去找了今上眼前的第一人、吏部侍郎程荫。最后是今上独抗众议,使林大人得以进京入礼部。今上要林大人去礼部,是要保全林大人的。因礼部的陈尚书向来崇尚尧舜古礼,虽已年近古稀,但有他挡在林大人头里的几年,太上当不至于为难到林大人。林大人在礼部虚应几年后,陈尚书也该致仕了,到时林大人入阁,当指日可待了。” 林海恍然大悟,这是贾赦出面,替自己投了今上了。顿时放下心,自己从此算是进入今上的队列了。太上即便不高兴,可自己的巡盐御史位置,是被今上夺去,给了潜邸的长吏。那是今上的心腹人,太上就是出手整治,今上也好维护。而其它人若是这时候给张浩行事下绊子,怕是谁都要掂掂,会不会给今上拿到处罚的借口。 自己可算是脱离了江南的泥坑,盐税的多少,明帐的、暗账的,从此终于不要再费心了。离开了被江南“土皇帝”甄家人极其党羽环绕的势力范围。想想自己这一年多的提心吊胆,时时、处处、事事,格外小心,就怕盐政方面出了什么纰漏,万幸平安过来了。 从实权的巡盐御史,到礼部的侍郎,虽都是三品,可自己算是被今上给降了。只要自己熬过太上和今上为权利较量的这几年,也就可以了。纵观朝廷局势,礼部倒是容易混过这几年的部门。张浩能将这样的内情告知给自己,不管是不是秉承今上意思,就是一个人情,遂也诚心地向张浩致谢。 中午就在自家给张浩摆接风宴。酒至半酣,林海想若张浩能顺利地把两淮盐政衙门的事情做好,自己也就不会再被圣人派过来管盐政。故借着与张浩聊的投机,也就把原身林海既往在盐政做事的一些窍门、和自己在盐政御史一年来的经验总结,仔细说与张浩听。 最后说道:“坐巡盐御史的位置,就是圣人孤臣,心里、眼里只能有圣人,朝廷的利益。既不能与盐商沆瀣一气,也得抗住官官相护、官商勾结,还得提防着御史衙门的、见银子就伸手的、时不时下绊子的污吏。难啊!每天要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尤其是出去巡盐的时候,每件事都要亲眼看到,真是万分辛苦的。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能贪婪,不该拿的一钱银子也不拿;再为难的事儿,不能做就是不做,才能得保全了自身。” 张浩听罢,起身向林海深深拜谢下去,“得如海兄金玉良言,浩上可不负王事,下可保身家性命。”怪不得别人一任盐政就丢官弃职,流放杀头的,原来林海是如此行事。张浩万分感谢,澧酒熏人欲醉下,也把自己在今上潜邸二十年,有关今上、今上内帷的等等内情倾囊相告。 然后又加了几句,“如海兄,今上虽看着是冷情、薄情的性子,可是对自己人还是颇为维护。也不知为何,对你大舅兄恩侯,有着几分特殊。要是贾恩侯能做得什么入了圣人心的事,怕真的会是恩侯了。” “袤然兄,如此肺腑之言,海定转告舅兄。不过,圣人心里惦记的可是权和钱?” “如海兄你明心如镜,可不就是如此。今上在潜邸蛰伏,除了身边的寥寥数人,再无可用。但凡能早些投了圣人的,即便日后不是股肱之臣,也会得圣人另眼相待。如海兄入仕途二十余载,期间识人无数,但有可用者,尽可向圣人保奏。” “袤然兄说的有道理。可惜我林海一直做御史,不得不以孤臣存于同僚间。若识得的,也就是巡盐御史衙门这些人,再就是自己的幕僚,家里的东席。就是同年,也都疏远的和陌生人了。 “如海兄,这御史衙门的人?” 林海挑着能说的,把御史衙门的人介绍一番。 “如海兄的幕僚?” “都是积年举子,可惜科举运道不佳,还这些年得几位相助甚深。若放出去,也都是能为圣人分担俗事杂务、为政一方的能吏。” 张浩沉吟一会儿,问道:“如海兄,可否请来一见?” 林海就让林谦去请胡文、赵麟。 “袤然兄,因我收了舅兄恩侯长子永琏做入室弟子,另一幕僚周明和东席贾雨村陪着去金陵应试去了。那周明跟随我小二十年,最是勤恳。东席贾雨村原是二榜进士的,可惜卷入上司和同僚贪腐案子里,罢职丢官,好在身上的功名尚在。” “如海兄与贾恩侯渊源深远啊。那贾恩侯的儿子如何?那贾雨村可与荣国府有渊源?” “永琏刚过二十,还有待磨练。至于贾雨村,同姓而已。人是有才干,用或不用、怎么用,还要袤然兄帮着过过眼。” 赵麟和胡文很快就跟了林谦过来,林海引着二人与张浩相见。张浩与二人交谈,林海就始终低头饮茶。末了,二人均表示愿意跟着出仕,张浩问清二人履历,指点他们虽林海进京后去找礼部侍郎程荫,他自己会先修书过去。 “如海兄不怪我唐突吧?实在是今上如今太缺人手了,而我独来巡盐御史衙门,这两淮盐政还真需要知晓内情的,才好接手具体事务。” “呵呵,袤然兄如此抬举,宗文和玉麟辅助我多年,能有今日,我也为他们高兴。不如我修书一封,让周匡明和贾雨村从金陵回来,与袤然兄也见见?” “如此浩当谢如海兄了。” 胡宗文立即说道,“我与玉麟去金陵陪考吧,换匡明和贾先生回来,也晚不了几日进京。” 林海赶紧致谢,胡文和赵麟推脱几句,就告辞出去了。 二人出门,张浩对林海说:“这举荐之文,还还要如海兄和我同署名。” 林海沉吟一下,“袤然兄,这几位幕僚跟我多年,品性我尚知,但贾先生还要你看过。虽然我也想过举荐他出仕,但是想举荐他去京城御史衙门。毕竟他既往是被卷入贪腐案子的。就怕一旦得了实权又想厚禄,误了王事,反是我们的过失了。” “如海兄,太过谦虚了。以如海兄才能,何人看不穿、看不透啊。” “袤然兄过奖了。世间实情罢了,若守不住本心,徒然害人害已哦。” “如海兄说的是。”张浩决定将林海此话写给程侍郎,供他安排贾雨村时参考。 一餐饭毕,二人已成肝胆相照的朋友。不管如何,而今已经是今上那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如何也得保了今上的位置固若磐石,才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林海一边带着家人收拾东西,一边与张浩交接御史衙门之事。 胡文和赵麟去金陵陪贾琏,换了周明和贾雨村回来,与接任的张浩见面。周明和贾雨村问过胡文和赵麟,也问不出张浩为何要给他们出仕的机会。俩人一路商议,忖度再三,回扬州府先来见林海。 俩人先恭喜林海入京做礼部侍郎。 周明接着开口说道:“东翁,我对出仕并没有什么**,一则是习惯多年为幕,二则我已接近知天命年纪,三则举人出身,能谋到县令已是不错,弄不好是县丞,还不如跟在东翁身边。” “匡明,时飞,现在是今上缺少自己的人手,实不瞒你们,这是琏儿的父亲,给大家的机会。县丞倒不至于,就是上县的知县不易得。若你能够做好二届县令,致仕前做到知府也是行的。” 见周明和贾雨村吃惊地看自己,林海也笑,接着说道:“我也不知琏儿的父亲有这样的关系,不然有些事早就去做了。你们对琏儿辛苦教导,这也算是琏儿的回报了。” 林海又对贾雨村说:“时飞,你的事儿,要回文吏部先查旧档,不过你放心,若你肯去做御史,我自有筹谋。” 贾雨村当即起身对林海深施一礼,“大人恩德,时飞以后跟着大人行事。”贾雨村本是桀骜之人,罢官后前途无望的折磨,还和他当初没中举、没中进士时候不同,那时候憋着一股劲,只要中了,生活自然就好了。可自从丢官罢职,连去做先生,都会被挑剔失去官职缘由。若不是林海因女儿年幼,又不需要进学,再不会请他这品德上有“亏欠”的人,来做先生的。 周明一旦明白了林海的意思,也就不再推诿。 贾雨村甚是有几分聪明,接着对林海说道“大人,见过张大人后,我还是回金陵陪表公子代考吧。这一年,我日日教表公子读书,对他的功课也熟悉些。” 林海想想也是的,“时飞回去金陵,换玉麟回来,匡明留下,我这里事情也不少。” 在张浩见过周明和贾雨村后,张浩羡慕地对林海说道:“如海兄能得如此些人辅助,浩甚是羡慕啊。” “袤然兄在潜邸多年,不像海宦游各路御史,自是不同。” “是啊,今上在潜邸蛰伏,无人看好,哪里有什么愿为幕僚之人来投。看那贾雨村,也是精干之人,我已经修书去吏部程侍郎处,看看当年旧事再说。如海兄莫怪浩夺尽助力。” 林海一笑,“怎会。礼部清闲,他们留在我们身边,不如外放适合。” …… …… 贾雨村去金陵前又去找林海。“大人,时飞还有一私事相求。” 贾雨村有些局促,扭捏了一下才说道:“大人知我发妻已离世,我想求娶乔夫子。请大人玉成。” 这倒是出乎林海的预料了。 林海想想打发人叫了林谦进来,“林谦,你娘子和乔夫子相熟,现在贾先生起复有望,想求娶乔夫子。让你娘子去与她说说。” 林谦出去办事,林海与贾雨村喝茶等回信儿。 “时飞,你教导玉儿和琏儿用心,我是非常感谢的。我这里有几句话送你,或许你起复后能用到。” “大人,教导学生认真,是我该做的。大人对时飞良言指点,还请大人直言不讳。” “做官做事实际就是做人,不欺天不欺心,忠于王事,谦和君子,方能有自己坦荡仕途。” 贾雨村想了想,站起来对林如海一礼,“谢大人教诲。” 林海回礼说:“谈不上教诲,也不过是我为宦多年的一点儿心得。” 贾雨村想到林海这般年纪能做到三品侍郎位置,这话对自己是实在的指点了,“大人放心,时飞日后行事,必牢记大人此话。” 二人再就漫漫说起在金陵的贾琏,应考前的紧张,考回来后的万念俱灰,得知过了县试的高兴,过了府试的欣喜若狂。 林海笑:“可惜我不得亲眼所见。待来日到了京城,你与我内兄说起这些趣闻,怕他也要后悔,不曾陪着琏儿应考呢。” 没多久,林谦带着娘子回来说:“老爷,乔夫子允了。” 林海就向贾雨村道喜,“时飞,你尽管去金陵,其它事情我这里替你来做,等到了京城完婚。” 贾雨村欢欢喜喜辞别林海去金陵,心里暗道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到御史府来做先生,来的太对了。 余下的日子里,林海除了与张浩交接衙门的公事,就是陪着张浩赴盐商商会的酒宴,并把一些盐商常弄的花俏儿,当作风花雪月的无聊事,佐以品茶的闲谈。张浩对这样的指点,感激在心。 小半个月后,林海腾空御史府,公事也与张浩交接完毕,又与巡盐御史衙门多年的同僚宴饮告别,才离开了扬州府。 …… …… 林海先带着女儿回姑苏祭扫。林海本是旁支,与林家嫡支血缘已远。回到聚族而居的林家,林海扫墓后与族长、族老长谈,给族里添了几百亩的祭田,约定祭田出息一半给族中向学子弟,一半贴补给孤寡失怙幼子。在林家老宅住了几日,又让林谦留人看护老宅,才带着女儿一路迤逦北上。 船行运河,夏日河面蒸腾的水气,暑热令人难耐。白日里,阳光晃在水面,又让人眼晕。所以这船队只能早起拔锚,午时歇下,过了末时再继续前行。饶是如此,船队里还是有不少仆妇、丫鬟等耐受不得中了暑气。 黛玉跟着林海运动了一年,就是今年春天林海出门巡盐,黛玉也没停了五禽戏。虽上船后,有些恹恹的,不如往日活泼,但吃饭未见减少,每日里绕在林海身边,下棋、弹琴、对诗。 林海见自己打坐,黛玉也要坐到自己对面,就教起黛玉基本吐纳。没想到小孩子心思少,黛玉又聪明,进境快得让林海吃惊不已。 第152章 林海15(二合一) 林海没有把小姑娘往侠女方面培养的意思,只是拘在船上, 无处可去, 想安静地想点事情, 又不忍心把小姑娘赶走, 只好给她找点事情做。看在伺候的丫鬟眼里,就是父女俩人在船舱里相对打坐。 越靠近京城,林海的心境就越发忐忑:一愁前身的烂账, 二愁京城局势的诡异。太上皇大概是琐碎事情推出手后, 身体恢复的越来越快。林海离开姑苏前,得到张浩快马加鞭送来的翰林院李老大人给他的最新消息:礼部陈尚书挑头,和内阁正扛着不让太上皇与今上一起临朝呢。 等快到京城的时候, 黛玉拉着林海,悄悄地说:“我知道爹爹说的那气是什么样的了, 细细的、像绣花针一样, 这样快快地跑。”黛玉在林海手心比划着。 “不能给任何人知道,记住了。”林海很吃惊,才几天的功夫这孩子就到了这程度了。这要是培养出一个会耍九阴白骨爪的林黛玉, 不知道会不会崩溃了这世界。 “为什么?” “等你大了告诉你。不能给嬷嬷知道, 也不能给丫鬟们知道。能记住吗?” “能。爹爹放心。”小姑娘与林海越来越亲近。除了晚上回去睡觉, 其它时间是整天缠在林海身边。 林海的船靠了通州码头, 林诚已经带着人在等着了。荣国府的人也在。林诚上前禀告:“老爷, 小的收到信就过来等了, 没想到才出门, 贾家的人就跟过来, 一起在这儿等了几日了。” “无妨,卸了东西回去吧。” 那边荣国府的赖大,见林海拉着一个六七岁的、眉目如画的男童下了船,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小跑过去,“林姑老爷,老太太派奴才们来接姑老爷和表姑娘呢。” “你们回去替我父女给老太太请安,就说等过几日安顿好了,会带女儿去看她老人家。” “这……”赖大为难,老太太可说了,定要接到林姑老爷和表姑娘的。“老太太盼外孙女盼得不得了呢,就盼着早点见到表姑娘。” “我回来在京城任职,见面的日子多呢。你们先回去吧。” “林姑老爷,奴才问多一句,那……琏二爷可和您一起回京了?”赖大见林海要走,他先头见船上也下来不少人,却不见贾琏,赶紧又追问了一句。 “没有。”林海愣了一下,贾赦真的是保密了贾琏考试的事情啊,哈哈,那等贾琏考上了秀才,可有乐子看了。 “那琏二爷,琏二爷为何没跟林姑老爷回来?” “过几日你们就知道了。”林海也不再多说,转身把身着男装的黛玉,抱上林谨引过来的马车,随后与林谨、林诚吩咐了几句,也上了车。 黛玉靠着林海坐着,“爹爹,他们是来接我们去外祖家?” “是啊。我们得先回家,过几日带你去看外祖母。” 黛玉眨着眼睛,看着父亲。“玉儿,等父亲把公事安排妥当了,会带你去外祖家拜访的。” 小姑娘点头,靠着父亲坐着,马车颠簸,林海把黛玉搂在怀里,小姑娘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林海抱着睡着的黛玉,翻看着原身记忆里林家与贾家的旧情。林家曾作为谋臣跟着太/祖打天下,最初得赐文定侯爵三世,到林海父亲这一代,因为幼时与贾代善同是太上伴读、大了以后也是太上的心腹,才又延了一代。到林海这里就是实打实的要科举出身了。 贾代善在世的时候,林家与贾家的交往都在太上的眼皮子地下,既近又远。近,是因为同是太上伴读出身;远,是文臣武将的天然鸿沟。而等林海父亲离世后,林海初初点了探花,贾代善就在金銮殿上,凭借自己在太上心里的地位,近水楼台地先请了太上赐婚。十里红妆嫁与新科探花的时候,不知道羡杀了京城多少姑娘。 可是这赐婚,并没有先问林家、林海……好在贾敏也是兰心蕙质的聪明人,嫁进林家之后,与林海夫妻琴瑟相谐,与林母婆媳关系和睦。即便是二年多未曾有孕,林母也未曾苛责贾敏一句。等贾敏终于有孕的时候,不论是林海还是林母都欣喜若狂,可惜啊…… 说起来林海原身与贾家的关系也有点儿微妙,贾代善在朝中地位超然,罩着初踏上仕途的林海,官场胜意。但因贾敏流产和贾敏的奶嬷嬷之事,累及林海母亲去世,林海又恨不能将贾敏休回贾家。可贾代善去世,太上又推恩到林海身上,一步步提拔了林海。在太上那,或许也能有林海父亲的缘故,但林海不能否认贾代善的成份更多。 在江南的时候,贾敏因林海得了贾代善的余荫,每每给贾家的四时八节的礼品,越来越重。林海因了贾代善,再加上所得越来越多,对贾敏的做法是听之任之。但另一方面,贾敏因久无再孕,对林海又觉得愧疚自责,但为了防着庶长子的出现,在给林海的所有女人都下了绝育秘药后,对后宅是相当地宽和。 在黛玉姐弟相继出生以后,贾敏才放下心里的沉重负担,在那一群陪嫁的挑唆下,重又拣拾起公侯门第大小姐的气焰,开始打压内院姬妾。而林海原身,看在儿女的份上,再则内宅本就是由贾敏做主的,也没有过问内宅事务。即便是最得他欢心的夭夭,明示暗示当家主母的苛刻,也不见林海对贾敏有何约束。最后导致姬妾们,买通贾敏院子里的人,朝林海独子下了手。而唯一独子的去世,击垮了贾敏的心理依靠,多年为生育寻医问药,不知吃了多少偏方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没几日就撒手跟着爱子离世了。 林海翻着原身对贾府的记忆,心里也是叹气,这满满狗血的恩怨情仇,真够够的。 马车进城以后,黛玉醒了,揉揉眼睛,见自己还在车里,“爹爹,到哪儿了?” “进城了,就快到家了。” 黛玉听说进城了,就离开林海怀抱,移到车窗前,偷偷掀开帘子往外面看。 “玉儿,你今天穿的是男孩子的衣袍,不怕吃灰尘,想看就掀开车帘子看吧。” 黛玉听了这话,立即拉开车帘向外看新鲜,看了一会儿,缩回头,“爹爹,没扬州好。还有多久到家啊?” “快了,一会儿就到了。” 马车穿过繁华热闹的街市,没多久,马就停到曾经的文定侯府,现在的林府门前。 门房见了林海的车驾,赶紧开中门,卸门槛,马车一直赶了进去。 林海拉着黛玉,沿着抄手游廊,把黛玉送去主院后边的一个院子,二进三间的玲珑院落后面带了一个小花园,花木扶疏,三步一景,五步一亭,曲径通幽,清幽雅致。 “玉儿,这院子还是我高祖父,初初得了这座宅子的时候,就收拾出来预备给林家的女儿的。可惜林家几代单传,未曾有过女孩儿。你还是住进这院子里的第一个呢。” 这院子一眼看去就是簇新的青瓦白墙,遍植花木,与黛玉在巡盐御史府住过的有些相像。院子里的过道铺着一水的青色方砖,沿着方砖又贴着细小鹅卵石做成的窄窄甬路。正房的南窗前,摆着两个霁红的大荷花缸,给院子里添上了一抹亮色。荷花缸里,有几支荷花初初绽放,嫩绿的叶子使得酷夏也不那么难忍了。 黛玉转着荷花缸转了一圈,用手指拨弄荷叶,逗弄缸里放着的锦鲤。锦鲤团团围过来讨吃食,黛玉缩回手,拉着林海往正房里去。 正房里是全套的黄花梨木家具,八扇的双面绣花鸟鱼虫的屏风,黛玉围着屏风,挨幅看得非常仔细,指着牡丹下眯着眼睛的花猫,对林海说:“爹爹,这个猫绣的好,像活的一样。”又指着绣着五彩锦鲤的那幅,“爹爹,这个锦鲤比家里的肥呢。” “爹爹,我喜欢这屏风。” 林海笑着摸摸小姑娘垂在肩膀的头发,“喜欢就好。再看看里面,看缺了什么,还是有什么要改的,都说给爹爹。”这院子是林海叮嘱了林谨仔细翻新的,连这屋子的地龙也都是重新铺设的。 黛玉转过屏风,看到精致的梳妆台,玫粉色绣缠枝莲纹的半掩的镜袄下,露出亮闪闪的玻璃镜。小姑娘凑到镜子前面,做了一个鬼脸,瞪大眼睛,来回转动眼珠歪头看自己。玩了一会儿,回头看林海,“爹爹,这个比扬州的镜子还清晰啊。” 林海笑着点头,“这个是十三行才进的玻璃镜。扬州的镜子都是用久了的。” 林海很喜欢这样活泼的黛玉,这才是父母亲娇宠、呵护、疼爱下,长大的六岁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卧室临南窗是一铺大炕,炕尾放着北方常见的炕柜。黛玉摸摸炕褥,“爹爹,这就是炕吗?” “是啊。北方天冷,冬天要睡在炕上才好。” 黛玉转着眼睛看看,看到北窗那边还放有一架同是黄花梨的千工螺钿拔步床,细碎的螺钿、精细的雕工,二者结合造出百花盛开的春景,暗合了花朝节。像小屋子一般的拔步床,垂挂着清浅粉蓝色的、绣着千片浓淡荷叶的细纱床帐,初初结了粉红花苞的、含苞待放的、盛开的荷花,一朵朵错落有致地点缀在千片莲叶间。 黛玉欢欢喜喜地跑到拔步床前,扒拉着床帷问:“爹爹,是不是现在夏天可以睡床啊?” 林海点头。黛玉高高兴兴地松了床帷,每个屋子都转了一遍,最后扑到林海身上,抱着林海的胳膊说:“爹爹,玉儿喜欢这个院子。都喜欢,爹爹真好。” 林海拉着小姑娘去后院小花园子里,把黛玉抱到秋千上,推着小姑娘玩了一会儿,“玉儿,爹爹要去衙门办事,你就在这院子里跟着青梅姐姐玩,晚上和爹爹一起吃饭,好不好?” “好。” 跟着来京城的富嬷嬷,与黛玉的另几个大丫鬟一起,带着人在安置黛玉的东西。林海叮嘱跟着黛玉的大丫鬟青梅,不要让黛玉离开这院子,要仔细照料着,才放心去了前院。 林海对林谦办的事很赞赏,对他年前从林家家生子、林府各处调的丫鬟中,给黛玉选的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也都很满意。 四个大丫鬟都出自林海的陪读,一家一个,也都能读能写。最大的是林计的女儿青梅,十四岁多,像了她父亲林计,行事稳重,最是心里有成算、有计较的人,做着黛玉屋子里的掌事丫鬟。其次是林诚的女儿绿萝,将将十四岁,而林谨的女儿紫藤和林谦的女儿白薇都是十三岁。有这四个大丫鬟日夜守在黛玉身边,基本上分管了黛玉屋子里的大事小情,林海就冲着她们父亲都是原身的陪读,就安心了很多。 而那八个二等丫鬟也都是在十岁左右。林海年前看过这些个女孩子,都是稳妥细致性子,就安排她们跟着黛玉读书,也学乔夫子教给黛玉的诸如弹琴、绘画等课业。 而原来陪着黛玉玩的小丫头只留了一个雪雁。林海对雪雁的感觉有点复杂,这雪雁在红楼里,是惟一一个跟着黛玉去了贾府的丫鬟,而后基本和隐身一样,反倒是紫鹃处处以黛玉的贴心人出现。但是黛玉喜欢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小丫头玩儿,林海也就随黛玉留了她,免得一下子把她的丫鬟都换了,她感觉不安。剩下的事儿,无非是林海私底下吩咐青梅等人,多加小心、仔细照料而已。 林府前院,人人忙得脚不沾地,林诚和林谨、林谦指挥着家丁、小厮、仆妇,搬运、核对、清点林海带过来的家什、箱笼。林海自去前院书房,看归荑已经把书房按照御史府书房布置得差不多了。 林海招呼归荑把自己的公服拿来,吩咐备马,即带着林谨等长随小厮去吏部报到。 …… …… 赖大回了荣国府,匆匆进去见贾母。贾母为了林海和黛玉的回京,已经是焦急等待了数日,得知是今日到京,早早就让家下人等收拾了屋子,预备着留林家父女,好好在荣国府,住一段时间。 贾母带着阖家女眷都在荣庆堂等着正喝茶不香、聊天无趣、心不在焉的时候,有小丫头进来说:“老太太,赖大管家回来了。” 贾母高兴地站起来,“哎呀,我外孙女来了。”就要往外走。 却见有丫鬟给赖大挑了门帘子,让了赖大进来。 赖大进门就跪倒,低着头不敢抬眼往四处看,哑着嗓子说:“老太太,奴才无能,没能接来表姑娘。” 贾母满腔的热情被泼了一桶冷水,沉了脸坐了回去。 “老太太,奴才带人等在码头,见林姑老爷牵了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下船,那男孩子与林姑老爷长得有五分相像,状极亲昵。林姑老爷让小的代他给老太太请安,说安顿好了就来看老太太。然后就把那孩子抱上马车回林府了。” 屋子里立即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王夫人抬手,李纨赶紧带着在赖大进门,就转去屏风后的迎春等姐妹下去了。 “我那外孙女,你可见到了?” “没有。”赖大心说老太太真糊涂了,大家姑娘怎么会在码头让自己一个做下人的看见。 “琏儿呢,让他进来说话。” “回老太太,琏二爷没和林姑老爷一起回来。奴才追问了,林姑老爷说过几天,就能知道琏二爷没一起回来的缘由了。” 贾母看赖大再没什么说的,就摆手让他退出去了。赖大头也没抬,退了出去。 “老太太,那男孩子……别是林姑老爷的……”王夫人数了半天佛珠,问了半句话。在屋子里的人都明白王夫人的意思。 贾母沉着脸不说话。从贾代善过世后,荣国府在朝堂就没了说话的人了。好容易林姑老爷升了三品大员,又调回了京城。从女儿去世,自己就打算着把外孙女接来,也免得林如海和贾家疏远了。要是林如海早有了儿子,自己接了黛玉,起的作用就有限了。只怕林如海巴不得把黛玉送过来,从此和贾家渐行渐远,慢慢撇清了关系。 可惜了自己的敏儿啊。 贾母越想越失落,越想越伤心气恼,沉着脸失了往日的和蔼,周围伺立的丫鬟们赶紧上前,七嘴八舌地劝着:“老太太莫急呵,许是过几天,林姑老爷就带表姑娘过来了。” 凤姐一听赖大说贾琏没回来,就情不自禁地变了脸色,手里的丝帕子都要绞成绳子了。见老太太沉着脸不高兴,凤姐也没了心思去哄老太太,心里转着弯儿,想的却是王夫人说的话,不会是林姑爷拿二爷做什么筏子了吧?看邢夫人假模假样地对老太太,凤姐“哼”了一声,招呼人去请贾赦、贾政来。 贾赦是一般都在家里的,贾政这几日是特意留在家,等着林海上门。一会儿,贾政就先到了老太太的荣庆堂。贾政给贾母施礼后,见贾母沉着脸,屋子里的气氛也不对。看向王夫人,希望王夫人能说几句话,给自己一个提示,可王夫人低头垂目,只管转着手里的佛珠。 贾政无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老太太,可是谁惹了您不痛快,儿子去抓了来,给你出气。” 贾母冷笑一声,“那人你哪里抓得来。算啦,算啦。”语气伤感的不得了。 母子正说着话,贾赦进来了。先给老太太施礼,然后自己找位子坐下了,看看屋子里没人说话,也就自顾自端着茶碗喝茶。 贾母看着贾赦悠闲,就心中更不舒服了,“老大,你妹夫回京了,琏儿怎么没回来?” 贾赦一笑,“他除了跟妹夫读书,他还能干嘛,他手里没钱没田的,早晚不得回来。” “你?”贾母被贾赦的话拱得的心头火起。 “老大,你是要把儿子给林家了?” “林海要就给他呗。欠俩还一个,贾家也没吃亏。” 王熙凤听贾赦这么说,就觉得眼皮惊跳,心里发慌,上前行礼说道:“大老爷,赖大家的传林姑老爷的话说:过几日来家里看老太太。可二爷,这……” “那就等几日呗。莫非这几日就等不得了?” “大哥,”贾政听明白贾母为什么不高兴了,“母亲这不是想念孙子,才着急的嘛。” “那又如何?林家才回京城,家里的事情安顿下来总得几天,要是你,能现在去林家吗?” 贾母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老大,你这就去林家,问问琏儿怎么没回来,再接了我外孙女过来。” “老太太,林家才回来,府里得多少事情啊。” “多少事情,还用得到她一个小姑娘不成?” “可妹夫哪里有空接待我?母亲,等二日,妹夫不来,儿子一定去。” 贾母知道贾赦说的有道理,但就是按捺不住,忍不住又看向贾政。 “大哥,母亲说要你去,你就去呗。做儿女,要孝顺。这孝顺先就是要顺,” “你孝顺你去。哼。”贾赦搁了茶盏就摆了脸子给贾政瞧。 “母亲,你看大哥,儿子好意劝他……” “老二,你以为你是四岁还是五岁,啊?” 贾母看着俩儿子在她跟前就这样,忍不住怒道:“老大!” “母亲,您没事儿,儿子就回去了。”贾赦说完也不待贾母回话,径自出去了。边走边说:“今年这天,真是冬天冻死,夏天热死了。” 贾母气道:“这孽子,就干不来一点点儿的正经事。” 第153章 林海16 林海凭着原身的记忆来到吏部, 到了程荫办公的班房外, 给在廊下守门的程荫长随先塞了一块银子, 然后递过自己的名刺。那长随看了看林海的名刺, 才收了银子,立即拿了林海的名刺,进去通传。没一会儿, 那长随出来说:“林大人, 程侍郎请您进去呢。” 林海跟着长随走了进去, 屋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了许多,令林海不由自主地觉得全身的毛孔一紧。转过屏风,首先被摄去视线的是摆在屋角的冰山, 冒出丝丝袅袅的白色冰气。林海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就见程荫已经从宽大、堆满文件的办公桌案后面走出来。 再次见到吏部侍郎程荫。这时候的程荫, 看起来三十多岁,眼下是隐隐的青色,细看脸上还有隐藏不及的晦暗、疲惫,甚至还带有一丝丝的怯懦, 故作威严冷酷地板着脸,丝毫不见后日的胸有成竹的自在威严气度。 不管自己的心里怎么比较程荫,林海还是赶紧先拱手拜了下去,而程荫也立即回礼, 引着林海坐去一边。 林海熟悉的是四十多岁以后的程荫, 而程荫当年是见过林海中探花后的骑马夸街的风姿。对上比自己大了十来岁的林海, 程荫下意识地想去摸摸自己的脸,怎么林海在江南官场劳心劳力地耗费心血,怎么看起来比自己年轻、丝毫不见长途跋涉的疲惫,甚至比刚当探花郎的时候,还更添了些内蕴的风流神彩。 “林大人一路回京可顺利?” “尚好。谢谢程大人关心。” 程荫的长随送上茶来,程荫吩咐去守好门,然后对林海说道:“林大人,张浩张大人可对你说起调你进京的事儿?” 林海立即站起来,拱手弯腰一揖到底,“如海这里先谢过程大人。” 程荫伸手扶住林海,“莫谢我,是你大舅兄贾赦在年前找了我。后来看翰林院掌院李老大人多方为你筹谋,也是难以进京,我才不得不在恩侯的敦促下,去找了今上。”“即便如此,也还是要谢大人肯伸手拉拔。”林海诚恳地说。 二人客气了一番,程荫接着问道:“林大人,可见到恩侯了?” “尚未。如海进京该先到吏部报到,只是家中仅有六岁的幼女,不得不安顿好女儿,才过来。”林海心想,自己进京的先回家的消息,怕是早到了吏部了。 “程大人,我内兄已经代我表明了跟随今上的心意,大人不妨称我的字,如海。” “好。我的字繁森。”二人相视一笑,好像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一般。 “江南的盐政关窍,我已经都事无巨细告知给了袤然兄。袤然兄要了跟随如海多年的幕僚简历,可是繁森有什么安排?” “实话不瞒如海,袤然在潜邸也是顶着长吏名头,能做的就是按时到宗人府领些器物,就是各王府送礼等杂事,都是王府的管家、今上在内宫的宦官去。也是今上怕他一个进士,被其他的王府折辱。” 程荫笑笑,“实质是怕他被折辱了,还没法找回了。那些内廷之人,相互之间盘根错节的,反倒不会彼此间妄为行事。袤然虽是进士出身,这二十多年,在今上潜邸也耽误了。要了如海的幕僚,是想派去两淮盐政衙门做主簿,协助袤然收好盐税。” 程荫停停又说道:“如海,若舍不得,繁森看在恩侯的份上,也可以拿其他的交换。” 林海赶紧说道:“哪里会舍不得,他们多年举人不中进士,本是无奈之下,才到如海身边以幕谋生。能得繁森赏识,借此机缘踏上仕途,去了两淮盐政做主簿,怕已经是天降的鸿福了。” “那如海身边的三人,如海认为哪二位合适?” “我身边的三位,首推赵麟赵玉麟,其父就是先父幕僚,尔后又跟随我为幕十来年,赵麟与我一起长大,为人做事细致、认真。其次是胡明胡宗明,宗明是秋闱同年,赴几次会试不中,有同年相托,才到两淮盐政的御史府,做事颇有明断、决断的。周文周匡文是早年我初初踏上仕途的时候,先父的旧友推荐来的,是斡旋能力、执行力蛮强的一个人。但是以袤然兄在两淮盐政需要的助力,如海认为赵玉麟和胡宗明更适合一些。至于用谁,还要繁森定夺。” “那就依如海兄的,遣派赵玉麟和胡宗明,去给张袤然做个七品的主簿。那周匡文派去扬州府衙门做七品主簿,有事也好与扬州府衙门斡旋。” 林海点头,决定私下还是要提点他三人几句。 程荫继续说道:“如海才回京,袤然想必已经把最近京中局势告知了。近来太上要重新听政,内阁、礼部、翰林院联手反对,但兵部历来是勋贵居多,是以兵部支持太上。今上得位偶然,完全没什么人手。除了礼部、翰林院,内阁也是为了维持其在朝廷的权利,才反对太上重新听政。唉,今上也难做。内阁阁臣比今上说的话更有份量啊。” 林海赞同地点点头。把一个如隐形人一般、用躲在王府,来回避各自有争位实力的皇子的人,突然间拉出来继位,可不是一无人可用,二无阁臣听从嘛。 “繁森也不必忧虑,明年有恩科春闱,后年又有春闱,二年春闱,总能给今上选出得用人才。再等个三五年的时间,圣人再不用费心无人可用。” “如海说的有道理。难就难在兵部了。” “圣人可有在兵部添加臣工?” “太难。兵部是积年的勋贵,现在圣人是手里无兵无将啊。” “我内兄恩侯如何?” “贾家二房贾政的舅兄王子腾是太上心腹,担任京城节度使。怕是恩侯对上他,也占不到什么赢面。激恼了太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也是。”林海赞同地点头。“圣人高瞻远瞩,繁森兄思想周密,但这无兵无将的,总是心里不踏实。恩侯要是能出来做事,今上也多一个助力。勋贵总不会比反感文人去兵部,更反感恩侯进去了。况且恩侯本身就是一等将军的爵位,只是无实职罢了,若是能插进去,怎么也会在勋贵和兵部间撕开一个口子。况且,也未必要内兄恩侯一步到位,替代了京城节度使,慢慢来也成的。要是能重开武举,圣人有了基层的校尉,或许能从中选出将才,也不愁以后武将无人可用吧?” 程荫低头思索一下,然后说:“如海说的有道理。我定将如海建议转给圣人。如海,那贾化贾时飞,你可了解那人?” “小女蒙师。二榜进士。自称是卷入上司和同僚的贪腐案子,被一同革职。细情如何我也没去访查。因小女日后不进学,他为蒙师,也没什么妨碍,前年就到我府里做东席了。那贾时飞也是胸有韬略,腹有乾坤的人,又笔如刀剑、做事认真,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是认识时日不长,品性不敢肯定。用在御史等清廉衙门,不知道是否可行?” 程荫点头,“如此,让他去御史台吧。如海,去两淮衙门的赵玉麟和胡宗明可能尽快过去了。” 林海应到,“好,不误了秋季巡盐。赵玉麟随我一起进京了。但贾时飞和胡宗明二人尚在金陵,陪内兄恩侯的次子贾琏参加院试。” “让赵玉麟一起办了胡宗明的遣派公文,让胡宗明从金陵去扬州府吧。” 林海点头。 “贾琏如何?” “聪明也肯吃苦,是不才才收的入室弟子。就是去年春天到扬州的时候,四书读的还不如小女的功夫。也是他四人这一年见缝插针般地给琏儿讲学,院试怕还是在五五之间。” 程荫点头,对贾琏有了初步认识。“有你们五人这样的老师,秀才可不在话下。如海太谦虚了。日后可是要栽培出一个探花?” “这个,琏儿荒废不少时光,没个十几年功夫可不成。怕到时候,琏儿称不得探花郎了。”本朝惯爱选二十左右的容貌昳丽进士为探花,林如海以状元之才屈居探花,也是这一缘故。 “可惜了恩侯长子,那真是千般聪明、万般伶俐的孩子。”程荫说着以手掩目。 林海暗自佩服贾赦,居然能与程荫这样念旧情的人相交莫逆。 程荫略停了停,站起来说 “如海,随我一起去面圣吧。” 程荫带了林海出门,门外热浪扑面而来,虽是傍晚了,暑热仍是不见丝毫减退。四面高墙、鳞萃比栉,不见办点风。 程荫吩咐长随把屋子看好,即带着林海一起往今上的养心殿走。程荫居然能随时面圣,林海不得不再次重新评估程荫在今上心中地位。 第154章 林海17(二合一) 林海跟着小内监走出太上皇的宫门的时候,后背冷汗涔涔, 官服都塌在后背上了。再被傍晚的暑热包裹着, 冷热交加, 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几个喷嚏。 那带路的小内监同情地看着林海。 林海拿下遮掩口鼻的手帕, 掏出一个荷包给小内监。那小内监立即不露声色地收了,带着林海迅速地出了皇宫,送林海去了吏部门前的茶楼, 并要把他扶上楼。 跟着林海出来的林谨等人, 远远见林海过来,早从楼上下来迎他。林谨对小内监谢了又谢,打赏了一个荷包, 把林海搀扶到包间,吩咐带来的人, 赶紧回府去取车, 再请了郎中在府里备着。 林府的车子很快来了,林谨背着林海下楼,把林海送到车里, 没等车辆启动, 林海就再也撑不住了, 歪在了车座上。 林谨赶紧坐进车里, 把林海搂抱起来, 吩咐赶车稳当点, 赶紧回府。 “老爷, 您还好吧?可莫要睡着了。” 一路上, 林谨不停地同他讲话,林海也只是嗯哈应对,靠着林谨的支撑才不至于瘫倒。 车子进了林府,直接赶到外书房,林谨在车里搀扶,林诚和林谦在外面接着,三人把林海弄到外书房院子里的卧室。郎中跟着一起进来,先给林海把脉,然后抽出银针给林海在合谷、内关、膻中等穴位下针,见林海慢慢平复神志,拔针以后给林海开了剂汤药。 “林大人,您这是神志失守,导致寒邪入体,又被暑热浸润。俗话说就是火包着冰。大人本就体虚,五脏不健,又焦虑郁结在心,怕是要病一阵子了。先喝一剂压压惊,睡一觉,看看再说吧。” 林海点头,林诚赶紧把药方递给林海,林海扫一眼,微微点头,林诚拿着药方带着郎中下去了。 守在院子里的小厮进来禀报:“周先生和胡先生来了。” 林海就说:“请进来吧。”又吩咐林谦留郎中在林府过夜。 周明和胡文进来,俩人几步走到跟前,看着萎靡的林海,周明就急急问:“东翁,如何了?” 胡文也神情焦急、关切地问:“如海,如何了?” “算是过关了。” 俩人都长出一口气。 林海撑着精神对二人说:“吏部对你们三人早有打算,怕是要派你们扬州,具体如何我还不知晓。你俩明日去吏部找程侍郎,就能见了分晓。” 二人对林海一揖到底。 “东翁如此栽培,匡明五内感念东翁恩德。” “大恩不敢言谢,如海对我就是再生父母。” 俩人都是年轻的时候,举业顺利,但春闱每每铩羽而归,才绝了仕途念想,从幕谋生。这些年跟着林海也是盆满钵满,不想还有直接踏上仕途这一日,心里都是万分感激。 “莫要谢我,今上登基匆忙,缺少人手。你们出仕后,一莫贪财——国库空虚,怕是以后圣人会出狠手惩治贪腐;二莫存妄念,只跟着今上,做好本份职责,不然出了事儿,我是无能为力的。你们也晓得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时候。” 周明和胡文神色一凛,都是跟随林海多年之人,受林海行事风格影响,凡事谨慎小心,又十分推崇林海对朝局大势的判断,当即郑重应诺了。恰好林诚端了药碗,林谦也跟进来,二人就告辞离开。 林海捧着药碗略吹吹,一仰而尽,接过林谨递来的茶,略略漱口。对林诚三人说:“你们三人今晚辛苦点,换着留人守夜,我这屋里必须要留你们中的一个,别人我也信不到的。林谦,你去告诉大姑娘,我中暑了,让青梅她们把大姑娘看好了。” 林诚等赶紧应了,林谦和林谨招呼归荑过来给林海擦身,又帮着换了舒适的内衣,服侍林海躺下,不等归荑带着小丫头忙完,林海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诚看着林海开始青肿的膝盖,忙命人打了热水,给林海敷腿,拿了林家秘制的跌打药膏,给林海慢慢揉散淤肿。 睡到丑正时分,林海就渐渐开始发起烧来。正当值的林谦,赶紧把郎中请来。郎中先是在林海双手鱼际穴下针,然后热水擦身,再是喂退烧汤药。忙到寅时末,林海出了身透汗,温度开始降落,接班的林谨又带着人帮林海擦身、换内衣、被褥,都忙完了,林海又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林谨很担心,那郎中安慰他说:“大人内虚已久,肺脏乃五脏最娇,寒热最易伐戈,这寅时发热,内热散出来,看着虽来势凶猛吓人,也不算什么。等体内寒热散尽,慢慢调养着,身体会比以前要好。” 到了如今,林谨只能听郎中的了,好在林海没有继续发热,林谨方把心放回肚子里,让小厮送了郎中去隔壁院子休息。 宸初林海缓缓醒来,身体疲惫,但有种说不出来轻松,知道是自己这身体累积的沉荷,趁此机会爆发出来。 招手让林谨扶着他去解手,然后洗漱后又躺了回去。 林诚带着人进来,“老爷,早晨吃点什么?大姑娘要来看你,被小的以你还在睡觉,哄了回去。” “随便吃点清淡的吧。别让大姑娘过来,免得过了病气给她。” 林海吃了早餐,郎中过来又给把脉,重开了方剂。那郎中安慰几人道:“大人内息强劲,这药方先吃二剂,我明日再来诊视。” 林海点头,命林诚厚厚给了诊金,送了郎中出去。林谦来换林谨去休息,林海吩咐林谨:“你上午好好休息,下午把帖子送去礼部陈尚书、翰林院李老大人、还有荣国府这三处。就说我中了暑热,待身子好些了,就再投帖去拜访。” 林谨应了林海的吩咐出去了。 林诚端了煎好的药过来,和林谦一起服侍林海喝药。这对跟随林海三十多年的二人,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事儿。待喝了药以后,林海对二人说道:“白天,你俩去安排府里的事务,让你俩家和林谨家的小子们,过这院子里侍候就可以。而药就只能你三人煎,别经了其他人的手。” 林诚点头,府里虽然整治了几次,但是曾嫁娶了贾敏陪嫁的人家,还是不能都替换干净。去年就发生几次令人很恼火的事情,无非就是不甘心因贾敏的去世,与贾敏陪嫁联姻的儿女被换去庄子。这次上京,林海让林谦清了又清,只带林家家生子里没与贾家联姻的人家,哪怕人手不足,再采买补充了。林谦明白林海是为再婚打算,不想再娶的安南县主,接掌家务的时候为难,可林家家生子数代繁衍,彼此联络有亲,也说不准会不会有哪个带上京的家生子奴才想不开,为了外甥等亲眷抱不平,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 二人让人把几家的小子叫了过来,守在院子里,然后去安置家里众多的杂事。 林海躺在床上,人好像在休息,脑子里想的却是昨日觐见当今和太上皇的一幕幕。 今上得林海投诚很是高兴,对林海献了盐税的暗帐银两,更是开怀,让内监给林海设座。今上仔细问了两淮盐政的事务,林海觑着圣人心情好,赶紧把盐政既往的暗帐,原打算都推到太上那里的,还是咬牙趁早说了实话。 “圣人,除圣人外,义忠亲王、忠敬王爷、忠顺王爷还有忠孝王爷,都曾经迫臣。臣无法,只能在太上的暗帐里面,支取银两给几位王爷。” “太上知道吗?” “臣不知太上是否知道。”林海再次跪在地砖上,不敢抬头。 屋子里静默得落针可闻。 半晌,今上悠悠开口说,“林爱卿,起来吧。朕知道,你不给朕的那几个兄弟银子,你也活不到今天。过去种种就过去了,以后你可要想明白了。” 林海赶紧磕头,表了一番忠心,才随着内监搀扶的劲儿爬起来。 君臣落座,内监给林海也捧上茶,没吃几口,就有慈恩宫太上皇派来的内监传太上口谕,召林海去慈恩宫觐见。 圣人只好对林海说:“林爱卿去觐见太上吧。” 林海拜别今上,和内监去觐见太上皇。程荫就把林海说的让贾赦去兵部的建议,禀告给今上。 这程荫陪了今上快有三十年了,可以说是今上最信任的人。今上想想林海的提议,若贾赦得力,也确实能在兵部撕开一个口子,故也觉得这提议甚好。 “繁森,你先回去考虑下,让恩侯去兵部任何职。朕去慈恩宫,怕太上皇,会为暗帐的事情难为林如海。” 程荫点头,把林海关于兵部的建议说出来,就是想要今上去慈恩宫救林海。 圣人到慈恩宫的时候,太上皇已经是怒不可遏,林海已经在太上的怒火下,跪在了大殿当中。林海的膝前,是摔碎的茶盏。 圣人站在宫门外,都能听见圣人的咆哮,“林海,朕这么多年拔擢,你,你,你这叛逆。” 圣人不等内监通传,赶紧走了进去。太上见了自己传位里的儿子,收敛了几分火气,还是冷冷地问:“圣人过来做甚?” “儿子过来看看父皇。”太上皇在儿子和林海之间看了又看,吩咐圣人说:“你坐吧。林海可是把江南盐税的暗帐给你了?” 圣人赶紧应道:“是的,父皇。西北和南方因官兵粮饷,兵部与户部纠缠很久了,这银子,正好可以解了燃眉之急。” 户部无银,朝廷捉襟见肘的困境,也是太上退位的缘由之一。现在内阁和礼部反对太上重新临朝,只有兵部还在力挺太上,要是这笔银子被今上拿去给兵部……太上恨恨地盯着林海,两眼冒火,恨不能把林海就此烧成灰了,拖下去砍了…… 林海跪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收紧身体,下意识地想缩小自己的存在。大殿里四处摆着冰山,寒气袅袅,林海十指扣着地砖,才在外面大太阳地下走过来,一身的热汗,再被慈恩宫正殿的寒气一裹,林海觉得身体一阵阵地发冷。 “父皇,这笔钱还是用到朝廷了。朕传兵部和户部尚书过来,可好?” 今上的这句话缓和了太上的情绪,今上赶紧打发内监去传兵部和户部尚书。等内监禀报二位尚书过来的时候,今上向太上讨情说:“父皇,林如海整顿两淮盐政有功,让他下去吧。” “有功?哼,骨子里就是一个逆臣。” “父皇,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来了。” “你换林海进京,让他到哪儿?” “去礼部做右侍郎。”圣人闲闲地说。 “好,真是我的好儿子。”太上知道儿子是把林海纳入他的势力范围,不过一个礼部侍郎,还不如派去御史台得用,就是去户部,也能顶大用。想想儿子放林海去礼部,是废了这逆臣了,就缓和了颜色。对林海说道:“看在你岳父和你父亲份上,饶了你。下去吧。” 林海赶紧磕头谢恩,还是在二个小内监的搀扶下,才爬了起来。 险死还生! 林海再见到漫天橘红的阳光,心里只有这一句感慨了。 林海反反复复,烧了三四天,才慢慢平稳下来。这期间李老大人拿帖子请了太医过来,贾赦也拿帖子请了太医过来,程荫也拿帖子请了太医过府来看。几个太医看视结果是一样的,都是操劳过度,五内虚乏,郁结于心,寒气入肺,中了暑热。 这样的脉案送到了太上和今上的案前,太上想到两淮盐政在林海之前的情景,不是去一个是糊弄事儿的盐政御史,再去一个就是勾连盐商、各级官宦,中饱私囊的。唯独到了林海,明帐暗帐的盐税加起来,增加了快一半。一年一换的两淮盐政,这些年不知道倒了多少人,就是各个皇子向盐税伸手的事儿,太上也不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但看林海没有拿额外的,这些年下来,林海也算是忠于王事的能吏。太上叹了一口气,决定放过林海。 今上捧着林海的脉案看的仔细,看完以后对程荫说:“让人告诉林如海,给他一个月的假,好好休息吧。” 林海不发烧以后,周明和胡文进来见林海。俩人把吏部的委派说了,林海才慢慢说道:“盐税是朝廷的重中只重,吏部这样的委派,就是要你们协助张大人能够稳住两淮盐政。盐务上的事儿,你们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你们都是明了的。就是记住一句话;别拿不该拿的。这话也带给玉麟吧。” 俩人答应,谢了又谢,才各自收拾了,离了林府回扬州,踏上仕途。 …… …… 等林海能下床活动了,人瘦得就剩了一副骨架。黛玉是隔了十来天才见到父亲,见林海如此形容,抱着林海的腰就呜呜地大哭起来。 “爹爹,爹爹,爹爹是不要玉儿了吗?”在黛玉的记忆里,娘亲就是在弟弟生病后,每天照料弟弟,然后迅速瘦下去的。等弟弟死了,娘亲就瘦的更快了,然后就如爹爹这般瘦,躺在那里,舍她而去。 林海摸着小姑娘的头发,心说这孩子怕是被吓着了。拍拍黛玉的后背说:“玉儿,爹爹差不多好了,过几天就会胖起来,就能带你一起打拳了。” 黛玉抱着林海哭到打嗝,最后还是林海招呼青梅把她拉开,带回去好好洗了脸,梳了头发,又换了衣服。 青梅这半年,在黛玉心目中树立了和蔼可亲、处处为她着想的贴心大丫鬟形象。这时候就和绿萝一起劝她,“姑娘,老爷才好一点儿,姑娘这样伤心,老爷又要担心姑娘哭伤了身子,怕是与老爷养病不利呢。若是姑娘高高兴兴地去陪老爷,老爷心胸放开,也能回府的快一些呢。” 绿萝也劝黛玉,“姑娘,太医都说老爷是操劳过度,郁结在心,姑娘可不好让老爷再费心思了。” 好说歹劝,把黛玉哄好了,才又领着她去看林海。 林海看着眼睛哭得红肿的小姑娘,拉到身边,细细问她这几天都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和乔夫子又学了些什么,慢慢转了小姑娘的心思,父女二人一问一答,青梅和绿萝都松了一口气。 她们俩已经都大了,各自父亲这一年多的忙碌、担心,她们多少是知道一点儿的。要是老爷有了万一,他们这样世代的家生子,尤其林计掌握着林家所有的商铺、林诚是林家的大管家,不说别人,他们的日子,绝对不可能比老爷活着的日子过的好。 她俩被林谦选到黛玉身边,家里的叮嘱都是:看好大姑娘,别让老爷费心。所以即便后来有了富嬷嬷,也是她们四个轮流带着小丫头守夜。无论白天、晚上,总有一个,陪在黛玉身边。 林海又休息了半个月,看起来和病前差的不太多了,假期也不剩几日了,就让林谨给那几家送了帖子,陈尚书回帖子说到礼部再见吧;李老大人约了休沐日;程荫说以后自有机会再聚;贾家倒是指了休沐的前一天。 林海让管家收拾了去贾家要带的礼物,自己去黛玉的院子,给黛玉说说贾家的事儿。 黛玉听要去外祖母家了,眼里顿生向往,“娘亲说外祖家是国公府邸,富而好礼、钟鸣鼎食的人家,与别家规矩自是不同的。” 林海一笑,“世上哪里有相同的人或物呢。你娘亲嫁出家门二十年,怕是她亲返,也辨认不出娘家了。” 黛玉就瞪大眼睛,看着父亲,想听进一步的解说。 林海慢慢给黛玉解说:“玉儿,你娘亲记忆的家,是你外祖还活着、她做姑娘时候的样子。从你外祖去世了,一切就大不同了。至于国公府邸,随这你外祖——最后一代荣国公过世,你大舅舅承袭的是一等将军,现在也已经不是国公府邸了。就像是我们林家,祖上跟随太/祖,也建立了一番功业,这府里的牌匾曾经还是文定侯府呢。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你还小,懂或不懂,爹爹说的这些话,你都要记在心里的。” 黛玉点头,林海把女儿搂到自己怀里,小声说道:“你外祖母家,现在不是很规矩的人家了。从你外祖去世,你外祖母让你二舅舅夫妇,搬去荣国府的主人才能住的荣禧堂,令你大舅舅一直在荣国府的东面花园居住。这是乱了规矩的事,你娘亲曾为此与你外祖母说过……”林海摇摇头。 小姑娘看向父亲的眼睛里全是疑问。 林海接着说:“你琏表哥本是承爵人,却跟在你二舅舅那边做个跑腿的管家,还不如你在码头见到的接我们的赖大,在那府里有地位、说的上话。此是其二。” 林海顿了顿,“你外祖母偏疼你二舅母所生的孙子,因那孩子衔玉而生,比你大了一二岁,不肯好好读书,专爱跟在漂亮女孩子身边,讨要女孩子嘴上的胭脂吃。”林海露出嫌恶的表情。“你那外祖母不但不加约束,反常以他还小,溺爱不止。后日爹爹带你去荣国府,若是他敢招惹你,不用给他留脸。此是其三” 黛玉赶紧点头,爹爹少有嫌恶哪一个人的,“爹爹放心,他是男孩子,且不会同我一起在内宅的。” “玉儿,唉,你外祖母至今仍把他留在内院,与你外祖母住在一起。所以,爹爹怎么也不会留你在外祖母那里住的,你明白吗?” “明白。”乔夫子上了半年的课了,这些基本的常识,黛玉已经很清楚。 第155章 林海18 林海与黛玉说了贾府的事后, 又问些这些日子都学了什么、玩了什么, 然后才知道这小姑娘入睡前,是必要打坐练气的。 “爹爹, 打坐后再睡觉,睡得可香甜了。青梅姐姐说, 夜里睡的好,白天精神就足。玉儿现在吃饭香,读书也不累。还有, ”黛玉亲昵地蹭着林海放在头顶的手掌,“爹爹, 那气比针尖粗了好多啦。” 林海想想, 还是把用气的窍门告诉给了黛玉。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吧。 到了去贾府拜访的日子, 林海和黛玉仍是早起做五禽戏。林海只是象征性地做了一点儿, 却看着黛玉意气昂扬地做完了全套。看着小姑娘红晕的双颊,汗津津的鬓角湿发,林海嘱咐黛玉。 “玉儿,回去洗漱了, 爹爹等你吃早饭。” 黛玉高兴地跟着绿萝回去, 满心欢喜的都是爹爹今天做的五禽戏, 比昨天做的又多了一些。 父女二人吃早餐, 黛玉放了筷子,就央求林海:“爹爹, 一会儿玉儿要和爹爹坐一辆车子。”看着林海只是笑而不语, 就轻扯着林海的袖子晃, “爹爹,好吧,好吧。” 林海看着撒娇的黛玉,只好应了:“好吧。” 又等了一会儿,林海喝过了汤药,父女二人才登车出门,后面跟着三辆车,一辆是本该黛玉坐的,现在车里坐了富嬷嬷和黛玉的四个大丫鬟,带着黛玉可能用到的备用衣物;另一辆车,坐着黛玉屋子里的四个二等丫鬟和林谦的娘子,带着她使唤的二个丫鬟;后面还有一辆车,坐着几个仆妇,带着给荣国府等人的半车礼物。又有骑马跟车的林谨等长随小厮,乌泱泱一群人,向荣国府去了。 进了宁荣街,早有在借口候着的贾府小厮,看到林家车辆标识,飞跑回去报信。林海坐在车里,又细细叮嘱黛玉几句,“玉儿,你是爹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外祖家的姐姐妹妹若是好相处,就多多往来,不要委屈了自己了。记得吗?” 黛玉乖巧地点头,“爹爹放心,玉儿都记得了。” 一会儿车子停在三间兽头大门前,门前蹲着二个威武雄壮的大石狮子。门前守着的十几个华冠丽服的门房,赶紧地围了过来,团团来拜,口中呼着“恭迎林姑老爷”。林海从车里下来,林谨在围过来的那伙人中,认出领头的荣国府的大管家赖大,忙和他低语几句。赖大回头吩咐小厮去卸门槛,林海当先走进了大门,却见贾赦和贾政已经一前一后地迎出来。 贾赦是笑容满面,意气风发,目光炙热,全身都洋溢着欢欣和感谢,脚步匆匆地赶到面前,却不等林海拜下去,就长揖到底。慌得林如海赶紧同样施礼,口中道:“如海拜见大舅兄。谢大舅兄救命之恩。” 贾赦伸手扶起林海,“妹婿客气,那里谈得到救命了,举手之劳罢了。倒是我这做大哥,要多谢谢妹婿你才是的。” 后面跟过来的贾政有些不明白二人所言,林海看见贾政过来,也赶紧行礼,“如海拜见二舅兄,二舅兄一向可好?” 贾政回礼,“都好都好,一别多年未见,如海还是风采依旧。” “二舅兄赞誉,愧不敢受。这一次中暑,差点没丢了命去。” 贾赦和贾政兄弟二人就问起林海中暑的始末,林海无非是回答多年未回京,旅途劳乏,匆忙间在日头下骑马而已。 三人说着话,一起往荣禧堂后面的荣庆堂——贾母的居处走。 再说黛玉,在父亲下车以后,听得车外的喧嚣,一会儿的功夫,车子又向前辚辚驶去。透过薄纱车窗帘,黛玉窥见已经进了大门,一路富丽堂皇。待车停下来了,青梅、绿萝在车外说:“姑娘,请下车换轿了。” 绿萝掀开的车帘,黛玉就着青梅的搀扶,踩了随车的凳子下车,瞥了一眼周遭,见边上有一顶垂花的二人小轿,三四个衣帽整齐的小厮垂首束手,侯在轿子的另一边。黛玉上轿子坐稳后,领头的荣国府婆子轻声吩咐了一句,四个小厮抬起小轿,一路平稳。再停下来的时候,青梅和绿萝上前掀开轿帘,黛玉见到的是垂花门。 黛玉扶着青梅的手,进了垂花门,心里想着就要见到外祖母了,不免地就有些激动,抓紧了青梅的手。青梅感觉到黛玉的紧张,拍拍黛玉的手,轻声安慰她,“姑娘,是你自己的外祖家里呢。” 黛玉的另一手捏紧了帕子,两手都握到了青梅手上,抬头一笑,冲青梅点点头。 (原著……垂花门后的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穿堂前面放着一个紫檀木的大理石的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屋檐下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一见她们来了,都笑着迎上来,嘴里说着:“刚才老太太还念着林姑娘该到了呢。”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姑娘到了。” 黛玉方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方欲拜见时,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地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黛玉也被带着哭了起来。一时众人慢慢解劝住了。) 这边才劝好了贾母和黛玉,黛玉方拜见了外祖母,那边有丫鬟进来禀报,“大老爷和二老爷,要陪林姑老爷进来拜见老太太了。” 贾母就笑着说,“快请进来吧。”随后又对周围环绕的年轻妇人说:“都是一家子亲戚,也都别回避了,认认人吧。” 门帘子再度高高挑开,打先进来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身材高大,颇为壮硕。头带羊脂白玉冠,身着靛蓝色团领暗花绸袍,腰间轻拦玉带,玄色薄底高升靴。行动间,几步的距离,长袍阔袖,带出了衣袂飘荡,就显出这男人的睥睨俗物的威武气度。再细看,见此人两道剑眉斜飞双鬓,龙睛虎目,鼻端口方,颌下几缕长须飘飘,端的是不俗之人物。可惜就是眼睛略浑浊发黄,眼下有着青青的眼袋,脸部、颈部皮肤已略呈松弛迹象,还略有些萎黄,看起来精神头好像有些不足。 屋里的人,因那壮硕男子进来,都站了起来。那男子进来后,含笑朝中间上坐的贾母拜了拜,口称“母亲”。屋子里的女眷也朝他低身福礼。 黛玉盯着那男子只觉得面熟,再听他对外祖母的称呼,略想了一想,便知道这定是大舅舅了,琏二表哥与其有五六分相像。差的是琏二表哥是一双顾盼含笑的桃花眼,还有琏二表哥的面色,眼睛的神彩,最明显的差别是爹爹说的精神头了。 门外是谦和的客气相让,“妹夫先请。” “岂敢岂敢,二舅兄先请了,长幼有序。” 当先进来那人,回首哂笑,“你俩一起进来吧,难道门还不够宽麽?!” 贾母在上坐着,笑着斥了一句,“老大。” 黛玉从拜见了外祖母,便任由外祖母搂着,在看到大舅舅进来,就赶紧从贾母怀里轻挣了出来,立到了一边。 却见这二舅舅是个中等身材、儒雅气韵的人物,戴着黑色的五梁网纱帽子,穿着浅青色、团领绣着竹子暗纹的长袍,腰间是同质同色的锁着深青斓边、缀了几颗美玉的腰带。面貌与走在前面的大舅舅只有三分相像,却是阔额高角,淡眉凤眼,与外祖母相像多一些,只是鼻子、口唇与大舅舅如同一个模子扣下来的。嘴角噙笑、温和从容,令人见到了,禁不住要高赞一声,好一个端方君子,泱泱气度。 黛玉看向与二舅舅站在一起爹爹,却没有被二舅舅的气度掩映下去。同样是四十出头、差不多的年纪,自己的爹爹眼含光彩,沉静如寒潭;面色如玉,虽然是大病初愈,人才消瘦,却不见有丝毫萎靡,看起来要比二舅舅年轻多了。与二舅舅相仿佛式样的鸦青色长袍,穿在爹爹瘦了许多的身子上,一静一动间,述说着主人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内敛情怀。 林海整个人风度翩翩,如浊世降临了佳公子,走到屋子正中,望着上坐的贾母深深拜了下去,“小婿林海拜见岳母。” 声音清朗柔和,如三月春风,轻拂过每人的心尖,那暖暖的温和、春雨后的清润,霎时抓捕住一屋子男男女女的心。 屋子里的人看到林海,想到的就是潘安宋玉,怕是也不及林海的昳丽面貌。再听林海说话,心神俱是荡漾,不愧是太上最推崇的探花郎!怪不得太上曾言:点了十几届的探花郎,唯有林海这个探花郎,才真正配得上才貌双全这四字。 见了年过四十岁的林海,屋子里年轻的女眷才知道,为什么京城二十多年来,每届的探花郎,都被拿去与林海相比较,却始终无人能压下去林海的缘由了。 岁月怎么会这样偏爱昔日的探花郎?不仅没在他的脸上留下沧桑岁月的痕迹,连差不多的官眷都知道的、需要勾心斗角、劳心劳力的两淮盐政那烂泥淖,都没能累得他面现愁苦、长出愁纹,可见是陷了别人的泥淖,对高才的林海不是难题,才会如此了。 贾母赶紧叫起,看了风采更胜昔年的女婿,想起阴阳相隔的女儿,忍不住泪水连连,哽咽着说道:“一别二十年,如今只能见到你,却再见不到我的敏儿了。”以帕掩口,再度痛哭失声。 周围的人纷纷上来劝说,好容易劝好了贾母,容了黛玉上前拜见二位舅舅、舅母,又有贾家的宝玉等三春姊妹,上前拜见林海。纨大嫂子接过奶娘抱着的贾兰,母子给林海施礼。 林海看着贾兰,满脸都是怜惜之色。给了表礼后,吩咐人又拿了一块玉佩,给了贾兰,叹息道:“若我和敏儿的长子得以成人,怕是孙子也有这么大了。”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凄凉感伤。 屋子里明白这话的人,顿时沉默。空气也为之凝涩起来。黛玉眨着眼睛,不知父亲说的是什么。难道父亲和母亲还有长子? 王熙凤乖巧,赶紧上前拜见林海,岔过这话头。林海也吩咐跟着的林谦娘子,送王熙凤以同样的表礼。 凤姐示意身后的一个相貌俏丽的大丫鬟接了表礼,急忙忙地追问道:“林姑父,请问琏二爷什么时候回京?” 林海看一眼贾赦,他真没想到贾赦能捂到现在还没说。但看贾赦眼角眉梢都似含笑,好像在等他说出来,就笑着说道:“琏儿媳妇莫急,他还在金陵考试。我前几日才收到消息,琏儿六月份已经通过院试,得了秀才的功名。只是他还想试试今科的秋闱,待九月,中不中举,都会到家了。” 林海这话如巨石投入各人心海,惊起滔天巨浪。贾琏是什么人,这荣国府的诸人,再清楚不过的了。如果说贾琏四岁的时候,是跟着大了三、四岁的贾珠一起读书,但到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顽皮,与贾珍混到一起,也就是好好把蒙学读了的。跟着贾珍混了几年,等到贾敬把爵位传给了贾珍,贾琏去学堂都是三天晒网二天打渔地混着。这才跟着林海多久?不仅得了秀才功名,还要秋闱? 贾母惊呆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对林海说:“劳女婿费心教导琏儿了。” 林海笑笑说道:“岳父当年对我有提携恩德,我若能扶起岳父的长子、嫡孙,怕是九泉之下,岳父也会含笑说:不枉他将爱女嫁到林家。”贾母噎了一下没回话,正想着说点别的呢,外面有丫鬟进来说:“东府的珍大爷,带小蓉大爷来了。” 随着丫鬟的话,门外又进来二个穿着华衫丽服、头戴玉冠的俊美男子。为首的那个有三十多岁,个子高大,比贾赦身量略矮,却不如贾赦壮硕,也是一幅好相貌好风度。后面跟着的少年大概在十六七岁左右,面白如玉,五官与前面的相像,却更柔和精致。 贾母赶紧招呼了,引着贾珍父子拜见了林海。 贾赦开口说道:“母亲留外甥女好好亲近,我们男人去前面聊天了。” 贾母忙笑着说:“去吧去吧,你们去前面,也免得我们娘们不自在。老大,你可要招待好你妹婿,不然我拿你是问。” 贾赦应了,带着一众男子出去了。 贾赦领了众人去了荣禧堂正堂,分宾主团团坐了,郎舅慢慢叙话,说着积年旧事,也说着林海到京就中暑、躺了大半个月的事儿。 贾赦笑着说:“妹婿可要保重身体。” 贾政也跟着说了几句类似的保重有用之身,以待效命朝廷的话。 林海皆含笑应了,问起贾赦的身体来。“大舅兄还有日日晨起操练吗?” 贾赦黯淡了神色,晃晃头,“不提了。愚兄不知多少年,不曾摸过刀剑了。” 林海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然后双眼凝视贾赦,说:“依如海,大舅兄明日就捡起来吧,总要在朝廷谋个实职,不然这从祖上承继来的爵位,一代代递减下去……大舅兄总要为琏儿着想。” 贾赦叹,“这那里是容易的事儿!” “莫等到机会来了,舅兄已经拿不起刀剑,拉不开弓箭了。像二舅兄所言,总要为朝廷保重有用之身。” 贾赦看着目光炯炯的林海,略一思索,“好,就依如海,愚兄明晨就重拾刀剑。” “那如海先祝舅兄早日跑马戍边,指挥京营。” 周围几人听了这二人的对话,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贾政疑惑地问:“妹婿,你是说大哥有出掌军权机会?” 林海一笑,“武将世家出身,说不得二舅兄哪日就转去兵部任职呢。” 贾政摇头,“我与妹婿一样,是从小读书的,自来不曾摸过刀剑。”神色间以读书自傲。“可惜不能像妹婿,竟不得以科举出身。” 林海笑笑说道:“就是我们从小读书,兵书韬略与四书五经也是齐头并重的。先父教导不敢忘了祖宗起家的本领,不然就是不孝子孙了。” 林家以太/祖军师、谋臣身份起家,也曾以军功得了世袭三代的文定侯爵。 贾赦笑,“如今的清流都以为勋贵是不识大字的粗鄙人物。那里知道跟随太/祖的一代风流人物,皆是文武双全的。哪些只靠着刀枪冲杀的莽汉,怎么能够熟知兵法,运筹帷幄,指挥得了千军万马?!就是先父在世,回家也是日日读书不辍。老国公爷在世的时候就曾教导我,文武双全,方能为将。”贾赦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想起自己幼年在老国公的教导下,那些难忘的旧日时光……借着去端起茶盏喝茶,垂下眼帘。 林海接着赞同道:“是啊。我如今踏入清流的圈子,才知道死读书、读死书的腐生,虽也从科举上来的,却也只知道引经据典、照本宣科。等做实事的时候,只会依靠幕僚,不知道误了朝廷多少民生大事。不提也罢。” 那贾珍本来要早早过来荣府,和贾赦贾政一起等着的,偏偏给杂事缠住不得脱身,才晚了这么会儿。 见到林海仍如幼时记忆的玉面郎君模样,忍不住插了林海和贾赦谈话的空儿,叹息着赞道:“林姑父当年高中探花,骑马夸街的时候,我陪着敏姑姑躲在酒楼上看,林姑父就是这样气度。二十年过去,林姑父仍是旧日面貌,不,是更胜昔年风采了。” 林海一笑,捋着下颌的几缕长须,随着贾赦的称呼说:“珍儿玩笑了呢,如今老夫的胡子,都这么长了。” 贾政跟着说:“是啊,我们都老了。” “林姑父那里有老,若是剃掉这几缕胡须,怕是与琏儿相仿呢。对了,林姑父,琏儿说是跟你一起读书,怎么还未回来?” 贾赦搁了茶盏,笑着接话,“珍儿,琏儿跟你林姑父读了一年的书,上个月已经中了秀才了。他要秋闱以后,才回京的。” 贾珍大吃一惊,别人不知道贾琏学了多少,难道他还不知道吗?贾琏学的还不如他多,怎么就中秀才了?殷殷望向林海,眼里满是质疑,等着林海进一步的分说。 “琏儿到了江南,老夫看他镇日无事,回来也是胡混日子,就拘束了他,让他跟着小女的先生,多少也读点书,不枉他跑江南对他姑姑的孝心。他也是爱脸面的年龄,不想给小女比的不堪,就日夜苦读。到了年前的时候,老夫看他已经能沉下性子,静心向学,又学出味道了,就收他做了入室弟子。让他今年去金陵试试,看看能不能进学。没想到,琏儿果然承继了其舅家人的秉性,确是读书的种子。但大舅兄,琏儿这肯用功的劲头,倒是十足像你了。” 贾赦志得意满,笑得像是他中了状元一般,“哪里哪里,许是在读书的天分上,琏儿像了他那状元大舅舅。但也都是妹婿教导有方,不然以他那样底子,才读了一年,何以能进学哪。” 他们二人在这里聊得开心,互相抬轿,边上的贾政只觉得嘴里如同含了黄连,苦不堪言。都说贾珠少年聪慧,十四岁就进学得了秀才。那时候的贾珠,心气高傲,想仿效林如海十五岁中举,日夜苦读,却没想到秋闱失利。名落孙山后大病一场,病重仍不忘读书。司后,贾母找了贾赦,要了贾赦名下的那个监生名额,送了贾珠去国子监读书,然后连续二次春闱落第,第二次春闱出榜后不久,就伤心得呕血而去…… 宝玉坐在一旁,听得十分无聊,看看父亲,只见父亲低头,面色变幻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贾珍父子都聚精会神地听大老爷和林姑父说话,就偷偷溜下了椅子,从门边蹭了出去。贾赦和林海都注意到宝玉溜走了,谁也没说他,继续聊自己的。林海心说,宝玉,你要过去碰钉子,碰痛了可千万别哭。 第156章 林海19 荣禧堂里,众人相谈甚欢快, 因贾琏科举之事, 贾政只顾低头思念早世的长子贾珠, 宝玉趁机溜出去。 溜出了荣禧堂, 宝玉拔足狂奔。今儿才见到的林表妹,简直是神仙一样的标致人物。家里都说凤姐姐是神仙妃子一般,可比起林表妹, 还是略逊了一点儿的。还有就是这个林表妹, 看起来还很眼熟呢。 到了荣庆堂的垂花门,宝玉停了脚步,待喘匀净了气, 才进了荣庆堂的院子。就听得荣庆堂里面笑语喧哗,心里忍不住嘀咕道:“就是要在这女儿环绕的地方, 才是我应该呆的地的。听大老爷和林姑父, 还有父亲那些什么为朝廷存有用之身的,真真是再不能更让人晦气梗心的了。” 荣庆堂里,贾赦那些男人走后, 众女眷才得以静静打量林家表姑娘。只见她上身穿着鹅黄的缭绫右衽夏衫, 藕色褙子, 颈上挂着一个缀着五彩美玉的璎珞项圈, 那项圈光华流转, 就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贾母, 都要赞一声只有这样的宝物, 才衬得了自己外孙女白嫩的肌肤。腰间系着月白色带子, 配着春水般的缭绫八幅裙子,俏立在贾母身边,如同娇娇绽放的水仙花。细看却是后背挺直,站得如同小树一般地稳。如云的绿发,从中分成二半,都编成细细的发辫,在头顶绕成二个揪揪,用十数个小指肚大小粉光莹润的珍珠缠绕了垂挂下来。额前碎发随意散着,半露光洁饱满的额头。两弯罥眉,眉心疏阔。那一双灵气充足的眼睛,水汽氤氲,如同白水银里养了两丸黑珍珠,顾盼间,双眼如同会说话一样。秀鼻菱唇,唇角上翘,时刻像含着笑意。 凤姐从贾琏得了秀才的震惊中缓过来,现在心里对林家父女是满心的感谢,读一年书就得了秀才……从此后,这府里再没人敢说琏二爷不如珠大爷了。 凤姐亲昵地拉着黛玉的手,上上下下细细打量。黛玉唇角含笑,由着凤姐打量。凤姐看了好一会儿,才啧啧有声地送回到贾母身边,“可不得了,小小年纪,漂亮得和仙子下凡似的,又是如此的从容大气,到底是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老太太,你可不能见了表姑娘,就把我们都丢到脑袋后面了。” 贾母搂过外孙女,慈眉善目的脸颊,笑得像盛放的菊花。“你这个凤辣子,莫吓到你妹妹了。玉儿,你只管她叫凤辣子就好。” 黛玉甜甜地一笑,“琏二嫂子。玉儿常听琏二哥哥念叨嫂子呢。” “念叨我什么?”凤姐大感兴趣地问。 “念叨你这个胭脂虎呗。”李纨打趣凤姐。 黛玉转着会说话的眼睛,笑意盈盈,“琏二哥哥背书背烦了,就自己对自己念叨:我不烦我不烦,我要都背会了,考秀才考举人考状元,给凤儿请诰命。” 凤姐一听黛玉这话,眼圈立即红了,语带哽咽,“好妹妹,你琏二哥哥这一年可还好?” “挺好呀。琏二哥哥早晨和我们一起做五禽戏,白天和我一起上课,爹爹说先生是二榜进士。晚饭后,爹爹就会考校琏二哥哥。”黛玉说着就嘻嘻笑起来,“琏二哥哥开始还没我会的多呢。后来要过年了,爹爹说琏二哥哥可以去考学了,先生就开始讲很多很多了,我每天只跟先生上一个时辰的课,就累得不行了。琏二哥哥要上整天呢。周先生、胡先生、赵先生也抽空去教琏二哥哥呢。琏二嫂子,琏二哥哥老说他后悔,后悔小时候没好好读书呢。” 黛玉用手比划着,停停又笑着说:“还有,琏二哥哥隔天就要做一份往年的科考卷子,在这么大的地方,用屏风围出来的。爹爹和先生们说模拟考场,到时候就不紧张了。” 凤姐听说要整天读书,再听了那一串的先生,还要圈在那么小的地方做卷子,心疼得眼泪就忍不住滚滚而落。 “琏二嫂子,你,你莫哭啊。爹爹和先生说,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呀。” 凤姐用帕子沾了沾眼泪,越沾越多,索性用帕子捂着脸哭起来。黛玉不知所措地拉贾母的衣袖,“外祖母?” 贾母搂着黛玉在怀,对凤姐说:“凤丫头,可莫哭了。男人要出人头地,那个不是要吃这样或那样的苦头。” 李纨听了贾母这话,思及贾珠当初读书的辛苦,忍不住陪着哭起来。 这妯娌俩正哭着呢,尤氏进了来,先给贾母弯腰福礼,后吃惊地问:“老太太,她们怎么了?可是妯娌抢林姑父给的表礼,争恼了?!” 贾母说道:“唉,凤丫头是心疼琏儿在江南读书辛苦呢。你俩快莫哭啦。唉,当初老太爷戍边,我在家也是日夜不得安心。等他回来,见他身上的刀伤、枪伤啊,那一回不是提着命争军功。”贾母用帕子沾沾眼角,指着尤氏说:“你快劝劝她妯娌俩,莫吓到我外孙女了。勾的我又伤心起来。” 尤氏却不理会李纨、凤姐,“这么标致的表姑娘,可想而知姑妈年轻时候,是怎样的美人呢。老太太好福气。”说完这话,尤氏笑着啐凤姐,“你还好意思哭哪,琏儿在家的时候,你嫌弃人家里外不能有担当,现在去给你挣功名了,你站地当间哭。快些收声吧。平儿,扯了你主子去好好洗洗。” 原站在凤姐身后的俏丽丫鬟,上前搀着凤姐,往出拉人,凤姐呜呜咽咽地随着走了,又过来二个丫鬟,簇拥着李纨出去了。 待她们妯娌出去了,屋子里安静下来,贾母指着三个穿着一模一样的三个女孩说:“这是你二表姐,三表妹,四表妹。” 黛玉忙上前与三个表姐妹见礼,只见二表姐肌肤微丰,十岁出头,温柔沉默,神情可亲;三表妹削肩细腰,长条身材,和自己相仿的身高,鸭蛋脸,俊眼修眉,神彩飞扬;四表妹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互相认过,大家归了坐,缓缓叙话。 探春才听了黛玉说和琏二哥一起读书,就问黛玉:“林姐姐在家都读科举的书?” “也不全是的。我的先生让给琏二哥哥了,父亲给我请了女夫子。现在是跟着女夫子学琴棋书画。”黛玉笑笑接着说:“爹爹有空会接着给我讲科举的书。爹爹说就是女人不去科举,四书五经里有许多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的。” 探春满脸钦佩羡慕,贾母就说:“女孩子那里要多读那么多书。些须认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子就够了。” “外祖母,爹爹说娘亲就是才女,不仅琴棋书画了得,就是四书五经,或者论起衙门里做事的门道,比积年老吏还通透呢。” “这些啊,都是你外祖父带你母亲去书房混教的。” “外祖母,爹爹说起娘亲会的这些,全赞扬呢。还说玉儿现在尚不及娘亲的十分之一” “你娘亲当年可是誉满京城的才女,要赶上你娘亲,玉儿真有得学。” 王夫人听着祖孙说贾敏的才学,心里就不高兴,这是嫌弃王家对女孩子的教导吧。插话儿道:“看外甥女身体娇弱,可是有什么不足之症?要吃些什么药?家里尽有的药材,外甥女莫要见外。” 黛玉站起来,回道:“谢二舅母关心。我从小会吃饭就吃药,但大了以后反好了。我已经一年多没生病吃药了。” “看着倒还是有些娇弱了。” 黛玉不以为意,“我爹爹说我是像了娘亲的体态。我每天和爹爹都练一遍五禽戏呢。” 贾母搂回黛玉,“咱们娘们坐着说话就好。” 再说凤姐,顺着平儿扯她的劲头出去洗脸,可哭得人直打嗝,一时难以平息下来。 平儿急着劝:“奶奶,我的好奶奶,你还哭什么哪。二爷在江南是日夜读书的,奶奶这都是秀才娘子了。”边说边凑近凤姐耳边,“奶奶,没听林姑娘说嘛,二爷才去的时候,还不如表姑娘会的多。想想珠大爷,从小苦读,十四岁得了秀才,就是聪慧过人的,二爷这才读了一年呢。” 凤姐哭着道:“要是他也是读了十年才得秀才,我也不这么心疼他了。他把十年的功夫,攒到一起使劲儿,还不知累成什么样呢。” 平儿拧了面巾来给凤姐擦脸。 凤姐仍哭着说:“平儿,你说二爷怎么就下了这样决心读书?” “我的好奶奶,你都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奶奶等二爷回来问呗。”平儿伺候慢慢平静下来的凤姐洗了脸,又重新上妆,才回去贾母那里。 本来等着林家父女来的这几天,凤姐是如坐针毡,生怕林姑老爷告诉他贾琏恶疾,不能移动,留在江南了。月前林家才到京城时,赖大没能接到表姑娘,凤姐差不多每夜都和最得她心意的陪嫁丫鬟平儿念叨,“你说你家二爷这杀千刀的,一走就是一年多,是不是江南有什么狐狸精绊住了他的腿了?” 平儿只能劝慰她:“等二爷回来,奶奶好好问问呗。不过,二爷每个月写回来的信里,都说是在读书呢。” “我认识你家二爷十几年了,他什么时候是爱读书的人了。别他娘的扯读书的谎儿,我都替他脸臊的慌。也不见他带去的小厮再送信回来,回回都是林家的人送信来。你家二爷不会在林家出什么事儿吧?” “奶奶快好好歇了吧。林姑老爷回京,二爷也就一起回来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啦。等二爷回家来,奶奶自就知道了。” 这一年多,王熙凤的日子过的是几番颠倒。开始觉得贾琏出门很是思念,待赖大家的回来后,在贾母跟前一番挑拨,贾母就着恼了,对她都摆了几日的脸色,害得她费尽心思,才哄转了贾府这老祖宗。心里把贾琏骂了千遍万遍,若是能把贾琏揪到跟前,她都能把贾琏撕巴、撕巴生嚼了。 可等到快过年的时候,贾琏一封信就说自己不回来过年了,王夫人就把贾敏流过孩子、然后又把贾敏奶嬷嬷的事告诉给凤姐知道。凤姐的心,就开始和在大盐粒里腌过一样苦涩,日夜担心林家算计了贾琏,可这话又不敢去老太太跟前说。跟邢夫人说不着,找贾赦去说呢——凤姐从心眼里看不起这个天天猫在东院里,就知道喝酒,搂丫头的公公。 从贾琏说过年不回来了,凤姐再管家理事的时候,那些婆子媳妇们就开始各式各样地借口拌嘴嚼舌。头年事情多,急得凤姐嘴里上火起泡。平儿念叨,要是二爷在家,这些人哪里敢这么应对奶奶。她才意识到:没贾琏在家,就是有老太太撑腰,她也不能事事去找老太太做主。想要显示自己管家的手段,还得有琏二爷在家里给他撑着。凤姐开始越发地思念离家远行的丈夫,心里对林海留了贾琏读书,也恼恨起来了。 这几日,林家回了过来拜访的帖子,凤姐觉得管家理事都顺当了好多。家里内院管事的媳妇婆子,外院的管事小厮,对凤姐的话也不再那么打折扣了。凤姐敏感地扑捉到只是贾琏的消息,对贾家就是不小的一件事。贾琏这个人,还不是她以为的那么无足轻重,心里越发地盼着贾琏回来了。 今天冷不丁地听说贾琏已经得了秀才,凤姐才知道原来贾琏真的是在江南读书。这一番痛哭,既是哭贾琏离开一年多自己受的委屈,也是哭贾琏辛苦读书的时候还在想着自己。 好一会儿,凤姐才平静下来,从新洗脸匀面,才扶了平儿回去。 李纨和凤姐前后脚回了贾母的荣庆堂,凤姐施展浑身解数捧着黛玉说话,又有尤氏和凤姐互相搭台抬轿,笑得贾母合不拢嘴。 众女眷正说笑呢,丫鬟打起了门帘子说,“宝二爷来了。” 贾母笑:“从你老子那边溜出来的?” 宝玉进门,先给贾母行礼,然后对着大伙儿罗圈一作揖。之后几步就窜到贾母跟前,扒着贾母的半边身子说:“还是老祖宗最知道孙儿。孙儿最是不耐烦那些道德文章,朝廷啊,老祖宗好歹留孙儿在这里喘口气,轻松一会儿吧。” “你就在这儿少呆一会儿,不然你老爷找不见你,小心他叫人采你过去打。” 宝玉就在贾母怀里扭起来,只说“老祖宗救命。” 黛玉在宝玉进来的时候就站起来,等到宝玉扯着贾母的胳膊,黛玉就坐去迎春和探春之间,几人看着宝玉在贾母怀里撒娇,扭骨糖一般地缠磨。 “林表姐莫见怪,老祖宗最喜欢宝玉了。” 黛玉笑,问起迎春和探春平时都学些什么,三个小女孩坐在一起,亲亲密密,细声细语聊起来,惜春只默默地看着三人说话。宝玉缠得了贾母同意他留下来,看几个女孩说的热闹,在贾母的怀里就呆不住了。“老祖宗,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 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去和你妹妹好好说话儿。” 宝玉得了贾母此话,大喜着凑过去,“二姐姐,林妹妹,三妹妹,你们在聊什么?” 探春就站起来,笑着说:“说些先生在讲什么功课罢了。” 宝玉皱眉,怎么那里都是这些?但还是在探春的位置坐下来,凑近黛玉。黛玉赶紧向迎春挪了挪。 宝玉便又往黛玉身边凑凑,细细打量黛玉一番,问道:“妹妹可曾读书? “琏二哥哥读的书我都读过了。他没读的我也读了好些了。你读了哪些了?” 宝玉就噎住了。停一会儿才呐呐说:“那些为了科举的书,有什么好读的?” 黛玉笑,“是二舅父没告诉你为何要读书吗?” 宝玉沉默。想想还是舍不得离开这漂亮妹妹,继续问道:“妹妹尊名是哪两个字?” 黛玉便说了名。宝玉又问表字。黛玉摇头 。 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黛玉嗖地站起来,抿嘴怒目瞪视宝玉。探春问何出处。宝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取用这两个字,岂不两妙!” 探春笑道:“只恐又是你的杜撰。”宝玉笑道:“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 黛玉瞪着他只是摇头。 (原著:)宝玉听了,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吓的众人一拥争去拾玉。 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宝玉满面泪痕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们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 贾母忙哄他道:“你这妹妹原有这个来的,因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处,遂将他的玉带了去了:一则全殉葬之礼,尽你妹妹之孝心;二则你姑妈之灵,亦可权作见了女儿之意。因此他只说没有这个,不便自己夸张之意。你如今怎比得他?还不好生慎重带上。” 说着,便向丫鬟手中接来,亲与他带上。 贾母这里哄好了宝玉,众人才去看黛玉,见黛玉已经是泪流满面,拉着自己的嬷嬷只说要回家。富嬷嬷手忙脚乱,温声哄着小姑娘呢。 贾母不禁就头疼起来,叫苦道:“你们俩个简直是冤家呢,才哄好一个,另一个又哭。” 王夫人就劝说:“外甥女性子莫哭了,别理会那个混世魔王。” 凭谁怎么劝说,黛玉就哭着要回家。荣庆堂这里正乱成一团,贾赦等陪着林海进来了,原来是黛玉的丫鬟白薇见势不妙,赶紧离了荣庆堂,找外面候着的林谦娘子传讯给了林海。 黛玉见了林海进来,扑进林海怀里,继续哭,嘴里只说要回家。 林海无法,向贾母说道:“岳母,我家玉儿从出生,我们夫妻二人就当眼珠子一般娇养着,这怕是被吓着了。小婿先带她回去,改日再来。” 贾母怎么会让林家父女就这样离开,“也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话,玉儿怎么就恼了?快莫恼了,鸳鸯,你把我前儿准备给玉儿的东西,拿给她玩。” 王夫人劝了几句见黛玉还在哭,而贾政已经在问周围的丫鬟,宝玉是怎么欺负了表姑娘。忍不住说道:“妹夫,表姑娘虽还小,这气性也恁大了些。唉,这没了娘亲,还是寻个知礼的嬷嬷教着才好。” 黛玉身后的富嬷嬷就向林海福身一礼,“老爷,大姑娘是因为贾家公子给她取表字才恼的。都是奴照应不周。” 宝玉躲在贾母怀里,不明白黛玉为何生气。贾政就叫宝玉道歉。“孽障,平日里要你好好读书,你是各种偷懒、推诿,你难道不知道待字闺中含义吗?还不快向你妹妹道歉?” 宝玉吓得鹌鹑似的,白着脸不肯从贾母怀里出来。贾母搂着宝玉,轻拍他的后背安抚。“老二,宝玉还小,你莫吓坏了他。黛玉啊,外祖母给你赔个不是,不要恼了,好不好?” 林海往贾母那里施了一礼,“岳母,您可不能代宝玉赔不是。我们黛玉小孩子,可担不起。今儿先这样吧。等以后孩子大些了,明白事儿了,再一起说话了。” “母亲,宝玉这样无礼……”贾政扎着手,却不敢去贾母怀里夺宝玉出来。 林海拍拍怀里哭得气喘吁吁的黛玉,转身对贾赦说:“大舅兄,有空去我那里坐坐。”又对贾政说:“二舅兄,宝玉比黛玉还大了快二岁,不小啦。这孩子不知礼数,二舅兄带在身边慢慢教导就好。莫吓坏了孩子。” 林海抱起黛玉往外走,边走边哄,“莫哭啦,再哭就不漂亮了。小心哭得生病了。” 贾赦等人赶紧跟在后面相送。贾赦万分不好意思,“妹夫,唉,本来中午想好好一起吃顿饭,聊聊天。” “那去我家吃饭聊天吧。” “好,那大哥就不客气了。”贾赦吩咐人备车,俩人在荣禧堂前站了一会儿,林之孝匆匆过来,“老爷,车备好了。” 林海抱着黛玉上车,贾赦自乘一车,几辆马车顶着骄阳往林府而去。 林海看着怀里还在抽噎的小姑娘,心里叹气,怎么这么能哭啊。“玉儿不哭了,啊。以后你在遇到这样的事儿,就打他个满脸开花、满地找牙。” 黛玉懵了——打?她连与人吵架都没有过。 “你想啊,遇到不知礼数的人,你要么走开不理会——不管是看不起那人、还是自己憋屈在心;要么呢,就打到他不敢在你跟前无礼。光是委屈地哭,能有什么用呢?” 小姑娘不哭了,安静思索起爹爹的话。 第157章 林海20 一路上, 黛玉都沉默地依偎在父亲怀里, 一双灵气十足的妙目, 滴溜溜地转着, 明显在想事儿。 林海看黛玉能安静想啥事情了,自己也放松下来。无论想出什么结论,总比就知道哭要好。 车子停到二门处, 富嬷嬷万分愧疚地上前接过黛玉, “老爷, 都是奴没护好姑娘。” “不怪你。”林海知道富嬷嬷在那样的场合没说话的余地,把有些恹恹的小姑娘递给富嬷嬷,还是有些不放心, 又叮嘱了几句。“你小心看着姑娘,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赶紧请郎中。”林海又吩咐林谦娘子, “林谦家的,你与姑娘熟悉,今天也去陪着姑娘吧。” 富嬷嬷接过黛玉抱着,与林谦娘子一起回了黛玉的院子。 林海回去换了被黛玉哭湿的长袍, 略搽搽脸,就去前院的正厅。贾赦已经坐在厅里喝茶了。 贾赦等林海落座后,有些不好意思,先笑笑, 方开口说话:“妹夫, 宝玉这孩子因衔玉出生, 母亲又因他像足了父亲的外貌,才宠得不像样子了。妹夫切莫放在心上。” “看舅兄说的。我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会在意小孩子家。不过贾家嫡支人丁也并不旺盛,哪一个都得好好教导了。一天小,两天大的,这样不识常理的孩子,在家没所谓的。出去了,说不定就得罪了哪个我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妹夫说的是。” “我那女儿也是还小,再则敏儿去了以后,只余了她一个,我也是太娇养了。小姑娘,遇到事儿可不就知道哭嘛。呵呵。今儿我也让她好好想想,光哭是没用的。来来来,不说孩子们了。尝尝我这儿明前的龙井,”林海起身招呼人另拿茶叶。“舅兄,不瞒您,我这茶啊,统计就得了二斤,比贡进宫里的还好呢。” 林海招呼人拿了煮茶的小泥炉进来,又吩咐在厅里加二个冰盆,屏退所有人,郎舅煮水煎茶聊天。 水过三滚,林海把煮水的小铁壶拿下来,等了一会儿,才慢慢洗茶,将水注入澄净的玻璃盏。贾赦捧着林海的茶盏,看着里面浮动的条条嫩绿的茶芽,轻嗅一下,呷了一口,赞道:“是比贡进去的好。” “呵呵,离了两淮盐道,怕是以后再也没这样的茶叶喝了。” 贾赦搁了茶盏,“妹夫,太上那里你过了?” “算是过了。险死还生,怕还是程大人说动了今上去慈恩宫。” “程荫就是不劝说,今上也会去的。不然以后哪儿还有人去投他。再说了,太上也不会把你怎么地的,不然,”贾赦慢慢喝着茶,冷笑着说:“这朝里还有几个像你一样,忠心王事的!太上也得掂掂,不能让能臣干吏都寒心了。” “虽这样说,程荫的情,都是看着舅兄的。朝廷那里,何尝缺过人了。当初老太傅也是朝廷柱石,一朝自戕,你看这一家王朝可坍塌了。” 说起老太傅,贾赦眼神一黯,攥紧了拳头。“要不是那老匹夫!可怜父亲几次救他,又扶他登上大位,最后倒因他猜疑先太子……不然何至于英年早逝;张氏又何至于丢了性命,我的瑚儿,都已经在学《孟子》了。” “舅兄,当年我和敏儿在姑苏守孝,不知京里的事儿……” “你们回乡不久,就有人和那老匹夫举报先太子要谋逆,先太子被囚禁在东宫。我岳家满门被关进天牢,我四处奔走。适逢父亲生日,我就想着好好款待前来的宾客,或许谁肯在朝廷美言几句,说不得我岳家就没事儿了。瑚儿三岁以后,就是跟在父亲身边的,却不想晚上客散了以后,父亲找我要瑚儿……” 贾赦捂脸,发出憋屈的、如同被掐着脖子不能畅意长号的恶狼呜咽。 “我可怜的瑚儿……最后被找到的时候,不知道在秋日的湖水里泡了多久了。张氏那时候正怀着琏儿,听到这消息,一下子就厥过去。她本就为娘家数月担心,怀象就不好。我这面顾着张氏,那面父亲和母亲审问跟着瑚儿的奶娘、丫鬟、小厮。等张氏稳定了,我才知道母亲已经把奶娘、丫鬟、小厮,都打死发卖干净了。” “父亲待瑚儿和老国公待我一样,都是想着养好长子嫡孙,家族后继有人。因了瑚儿的死,父亲伤心得重病不起。张氏生了琏儿的月子里,我千防万防,还是有人把太傅自戕的消息说给了张氏……张氏不堪打击,弃我和琏儿而去。没多久,父亲也跟着去了。” 贾赦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后面的事儿,你应该都听说了。” 林海点头。 “是我无能,既不能给妻儿报仇,也不能给父亲雪恨。” “舅兄何必自怨自艾呢。舅兄可是遗憾没亲手处置了府里害了瑚儿、连累岳父和大舅嫂的主使人?还是没能报复了那祸头子?”林海慢悠悠接话,“舅兄这是当局者迷了,这事儿,只看荣国府里谁最后得了利益。谁得的利益最大,谁就是主使人;谁分潤到了,谁就是参与者。现在荣国府是舅兄名下的,怎么做,还不是舅兄一句话?” “如海,可是孝道?” “恩侯,累得岳父丧命了,这就是杀父之仇了!” 贾赦点头,“如海你说的对,是我狭隘了。凭是谁,多享受了二十年的好日子了,也尽够了。”起身给林海施礼,两眼不再晦暗。 林海赶紧起身答礼,“舅兄如此太客气了。” 待贾赦落座,林海才坐下继续说:“那祸头子,别说舅兄,就是如海心里也恨得要生啖了其人。外人看着我是太上的心腹,独领两淮盐政。可太上禅位后,怎能又心生不甘,复又与今上争权呢……唉,他们天家父子相争,最后定是要累及无辜臣子。几年后等今上掌权,如海都不敢想,到时候自己会是如何下场。” 林海拍拍自己的膝盖,“多少年没这样跪了。慈恩宫的地砖啊……不提这个了。回京之事,也幸好是舅兄和程大人莫逆,不然如海亦不得回京的。” 贾赦看看林海的双腿,“好好诊治,这个年纪,可别留下病根了。” “好,听大舅兄的。” 林海复又烧水,林诚在外面轻轻叩门,然后问道:“老爷,午饭已经得了。” “摆到水榭去吧。” 郎舅二人去水榭用饭,林家菜色偏清淡,贾赦在这夏日吃些清淡的,也觉得舒爽,到不用林海谦让,二人吃的都很是欢愉。 一时饭毕,贾赦说道:“如海去看看外甥女吧。” “无妨,派了管家娘子守着她,有事儿会过来说的。” 林诚看着小厮把饭桌撤了,又在水榭里添了冰盆,对林海点点头,带着人出去了。 “这个,我记得是你的陪读?” “是。老管家退了以后,他接手管事,现在是家里的大管家。之前的那四个陪读,个个都顶上了用场。舅兄,琏儿身边的人,你怎么选的?” “不是我选的。是老太太和老二家安排的。” “怪不得呢。我看他身边小厮不得力,就把我的二个笔墨小厮指派了过去。琏儿带去江南的人,我都送去庄子上了。等琏儿回来的时候,让他自己再去领。” “唉,妹夫,不瞒你,张氏去世后,老太太抱走了琏儿。我想着只要琏儿能长大就好,何尝有一日教过他什么、尽过一日为父之责。倒是你尽了父责教导他。” “这侄儿也是儿,弟子也是子。教导琏儿也是应该的。只是琏儿从江南回来,舅兄可有什么打算?” “唔,如海,这事还得着落在你身上。让琏儿住在你这里读书可好?待我把荣国府清理干净了,再让他回去。不然我是怕啊,他这一上进……” “好,那就住我这里了。可别说我抢了你儿子。” “哈哈,你要就给你。不过把嫡长孙给我送回来就成。” 林海伸手,贾赦也伸手,二人击掌而笑。“舅兄,接替我做巡盐御史的张浩张袤然,曾和我说‘今上虽看着是冷情、薄情的性子,可是对自己人还是颇为维护。也不知为何,对你大舅兄恩侯,有着几分特殊。要是贾恩侯能做得什么入了圣人心的事,怕真的会是恩侯了。’舅兄也知道那张袤然曾是王府长吏,如海不知他的话有几分真,但那日我和程荫聊了聊,今上在兵部无人,若是舅兄能在兵部得力,应该是个契机呢。” 贾赦沉吟会儿,两手相搓,“张袤然敢对你说这话,就是圣人托他带话呢。我身上有一品将军的爵位,进兵部得个职位,对我来说不难,但短时间想要在兵部说了算,与登天也差不多了。” “先进去再说。” 贾赦点头。 “还有些琐碎事儿,我在江南已听说很久了,金陵的贾家族人跋扈异常,就是官府也不放在眼里,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人在纵容贾家的族人,欺男霸女,强夺人田的事儿,经我说清的就有几起。另有一事儿,因敏儿病故,就拖延下来了,就是荣国府在金陵附近的祭田都卖了差不多了,舅兄是要分宗,在京城附近再买祭田吗?” 贾赦吃惊地瞪起双眼,“卖祭田?我何尝有分宗,在京畿买田的打算。金陵附近的田地富饶,我何必如此……”贾赦说着就慢慢自顾自思索起来。 良久,贾赦胸有成竹地一笑,“妹夫,你这消息太好了。我立即派人去金陵核查,若是族人跋扈、祭田确实被卖,呵呵,我一来可以拿回荣禧堂;二来嘛,在兵部升职也容易;三嘛,说不得能报了父仇。” 贾赦说毕站起来,“妹夫,以后有事找程荫,你不方便就和大哥说。我先回去,金陵的事情要紧。” 然后与林海拱手告辞,大步朝外而去。林海赶紧跟出去相送,又让人在车里放了冰盆,才看着贾赦顶着申初的白花花烈日,登车带着他的跟班回去了。 …… …… 林海带着女儿走了,荣禧堂里的贾政气得胀红了脸。 “宝玉,你过来,和为父去前面书房。” 王夫人捏紧了佛珠串,低声劝说:“老爷,宝玉还小,老爷缓缓教他,莫吓着了孩子。” 宝玉唬得白了脸,猫在贾母怀里,不肯抬头,也不肯离开贾母怀里。 “老二,宝玉还小,你这麽大喊大叫,是嗔怪我素日没教好他了?” “母亲,宝玉今日失礼,儿子只是想带他去前面好好教导。” “宝玉平日里也是十分乖巧不过的孩子呢,何用你捏着这样的小事儿,就拿出要打要杀的架势?你就在这儿教导了,我看着你怎么教。” 贾母的话登时把贾政给噎在了当场。 邢夫人站起来,朝贾母弯身福礼,才要张嘴说话,贾母不麻烦地摆手说:“老大家的你回去吧,你们都散了吧。” 一会儿,屋子里就只剩了贾母和那一家三口了。贾母拍拍怀里的宝玉,“去跟着鸳鸯洗洗脸,换身衣服。鸳鸯你仔细点,看宝玉吓出一身的汗,可别着凉了。” 宝玉跟着鸳鸯出去了。 “母亲,宝玉这样,唉……” “老二,你素日里就把宝玉吓得见你如老鼠见猫,你父亲当初可是这样教你的?不就是小孩子起个表字的玩笑吗,没人当成一会儿事儿,笑笑也就过去了。” “就是,母亲都给外甥女道歉了,那父女还就这么走了,林家才是失礼的。从姑太太去世,林家的年节礼都虚虚地敷衍着,怕是早想与我们府断亲,才借着小孩子的玩笑发作。” 贾政被王夫人的话震撼了,“断亲?不会吧?” “你只看你那好妹夫是否续娶了。” “林如海膝下无子,祖宗跟前没了香火供奉。别说他才过四十岁,就是五十岁了,为了子嗣,他也得续娶啊。” “他再娶,那里还会认我们荣国府做岳家。” “这不会。按礼法,他要续娶,也得先和我们荣国府招呼一声的,才是应有之义。可惜我贾家再无相当的女儿能去做继室。” “母亲,京城这边的八房没合适的。金陵那边呢?那边还有十二房呢。要是有合适的,母亲收过来,认到膝下,也不会断了亲。” “老二家的,你这主意好,赶紧派人去金陵瞧瞧,看谁家闺女的年龄、模样、性格合适,就接过来,也替我那敏儿看护着外孙女。” “母亲,琏儿在金陵呢,让琏儿看看?”贾政跟着老娘和媳妇的思路走。 “琏儿一个小孩子,哪里懂这些。合适的都是琏儿的堂姑姑呢。” 一时间,贾母和王夫人也想不出,谁能去金陵办好这事儿。 …… …… 贾珍看贾赦跟着去了林府,讪讪地带了贾蓉回府,没一会儿,尤氏也回来了。 贾珍歪在尤氏屋子里炕上,闲闲地问尤氏,“荣府那凤凰蛋怎么惹了林海的心头肉了?”六七岁的姑娘,说小也不小了,还抱怀里,哼。 尤氏换了家常衣服,一边坐在妆奁前拔头上的簪环,一边和贾珍说话,“我的大爷啊,宝玉的性子,就爱凑到女孩子身边说话,要给人家取表字。可林姑娘的父亲活着,又没嫁给他,换哪家知道礼数的姑娘都得恼。” 尤氏收拾了首饰,抹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那林姑娘缠头发的珍珠,真是难得。个顶个的有如指肚大小,不仅均匀,还粉光莹润。这么点个小姑娘,林姑老爷还真是舍得啊。” “你喜欢,你就去买。” 尤氏顿时眉开眼笑,给贾珍端了茶,笑着说:“谢谢大爷。不是说我爱那珍珠,而是在意大爷的这份心意。” 贾珍哂笑。 “后来呢?” “后来那呆子看林姑娘没玉,就发了狂性,要砸了自己的玉。唉。老太太也恁惯着了。还哄宝玉说什么姑太太舍不得女儿,把林姑娘的玉带了去。这事啊,从来没见过的外孙女,一遇到宝玉使性子,也得退避三舍。看那林姑娘哭的真是伤心啊!” “可不是伤心嘛。林姑老爷连饭都没吃,就抱着女儿走了,怕是与老太太离心了。不过,赦大叔叔跟去林府了。” “噢,大老爷跟过去了?往常大老爷可不像爱与人交往的。谁不知道他那只爱酒爱丫鬟的癖好。” “林姑老爷怕是与赦大叔叔有什么其它的勾当呢。” “什么勾当?”尤氏往贾珍那边倾身相问 贾珍翻了尤氏一眼,这女人就是笨,笨得话都听不明白。“我又那里知道。”贾珍停停又说:“你说,琏儿才跟了林姑老爷一年,就得了秀才功名,别人不知道琏儿学了多少东西,我还不知道。林姑老爷真有两下子啊!你说我把蓉儿送去林姑老爷那里读书如何?” 尤氏对贾蓉就是面子情,对贾珍此话不置可否。“蓉儿在学堂也是混日子的,大爷想送就送呗,就不知道林姑老爷收不收?那可是探花呢。” 贾珍就曲指敲着炕几,琢磨起送贾蓉去林府学习的事儿来。 …… …… 林海送走贾赦,略歇了歇,就去后面看黛玉。就看小姑娘坐在小花园的秋千上,富嬷嬷和林谦娘子带着三四个大小丫鬟跟着,围在黛玉的左右。黛玉自己慢慢荡着,眯着眼睛不知在琢磨什么。 有小丫头眼尖,看林海来了,就提醒几人。富嬷嬷等人给林海行礼,林海笑着说:“辛苦你们了,大热天陪着挨晒。” 黛玉见父亲过来,慢慢从秋千上下来,给林海行了一个福礼,“爹爹。” “热不热啊?” “不热。”黛玉撅着嘴,兴致不高。 林海看看打着遮阳伞,摇扇子的丫鬟,呵呵,热的不是她啊。 “和爹爹去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坐,好不好?” “好。”黛玉把手伸给林海。 林海拉着小姑娘的手,沿着游廊往后面的大花园走。“中午吃饭没?” “吃了。还多吃了半碗呢。爹爹,玉儿想明白了,再遇到敢咒爹爹的,就打!狠狠打!”小姑娘挥舞另一只手,语气狠巴巴的,眼睛里全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海在心里“哎呦,我的天哪!”完了,这是拐带的要崩人设了。 “想没想过打不过的时候,怎么办?” “在想呢,还没想出来。”小姑娘有点忧愁。“爹爹,打不过怎么办啊?” “等爹爹给你娶了新娘亲,让你娘亲帮你打啊。” “新娘亲也打不过呢?” “让新娘亲多生几个弟弟,帮你打啊。” “嗯。娘亲以前也说过,弟弟长大了就是我的依仗,会帮我的。爹爹,新娘亲会多生几个弟弟啊?我要多多的。一起去打。” “好。等新娘亲进门了,玉儿和新娘亲好好相处,新娘亲快点给玉儿生弟弟,好不好?” “好。” “玉儿,明天爹爹要带你去翰林院的李老大人府。李老大人是爹爹春闱的房师,明天,我们穿得美美的过去,要请李老大人给爹爹给玉儿娶新娘亲呢。” “他会帮爹爹吗?他只是房师啊。外祖母还说最疼我娘亲,都不帮爹爹给玉儿娶新娘亲。外祖母偏心宝玉,玉儿再也不去荣国府了。” “暂时就不去荣国府了。等你琏二哥哥考完试,让他到我们这儿住。” “琏二嫂子来吗?” “玉儿喜欢琏二嫂子?” “嗯。琏二嫂子漂亮,说话好听。” “你大舅母呢?纨大嫂子呢?珍大嫂子?表姐妹呢?” “大舅母笑得好勉强。都不说话的。二舅母也偏心,还说我小气,明明不是玉儿的错。纨大嫂子和珍大嫂子都看着外祖母说话。三表妹只和宝玉好。爹爹,也接了二表姐过来住吧。二表姐笑起来可温柔了,好像娘亲抱着弟弟笑的样子。” “这个,要问过你大舅舅了。” 林海摸摸黛玉的头发,这聪明又敏感的孩子,一个照面就辨别出每个人的性格。 第158章 林海21 林家父女去翰林院掌院李老大人家之行是非常成功,林海与黛玉各自满意。 八月十五, 林海打发林谦夫妻去贾府送节礼, 顺便把林海续娶的事儿说给贾母知道。 待林谦夫妻走后, 贾母端着茶盏, 手抖得送不到嘴边。王夫人见状,给周围的人使个眼色,鸳鸯上前帮贾母, 贾母才终于喝了一口茶, 许久才疲惫地说:“让老大、老二过来。” 贾政很快就到了贾母这里,可夫妻二人陪着贾母等了又等,半晌不见贾赦来。还是邢夫人惴惴不安地进来说:“母亲, 问了素日跟老爷的,说是老爷去兵部上差去了。” 贾母气得把茶盏扫到地上, “这老大, 家里用到他的时候,父子都找不见人。上差,他都多少年没差事儿做了?你帮他扯谎, 也说个像样点的来哄我。” 邢夫人想张嘴为贾赦说几句, 可贾赦自从她嫁进来, 十五、六年, 就真没见他有过差事啊。一时间, 邢夫人也无法为贾赦辨明, 只低头福身, “母亲, 儿媳真不敢哄骗您。” 贾母越发生气,明摆的睁眼说瞎话,还说不敢哄骗自己。 “大嫂,您就是为大老爷遮掩,也说点……别让母亲生气的。母亲,要不派人去找找?” “去吧,多派几个人,去兵部找。”贾母说完也不管邢夫人立在当地尴尬,自顾自闭目假寐。 邢夫人站了一会儿,也就讪讪地坐回右侧,留了贾赦的座位空在那里,闷闷低头揪着帕子,心里又羞又窘。从嫁进荣国府,外人都说自己一步登天,攀得高门,从此锦衣玉食。可内里只有自己知道苦楚,贾赦已有嫡子,院子里数不清的姬妾来来去去,母子都不待见自己,老太太不知道给自己看了多少脸色。除了不担心吃穿,真是没过过几日的舒心日子。 四人坐了一个多时辰,贾赦从外面进来了。因走的急,在初秋的天气里,头顶竟冒出腾腾的热气。 “母亲,家里可是有什么急事?” “老大,你去哪儿了?” “兵部上差啊。”贾赦万分奇怪,既往几十年,除了他主动过来请安,贾母只要有贾政在跟前,是根本想不起他来的。 “啪”,贾母气得一拍桌子,“你去兵部做什么?”“说了去上差啊,这还能骗你们不成?我得了兵部员外郎的实职,官小事多,不得不天天去忙。老太太,您要没事儿,儿子就回去干活了。” “大哥,你何时得的差事?”贾政是万分诧异。父亲临终上了遗本,自己得了个工部主事,十几年过去了,才勉强做到员外郎,可……贾赦二十年都没怎么出府门,凭什么一来就是员外郎?兵部的员外郎比工部有实权多了啊! “上个月。这也做了一个多月了。”贾赦弹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施施然端起茶盏,轻呡了一口,满意地看着屋里几个人吃惊的样子。 “老大,圣人允了你出仕?” “圣人何时有说过不许我出仕了?” “老大,你……”贾母只觉得每次和大儿子说话,都会呛得自己不舒服。这忤逆子,生来就是气自己的。 “大哥,你又气到母亲了。” “老二,我说了什么了?你说,我说的哪一句气到母亲了?”贾赦毫不留情地怼回去。这老二,一辈子踩着自己在母亲跟前讨好,这四五十年,这样的话一出来,就得要自己跪下认错才能收场。从今往后,自己还就不这么惯着这娘俩了了,看这娘俩能如何?! “可是……这……”贾政从里到外,处处以端方君子自我约束,也这样约束他人。和贾赦这样的人争辩,让他十张嘴,也说不过一个贾赦。 “母亲,还是说林姑老爷续弦的事儿吧。”王夫人听明白贾赦已经在兵部任职,自己的哥哥是京营节度使,贾赦能当多久的员外郎大可以放在以后再说。这时见母子三人夹缠不清,忍不住出声提示贾母,正事要紧。 “老二家的,你来说吧。”贾母气头过去了,人就觉得短了几分精神。 “是这样的,今日林姑老爷的管家来送节礼,说是林姑老爷下月二十日要续娶安南县主,等过了中秋节,帖子写好了就送来。虽妹妹去世一年多了,林家无香火承继,林姑老爷续娶是早晚的事儿。可这续娶,总该先和娘家招呼一声吧,怎么能选好了人和日子了,才说呢。” “那依母亲呢?” “老大,我早已经筹划了,要在金陵那十二房里,挑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收来做义女,调/教一番,与你妹夫做续弦,一则不断了亲,再则也能好好照顾你外甥女。” “母亲,金陵那十二房人家,能有合适做官夫人的姑娘吗?” “老大,都说了我会好好调/教一番的,林海如今是续弦,还想娶什么样的!” 贾赦耸肩,他知道这样对贾家最好,可也得林海认啊。看,人家如今选的人是县主——虽说是个光头的县主吧,那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比金陵那十二房、依附自家的土财主女儿,不知要好出去多少呢。 “那现在呢?依母亲想如何?” “大哥,这不是找你回来商议吗?” “我没办法,老二,你有吗?”贾赦心说,林海和自己好着呢。娶了金陵的贾家姑娘,也不会和自己的关系更近。反倒是老太太和二房,会把从金陵嫁去林家的贾家姑娘捏在手心。这事儿,自己才不掺合呢。再说了,林海他都已经收了琏儿做入室弟子了,把琏儿带上正路了,林海如今要娶谁,哪怕妨碍到自己了,自己也不好和林海唱反调。 屋子里陷入沉默。 好一会儿,贾母开口说:“老大,老二,你们去和女婿商议下:林家已经和安南县主议婚,还定了日子了,我们荣国府作为先头的娘家,我们不阻他再娶。就是要他再娶个贾家的姑娘做二房,一是替你妹妹照看着外甥女,也算是咱们爱护外甥女的心意;二呢,也要林家的外甥有咱们贾家的血脉,不然等外甥女出嫁了,林家可就会和我们远了。自从女婿带你们外甥女回来,几次去送东西的人,都没到过你妹妹的陪嫁啊。” “母亲这主意好。”王夫人赶紧奉承贾母,“这一来外甥女有了可靠的人照料,林姑老爷也不会与咱们荣国府疏远了。” 贾赦和贾政都被贾母的话震呆了,这样也行?邢夫人也愣愣地看着贾母,心里服气,自己就想不出来这样的法子,难道老太太总是瞧不上自己。 “老大,老二,你们这就去和女婿商议去。”贾母摆手,撵兄弟二人出门。 “老二,”贾赦才说一句话,贾政就揪住贾赦的衣袖,“大哥,一起去吧。” 贾赦暗暗翻个白眼,老二何时这么聪明了,自己想去兵部的借口都不让说出口了。 “大哥,走吧,若不想忤逆母命……” 贾赦只好和贾政乘车去林府。 隔了一个多月再来林府,贾赦明显感到府里洋溢的欢喜气氛。大管家林诚毕恭毕敬地迎了二人去正堂落座,招呼人给二人奉上香茶、点心,才弓着腰说:“大舅老爷,二舅老爷,我家老爷去礼部当差,这时辰尚未落衙。若是有什么急事,小人打发人去请老爷回来。” 林诚话说的客气,林家与贾家是姻亲不错,但不递帖子,就贸贸然上门,要没有天大的急事,可就是太突兀了。可看二人也不像有急事的样子啊。 贾赦一摆手,“不急,我们喝茶慢慢等了。你出去忙吧。” 林诚就吩咐伺候的小厮警醒点,好好伺候,才退了出去。想想,还是派人去礼部把林谦夫妻去送节礼,然后贾家二位舅老爷登门的事儿,告诉给林海。 林海一听就明白了贾家对他续弦之事有看法了,想想礼部正在为恩科的秋闱忙碌着,就让来人回去告诉管家,好好招待了,自己忙完就回去。心说:贾赦、贾政你们兄弟二人就好好等着吧。 …… …… 林海到了礼部以后才知道原身的座师、陈尚书为何敢抗太上,那人外在的行事,就是一个奉行尧舜大道的“君子”的典范,清流里的旗帜。太上禅位不仅得了尧舜的美名,实际还从他晚年造成的烂摊子里脱身出来。但以陈尚书为首的这些清流,时时处处都把太上捧得和尧舜一样圣明,却以另一种方式捍卫和巩固了陈尚书在礼部、清流中的地位,拔高了陈尚书在内阁的说话份量。。 林海看了数日,揣摩明白陈尚书的行事准则后,默不做声地跟着陈尚书筹备秋闱,看选派去各地主持恩科的考官们——多是翰林院的积年的学士,其中还有不少是陈尚书做春闱主考时候录取的进士,来礼部拜领陈尚书的尚训…… 林海忙完所有的事儿,直到暮色苍茫,才离开礼部回府。 第159章 林海22 暮色四合, 林海面带倦色, 回到门前已经挂上灯笼的府邸。 随着门房恭迎林海的声音, 前院的灯火逐渐亮起, 人声、脚步声,忙而不乱地接应迟归的主人返家,林诚带着人匆忙赶过来。 “老爷回来了。” “嗯, 贾家兄弟走啦?” “没, ”林诚苦笑一下, “小的看他们不像要走的样子,就备了晚饭,在偏厅用饭呢。该是差不多用好了” “我过去看看吧。” 林海官服都没换, 跟着林诚去了贾赦、贾政用饭的偏厅,恰好二人刚刚吃完。 “大舅兄, 二舅兄。”林海拱手作揖。“失陪了, 请舅兄见谅。” “妹婿,才回来?礼部很忙?”贾政先开口问道。 “今年有恩科秋闱,虽远途的早派了考官出去了,这近处反而是越近的, 要派去的考官越晚宣布,这些日子差不多都是这么晚的。” “妹夫,先去换了衣服,吃了饭在聊, 我们不急。”贾赦赶紧接过话, 阻了贾政继续问, 没看林海的脸色嘛。 “既如此,舅兄稍候片刻,如海就过来。”林海也不客气,让林诚给他们换茶,好好伺候着,自去更衣、吃饭。 小半个时辰,林海收拾停当了,去了正厅。见贾家兄弟俩正百无聊赖地等着他呢。林海拱手笑笑,在主人位置落座。 “舅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这从下午等到现在……若不急,派人送个信过来,等休沐的时候,如海过去就是了。” 贾赦看着贾政不开口。林海一看,也把目光投去贾政,“二舅兄?” “咳,”贾政被二人看得无法,只得清清嗓子,开口说道:“是这样的,老太太今日府上管家说你下月二十续娶。这续娶嘛,妹夫是不是该和我们荣国府说一声啊?” 林海笑笑。“舅兄说的不错,按理是该说的。” “就是。”贾政赶紧接话,“妹夫这样做可是失礼了,不像妹夫的处事啊。” “唉,”林海一声长叹,“可我这续娶之事也是无奈啊。要是敏儿当初……我和敏儿的长子能顺利长大,我现在也是孙子满地跑了,又何须为了香火承继再娶呢?这事儿虽过去了二十多年了,想来岳母早把真相问出来了吧!” “呃。”贾政噎住。当年之事再提,提来有何用,敏儿母子俩俱都不在了。林海这是要做什么?贾政回答不出,就看向贾赦。 “妹夫,迄止是你,就是大哥也想知道瑚儿丧命的凶手呢!我那瑚儿都六岁了啊。”贾赦补刀。 贾政感觉万分不自在,这事怎么回事?怎么这二人的话都隐隐在指着自己杀了他们的长子。 “大哥,妹夫。你们这是?” “唉,”林海说道,“二舅兄,除了敏儿,还有敏儿之后的、她的陪嫁丫鬟那胎,也是个男婴。若不是林家数代单传,好容易得的二个男孙不明不白地流了,我母亲也不会一命归西的。二舅兄若还是要和如海说续娶要按什么礼数的话……” 贾赦、贾政兄弟俩,就难堪地闭了嘴。是啊,事到如今,荣国府有什么脸面来要求林海礼数呢! “还有去年夏天,荣国府的赖大家的带人去江南,要接了黛玉去老太太身边。那日在荣庆堂的事儿,舅兄都看到了。这还是我在荣府,二舅嫂就指责小女,若只有小女一人去了老太太身边……这样的事情,呵呵……” 贾政羞愧得脸色赤红,起身拱手,“妹夫,二哥教子无方,这里给你赔罪了。” 林海起身答礼,“二舅兄,虽说养不教,父之过。如海看那天的情形猜测,宝玉那孩子,怕是一直都在老太太的羽翼下圈护着,舅兄未必有机会教导。” 贾政就感激地点头,眼睛里收拾谢意,谢林海对他处境的理解。 “不过,二舅兄啊,这男孩子都八岁了,还在内帷厮混,我们谁不是早早就迁去前院,跟在父亲身边了。” “是,是,妹夫说的对。”贾政捏拳,想自己也是早早住去了前院读书,更别提贾赦还要跟着老国公,晨起习练武功了。回去就把宝玉挪到前院读书去。 “妹夫,今天过来是有这样一件事儿,”贾赦看话题已经给林海扯去多老远了,赶紧把老太太交代的说完,大家都好休息,明天还要当差呢。贾赦示意贾政接话说。 能从刚才的尴尬话题里脱离出来,贾政立即乖觉地接话,“妹夫,老太太说荣府也不阻妹夫续娶。就是想妹夫能再娶个贾家的姑娘做二房,替妹妹照看着外甥女,这也是咱们爱护外甥女的一番心意。” “这个如海先代女儿谢过老太太。只是贾家的姑娘做二房,如海不敢领教的。赖大家的应该和您们说了去年春敏儿母子丧命的缘由了吧?” 兄弟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摇头。 “既然赖大家的没说,舅兄不妨回去问问那老奴,在敏儿的陪嫁庄子上,敏儿那些陪嫁都怎么说的。如海可不想自家的子嗣,再送命到贾家的女人手里了。” 贾赦听了这话大骇,紧张地倾身向林海,“妹夫,妹夫,敏儿母子的事儿,有何蹊跷不成?” 林海垂目,避开贾赦的灼灼逼视目光,“那些该死的仆妇,如海都留在敏儿的陪嫁庄子里,舅兄回去问赖大家的吧。若不信,也可以派人过去江南询问。我留着那些人,就是为了荣国府知道真相。” “妹夫,琏儿可知道?”贾赦追问。 “我们这上辈人的事儿,就不牵涉给琏儿这些小辈了。好歹都与琏儿无关的。” 贾赦看林海恩怨分明,不想牵涉到小辈身上的坦荡做法,再看看自己老娘分分钟要绑紧林家的作为,“唉,妹夫,这子嗣上,是我们荣府亏待了你。我们这就告辞,妹夫也早些休息,明天还要公务要做。” 贾政看贾赦起身要走,赶紧说道:“妹夫,母亲也是爱护外甥女的一番心意,毕竟等后娘进门了,对待前面的孩子……” 林海看着贾政,一字一字清晰地说:“舅兄还请回去问老太太,能不能告诉如海,敏儿当年流掉的那个孩子的实情,那孩子碍着了谁的事儿了?敏儿这十几年不知吃了多少偏方,喝了多少苦药,生生熬垮了身子。难道在老太太的心里,外孙女不如孙子亲,女儿也不如孙子亲吗?” 贾政目瞪口呆,贾赦和林海行礼告别,扯了贾政出门。 林海送了贾家兄弟回来,坐在书房里屈指敲桌,这贾母可真敢想啊,送个贾家的姑娘来做二房,妻不妻,妾不妾的,自己后院还有安宁的日子吗?!说的好听是疼爱外孙女,怕是自己以后也就黛玉这一个姑娘了。 林海独自沉思,归荑进来慢慢剔亮烛火,“老爷,大姑娘派人来问了老爷几次了。” 林海起身,这贾家兄弟呆了这么许久,都耽误了自己和黛玉的交流了。从林海开始上朝,每日天刚亮就要出门。林海想着小孩子要多睡觉,父女的晨练就不得不分开了,黛玉只能每晚见到林海。要是晚上见不到父亲,怕是想丫头一晚上都不会安心的。 见林海起身往外走,归荑立即带了二个小丫头各提着羊角风灯,跟上林海往主院后面走。 贾政挤上贾赦的车子,“大哥,咱们就这么回去?老太太交给我们的事儿,妹夫还没应呢。” 贾赦对这样的弟弟简直是无语,怪不得他当官二十年了,才做到员外郎。“你那点儿心眼,都用在老太太跟前,显你孝顺去啦?你没听妹夫追问二十多年前,敏儿流掉的那胎的事儿吗?” 贾赦恨不能一觉把贾政踹下去,掀了车帘子,吩咐跟车的长随,“去赖大家里,让赖大家的赶紧到老太太的荣庆堂等着。” “老二,现在不是二房的事儿,我们得问出妹妹母子丧生的实情。这天杀的该死奴才,这林家和贾家都已经为子嗣结仇了的事儿,竟然回京一字不提。”贾赦越想越后怕,幸好林海是个大度的,不曾把恩怨发泄到下辈人身上,不然琏儿…… 贾母一边等着俩儿子回来,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调/教要嫁去林家做二房的姑娘。自己身边的嬷嬷,去了金陵快一个月了,顺利的话,早该回程了。 贾赦兄弟二人才到了贾母的荣庆堂,赖大家的跟着就到了。赖大家的都准备歇下了,听说叫去,赶紧跟着出门。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大晚上的,大老爷派人叫她去老太太那,问了贾赦派去的喊自己的人,什么也问不出来,恨不能回去叫自己当家的出来,狠狠地打这跟贾赦的长随一顿。 赖大家的到了荣庆堂,就见贾母当中坐着,贾赦、贾政和王夫人分坐在下手。赶紧地给贾母和各位主子行礼问安。 贾母刚想叫起,就听“啪”的一声,别说赖大家的,就是贾母等人都下了一跳。 “老大,你……”贾母按平时的习惯才说了几个字就闭紧嘴巴,看贾赦那杀意凛然的样子,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哆嗦,天!这也太像老国公了。自己那公公可是尸山血海、戍边多年杀出来的国公,比自己父亲的气势,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赖大家的直接给贾赦这拍桌一击吓得跪了下去。贾赦心里直哼哼,娘的,多年不练,真是怂了,拍得手真疼啊。 “赖大家的,去年你在江南、在敏儿的陪嫁庄子都见了什么人,说?”贾赦横眉怒目,杀气腾腾,大有赖大家的敢扯谎就真杀人的气势。 “大老爷,”王夫人插话,想叫赖大家的起来,“有话好好说,赖大家的也是在这府里做了四十年了。” “老二,让你媳妇闭嘴。”贾赦凶狠地大声断喝,吓得贾政一惊愣,王夫人吓得不等贾政说什么,自己就闭紧了嘴,快速地转着手里的念珠,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赖大家的,说!你要指望着我问第三遍,老爷提脚把你一家子都卖了,看这府里谁敢说一个不字。” 赖大家的抬头看贾母,见贾母也是一脸惊惧,没回过魂的样子,知道贾赦说的是实话,要是贾赦真犯起混劲,贾母是没法保住自己的。实话实说,看来是今晚能保自己的唯一途径。 “老奴按着老太太的吩咐去江南,”赖大家的边说边偷窥贾母脸色,自己从江南回来对贾母说了假话,可今儿大老爷入夜了问这事,就是说自己被拆穿了。再说假话,她可不敢了。 “到了江南见到琏二爷,老奴和琏二爷说要见见表姑娘,琏二爷说要问过林姑老爷才成。老奴就去找表姑娘的奶嬷嬷,二门守的严实,老奴也没能进去。第二天林姑老爷就只和老奴说了几句,说表姑娘身上有重孝,来荣国府冲撞了老太太就不好了,以后有机会,会带表姑娘回来看老太太,然后就把老奴一行人,都送去姑太太陪嫁的庄子了。” 贾母开始被贾赦的气势,夺了心智,待回过神来,听了赖大家的这一番话,想着莫非俩儿子去林家听说了什么?看大儿子这样子,再看赖大家跪在那里回话的胆怯模样,那里不知道这奴才从江南回来对自己说了假话了,心里想着,脸上就带出来气恼的模样。 赖大家的边说边偷觑着贾母的表情,见了贾母气恨的模样,心里就打突突。正犹疑怎么说呢,贾赦又是一声大喝,“说。敢巧言诡辩,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赖大家的赶紧低头,战兢兢地接着说:“那庄子里都是姑太太的陪嫁,守着的都是林家的人,十分严实的,但也没亏待姑太太陪嫁的吃喝。老奴找了几个昔日的姐妹,问为何姑太太才过世,姑老爷就把人都送到庄子。多问了几个,拼凑出来的就是,从姑太太得了儿子,”赖大家的舔舔嘴唇,照她来说,姑太太这样做没错的。 “姑太太对姑老爷后院的姬妾就不再宽泛了。那些姬妾后来就买通了姑太太院子里的嬷嬷,对表少爷下手……表少爷一去,姑老爷查出来表少爷发病不治的根由,姑太太就跟着去了。后来奴才去江南的时候,知道姑老爷把那些姬妾,就是都被姑太太下了绝育药的,都给送去了林家的家庙。” 贾赦看看贾母,贾母看看贾赦,再看看贾政,母子三人一时间都是无话可说。 邢夫人悄悄进了来,无法,东院离的远哪。看到赖大家的跪在哪里,邢夫人连给贾母请安问好都忘记了。贾赦哼了她一声,邢夫人才如梦方醒,匆匆地对贾母一施礼,蹑手蹑脚坐到贾赦身边的椅子去了。 贾母没搭理邢夫人,阴恻恻地问:“赖大家的,你从江南回来怎么对老身说的?” 赖大家的就连连磕头,“老太太饶了老奴这一遭吧,老奴知错了。” “你出去跪着。”贾母撵了赖大家的出去,贾赦斜睨了贾母一眼,贾母心头突突地开跳,老大是看出自己要保赖大家的了?可不保怎么成啊,这几十年,她们婆媳帮自己做了太多事儿了啊。 “母亲,今日儿子和二弟在妹婿府上,妹婿要二弟问你几句话。老二?” 贾政赶紧说:“妹婿让儿子回来问母亲,能不能告诉他,妹妹当年流掉的那个孩子的实情,那孩子碍着了谁的事儿了?妹妹为求子,这十几年不知吃了多少偏方,喝了多少苦药,生生熬垮了身子。难道在母亲的心里,外孙女不如孙子亲,女儿也不如孙子亲吗?” 贾母听了这话,“哎呦”一声,“我的敏儿啊!”拖长声音哭了出来。 王夫人赶紧去搀扶歪倒在榻上的老太太,贾母掐着王夫人的胳膊,疼着王夫人直抽气,却不敢叫出声来。 “我的敏儿哪,你这是遭了多少罪啊!” 贾政赶紧上去劝慰母亲,邢夫人刚抬身,被贾赦一眼横过来,吓得跌坐在椅子上不敢动了。 等贾母停了哭号,稳当下来了,贾政夫妻坐回原位,贾母说道:“二十多年的旧事,不提也罢。今日晚了都回去歇了吧。” “母亲不往林家送二房了?” “大老爷,母亲身边的老嬷嬷早去金陵选人了,没准这一半天就到了。” “是啊,老大,在子嗣上才亏了林家,我可是叮嘱她们要选了好生养的,好好弥补弥补。” “母亲,妹夫说了不想林家子嗣,再折到贾家的女人手里了。再送二房去?送的进去吗?是要林家断子绝孙吗?” 贾赦冷笑,贾政也觉出不对味了。邢夫人看看贾母,再看看自家男人,觉得眼前的贾赦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人了。 “母亲,妹婿还问妹妹之后、通房丫头流掉的那个,二个流掉的男孩子,送了林家老太太的性命。现在是林家,不是,送二房的事儿,是因为……这已经是为子嗣结了仇啊。”贾政呐呐,有点语无伦次。 “你妹妹的奶嬷嬷一家,当时就已经被你父亲仗毙了啊。” “母亲,漫说我们家死了几个奴才,就是死了十几个、几十个,是能换得了林家老太太的性命,还是能让林家有承继香火的男儿,还是能让妹妹死而复生?妹婿现在问母亲,妹妹当年流掉的那个孩子的实情。这要是没个说法,现在又不是父亲在世的时候……” “怎么,你父亲不在了,他林海现在来找后帐吗?” “母亲,”贾赦问贾母这样的话语结。“妹夫要的是妹妹那孩子流掉的真相。妹妹为此吃了十几年的苦汤药,难道母亲不心疼妹妹吗?妹夫说的是谁?母亲知道就告诉儿子们,荣国府现在与人结不起仇啊。” 贾母沉默……心里说:就是结不起仇,才不敢说啊。 王夫人数着手里的念珠,一方面是解恨,一方面是害怕。 “老爷,天晚了,让母亲休息吧,别熬出病来。”王夫人提醒贾政。 贾政看看时钟,“大哥,改日再说吧。” 贾赦看看时间,明白无法再问老太太了,叫了丫鬟进来伺候老太太去休息。等贾赦、贾政都各自带着媳妇们出去后,贾母拉着鸳鸯的手叹气,“老天啊。” 鸳鸯好言好语地劝转了贾母,伺候贾母安歇,又留了琥珀、玻璃守夜,才出了贾母的房间。 门外有小丫头在候着鸳鸯呢。“鸳鸯姐姐,大老爷把赖大娘提走了。” 鸳鸯心里咯噔一下,今晚她守在门口,只听到大老爷的咆哮,然后就见赖大家的出来跪在贾母门前,想必事情不小。现在内外院已经关了,她就是想帮赖大家的送信出去,也做不到。虽拍拍小丫头的肩膀,“赶紧回去睡觉吧,没咱们啥事的。” 第160章 林海23 七月中,胡文离开去了两淮盐政做张浩的主簿, 在金陵陪伴贾琏待考的, 就只有贾雨村一人了。 贾雨村从拿到吏部的起复文书, 就高兴得难以自已,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蹉跎下去了……却给自己得了柳暗花明的机会。林海已经在京就任礼部侍郎的职位,自己得了六品御史,以后只要跟进林海, 就不怕再有仕途闪失。贾雨村反复看着吏部的文书, 回京上任的时间是九月底。他算计着日子,林如海九月二十日再婚,得先安排好船只, 秋闱出榜后就得日夜兼程往京师赶。默默筹划一番,发现自己没什么可送给林海做新婚礼物的。 贾雨村愁了半晌, 突然想到, 若是贾琏这科能中,可不就是现成的送给林海再婚的最好礼物了。 于是贾雨村督促贾琏的功课越发用心,一天两篇小策论, 每篇百余字左右, 三日一篇五百字的大策论, 逐字逐句地给贾琏讲解透彻。那贾琏本也是有几分聪明之人, 看贾雨村如此用心, 自也是更加刻苦努力。 不过贾雨村也明白, 这不过是尽人力而听天意, 如果贾琏能凭自己中举人, 其他读书人都得去撞墙投缳,包括自己和林海在内。 饶是如此,当贾雨村听说金陵秋闱的主考官顾安到了金陵的当晚,还是忍不住暗搓搓地动了心思。他挑捡了几篇贾琏做的出色文章、还都是他修改过的、贾琏又重新誊录整齐的,带着一个出门的伴当,就去了主考官投宿的行辕。 想在秋闱之前见主考官的人是太多了,呈墨卷的——让考官认文风的;送礼送银子、拉关系、攀矫情的,更是数不胜数。而在翰林院苦苦煎熬,熬到出来做考官的人,这时候就是人财兼收的机会到了。点到几个日后能中进士的举子,官场上就多了自己的人脉。至于财,更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只要能够不引出秋闱舞弊的言论、激出了举子哗变,就可以过关。 贾雨村递了自己的御史名刺进去,主、副主考都大惊失色,自从点了考官之后,三人一路少不了收一些土产人情,难道是有御史跟着监视他们了。但细看名刺,翰林学士、主考官顾安慢慢放下心来,如果他记得不错,这贾化贾时飞应该是他当年去湖州做付主考点的举子,春闱的时候自己又是他的房师。虽震惊,还是想着贾化已经被罢官,倒没听说他起复的事,可妄冒为御史的事儿,量贾化也不敢做。别的人拜考官可以不见,但贾化敢递出御史的名刺来,不管如何,总是要见见的。 贾雨村跟着行辕的仆役进去的时候,心底是没底的,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主考官顾安能记得自己。待见了坐在主位的顾安,对自己并不陌生的模样,欣喜之余倒身下拜,口称“学生贾化拜见房师”。 陪坐的副主考们也都松懈下来,贾化进门对房师如此恭敬的神色,一切就都是可以谈的。 顾安赶紧搀起贾化,引他落座,细问起贾雨村罢官后的经历和起复事。 贾雨村倒也不隐瞒旧事,对着顾安一一细说,说起自己因偏狭得罪同僚,被卷入上司和同僚的贪污案子,实际就是自己得罪了人,被推了进去而罢官的内情。 “顾师,学生被罢官后退居乡间,却不甘蜗居憋闷,行游到扬州时候患病,内囊空尽,当时真是坐困愁城。”贾雨村自嘲地笑笑。“恰好御史林海为自家女公子招启蒙先生,学生顾不得许多,就去教书了。” “时飞,你是说曾在林海林大人府上教书?” 顾安插话问。 “是啊,先与林大人的女公子做先生,然后又与林大人一起教导他内侄儿读书。这次就是陪林大人内侄儿来金陵秋闱的。” “林大人内侄儿?”林海进京做了礼部侍郎,礼部是翰林院的主管部门。 “林大人的内侄儿贾琏,就是原张老太傅的外孙子、御史张大人的外甥、荣国公贾代善的嫡孙。因林海林大人娶的是代善公的嫡女,这贾琏不仅是他内侄儿、还是他的入室弟子。”贾雨村看副主考二人有些不清楚,赶紧解释两句。 提起张老太傅,在座的主、副主考都肃然起敬。当初老太傅教导的先太子,对翰林们素日甚是礼遇,引发了勋贵不知道多少的重文轻武的抱怨。见贾雨村反复提起陪考之事,都心照不宣地互看几眼。 “时飞可带来了贾琏的呈卷?” 贾雨村从袖袋里掏出早备好的文章,双手递给顾安。顾安对贾雨村的态度很满意,仔细看看贾琏的文章,又分给副主考二人看。 “时飞,贾琏能写出这样的锦绣文章,秋闱也是有七成了。如此也不坠了老太傅和张大人盛名。” 贾雨村听了赶紧起身再拜,“如此,学生就有了送林大人再婚的最好礼物了。” 顾安听贾雨村这样说,赶忙细问究竟。 “林大人去年春天丧妻丧子,现膝下只有一个幼女。定了下月二十,迎娶翰林院掌院李老大人收养的安南县主。若是秋闱贾琏能中举,可不是最好的礼物,双喜临门了!” 三人从京中出来时候,倒是见到李老大人喜气盈腮、满脸笑容,他们与顶头上司李老大人的关系,还没到私事尽知的亲近程度,倒也听人说起过安南县主的婚事,已经是六礼完成三礼了,只想着到了日子,李老大人自是会发请帖邀请翰林院同僚,也没有多问,没想到居然是嫁给林如海了。 三人齐笑,“可不就是送给林大人最好的再婚礼物。” 几人就贾琏的文章又点评一番,三人各抒己见,贾雨村听得是必恭必敬,不敢遗漏一个字。末了,顾安问起贾雨村御史之事。 “学生上月初已经收到吏部公文,允了学生三个月假期回乡祭扫,九月底之前到吏部报到。因要陪着贾琏参加这恩科秋闱,就顾不得回乡之事了。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三人恭喜贾化得了起复的喜事,说些林大人原就在御史台多年,又聊了一些金陵扬州的风土人情,贾雨村告辞回去。 贾雨村回到林如海安排的待考小院,就把刚才与几位主考谈话涉及的经书章句,一句不差地记录下来,写完之后,又仔细回想一遍,没有什么疏漏,揉揉两侧额角,让人唤了贾琏过来。 “永琏,”贾雨村把才写的几页纸交给他,“这些句子的出处、意思,你今晚都弄明白了,明日上午我再给你讲解。” 这样的事儿,对贾琏来说差不多是天天发生的。贾雨村常常在上午讲解后,下午就会布置大小策论让他写,晚饭后讲解,然后再让他把写过的文章誊抄一遍,才能去休息。因此贾琏接过贾雨村递过来几页纸,嘴里谢过贾先生后,行礼回房用功。 …… …… 再说赖大家的,被贾赦喝令小厮婆子拖去东院的时候,怕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这二十年她没少做踩踩大房、讨好王夫人的事儿。想着自己婆婆是老太太陪嫁,与老太太感情深厚,自己当家的又是荣国府的大管家,何尝有过惧怕的时候。 那里会想到贾赦还没对上老太太的时候,自己就垫在了里面呢。这时候要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自己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去江南接不到表姑娘,是姑老爷不放,被老太太骂几句能如何,何必推到贾琏身上呢。 赖大家的一方面庆幸落锁后,府里没更多的人见到自己的狼狈模样,另一方面又为没人看到自己的危机、能去给自己当家的报信忧心。当她被两个婆子叉进东院贾赦的书房,惯到地中间后,她才知道荣国府当家人贾赦的阴狠。 贾赦面无表情,上来就对她说:“你敢说一句谎话,老爷就废了赖尚荣。别想着他已经放出去做良民了。” 赖大家的吓得五内俱焚,有老太太护着,赖家、赖尚荣算是人物,一旦贾赦下狠手,贾母再是不待见贾赦,那也是她自己的长子。她还能为赖尚荣打杀了自己的儿子贾赦?贾母最多骂贾赦几句“忤逆”,除此,贾母可能把贾赦如何? 赖大家的赶紧跪好磕头,“大老爷,奴婢不敢说一个字的谎话。” “说,当初是谁把瑚儿从老太爷身边引走的?” 赖大家的一听贾赦这话,吓得如五雷轰顶,萎顿在地,说不出一个字。贾赦见赖大家的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 贾赦攥紧双拳,十指作响,“说,谁让你干的?” 贾琏这面进了秋闱的考场,贾赦那面问出自己长子死亡的真相。 贾赦是一夜没睡,他想了又想,想不出自己的亲娘怎么会这么蠢,怎么就会同意王氏那毒妇用瑚儿牵制张氏、最后达到牵制自己的目的。 天刚亮,贾赦使人去兵部告假,临近中秋节,除了礼部,还真没那个部门,有什么事情忙的。因了恩科的事儿,礼部一年没闲,圣人在今年中秋也没在宫里摆宴,所有的人都安闲地得了三日假期。像贾赦这样的员外郎,他就是三个月不去兵部,也没人会惦记着找他的,别说他还正经地告假了。 贾赦红着眼,把早餐倒进嘴里,吩咐人叫来了吴新登,让他带几个婆子看好赖大家的,要是赖大家的出了一点点儿的事,他吴新登就等着全家老小十几口一起去见阎王。吓得吴新登赶紧点起了平时做事牢靠的几个大力婆子,又叫了自己婆娘,向她说了贾赦的吩咐,夫妻二人一里一外,把赖大家的堵嘴、捆了个结实,看在了贾赦书房的耳房。 赖大见自己老婆一夜未归,又是贾府叫过去的,以为是内院有什么事,可没想第二天满府找不到自己的老婆。问及门房,说是昨夜确是进了内院,赖大再问到贾母的院子里,昨夜给贾母守夜的琥珀、玻璃休息去了,像问贾母吧,贾母院子里的人说,老太太昨夜一夜未睡,天快亮了,才眯缝了。赖大急得团团转。到傍晚了,赖大截到从贾母屋子里出来的鸳鸯。 “鸳鸯,你昨夜可见到你赖大娘了?” “见到了,后来我去伺候老太太睡觉,赖大娘被老太太打发到院子里跪着。” 赖大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婆娘是什么人,自己赖家在贾府又是什么人家,怎么会被老太太撵到院子里跪着,这事惹了什么事了? 赖大仍笑眯眯地,“鸳鸯,可知道你赖大娘现在去哪里了?” “赖大管家,我今儿是才出老太太的屋子,从早晨到现在就没见到赖大娘。” 赖大见从鸳鸯这里问不出什么了,只好放鸳鸯走。 离了赖大的视线,跟着鸳鸯的小丫头问:“鸳鸯姐姐,怎么不告诉……”“嘘”,鸳鸯食指竖在嘴前,“乖啊,月儿,这府里要活命,你不能见啥说啥。” 等四下无人了,鸳鸯拉着小丫头的手,“你当别人不知道赖大家的在哪儿吗?为什么赖大管家问不到,就是谁也不想为赖大管家得罪大老爷。这事儿,你当没看见,烂到肚子里,保住小命。” 贾赦一早就带人去了祖母给他留的庄子,点齐了还能抗刀还能打的百十号人,带回了贾府附近的院子里,然后贾赦带人去礼部找林海。 从岳家回乡、父亲去世,贾赦在荣国府里困了二十年,觉得自己遇到事儿,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可幸林海回来,二人多数还是能聊到一起的。 林海很吃惊贾赦到礼部来找他,好在侍郎有自己独自的办公房间,屏退自己的长随,给贾赦到了茶,才轻声问道:“舅兄可是昨夜没睡好?” 贾赦喝了几口茶,林海又续水。贾赦看着林海慢慢说道:“妹夫,你再想不到的,默许王氏那毒妇溺死我瑚儿的是老太太。” 贾赦说完这话,双眼赤红,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片刻的功夫,却又像抽了脊梁骨,瘫在椅子上。 “为什么?老太太为何要那么做?” 贾赦如一条死鱼,瘫在椅子上,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林海等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道:“舅兄二十年不敢去追查真相,怕是内心里早有估量,离不开府里那几个人,不敢去追查吧!恩侯,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贾赦哑着嗓子说:“父亲、张氏、瑚儿,三条人命啊,这哪里是要我还当她是我亲娘啊!” “不如舅兄和史家商议商议,想史家兄弟也都是明白人,舅兄当能和他们商量出妥善法子的。” 贾赦想想点头,“敏儿落胎的事儿,老太太也是知道内情的,大哥昨晚没问出来。” “让史家兄弟问吧。”林海闲闲说道。“还有一事儿,我听御史台老同僚说的,王氏使人在放印子钱,可能老太太也曾经沾手。舅兄不妨访查明白了,一起与史家兄弟说。” “这些祸害,家里是少她们吃了、还是少她们穿了。那王氏把贾家金陵的祭田,卖了十去□□。买主竟然是金陵的薛家。” 贾赦气得如同火上浇油,如果说卖祭田是祸害到子孙后代,那么放印子钱,朝廷一旦查实了,少有不撸掉当家男人爵位、官职的。要是涉及了人命,怕是还要同女人一起顶流放的罪名。贾家的男人,真不知是做了什么孽,才娶了这样的女人进门。 “薛家与贾家也是姻亲,买贾家祭田做什么?” 贾赦也摇头,他从知道金陵祭田被卖,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我实在想不明白王氏那里来的胆子,居然敢偷卖祭田。主掌内馈的女人做这样的事,给夫家知道休她出门,娘家也说不出二话来。” 贾赦一边喝茶一边琢磨,“如海,你说我把王氏休回家如何?” 林海一笑,“怕王子腾为了王家一族的女子,不会愿意的;老太太为孙子、孙女着想,也不会同意。真休回去,反倒是王氏的福气了,可能以后舅兄在兵部就难做了;再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这么让她回娘家,到便宜了。” 贾赦听林海如此说,想想也点头同意了。“这些祸害,我不能在留她们在府里了,得分家。不然那天爆出印子钱的事儿,怕是我得替她们背过。” “舅兄要分家,莫忘了先把欠朝廷的银子先留出来。听说开国的时候,各家就借了不少,贾家又曾接过圣驾,只有多没有少的。” 贾家借银子的事儿,贾赦知道。父亲去世前,也把老库里留出的这笔银子,交代了用途,嘱咐他遇到合适机会就还了,莫给子孙留欠账。 “谢妹夫提醒。你林家可有欠银?” “有,不多,先祖当年随众借了不到万两。待时机合适,我就还了。” “不到万两?”贾赦嗤笑,“你们文人就是心眼多。” 林海笑,“舅兄当年可是文武全才呢。” 贾赦哂笑,“我爹是太上身边一等一的红人,我是先太子伴读,就是有五分才干,也被吹成天人了。” “舅兄也莫妄自菲薄,难道张老太傅的眼光还有错的不成?” 贾赦听林海提前老太傅,就低下了头。 “张家现在如何了?” “还好,我托了父亲旧部照应着呢。” “要是可以,明年就把琏儿送去张家读书吧。我怕京中的局势啊……” 老太傅自戕狱中,曾是状元的御史岳父,一生耿介,倒在返乡途中。贾赦这些年虽未与张家直接联系,但对张家的情况也是知道个大概。 “送过去也好,张家都是读书人。不知道琏儿这秋闱会如何?” “舅兄,可莫想了。琏儿才读了几天,若是秋闱能中,我们这些老实读书十几、二十年的书生,都该撞墙投缳了。” 二人相对而笑。 贾赦与林海聊天后心情大好,意气风发地回府了。 回府就听说赖大在满府找他婆娘。贾赦不搭理这岔子,找了林之孝来。 “林之孝,我听说二房的王氏在放印子钱?”贾赦眯着眼看林之孝。 林之孝跟了贾赦几十年了,每逢贾赦这样的时候,林之孝就知道贾赦是万分凶险、不能招惹的时候了。不说真话,等他查出来,少说是二十板子,不是没前车之鉴。 “回老爷,小的听说过一点儿,是周瑞和他婆娘在放。但因是捕风捉影的事儿,小的也不敢和老爷混说。” 贾赦给林之孝气笑了,“说吧,你还知道什么捕风捉影的事儿?” “周瑞的女婿开了个古董铺子,听说里面的真货不少,听说有一些是咱们府上流出去的。” “还有呢?” “再没了。老爷,您也知道这府里多是赖大在管,内外的大事,因小的是老爷陪读,都轮不到小的插手的。” “滚去把周瑞夫妇那事儿查实了。错了一点儿……” 林之孝连连点头,疾走出去。 贾赦闲闲地在书房等结果,林之孝的能干,在他看来不弱了林海的管家林诚。可不,二个时辰不到,林之孝就踏着月色,捆了周瑞家两口子,跟着抱着二个箱子和几个有贾家印迹的古董等物进来了。 “老爷,周瑞的女婿倒卖御赐之物,奴才把他捆在店子里了。这印子钱的帐本和借据,奴才都收拢来了。” 周瑞两口子面如死灰,这样的事儿落到大老爷手里,他们是有死无生,说不得儿女也得填进去了。 “说吧,本钱谁出的?收的利钱哪去了?老爷我没心情问两遍,不说,就立即把你家闺女、小子都送去城北。” 周瑞家的就瘫倒在地,两口子互相看看,周瑞开口说:“大老爷能不能饶了我家孩子?” “看你们说了什么了。” “本钱开始是二太太的,后来加了府里每月的月例。那些古董也都是二太太寄卖的。” “还有呢?”贾赦不信周瑞家的是二太太的心腹,就知道这么点明眼的事儿。 “金陵的祭田,” “这个老爷我知道。” “京城的铺子,赚钱的哪些,一部分置换到二太太名下了。收益好的庄子,也换去二太太名下几个了。” …… …… 等贾赦把这些事情都忙得清楚了,就到了八月十五的中秋节。 第161章 林海24 八月十五一早, 贾赦草草用了早饭, 叫上邢夫人, 就去贾母的荣庆堂。陪着贾母刚用完早饭的宝玉和三春姐妹, 见了贾赦、邢夫人赶紧行礼。 贾赦沉着脸,摆手让她们都出去,让人去把王夫人请来。 “老大, 你有什么事儿?”贾母看着近些日子、几次照面都截然不同的大儿子, 心里有些不落底儿。 贾赦带着邢夫人先给贾母行礼问安, 语气平缓不带任何情绪,“母亲,略等等, 一会儿您就知道了。”然后坐到往常的位置。 不一会儿的功夫,贾珍夫妻先到了, 才坐好, 王夫人跟着进来。再就是贾政又陪着王子腾夫妻进来,然后是史家兄弟夫妻也来了。 “恩侯,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这大过节的,让我们夫妻一定这时辰到贵府?” 贾赦招呼着王子腾夫妻和史家夫妻都入座, 等丫鬟上茶后,把屋子里伺候的都撵了出去。 贾赦环视众人,然后平静开口:“母亲,王氏卖了金陵祭田的事儿, 您可知情?” 贾母呆了, “祭田, 那是子孙的根本哪,怎么会卖呢?不可能吧?!” “王氏,你自己说,金陵的祭田,你卖了没有?卖给薛家多少?” 王夫人一听贾赦这样问,就知道祭田的事情爆发了,立即白了脸,垂头捏着念珠不语。 贾政气得冲王氏喊:“你怎么敢卖祭田?大哥,舅兄,对不起了,我,我休妻。” 贾珍和尤氏看看贾政,再看看贾赦,贾母仍然是呆滞。 “存周,别,别急着休妻。”王子腾赶紧出面阻拦。笑话,他妹妹嫁进贾家二十多年,生了二子一女,就这么背着卖祭田的名头回去,他自家的二个姑娘,还要不要嫁人了,他王家的姑娘以后谁家敢娶?嫁出去还不得都被休回来啊。 “妹妹,你为何卖了祭田?家里少你嫁妆了?还是贾家少你吃穿了?” 王夫人闭嘴不言,贾赦就说:“母亲,当初邢氏进门,您说她小门小户出身,管家不成,母亲要王氏帮着管家。现在把这家管得是,连祭田都卖得十不存一二了。母亲,二弟,你们怎么说?” 贾母看着王氏,满眼都是不能置信,一贯以慈爱示人的脸庞,只能见到脸颊在抖动。 而贾政胀红了脸,哆嗦着说:“休、休妻。” “贾存周,我嫁你二十多年,生了二子一女,你休我?凭什么?就因为我卖了祭田?我是为了谁?要是你有爵位,要不是你这些年一无所成,儿女以后没半点依靠,我何至于费此心机?” “你这蠢妇人,你还有道理了?!” “王氏,不然咱们去京中衙门问问,这偷卖夫家祭田的女人,该不该休?”贾赦起身。 王子腾赶紧上前拱手相拦,“恩侯,恩侯,等等,等等。多少祭田,我如数补回。”又对王氏说:“你卖祭田的银子呢?” 王夫人咬牙,半晌回话说:“都添到日常家用了。” 贾赦冷笑,“要叫赖大进来对账吗?看看每月外院帐房,是否给拨了足额的家用?” 王子腾妻子就对王夫人说:“妹妹,别犟着了。外院的帐房每月拨银子进来,不是一个人经手的。” “恩侯,这事儿是我王家没教好姑娘,祭田卖给薛家了,这好办,我让薛家如数退回。” “母亲,王氏不能再管家了,你可有异议?”贾赦看着老太太,不依不饶地问。 贾母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二哥,卖祭田的钱都花去宫里了。送了元春进宫,那是为这一大家子、为几家子谋前程的事儿。在那宫里,没钱怎么行?”王氏一看不让自己管家了,索性把心里话说出来。环顾众人一周,看着贾赦说:“我出了自己的女儿,难道府里出不得银子了?这府里不少我吃用,可少了给宫里用的那份大头的银子。” 众人就看着王夫人,元春在宫里上位了,对这几家都有好处,可是卖了祭田?谁都不敢赞同,死一般的沉默。 “今天请大家来的第二件事儿,王氏放印子钱的事儿,母亲可清楚?” 贾母有些尴尬,“这个,这个,京里许多官眷都放的。赶上谁家不凑手了,彼此帮帮忙。” “母亲可知道重利盘剥,朝廷可要夺当家男人的爵位、官职,涉及人命还要流放当家男人的?” “这?那么多人家做的,怎么就会揪到咱们家了!” “母亲在不在乎我被流放?” “老大,”贾母生气了,“你说的什么糊涂话。你是我儿子,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我怎么会不在乎。”“母亲,王氏放印子钱进了她自己的荷包,然后哪天事发了,你儿子我去顶罪流放吗?可有弟媳妇犯罪,大伯子顶罪的道理?” 贾母噎了一下,“说了京里很多女眷都放印子钱的。” 王子腾脸色变幻,“妹妹,你怎么能放印子钱?” “都用去宫里了。”王夫人仰头犟起来。 众人都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圣人知道元春有这样的母亲,敢宠幸元春吗?王氏这是怎么了,中邪了吗? “老二,我这消息是御史那边传来的。你不会怪大哥不愿意替你媳妇顶罪吧?” 贾政羞得恨不能给自己俩巴掌,“不会,不会。” “分家吧。” “大哥,父亲临终前说了,母亲在,就不分家。” “你是要等王氏放印子钱的事儿发了,被御史弹劾后,让我顶罪吗?” “大哥?”贾政见哀求贾赦没用,看向贾母,“母亲?” “分吧。你们都是嫡子,五五分成。” “老太太,叔祖母,真的分家?”贾珍呐呐问。 “分。不过分家是分家,老二还要住在这府里。”贾母说的理直气壮。 “母亲,这个家怎么分先放放。还有一事儿,瑚儿溺死,累得父亲重病而去,这溺死瑚儿的人是害死了父亲吧?母亲说,儿子要不要报杀父之仇?” “老大,你找到人了?”贾母双眼微眯,母子俩有时候就有这样相像的神态。 “是啊,儿子不仅找到那人了——府里的赖大家的,还找出幕后的主使、同谋。母亲说,儿子该怎么办?” 贾母不吭声了,赖大找媳妇,找了几天了。她那里猜不到是贾赦,把赖大家的关起来了,可守着的东院那些人,也不知道是贾赦从哪里找来的,赖大都没法子进去。 那些人软硬不吃,她也没法子进去,又不能不管。后来还是那东院子里的一个粗使婆子,悄悄过来禀报,给贾赦守院子的那些人,都是跟着国公爷上过战场的老兵卒,平时都是住在太老夫人给大老爷的庄子上,有的身上甚至还有官位呢。 这样一来,她更不好请衙门来搜查大儿子的院子了。早日找到赖大家的,都快成贾母的心病了。僵持了这几天了,贾母打算利用中秋节,全家吃团圆饭的时候,对老大和颜悦色地哄几句,把赖大家的要出来也就算了。 “表哥,你俩说我们兄弟,该不该为父报仇?”贾赦问史家兄弟。 史家现在一门双侯,忠靖侯史鼎、保龄侯史鼐看贾赦双目如火,盯着自己兄弟,谁敢说不该为父报仇?!可兄弟俩听了贾赦母子这样的对话,心里开始忐忑起来,贾赦今天请自己兄弟过来的目的,大概是自己姑姑牵涉进此事了,要娘家拿个态度了。 在贾赦目光的逼迫下,忠靖侯史鼎只好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报岂为人子!不过,恩侯,这事可不好搞错了。”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敢出一星半点的差错。人证、物证都在,我手里还有亡父留下的手书。母亲,你知道吗?父亲为了保我的命,留了瑚儿的奶娘活着。您要看看信,见见人吗?” 贾母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贾赦,“老大,你?” “二位表兄,贾史氏默许她人谋害了贾家长子嫡孙,害死丈夫——累荣国公英年早逝,你们说该怎么办?咱们是经官公断?还是……” 史家兄弟和妯娌才还看王子腾的热闹,这一会儿,自家的戏台子更高、塌得更狠。 “恩侯,你确定了?可不要弄错了。” 保龄侯史鼐与贾母还是更亲近一点儿。 贾政向史家兄弟点点头,继续问贾母,“母亲要确定一下吗?” 贾母恨声说道:“老大,当初就不该留你活命。要不是你是先太子伴读,娶了张家那丧门星,你父亲怎么会死?” “母亲,送我去做太子伴读的时候,我九岁,是您和父亲决定的吧?!每天要三更睡五更起,遭罪的是我吧?那些年您在京城里的风光呢,您忘记了?先帝指婚张氏与我,您高兴得去给祖宗烧香,您也忘记了?瑚儿聪明伶俐,您对瑚儿的喜爱,难道是假的?难道父亲不是因瑚儿溺死,才伤心病倒的?难道父亲不是因为张氏得知其父自戕后呕血死去,觉得愧对太傅、难见同僚绝命的?” 贾母听了贾赦的连番追问,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表哥,你们看怎么办?” “这个……”兄弟真的为难,姑母已经七十岁了,这个年纪休回史家,史家以后也没脸出门了。“只要别休。恩侯,这也是你的母亲。” “我在老国公晚年静养的梨香院,整理出一间佛堂,今日就送母亲过去。母亲余生就在梨香院茹素,给父亲念经、祈福。你们看可好?” 对如何安置贾母,贾赦是用心琢磨了几日,不能送去家庙,只能在家里找个僻静、条件也差不多的院子,挑来挑去的,他就选中了梨香院。 那梨香院,贾府东北角一个十余间房舍构成的一个玲珑院落,小小巧巧的,前厅后舍俱全,还另有一门通街。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夹道便是荣禧堂的东边了。贾赦把通街的门砌死,又加固了院墙,把前厅的正房改成了佛堂。 这样一说,在场的贾政和史家兄弟,以前都去过梨香院,也不敢说贾赦挑的地方不好。 “老大,你这忤逆子。”贾母大喊,如果不能在娘家侄子在的时候,扭转了贾赦的决定,怕自己的余生,就要被关在梨香院的佛堂渡过了。 “母亲,你累得父亲丧命,这样,您还觉得委屈不成?” “姑母,表弟也是您亲儿子,不会亏待您。您以后为姑父祈福,也是该着的。” 贾母见忠靖侯史鼎这样说,就把目光转向保龄侯史鼐,当初她可是鼎力助他得了侯爵的。 “姑母,您放心,年节的我们会来看您的,必不会让人委屈了您。” 贾母见二个娘家侄子都这么说,哀嚎一声,“爹爹,大哥啊。”萎顿到坐榻了。 史家两妯娌赶紧上前,捶胸、叩背、掐人中,贾母装不下去,只能悠悠醒转。 贾赦又转向王子腾继续说:“王大人,溺毙瑚儿的主谋就是令妹。” 王子腾现在对自己妹妹都做出什么没规矩的事儿,不敢指望有下限了,他想不到自己妹妹怎么会这么蠢——卖祭田,放印子钱;怎么会这么毒——又是谋害人家长子嫡孙的主谋。 “王氏,你可要见见人证?” 王夫人不语。堂上诸人知道贾赦说的事儿,是没错了。 “王大人,令妹如此,你看怎么办?杀人偿命,瑚儿是我荣国府的嫡长孙。这事儿还累得我父亲过世。” “只要不休王氏,随荣国府处置吧!” 王子腾在心里谋算一番,有了主意。“恩侯,存周,是给我妹妹一杯鸩酒,还是让存周以后慢慢地枕边教妻,你们兄弟商量着办。” 王子腾话说的漂亮,他心里笃定,只要他不倒,量贾赦兄弟俩,就是想给妹妹一杯鸩酒,贾母也不会让的。 对王子腾来说,只要不把王氏休回王家,哪怕是一杯□□了结她,贾家的贾琏还娶了王家的女儿王熙凤呢。这姻亲就不会断了!即使贾赦到兵部当差了,一个小小的员外郎,距离自己这经营节度使太远了,贾代善的旧部还得认自己。 “二哥。”王夫人叫的凄楚哀伤,双眼含泪,这十来年她以哥哥为依靠,连贾政、贾母看在王子腾的份上,都得退让三分,却没想到王子腾就这样,就这样抛弃了自己。 “二弟,你媳妇王氏,卖祭田,放印子钱,又谋害贾家的长子嫡孙,把贾家库房里的古董,交给你陪嫁的寄卖,人证、物证都在。二弟,你说你们二房夫妻有脸和我五、五分家产吗?” 贾政愧疚地低下头,低声说道:“随大哥怎么分吧。就是净身出户,做兄弟的也不敢有怨言。”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二个字给王夫人,“毒妇。” “恩侯,二房有错,当然不能按照京城通常的比例分,二、八吧。祭田的事儿落在我身上,我尽快还给你,最迟腊月前给回你。”王子腾只想把大妹妹惹出来的事尽快压下去,不能出了这荣庆堂,他丢不起那个脸。 至于卖去薛家的祭田,他一封信就能解决的。 “存周,二哥真对不起你了。恩侯,这大过节,我们就回去了。” 王子腾对贾赦、贾政交代了几句,又与史家兄弟打了招呼,带着妻子,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丢脸的地方。 史家兄弟一看事情已经完了,就和贾赦、贾政告辞,也带着妻子回去过节了。 王夫人脸色灰白,跟着她来荣庆堂的婆子、丫鬟,被招呼进来搀着她,跟在几人后面,如幽灵一般,被搀扶回她住的院子。 贾赦招呼几个婆子过来,挟了贾母抬上青油小车,径直去梨香院。 贾珍哪里见过这些,靠近贾赦,悄声问:“赦大叔叔,这分家的事儿?” 贾政难得有主张一次,“这就分吧。大哥,我是再不好住在荣府了,母亲虽说是给父亲祈福,请大哥也善待母亲。” 邢夫人在整个过程中如看戏一般,人都散了,她还呆呆地坐在荣庆堂。王善保家待别人都走出来,才敢进荣庆堂来,见只余邢夫人一人了。叫了几声太太,不见邢夫人回答,轻轻推了她一把,才把邢夫人惊醒。 “奶娘,你知道吗?大房二房分家了?老爷把老太太送去梨香院的佛堂了?以后我就是这府里最大的了。” “太太,先回东院吧。真分家了,太太还要搬去荣禧堂住呢。” 邢夫人喜滋滋地带了王善保家的等随从婆子回东院。 最吃惊的莫过于李纨和王熙凤,在贾赦眼里,她俩没资格去荣庆堂旁听。王熙凤把过节安排好的晚上一起团聚吃饭、到花园子里游玩赏灯等事情,都放在一边,听尤氏给她绘声绘色地描述荣庆堂里才发生的、她不敢相信的事。 “凤丫头,你没在场,听得我这心啊……你姑妈,二太太把金陵的祭田卖的,还让赖大家的溺死了琏儿的大哥,这事儿是老太太默许的。我的天啊!老太太以后去梨香院的佛堂,给国公爷念经祈福。还有二太太放印子钱也被大老爷知道了,大老爷捏着这些个要分家,连你叔叔都说八、二分,只要不休二太太就好。还有史家都说不休老太太就好,同意老太太去佛堂了。” 凤姐膛目结舌,目瞪口呆。她只知道这几天,赖大满府找他媳妇,后来听说是被大老爷贾赦拘在东院了。她还悄悄和平儿编排公公,狠狠地啐了几口呢。“既往是喜欢哪些小妖精们,现在混得连赖大媳妇那半老婆子都能下嘴了。” 原来是赖大家的溺死了大伯哥,怪不得这几天东院围的苍蝇都难进出,感情大老爷是在护着赖大家的这人证,等今天发作呢。 凤姐想到此,就推推尤氏,“你给我细细说说,唉,你怎么不叫上我?” “哪里能容我叫人?这一大早的,大老爷派人过去,让大爷带我立即去荣庆堂,谁知道大老爷会整这么一出?”尤氏把她看到的和凤姐细细说了一次。“你说,今晚这节还过不过了?老太太立即就给送去梨香院佛堂了。” “还过个屁。你说你咋想的呢,大老爷和老爷如今还能有心情过节?老太太都给他们兄弟当杀父仇人,关去梨香院佛堂了,各房自己吃饭吧。” 尤氏掐凤姐一把,“瞧你说的粗俗的。”心里却认同凤姐说的有道理。 “珍大嫂子,你还是赶紧回去给惜春收拾院子吧。老太太念经祈福了,这府里可没人替你照看小姑子了。” 尤氏一听,对啊,惜春可不是得接回去了。遂和凤姐告别,回去收拾院子了。 贾赦与贾政分家,族老对既成事实,看贾赦那幅狠样也不敢置啄。当时的风气是父亲去世后,兄弟们就可以分家,母亲一般跟着长子过活。对贾家兄弟,在父亲去世后仍能和睦同住二十年,现在分家,也说不出什么来。贾珍在族谱上将二人分家之事注明,划开二人后,问及家产分配,可需要族老监视。 贾赦淡淡一笑,“不用。我们亲兄弟,自己能分好。” 贾珍有点担心地看贾政,贾政哪里还有脸盯着家产,他恨不能找地缝钻进去。 “珍儿,老太太去梨香院佛堂,你给惜春收拾了院子接回去吧。邢氏不是能教导孩子的人。” 贾珍听了点头,“赦叔,侄儿这一两日就能收拾妥当了,然后就去接。” 贾珍对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十岁不止的妹妹,真没什么感情,也就是每年年节等见见。平时也是尤氏过去送点东西,看看而已。要是贾赦不说,他还真想不起来,贾母去梨香院佛堂了,他这个妹妹是没人给他照看了的。现在只能收拾了院子,把人接回来,反正家里不缺伺候的丫鬟、婆子,就让尤氏教养妹妹好了。 贾珍回了宁国府,见尤氏屋里张罗的正欢,里出外进的婆子、丫鬟,忍不住心头发烦。 “你这忙什么呢?” “给四妹妹收拾院子,我看那缀锦阁不错。大爷以为呢?要是行,赶紧这一半天收拾出来了,也好接妹妹回来。” 贾珍点头,缀锦阁在花园子附近,给惜春住蛮合适的。心里赞许尤氏的做法,就缓和了脸色,“嗯,不错,以后妹妹就靠你教养了。带好妹妹,大爷我不会亏待你。” 第162章 林海25 明月初升的时候,贾赦和贾政带了应节的吃食, 去了梨香院, 陪贾母过节。 贾母见了贾赦过来, 气得撇了茶盏就砸。 “母亲要是气恼, 那儿子就等您消气以后再来。不过二弟这几日就搬出去了,儿子劝母亲,我们娘母子三人, 好好一起过个节, 说说话吧。” “老二,”贾母看向贾政。“我库里的东西都给宝玉。”贾母恶狠狠地说。 “母亲,张氏的嫁妆也收在您的库里, 那些东西该是琏儿的。” 贾母噎住。 “以后二弟就是贾府旁支了,您的祭祀, 还想不想靠琏儿和他的子孙了?”贾母就拉着贾政的手哭起来, “老二,老二,你尚在这里呢, 你看你大哥就对我这样。” “母亲, 唉, 您忘记您是我们兄弟的杀父仇人了。” “老大, 你当我愿意吗?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荣国府不被你拖累了。瑚儿那么乖巧, 你当我舍得吗?不心疼吗?不后悔吗?要怪, 就怪你自己, 先太子都被废了, 张家阖家被关进大牢,偏你还四处找人,想营救张家。你想过荣国府被牵连进去,会怎样吗?” “母亲,姻亲守望相助,是应有之义。张家有事儿,我们躲了;以后贾家有事儿,可还有亲戚伸手?” “你……” “大哥,你又气到母亲了,少说几句吧。为人子女,当以孝顺为先。母亲,亲戚是该守望相助的。”贾政一本正经,义正词严。 贾母看着贾政,只觉得满身心深深的无力。林海读书就能读出个圆滑,自己这儿子怎么读的书,读成这样板正的性子了呢。 “唉,母亲,您三个儿女,张家垮了,少了一门姻亲助力。王子腾官途坦荡顺意,这些年,没有拉拔二弟一点儿。林家呢,还因为敏儿的事儿又结仇了。母亲,咱家的子孙后代,父亲和您都不想儿孙们,再去过刀头舐血的日子了。珠儿那般用功读书,累垮了身子,也没读出什么名堂。可琏儿在你跟前长大,从小到大,您知道的,才认真读过几天书?跟了林如海大半年,今年一路顺畅地得了秀才。咱们府,儿孙要从读书出息,还得靠林如海啊。母亲,那害了妹妹的人,您就别护着了吧。” 贾赦这一番话,说到了贾府为子孙打算的深处,贾母想起贾代善将女儿许给林海时候说的话,“这以后的天下啊,都是文人说了算的了。咱们荣国府要是几代人都把着军权,怕是最后会成了皇家的眼中钉,儿孙连个善终都难。所以啊,这做领兵的将军,也就到我这一代了。不想爵位一代代递减到最后,成了平民,就得和林家一样,走科举出身的清贵路子。瑚儿、珠儿天资都很好,瑚儿有张家依靠,以后读书、考学、出仕,自有张家帮着。珠儿就可以靠林如海这个探花。瑚儿、珠儿这一代,读书有人指导、能考上进士了,再下一代,我们府就彻底转成文臣了。” 贾母思及此,放声痛哭,“我那里是要护着她那个毒妇啊。你父亲千方百计给你联姻张家,又把你妹妹许给得了探花的林海,就是想着瑚儿、珠儿将来读书有依靠,考学、出仕都有人帮着,府里也能顺利转成文臣。不然何必临终遗本,要太上推恩给林海?” 贾母哭了几声,顿时觉得心口憋闷,不等儿子来劝,赶紧自收悲声,大喘了几口气,继续说:“我是想王氏做的事儿,要是被林家知道了,你父亲原打算的——珠儿读书靠林如海指导,那林如海岂能再指导珠儿了?说不定你父亲会将王氏休回去,给林如海做交代的,那珠儿怎么办?元春怎么办啊?” “老二,你父亲给你选了王家,就是想把手里的兵将转去王家,给你们兄弟有个几十年的姻亲依仗,待瑚儿、珠儿得了进士,府里也和兵权不沾边了,也不会招圣人眼。这都是为子孙百年计啊。我是敏儿的亲娘啊,难道不疼敏儿吗?可谁想到王家的女儿是这样的毒妇啊!” “王氏那毒妇祸害了林家,当年我说让珠儿去江南,跟着林海读书,她不敢放珠儿去。我可怜的珠儿,哪怕有琏儿半分的运道,也早中了进士啦。” “我可怜的敏儿啊。太上都和你们父亲说过要让敏儿做皇子正妃的。可是老二啊,你父亲为你这一房打算……敏儿白白牺牲了。” 贾母的声音渐低,一声叹息后,贾母仰脸看着天际高高悬挂的明月,是不是敏儿得知真相后,还会抱怨她这个亲娘偏心孙子呢?抱怨就抱怨吧,家里千娇百贯、金珠玉翠地养大了女儿,女儿总要为家里做出点回报!把她许配给林海那探花郎,从家世、人品,也没委屈了他。可惜啊!敏儿是白白牺牲了。 “老大、老二,”贾母抓住二个儿子的手,“现在王子腾做京营节度使,你们兄弟现在……咱们荣国府得罪不起王家,你们就先放了王氏,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母亲,王氏恶毒。可,敏儿怀孕,碍着她什么事儿啦?” 贾母摇头,她想不明白。王氏嫁过来没二、三年,敏儿就出嫁了啊。 贾政也摇头,这一天他一直是懵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里慈眉善目,总是掐着佛珠念佛的王氏,会下手那么毒,做事那么绝,祭田都敢卖,府里的庄子、铺子,也都敢换过到她自己的名下,连库里的古董,她也都敢让陪嫁的寄卖了。真的是凑钱给元春吗? “老大,你别管了,让林海去问王子腾吧。他有本事自己和王家怼去。” “母亲,”贾赦简直为贾母的糊涂捉急,“王子腾这些年并没有提拔老二,林如海却教导了琏儿,母亲,这亲戚远近、对贾家好坏……” 贾母冷笑,“老大,你要先顾着的是这一大家子。林家的子嗣事儿,你父亲给过补偿了,林海是明白人,不会再对你们如何。我虽心疼敏儿,但孙子就是亲过女儿的。林海要不依不饶,等他有本事了,他也该找王家去。” 贾赦看着冷笑的贾母无语,半晌呐呐道:“母亲,如果敏儿落胎的时候,就把王氏休回去,是不是瑚儿就不会死?是不是张氏就不会死?是不是父亲就不会死了?” 两行清泪,从贾母突然间衰老的脸颊蜿蜒留下,在月色里反射着寒光。 “老大,那事儿拖累你父亲生病,是我这一生唯一对不起你父亲的地方。但为了这一大家子,我费心费力地筹谋着,使得荣国府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二十年,上对得起贾家列祖列宗,下对得起你们任何人。” 贾赦和贾政沉默,贾母的清泪一闪,像从来没曾有过般,消失不见了。 “老大,你别怪我偏心老二这些年。实在是他不通俗物,最易被人糊弄的,不如你能够立起来的。你给老二好好寻个贤惠些的二房,你得把老二家里的事儿管起来啊。老二啊,那王氏做出这许多事情来,你搬出府后,也在院子弄个小佛堂,打发王氏去佛堂,给珠儿祈福吧。那宝玉,” 贾母摇头,“宝玉啊,老二,你也别督促他读书上进。他一事无成地做个纨绔,皇家兴许还能放他活命。不然,他衔玉出生,玉是什么?皇家还没有这样的祥瑞呢。可惜我一个疏忽,王氏就把宝玉出生的异象,弄得满院子满府都知道了。再想掩盖,就会着了皇家的眼。老大,你以后要好好照应老二,我就怕他立不起来啊,总归你们是同胞的亲兄弟俩。” “母亲,您放心给父亲念经祈福吧,愿父亲有灵,从此保佑儿孙,不再枉失性命。”贾赦忙了快二个月,揭开瑚儿死亡真相,讨回被王氏瞒卖的祭田,断了印子钱的隐患,如愿分家了,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畅快,反而是满心的酸涩、沉重,压抑得不行。 贾母听了贾赦之言,抱着贾政的手哭起来。“老天,我的瑚儿、我的珠儿啊。老天啊,怎么不让我替了你们父亲去。你们也不会老大一把年纪了,还不让我放半点儿心。” 贾赦兄弟黯然,最后还是贾政哄劝了很久,贾母才止住悲声。 月上中天,寒光照亮梨香院。北方的秋夜里,越发地让人感觉凄凉。 “老大,我以后就在这里给你们父亲祈福了。”贾母的声音苍凉、悲哀、坚决。“我早该给你父亲念经祈福了。他年轻时候去边关,我在家从重孙媳妇做起来,哪一次战报,哪一次朝廷表彰的后面,我不是咬着牙躲在被子里哭。好在他平平安安回来,有了你,有了老二和敏儿。” “老大,你想个法子,把元春接出来吧。那宫里什么样漂亮的女子没有,元春都过了二十三周岁了,这两年再选秀,会有更年轻的、更漂亮的女孩子进宫。潜邸的老人,都要给新选进去的十五六岁的女子让路。三年一大选,每年都有小选,元春那里还有什么上进的路?!别让她蹉跎了一辈子。你学学李老大人,给元春选个好人家嫁了吧。” “我那库里的东西,张氏的——该给琏儿的,按张氏的嫁妆单子,都交给琏儿。你和老二点好,琏儿顶嫡支嫡长孙四份,他进了学,已经是能立起来的人了,这四份都交给琏儿。以后琏儿要过继给瑚儿一个儿子,张氏嫁妆和那四份都要分一半过去。其它的,兰儿二份,宝玉、元春各有一份,迎春、探春、环儿和琮儿各有半份,等他们各自嫁娶的时候,老大你再给他们吧,不然还不知道落到谁手里。我屋子里的大小丫鬟,你们就给他们兄弟姐妹各分几个吧,我这里留几个婆子就好。” “是,母亲。”恢复理智的贾母,让贾赦感觉对贾母的孺慕感,更强烈了。 第163章 林海26 金陵秋闱考场, 已经考完第二场的贾琏, 望着号舍外的明月发呆, 考的东西不难, 贾先生和姑父基本都讲过,尤其是头三天第一场的策论,重中之重的文章, 还是他前几日做过、贾先生给他仔细改过的。 考的轻松, 贾琏就有心情想起千里之外的京城, 想起自己的妻子凤姐……想起精灵般的小表妹——今日的诗赋,大半就是用的小表妹的,剩下的部分用的是贾先生改过的。 贾琏捂脸喟叹, 自己真没做诗的灵性。 九天三场的考试结束,贾琏脚步虚浮地跟着人流出来, 明溪和明川站在车沿的高处, 看到贾琏出来,拼命向他挥手。贾雨村指使几个伴当,把贾琏从人流中背出来,贾琏上了马车就倒到了车厢里。 “贾先生, 我快要臭了……” “永琏,喝水,莫说话。”贾雨村哪里不知道贾琏臭气熏人,他也是这样过来的。 贾琏喝了几口参汤, “贾先生, 那考试……” “永琏, 莫说了。有话回去说。” 考到后来,贾琏那里不明白,不是他学的好,经史子集都会了,也不是考题简单,而是秋闱考试的题目,这几天贾先生基本上都给他做了一次。 回到备考的小院,贾琏对贾雨村深施一礼,“先生,若我能中举,都是先生的功劳。” 贾雨村一笑,“永琏,这一年多,你读书努力,中举也是应该的。记住:莫和你爹、你姑父之外的任何人,谈论考试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能说。躲不过去了,你也只能学你姑父的样子,笑笑而已。记得吗?” 贾琏了然,郑重地点头,“先生,永琏记得。” 明溪带早请来的郎中,给贾琏号脉,说贾琏只是有些累着了,吃点软和的稀粥,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当无妨碍,留了一剂补气血的汤药方子,说明吃不吃均可。明溪上前给了郎中诊费,送了郎中出去。 贾琏睡了二天,然后就开始看表妹黛玉的信,好几封信,厚厚的一叠,开始小姑娘还抱怨他不给他回信,后来就说爹爹说了琏二表哥备考没空写信,然后就是搬到京城,爹爹生病,去荣国府宝玉摔玉,再去李老大人家,李老大人帮爹爹给自己定了新娘亲,以后要新娘亲给自己生多多的弟弟,帮她打架。一日日历历在目,怕是小姑娘没人说话,也没玩伴,寂寞了吧。 最后一封信,贾琏注意到林海要在九月二十再娶。 贾琏去问贾雨村,可知道林海再婚的事情? 贾雨村笑,“永琏,这日子可是你表妹,为了你能赶回去选的。等你发榜了,我们立即往回赶。这几日可以去逛逛金陵,买些礼物带回去。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礼物,送给主考、副主考三位考官。你父亲前些日子派人来,给你送来五千两银票。林大人给的银子还剩了几千两,都给你拿去。” 贾雨村把银票和贾赦的信一起给了贾琏。 贾琏就把贾赦的五千两银票接过来,其它的推回给贾雨村。 “先生,给考官买礼物的事儿,还得拜托您。姑父再婚,您看永琏我该送什么好呢?” 贾雨村满意笑笑,收起林海给的银子,他就是想测测贾府这小爷,对自己这实际的先生、对银子的态度。 “送考官什么也不如送银子好,做了多年的穷翰林,缺的就是银子。” 贾琏瞪大眼睛,“先生,直接送银票,好吗?” 贾雨村笑,“永琏,你姑父在金陵有字画铺子,我们随便去挑几幅没装裱的画,然后让铺子里的伙计送去。送画的伙计会说,喜欢的画,可以到店里选装裱式样,不喜欢的呢,也可以退、换,他们晓得怎么做的。” 贾琏呆看贾雨村。 贾雨村看贾琏那呆样,耐心指点他,“永琏,这些都是文人玩清高的小把戏。字画退换都不是什么值银子的事儿,但老板会请他们留墨宝,送润笔。翰林学士的墨宝,一幅字就是千两,也是合情合理合法,呵呵……” 贾琏继去年底被盐商添尾牙宴“菜色”后,又被打开了一个新天地。 八月三十,秋闱揭榜,贾琏在六十名举子里名列四十九。贾雨村不给贾琏和同年聚会,并把贾琏从刚结束的鹿鸣宴,直接接到回程的大船上。船入大江,直放京师。 贾琏尚未到达京师,林海在礼部就已经看到今秋金陵秋闱的举人榜。 但林海看到第四十九名贾琏,祖父贾代善,父贾赦,祖籍金陵。 林海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然后闭闭眼,再看,还是—— 林海颓然地靠到椅子背,他再相信贾琏的运气、聪明、努力,也能猜到是贾雨村在中间做了什么了。 林海极力克制自己的心情,命人去调了金陵秋闱的考卷。然后叫了林谨进来,让他去兵部找贾赦,如果不忙,现在就过来;不然晚上去林府吃晚饭,有话和他说。 打发走林谨,林海琢磨起来,这贾雨村真的是太……林海有点后悔,想让贾府避开贾雨村的隐患,倒可能把自己搭进去了。 礼部的几个仆役,抬着金陵的二个大箱子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保管卷子的王主事。与林海一起验看了密封的火漆才开箱,王主事站在一边,看着林海一份份翻看试卷。 “林大人,可是金陵秋闱,有什么不妥?” 林海笑笑,恰巧翻到贾琏的策论,几眼扫完,有细读一遍,然后递给站在一边的王主事,“你看看这文章如何?” 那王主事和林海年纪差不多,也是二榜进士出身,中进士不到十年。王主事读的仔细,然后闭目思索后才说:“这文章有三分激情,二分稚嫩,还有五分老道。能写出这样策论的人,咋一看应该是三十左右涉世不深的人,可细琢磨,那老道里又藏了几分沧桑,夹杂了些处事的圆滑,或许是写这文的人,有不止一位先生教导吧。” “你觉得这人明年春闱如何?” 王主事的一笑,“林大人,这是要考校下官吗?这样有激情、有内容、中规中矩又不空谈的文章,以今上恩科要选校年轻人的倾向,进二甲是没问题的。不过,科举也是要看运道。” 林海点头,这可不就是二甲水平的进士文章嘛。 王主事又翻看了贾琏的其它卷子,“林大人,这贾琏应该是比较年轻的,不是从笔力看,而是这些诗赋。您看,虽有灵性却有点闺阁味道,依下官猜测,或许是十五六岁左右,常与家里姐妹做诗词戏耍的少年。如果压一科再考,许是能和您一样呢。” 林海把贾琏的其它卷子也翻看了一遍,然后把所有的卷子放回去,密封好,封上火漆,盖好自己的印鉴。王主事也签上名字,盖了印鉴。 “林大人,说实在的,这人可以问鼎金陵秋闱前十的,四十九名太低了一些了,起码十几名才过的去。” 林海笑,“举人能中就好。传胪与二甲最后一名,也没什么差别。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林大人与此人?” “这人是张老太傅的外孙子,御史中丞张大人的外甥,荣国公贾代善的嫡孙。不过你入朝的时候,他们都故去了。” 王主事露出敬仰神色,“张老太傅虽故去,但满朝的人,尤其是我们这样清流的文人,谁不曾以老太傅为榜样。难怪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原来是张老太傅的外孙子。” 林海点头,“我的内侄儿,唯一的入室弟子。今年恰巧及冠。” 王主事敬佩道:“恭喜大人,明年或许又是一探花啊。” 林海摇头,“听你的,压一科吧,三年后会稳妥点儿。” 二人正说着话,贾赦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王主事看有人来找上官,就与林海告辞,领着仆役,扛着卷子箱出去了。 “如海,什么事儿?”贾赦听说林海找自己,必是要紧事情。匆忙忙把自己手头上的事儿推给同僚,又不放心,还仔细叮嘱一番才过来。 林海打发林谨守好门,“大哥,给你说个要紧事,你不要喊出来。”林海掏出帕子,先捂住贾赦的嘴。 “琏儿秋闱是第四十九名。”林海面色沉重。 贾赦瞪大眼睛…… “大哥,好了?”林海等到贾赦点头,才收回手,想想,把帕子甩给贾赦。“大哥忍不住,还是捂着嘴,听如海说吧。” “如海才调看了金陵的卷子,从卷子上看,琏儿真的有中举的水平,四十九太低了,该是前十的。”林海满意看到贾赦吃惊、又捂住嘴的样子,笑笑说:“陪琏儿去考试的贾雨村是二榜进士,若如海猜得不错,那考卷上的文章,是琏儿写的,贾雨村改过的。” “如海是说贾雨村得了考题,让琏儿先做了?” 林海点头。贾赦低呼一声,“这贾雨村的胆子也太大了。你哪里找来的二榜进士?” “前年,敏儿要照顾儿子,只好给玉儿另聘启蒙先生。那贾雨村因病流落在扬州,就到我府上教黛玉。琏儿去了,就接手教琏儿。他是卷入上司和同僚的案子被罢官,程大人看了他案卷,接受了我的建议,让他起复后去御史台。这人,秉性有些偏执,太好钻营。大哥,这人这样不择手段,我有些怕……” 林海面色灰败,颓然地望着贾赦。 贾赦盯着林海,想了一会儿,想笑了,攥得拳头直响,“想用这事儿拿捏我们俩,哼!你也不用怕,让他以后一辈子留在京里御史台。这事儿交给我。你安心等着后天做新郎吧。” 贾赦的巴掌,大力在林海肩上拍了几下,林海疼得偏身歪着躲闪。贾赦哈哈大笑,推门走了。 贾赦身后,是一脸轻松笑意的林海。 第164章 林海27 贾赦离开礼部,就去吏部找程荫。谁也不知道贾赦和程荫说了什么, 反正贾赦离开的时候是莫测高、深心满意足的。 林海回到家, 管家林诚就过来报:“老爷, 表公子和贾先生傍晚的时候到的。大舅老爷是才进门的, 比老爷只早了盏茶的功夫。” 林海点头,“晚宴丰盛点,让人叫玉儿过来, 见见她表哥。” 林诚笑, “老爷,大姑娘听说表公子回来了,早去了表公子的院子了。” 林海哂笑, 黛玉和比他大了十几岁的贾琏真是要好,这孩子还是没玩伴, 太孤独了些。 林海一边往里走, 一边问林诚,“我让你给贾先生准备的院子,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三间二进的院子, 靠进御史的中心区域。小的买了一对中年夫妇, 带了一个小姑娘, 听说是家里遭灾投亲不遇, 都安放在那院子里了。” “一会儿, 你把院子的契书、那家人的契书都拿来, 再准备三千两银票, 放一起。” 林海简单洗漱、换过衣服, 就过去正厅。 见贾赦坐在客位,贾琏立在贾赦跟前,规规矩矩地看着脚前三寸地,黛玉站在贾琏身后不远,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林海进去朝贾赦一抱拳,“舅兄,还等着您请我呢。” 贾琏和黛玉听了林海的说话声,齐齐转头,二小脸上骤然放光,“爹爹”,黛玉扑过来,林海赶紧接住女儿,抱起来。 “姑父”,贾琏笑得开心,两眼放光“姑父,您回来了,琏儿中举了。” “知道了。恭喜你啊。” “哼。”贾赦冷哼一声,贾琏立即又回身规规矩矩站好。 “舅兄,咳,”林海把黛玉放下来,“玉儿,去和表哥找找,晚上喝什么酒好。” 贾琏看贾赦,贾赦一摆手,贾琏如释重负,拉着黛玉出去了。 “咳,咳,舅兄,何必对琏儿这么严厉,你看你,吓得俩孩子都不敢和你亲近了。” “你那玉儿多大了,你还抱?还有琏儿中举的事儿……”贾赦脸色有点臭。 林海食指在唇边一竖,阻拦贾赦要出口的话,把厅里服侍的都撵了出去。“舅兄,这那里能怪到琏儿身上,你想是不是?先生布置什么作业就做什么,然后先生改过了,少不得要抄写整齐了,这也就记得差不多了。” “如海,我是愁这孩子这么单纯,以后也是容易被别人挖坑、容易被卖的。” “再怎么着,也不能吓得孩子,和老鼠见猫似的。我可不记得岳父是这样对你的。” “他能和我时候比?” “好,好,你那时候厉害。这孩子就是见世情少了,咱倆慢慢教吧。不过打发他去张家,得提前点儿了。” “你选日子吧,早去早安心。” “那就在家休息半个月,你也得为他中举,多少摆酒庆贺下。让他媳妇和他一起去吧,这一去得个几年的。” “还带媳妇?谁出去读书带媳妇?” 林海不以为然地摇头,“一去三五年的,你不要孙子啦?最好在张家把孙子启蒙了再带回来,也就水过无痕了。你那荣府,哼。” 贾赦想想也是,嫡孙要紧。邢氏就和乍富的土财主一样……分家后的荣府,还不如老太太镇着的时候呢。 一会儿,有小厮进来问:“老爷,晚饭摆在哪里?” “摆在侧厅,去请了贾先生一起。” 小厮应声去了。 贾雨村来的很快,见了林海就抱拳行礼,“林大人,恭喜大人了。” 林海抱拳回礼,“同喜同喜,时飞辛苦了。来,认识一下,这是我大舅兄,琏儿的父亲,一等将军贾赦。”又对贾赦道:“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玉儿老师,贾化贾时飞,即将上任的六品御史。” 贾雨村赶紧就给贾赦行礼,“见过贾大人。” 贾赦一见贾雨村是个器宇轩昂的大汉,要不是贾琏的事儿在先,他是定会对这样相貌的人心生结交。当下也站起来客气回礼。 “辛苦贾先生了,琏儿顽劣愚钝,多亏了贾先生教导筹谋。恩侯在这里谢过了。” 贾雨村那人多聪明啊,一听就知道贾赦和林海都知道了贾琏中举的内里,笑笑说:“永琏聪明肯学,就不是时飞,也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不敢当贾大人谢。” “时飞,坐吧,琏儿,斟酒。”林海招呼贾雨村入座。 贾琏执壶坐在下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海令贾琏早点回去休息,“琏儿,这府里给你备了院子,你早点休息,明天我这里还有事情要你做。” “是。”贾琏给在座的三位行礼,然后小心退了出去。出了门,长舒一口气,直起腰来,这仨一位是亲爹,一位是比爹亲的姑父,还有一位是实际上的先生。他是宁可自己回去啃点心,也不想和他们一起喝酒。说是庆贺自己中举,可自己是那谨慎伺候酒席的。 贾琏回了西院,却见到明溪和明川在等他,“表公子,老爷给您留了席面呢。”贾琏跟着二人过去,见满满一桌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顿时把才刚伺候酒席的谨慎忘了,喜笑颜开。“过来一起吃。” 明溪和明川赶紧说:“表公子,举人老爷,您慢慢吃,可别要管家揭小的皮啊。” 贾琏笑笑,美美地自饮三杯,再想喝,却没酒了。 “表公子,老爷说了,您还没儿子呢,一次最多给三杯酒。您忘啦?” 贾琏扫兴,记起林海也不和明溪纠缠,高兴地吃撑了,余下的给了明溪、明川,俩小厮收拾了食盒下去。 贾琏漱口后满屋子转着消食,东看西看,正在熟悉林海为自己预备的这三间二进、比自己在荣国府住的还大的院子,门外传来凤姐的说话声。 “平儿,你说你琏二爷还认得咱们不?” “看奶奶说的,二爷不定怎么想奶奶呢。” 贾琏喜出望外奔出去,就见凤姐扶着平儿正往里走。 “凤儿。” “二爷。”王熙凤看到分别就一年多的贾琏,泪水一下子就用了上来。 贾琏出去后,仍在喝酒的三人气氛愈加亲热。 林海举杯敬贾雨村,“时飞,这次琏儿科举,也就是你,换个人都不成的。” “林大人,这次也是巧了,主考是我的房师翰林学士顾安顾大人,时飞在湖州秋闱也是顾师点的。” 林海点头,“可有谢了顾安?” “时飞不敢含糊,出榜后就按大人安排的送了书画。然后铺子掌柜来报,三人都去留了笔墨。晚些时候大人当能见到掌柜的消息。” 林海点头。 “大人,还余了三千多两。”贾雨村把一个荷包从袖袋里掏出来,放到林海眼前。 林海收了荷包,从林诚手里拿过一个匣子,“时飞,你月底就要到御史台上任,我也不好再留你住到我这里。这权当是我和恩侯提前送你的新婚贺礼。” 贾雨村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那时飞就谢谢两位大人了。” 月高宴罢,林诚打发小厮扶着半醉的贾先生去客院。 贾雨村待林府小厮离开后,打开檀木匣子,见是一份京城的房契,看看地段、大小,满意地点头笑起来,再看匣子里有身契,下面压了银票。贾雨村心喜,点数一遍,是五千两。忍不住就泛起心思,林海这是要一次付清、以后再无瓜葛了?看身契日期还是最近半个月内的,仔细看了是一家三口人,心想这房子当时林海准备的了,林家的管家做事就是心细。那么盒子里的银票就该是贾赦添了一部分,该是三千两。 呵呵,自己这两年多的教书先生做的值啊。怕是那些翰林十年八年都赚不到的。 贾雨村最后收好东西,叫小厮服伺洗漱了。倒在床上还在想此事,林海和贾赦出手这么阔绰,是想一次清吧。贾琏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也好!反正那贾琏明年不会去参加会试的,林海也会督促他读书,不担心穿帮。以后自己和乔夫子二人都曾是黛玉的老师,遇到麻烦事,林海也还是会出手。有这笔银子,有房子,自己就是在京师老实地做御史,循年资晋升,也不愁以后升不到高位。 倒是与贾家认不认亲呢?连宗有好处也有坏处。看今上对勋贵的态度,以后再说吧。贾雨村想着想着就陷入黑甜梦乡,三年多了,终于能心无挂碍睡个好觉了。 贾雨村走了,林海请贾赦在府里走走,散散酒。 “如海,我让吴新登把琏儿媳妇接过来了,这些日子让他们小夫妻住你这里。” “行。明天还是让琏儿回去给老太太请个安。” 贾赦点头,“给琏儿摆酒后,就让他们从你这里走。这酒我也就请请贾家族人,让琏儿露一面就好了,别的时候,还要你拘他在府里读书。” “舅兄放心,在我这府里再不会错的。” “唉,好好一件得了秀才,能够大肆庆贺的事儿,倒让那贾时飞搅合了。他倒是与我祖上同名呢。哼。” “舅兄,人家爹娘难道知道你祖上名讳,快别如此小儿作态。” “这人看起来仪表堂堂,也是二榜进士出身,这人品……我不多说你,你也是有主意的人。我和程荫说了,以后就留他在御史台,能如何,看他自己的造化。” “谢舅兄了。”林海心底舒了一口气,贾雨村这人,唉,才学有,人品就…… 第165章 林海28 贾琏与凤姐一年多未见, 新婚久别, 凤姐还记得是在别人府上做客, 贾琏早被贾赦在信里教导明白了, 也早把林府当自己的家了,比住在贾政和王夫人边上的小院还恣意。 云收雨住,贾琏搂着凤姐说私房话, “凤儿, 我和你说, 林姑夫待我比父亲待我亲呢。” 凤姐靠在贾琏怀里,“二爷这话怎么说呢,小心大老爷听见揭了你的皮。” “嘁”, 贾琏不屑地撇嘴,手指在凤姐身上慢慢描摹。“凤儿, 你记得以后别再叫大老爷了, 要叫父亲啊。” “二爷,为啥儿啊?” “不为啥。你听我的就是了。我这一年多,从姑父身上才知道,当父亲该是什么样子, 该怎么教儿子、带女儿。” “二爷也说给我听听呗。”凤姐抱着贾琏的胳膊摇晃。 “咱们还是先有了儿子女儿再说吧。” …… 平儿和安儿守在外面,安儿听屋里的动静,听得面红耳赤,平儿扯她一把, 俩人走去院子里, 离得远了一些。 平儿悄声说:“你快点把你那心思收起来, 给二奶奶看出来,你惦记二爷,落不到好。” “你不惦记二爷?”“安儿,你傻了不成,主子是咱们能惦记的?再说咱们姑娘什么时候允许别人惦记她的任何了?姑娘愿意给,就得高兴接着,她不愿意,要是谁敢伸手,在王家的事儿你都忘记啦?” 安儿白了脸,嘴上还不认输,小声分辩着,“还有大太太,不,太太哪。太太前几天不还说二奶奶呢嘛。” 平儿撇嘴,“安儿,你别糊涂听太太的。二爷不是他跟前长大的,老爷对她都是面子情,你说太太能左右了咱们奶奶?” “那太太前儿不还是给了二个人,奶奶也没说不要啊。” “你啊,安儿,咱们一起长大的,这么些年了,我告诉提醒你,你不听,以后可莫要后悔了。” 安儿独自沉思。正想着呢,平儿拉她一把,身不由已跟着平儿走,就听平儿说:“奶奶,水放在稍间了。” 贾琏意犹未尽,凤姐阻了贾琏说:“二爷,明天还要帮姑老爷做事儿呢。” 凤姐回应了平儿一声,叫二人进去伺候。 夫妻二人再回到床上,安儿给二人端来蜜水,“二爷,二奶奶,天晚了,就莫喝茶了。” 贾琏接过茶盏,顺手在安儿脸上掐了一把,“好安儿,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安儿羞红了脸。凤姐斜睨安儿一眼,掐上贾琏腰间的软肉,“二爷这要收安儿啦?” “凤儿,疼,疼,快松手。你个母老虎,我真怕了你。” “太太前儿还给了你二个好姿色的。老太太的丫鬟上个月也分了咱们屋里几个呢。” 贾琏狐疑地看向凤姐,“咱们那小院子,哪里还有地方加人?” 凤姐挥手,安儿赶紧退了下去。“二爷,家里的事儿你还不知道吧?” “家里能有什么事儿?大老爷月月打发人送信送东西,也没说啥啊?” 凤姐把荣国府发生的事,大大小小事无巨细,都给贾琏说了一边。 贾琏听得如做了最荒诞的梦,不敢相信。二房分出去了,老太太在梨香院佛堂……自家和林家还有这些个恩怨情仇,可林姑父待自己,不像是有怨气啊!贾琏好一会儿,才消化了凤姐给他的大量信息。 “哎,凤儿,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回去先给老太太请安?” “二爷快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说你到京了,怎么不先回家?” “唉,我也是这阵子糊涂了,我中举后,就忙着给你们买礼物,谢考官,参加了举人的鹿鸣宴后,直接就上船往回赶,一心想着早点到京。本来前天就该到的,可一路给别的船只让路,贾先生说姑父叮嘱了不能打荣国府和他的旗号抢路,就耽误了不少功夫。好容易到京了,就随林家接人的过来了。后来想回去的时候,表妹来找我说话……然后管家说父亲来了,我就带表妹去见父亲了。” 贾琏把事儿一说,凤姐就尖叫起来,“二爷,你说什么?你说你中举啦?” 贾琏赶紧按住凤姐,“小声点,你要惊醒这一府的人吗?怎么,爷中举不可以啊?” 凤姐两眼都是佩服的星星光芒,“二爷,你太厉害啦!你太厉害啦!” 抱着贾琏连说了几句,然后低声啜泣起来。 “别,别哭啊。我中举不是好事嘛,你哭什么啊?” 凤姐咬着贾琏的肩膀,怕惊了人而不敢出声,呜呜咽咽,。贾琏只好把凤姐半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地学林海哄黛玉的样子拍抚。凤姐哭到精疲力竭才收了声,“二爷,我就是高兴的。从小她们就都说珠大哥哥会读书,能怎么怎么样……可我就是中意二爷。我知道二爷是聪明人,是个能的。” 贾琏抱紧凤姐,他比凤姐大了几岁,从小这个爱穿红衣服的王熙凤,就喜欢跟在他后面。开始他是抱着讨好二太太的心思,哄她玩。后来慢慢大了,觉得凤姐不但漂亮,为人也爽利,心里不是没想过要娶这每见了他、眼里都是倾慕他的凤姐做媳妇。但以凤姐的模样,进宫应选也不是不行,当初还真怕王家不允许呢,没想到凤姐能报了免选。 “好凤儿,不哭啦,以后我去春闱,给你挣凤冠霞帔。” “二爷,我宁可不要凤冠霞帔,你也别学珠大哥哥那样读书。” “唉,凤儿,你那里知道啊。从姑父要我科举,就把我的小厮、伴当全换了。我上床要睡觉,姑父给的小厮在床边读书。我每天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的。早晨,是小厮在床边的读书声叫醒我的。” “二爷,你没夸大吧?” “明川、明溪还在这院子里呢,不信你问问。还有姑父、贾先生他们。估计她们小时候就是这么读书的,不然姑父怎么十五岁就中举了。” “苦了二爷了。”凤姐摸着贾琏消瘦不少的脸颊,满心疼惜。 “唉,不读不成啊。凤儿,黛玉你见过,那小丫头都比我会的多。我给那小丫头比的,就差找地缝钻了。” “二爷,你那表妹真能哭。” “是,一句话不妥当,就眼泪含眼圈了。到底是小小就没了娘亲的小姑娘,都得林姑父抱着哄。哪有你小时候招人喜欢。” 凤姐想起小时候,自己因贾琏漂亮、对她也有耐心,所以她一到贾府就追着贾琏,和贾琏玩。后来大了,更为了贾琏,找二叔报了免选。凤姐想着昔日,略略羞红脸。都说灯下看美人,王熙凤本就是人间难见的绝色佳丽,贾琏看着衣衫不整、靠在自己怀里、细嫩白腻肌肤晕上羞色的凤姐,又心猿意马起来。 凤姐赶紧捉住琏二作怪的手,“二爷,这是客居呢。” “哪里是什么客居,这院子就是林姑父给我备的。” “老爷,不,父亲把你给姑父啦?” “嘁,混说什么哪?!父亲就我一个嫡子,怎么会把我送人。不过林姑父收我做了入室弟子,又有姑母的原因,在林府,也算是当儿子啦。等姑父再有了儿子,我得充当大哥的角色,把表弟当自己亲弟弟照料、带大、带好。”贾琏感觉到自己肩上沉重起来,小表弟未必有自己儿子大呢。 “二爷,父亲有天和老太太说:林姑父若要你,他就给,欠俩还一个。你不知道我这心啊,真怕把你送林姑父了。” “你怕啥啊。就送了林姑父也得带着媳妇送。” 凤姐撇嘴,“二爷,我怕林姑父再给你娶一房啊。” “你傻不傻,姑父还有表妹呢。就是招赘也轮不到我呀。” 贾琏点着凤姐的脑门。 凤姐捂着额头,“疼”,心里说自己真是傻了,可不是还有黛玉,林姑父还可以招赘,怎么会要和他没血缘的贾琏。 贾琏俯身,搂紧凤姐,脸贴着凤姐,在凤姐耳边呢喃,“凤儿,这世上也就你把我当宝了。”遇到自己的事儿,凤儿就失了往日的伶俐劲。贾琏很是享受凤姐待自己的心意。 …… …… 不出林海、贾赦所料,贾琏是起晚了。当贾琏跟着他院子里的小厮,赶到林家父女做早操的地方,林海和黛玉快做完五禽戏了。 贾赦把手里的长棍,挽了棍花向贾琏面门扑过来,贾琏下意识地侧身蹲下,然后抬腿要踹,意识到是自己的父亲,一条腿就尴尬地横在半空,给贾赦一击不中的棍子,顺势抽回来的时候,打了个正着。疼得贾琏呲牙咧嘴,忍不住叫,“父亲,哎呦,父亲。” 真疼啊。 “恩侯勇猛,不减当年啊。”林海赞贾赦一句。 贾赦笑笑,“蠢材,你横着条腿不踢,等着挨棍子吗?” 贾琏抱着腿“哎呦”,“父亲,儿子哪里敢踢您哪。”有林海在场,贾琏觉得贾赦也不那么可怕。 黛玉收势,小跑过来,“琏表哥,疼吧?”眼睛里泛出泪花。 林海抱起黛玉,轻轻拍着,“算啦,恩侯。琏儿,回去和你媳妇吃饭去吧。” 林海把黛玉哄好,交给婆子带回去换衣服。“恩侯,走啦,谁没年轻过,琏儿是素得久了。咱们回去吃早饭,你不是惦记要嫡孙嘛。呵呵” “滚吧,小兔崽子。今儿有你姑父讲情,日后可不许再误了晨练。” 贾琏给林海调侃得红了脸,诺诺地给父亲和姑父请安,略瘸了腿,疾步走了。边走边腹诽亲爹,自己活了二十年,还第一次见父亲有晨练呢。还让自己以后不许再误了晨练,好像他日日有晨练似的。 第166章 林海29 贾琏回去,见凤姐已经起来梳洗妆扮好了。而凤姐见了一身劲装的贾琏, 正是三分年青俊秀的朝气、三分儒雅的书生气、再加三分伶俐劲头, 却含了一分的委屈。 “二爷, 可是遇到什么不痛快了?” “凤儿, 你说父亲,可真狠啊,就是我起晚了, 一棍子扑面而来, 幸好我激灵躲过去了,他还嫌弃我横着腿没踹他。” 贾琏捂了腿,到凤姐跟前, 挨的哪一下更疼了。 凤姐听说贾琏因起晚了挨打,就羞红了脸, “二爷, 快给我看看。”伸手去挽贾琏的裤腿。 贾琏“哎呦”着,让凤姐带着平儿安儿给抹了药酒,凤姐心疼得红了眼, “二爷。” “没事儿啦, 逗你玩呢。摆饭吧。” 夫妻二人挨着吃了早饭, 然后携手去林府的正堂。 凤姐昨晚过来的时候, 就被直接带去贾琏的西院。早晨去见林海和贾赦时, 就有些微的不好意思。还好贾赦已经去兵部了, 林海三言二语地交代了她今、明两天要做的事儿, 她就跟着林诚娘子去熟悉新房了。 “琏儿, 你父亲对你期望很大,留了二个老兵给你,都是跟随你祖父上过沙场的。你以后要跟着他们早晚习武了。” 贾琏点头,他已经习惯姑父给他安排要学的了,现在亲爹要他学武,他敢说不学吗?!今天早晨那棍花,他就是再是外行,也看出来那是枪花,不是一年二年的功夫,能练出来的。 “你父亲三岁启蒙,五岁习武,辛苦了二十年却不得不藏锋,你荒废了太多时日,以后当以你父亲为榜样。” “是。”贾琏躬身,领了林海教诲。说实在的,贾琏对贾赦这个父亲知道的真不多,在他的印象中,他就是个喝酒、搂丫头的老纨绔。嗯,字比自己写的好,最多对热衷的金石有点本领。以这样的父亲为榜样,贾琏嗤之以鼻。 贾琏眉眼间的不屑,那里躲得过林海的眼睛。 “琏儿,漫说你学到你父亲十成十的本事,就是有你父亲二十岁时候的五成本事,也够你在朝堂立足了。你父亲不过是因为废太子,才不得不回避了。”林海和贾琏细说起贾赦风光的过去。 “还有,半个月后,你带着你媳妇去你舅舅家读书去。不然你露馅了,就是塌天大祸。” “姑父,您都知道啦?”贾琏惊惶起来,想贾雨村会对林海说实情。 “我昨天调看了金陵秋闱的卷子了。按卷面,你那文章解元不成,前十还是妥妥的。”贾琏听林海这样讲,吃惊地瞪大眼睛。 林海还是决定把这里面的厉害,一点儿不落地告诉贾琏。“你以为顾安几十年翰林学士做下来,是白吃饭的?!贾雨村就是他在湖州点的举子,然后他又是贾雨村春闱的房师。贾雨村的文风,他再熟悉不过了。他派了你四十九名,说明他是心里有数的。那贾雨村如此,就算把我和你父亲绑到他一起了。那顾安和联合副主考,也是一样。我们为了你,以后不得不在仕途照应他们。” 林海看着吓白脸的贾琏,“这事不怪你,怪我,本来让你考秀才,就有些揠苗助长。我的本义是你未必需要考进士,就是中举也是要三五年以后。这期间,把你的捐官落成实职,以后你还有爵位承继,慢慢来就好。同意你去见识秋闱的考场,也怪我没想到贾雨村会如此不择手段。你也莫怕,我和你父亲俩人,我们会‘照应’好贾雨村的。你以后见了他,就和黛玉一样对他,当一般的先生就可以了。这些我和你父亲会处理好的。只是我原打算带你在身边读书的,现在却不敢留你在京了。一会儿,你先回府给你祖母、母亲请安。然后就回来。” “是。”贾琏蔫蔫地应了。 “琏儿,打起精神来。我和你父亲商议好了,过几天在族里给你摆个酒宴,之后你再和你媳妇说,要去学习的事儿。去了你舅舅家,好好学习几年,以后春闱夺魁也不在话下,这事儿就水过无痕了。明白吗?” 贾琏这才真的放心了,仰头对林海孺慕一笑。“琏儿让姑父费心了。” 林海看看贾琏的灿烂笑容,想起上辈子的纠葛,心里柔软,拍拍贾琏的肩膀,“坐我的车,让林谦陪你去,快去快回,我这里要你做的事儿多呢。” 贾琏带着给贾母、邢夫人、迎春、贾琮的礼物回荣国府。贾琏进了荣国府大门,就感到一府的男男女女对自己的态度恭敬得了不得。贾琏先去荣禧堂,见了邢夫人,给邢夫人问安,邢夫人假笑,和贾琏说了几句,说贾赦把东院给他了,自己又给挑了他几个漂亮丫鬟。贾琏腻歪看邢夫人的假笑,略坐坐,就说去看贾母,告辞出去。 贾琏出去后,邢夫人对王善保家说:“奶娘,你说老老爷这说不回家就不回来。唉,我要是能有个儿子,该……” “太太,”王善保家的忙打断邢夫人的话,“太太,先调养好身子,二太太在您这年龄,还生了宝玉呢。” “这一院子的小妖精,勾得老爷都不在我屋里来,奶娘,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太太,可别说命苦啊。这京里如我们这样出身的,有几个有您的好命呢。倒是琏二奶奶今儿这时候还不见过来。” 这半个月,这对主仆在荣国府过的日子,是从来没有过的舒心畅意,就是王熙凤,也得过来伺候。 邢夫人听王善保家的提起凤姐,就说:“打发人去看看,怎么不见琏二奶奶过来?可是琏二爷得了秀才,她就不想服伺婆婆了?” 贾琏走到迎春的住处,就听迎春的奶娘在抱怨迎春,“姑娘,我奶了你,你是喝我的血才长成人的,你长了这么大,就是奶娘拿了你几根钗,拿了你几个月钱银子,你的小丫头,就和奶娘摆脸色,你对得起奶娘吗?” 贾琏往日对迎春这个妹妹是不在意的,但这一年多,看着林海娇惯黛玉,常听林海念叨“做哥哥的得多照应妹妹”,黛玉又是一个娇怯怯的小姑娘。林海外出巡盐的时候,贾琏每日耐着性子哄着黛玉,几个月下来,觉得有个妹妹是蛮好的事儿。贾琏和黛玉处出感情了,在金陵买东西的时候,给迎春这个亲妹妹,预备的礼物和黛玉是一样的。 迎春奶嬷嬷的抱怨,听得贾琏火气,一脚踹开门进去,“兀那婆子,你还拿捏起姑娘来。”看迎春畏畏缩缩地在一边捧着书,见自己进去只呆呆地抬头,不知道比黛玉少了多少小姑娘的活泼、娇媚、可爱。心里就想,迎春这样子,就是姑父说的没了亲娘,父亲又不疼的可怜孩子了。倒是迎春身边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丫头,见他进去就伶俐地行礼,一扫刚才气鼓鼓地和迎春的奶嬷嬷横眉相对的凶样。 “你拿姑娘的钗和月钱干什么?” “二爷,”那小丫头伶俐地给贾琏行礼后,伸手拽了迎春一下,迎春从呆愣中醒过味,起身给贾琏行礼。 “她偷拿姑娘的钗和月钱去赌牌,喝酒。” “哎呀,司琪,你可不能乱说。二爷,老奴就是一时手里紧,借了姑娘的。” “你都把姑娘的钱匣子和妆奁盒子都拿空了,你说是借,你何曾还过一分银子?”“二哥哥回来啦。恭喜二哥哥得了秀才。”迎春不理会司琪、奶娘的争吵,施礼问候。 司琪抱着迎春的妆奁盒子给贾琏看,贾琏看多了黛玉的头饰,今儿玉钗,明儿珍珠,虽是简单,但哪一样也都不是便宜的。而凤姐的妆奁匣子,更是珠光荧荧,宝石璀璨。再看迎春的,心火往外冒,对着那奶娘说:“爷给你三日功夫,少了你家二姑娘一样钗环,短缺了一钱银子,我把你一家都赶去庄子。” 那奶嬷嬷“哎呦”一声就去抱迎春的腿,“我的姑娘,我奶大了你……” 贾琏上手拎那妇人的衣服领,勒得那妇人赶紧松了迎春,伸手拽自己的衣服,“二爷,二爷,饶了我吧。” “少了你家二姑娘一样钗环,短缺了一钱银子,你一家都去庄子吧。滚。” 贾琏赶走那妇人,迎春愁眉点点,“二哥哥,她会去找太太说我不尊敬她。” “无妨,哥哥会和父亲说的。”琏二拿出给迎春准备的礼物,司琪高兴得带着几个小丫头帮迎春拆礼物。 “姑娘,你看,这钗多漂亮啊。”司琪拿着钗就往迎春头上戴。 迎春抿嘴笑,“快收好了,不然……” 贾琏知道迎春没说出来的意思是什么,“妹妹莫怕,哥哥会和父亲说的。” 贾琏出了迎春的屋子,还能听到身后的小丫头兴奋的叽叽喳喳声,“姑娘,这个做袄最漂亮了。绣橘,你去针线房喊人来,我们现在就做,明天姑娘可以穿新衣服去林家了。” 贾琏脚下一个踉跄,他知道凤姐说府里变样子了,现在内院都是邢夫人说了算,倒不知道迎春连出门的新衣服都被邢夫人克扣了。 贾琏又去看贾琮。奶娘抱着贾琮行礼,贾琏伸手接过琮哥儿,掂了掂,还挺重的。贾琏不知道这么大的孩子该多重,但看贾琮笑嘻嘻的、又干干净净的,逗琮哥儿玩了一会儿,递回给奶娘。 “好好带着琮哥儿,二爷就这么一个亲兄弟。带好了,不会亏待你。”黛玉常念叨他弟弟二三岁是怎么可爱,要是弟弟不死,娘亲也不会死了,对这没见过几面的弟弟也亲起来。 贾琏瞥一眼给贾琮的玩具,想想迎春那么大,还被奶娘拿捏,对琮哥儿的奶娘就严厉几分,“别让我知道你亏待了我弟弟。” 又从荷包里掏出几块银子,一张百两的银票。“这银子给你。好好带琮儿哥。” 琮哥儿的奶娘是个老实人,从琮哥儿出生带过来,还是第一次收到打赏,对贾琏谢了又谢,连连保证:“琏二爷放心,奴婢一定会带好琮三爷。” 贾琏往梨香院走,琏二爷、琮三爷,要是自己大哥活着是瑚大爷。可笑自己二十年来一直以为是珠大爷,琏二爷这么排呢。还曾经疑惑过,怎么有人称宝玉为宝二爷。一时想得痴了,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在梨香院佛堂,为祖父祈福的祖母了。 贾琏就那么呆立在梨香院门外,手按在门上。 第167章 林海30 贾琏犹豫半晌, 还是推门进了梨香院, 走到正堂门口了, 才有婆子过来。 “哎呀, 是琏二爷来了。恭喜琏二爷中了秀才。”那婆子脸色寡淡,不带半点谄媚。 “老太太呢?” “老太太在佛堂给国公爷念佛经呢。” 贾琏跟着婆子去了梨香院正屋改的佛堂。檀香缭绕中,贾母跪在观音像前, 双手合什, 在闭目轻声吟诵。 贾琏轻轻走过去, 跪在贾母身后,却根本听不清贾母念的什么,看着贾母佝偻的后背愣愣地发呆。 贾母念完, 又对观世音菩萨拜了四拜,双手撑着蒲团想站起来。贾琏赶紧起身, 抢在婆子前搀起贾母。 “琏儿回来啦。”贾母仍是一向的慈爱声音。 贾琏看着老太太消瘦了许多的脸颊, 搀着贾母往外走,把贾母扶到起居间坐好,才跪下给贾母磕头。 “老太太一向还好?” “好,好。琏儿, 恭喜你是秀才相公了。”贾母看着一走一年多的孙子,满脸欢喜。 “老太太,我中举了。”贾琏在贾母跟前低声说着。 “中举了?琏儿,你中举了?”贾母惊得声音都变了。 “是。” “哎呦, 我的好孙子。”贾母抱住贾琏的头, 摩挲这贾琏的后背, 不一会儿,贾琏感到自己的后颈和肩头潮湿了。 “祖母,您,您别哭啊!” “老太太啊,是高兴的。”贾母扯贾琏起来,拉贾琏坐在自己身边。拍着贾琏的手,口里连声说:“好,好。你是个好的。” 复又泪水涟涟。 贾琏只能拿帕子给贾母沾泪水,那想到越沾越多。贾母拿过贾琏的帕子自己搽脸,边搽边笑着流泪,“老太太啊,是高兴的,高兴的。人老了,遇到高兴事儿,就这样。” 贾母哭了一阵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琏儿啊,如今祖母也没什么好给你的了。这是你祖父随身佩戴了多少年的,随你祖父出征、上朝……你祖父走后,老太太也贴身戴二十多年了。原想以后就带进棺材了,现给你吧。你要好好努力,也戴着它站到你祖父的位置。” “祖母,”贾琏不敢接这尤带着体温的玉佩。他听凤姐说了,老太太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留在荣庆堂了。 “拿着吧。你不像你瑚大哥哥,珠大哥哥见过你祖父。你拿着这玉佩,就当见到你祖父了。这家里,只有你——才能完成你祖父的心愿了。” “祖母,您还是留着傍身吧。” “傻孩子,你父亲是我亲生的儿子,你还担心他委屈我不成。拿着吧。我在这里越住越安心,这家现在有你父亲,再以后有你,也不用我操心,也不用我担心了。”贾母把玉佩系到贾琏的腰带上。 “跟你姑父好好读书,像你大舅舅一样考个状元,祖母也好告诉给你祖父,让他也高兴高兴。” “是。” “和你姑父说,老太太谢谢他了。” “祖母。” “去吧,你姑父明天娶亲,你去帮忙吧。”贾母推贾琏离开,“我要去歇歇了。” 贾琏把贾母搀扶到后舍,见床褥仍是贾母之前用的,摸摸褥子也厚实,暖和,看看屋里的摆设虽简单、但也不缺什么,就是茶具也精致。起身给贾母倒了一杯茶,见仍是贾母惯爱的老君眉,才放心地说:“祖母,过几日,琏儿再来看你。” 贾琏的细致,贾母都看在眼里,心里叹息一声,这是个心性好的,以往倒忽略他了。 “去吧,好好读书了。” 贾琏走后,贾母躺在床上,心痛如绞,眼泪从紧闭的双眼,汹涌流出。琏儿跟着林海学了一年多,就考上举人。要是当年王氏同意送珠儿去江南…… 唉,王氏那毒妇,她害的不是敏儿的孩子,害的是她自己的珠儿啊! 贾母恨一会儿王夫人,更放心不下贾政,自己疼了护了一辈子的儿子,那能对付得了自己公婆那样奸诈的人教养的老大。政儿啊,怕是连骨代皮,都要被老大扒得干净了。 老大为张氏和瑚儿,恨上了自己和老二夫妻。只看他把自己禁锢在梨香院而后不闻不问的利落手段,以后也不会轻饶了老二家的和王家了,国公爷,您千万保佑元春能得了今上的青睐,保佑老二和宝玉,能在老大手里逃得了活路…… 贾母想到贾代善,心里涌起从来不曾比过此时的难过。唉,国公爷,妾身拱老二这一房为荣国府出头,真的是以为老大再不能出头的了,真的是为了国公府啊。 贾母呐呐自语,反复念叨真的是为了国公府,真的为了国公府……声音越来越低…… 贾琏在回林府的路上,问林谦有什么要他做的。 林谦笑笑说:“都安排好了,表公子明天帮着老爷喝酒就成。” 贾琏笑得林谦晃神。 回去见林海,林海给了他一叠纸,“琏儿,这是明天要来林府的客人,你先记熟了。” 贾琏接过来,略看了看,发现名单上的人基本都是礼部和翰林院的,个别是其它部门的,人名后面标着职位、与林海的关系。 “拿回院子里好好背,别给别人看到了,晚饭后过来检查。” 贾琏应声回了院子。院子里的前一进是有他的书房的,贾琏背到吃午饭,安儿过来喊他,才收了手里的东西,跟了安儿回去。 凤姐看着贾琏边走边蠕动嘴巴,迎上去问道:“二爷,你这是念什么经呢?” “噢,林姑父让我背的东西。”贾琏被凤姐唤回神儿,“凤儿,说念经,我想起老太太来。你常去看老太太吗?” “开始早晚去,老太太不给进的,后来老太太说,五日来一次吧。前儿个才去的。” “妹妹那里呢?” “迎春跟在太太身边住,倒没空儿去过。可有不妥?” “凤儿,你有空给妹妹换个嬷嬷照顾,她那奶嬷嬷把她的首饰、月例银子都拿去赌牌喝酒了。要不是我今天回去了,而妹妹连出门的新衣服都没有,太太竟克扣成这样。” 凤姐哪里不知道迎春的窘境,以前看贾琏不在乎迎春,与探春一般对待。现见贾琏上心了,赶紧叫安儿,“平儿,你现在回去,看二姑娘缺什么,从我那里拿,都描补好。”又拉着贾琏袖子说:“二爷,都怪我。姑娘们以前都在老太太跟前,每天见着都好好的。这也才一个月的功夫……” 凤姐接过平儿手里的布巾,给贾琏搽手。“老爷不让太太管家,太太就揉搓我,每天的大事小事都要过去再说一遍,没有一个地方,做的是对的。从早上睁眼开忙,然后就去太太跟前,站到晚上太太休息……” 贾琏握着凤姐的手,心疼起来,“她怎么敢?她没养过我一日,以为自己是我亲娘吗?” “二爷,我做媳妇的,可就等着二爷回来,给我做主呢。” “好凤儿,你放心了。”贾琏抬手抹去凤姐眼角的一滴要落不落的泪珠。 夫妻二人坐下来一起吃饭,“凤儿,你那边事儿多吗?” “不多,李老大人家今日上午来铺陈了新房。倒是要留那几个媳妇吃饭的,可人家说回去还有事情忙,也就随她们了。二爷呢?” “我明天陪姑父喝酒就好。” 凤姐就心疼了,“二爷,找珍大爷和蓉儿来吧,你一个人怎么行呢?” “好主意,你赶紧打发人送信去。我的小厮、长随都留在江南了。” 凤姐疑惑。 “嗯。本来想考完试,回程经过扬州,接了他们一起回来,可赶时间就顾不上了。” 凤姐赶紧叫平儿去吩咐昨天带过来的人跑腿,让蓉儿下午来一趟。 晚饭后,贾琏去林海跟前背诵白天给他的那几页纸。从贾琏进来,贾赦就盯着贾琏腰间的玉佩看,等贾琏背好了,林海也注意到贾琏腰间的玉佩了。 “琏儿,这玉佩,老太太给你的?” 贾琏一贯的对上父亲就发怂,“是,祖母说她贴身戴了二十年了,让孩儿好好努力,以后也戴着它站到祖父的位置。” 贾赦湿润了双眼,“你好好戴着吧。你祖父去世的时候,我怎么也找不到这玉佩,原来是给老太太收去了。这是太上的爱物,先帝给太上的。后来你祖父出征的时候,赐给你祖父了。”贾赦对玉佩来历熟悉得很。 在林海的印象里,贾代善始终都戴这一块玉佩,原来是有这缘故的。 贾琏手忙脚乱去解玉佩,“父亲,还是您收着吧。” “瞧你这熊样,给你了,你就好好带着。用心读书,莫辜负了你祖母对你的期待。” “是。” 林海看着贾琏走远了,才对贾赦说:“大哥,何必对孩子这么凶。吓得孩子都不敢和你亲近了。” “我这是儿子。不是该娇养的女儿。” 林海对上这状态的贾赦,知道是讲不明白道理。“大哥,玉儿想留迎春做伴儿,多住些日子,你看可好?” “行,以后一直住你家都行。邢氏那性子……我那府里,等琏儿走了,慢慢收拾吧。” 第168章 林海31翌日婚礼前,林海照例沐浴更衣, 他顺手把碍眼一年多的几绺长须剃了个干净, 才心满意足、精神抖擞地穿上新郎的红色礼袍, 出现在迎亲的队伍前。 陪着林海去迎亲的是贾赦、程荫。林海早就跟贾赦念叨过, 不想要贾琏这样的年轻小伙子,陪着去迎亲。都胡子大把的年纪了,给风神俊秀的贾琏等一比, 更是显得老了。贾赦哈哈大笑了林海一场后, 毛遂自荐,拖了程荫出来。算是给林海的婚礼撑场子了。 礼部陈尚书,林海的座师, 原对林海进京的事儿不闻不问,但听说林海要娶安南县主后, 还是应林海所邀, 让自家老夫人出面,去李老大人家,帮忙走完六礼。林海对陈尚书这样不待见自己, 问了李老大人几次, 最近才知道是因为自己曾娶贾敏、是国公贾代善的女婿。林海也是无法, 大概陈尚书忘记了他林海也是勋贵出身了。 偏陈尚书这样的人, 在太上掌权的时候, 从庶吉士、翰林、翰林学士做起, 到礼部员外郎、侍郎, 再到礼部尚书, 这人从出仕开始,一直在翰林院、礼部了。在翰林院、礼部可是一言九鼎,对林海再娶,人家宁可去李老大人家坐席,不肯到林家喝酒,林海也只能无奈一笑。 翰林院和礼部的人分了两拨,分别去李老大人家和府。给林海充男方亲眷的是贾赦、程荫、贾珍、贾琏,贾蓉。 贾赦、程荫二人也都是相貌不俗之流,贾赦威武,程荫儒雅,但在穿着新郎礼服的林海面前,顿时沦为陪衬。 贾赦一边把大红绸花系到林海身上,一边和程荫说笑:“如海,你要剃须,也该告诉我们俩一声啊。哎,繁森,这满京城,也就我们俩敢陪林海去娶亲了。别人到了这岁数,是不敢到探花郎跟前丢脸的了。” 程荫知道贾赦和林海关系好,但自己儿子也不小了,却被贾赦拉来陪林海迎亲。只笑笑说:“赦兄,恩侯,一会儿你看吧,那大街上都是看新郎林海的,我们俩可是出来寒碜自己的。如海是探花依旧,玉树临风,我们俩老的可比不上二十年前了。” “嘁,就是二十年前,也没几个能比得如海了。” “让琏儿陪着去吧。”程荫有点不想陪林海去了。 “如海怕把他显老了,新娘子不稀罕他呢。”贾赦笑起来,程荫也憋不住笑了。 林海上马走在前面,听着贾赦和程荫二人在后面说笑,心想就是保养的再好,也比不过贾琏那种天然的青春活力,今儿是万不能让贾琏那般的小年轻抢我的风光啊。 回头对二人灿烂一笑,眼眸流转,色胜春光,“如海谢恩侯、繁森,一会儿多让几杯予你们。” “如海,你说的好听,是让我们替你喝酒吧。”程荫与林海熟悉了,也喜欢与林海这样性格的人交往,不免揶揄他一句。 “知我者非恩侯,就是繁森了。” 三人说说笑笑,林海也少了几分紧张。 到了李老大人府上,守门的是老大人从外地赶回来的二个孙子,嫡子长孙将将十六七岁的模样,还没进学,次孙也才十二三岁。虽提了几个问题,说是要考校探花郎,几个回合就败给了林海,沮丧地放了林海进门。林海摸摸二个半大孩子的头发,一人两个沉甸甸的荷包,勉励几句,把兄弟俩哄得眉开眼笑。 贾赦道:“如海,你这门进得可太容易了。” 林海回头夹眼,“恩侯,高抬贵手啊。” 一句话打消了贾赦想给俩小子出主意的念头,但贾赦对林海伸出大手。 程荫笑:“恩侯,你是哪伙儿的?” 贾赦笑得爽朗,“我就是看不得他轻轻松松迎到新娘。” 林海回身,塞了俩荷包给贾赦。 贾赦晃晃荷包,朝程荫笑:“看到了吧,呵呵。”顺手塞给程荫一个,“给你儿子买糖吃。” 程荫哭笑不得,但看贾赦的身体和神气,比年前时候好了不少,心里着实为他高兴。 林海依照喜娘的指示,迎了安南县主,拜别李老大人夫妻,带着蒙上盖头、上了花轿的新嫁娘,绕路回府。在鞭炮齐鸣声中,花轿从林府中门抬了进去。 林海一手执着大红绸子扎成红花一端,另一头递给自己才从喜轿搀扶下来的新嫁娘,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到正堂。 别人迎亲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林海不晓得,他现在是心跳如擂鼓,耳边都是翰林院和礼部同僚的调侃,只能目不斜视,双手紧攥着红绸,克制着自己,脸上装出一幅莫测高深的、微笑的模样。 拜天地后,林海送新嫁娘去主院洞房。程夫人、邢夫人、尤氏和凤姐等一些来客的夫人,都挤在洞房里等着呢。说是来看新嫁娘,不少人在小声嘀咕:“不知道探花郎老没老,二十多年前,我和姐妹们挤在酒楼窗口看进士们骑马夸街,哎呦,哪一届的探花都没林海俊俏啊。” 这些妇人也多是人到中年了,数人嘀嘀咕咕,合在一起就显得洞房噪杂起来。可看到引着新嫁娘进来的林海后,突然鸦雀无声了。 岁月太偏爱这个男人了。 林海在众目睽睽之下,挑开了新娘的盖头,果然是惨不忍睹的新娘妆,描画的千篇一律的柳眉,涂的白脸、红唇,和日本艺伎似的。唯有双目如寒星,在林海脸上一转,光华璀璨,随即羞涩地低了头。 林海心里赞一声,好,妙目神光。 待新人喝了合卺酒,贾赦拉了林海说:“走吧,前面敬酒去。以后有得你看。” 林海不知是给屋里众多女眷盯着看的,还是给贾赦调侃的有些脸红,对四周围着的女眷做个罗圈揖,朗声笑曰:“请夫人们入席。” 林海声音清朗,玉面微红,整个人如青竹翠柏挺立,彬彬有礼,霎时把看林海呆了的夫人们惊醒了,有人不好意思起来就往外走,带着其他人也开始往外走。 林海又对新娘揖手,“县主,如海先去前面敬酒。” 新娘顿了顿,缓缓向林海颌首,林海跟着贾赦去了前面。 贾赦心里酸涩,妹妹没了,林海却比以前风华更盛一筹。林海二十多年前娶妹妹的时候,就是自己送的亲,也是这样彬彬有礼,自己那时候是多么地为妹妹欣喜啊。唉。 贾赦陪了林海回前面敬酒,京城上年纪的老翰林,谁不认识荣国府的大公子。见林海再娶,贾赦和吏部侍郎一起陪着迎亲,现又一起陪林海敬酒,心里都称赞林家和贾家关系处的好,就是与翰林们混坐一起的贾政,也被同桌尊敬起来。也有人因程荫的出现,对林海在今上心里的位置,做了新评估。 贾赦和程荫只陪林海敬了两桌,官职、地位和程荫差不多的,然后就换了贾珍、贾琏陪同。林海是一边敬酒,一边把贾琏介绍给该认识的同僚、同年。众人对张老太傅的外孙子、林海唯一的入室弟子、才二十岁就中举的贾琏,是赞不绝口。更多的是恭维或是预祝他明年恩科,能和林海一样高中探花。 贾琏不知是酒熏的还是羞的脸色通红,没一会儿,就给林海以年轻、不生酒力,让人把贾琏搀扶回西院。 程荫和贾赦低声说:“你这妹夫能啊。” 贾赦点头,“过几天,就打发他小夫妻去琏儿他舅舅张家那儿读书,大概三五年才能回来。”声音里充满着复杂,有不舍、有无奈。 程荫点头,这是再好不过的法子。三五年以后,京城读书人再见到贾琏,以张家的功底,怕是不是举人也能教导成举人程度了,再不惧贾雨村那厮的可能的要挟。 同桌的礼部左侍郎就恭维贾赦,“贾大人有此子,不逊大公子当年哪。” 酒宴气氛热烈,林海很快就喝得有些熏熏不知岁月了。 贾珍父子架着林海往后头送,贾赦站在林府大门处送客。待送走了客人,王善保家的上来问:“老爷,太太问您可要一起回去?” 贾赦在林府住了几日了,想想说道:“让你们太太先走,我晚点回去。” 王善保家的给贾赦福礼,走了几步转身回来,“二姑娘说,老爷让她留在林府?” “嗯,迎春留林府了。让太太先回吧。” 贾赦按按喝多了、有些疼痛的太阳穴,心里想得是贾琏昨晚和自己说的话,自己真的是忽略迎春、琮儿了。看黛玉活泼的性情,与迎春见了自己的萎缩、疏离感,唉,长叹一声,就是琏儿,自己也没管过。真成了让林海说的养而不教!幸而琏儿让林海教导的明白事理了,不然这三个没娘的孩子,和没爹也差不了许多,都看二房的脸色活着。 贾珍父子把林海送回了主院门口,交给出来接的丫鬟,就回了前院,汇和了贾赦一起回宁荣街。 第169章 林海32 贾珍喝的也不少, 父子二人挤到林诚给贾赦派的马车上。“赦大叔叔, 您与程大人很熟?” “他也是皇子伴读出身。” 贾珍了然。“赦大叔叔, 蓉儿也大了, 他以前说的那门亲事,我想年前给他完婚了。” “噢?谁家的孩子?我怎么没听说过?” “营缮郎秦业家的。老太太知道的。” 贾赦自觉脑筋有点转不过来,“营缮郎秦业?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呢?这营缮郎是内务府的七品官吧?” “是。” “糊涂。一个内务府七品营缮郎的女儿, 怎么能做贾家的宗妇?让你老子和我说。” “这个, 是我父亲早年给说的婚事。赦大叔叔, 这女孩儿的身份……”贾珍欲言又止。 贾赦看看贾珍,又看看贾蓉,贾蓉一脸的懵懂无知。 叔侄说着话, 不觉到了宁国府门前。贾珍就说:“赦大叔叔进来说话吧。” 贾赦就说:“还是去我那里吧。” 贾珍打发贾蓉先回府,跟了贾赦去荣禧堂。二人略略洗漱, 贾赦觉得精神了一些, “你说那女孩儿身份怎么了?” “父亲也是含含糊糊的。说是营缮郎秦业,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二十年前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 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因与贾家有些瓜葛,况且那秦业年纪又大了, 就早早定给了蓉儿。” “不成。养生堂抱来的孩子, 怎么能做贾家的宗妇。” “这, 可是早定了亲的。那女孩儿……” “珍儿,敬大哥躲去炼丹,我窝在东院二十年,你莫和我说那女孩儿身份,能被送到养生堂,敬大哥又定给蓉儿的,我不想知道。”贾赦揉揉额角,“珍儿,我告诉你,你一定要给蓉儿完婚,咱们就分宗。” “啊?”贾赦这话如晴空霹雳,震得贾珍蒙头转向。“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琏儿和他的子孙,和我一样。当然,说给族人的就是树大分支。私底下,我告诉你实话,就是不想和那些混账——祭祀一个祖宗。” 贾赦把他在金陵访查到的族人跋扈、为非作歹的事儿告诉给贾珍,又把京城族人不思上进,每年就等着混宁荣二府救济的事儿也摊开说了。 “珍儿,咱们两府不是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了,养着这些废物也不过是每年出点米碳。可你想过没有,现在勋贵多站在太上一边,太上七十啦!现在与今上相逆,等今上掌权,会轻易放过勋贵吗?” “所以,”贾珍急急插嘴,“赦大叔叔,咱们得早谋划啊。” 贾赦冷笑,酒后脸上的红晕,在烛光下有些狰狞,“谋划?谋逆吧。用什么名头谋逆?啊! 贾珍瞪大双眼不服气,“义忠亲王的儿子,太上的嫡子长孙,承继圣位更名正言顺啊。” “嘁。今上是得了太上的禅位,圣人位置来得没有半点含糊。今上的生母,在太上还活着,被追封为太后,今上比先太子这嫡子的名头差啦?啊!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要是谋划,我只得独立一宗了。” “别,别,赦叔,赦大叔叔,珍儿跟着您几十年了,您可不能就甩了我不管啊。” “你爹还活着,你去找你爹去,有人管你。” “赦叔,赦大叔叔,”贾珍围着贾赦打转。 “唉,珍儿啊,”贾赦被贾珍烦的不行。“你爹和我的样子,你没看到?——我们还是奉太上命,跟着先太子呢,你这是奉谁的命?太上的?你我在朝廷都没什么实权,你再去招惹来什么身份存疑的人,到贾家做宗妇,是给儿孙埋祸呢。我可不想琏儿和他的子孙,和我、和你爹一样,畏畏缩缩地躲着。贾家啊,吃过从龙的苦头……也该记打了。” “赦叔,万一成了,就还是宁国府、荣国府啊。” “呸,做梦呢。我可不能把琏儿和孙子,赔给你们的白日梦。珍儿,你愿意,你自己去吧。还有族人如此,你不加管束,最后会算到你这个族长头上。你早做打算,督促族人能各自谋生,免得以后个个都去讨饭。我呢,只能独善自身,选个日子,咱们分宗吧。” 贾珍张大嘴,“赦叔,先别分宗。侄儿求你了。年前这几个月,珍儿好好整理一下族人。蓉儿的亲事,我再去问问我父亲。过了年再说,如何?” “好。不过,珍儿你也好好想想分宗的好处,万一你敗了,叔叔也能帮你几个不是。我们贾家不能全族捆到一条船上啊。” 贾珍郑重点头,贾赦吩咐人送贾珍回去,胡乱在书房对付了一夜。 贾政喝得醉醺醺地回、隔了宁荣街二条街巷的新府邸。满脑子都是贾琏中举了,贾琏中举了…… 贾政晃悠悠地甩开搀扶他的赵姨娘,“太太呢?” “太太在佛堂呢。” 贾政定定神,从搬过来后,他在家事上全听从贾母的吩咐,辞了平时和他闲谈的相公,分得的庄子交给邬家挑总打理,铺子多是出租。内馈交给李纨主掌,探春交给李纨带;东面那一路给了李纨母子,西面给了宝玉。宝玉的身边也只留了贾母给的二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并在这三间五进的三路大宅里的西北角,宝玉的院子后面,设置了佛堂,直接把王夫人关到了佛堂里。 赵姨娘带着环哥儿,曾在李纨跟前,为着吃用等闲事儿,闹腾了两回。李纨告到贾政跟前,贾政从搬过来就心情憋闷,无法发泄,赵姨娘不知深浅的闹腾,被贾政恶狠狠地说了句:“再闹,把环哥儿给周姨娘。” 从此内宅比在荣国府还安静。 贾政甩开赵姨娘的手,自己往佛堂去。赵姨娘在后面喋喋不休,“老爷,天都晚了,您有了酒,别再被风吹着了,明儿再去见太太吧。” 没了王夫人压在头顶,赵姨娘闹了两次没得到管家权,她真怕贾政把儿子给周姨娘。每见了贾政都小心翼翼伺奉着。贾政那里会理会赵姨娘的唠叨,“哼”了赵姨娘一声,自奔佛堂。 王夫人住的佛堂,是一个三间的小院。正堂东间做了佛堂,两边的厢房住了王夫人的丫鬟,倒座住着两个粗使婆子,是打杂的,也是看着门的。那俩个婆子夜里闲着无事儿,就关了院门喝起小酒说说闲话。 正聊天呢,听到踹门的声音,那俩婆子一看是贾政过来,吓得惊慌失色,也幸好贾政也有了酒,不曾留意到她们满嘴的酒气。 “太太呢?”“太太在正房西屋歇下了。” 王夫人坐在正房西屋的窗前,望着黑黢黢的堂屋发呆,她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自己要住佛堂的地步。正胡思乱想呢,听见婆子和贾政在说话。 未已,贾政推开东厢的房门,昏暗的烛光下,王夫人穿着半旧的蜜合色夹袄,深褐色布裙,身上披着一件多少年前的褪色的茜红披风。 看到贾政进来,王夫人站起来,温声招呼,“老爷来啦,坐吧。” 及见了贾政有酒了,就吩咐听到声音跟进来的金钏端点热茶来。 王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姿色出众的美人。晦暗的烛光下,才半月没见,明显看出来人瘦了。都说灯下看美人,朦胧烛光下,王夫人语气温婉,让贾政一下子想到几十年的夫妻相伴来……其实,贾政那天在荣庆堂喊过休妻后,多少天来,除了难堪,心里只剩下酸涩了。 看着王夫人布衣简陋,贾政忍住心里的苦涩,呐呐自语,“琏儿中举了,琏儿中举了……” “什么?琏儿中举啦?” 王夫人大惊失色,呆立在地中间。 “是啊。”贾政踉跄着进门,跌坐在王夫人才坐过的、室内唯一的椅子上。 “王氏,你说,要是你让珠儿去江南,让珠儿十五岁,不,十八岁的时候去江南,是不是珠儿早就中进士了?” 王夫人苦得嘴里像生嚼了黄连,“珠儿,我的珠儿啊。”泪水滚滚,哽咽不已。 金钏进来送茶,见王夫人如此,刚想开口去劝,王夫人摆手让她出去。 “老爷,我那里舍得送珠儿去啊。” “是啊,你是舍不得。不然,珠儿天资聪慧,比琏儿不知高多少呢,怎么就不能送去跟妹夫读书了?你害妹妹流产,你怕妹妹报复呢。” “老爷,什么我害妹妹流产?”王夫人心里发抖,嘴里却只能坚持。 “妹妹怀孕五个月,回府给母亲过寿。回林家路上就流了一个男胎……你说不是你?” “老爷,谁说是我了?证据呢?当时不是我管家,国公爷尚在,妹妹一个出嫁的姑奶奶,我害妹妹做什么?我能落得什么好处?老爷,您莫冤枉我。” 贾政酒气上涌,“我冤枉你?祭田是你卖的吧,印子钱是你放的吧?府里的庄子、铺子是你置换的吧,都是你吧?” “老爷,我为谁呢?王家给我的嫁妆,够我三辈子吃用不尽了。还不是为了添宫里!元春进去前,我把手里能给的现银,都换成银票子带给她了。我连陪嫁银子都没留。老爷忘记啦?” “贾府没短我吃的,用的,可谁想过大姑娘,在宫里、在潜邸伺候人、看人脸色。没银子,大姑娘再服小做低,也博不上去啊。我们母女如此,是为了谁?老爷?我嫁与你二十多年了,有珠儿、元春、宝玉,你何时见我爱过身外之物?” 王夫人说的恳切、哀伤,泪水滚滚,贾政已经忘记自己过来是做什么了。他看着眼前的王夫人,再不是荣国府里那总是一本正经、乏味无趣的管家夫人了…… 眼前晃动的是王夫人滚落的泪水,是他初见王夫人时候,王夫人明媚得如三月春花的笑脸;是王夫人牵着珠儿的手,含笑崇拜地看他给珠儿讲书;是王夫人抱着粉雕玉琢的元春,笑着和他说“二爷,您看我们闺女生的多好,再没见过这么聪明、漂亮的小闺女了。”是王夫人生了宝玉后,疲惫的憔悴模样,“老爷,孩子衔玉而生,母亲说怕是有大造化,就抱去了。妾身还就是孩子落草的时候,看了一眼啊。” 贾政站起来,上前想握王夫人的手,却晃悠着一下子扑空,扑到王夫人身上。王夫人伸手搂住贾政,俩人脸颊相贴,王夫人在贾政耳边轻柔唤着“老爷,老爷。” 贾政所有的不满、恼火、怨恨……化作虚无。 第170章 林海33 安南县主在林海带女儿去李老大人府拜访的时候,曾躲在屏风后面偷偷见过林海。那时候见到的林海是消瘦、大病初愈、虽如瘦竹挺拔的样子, 看起来少了点活泛气。她心里也知道这是李家能给自己找到的最好婚事, 欢喜是有的, 也不是没有遗憾。才被林海挑开盖头的时候, 她往林海脸上那么一扫,发现自己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不由得低下头。 这个嘴角噙笑, 眼里含着赞赏的男人…… 安南县主握紧搭在膝上的双手,感觉脸上还余有与林海喝合卺酒时,林海呼吸的气息。她不敢抬头, 也不敢抬眼。耳边传来林海清潤的低语声,“县主, 如海先去前面敬酒。”是和自己在说话, 她慢了一拍才记得要给个表示,赶紧点头,眼光跟着林海的双腿。 林海的脚步, 和伴着他的出去的男子一样沉稳, 落地无声, 安南县主略收秀眉, 难道林海这探花郎是练家子? 洞房里安静下来, 陪嫁过来的丫鬟上前行礼, “县主, 洗洗脸, 换过衣服吧。” 安南县主只带了二个陪嫁丫鬟和一个奶娘。刘奶娘是十三年前伴她入京参选的,这么些年不离不弃地跟着她。而这俩丫鬟是她被接到李家后,李老夫人给她挑的,也陪了她六七年,小二十岁的人了。李家把林海的聘礼,只留下一些茶叶酒水糕饼等吃食,其他的都做嫁妆给带了回来,李老夫人还额外塞了她一千两的银票,给她压箱。 安南县主起身,摘了头上沉重的首饰,洗去脸上厚厚的脂粉,然后靠坐在床头,打量起新房的家什来。 做工精细的紫檀家具,梳妆台上只放了一个三层金丝楠木的妆奁盒子,还安置了一个半人大的镜子,刚才卸妆的时候,安南县主注意到是比铜镜清晰太多的玻璃镜,纤毫毕现。京里巴掌大的把镜都要十两银子的,林家真豪奢啊。 所有的家具都是林家准备的,除了李老夫人塞给她的银票,安南县主算是什么也没有地嫁到林家。经过十余年的沉淀,她现在已经不会再感叹这样的超出俗礼的事情。林海能娶她——只有一个光溜溜县主名号的人,给她以后的人生一个安心住着的家,单他这份心,她也会好好待他的女儿的。 “姑娘,林家的小姑娘来看你。”丫鬟春柳进来,轻声禀告。 “请进来吧。” 安南县主对林海的女儿印象很好,也很微妙,这孩子对她的态度,可能会左右婚后林海对自己的态度。 “姑姑好。”小姑娘娇声软玉。 安南县主看身着喜庆的小姑娘,拉着一个十岁左右温柔腼腆的姑娘进来。该是林家的亲戚吧。 “黛玉,今天穿的真漂亮啊!” “表姐帮我挑的衣服。”跟着黛玉进来的女孩,施礼后就站在一边,听黛玉提到她,扯扯黛玉衣袖,小小声说:“表妹,看过就回去吧,不然富嬷嬷该发现了。” 安南县主轻笑,原来是偷跑过来的。 “我和姑姑说一句话就走。”黛玉示意安南县主低头,趴在她耳边悄悄说:“爹爹说,我和姑姑好,姑姑就会给我生弟弟,帮我打架。我和姑姑最好了,姑姑您快些生弟弟啊。” 安南县主忍不住羞红了脸,看着认真等她回答的小姑娘,郑重地点头。跟着黛玉进来的大姑娘,拉着黛玉快速离开新房。 怪不得上回小姑娘见到她,就问她会不会打架,原来林海是这么对女儿解释他再婚的。想不到文质彬彬的探花郎,会这样教女儿,弟弟是用来帮忙打架的。不怪李老大人说他一肚子心眼,这人连自己女儿都糊弄。不过自己倒先要谢谢他,谢他能够先安抚好前房女儿的、这番体贴的好心意。 安南县主捂着热得发烫的脸,想想更欢喜起来。做后娘,最怕的就是孩子梗在那里,哪怕是一个姑娘,以后能一付嫁妆出门了事的。看着前房女儿对她欢欢喜喜的模样,安南县主对自己的婚姻、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刘奶娘悄悄进来,“姑娘,奶娘才问过了,和林家姑娘进来的那个姑娘,是前面贾家的内侄女,是要留在府里住,给林家姑娘做伴的。昨晚赶着在西路、给那贾家的表姑娘收拾了院子,明天的礼,要多备一份了。还有西院住了贾家的一个侄子,夫妻俩人。二管家林谦娘子来院子了,姑娘要不要叫进来问问?” “奶娘去问吧。我不好现在就叫人问话。” “看我,可不是老糊涂了。” 隔了一会儿,奶娘拎着食盒进来,“姑娘,林谦娘子来给姑娘送吃食,说是姑爷安排好的。” 奶娘把食盒里的饭菜,摆在放了点心的桌案上,几样清淡小菜,大半碗白粥,一口一个的小包子,尝一个是蟹黄的,再吃一个是三丁的,一个包子一种味道,安南县主尝着尝着,就把东西都吃了。 奶娘担心,“姑娘,你吃这么多……” 安南县主笑笑,“奶娘,我饿了。天还没黑透,前面的酒席要结束,还早着呢。” 春柳和石溪进来把食盒收拾了,送水给县主漱口。安南县主在屋里转了又转,直到院门口有脚步声,才轻悄地溜回婚床坐好。 林海被二个丫鬟扶进新房,玉面薄红,双目有如水润一般精光四湛。安南县主一看,就知道林海是喝多了。有那么一种人是越醉看着越精神,他自己还意识不到自己喝醉,往往这样的人就容易酒醉后出事。安南县主想起母亲之前久远的教导,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大人,可要先喝点茶,再洗漱?” 林海知道自己喝高了,接过茶盏,略呷了一口意思意思,摇晃着往稍间走。安南县主站起来,想想又坐下,看着扶着林海的俩丫鬟跟进稍间。一会儿,年纪小的那个退出来,给她蹲个福礼出去了。过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捧着换洗的衣服。 刘奶奶赶紧提示自己姑娘,换了亵衣去床上,领着县主的俩个丫鬟退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扶林海进去的俩丫鬟先出来,然后是林海只穿着内衣裤,微湿了头发跟在后面。 林海看着换了衣服、坐在床边的县主有点惊愕,似乎没认不出人来。等县主看过来,四目相对。林海粲然一笑,没错,是这对眼睛,这是和自己拜了堂的新嫁娘,洗过脸都认不出来了。 林海这粲然一笑,笑得安南县主的心砰砰乱跳,羞涩低头。 屋里只有新婚的二人了,喜庆的龙凤红烛爆出一个烛花,提醒了林海。林海慢慢走过去,缓缓开口,“县主这一天辛苦了。” “大人,你可称妾身纪氏,也可以称妾身婉容,就是不要称县主。” “婉容,是小字?”林海坐到县主身边。 “是。妾身离家的时候,父亲取的。”县主脸上现出追思。“父亲说我性子急,说话直,取这小字是提醒妾身要委婉从容地说话。” “婉容离家还没及笄吧?” 县主斜睨林海,这人看过庚帖吗?“尚未。” “都说女大十八变,不仅容貌也有性情。婉容现在的样子,就是岳父希望的委婉从容啊。可见岳父大人是有先见之明,给婉容选了最相宜的小字。” 这人可真会说话。“大人。”县主发现林海快靠到自己身上了,略略羞囧。 “婉容,我字,如海。或你愿意可以称我夫君、相公、老爷,当然称海郎最好。” 县主张张嘴,没叫出来。您几十岁了,还好意思叫海郎? “婉容莫羞涩,来,唤一声海郎,给相公听听。”调戏人的感觉不错啊,尤其是被调戏的人,一幅羞涩不堪的模样,林海回身拉落床帷,二人的呼吸,在黑暗的空间里无限放大。 帐子里热烈起来,刘奶娘在门外听着,终于长舒一口气,向漫天的神佛祷告,保佑自家姑娘:夫妻和睦,早生贵子。 第二日新婚夫妻起来,虽和谐了一夜,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奶娘笑着进来恭喜,带着纪氏的丫鬟春柳和石溪收拾床铺,伺候纪氏梳洗。林海收拾好自己,看着纪氏坐到梳妆台前,便上前打开那金丝楠木的妆奁盒子,“婉容,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在扬州选了这些,若是不合意,以后你自己去挑喜欢的。” 打开妆奁盒子,明晃晃的水银镜子镶嵌在内盖。第一层是羊脂玉的首饰,雕琢精美的十二支花簪和一对镯子。第二层是一套黄金点翠的首饰,钗、簪、步摇、耳坠、项圈、镯子。最下一层是整齐的一套的红宝石镶嵌的首饰,璀璨夺目,钗、簪、步摇、额饰、耳坠、项圈、镯子。 “夫君,这太贵重了吧?”纪氏虽在家里见过不少好东西,但这样的首饰还没在母亲妆奁里见过。 “不一起戴头上,就不怕晃了别人的眼。” 纪氏嗔怪地睨了林海,看着铺了半个台面的首饰,谁会把这些一起带头上,喜滋滋捻起一枚红宝石步摇,递给林海。新婚还是选喜庆的好。 第171章 林海34 林海与纪氏起来的有些晚, 好在家里没有什么长辈, 黛玉和迎春, 被凤姐和贾琏拢到了西院去吃早饭, 没人打扰他们。 黛玉吃了饭就不愿意再呆在西院了,拉了迎春要去主院,看看有没有小弟弟, 凤姐笑不可抑, 忙拦住小人儿说:“表妹就是急着有小弟弟, 也要等到明年这时候的。” 黛玉不解追着问,还是贾琏把话岔开,让人去主院看看, 他们要过去请安了。凤姐看贾琏在跟前,对迎春、黛玉是关照得无微不至。 林海领纪氏先给林家祖宗上香, 然后纪氏又给贾敏上了一炷香, 拜了一拜,郑重说道:“姐姐放心,我会用心照看好黛玉。” 林海看纪氏的坦诚态度,心里顿生一丝欢喜, 以后但看孩子脸上笑容,就知道纪氏是否为言行一致之人了。 二人回去主院,简单吃了早饭,就去正堂。林海着人去西院叫四个孩子来, 又叫人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拿来, 认真解释道:“永琏是我贾家大舅兄的嫡子, 去年我收做入室弟子,今秋中了举人。我在府里给他留了西边的院子,以后当长子待吧。等咱们有了孩子,也是要他帮着照料的。” 纪氏点头,“夫君,妾身明白。”林海这是怕自己寿短吧,但看他昨夜的劲头,百岁应该都无妨。 “迎春是大舅兄的庶长女,他二人俱无生母。琏儿媳妇出生金陵王家长房,父母也俱去世,有一兄,听说是个糊涂人。其叔父王子腾,是经营节度使。有关王家和我们府有关的,找个空儿,再细说给你。” “林府人口简单,事情也不多,琏儿夫妻在这里住半个月,就带他媳妇去他娘舅家读书,以后迎春可能会常来家里住,两个女孩子就都要你费心教养了。” 纪氏点头,“夫君放心,妾身会好好照顾她们。” 林海正与纪氏细说府里呢,贾琏带了凤姐,迎春和黛玉进来。黛玉乖巧地跪下磕头,口称母亲——敬茶,让纪氏爱得立即接过茶,把自己准备的见面礼和林海代她准备的一起给了,又揽了小姑娘细问了几句,才放了黛玉去坐。 贾琏带着凤姐上来,给纪氏见礼。二人从丫鬟手里接了茶,林海笑着说:“琏儿,你们可以称呼师娘,也可称呼县主纪姑姑。” 贾琏和凤姐相互交换一眼,贾琏带着凤姐行跪拜礼,贾琏开口:“师娘在上,永琏恭喜师娘,祝姑父和师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凤姐跟在贾琏后面也说了二句恭喜师娘的吉祥话。 纪氏接了贾琏夫妻二人的敬茶,温和地笑着让他们起身。把林海准备的装有二块宋墨一块歙砚的盒子,给了贾琏;又从春柳手里接过装了两支镶嵌红宝石凤钗的盒子给了凤姐。 迎春有点踌躇,凤姐伶俐,知道迎春在犹豫什么。笑着提醒,“妹妹,给纪姑姑敬茶了。” 迎春这才上前给纪氏行了福礼,接过丫鬟递给她的茶盏,奉给纪氏。又接了纪氏给的见面礼。林海开口赶人,“琏儿,你和你媳妇带她们姐妹回去玩。我和你师娘要见家里的管家了。” 贾琏立即起身,向林海和纪氏告辞,凤姐等跟着贾琏出去了。 “夫君,有永琏领着,真好。”有关贾家——林海的前岳家,李老大人的夫人,把她自己知道的、京中能打听到的,都曾细细说给她了。现在见贾琏和凤姐对二个女孩的照料,思及刚才贾琏夫妻对自己的称呼、行的又是跪拜礼节,心里敬佩林海的识人,愿贾琏夫妻以后也能这样对待自己生的孩子。 林海微微点头,先叫了内院书房的归荑来见。纪氏见归荑二十岁左右的俏丽模样,一看就是通房的打扮,就赏了一对金钗。 “府里原来的姬妾就留了她一个,在书房伺候,性子稳妥,不掺和是非,所以留了下来。后花园里,还有二个去年年尾,盐商送的瘦马,以后再见吧。” 纪氏明白了,这一个归荑是林海喜欢的,至于盐商送的瘦马,估计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林海的内院这么清爽,倒出乎纪氏预料了。 林海陪着纪氏见了内外院管家、管家娘子,吩咐林诚早点把纪氏屋里的大小丫鬟补足。然后给忙了几个月的管家等全府的人都放了赏,跟着纪氏过来的刘嬷嬷,春柳,石溪,也额外赏了。又让林谨去兵部,请贾赦晚上过来吃饭。 都安排妥当了,林海把府里各种的管理方法细细交代给纪氏,“婉容,明日回门,去过李老大人家,后日这府里就要交给你管了。” 纪氏点头,“夫君放心,妾身会努力做好。” “婉容,昨日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晚上也见见我大舅兄,一起吃个饭。”林海把该处理的事情、该交代的都做好,送纪氏回房。 奶娘见林海走了,扶了纪氏去榻上休息,“姑娘,你还好吧?” “奶娘,我好着呢。你放心。春柳,石溪,你们也下去歇歇吧。” “唉,我的姑娘,”刘嬷嬷看着有些激动,“姑娘终于嫁得了个体贴的。姑爷看着英俊,也不像四十多岁的人,老爷、太太也该放心了。老奴看着林府的人都是有规矩的,就是姑爷也是体贴,看那个书房伺候的归荑……” “奶娘,她在书房和我们无关。老爷愿意让她生孩子。早抬她做姨娘,放在后院里了。奶娘明白吗?” 刘嬷嬷有点不甘心,“姑娘,谁家娶亲,不是把以前的通房、姬妾都处理干净了?姑爷这还留了三个呢,还有瘦马。” “奶娘,我是填房。这已经是最好的了。要是有五六个姨娘通房,再有嫡子嫡女庶子庶女的呢?” “委屈姑娘了,要是老爷太太活着,再不会让姑娘做填房的。” 纪氏苦笑,自己父母亲早不在了,提起来何用?这婚事得来的缘故,李老夫人都对她说了。她有什么资本挑剔别人呢。“奶娘,我早和你说过了,这样的婚事,还是李老夫人看在我娘的份上,李老大人使了手段得来的。奶娘说,这京里什么样的人家,会娶我没嫁妆、没娘家、快三十岁的人?你当老爷娶不到十六七岁的?” 奶娘憋着嘴,就觉得委屈自己姑娘了。 “奶娘,后院里有多少人都无所谓,老爷现在想要的是嫡子。就这,就够了。”纪氏知道奶娘是一心扑到自己身上,对自己好。可就像娘亲在自己离家前叮嘱的:“你奶娘这人照顾你用心,但是大主意得要自己拿。”自己还是早点想办法,让奶娘荣养吧。 “奶娘,你为我好,千万别招惹归荑,。一个通房罢了。” “姑娘,要不以后把石溪……石溪虽不如归荑长得好,姑娘把老爷拢在房里,总是好的。” “奶娘,这事儿,等我有了以后再说。”纪氏闭上眼睛,假寐起来。在外祖家,在李家,奶娘都时时处处小心,生怕招惹人。可自己才嫁过来,奶娘就这么多想法。春柳也好,石溪也好,都是李府给自己的丫鬟,还不如自己从这院子的小丫鬟里,挑几个伶俐的出来,慢慢调/教好了,能贴心了再说。 刘嬷嬷看纪氏睡了,拿了夹被给纪氏盖上,悄悄退了出去。 “唉,自己奶大的姑娘,这大了,嫁人了,才一夜的功夫,就与自己离了心了。想过去多少年,不是自己事事给姑娘筹划的妥当的,姑娘只要安心等着就好了。让石溪做通房有什么不好?那归荑一看就是勾人的小妖精,又是林家老爷喜欢的,还得要姑娘把归荑要到后院管起来才好。” 林海送了纪氏回房,就去书房打坐,归荑见林海要打坐,本该退出去守住房门的,却突然上前,跪倒在榻前。 “老爷”归荑声线柔媚,双手扶上林海小腿。“老爷是厌了归荑?” 林海睁眼看她。见归荑仰头热烈地看着自己,美目含情,泫然欲泣,诱人的樱唇微张,欲语还休。 伸手拉她起来,却不想归荑就势扑到怀里。“老爷”,归荑丰盈的身体,软软地卷到林海怀里。少妇人的馨香,无遮拦地充斥了林海的每一个感官细胞。 “归荑,若是厌了你,去年就把你一起送家庙了。林家不能有庶长子的,待太太生了儿子,你再生吧。”林海抱着扑到怀里的美人,由着原身里不舍的那一份情感悸动、翻涌。“你才二十岁,以后的日子长呢。乖,避子汤伤身的。” 归荑抱了林海一会儿,蹭得林海火起,才欲舍难离地、羞红了脸、颈,慢慢起身,行礼出去了。 陡然失去满怀馨香美女的林海,坐在榻上好半晌不能入静。 唉,男人啊,坐怀不乱的,一定是ed患者。 第172章 林海35(二合一) 中午的时候,林海去了前院, 叫了贾琏一起用饭。 二人默默吃了饭, 林海端了茶盏漱口, “琏儿, 你留在扬州庄子上的小厮长随,年底的时候,让上来送帐的林计带回贾府。就是去年底盐商送你的瘦马, 你预备怎么安置?” 贾琏有些纠结, 还是和林海实话实说,“姑父,我挺喜欢的。怕是凤姐儿不会允她进门。” “问你父亲吧。反正你带媳妇去舅家学习, 是不能带着那瘦马的。” 贾琏点头,犹豫一会儿说:“姑父我要去多久?” “等你舅舅说你能春闱就回来。” 贾琏吓得脸都有些白, “姑父, 姑父……” “有话就说吧。” “要是我舅舅……要是我一直……” 林海笑,“不会的,你像在扬州那么学, 五年足可以了。”林海想想接着说:“还有, 凤姐你要管束好, 别让她学了她姑姑, 不择手段害人, 连印子钱都敢放, 那是要断子绝孙的。” “是。”贾琏有些难堪、难受, 为自己竟然娶了害死自己哥哥、又害了母亲的、仇人的侄女难堪, 可又为自己喜欢凤姐左右为难。不然岂不是可以休了了事?! “她和她姑姑不同,”林海看穿他的心思,“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你和凤姐的婚事,你爹都说过,要不是凤姐喜欢你,他都担心你在老太太和二房那里长不大的。” 林海把一本律法大诰交给贾琏,“好好教凤姐。让凤姐把这个读熟。人得有敬畏。” 贾琏站起来,恭敬地接过书。“回去休息吧,晚上你父亲过来一起吃饭。” 林海打发走贾琏,回书房小睡。大概是上午允了归荑在纪氏以后生孩子的话,安慰到了她,归荑一扫年来的小心翼翼,整个人精神焕发,温柔地服侍林海歇下,拿着针线篓子,坐在脚踏上,给林海做衣服。 林海也是因为昨天的疲乏,一觉睡的特香。 林海睡醒就去正房,见纪氏也是刚刚睡醒,正在梳妆,就捻了螺黛,效法次张敞,满意地看到纪氏羞怯的神情,接过春柳递的湿巾,擦擦。和纪氏对坐,喝了一会儿茶。 林海把从书房带过来的小紫檀盒子,取出来给纪氏,“婉容,这些,你留着做应急用。” 纪氏打开一看,是厚厚的一叠子百两面额的银票,“夫君,这,这是多少?” “一万两。府里常规食材等采买,都是在每月初结上月的帐。你要是带玉儿出去买些首饰衣料等,可以让店家送到府里,让帐房结账。” “夫君,妾身可以买多少?” 林海看婉容的谨慎神色就想笑,“一年一万,再多就不成了。” 纪氏吃惊,立即把头低下,再抬起已经是满脸笑容,“谢谢夫君。” 纪氏暗暗思忖,自家原来虽不是穷困人家,也是过得去的,娘亲教自己看帐,估摸着自家一年也就三千左右的花费,而这林府,单自己就可以用这么多? “婉容,外面秋色尚好,出去到院子里走走?” 纪氏顺从地跟着林海去花园溜达。 京城的秋天,是一年最好的时节,天高气爽。花园子的边缘有两排红艳似火的枫树,看得人心旷神怡,给幽雅的花园增添了活力。林海伸手拉起纪氏的手,纪氏略缩缩,看看左右无人,就靠近林海,任由他拉着走。 “这宅子闲置了快二十年,去年打发林诚回京收拾。这些花草都是今年新置的,看起来就刻意了些,要长几年才有自然趣味。”林海指着簇新的几丛竹子、俑路边的雏菊、新堆砌的太湖石,“匠心明显。” 纪氏点头,“夫君说的是,多住几年就养回宅子的生气了。” “府里人少,多少代了,林家都是单传。这园子里啊,最缺的就是几个调皮捣蛋的小子了。” 纪氏抿唇浅笑,略羞涩,“就怕夫君到时候又嫌烦了。” “怎么会,呵呵,巴不得啊。我在那边还留了一块儿地做演武场,早晚打拳活动的。小了点,跑不了大马。我让管家去寻女孩子骑得了的果下马,到时候,你可以带着孩子们玩。” 纪氏奇怪地瞟林海一眼,张嘴想说话,犹豫下又闭了嘴。林海假装不知道纪氏的犹豫。 二人在花园子里逛了一个多时辰,携手往回走。 “贾赦贾恩侯,此人你该听李老大人家里说过。我去年开始谋划回京,可这些年在京中的亲戚、同年,除了李老大人也就他了。我这次能回京,李老大人提了数次都被否了,还是他出面找程荫,今上发话,我才得以回来。以后李老大人那里,我们当亲戚走。这京里,除了恩侯,再注意些的就是程荫程大人处了。” 纪氏点头,表示领会了林海的意思。 贾赦来的有点晚,林海见贾赦笑着进门了,引了纪氏和贾赦见礼,又赶紧让人摆宴,男女分两桌坐了。 贾琏先给林海斟酒,又给贾赦倒酒,然后坐下二人下手。 贾赦端起酒,先贺了林海新婚,林海谢了贾赦,问道:“舅兄,可有什么高兴事儿?” “今天王子腾去找我,把金陵的祭田都还给我了。” 屏风那边传来筷子落地的声音。贾赦摇头,“凤丫头,过来。” 王熙凤很快过来,给贾赦和林海略福礼,“父亲?”看着有点怯怯的。 “王家的事儿,你姑妈的儿,还有薛家买祭田的事儿,这些都和你无关。你好好和琏儿过日子就好。” 王熙凤看看贾琏,贾琏朝她点头,王熙凤红了眼圈,福身,“谢谢父亲。” “凤丫头,这几日,你就陪琏儿在林府好好住着,府里的事儿不用管。等休沐了,跟着你们姑父、师娘一起回去,为父请了族人,给琏儿摆酒庆贺中举。” 贾琏和凤姐听了为中举庆贺,都很高兴。 贾赦和林海边吃边聊,女眷这边吃的快,林海就让她们先散了回去。黛玉拉着迎春不肯走。 林海就对纪氏说:“婉容先回去,一会儿让嬷嬷带她俩回去。” 黛玉挨到林海身边,给林海斟酒,林海摸摸黛玉的头顶,夸道:“好女儿。”端起酒盅,向贾赦炫耀下,一饮而尽。 贾赦笑,“难道我没女儿?” 贾琏赶紧低声催促迎春,“给父亲倒酒。” 迎春看黛玉斟酒能得姑父夸赞,已经意动,见父亲和哥哥说话,赶紧端起酒壶,给贾赦斟酒。贾赦未喝就先感觉自己湿润了眼圈,也摸摸迎春头发,“好闺女。”一饮而尽。 林海就问黛玉,“玉儿,可是有什么事儿?” “爹爹,我今晚还想和表姐一起睡。嬷嬷不许。” “为什么?” 黛玉扭捏起来,半晌才说:“嬷嬷说我们不睡觉,昨夜说话久了。” 林海笑笑,“那今晚就少说点话,行吗?” “好。” 黛玉达成目的,高兴地去拉着迎春走,迎春迟疑一下对贾赦说:“父亲,今晚住下吗?” 贾赦奇怪,“有事儿?”这女儿还是头次问自己话。 黛玉捅捅迎春,迎春咬着嘴唇,有些嗄哑快哭了,“女儿想和父亲一起吃早饭。” “好。”贾赦斩钉截铁地回答。 迎春匆匆给众人福身,就是意思一下,然后拉着黛玉快步离开。“我都说爹爹是最愿意和我吃早饭的,大舅舅肯定也是一样。你看,我没错吧。” 贾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倒口里,贾琏赶紧殷勤地又满上。 林海装作没看见,“舅兄,你给琏儿选好小厮了?” “还没呢。先用你的吧,怎么也得挑几个月。” “成。琏儿,明川和明溪就先跟你去张家。等你父亲年前选到合适人了,就跟着年礼一起过去。再打发他们跟回来。” “是,谢谢姑父。麻烦父亲受累。” “你去了好好学习就行。你舅舅家的光景不那么好,凤丫头带俩丫鬟,你带俩小厮。我再给你一个会做饭的婆子,加上那俩个老兵。” 贾琏站着听贾赦吩咐,应了一声“是。” 贾赦和林海也没喝多少,贾琏再殷勤了一会儿,贾赦就打发他回去,“吃好了赶紧回去,老子还等着抱嫡孙呢。” 林海摇头,“舅兄,你不要在兵部了,这才多久啊,和兵痞似的。” 贾赦咧嘴一笑,要给林海斟酒,林海赶紧抢过来,先给贾赦斟满。 “舅兄,我去年年底得了二个绝色瘦马,都没收用的,分你一个?” “好事呀。” 林海着人去后面去叫那两个女子出来。“都是盐商精心□□的,想买这样的,市面上都没有,比那些捧出来的花魁,强了不知道多少。舅兄,你也别再府里留那么多人了,好说不好听的,还都是些家生子。这人啊,贵精不贵多。” “唉,哪里是我要那么些人。是老太太隔三叉五就塞过来一个,这些年她塞了不知道多少。我这还是三五个月就打发出去一批呢,不然,我那东院站脚的地方都得没啦。” 贾赦喝了一口酒说:“琏儿给我写信,他也得了一个?” “嗯,才热乎了没几天,我让他读书,都送庄子啦。今儿我还问他,要怎么安置呢。” “既够好,年底就带回荣府吧。等他过几年回来再说。” “那我就让林计年底送帐时候带上来。” “行,你费心了。难得他能得个这样的,放东院按照姨娘例。” “就是,比家生子好太多了,一个后面牵了一串,纠葛太多。” “各有各的好。家生子好控制,外面来的,就怕是有人特意针对的。” “舅兄说的是。不过这几个,都不用怕针对,去年的尾牙宴,两淮盐政的官员都在,送我们那屋的就十几个人,随机性大着呢。” “你这离了两淮,可是丢了座银库啦。” “咱倆又不缺银子,再不干那事儿啦。干好了盐商要恨,继任者也要恨;干不好朝廷要罚,不好不坏还混不下去。哪个盐商和巡盐衙门的人,后面不牵涉了左一方、右一方的势力。” “不干也好,回京安稳躲过这几年。等几年,就大不同了。” “是呀,今上熬也能熬到那天的。” 俩人相视一笑,又举杯互相示意。 郎舅二人正说着话呢,后园的那两个女子来了,一穿粉一穿黄,本就是十成十的人才长相,妆扮得清新宜人,令人眼前一亮。 林海吩咐,“捡拿手的好好演艺。” 莺歌、燕舞这俩人,从进林府就被关在御史府的花园里,跟着上京,不过是换了一个花园子住,俩人惶恐了一年多,今晚听说前面叫去,欣喜万分,遂拿出十八般技艺彰显自己。 俩人或唱或舞,片刻后,林海笑着对贾赦示意,“舅兄,请。” “那我不客气啦。”贾赦招手叫了舞姿婀娜的粉衣女子过去,搂到怀里。“这个好,舞姿翩跹,就这个了,谢谢如海啦。” “舅兄喜欢就好。” 林海笑笑,对粉衣女子说:“你就跟了我舅兄去吧,你的东西,明儿给你收拾了去。”又对歌喉婉转的黄衣女子招招手,那女子赶紧贴到林海身边,替林海斟酒。 林海和贾赦都搂了美女在怀,小酒喝得更得滋味了。 “如海,这人得放你这里几天,等琏儿走了,我再接回去。我那府里啊,收拾起来费劲着呢。” 林海叫小厮去找管家来,林谦进来了。 “老爷。”林谦来的很快。 “把大舅老爷住的院子拾掇拾掇,今晚送燕舞姑娘过去伺候。” 林谦扫一眼就明白了,赶紧应了下去准备。 林海接着对贾赦说:“舅兄做事比我果断。该抄的先抄了,该卖的就卖了,就不为难了。我去年也是折腾了几个月,才初初理顺,没想到今年才过完年,不得不又清理一番。就是这次上京,也是挑拣了又挑拣的。那些奴才啊,就是惯坏了,不然,敏儿何至于……” 贾赦接着说:“你说的是,我祖母活着的时候,再没有敢的。我和你说,中秋那晚,我和老二去陪老太太过节。老太太竟然和我说,要我想法子把老二家的闺女接出来,我呸。老太太是想着我会逆她的话行事儿。如海,你说,那也是我亲娘,怎么到了这地步,还是一心惦记老二,算计我啊?” “十个指头还有长有短,你是在先老国公先老太太跟前长大的。你看玉儿,还是在我跟前长大的呢,这一年,天天早晚一起吃饭,和我才亲昵起来。” “你说我是不是要想法子真把元春接出来,留在宫里,要是被宠幸了,早晚是麻烦事儿。” “元春快到放出来的年龄吧?” “是。好好的学人家干什么。疯了,靠女人能有什么出息。我猜啊,到时候第一个倒霉的就得是他家。” “自然是他家了。去年春上还找我呢。被我拒绝了。” “拒了就对了。”贾赦顺手把杯里的酒,倒去粉衣女子口里,“别倒酒了,不喝了。明早得喝姑娘一起吃饭。”贾赦着人把自己长随叫进来,“明早去兵部,说老爷晚去一会儿。” 不大会儿,林谦带人过来,把粉衣女子燕舞请走,林海叫人把黄衣女子莺歌送回去。 “唉,如海,我要不是那天突然间把老太太送去梨香院,真不知道老太太竟然把小半个荣国府,搬去她自己库房了。” 林海皱眉,“老太太要做什么?” “我猜还是为了老二。怕老二和我分家的时候,嫡次子分的少呗。老太太还和我怄气说要都给宝玉。呵呵,你说一个二房的嫡次子,他爹还没资格得荣国府小半个库房呢。” “朝廷的欠银,你留出来啦?” “留啦。老库里留好的数目,留了几辈子了。我祖父留了一把钥匙在我这儿,老太太拿了我父亲的那把。呵呵,要不是她开不了锁,怕是那些银子,也能换地了。老二家的应该是不知道这份银子,不然她那里需要卖祭田,置换庄子,直接搬银子就好了。” “史家兄弟怎么说?” “有国公爷的事儿压着,老二又和老太太有芥蒂,只说不休回去,又说什么是我亲娘。。噢,对了,王子腾今儿个说,薛家的薛进薛迅要进京。那薛进是老二的连襟。” 林海点头,“在江南见过。没怎么接触。进京来给你赔礼?” “应该是吧。薛家原就是贾家、史家、王家的钱袋子,现在贾家也差点成了人家的钱袋子呢。” “王家的女儿嫁得倒好,贾家的掌家二十年,史家也是侯夫人,薛家现在的那个如何?也是当家夫人吧?” 贾赦愣神,然后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说:“如海,四家联络有亲,你不说我居然没注意到。史家大表兄,年龄大些,我们三家都没合适的女子。史家二表兄的时候,王家的女孩子也小,就选了王家近支的族女。我这里,王家原想着把王氏嫁给我的,但我父亲另有打算,才有了太上赐婚。反正这一代,我们三家都娶了王家的女孩子。” 贾赦屈指轻敲桌子,“到下一代,琏儿娶了凤丫头,王子腾二个闺女,难道还要嫁去史家和薛家?嫁去薛家不大可能,薛家那孩子小小就有呆霸王的称号,不学无术的,王子腾不会嫁嫡女过去。难道会都嫁去史家,一门双侯?” “真如此,恩侯,四家下一代就是一家了。” “对,王家谋划的好啊。谁让别人家都没合适的嫡女。哈哈哈,哪天啊,我得提醒史家表兄一番。” “或许史家愿意呢?毕竟王子腾在军中正是掌权、得势的时候。” “未必。史家现在都已经为还银子做准备了,紧衣缩食的。哎,如海,我就不明白我舅舅是怎么想的,朝廷的银子就那么用了?居然没有留够足额的给后代子孙。现在的银子,是好弄到的?!”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薛家赚的银子还少了不成。” “薛家,还不知道给谁做白工呢。”贾赦连吃几口菜,又喝了一杯。“薛家,靠着其它三家护着行商,薛进活着,王子腾还会有所忌惮。不然依我看啊,薛家的财产,还不知道最后落到谁手里呢。” “薛进也是个有能耐的,怎么任由王家女儿把儿子教成那样?这薛进要是死在王子腾前面,不用想,肯定落在王家手里。恩侯,如果我去年让琏儿把玉儿带给老太太,过几年我先死了,我林家的财产会落到哪儿?” “如海,你?” “舅兄多少想想,会怎么样?” “或许老太太会把黛玉留给宝玉?你的家产也就归了二房吧?” “舅兄想人到底还是把人往好处想,心善啊。依王氏的贪婪,得了林家财产之后,会留了玉儿?在老太太眼里,女儿都……算了不说这些没影儿的。舅兄,程荫那儿,您看我得怎么还礼,不能让人白找了圣人。” 贾赦沉吟下,“他那里你先不用管,他在风口浪尖上,盯着他的人太多。平常有什么事儿,我会告诉你,慢慢走近了以后再说。若不是我不好进宫,早自己和圣人说了。从此啊,咱倆是捆着卖给今上了啊。”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咱倆挑这时候卖,能卖个好价钱。你才说的元春的事儿,准备要怎么办?” “接出来。皇后有俩嫡子,老子再不想掺和到皇家的事情里了。” “那就早给迎春找人家嫁了。” “你说的是。我得想想,谁家最合适。勋贵就算了,你也帮我看看,要和气些的,我看迎春的性子有些怯懦,不及凤丫头多了。等琏儿过去他舅家,让他看看,若有合适的,我问问张家。反正张家回朝,也是早晚的事了。” “舅兄好打算。早定下来,及笄就嫁过去,可不让咱们的心肝宝贝,进去那地方提心吊胆地伺候人。” “就是,就是。宫里可不是什么好呆的地儿。” 二人畅饮阔论,醉醺醺地分手,兴致勃勃各赴温柔乡。 第173章 林海36 回门礼是林海早准备好的, 林海陪同纪氏去李老大人家, 李老大人特意请假一天, 在家等着他们夫妻。 李老夫人见纪氏笑意盈盈回门, 眼角眉梢春意点点,就放心下来。等林海和李老大人去书房,便拉着纪氏说悄悄话。 “婉容, 林海对你还好?他女儿呢?和你怎样?” 纪氏说了一番黛玉, 老夫人也忍不住笑起来, 拍着纪氏的手说:“婉容,这过日子啊,男人用心, 做晚、娘也不怕的。他就一个女儿,还小呢, 好好对她, 对夫妻关系也好,也能贴心的。把姑娘带好了,以后寻个好亲事,也能帮着弟弟们。” 纪氏点头笑, “我都听您的。” “他后院人多不多?” “他去年把后院姬妾都送走了。去年底有人送他两个瘦马,他前儿个和贾家舅兄喝酒,送了他舅兄一个。” “他们勋贵啊,就是喜欢相互间送哪些个玩意。那些人你都不用放在心上, 守好自己屋子, 早早生了儿子才安稳。” “是。我都听姨妈教导。” “昨天, 你舅家过来了,问我们嫁你怎么不告诉他们?哼,她们要是对你有心,早不会将你蹉跎了。” 纪氏低头,心里有些难受,外祖父母活着的时候,未尝没有不为她打算过。几个舅家,都有年纪适合她的表兄,可是舅舅、舅妈们都推脱不肯。外祖母怜惜她,怕她以后在不喜欢她的婆婆手里被搓揉,留她嫁给表兄的事情就搁置了。等外祖父母过世,舅妈们更是嫌弃她天煞孤星……要不是李家接她过来,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苟活下去。 “姨妈,从您接我过您这儿,她们就都没上门看过我一次,现在怎么好意思再来问这话儿。” “还不是看你最后嫁得好了。林海家底丰厚,又做过巡盐御史,以后她们少不得求上门去,要你帮衬的。你别给她们进门,都推到我这里来。还有,那天程大人陪着来迎亲,多少人看着呢。她们也会惦记给自己丈夫、儿子谋前程呢。都和我说,要是知道你出嫁,会给你添妆,还说该从他们家出嫁呢。” “令姨妈生闲气了。” 李老夫人这些年待纪氏是当作老姑娘在养,李老大人为了纪氏,在林海入京寻求帮助,不惜开出要娶她的条件。纪氏感念她们老夫妻对自己的养育、再造之恩,午宴的时候,恭敬地给李老大人夫妻敬酒,若不是皇家封了她县主的名号,她早都想拜了义父义母了。 回门这天,林海和李老大人也是相谈甚欢,林海对李老大人的二个孙子也是赞了又赞,哄得李老大人心花怒放,对探花郎有了新认识。午宴后,纪氏带林海去她在李家住的屋子小憩,林海看着纪氏曾住过的屋子,也认识到李家是把纪氏当姑娘养了。“婉容,以后你就把李家当娘家走好了。”林海安慰和他说了舅家不堪,情绪有些低落的纪氏。“至于你舅家会上门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会吩咐门房处理好的。” 纪氏搂着林海,撒下点点珠泪,“夫君,婉容以后就靠您了。” 林海拍着纪氏的肩背,“靠自己夫郎是应该的。你可莫哭,哭红眼了,别人还以为我委屈你了。” 纪氏破涕而笑,夫妻俩相拥午睡,又在李家盘桓到申时末离开。 林海又休了一日就返回礼部上差。礼部部分官员、部分选调过来的翰林,开始跟着吏部派过来的、审核秋闱的给事中一起,阅看逐渐送上京城的举人卷子,不时地有翰林们对不够举人水准的卷子提出对考官、付考官的诘问。不够举人标准的,考官录取了,将在考官任事考核评估中展现,阅卷的几位考官都将被牵连。这让林海意识到,这时候科举的严肃性,舞弊难度是非常高的。 半个月后,贾琏的卷子也被提出来,原因是名次排的过低。金陵秋闱主考官、翰林院学士顾安过来给礼部和吏部的解释是,从策论卷面看,取前十也可行,但看诗赋,就稚嫩许多,因此压了名次,是想贾琏能够更加刻苦、有爱惜人才、想好好磨砺贾琏一番的意思,免得少年得志,失去了进取心。林海在顾安的书面解释后面,签上自己的意见,表示肯定顾安的做法。二位副主考也为贾琏的名次排列做了解释,与顾安大同小异。 林海给顾安和二位副主考秋闱的评定都是优,这在当年的秋闱审核中就独立一帜,显得非常突出了。大部分地区的考官多是有优有良的,个别的是中,还没人拿到可、差的评定。被评为“可”、“差”的,以后将无缘被点为科举考官,这一届恩科没有任何地区有举子闹事,所以只有个别考官卷面因评语不当,考核为中。 那几份被认为水准不够举人的试卷,在礼部几位主官、翰林院掌院、大学士们之间,传阅讨论后,还是认定了勉强够得上举人。几位侥幸过关的翰林,心惊胆颤了数日终于过关,也给其它翰林和礼部的人提了醒。 冬月,贾雨村上门迎娶乔夫子前,林海把秋闱举人试卷复核的事情,说给贾雨村听。吓得贾雨村大冬天起了一身的白毛汗,立即起身给林海行礼。 “大人,是时飞鲁莽了,不知道朝廷还有这样的严谨复核。差点给大人闯下塌天大祸。” “时飞,我们以前都没在礼部呆过,自然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以后只能凡事小心吧。就是御史台,我也是多年不曾与京中御史交联沟通,你也要小心行事。” “是,大人。”贾雨村被吓到了。 “我听说京中专门有一些人,往来各地复核各省的案子,你在御史台可听说了?” “是,御史台专门有一批人就是做这件事儿的。十几年前的旧事儿,有时候是因为牵连了新事,有时候是因为有人告诉,也有的时候是毫无缘由地翻出来,抽检审核是否有冤案。” “所以,这种局势下,我们都得小心再小心。不然办错一件小事儿,可能会毁了仕途。” “是,是,大人。时飞明白,谢大人点拨。” 进了腊月,贾雨村娶走乔夫子,黛玉没了老师上课,每天围在才怀孕的纪氏身边转,不错眼地盯着纪氏的肚子,谁靠近纪氏,黛玉都一幅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 刘奶娘就对纪氏说:“姑娘是掉到福堆里了,就是平常人家,也不见闺女这么紧张的怀孕的亲娘。” 刘奶娘因林海这二个多月都歇在纪氏屋里,也不那么针对在内书房伺候的归荑、还有挪到主院旁边小跨院的莺歌了。在纪氏诊出怀孕后,刘奶娘就去找林海,期期艾艾地说了太太怀孕,老爷要和太太分房睡的事儿,坚决把林海赶出主人卧房,让他去跨院和书房睡,弄得林海哭笑不得。 纪氏很满足,回门后她就开始用林海说的包生男孩的法子。府里请来的郎中确诊怀孕后,林海又请了太医来诊脉。太医说她身体很好,脉息也强,十有**会是男孩。然后,黛玉就变成围着她转的小老妈子。她很享受这样的日子,白天搂着黛玉,娘俩一起弹琴、下棋。召莺歌来唱曲,或者看莺歌跳舞;也常召了归荑过来给她和黛玉读书、读诗。对她来说,即便不是男孩,她也不怕,再生就是了。 快到小年了,秋闱卷子复审工作才彻底完结,每一个举子的卷子,林海都认真看过,才晓得礼部侍郎也不是没事做的。林海把秋闱复核结果、对分派出去的考官考评,送去礼部陈尚书案头。陈尚书因林海再娶之事、也因林海做事认真、公允,并未与勋贵有更多往来,才慢慢对林海不那么隔阂了。 陈尚书把过年礼部要做的的事情,逐一详细讲给林海,末了才说:“如海,因你从来不曾在礼部做过事,我又是你的座师,今年就照顾你这一次。我把明年祭天的事情,都交给左侍郎扬维纲一人做了。以后再遇到类似事情,你就要和他一起承担了。有空把历朝历代有关皇家礼仪等事,都细细钻研了吧。” 陈尚书对林海这番教导,是看出今上要让林海接他的礼部尚书。陈尚书也是无法,几个儿子都资质平常,长子恩荫出仕,能做到知府,已经是到顶了。余下的几个儿子都是勉强中举,孙子看起来更是平常。他致仕在即,有时候是愁得睡不着,只能越发地笼络清流,希望在他致仕和百年后,子孙能得看顾。 林海赶紧满怀诚意地谢了陈老大人的教导。单看着杨维纲写的厚厚卷宗,就知道祭天这等礼仪大事,不是他现在能够承担的。 “如海,明年还有恩科春闱,你作为礼部侍郎必要做一房考官,或者时运好,也许会做副主考,你心里可有什么章程没有?” “陈师,如海现在还不到做副主考的时候,请陈师千万为保重学生辞了才是。” 陈尚书是内阁辅臣,点主考官、副考官,圣人会先垂询内阁意见,尤其是他这个礼部尚书的意见。现听林海这样说,为林海的识时务点头。 “听说你收了荣国府贾赦的嫡子做入室弟子?” “是。林家数代单传,如海年过四旬无子,膝下只有未换乳牙的幼女,往后还得她贾家表兄照顾她。” 陈尚书听林海这样解释点点头。“我听说他中举的文章甚好?明年可参加春闱?” 林海汗,“陈师过奖。他尚早着呢。我打发他去他舅家读书了,什么时候他舅舅说他可以了,什么时候放他回来春闱。” 陈尚书默然一会儿,“他大舅舅还是我的进士同年,文采斐然,秉性刚正的状元郎。” “是,是。陈尚书评介文采斐然,秉性刚正真是最契合张大人了。人正才高,如海初入御史台,没少得张大人指教、庇护。” “唉,不知张家何时回来?” “许是今上待重臣开口,才好召张家返朝吧。” 陈尚书深看林海一眼,端起茶杯。 林海赶紧起身,对陈尚书谢了又谢,才告辞离开陈尚书的办公朝房。抱了杨侍郎所写的祭天流程卷宗,回去认真抄写了二遍。 礼部遇到圣人要祭天的时候,事情最是繁杂,出不得一点差错。差了一点,就可能被攻讦,丢官罢职是轻的,重了还可能被弹劾入狱、流放、杀头。 林海表示压力沉重,礼部也不好混啊。 第174章 林海37 小年的前一天,贾赦先投了帖子, 说晚上要带薛进、薛迅上门, 恰好林海手上的差事也完结了, 就早早回府设宴候着客人上门。 薛进、薛迅都是相貌俊美的风流人物, 薛进身上有捐的五品官,薛迅还是举人。二人见了林海都非常恭敬,有贾赦在座, 四人酒席间谈笑风生, 宛如多年未见的老友。 酒至半酣,贾赦起身去官房,薛迅也跟了出去。薛进赶忙跪倒林海面前, “林大人,请大人施恩, 救我一救。” 林海惊得感觉才喝进去的酒, 都变成水。“这是为何?薛兄快快请起。”伸手去扶薛进。 薛进借着林海的虚扶起来,满面愧色地说:“前几日进到京,就去荣国府与赦兄道歉。内子被她姐姐大王氏蛊惑, 买了荣国府的祭田。薛家哪里需要田土的进项, 进得知此事, 立即要了地契, 快马送进京中还赦兄。也亏了进这次进京前, 多问了内子几句, 方才晓得, 王氏因未能成为荣国府女主人, 对赦兄原配怀恨在心,乃至得了机会就……” 林海疑惑,“可王氏的事儿,与你内人何干?” “林大人,王氏害您先夫人、贾家姑太太流产的药物,是从我薛家、薛家流出去的。”薛进说出最难的一句话,心想先把事情说清楚了,死活要看林如海的了。 “我家先祖是跟随太/祖的紫薇舍人,宫廷里的一些秘药,我家都有。我那内人也是年少时候的炫耀之心,就告诉了王氏。唉,娶到这样心智的妇人,也是进的前世积德不足。” “所以薛兄府上就只有一子一女?再无姬妾生育?” 薛进就呆愣了一下,对林海一拜。“谢林大人点醒进。”薛进连喝了几杯酒,虽然事情是这么回事儿,可林海挑开了说,他只能装作自己才知道。“赦兄和我说起四大家联络有亲,问我犬子以后是否要娶王家女儿时,我还说王子腾仕途顺遂,那里会把女儿嫁给我那劣顽的儿子。可我就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想想四家现状,若是我有个闪失,这家业,呵呵……怕是我那顽劣儿子再大一点儿,我就该……,所以请大人救我一救。” 薛进的眼泪说出就出,林海低头,当没看见,好意思这么说话吗?你老婆害死人家儿子,你死到临头了,还要救你? 林海屈指敲桌,隔了一会儿,慢慢问道:“可我先夫人有孕,碍着王氏姐妹何事了?” 薛进更是难堪,但还是对林海的问话,赶紧回答:“大王氏嫁去贾家,对先夫人在娘家的娇纵,心怀不满,姑嫂偶有摩擦,就记心了。但因内子未嫁前,曾见过林大人夸街的风采,私心仰慕大人。当然,林大人当日的风采,京中女子私下仰慕大人的不知万几。那大王氏便以此要挟内人,唉。” 林海同薛进一样,长叹一声“唉。王家姐妹俩就这么断了我林家的香火?。” 薛进又要跪,林海赶紧扶住。“薛兄,你也莫跪了。” 薛进满面尴尬,“林大人,都是进不曾留心内帷、管好家事,才……进知道大人家产丰裕,不在乎进的这一点,但进还是要表表自己的心意。” 薛进从怀里掏出一个檀木的扁小盒,不大,却仿佛重过千钧,“这是进的半数家产,约莫二百万,还请林大人笑纳。” 林海哂笑,对原身来说,莫说给他二百万,就是问他要二百万,让他能有嫡长子、庶次子、寡母晚年能含饴弄孙,多活几年,原身也愿意,贾敏也愿意啊。 “薛进,你知道我不缺这些。要是我掏出二百万,二十年前能有嫡长子、庶次子、寡母晚年能含饴弄孙,多活几年,林海愿意,先夫人也愿意啊”我也不用来红楼啊,林海心里多加了一句。 “是,是。进都晓得,都是进年轻时候把持不住,在不知内子秉性时候,把家里隐秘之事告知,才惹出的祸事。还请林大人放过薛家十八房。” 薛进急得额头汗珠不停地滚落。 都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林如海现在是礼部侍郎,远在知府之上。朝廷的局势,薛进这终年游走在官宦之间的皇商,看得十分清楚。林如海能做到太上的心腹重臣,主掌两淮盐政多年,太上一禅位,就摇身一变,还能得了今上心腹程荫陪同迎亲…… 中秋节后,他得了王子腾的消息,立即从薛姨妈手里要出贾家祭田,快马加鞭送回京城。要不是他多了一个心眼,多问薛姨妈几句,还问不出来这姐妹俩的勾当。他原指望着王子腾能把事情压下去最好,所以前段时间他带着全家进京,一是户部皇商的事务,再就是想着给贾赦赔情。却不料贾赦言语间说出大王氏,害她妹妹流产的事来。 薛进那里还敢将自己媳妇掺和进去的事儿再捂着,那贾敏也是贾家嫡女,林海的原配夫人。说不准哪天,贾家和林家联手,就能够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到那时候,怕就得是自己薛家——替王家姐妹俩承受林家的怒火了。 薛进兄弟俩想着贾赦和林海关系好,贾敏又是贾赦的亲妹妹,先说通贾赦,有贾赦帮着,再找林海容易些。按照传闻的贾赦贪色、好酒、爱金石,准备了礼物。猜林海与贾赦关系好,爱好也应该差不多,还费心地从盐商哪里打听来他们送礼的情况,比照着翻了一番。 薛家兄弟俩准备好,就先去找了贾赦说清:小王氏初嫁去薛家,因与大王氏姐妹情深,以为大王氏要了那些秘药,是要应对后院姬妾。又许了重利,说通了贾赦应允,帮忙说情。 薛进想着也许趁着有贾赦这关联人在内,王子腾又有实权,这事多少能好过关一点。不然哪天,林如海新夫人生了儿子后,与贾赦远了,怕是给自己引荐拜见林海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内人小王氏,知道那药是要用在我先夫人身上的?” “是。”对林海,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江南的盐商对林海是又恨又怕,自己还是别妄想着,能在他面前糊弄了过去。 “那她该与主谋王氏共同承担罪责,你可认?” “认。”薛进只求林海能放过薛家一族了,至于小王氏,害人了不想偿还?他现在是万分后悔、年轻的时候,热血激情,就把那些秘药给她知道了!之前看在王家份上,想着有嫡子嫡女就可以了,后院那些勾当,当他是傻的,一点不清楚吗?可现在看王氏女,简直是灭门的祸害啊。 “薛进,你薛家的秘药你肯给我一份方子?” “可以。”薛进暗喜,不怕林海开口,有要求,就能谈。就怕遇到什么也不要的主。 “薛进,林家嫡长子因王氏姐妹合谋无缘来世上,庶次子也因此牵连毙命,寡母为此丧生。若你舍得赔两条人命——小王氏及/或小王氏的血脉,咱们这事就算了了。如何?” 薛进翻身跪倒磕头,“谢大人恩典。” 林家要两条人命,还真是没多要;换得薛家一族平安,值。 林海扶了薛进起来,把紫檀匣子里的东西略捡捡,大概要了三成。“我只取这里的三成足矣。我也不白要你的,事情完了以后,我尚有银镜的买卖许你独家做。”商人重利,打了一狠的,再给点甜头,安抚住。真逼急了,自己现在没王子腾势力大,两败俱伤没意义。 薛进大喜,江南今年夏天开始有卖照人清晰的水银镜,比十三行泊来品更清晰,可就是量少,谁也找不出来货源,那价格更是高的吓人。“大人,进奉上三成干股与大人。” “不必,你薛家买卖大,我目前不适合出面照应你,一成可矣。你自身也要小心安危。” 薛进感激涕零,连忙给林海斟酒,又向林海敬酒。 二人边饮酒边谈一些商事,好一会儿,贾赦带了薛迅回来,见他二人谈的颇为投机,知道薛进和林海达成协议了。 林海笑着说:“大舅兄,你们二人是逛到哪里去了?” 贾赦笑着说:“薛家兄弟给你送来几个美人,为兄过去看看而已。” 林海笑道:“舅兄有看上的,领走也无妨。” 郎舅俩人说笑,薛家兄弟趁机告辞了。林海起身要送薛家兄弟到门口,被薛家兄弟劝阻,林海也不再勉强,召了管家林诚送去大门。 “如海,你应了?” “应了,人死不能复生,我要了他拿来的一部分东西,再加二条命。” 贾赦击掌,“哈哈,咱倆所谋相仿,哈哈。” “舅兄要了什么?” “我要了他一成干股,以后不得再给二房银子。让他家的给老二家的下药。他nnd。老二家的不是喜欢害人嘛,我这回要她尝尝死不了、活不成的滋味。”贾赦牙齿咯吱响,面目狰狞。 林海拍拍贾赦肩膀,安抚他。又叫人进来换了一桌酒席。吩咐林谦,把薛家送来的美人都带进来瞧瞧。 贾赦说:“我看了,不比莺歌、燕舞差。送我那儿的,也是一样姿色。薛家这次出了大本钱了。我们现在是息事宁人的时候,不然老子灭他薛家满门。” “算啦,恩侯。根子在王家身上,以后咱倆找王家。薛家也是倒霉,娶了王氏女。” “薛家得王家照应这么多年,不亏。如海,你说这王家的女儿都怎么养的,这心狠的。像老二家这样的,就该送进宫去施展。” “所以,咱们的女儿,可要养好了。” 贾赦忧心戚戚,“是啊,都说女儿养不好,是祸害别人。可祸害完了,能不找祸根算账吗?!” 第175章 林海38薛进和薛迅离了林府, 一路回去薛家在京的府邸。薛迅看着哥哥脸色发白, 掐在一起的双手, 手指微微发抖, 及至到了书房还没有缓过来脸色。于是小心地问:“哥,林大人没应?” “应了。” “那你还……?” “二弟,林大人说:要是让他掏出二百万, 二十年前能有嫡长子, 庶次子, 寡母晚年能含饴弄孙,多活几年,他愿意, 先夫人也愿意。” 薛迅点头,林家原就是五代列侯, 林海又在江南管了多年盐政, 林家底蕴厚着呢。 “他说他只取三成足矣。但要我舍了小王氏,或者是王家的血脉,赔二条命就两清,这事就算了了。” “哥, 与合族相比,林大人要求不过分。是——舍不得?” “我怎么会舍不得。孰轻孰重,大哥还分得清。大哥就是心疼啊!你嫂子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可你大哥我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 只有蟠儿一个儿子!还有我那千伶百俐的闺女儿。必须得舍弃一个, 这是剜我的心啊。” “大哥, 那王子腾查了几个月,说林海太奸猾,没查出来他半点把柄。我们除了按林海说的做,可还有别的法子?找找史家?” “史家与林海没有往来。哼,王子腾这时候不出头顶事儿。拿薛家银子的时候,倒接得利落。王氏女,真是害人不浅。” “唉。大哥,既然定了,就早点动手吧。早完早了。”王氏总一幅提防二房的架势,要不是兄弟感情好,早被她挑拨得和仇人一般了。也就他大哥,拿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当宝贝儿。 “嗯。等拜年的时候,让你嫂子把药下了。二弟,大哥想咱家不能没有当官的人。你还是把书本捡起来,也把蝌儿教好了。不然,赚多少,也是赚给别人花。” “大哥。”薛迅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哥哥好。“哥,要不你先置外室吧,你这年龄再生,也来得及。” “也好。你帮哥寻摸几个聪明点的良家子,要好生养,脾性好的,等她去了,哥也好挑了能扶起来的。” “好。” 兄弟二人商议妥当,装作若无其事回房。 薛姨妈看薛进回来,惊惶惶地迎上去,接了薛进的大氅,又从丫鬟手里捧过茶,递到薛进手里,“相公,林大人可应了?” “应了,没事儿了。你把贾家赦大老爷要求的事情办好,咱们就可以回金陵了。”薛进满心酸涩地看着眼前依旧美貌温柔的妻子,二十年啊,自己才知道她这么蠢。 ——她怎么就能被大王氏糊弄着,往死里去得罪贾家、林家呢?仰慕探花郎风采的事儿,算什么啊!要知道那时候,在朝廷一言九鼎的贾代善还活着啊。 唉!幸好晚了二十年事发。唉!可惜自己的一儿一女,得有一个跟去陪她了。 唉! …… …… 第二日是小年,林海早早下差,回家过节。一进主院,就听丝竹声声,门前廊下竟无丫鬟守候。只得自己挑了门帘进去,嗬,不得了,丫鬟围得层层叠叠,个个聚精会神,林海个子高,从丫鬟头顶看过去,原来是几个身材婀娜的娇媚女子在弹琴吹笛,莺歌唱曲呢。 都看得聚精会神,没人发现他回家。林海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丫鬟发现他回来,赶紧给他行礼,丝弦声、曲声戛然而止。一屋子的丫鬟行礼的行礼,上来接大衣服的,递热帕子搽脸的,忙乎起来。 等林海换了常服坐下来,不该在屋子里的丫鬟,早已经走的干净。黛玉娇俏俏地赖在林海身边。 “爹爹,爹爹。”围着林海转悠。 “说吧,玉儿,又有什么事儿?” “爹爹,咱们带弟弟还一起听呗。” 纪氏看着林海,神情殷切,满眼也是想听的感觉。 “好,听吧。”媳妇和女儿都要听的。“你们娘俩平日在家,就这样消遣?” 纪氏抿着嘴笑。黛玉就说:“就今天这样。往日只有莺歌一个人,唱不起来的。归荑只会读诗,不会唱歌,也不会弹琴。” 归荑听自家姑娘抱怨,赶紧福身给黛玉施礼。“姑娘,奴去学。” 林海笑,“算啦,有她们几个,归荑不用去学。” 莺歌领着几个人又操弄丝弦,轻声漫语唱起来。 “春寒浸,嫩柳绽新枝,遥望花墙青。摇碎杏红,锦裳无暖,帘外迢迢人烟。舞纤腰,飘转红袂,初更鼓,月明夜稀音。” 林海看黛玉听得认真,待几人唱完,揽过小丫头,“玉儿,听明白唱什么了吗?” “嗯,唱得好听,词一般。” 林海看着这几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或许对她们来说,每天陪着纪氏和黛玉嘻戏,与陪着自己这个男主人比,更是一件好事情。 “爹爹,表姐送信来,说大舅舅也得了几个会唱曲的。还有爹爹送给大舅舅的燕舞,跳舞可好看了。爹爹,我们和大舅舅换人,换人看跳舞、听曲呗。” 林海差点一个跟头从椅子上跌下去,闺女哎,这人可不是随便能换的,你爹爹可不爱好苏大学士的那一套。 纪氏捂着嘴笑。 林海只好说:“她们跳舞也好看的。莺歌和燕舞跳的一样好。” “爹爹又哄玉儿呢,听名字就是莺歌唱的好,燕舞跳的好。” “那明儿让她俩换名字,莺歌改叫燕舞,燕舞改叫莺歌。” 黛玉瞪大眼睛看林海,纪氏憋不住笑出声来。刚唱完歌的几个女子,也憋不住捂嘴笑起来。 黛玉转着眼睛,想明白父亲又在哄他,拽着林海袖子不依。 “好闺女,爹爹饿了,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一家三口围坐一起,高高兴兴吃了小年饭。饭后三人在堂屋里遛弯,黛玉早忘了莺歌和燕舞,叽叽喳喳和林海说话,说白天骑了果下马,和母亲下棋输了。纪氏走了一会儿,就坐下来看他们父女说话。 “玉儿,今天写大字了吗?” “写了。还背书了。下午才和母亲看新来的姐姐们跳舞唱曲的。” 父女聊了一会儿天,戌时正的时候,林海赶黛玉回去睡觉。黛玉恋恋不舍,纪氏让人给黛玉穿好大毛衣服,又把加了银霜碳的手炉,让黛玉捧好,应了黛玉明天写完大字,还去骑果下马,黛玉才跟着富嬷嬷回去了。 只剩了夫妻二人,纪氏笑着对林海说:“恭喜夫君,又得了四个人间姝色。” “婉容,你放心。这几个就先留给你们娘俩消遣,为夫不想再收人入内宅了。” “这为何?夫君不必担心妾身的。”纪氏的父亲,以前也养了一些歌姬在家里,常让歌姬招待他的下属,喝高兴了,碰到下属喜欢的了,还会添些嫁妆陪送了。平日里她母亲也常让那些歌姬唱曲、舞蹈,消磨时光。 “怕死啊!怕精尽人亡,怕被榨成人干啊……” “啊?!夫君,你?”纪氏被林海□□裸的话惊呆了。 “婉容,。”林海看纪氏被自己的玩笑吓住了,笑笑,把话往回拉。“为夫是怕内宅人多了,难免就有争风吃醋,惹事生非的人。” “那这几个,夫君想怎么安置呢?”这些歌姬通常是另安置,不与内宅女子混住一起,平常也不会与内宅碰面,当然也不会让她们生育,谁知道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林海居然怕歌姬在内宅争风吃醋,惹事生非,纪氏想,或许这是文官和武将的不同处? “以后找机会送人吧。” …… …… 年前给江城送年货的人回来了,给林海带来贾琏的信,告知到了江城不久,就发现凤姐有了身孕。现在有张家表嫂看顾着,一切都好。而他每天跟着二舅舅、表哥、还有表弟一起读书。 贾赦也收到差不多内容的信,美滋滋过来和林海炫耀,他就要有孙子了。 林海看了贾赦得瑟了半天,幽幽地说:“那也是要叫我师祖的。”成功扳回半局。 贾赦来找林海是有事要商议。贾赦想能不能在初一皇后接见诰命的时候,让邢夫人和纪氏联手,把元春弄出来。 林海有些为难,他已经给纪氏报了免初一的觐见。纪氏怀孕不到三个月,那邢氏也不是伶俐人。他有些害怕。怕纪氏在宫里出事儿,可贾赦帮他这么多,元春不出宫,玩意入了圣人眼,过几年得了贤德妃——与王子腾里外呼应,未来十年可不大好混。 林海沉吟了好一会儿,“恩侯,你问准元春没承宠?” “是。皇后出身平常,相貌、才学等都是常人。元春被派到潜邸后,她就把元春弄到她自己的书房做女官,防的甚严,至今尚未与圣人碰面。圣人的内宫里,尚无出身、品貌能与元春相媲美的,我怕今上见了……再度选秀前,元春会独得圣心的。” “好。我与纪氏商议下,看怎么能说动皇后——怜惜元春,放她出宫嫁人。” “如海,我猜皇后是等着有人开口,给她机会送元春出宫。现在圣人宠爱的周贵人,出身甚是平常。” “恩侯,元春出来后,就少问宫中事吧。” “好。我知道宫里的事儿沾不得,可不把元春接出来,我总怕她异日生了皇子。今上这个年龄,现在出生的,才是好气运呢。” “舅兄担忧的有道理。只要皇后有意思放人,不想让元春分周贵人的宠爱,这事儿就好做。” “皇后与今上患难夫妻,贫贱之时能相依为命,又有俩嫡子伴身。一时半晌的,今上不会冷落了皇后。” “唉,这宫里啊,还没有家里有规矩呢。” “就是。在谁家,嫡庶都不得乱了规矩。唯独皇家,最最是妻妾不分、嫡庶不明。” 第176章 林海39 林海39 王夫人在林海新婚的翌日,就搬回主院她该住的正房了。点计了自己的嫁妆后, 王夫人打发金钏去叫李纨过来。 李纨听说贾政把王夫人接回正房了, 早饭都吃不进去了, 战战兢兢过来给王夫人请安。王夫人倒也不难为她, 脸上挂着寡淡的笑容,不急不缓地说:“珠儿媳妇,你管家忙, 把兰儿抱过来, 我来给你看着。” 李纨脸上的血色立即消失不见了,她知道自己和凤姐的不同。凤姐有贾琏撑着,荣国府最后是他们夫妻的。可她现在只有儿子, 她宁可守着儿子度日,也不想分心去管家。 “太太, 儿媳……” “去吧, 把兰儿的东西都收拾了。他是我亲孙子,委屈谁,也不会委屈了他。” 李纨头重脚轻地离开王夫人的房间, 她真是昏了头了, 以为王夫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进了佛堂, 就再没有可能出来了。 李纨回了自己住的东路, 就一头扑倒在床上, 泪水泅湿了床褥。 “大奶奶, 大奶奶, ”跟着她的素云, 是才提拔上来不久的,“太太派了二个婆子来……” 素云看着红了眼睛的李纨,吓得把余下的话,吞了回去。 “让人先给她们上茶,说我收拾收拾就好。”李纨鼓足了勇气,决定先去找贾政;不行,回荣国府找贾赦,去宁国府找族长贾珍,也不能把儿子给王夫人带。 李纨略略收拾自己,就带着素云去前院找贾政。 贾政遣散了自己清客,白日里无事都是在书房,宝玉也被贾政天天逮到书房背书。院子里伺候的小厮见管家的大奶奶来了,赶紧进去禀报贾政。 “老爷,太太才说要把兰儿抱去,”李纨努力平静自己的声音,竭力不哭出来。坐在一边背书的宝玉,看李纨形容怪异,就放下书本看李纨。 “老爷,兰儿已经开始学习《三字经》了。儿媳只要有时间,就会督促、教导兰儿蒙学。既然太太有精力,儿媳可否把管家的事宜,交给太太?” “你太太管家?不成。”贾政一口否决。 “太太常日无事,才想到要抱了兰儿去解闷。老爷,兰儿到了该学东西的时候了。”李纨抓住王家女子没什么学识使力。 “唔,我知道了,我会和你太太说的,你好好管家,教导好兰儿。”贾政记起贾母吩咐,让王氏去佛堂,不能让王氏带坏了孩子,不能再让她沾家事…… “是。”李纨给贾政行礼退了开去。 贾政想想李纨的话,看宝玉走神,咳了一声,吓得宝玉立即就捡着书本,胡乱往下背。 贾政想了又想,走回后院,见了王夫人就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忘了母亲的话,把她从佛堂里放出来。这才出来,就要生事,抱孙子过来养。想她做过的事,教坏了孙子,自己怎能对得起早逝的长子。王夫人看贾政的变幻脸色,就猜到他心里所想。压下对李纨的恨意,柔声劝贾政喝茶。然后才慢慢说道:“老爷可是为妾身要抱兰儿过来?” “不行。”贾政口气严厉地拒绝。 “老爷,妾身不过是想着为珠儿媳妇分担些。她既要管家,又要带兰儿,怕她小人忙不赢,疏忽了兰儿。那是珠儿唯一的子嗣,我还能委屈他不成?!”王夫人掏出帕子擦拭眼角。 贾政立即又被王夫人说的动摇了。王夫人觑着贾政脸色,“老爷,我们夫妻二十余年,妾身对自己这房……” “你若有精神,就多去看看老太太吧。老太太还在梨香院佛堂呢。”贾政狠心说完这话,就匆匆出了正房,为什么昨晚看到的人和今天不同?今日的妻子,分明还是荣国府里的那个人啊。 贾政想得头一跳一跳地痛,他已经派小厮去工部请了假的,要不是早起能看着宝玉读书,他是要多睡一会儿,好好消消宿醉。 王夫人在贾政出门后,立即“撕拉”一声,把手里的帕子撕了个两半,反了,反了,李氏那贱人竟然敢忤逆自己!自己就没法收拾她了,哼! 这第一个回合,以李纨大获全胜告终。 赵姨娘看王夫人吃瘪,高兴地在自己的厢房里撇嘴,美美地高声叫小鹊冲茶,王夫人听得赵姨娘的尖细声音,更是气撞顶梁门。待赵姨娘第二日早晨来问安的时候,就留了她给自己捶腿,一捶就捶了一上午,直到中午李纨来服侍她吃午饭 ——才算是出了点闷气。 这第二个回合,以李纨服侍王夫人三餐吃瘪告终。 要说贾赦和贾政分家,还有一个万分委屈、却不敢说话的人——就是宝玉。 分家以后,李纨把西路的房子收拾得东路贾兰的一样,照说并没有委屈到宝玉,可是屋里只能有一个大丫鬟、三个二等丫鬟的规定,愁得宝玉揪着李纨的衣袖不依。 “大嫂子,为啥要撵了我屋里的丫鬟走?都是老太太给我的。” 李纨把衣袖从宝玉手里扯出来,“宝二叔,你坐下好好说话。你都**岁了,再拽着大嫂子的衣袖撒娇,不合适。” 宝玉被李纨说的满脸通红,看着李纨不拘言笑的木木脸色,委屈地退回去坐好。 “大嫂子,她们在我屋里好好的,不要撵她们走,好不好?” “宝玉,不是要撵谁走。是府里规矩,你屋子里伺候的,就只能有那么些人,你愿意留谁,你就留谁。别的人,我要分派到其它地方的。” “可——以前,我屋子里就有这些人。”屋子里的丫鬟听说要裁人,拉着宝玉哭,哭得宝玉的心都要碎了。 李纨很累也烦,家事冗杂,仆妇丫鬟小厮很难指使,琐事多的拖累她都没什么功夫教儿子认字。“以前?以前宝二爷是国公府的公子,现在是五品员外郎府里的。宝玉,你自己再不选留谁,嫂子给你选了。” 宝玉就呆在那里了。 李纨虽烦,还是耐心给宝玉讲道理,“宝玉,家里一年就能入账那么多银子,养不起更多的丫鬟了。分家,老爷只分到家产的二成,现在府里要算计着一年的收入花钱。以前你是想吃什么点什么,以后你要再点例菜之外的,也要给厨房银子呢。” 跟着宝玉过去的鸳鸯、袭人,赶紧哄着宝玉说:“宝玉,你快拿主意。” 最后还是鸳鸯帮着宝玉拿主意,留下了除她之外的袭人、晴雯、麝月。晴雯针线活好,袭人稳妥心细,麝月温和听话。 李纨见鸳鸯帮了自己,就把从贾母屋里拨过来的鸳鸯定为宝玉屋里大丫鬟,掌管宝玉屋里的事情。其他三个为二等丫鬟,嘱咐鸳鸯管好宝玉屋子里的事情。至于宝玉的奶娘,直接让她荣养了。西路院子其它洒扫的婆子、三等丫鬟就是府里通用的了。 宝玉见不到在梨香院的贾母,王夫人又被关进了佛堂。陪着他的小厮,只剩了扫红和引泉,被李纨警告一番,也不敢带他出府或者去佛堂见王夫人。委屈了二日,也就恹恹地认了。 贾政每到休沐日就去荣国府看贾母,然后走的时候就反复和贾赦说,要贾赦照顾好母亲。贾赦每次看到贾政那假惺惺的孝敬样,就心里冒火,他是一眼也不想见到贾母的。 这一日,等贾政从梨香院出来,贾赦就拦住他说:“老二,你多久没去给父亲扫墓上香了?” 贾政被问愣了,多久?从把贾代善送回金陵祖坟安葬,他们兄弟都没再回去啊。 “大哥,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老二,你每次休沐过来看母亲,可看到我有虐待、克扣母亲了?” “没,没有。” “你对母亲是孝顺,记得常来看望。你忘记父亲是被谁致死的,啊?” 贾政被贾赦的低吼声击溃,掩面出了荣国府,贾赦在后面狠狠地“哼”了一声,贾政一个月没露面。 贾赦感到从废太子以来,从来没有过的舒畅。 邢夫人自从贾琏夫妻走后,想着贾赦这回该让她管家了,美滋滋地去找贾赦。没想到贾赦对她说,“邢氏,你想管家?你要是能把这院子里管的明白,管的没有怨气,我就把荣国府交给你管。” 贾赦看得明白,邢夫人骨子里的贪婪的小家子气,就是屋子里丫鬟的月例银子,她都要过一手,克扣几个下来。贾史氏、贾王氏做事还要遮拦一下,要个脸面。这个贾邢氏,只要能拿到银子,**裸不管不顾的。真不知道老太太从那里,给他淘换来这么个秉性的人。才来的时候,看着颜色还好,没出仨月,他就发现这人爱财爱到不要脸。十几年下来,脸上余下的除了不甘,就是怨忿,再就是冒着精光的看银子的双眼。 府里常驻的就这几个主子,贾赦把各种的事务都分派给具体管事的媳妇子,按照常例办理,拿不准的问管家林之孝和吴新登。有事,林之孝和吴新登再来找自己。半个月下来,一切都挺好的,又舒心有自在,谁说家里必须要女人管家了。 还是林海说的办法有用,他一年多的时间没媳妇,府里的日子就用这法子管的。有管家就用管家,不然要管家干嘛,各处还设置管事干嘛。想想林海娶媳妇那么大的事情,也是几个管家、长随张罗下来的,没见哪处出纰漏。贾赦决定以后就这样管家。为此,贾赦还特意请林海喝了一顿酒,好好请教了一番。 论:如何在没有媳妇管家的情况下,使自己能过到舒心、省钱的幸福日子。 第177章 林海40 林海想着纪氏和自己终究是夫妻, 也没瞒着纪氏, 自己去年留贾琏在扬州读书, 提示贾赦荣国府二房的王氏——把金陵贾家祭田卖了许多, 还有回京以后王氏放印子钱等事情,都是他告诉给贾赦的。 这些导致贾赦决定要分家。而贾赦调查核实这些事情的时候,又扯出来贾敏当年落胎是王氏下手, 以及后来薛家兄弟年前的赔礼, 纪氏也终于知道了林家和王家结怨的始末。 林海向纪氏细致说明, 把贾元春留在宫里的危害。“婉容,以今上的后宫,如不趁着元春尚未被今上宠幸接出来, 一旦让元春得见圣颜,怕是得期待以后的选秀, 选出了能压得过她的秀女。而这期间若是元春生子, 和王子腾内外呼应,以后的日子,不说如履薄冰,也怕是要惶恐度日了。” 纪氏听完, 反手捂住林海握着自己的手,“夫君,妾身去参加初一的觐见,伺机看看能不能说动皇后, 让她放了元春。”对皇后来说, 身边有这么一个随时可能夺去丈夫心意的优秀女子, 应该是早打发早好,或许会巴不得自己开口呢。 “婉容,能接元春出来最好。不过你一定要好好护好自己,你这是第一胎。”林海对宫里有莫名的畏惧,仿佛宫里是张着大嘴,能吞噬人的怪物。 “夫君放心,妾身年年进宫,会多加小心的。”纪氏自己也非常重视这一胎,这要是个儿子,她后半辈子也有依靠了。 三十晚上,为着翌日觐见的事儿,林海也没让纪氏和黛玉守夜,一个小,一个是孕妇早早就打发纪氏、黛玉去睡了。林海自己慢条斯理地打着棋谱,直到子时,方命人收了。在书房胡乱休息了二个时辰。 林海和纪氏略用了一点儿早饭,就登车去皇宫参加初一的觐见。 隆冬天寒,无星无月,阴沉沉的,偏又是一天最冷的凌晨时分。 林海命人点了几十盏羊角风灯,又打了十几支火把,把自家的两辆车和跟随的人,照的鲜明无比。他知道自己官位低,沿途少不得要给宗室、高官让位,干脆捡了差不多的时辰,早点出门,尽量避开高官、勋贵。 林家马车厚实,林海怕纪氏受凉,特意把马车内层又钉了一层防风的油布。车里放个银霜碳盆,时不时的林海还掀开帘子,换换气。 “要是接了元春出来,别和她坐同一辆车。让她和邢氏一起回去荣国府。后面还多备了一辆。” “那夫君怎麽回府?” “若不能一起出宫,你回到家再打发车子来接我。我一大男人,在哪儿都好等车。” 纪氏应了,林海又反复叮嘱她多加小心,等宫门开了以后,才把纪氏交给富嬷嬷,搀扶去命妇那边。 天尚未亮,文武百官各按官职、勋位、部门排列起来,林海站到自己的位置,随着众人往前走,担心地往女眷那边瞄瞄。杨维纲就扯扯林海,示意他看边上纠察风仪的御史。林海感激笑笑,收回目光。 说来杨维纲也是气度宽厚之人,在左侍郎的位置呆了许久了,这次要不是林海谋了右侍郎之位,他是最可能小进一步的人。或许是今上直接点了林海到此位置吧,杨维纲对林海一直很友好,林海对他报以同样的友好、并尊敬态度。杨维纲比他大了十岁出头,又是比他早一届中进士,以科举前辈的礼节待他,更获得了礼部同仁的认可。 等金銮殿上净堂鞭三响过后,林海随着众人跪倒磕头,向圣人恭祝新春。有翰林出班,大声朗读了新春贺词,今上就领着文武百官去觐见太上。 太上的气色比林海去年夏天见到好了许多,但说话的底气还是略有不足。略说多一些,就有些气喘起来。今上恭敬地站在太上身侧,等太上说完,接过内监捧来的茶盏,双手捧给太上,太上满意,喝了两口,今上自然地接了过去,仿佛今上就是太上身边内伺一般。太上如此以后,方由今上服伺起身,请文武百官入新年宴席。 内伺端上来的菜,没一会儿就凝结一层白花花的油,只点心还有些微的热气。林海吃了一个微热的松囊卷,就放下筷子,看着坐在大殿前半部的勋贵给太上敬酒。心里想,自己这三品侍郎都坐在中间了,五品京官岂不是要坐去大殿外? 林海正想着呢,就见贾赦起来给太上、今上敬酒,不知贾赦说了什么讨喜的话,竟得了太上的赏赐,他周围的勋贵一通叫好,贾赦自饮了三杯。 再说官眷这面,邢夫人往年是跟在贾母身边,站在国公夫人一起。今天贾母没来,邢夫人就要往后,站去武勋一等将军夫人那里。邢夫人被贾赦早早带了出来,见到富嬷嬷扶了纪氏到了,就赶紧照贾赦的吩咐,迎上去照顾纪氏。 再说纪氏因是县主的缘故,该站在队列的前面。可她又不是宗室人,所以站的位置就是在宗室的后面、异姓王妃前。每年她都是这个位置,但今年她周围的人,见她换了妇人的打扮,身边又跟着个嬷嬷扶着,有机灵的就猜到她嫁人后有了身孕。问了几句,知道纪氏嫁给了礼部侍郎林海,知道林海的就想:这纪氏真是好命,这么大的年纪了,做填房还能嫁得到那么好的人。 有心里酸、嘴里刻薄的,看邢氏过去扶着纪氏了,“她们现在算姑嫂么?都是填房,越年轻,嫁得人才越好。” 纪氏这些年看多了人情冷暖,神色不变,当没听到一般。而邢氏只在贾母跟前受憋,忍不住就变了脸色,想去看看是谁说的刻薄话。 纪氏拉拉她的衣袖,谁爱说谁就说吧。自己的夫君只是三品的侍郎,能忍的得忍,;能忍的,也得忍。认出是谁说的,能把人怎样?这周围不是比自己夫君官位高的,就是比自己勋位有底气的。 邢氏这人有一点好,不敢违逆贾赦的吩咐,说穿就是害怕贾赦那混不吝的性子。出门前,贾赦反复提点她,让她听纪氏的。她见纪氏阻她去看,就低头不去看了。 二人跟着队伍走到昭阳宫,上台阶的时候,纪氏有意与前面的人,脱开几个台阶,笑着和后面的人说,“略远些,谁没站好,也别撞了我了。我家夫君年龄可不小了。” 听得前面、后面才说了酸话的人,都讪讪地跟纪氏拉开了距离。 皇后是分批次地接见命妇。她认识纪氏多年,今年因圣人关照的缘故,知道纪氏和邢夫人的夫君,都算是今上的人了。故皇后就对二人更和蔼三分,也多说了几句话。甚至还客气地和纪氏说:“有想吃的,外面一时淘换不到的,尽可以到宫里来找。” 纪氏立即恭敬地谢皇后,“倒是贾将军夫人有一事儿,想求娘娘帮忙呢。” “说来听听,能帮的,必不吝啬的。” 纪氏捏了邢夫人一把,邢夫人赶紧走上前说:“是我家二房的侄女,入宫快十年了。老太君年过花甲,在家为国公爷祈福,甚是思念元春这孙女。”邢夫人说半截,就转眼看纪氏。 纪氏只好接着说,“娘娘,贾氏元春也快到出宫年龄了,恳请娘娘看在荣国府数代忠心份上,赏她提前出宫,也好孝敬年逾花甲的老国公夫人。” 皇后听说二人要接贾氏出宫,暗子高兴。自己防范贾氏多年,为她一人,常常要派俩人监督着,才能不让她得到面圣的机会。略沉吟了一下,叫来自己的掌事宫女,“你去让贾女官收拾东西,一会儿和贾将军夫人一起出宫吧。记得厚厚赏赐,也算是她为我做女官多年的酬劳。” 纪氏提溜起来的心才算放下,只觉得手心都汗鲁鲁的。强自镇定,与邢夫人一起叩谢了皇后恩典,携手退了下去。 二人周围,听了邢夫人、纪氏和皇后求说恩典的诰命夫人们,都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贾家兄弟那点儿烂事,京中大户人家谁不知晓。偏贾母以为,自己拢了二儿子住在荣禧堂,是因为二儿子更孝顺自己。多大个府邸,真孝顺,几步路的事儿。闹得长幼不分,乱了规矩,成了京城大家的笑柄。 现在看来,是贾家大房和林海趁老太君没来,合谋着把二房的最后依仗断了啊!够狠。 早十年,为着元春人品、模样出众,这些站在觐见前列的人家,不少曾为自己嫡次子或者庶出的,打听过元春,都被贾母拒了去。求亲的人家,一是看贾代善军中余威,二也是看在贾家未分家的份上,认为那还是国公府的嫡姑娘。要是看贾家二房,再好,谁能看上一个从五品官员的女儿哪。 及至后来见贾母送了元春进宫,想为二房谋个高枝,却一脚踏空,被分去最冷清的皇子府邸。拍手暗呼痛快的人,当初有多少打听过元春的,差不多就有多少人了。等到元春只谋到个女官,连个侍妾都不是,更多的人则是撇嘴,送进宫如何,不仅没烧到热灶、甄贵妃所出的七皇子,连冷灶也不待见她呢。 等今上登基了,才有人想起元春的命格来,怪不得啊,这真是有造化的命格呢。就今上后宫的这些人,哪个比得了元春的品貌。见过元春的人,差不多都会认为,元春坐在皇后娘娘的位置上,都比当今皇后更衬那个位置呢。 镇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和南安郡王的王妃是表姐妹,原与贾母关系不错的。俩人彼此颌首,眼睛里传达的都是贾母被大房暗算了。可皇家私事又涉及圣人内帷,她们纵然想帮贾母,也没有出口相帮的余地,只能眼看着皇后打发了掌事女官去安排元春出宫事宜了。 熬过了宫宴,南安王妃和自己表姐说:“贾氏那人,要强一辈子啊。”言下有无尽唏嘘。 “你想想,咱们当初怎么劝她的,她就是不听。偏心儿女,能不让儿女之间结仇嘛。就是按规矩来,才好压得住各怀心思的,也不让儿子们生分了。” “是呀。你听说没,二房分家只拿到二成?都是嫡出,也恁少了一点儿了。她不是偏心老二吗?怎么分家这大事儿,反没有主张了?” “等几天吃酒的时候问问她吧。可惜了的,那二房姑娘眼看就飞上枝头了。” “唉,可怜那姑娘抛费了青春,白熬了十来年啊。” 到了宫门处,各家的随扈都赶紧迎主子们上车回府。 邢夫人就对纪氏说:“你有孕事,先回去吧。我等着就好。” 纪氏也不和她客气,自己先回去了。 第178章 林海41 白天的事情顺利,林海和纪氏放心地睡了大半个下午, 然后倚靠着主人间的大炕暖墙, 慢慢说着闲话。 林海很为贾赦、也很为自己庆幸, 元春还未及见圣颜。 “王家女子一直都是那种艳丽出众的人物, 婉容,你未见过年轻时候的大王氏,听说元春尚在她母亲姿容之上。”纪氏笑笑, “看凤姐, 应该能猜测出一点儿,姑侄总该有点儿相像的。” 夫妻二人正闲聊,春柳进来说:“老爷, 前院说大舅老爷来了。” 林海很吃惊,忙下地快速穿戴, 边穿边问:“可说了有什么事儿?” 春柳摇头。 “婉容, 到时辰你带玉儿吃饭,或者叫人来唱曲跳舞,早些睡。你莫下来送了。” 林海拢着大氅到了前院, 见贾赦面色肃穆, 不免吃惊。 “舅兄, 里面请。外面冷着呢。” 贾赦让林海把书房伺候的都赶出去了, 沉郁地对林海说:“如海, 元春出宫的时候, 恰巧遇到圣人了……” 林海听了这话, 如三九天被劈头浇下一桶冰水, 顿时被冻得的牙齿相磕。 俩人四目相对,丝丝惧怕,在二人眼底泛起。怕是因他们这误打误撞,给元春得了觐见天颜的机会了。 “圣人留元春在宫里了?” “是。我和邢氏在宫门等了许久,不见宫人送人出来。最后还是皇后宫里的小内监,出来传话说,元春出宫的时候,遇到圣人了。” “怎么会呢?皇后是不是不想元春出宫啊?她主掌后宫,难道送个人还避不开圣人?” “如海,我们现在怎么办?”贾赦的声音有些失去往日的沉稳,他在东院窝了二十年。从祖父母的相继离世,他就从母亲身上,渐渐感受到女人对当家男人的影响,女人的可怕。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元后不曾离世,是不是太子不会被莫名其妙地被扣上那些罪名……如果母亲不纵容老二家的,是不是父亲能多活几年?如果自己不是因张氏的死,心灰意冷,是不是琏儿不会二十岁了,才去学文练武? “恩侯,我们要在劫难逃了?”林海也有些不确定,原著的走向啊,扇不动吗? “暂时不会。今天是初一,圣人必须歇在皇后的宫里的。明天,明天,”贾赦费力地攥紧拳头,“明天把王氏放印子钱的事儿,私卖祭田的事儿捅到宫里去,看今上如何册封王氏的女儿?” “不妥,王氏放印子钱的时候,你是家主啊,会拖累了你。而且,太明显了,难免不让圣人去想我们是不想元春承宠。” “圣人无非是夺爵呗。还有王子腾和我一起扛着呢。不然,等元春得宠了,怕我连命都得没了,至于爵位更得给了老二了。” “给王子腾送信,让他把元春接出来?明日午时见不到元春,咱们就把王氏放印子钱的事儿、私卖祭田的事儿,散播满京城。必要时把王氏姐妹手里有宫廷秘药透露给内监,可好?”林海想反正他俩和王子腾就差当面开打了,也下了决断。 贾赦想想说道:“很可能最后四家都烂到泥淖。” “现在宫门没关,我们赌一把吧。让今上身边的内伺知道是我们两家的夫人,向皇后提出要接元春出来的。赌一把今上是看重我们俩个,还是看重一个美色。” “若今上看重美色呢?” “明年选秀多送一些进去分宠,或者大皇子……” “如海,今上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你知道吗?” 林海看着贾赦,等他继续往下说。 “我们就是什么也不说,今上怕已经从内监处得知元春出宫真相。我怕他现在就在想:贾赦和林海是舍不得把侄女这样的美色奉上……这才是得罪他的事儿。” “那么让他知道我们的担心?林海皱眉,“今上不知道我们和王家女子间生死仇恨。王子腾虽是太上心腹,却偏向七皇子的。而今最怕的该是他借元春投向今上目前,我们就大不妙了。” “如海,我们不能让圣人知道有机会能拢到王子腾,也不能给程荫知道有这机会。不然,如海,我在兵部就没意义了。” 俩人面面相觑,有些坐困愁城。 “恩侯,你这样想:我们所有这些不安,都建立在元春能够好好活着,能够好好承宠,能够生下皇子。如果她明天不能承宠呢?” “如海,我明白。把薛进送来的东西给我,要最毒最快最没痕迹的。” “恩侯,你可别自己去犯险。”林海对贾赦打算自己赤膊上阵,惊得变了脸色。贾赦出事儿,他逃不掉的。若今上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现在是已经得罪他了。“恩侯,我们现在应该这样做,让宫里知道——因为元春进宫,久不见圣颜,所以老太太要接她出来。我们是‘孝心’!而今上留了元春在宫里,你就托付人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受委屈,别在这大冬天着凉受寒了。事缓则圆,拖个几天,或许我们能想到办法。” 贾赦点头,抓起大氅冲了出去。林海跟在后面,追着送到大门,抓住要上马的贾赦说:“你要保重。” 贾赦一笑,“你放心。”带着十几人,打马而去。 林海看着瞬间消失的贾赦和他的随扈,呆呆地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自己冒点险去动手,以自己的身手,皇宫内院的侍卫,应该不会发现自己吧?是不是比贾赦找人更稳妥? 门房看自家老爷没穿大氅,站在门前发呆,就上前提醒,“老爷,天冷着呢,还是进屋吧。” 林海看看那门房,笑笑,向他点头。慢慢走回外院书房,屋子里地龙烧得很旺,可他还是感觉到冷,那种从骨子里往外害怕的冷。 想好好活着这么难呢?! 林海在书房枯坐的不知时间的流逝,纪氏听摆饭的管家媳妇说大舅老爷没吃饭就走了,打发石溪过来,请他去后院吃饭。林海想想,说:“石溪,你告诉太太先带着姑娘先吃饭,不用等我,我还有事儿在等大舅老爷。” 做的越多,出纰漏的机会越多。自己和贾赦贸贸然地去接人,还是有欠思量啊。 林海等了一个多时辰,天黑尽了,才听到外面的有给贾赦请安的声音,赶紧往外走,去迎贾赦,把贾赦迎到侧厅。 明川和明溪跟进来,接了贾赦的大氅,又奉上热巾子、热茶。 “恩侯,外面下雪了?”林海看贾赦的神情,就知道此行应该顺利。 “嗯,才下,还不大。估计这场雪不会小。天送良机啊。” 林海吩咐人摆晚饭,又让人把贾赦常住的客院烧热乎了。 二人不说话也不喝酒,热乎乎地吃了一顿。 俩人吃饱了,都感觉下午彻骨的寒冷弱了点。 “恩侯,年前陈尚书说这届恩科,我要去掌管考官。你在兵部如何?” “会往上挪挪。也许会挪很多呢。”贾赦的笑容里有一丝狡黠。 也是的,元春若得了圣人青睐,今上首先会提拔贾赦——现成的提拔借口。前提是贾家大房二房的龌蹉没掀开,大房和王夫人的死结,也捂住了。至于兄弟分家,则是很正常的事。贾政嘛,自己也可以借机把他弄到礼部来,那样板正的人就适合在礼部。而他又不是科举出身,在礼部也没上升空间。 俩人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对弈。 “老太太知道吗?” “不知道。陪老太太的都是我祖母留下的人。” 林海心里说,你够狠,那婆媳可是不和了半辈子。“也别委屈了老太太。” “怎么会!那是我亲娘。梨香院的银霜碳管够,我还特意从京里酒楼挖了最好的素菜厨子。年前,我请常给老太太看诊的王太医给诊脉,王太医说老太太身子骨比以前还好呢,吃素比她以前油腻饮食对她好,再活十年二十年都没问题。” 贾赦说着话,下棋也不含糊,提了林海几子,“老太太最难的是没人去奉承她。嘁,偏老二偏的没边,二十年,真有本事早上去了。” “若是你在兵部顺利,我想把二舅兄挪去礼部。” “也好,他那性子,也就在我父母亲跟前有个小机灵。” “如海,你说我既往最厌恶的就是后宅女子的**手段,今晚这事儿做的……唉,凡事不能和皇家搅合了,不然都不认识自己了。” “唉,我俩现在是不得不去做小人了。别说你,看我,在外三品大员做着,谁知道却是败给内帷的几个女子。一败涂地,丧子、丧母、丧妻……” “唉,都想不起自己年青时候,豪情万丈,睥睨天下男儿的鲁莽了。我是真蠢啊!顺利了二十多年,没一丝防范之心,不也是在内院栽跟头——丧子、丧妻,还是我那亲娘默许的呢!” “算了,大过年的,咱倆不比惨了。恩侯,这样的**手段,我俩都谨慎些吧。就当是为儿女留福报。” “你说的是。当为自己儿女了。”贾赦和林海一样有些消沉。 林海提了贾赦几子,“前因后果罢了。岳父若在,哪里会送女孩子进宫博富贵?正道不成,还舍不得富贵荣华。哼。” “是啊。那是我侄女,也是杀了我爱子凶手的女儿。想想瑚儿,我没什么不能做的。不然我还要添上身家性命。” 贾赦提了林海的一片子,林海推称认输。 “你猜猜我找的谁?” “谁?” “一个老内监,现在伺候今上,颇入得圣人眼。但他与伺候周贵人的大嬷嬷是干亲,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不会牵涉到你吧?” 贾赦咧嘴一笑。“我与这内监的渊源,今上知道的。我拜托他照顾今天留下的侄女儿,就是要今上知道的,也得赞我们俩一声仁义。至于怎么照顾,周贵人而今正得宠呢,怎么会让人分薄圣眷。” 林海伸手在贾赦肩上一拍,疼得贾赦龇牙咧嘴,“哎,哎,你何时手劲这么大了?” “是你自己的身子闹虚了。” 卸下心事,林海回去搂着纪氏好好睡了一觉。急得刘奶娘在房门外,担心地转悠到天亮。 第179章 林海42 一夜好眠, 林海拉开窗帘, 看着院子里厚厚的积雪, 回身和纪氏商量。 “婉容, 昨夜下了大雪,你今日就别去李家了。我自己去吧。” 纪氏点头,叫了春柳和石溪进来, 伺候自己夫妻梳洗。 “夫君, 要不要打发人过去, 让黛玉先别过来?” “随你,怕她不肯听的。我去前院陪恩侯用早餐,你今天不要出去了。”林海收拾整齐自己, 出门前又回身叮嘱纪氏几句。 纪氏点头,“夫君放心, 我不出去。”纪氏知道滑一下可是不得了的事儿, 所以也是很小心。 纪氏送林海到门口,顺便叫了个小丫鬟进来,让她去传话,仔细叮嘱要是姑娘一定要过来, 让富嬷嬷把姑娘包严实了。 林海裹紧大氅,沿着游廊往前院走。一夜大雪后,满府银装素裹,晃得人有点眼花。而朔风轻吹, 从树枝上簌簌掉落一团团的积雪, 也吹起一片片的雪花, 扑向林海的脸。 林海略略偏偏身,加快脚步往客院走。才到客院门口,就看到敞开的院子门口,贾赦穿的单薄,一条长棍舞得虎虎生风,早练得浑身出了热汗。 林海从心往外赞一句,厉害!缩了缩脖子,裹紧狐皮大氅。 “舅兄,成啊,这大过年,都不歇啊。” 贾赦的长棍带起一团雪雾,扑向林海。林海没办法,原地一转,把氅衣旋开,挡住扑面而来那片雪。 “舅兄,舅兄。”林海求饶。 “哈哈哈。”贾赦笑得畅快,“如海,你别裹那么严实了,过来,过来,和我一起练练。”又一片雪雾,被贾赦踢起来,扑奔林海面门。 林海没法,只好用衣服遮着,三两步窜进屋里,留贾赦在身后的肆意狂笑。 林府的这个客院,已经变成贾赦在京的别院。林海看着几日不见,就变了摆设的“自家”屋子,微微叹气,林府不差一个客院,但贾赦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么摆过来,这真让人挺无语的。 “这些东西如何?还行吧?”林海回身,见贾赦刚刚沐浴后,一身热气,头发还是潮湿的。 “恩侯,先把头发擦好。都不错,你就这么摆我家来了?”哪件不是几百两的,甚至上千的。 “怕啥啊!你还能看上不成?以后等琏儿他们带孩子回来,放西院给我孙子去。” 林海都不知道给贾琏留一个院子是对还是错了。 俩人对坐慢慢吃罢早餐。 贾赦端着茶盏,丝条慢理地说:“一会儿,打发人去太医院,就说我着凉了,太医院应该有消息了。”“恩侯,这不好。你听我的,谁家被人这么渗透,摸得这么清楚,心里也都会恼的。” 贾赦沉吟一会儿,“好,听你的。我不去问,明儿去那些人家拜年,也能听到风声的。” “那是他们说出来的,和你没关。再说了以太医院任一个太医的本事,看着凉受寒都没问题。难在煎药,要是哪一味的药分量不足,就是查药渣也难查出来。” …… …… 薛进和贾政各带着妻子、孩子,前后脚地到了王子腾府邸。 元春的事儿,王子腾昨晚就得了线报,对贾赦的识时务,及时让人照顾元春的事情,王子腾也很高兴。 他乐呵呵地招待二个妹夫,一扫月前见到薛进的晦暗神色,向贾政道喜:“存周,过几天有好消息给你。” 贾政从去年八月十五,就没顺心过。闻言心喜,“二哥,是什么好事儿?” 王子腾怎敢现在和贾政说,要是让他那俩妹妹知道了,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呢。他现在是怕了自己的俩妹妹了。也不知道自己娘亲怎么教的,俩妹妹怎么就傻到会对贾敏下手了?要不是贾母顾及珠儿、元春,怕自己王家都得被贾代善收拾了。 要是元春早点得了圣眷,贾赦未必能分成家呢。 王子腾只是笑,劝贾政耐心等几日,又转头和薛进寒暄,问些内务府事宜是否顺利。薛进看王子腾对自己的态度,与年前截然不同,虽心存疑惑,但他也是在外面历经世事的,不动神色地跟着王子腾的话说,抱怨一些内务府如今的刁难、以及打点的费用越来越高等等。 王子腾不在意地笑笑,内务府,以后有他们调转风向的时候。 “林家怎么说?”王子腾现在不在乎林海,但他也不想去硬压林海,撕破脸的事情,能少最好少。而且二妹妹的事情,是薛进自己嘴不严实造成的,该他自己出面去解决。 “花了些银子,差不多了。” 王子腾点头,药铺卖的药,还能调配成毒/药呢,这事儿,林家追究二妹妹没道理的。只要他在,事情也就这样了。 “花钱解决最好了。”王子腾笑得亲和。“她们女人家,有时候就是不知道轻重乱来。”王子腾没说的心里话是,你薛进把嘴管好了,我王子腾可是在文官里有了林海这天然的同盟。现在害得我可能有潜在的仇敌,要不是看在妹妹和外甥份上,管保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蟠儿也不小了,既他不愿意读书习武,你不妨带着他。你偌大的生意,以后早晚也得让他接手的。” “二舅兄说的有道理。”薛进也是薛家家主,王子腾虽是舅兄,但这样把薛进当后辈指点,呵呵…… 贾政见王子腾高兴,就期期艾艾地说:“二哥,中秋分家以后,我家老太太要我大哥把元春接出来。唉,元春进去十来年了,宫里说不准今年就要选秀,再熬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二哥,你看看能不能把元春接出来?趁着年龄不算大,或许今年恩科能找到适合的。” 王子腾愕然地看着贾政,“是老太太要你大哥去接?” “是呀。我大哥那人,老太太说东,他必是要西去的。还是请二哥帮手。” 王子腾终于明白为何昨日好好的觐见,邢夫人和安南县主和皇后提起元春了。这贾赦还真是孝子,老太太那么对他,还把老太太的话一点不错地照办。王子腾考虑起和贾赦修复关系。 “存周,元春的事儿,你放心。我记在心里了。” 薛姨妈和王夫人带着孩子在内宅,王子腾的夫人是史家旁支所出,一直不被这姐妹俩放在眼里。她吩咐了丫鬟们好生伺候,借口安排宴席,躲了开去。而宝钗和王子腾的俩个女儿差不多的年岁,三人玩的甚好。宝玉想凑合过去,却被薛蟠缠着,自去前院找消遣。 薛姨妈想到自己此来要做的事情,就心慌手抖。王夫人留意到妹妹异样,“妹妹,你可是有什么心事儿?” “没,没有。” “妹妹,从母亲去世,这世上……唉,就是二哥,”王夫人说着低下头,抽出手帕搽拭眼角,“妹妹,中秋节的时候,二哥弃我不顾,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母亲还在,要是妹妹在京城,必然不会和二哥一样。” “姐姐,唉,”薛姨妈抱着王夫人的手臂,潸然泪下。 “妹妹,你还不想告诉姐姐麽?”王夫人轻拍搂着自己手臂的薛姨妈。 “无事。”薛姨妈想到丈夫的警告,不做——就要儿子顶命。“我就是舍不得姐姐,上元节之后就要回去金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一面。” 王夫人有些疑惑,她本能地感到妹妹的话不实。 “不然你带孩子多留些日子?等春暖花开了,路上好走再回去?宝钗这孩子我实在是喜欢。”王夫人心里慢慢形成一个念头,宝玉往后要是有薛家的家财,也不虞他日后贫苦,或许也能支助在宫里的元春。 薛姨妈恨不能立即离京而去,那里敢离开丈夫在京停留。虽摇摇头说:“家里还有许多事,不能在京里久留。” “不然妹妹留宝钗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吧,等妹夫下一次来京再带回去。姐姐是真的喜欢宝钗,稳重大方的性子。” 薛姨妈笑,提起女儿就感到十分地舒畅,在没有自己女儿更聪慧、更贴心的姑娘了。 “那得问过你妹婿才行,他呀,对女儿喜欢得不得了,未必舍得留下呢。” 王夫人对自己妹妹存了疑心,时时处处地小心。直到吃了午饭离开了王家,薛姨妈也没得机会。 薛进看自己妻子离开娘家的神色,就知道结果。心里喟叹,只得对王子腾和贾政说:“舅兄,姐夫,我们预计上元节后离开京城,走前请到舅兄、姐夫二家一起到薛家聚聚,再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王子腾和贾政满口答应。 第180章 林海43 贾赦别了林海自回荣国府,让人把迎春和贾琮叫到荣禧堂, 和女儿、儿子玩, 问问衣食起居, 顺带又敲打一番伺候的人。迎春自从在林府和贾赦吃过几次早饭, 对贾赦就不再怕的厉害,也常常学了黛玉向父亲提要求。而贾赦对迎春的要求,从来都是百分百地满足, 也使得迎春与他消减了些隔阂, 在他面前不再唯唯诺诺。 “父亲,女儿没有先生,女儿想要自己的先生。”迎春边说边觑着贾赦的脸色。 贾赦怀里抱着贾琮, 拿桌子上的青玉镇纸逗贾琮。贾琮才三岁,白白胖胖的, 长得玉雪可爱, 虽然很少见贾赦,但贾赦每次都抱着他,给他好脸, 哄他玩, 就和贾赦非常亲昵。 “要先生, 好啊。父亲这就打发人去找。” 迎春就高兴地抿着嘴笑。从司琪手里拿过一个包裹, 摆到书案上打开, “父亲, 这是女儿您做的内衣、荷包。” “我的好女儿。”贾赦学林海, 赞了一句。把贾琮递给他的奶娘, 拿起荷包,仔细看着上面绣的马上猴子,虽在荷包的一角,小小的,无论是马还是小猴子都绣的是栩栩如生。这寓意好!贾赦解了自己的荷包,把这个往腰上系。司琪推了迎春一把,把迎春推到贾赦跟前,迎春上手帮父亲系荷包。 贾赦摸摸迎春头发,眼睛有些湿润。“好闺女,绣的不错。”从张氏去世后,院子里的女人也不少给他绣荷包、做衣服的,府里的针线房四季也没少他一点儿衣饰,可都没有这么个荷包让他感动。贾赦借着看迎春做的内衣,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衣服做的也好。”月白色的细布内衣,领口和袖口、裤脚都绣了云纹,简单、精致。张氏活着的时候,常常也喜欢在给他做的内衣的领口、袖口、裤脚绣上类似的云纹。贾赦心潮澎湃,一是想起张氏,二则林海说的不错,好好待女儿,这不,多暖心的礼物啊。 “闺女啊,以后一年做一套就好,针线房养了那么多人呢。可别累着了。” 迎春只是抿嘴笑。司琪为她着急,唉,自己的姑娘就是最笨,多好的机会,还不赶紧和老爷再亲近一点啊。 抱着贾琮的奶娘插嘴说:“老爷,姑娘还给琮三爷绣了二个围嘴。” 贾赦又摸摸迎春的头发,“好闺女,我闺女也是个好姐姐。迎春啊,有空也教教你弟弟读书。” “嗯。” 贾赦又接过贾琮抱着,迎春从自己荷包里掏出银三件,在贾琮跟前晃着逗他抓。父女三人正玩得高兴,林之孝从外面进来。 “老爷,东府的敬老爷回来了,请您过去。” 贾赦把贾琮递给奶娘抱好,又叮嘱迎春送贾琮回去,让人收拾了迎春做的内衣,边穿外出的衣裳,边问林之孝。 “梨香院那边的雪,扫了吗?炭火足不足?” “回老爷,昨晚就安排人一个时辰扫一次,小的早晨去看过了,院子里没有积雪。食盒也都是用滚水温着,送到梨香院也都是热乎乎的。” 贾赦点头,等穿戴整齐了,带了几个小厮过去东府。 贾敬看起来五十出头,面色莹润,瘦削,多年道观修炼,真的还染上一些仙气儿。贾赦见了贾敬赶紧行礼。 “敬老爷,你总算舍得下山了。还记得有贾家宗族啊!” “算啦,恩侯,这样的酸话,就别和我说了。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年前珍儿去观里找我,把事情和我说了,你怎么打算的?” “敬大哥,今上是得了太上的禅位,这位置来得光明正大。咱们能做啥?认了呗。好好辅助今上,或许能在今上那里混个高位。” “赦哥儿,你忘记先太子怎么对你我了?” “敬大哥,先太子对你我,是因为太上指定我们贾家的。太上要废太子,我岳父添上一条命,张氏、瑚儿也都为此事丧命了,你认为不够?要我跟着义忠郡王谋逆,把荣国府都添进去?” “怎么是谋逆呢?” “敬大哥,你书读的比我好,你是二榜进士,你给兄弟说说,今上的皇位得的有什么不对之处?” 贾敬哑口无言。好半天才说:“恩侯,只有义忠郡王得位,我们贾家才能回到府一门两公的尊崇时光。” “敬大哥,谋逆这事儿,成了是大回报,不成是抄家灭族的。敬大哥,你只想想这朝里、这天下,有多少愿意义忠郡王登上大位的?!” “太子旧部岂有不愿意义忠郡王得位的?” “若愿意,当初太上无故废太子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揭竿而起,啊?” “这,太上当时是圣人,那不是谋逆吗?” “现在换今上是圣人了,就不是谋逆啦?敬大哥,你别和兄弟装糊涂啦,那秦家女儿就是先太子的嫡女,义忠郡王可会为她封宁国府为宁国公?不过是要贾家的旧部。” “恩侯,你现在兵部……” “敬大哥,我只到兵部半年,没啥兵权。我就是兵部尚书,也不会去掺和谋逆的事儿。咱倆填进去半辈子了,这从龙之功,咱们放手吧。敬大哥,我不想珍儿、琏儿再折进去了。” …… 贾赦苦口婆心没劝赢贾敬,贾珍看着贾敬同意了贾赦另立,择日开祠堂分族另立一支。 贾政才回到自家府邸,门房就迎上来说:“老爷,大老爷让你回府就立即过荣国府,有要事相商。” 贾政只好不情不愿地返身上车,他从小就怕贾赦。比文,贾赦未必比他差;比武,贾赦一个能打趴下他十个。虽说贾赦只比他大两岁,他也只是在祖父母离世后,有母亲帮着,才在父亲跟前显显眼,显示他爱读书。及至父亲去世,他也只能靠着孝敬母亲,才能时不时地站点上风…… 贾政跟着等在门口的林之孝去荣禧堂书房。 “林之孝,大老爷找我是什么事儿?” “回二老爷,小的真不知道。老爷从东府回来,就吩咐人去请您,让小的在门口等您。” 贾政点头,顺手从荷包里掏出个如意小银锭给了林之孝。谢林之孝告诉他,是关于宗族的事儿。这打赏还是他上次去梨香院,母亲提醒他的。他不再是荣国府的主人了,唉。 “大哥,你找我何事儿?” “是这样的,贾家的族人日益众多,金陵族人跋扈,珍儿哥又在京城,鞭长莫及。俗话说,树大分支。敬大哥今儿回府了,叫我过去,才我们仨个商议好了,决定择日分宗。不光是我们二府分,金陵那边出了五服的,也都要分。” “大哥?”贾政有点懵。 “叫你来就是和你商量商量,我们兄弟俩另立一支,那些王八羔子们,一个不带。” “啊。”贾政彻底地崩溃了。“那啥,大哥,我们和东府还没出五服啊?” “现在没出,以后也会出的。我说要另立一支,你不肯?你是要跟着东府啊,还是要跟着金陵啊?长兄如父,你是要造反?” “我,我……”贾政看着凶煞恶神一般的贾赦,往椅子背靠靠,心想我怎么可能跟金陵的族人去一支,可跟着东府也没什么好。 “大哥说怎样就怎样吧。”贾政垂头丧气,哪里是和我商量,你就是告诉我一下而已。 贾政这霜打了的模样取悦了贾赦。 “老二,别说哥不顾念你,你日后就知道了。金陵的哪些王八犊子,仗着宁荣两府的势,为非作歹。要不把他们好好整治了,剔除了,早晚朝廷会把他们做的混账事儿,算到我们头上的。还有,宁府他们父子心太高,我们哥俩奉陪不起的。” “是。”贾政蔫蔫地应了,他感觉一瞬间回到四十年前,他只能听贾赦的,贾赦说什么是什么的年岁。 “这些年,你在工部混着,也没啥意思。年后,林海要调你去礼部,你把家里看紧了,别让那王氏再整出什么事来。让她好好在佛堂念经。” “是。”贾政喜出望外,他只对圣人言有兴趣,工部的奇淫巧技,那里是他这样的读书人能沾染的。 “把嘴巴闭紧了,事成前,别和任何人说。”“是,是,大哥。”贾政想分族另立对他没啥坏处,不分对他也没啥好处。但调到礼部,可是太合心意了。 “行啦,没事儿你就回去吧。”贾赦不留贾政,俩人兄弟几十年,就没啥好聊的话题。 “大哥,我去看看母亲。”贾政小心翼翼看贾赦的脸色提要求。 贾赦摆手,“去吧,去吧。”就你孝顺,前天才见过,好像我能屈了自己亲娘似的。 贾珍隔日召集了在京中的族老开祠堂,把贾赦分支的事情确立了。虽然众多族老反对,有贾敬压着,贾赦又给族里献上了五百亩在金陵的祭田,算是完美解决了分支另立的事,只待开年后到衙门备案就可以了。 贾敬拉着贾赦的手说:“赦哥儿,我不在京中,你还是要多照应你侄儿一些。” “敬大哥,你把蓉儿带去读书吧,琏儿都中举了。我劝哥哥,还是把那事儿放放。”贾赦看贾敬的样子,也不想再多废话。“好,你不想放,你就不放。你把蓉儿带去读书,备着以后科举出仕,总没错吧?” “好。这个哥哥听你的。有事儿给我送信。” 第181章 林海44 贾母听到贾政说他们兄弟俩要从宗族里分出来, 宁国府也要分出来, 暗叹一声, 自己现在困在梨香院, 就是让老二把贾敬喊过来,又有什么用呢。 原来自己那么多年在荣国府的说一不二,都建立在有老大的孝顺、有娘家依靠上, 现在就是一孤家寡人的老婆子。初一的觐见, 贾赦直接就替她报了病。各家年关的吃酒帖子, 贾赦倒是让人送进来,只是让她身边伺候的老嬷嬷说,宝玉每天跟着贾政读书呢。 这混蛋, 这孽子,是拿老二父子要挟她呢! 她敢拿老二父子试吗?她想想就怕, 自己的大儿子是为了张氏母子的死恨上自己了。若是她试, 相信那个心狠的会先要了宝玉的性命,然后是老二的命。她这儿那里养的是儿子,是前世欠下来的、这世来讨债的。 可对着自己不知变通的、疼了一辈子的二儿子,贾母只好当作没事儿一般, “树大分支,你敬大哥和老大决定的事儿,你听着就好。老二啊,宝玉你也别逼着他读书, 让他学点其它的, 以后随便捐个虚职, 也就是了。他那玉是祸害啊。” “嗯,都听母亲的。”贾政心里发堵,这儿子养的,聪明——却不能督促他科举上进。 “让珠儿媳妇好好教养兰儿,兰儿也是个聪明的。” “是。珠儿媳妇已经给他发蒙了,儿子问过,不下珠儿小时候。” “老二啊,你媳妇怪罪珠儿媳妇,你别糊涂,让你媳妇老实地在佛堂呆着。” 贾政默然。 “你把她从佛堂放出来了?”贾母看贾政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二,老大和林海好,岂能不把敏儿的事情告诉林海?你要和林家结死仇吗?你,唉!” “母亲,母亲,过了十五就让她去佛堂。”贾政没敢说出自己把王氏放出来几个月了。 “老二啊,王氏的性子,没人压着她,她就是要生事端的。” “过了十五,儿子就让她去佛堂。”贾政很不好意思,想想王氏从佛堂出来,闹着要抱兰儿去教养的事儿,可不是就是没事找事嘛。 “行了,你心里有主意就好。我这里都好,你也早点回去吧。” 虽然贾母撵他,贾政还是陪母亲吃了晚饭,然后放心回去了。 初七的时候,贾赦带了迎春去林府去玩。林海让人把迎春送去后院纪氏,邀了贾赦到书房下棋。 贾赦一坐下来,满面笑容地拈着棋子说:“元春病了五六日。哈哈” 林海笑而不语。起身给贾赦端了一杯茶。 “我带老二分族另立一支。等金陵的人到了,宁府估计也会单分出来。珍儿自己派人去金陵查的,那些王八羔子,就没干一点儿人事,欺男霸女,还有金陵那护官符,真是见鬼了。” “宁府也单分出来?在京的可愿意?” “怎么会愿意?不过是割肉给他们罢了。我出了五百亩祭田呢。” “明儿个,赶紧去衙门备案。”林海提醒贾赦。 “嗯,一定的。不然哪天/朝廷算总账,还是要被牵连。” “让琏儿多生几个吧,不然以后可太孤单了。” “是呀,他这辈现在就只剩他和琮哥儿、宝玉——那是个废的,一辈子不能出仕。你说那么大的玉,怎么就能到孩子嘴里呢?真有什么玄奥不成?!” “子不语怪力乱神。” “哼!你也别说我,你也赶紧多生几个吧,你可是五服内没什么人了。” “是啊,得三子七孙啊。”林海叹息。 “哈,三子七孙,应该的。这样三代,人就不少了,五代就是一大家族。不如你纳个良家子吧?” “不成,良家子进来,纪氏该不安心了。后院人多,那就是祸害。” “也是。这以后啊,等琮儿娶亲了,我就把他分出去过。既能护了孙儿周全,还能保全兄弟情谊。”贾赦的情绪低落,声音压抑,瑚儿就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自己父亲叮嘱的别让他这支断了的话,想起来仿佛就是昨日。 “舅兄好主意。以后老二、老三娶亲了,就分出去另过。咱们和皇家学。” “这事儿你也要弄个大义的名头来,读书人就是酸。嘁。” “说的你好像不是读书人。” 郎舅俩人相互打趣,闲闲对弈。 内院里,纪氏和黛玉接了迎春进去,纪氏看着黛玉和迎春玩了一会儿,富嬷嬷发现纪氏疲乏了,就领着黛玉和迎春回后面。 “表姐,”黛玉裹在自己的银狐披风里,揣着手炉,她不冷,迎春也穿着厚实的大毛披风,俩人就在院子里慢慢往回逛。“表姐,我让莺歌来唱曲,好不好?表姐下回来,把燕舞带着吧。” “表妹,带燕舞过来不成的。下回你来我府上,再看她跳舞。”贾赦收了燕舞的事儿,迎春不知道该怎么和黛玉说。 黛玉想想,迎春过来和自己过去,差不多的,就点点头。 “表姐,父亲给我取大名了。”俩人一会儿就走到黛玉的屋子,脱了大衣裳,黛玉穿着银红的刻丝右衽小袄,下面是粉蓝的裙子,从腰上开始绣了胭脂色的稀疏梅花,越往下越多,到裙角就是层层叠叠的花瓣,远远看去像下了梅花雨。 “是什么字啊?”迎春很感兴趣地问。 “晏。取自《礼记月令》的‘以定晏阴之所成。’我爹爹说先要平安了,他和母亲会唤我晏晏,就是《卫风氓》的言笑晏晏的温柔、和悦,希望我以后每天都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 “好名字好寓意啊。那表妹的黛玉,以后还叫吗?” “黛玉是乳名,我大了啊。爹爹说我母亲和大舅舅、二舅舅一样是文字边,爹爹给弟弟取名字,也给我取了和弟弟一样的曰字头。” 迎春点头,一边点头一边想,自己是不是也回去要父亲取个玉字边的名字呢。 “那我以后唤你晏晏啦。” 黛玉有点小羞涩,还有点小兴奋,家里只有父母叫她晏晏,现在总算多了一个人了。 吃过午饭,贾赦打发人来问女儿是回去还是住在林府,迎春惦记取名的事儿,就和黛玉告别,黛玉万分不舍。 “我要回去让我父亲给我取名字,等取好了,我接你过去看燕舞跳舞。还有年前父亲又得的那几个,唱曲跳舞也都不错的。” 贾赦没想到迎春愿意和自己回来,每次去林府,迎春都会住上一阵子的,自己不去接,都不想回。一回到荣国府,迎春跟到荣禧堂,“父亲,表妹有大名了。和她弟弟一样日子头的。女儿也要和琏二哥哥一样玉字边的大名。” 迎春经了这个年,差不多天天和贾赦、贾琮一起吃三顿饭的日子,和贾赦说话不再是那么怯懦,虽还是察言观色地看着贾赦心情说话,明显不再沉默得像木头一样了。 “好,待为父好好想想,给我女儿取个最好的名字。”贾赦很满意女儿的变化。 迎春笑得很幸福,“父亲,晚上太太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一起。放心,有父亲在呢。”贾赦在邢夫人当他的面刻薄、教训迎春一次后,就给邢夫人来了一次狠的,停了邢夫人一个月的月例。在那以后,邢夫人对迎春、琮哥就温和慈爱起来,贾赦也常常询问伺候迎春、琮哥的人,知道邢夫人再没有刻薄自己的儿女,才算放过此事。但是迎春,从此却打怵和邢夫人一起吃饭。 这孩子,到底是内里还是懦弱的性子啊。 贾赦翻书,连看了几日,才慎重地选了瑛字,叫了迎春过来。 “迎春啊,为父选了几天,选了‘瑛’字。取的是玉的光彩,只有好玉才有光彩,这瑛字,可是凌驾在所有的玉之上了。”贾赦真的是用心挑选,才选出这样一个字。 迎春喜滋滋的笑脸,如花绽放在贾赦眼前,“父亲费心了。谢谢父亲。” 贾赦看着闺女的笑脸,觉得这几天绞尽脑汁地翻书,值。 贾赦不仅给迎春取了大名,在贾政过来看老太太的时候,还提醒贾政,“老二啊,迎春大了,我给迎春取了大名了。改天咱们重立族谱的时候,就不写乳名了。你看看你女儿,你要不要也选个大名?” “这个?这几个姑娘的名字都是老太太取的,不都叫了很多年了。大哥何必给二姑娘和三姑娘改名?” “老二,打住,打住。哪里来的二姑娘啊!啊?珠大爷,宝二爷,你儿子都和我儿子分开排了,难道女儿还要凑合着排到一起?你要不赶紧想,到时候你那两姑娘就填乳名啦。” 贾政无奈,只好又去与老太太碎碎说道贾赦的新折腾。 “母亲,你说好好的,他怎么又要改姑娘们的排行啊?”贾政心里的想法没法说出来,贾瑚,贾珠去世多年了,总不能重新排行吧。可改了,元春尚在宫里,顶着荣国府嫡出大姑娘的名,只有好处没坏处。可这话让贾政怎么能说出口? 贾母也是无奈,“老二啊,你大哥现在是混蛋啊,随他作吧。唉。” 第182章 林海45 年后的荣国府,等来了贾代善去世二十年来最大的一个好消息。贾赦升为兵部的四品郎中, 贾政被林海要去礼部, 也做了四品的员郎中。 贾政得了吏部的委派, 就奔去梨香院, 抱着贾母的手,抖着声音说:“母亲,儿子去礼部了, 是四品郎中。” 贾母非常高兴。“老二啊, 你终于得了圣人提拔。” “母亲,不是圣人。”贾政有点不好意思。“母亲,初二的时候, 大哥就和我说,年后妹婿要调我去礼部, 我以为会是平调, 没想到升了二级。” 贾母喜色更甚,“你父亲提拔那林海一场,总算是我儿也得到回报了。不过, 老二啊, 回头你还是要好好备礼去谢谢林海。这人情往来, 有来有往, 才有以后。” “是。” 贾政回了自己的府邸, 和王夫人说了自己被调去礼部当郎中, 王夫人欣喜若狂, “恭喜老爷, 以后能大展才能,为相入阁。” “同喜,同喜,”贾政极力掩饰自己的得意,“初二的时候,大哥叫我过去,说妹婿要调我去礼部。等了这几日,终于成了。”贾政长舒一口气,他提心吊胆地憋了几天,终于去成了礼部,不知道怎么来表达自己的高兴。 “得让珠儿媳妇收拾重礼去谢林家。” 王夫人脸上喜色消减了很多,不动声色地说:“老爷说的有道理。”心里却道,看你能备出来什么重礼,分家就得了那么点东西。“老爷,这以后宝玉娶亲、还有宫里的打点,这些老爷也该未雨绸缪起来。” “宝玉还小着呢,你无须为他们婚嫁操心,我自有定数。就是宫里,唉。不知道何时能把元春接出来。” “老爷,”王夫人吃惊,“为何要接元春出来?” “元春已经是25岁了,明年就可以放出宫。不接,留在宫里又能如何?圣人选秀,都是比她小得多的。” “可元春命格那么好,接出来就没有机会了啊!还是好好打点打点宫里吧,只要我们的女儿能见到圣人……”王夫人对女儿的才貌非常有信心。有时候,她甚至会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父母亲说了——贾家选和张家联姻的时候,选择进宫呢。二十多年在荣国府里,先是被嚣张的贾敏压了一头,然后看贾敏和张氏好的像亲姐妹。等贾敏出嫁了,张氏则日日把握着府里中馈……她都忘记了未嫁的自己,是怎样欢快明媚的性格了;有时候,看看终日转着佛珠的自己,那还是自己吗? 贾政这不知变通的迂夫子,恩荫出仕二十年,最后还要林海拉拔他,哼,自己哥哥早都是二品大员了。 贾政整个人都是兴奋的,晚饭后他又去了荣国府。 “大哥,我今日得了吏部调派了,去礼部任四品郎中。” “恭喜你啊。”贾赦不咸不淡地。“大哥,你!你不是妒忌吧?”贾政看贾赦冷淡的样子,直抒心曲。 “我妒忌你?我在兵部任四品郎中,妒忌你啥?啊?兵部有权还是礼部有权啊。” “大哥,你,你,你也升职啦?”贾政的兴奋都被扑灭了。 “是啊,也不算什么。你看看你舅兄,早二品大员了,四品,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那咱们不请人、不摆酒了?” “我不摆,你要摆,就在你府里摆好了。还不够丢人的。” 贾政呐呐地说了什么,贾赦也没听清,他看着贾政失落地离开了荣国府。 “哼,想借荣国府摆酒。”贾赦甩了袖子,让丫鬟叫燕舞过来伺候。 王子腾的这个年过的很高兴,外甥女进宫十来年了,原以为就要黯然出宫了,不想柳暗花明被今上留下了。可恨的是初一当晚的那场大雪,受寒了。要说他没怀疑,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是不可能的。可他查来查去,贾赦拜托的人很用心地照顾了元春——给元春换了带地龙的房间,仍然是元春带进宫的人服侍。他百思不解,怎么元春主仆二个受寒,会越来越重。 真怕拖些时日,圣人忘记有元春这个人了。 为元春的事儿,王子腾不得不动用了太医院的关系。 开年没几日,没等他伸出向贾赦的示好之手,贾赦就升为兵部的四品郎中。他急急向兵部苏尚书问询,才知道是吏部直接拔擢的。 苏尚书也很奇怪,虽然三品以下官员是礼部任命的,通常也会向本部的侍郎询问。这贾赦不声不响地来兵部不到一年,就从五品的员外郎升为四品的中郎官,当然如果是他老子活着或是先太子登基,他直接做兵部侍郎,也没什么人奇怪。 “王大人,听说你与贾赦是姻亲啊?” “是。我还正想为荣国府大公子的事儿拜托您呢。看来大公子另有人关照啦,是我多此一举了。”王子腾见苏尚书这里问不出什么,自嘲两句想离开。 苏尚书却留了王子腾下来说话,“王大人,你说贾赦这升官,是不是今上的……” “应该不会吧。” 兵部是勋贵把握甚牢的部门,今上对勋贵的微妙情绪,使得兵部越发地贴紧了太上。谁都知道这不是长法,但不借着太上在今上那里讨得些什么,怕是以后更不好混呢。 贾赦是个身份很微妙的人物。勋贵出身,贾家的老辈兄弟,掌了多年的军权,军中不少人应该还念着贾家的旧情。可他又娶了张老太傅的老来女,唯一的一个女儿。虽张氏离世多年,但记挂张老太傅父子的人应该不少。从先太子废黜到今上登基,蛰伏二十年的贾赦重又露面,苏尚书难免不把眼光投在贾赦身上。 今上提了贾赦来兵部,是要撬动兵部和太上的关系? 苏尚书没琢磨出究竟,而王子腾以为是因为元春的缘故,也不想对苏尚书说因由。各怀心事的俩位,对贾赦的注意多了起来。 上元节前,京畿又突降暴雪。京城里柴炭的价格骤然升了不少。 礼部开年就开始准备春闱的事情。忙了一天,林海回到府中,时辰已经不早。和妻子、女儿一起才吃了晚饭,就被管家请去前院。 看着和自己禀报仆妇安置、柴碳支出的林诚、林谦,先肯定了他们的做法。“雪大天冷,把府里的人聚集起来居住是可以,但还有一些没在府里执事的,也别忘记了。” “是,老爷。这柴价升了快一半了,府里因年后天寒,每日烧柴都增加了许多。是不是还按着惯例备足一个月的存量?” “留半个月的吧。我们不和别人抢了,免得跟凑热闹似的,挤兑的柴碳价更高。京城的庄子,你们去看了吗?” “小的去看了,都还好。老爷,过几日的上元节,怎么安排?” “这天太冷了,就在府里挂些灯笼吧,让人去哪些小铺子或者是小摊去买,多花一点儿银子也无妨。把年前送上来的那些玻璃走马灯,都送珍宝阁去卖了,得的银子送去施粥,该施的粥米别少了。” “是,老爷。” “太太最近有过问府里的事情吗?” “没有。太太每日只带姑娘玩耍。就是要给姑娘请的夫子,问了许多中人,都还没回信。” 林海点头。纪氏初一去宫里觐见,到底还是累着了,初二有些不好,吃了几日的汤药,才稳当了。林海比纪氏还焦急,忙让纪氏搁下府里所有的杂事,精心养胎。不管信不信的,还是按着纪氏奶娘的提醒,把京里周围的道观、寺庙等都许了愿,大大地布施了一场。 “勤去问问,也许春闱后,能遇到合适的,不拘男女,有才华就好。还有,以后每天多备些驱寒的姜汤,给清扫上的。驱寒的药材也备好,挤在一起住,病一个很快会过了一屋的人。还有碳盆,也要照应好,莫中了碳气。” 林海把府里最近的事情和俩个管家捋了一边后,独自在书房沉思。 原计划二月初的恩科春闱,遇到这样的天气,冻病的人多了,无疑恩科就失败了。自己到底要不要上折子建议延期春闱呢? 反复思量,林海还是写了折子,建议春闱参考天气变化,适当延期。具体看钦天监的天气预测。 折子写好,又检查两遍,没发现有差错,才仔细收好,起身往后院去。走到一半,想想,转去莺歌的小跨院。打发身后跟着的小厮去正房说一声,也让纪氏的奶娘早早去歇了。刘奶娘因为林海初一在纪氏屋里歇了,在房门口冻了一夜。想那老嬷嬷也是忠心,自己也别招她担心了。 林海真觉得自己是随遇而安的随和人。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认真地活着,努力让自己活得舒服、有趣。才不会像谢必安说的:周围的人都逝去了,剩一个人了,孤单寂寞地长生,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既来之,则安之。 想到莺歌,林海加快脚步,莺歌的声音柔媚,身段柔美,而那一身经过调/教的功夫,是纪氏这样大家闺秀出身的、归荑这样家生子不能比的。就是归荑,虽然比纪氏好了许多,总不如莺歌能撩得人忘了自己、忘了岁月。 第183章 林海46 今天是小朝会, 林海卯初就得起身, 先回去正房看纪氏, 纪氏仍好眠未起。略略问了守夜的春柳一两句, 纪氏一夜安好,林海转身去前院。或许纪氏的奶娘不留他在正院有道理,十日一大朝会, 他自己都睡不好, 更别提频繁的三日一次的小朝会了。 林海到前院略略活动, 看看时辰差不多,就换了官服登车离府。林谨早把林海要吃的东西送进车里,林海看着外面黑黢黢的, 一边随意吃着早点,一边腹诽, 怪不得帝王做到最后都不愿意早朝, 这大冬天的,谁舍得软玉温香的热被窝啊。 辰初时分,平日尚还算安静的两仪殿,就吵的有点火气迸发。从初一, 连着下了三场大雪,市面柴碳价格在升,昨日京城里有民居被大雪压塌,冻毙了的人数, 昨日就已经报到今上案头。 京畿赈灾刻不容缓。 兵部戍边的将士的粮、饷, 也到了该发出的时候。 礼部要为即将举办的春闱要修缮考场的费用。 林海扯扯礼部陈尚书的衣袖, “大人,我们提议春闱延期吧?” “什么?延期?” 林海点头后出列,把奏本举过头顶,弯腰施礼。 “圣人,臣礼部侍郎林海,奏请今年春闱延期。” 正和户部吵得不可开交的兵部、礼部、应天府的几位官员,都转头盯着林海看。 “春闱本是朝廷为国选材,今年连降大雪,怕是会影响今科春闱的举子不能如常考试。延期半个月或一个月,待天气略回暖一些,再举行春闱。” 这事与兵部无干,与其它各部门关联也不大。唯有户部轻舒一口气,不挤在一起要银子就好。 朝堂的争吵缓和下来。 礼部陈尚书上前一步,“臣附议。” 左侍郎杨维纲和李老大人也出列赞成林海。朝中清流出身的基本都经过科举考试,无人反对。有勋贵私下嘀咕几句文人就是娇气,也有素日就与文官不睦的,大声反驳延期。 今上得了这缓和机会,立刻同意了林海的奏本,至于延期多久,问过钦天监再定。随即立刻说散朝,走出大殿。 兵部尚书横了林海一眼,追了过去。 程荫走过来,拉了林海一下,林海就跟着程荫走。 “如海,你看这赈灾?”程荫看明白今上走时那一眼的内容,拉林海离开众人低声问。 “兵部的军饷不能少,也不能晚。赈灾?或许要今上内库先出?然后户部追讨欠款?”林海沉吟一下,把在内心谋划许久的方案呈出。“繁森,借雪灾催欠款,是最好的了。” 程荫点头,和林海分手。 林海才回了礼部自己的公房坐下,年后的事情主要是春闱。他拿起陈尚书和李老大人圈过的考房官员名单,认真看起来。多数是翰林院和礼部的,就是户部、刑部、吏部,每部也各有一到二人的。看这样的考官选配,难道今年的考题要很杂驳? 林海看得正认真呢,林谨进来说:“老爷,陈尚书那边派皂隶来,请大人立刻过去。” 林海去到尚书的公房,杨维纲已经在和陈尚书谈话。 待林海行礼入座,陈尚书开门见山说道:“今上才在内书房定了兵饷照发,赈灾从内库拨款。现在只有我们礼部,没有拿到要用的银子。林侍郎为天下举子着想,延迟春闱的提议甚好。就怕推迟春闱,户部最后无款,不能拨修缮考舍资费了。” 林海笑笑,“这天气拿到修缮款,也做不来修缮的事儿。再说,和赈灾、军饷比起来,考舍修缮可以晚些日子。大人和杨侍郎今日在朝会和户部争款,已经尽到您为举子着想的心意。待圣人确定春闱时间,就看礼部今日的退让,当不会少了咱们礼部这点修缮款。” 杨侍郎点头,赞成林海。“陈大人,今上当不会使恩科的考舍,破败不堪使用。” 陈尚书好像接受他二人的话,“还有一事儿,今儿内阁议事儿,户部可能要追讨欠款了。咱们礼部的人,虽大都是清流出身,你们回去也提点一下,不要有挂账欠银的。林海,你是勋贵出身,莫忘记去户部查查,既往林侯是否有借用朝廷银子。” 林海赶紧站起来像陈尚书表示感谢。 回到自己的公房,林海就打发林谨去兵部,请贾赦晚间去府里。 林海早早把手里的事情做完,和杨维纲招呼了一声,径自去了户部。装模作样要查自家的欠款,那户部的主事,翻了许久没有翻到。就笑着对林海讨饶。 “林大人,下官整理出来的账册,都是欠款比较多的,待下官全部厘清,再给大人送信,可好?” 林海笑着致谢,告辞了回府。 贾赦是林府的常客。不说林家的下人,就是管家林诚、林谦,有时候都奇怪,一般来说,续娶以后,与前岳家的关系会慢慢地淡下来。就是有哥儿,也好不到哪里去的。可自己老爷和贾家大舅爷的关系,居然比二十多年前还要好。问跟着老爷进出的林谨,那是个锯掉嘴的葫芦,是什么话也别想问出来的。 “舅兄,今□□会,兵部和应天府为赈灾的银子吵了一早。”林海和贾赦慢慢道出原委。“早朝后程荫问我,我出了个主意:兵部的军饷是不能少,也不能晚的。赈灾要先从今上内库出。然后让户部追讨欠款。” “舅兄,这个找个借口,让户部追讨欠款这事儿,是我筹谋许久的方案了。陈尚书回礼部的时候说,户部可能要追讨欠款了,还让我去户部查查我家先辈既往呢。你今儿在兵部,可听到什么风声了?” 贾赦摇头。“兵部多是勋贵,他们才不在乎户部追讨的事情。”贾赦说着起身,“我去程荫府里问问。要是圣人真的想收欠款,我明儿就还了。早还早了,免得日夜担心遭贼。” “吃了饭再去吧,也暖和一点儿。” “不啦,你还怕程荫不给我饭吃啊。” 林海把贾赦送到大门处,看着贾赦带着十几人骑马远去,才转身回了后院。 纪氏和黛玉对林海回后院都很吃惊。 “爹爹,大舅舅呢?” “你大舅舅有事情忙,没留下吃饭。”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地吃了晚饭。 贾赦策马到了程荫的府邸,程荫才回府。听说贾赦过来,赶紧让人迎他去书房,又让管家准备晚饭,自己也忙换了衣服过去。 “恩侯,可是有什么事儿?”贾赦这时候过来,程荫很吃惊。以前是没人搭理他,而他从担任吏部侍郎就开始避嫌,他这府里,一般人是进不来的。贾赦这人,又是无事不登他的门的性子。 “繁森,我从如海那儿来。”贾赦对程荫也不兜圈子。“今天的小朝会后,他和你建议要追欠银,圣人什么意思?” 程荫松了一口气,是这回儿事儿啊。“恩侯,户部发了军饷,余银就不多了。今上登基前,王府都要算着花销。去年,靠着林海夏天给的那笔盐政暗帐,略略宽裕了一点儿。怕是这回的赈灾款子,往外一拨,又回到初初登基时,那捉襟见肘的窘困境地。” “今上什么意思呢?” “今上的意思?早朝后内阁都同意了让户部追讨欠银。”程荫因是今上唯一的陪读,多年的心腹,今上和内阁讨论事情,必是要点程荫参与。“不过恩侯也知道,欠银的多是勋贵,且多是太上的旧日宠臣、心腹,怕是户部去要,也没人肯还啊。” 程府管家叩门,问自家老爷在哪里摆晚饭。 “摆进来吧。”程荫和贾赦客气,“恩侯,匆忙间没什么好吃的。” 贾赦却不和他客气,“热乎、能吃饱就好。要吃好的,我自己回家去吃。” 程荫笑笑,二人食不言,默默吃了晚饭。 “恩侯,去冬、今春雪多又大,怕是春汛的堤防又是一笔空漏等着。唉。”他也为今上发愁,这烂摊子,太上是没招儿了,甩给今上。“繁森,你说,我把荣国府的欠账还了如何?这时机可对?” “恩侯,你不是开玩笑?我记得荣国府可是几十万的欠银啊。” “是啊。我现在不是分家了嘛。我自己的府里,我做主呗。” 程荫激动得搓手,“恩侯,如此,你可解了今上的困境了。你不知道,今上把内库的银子拨出去后,为担心春汛,愁得午饭都没吃几口。” “那我明儿早就送银子去户部。欠账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大不了以后我省点过日子。这欠银压在心头,总是不舒服的。不过啊,繁森,我还银子可把欠账的人,尤其是勋贵得罪狠了,你可得要圣人往后庇护我一点儿。” “这事儿你放心,有我就有你。若不是恩侯早前护着,我坟头的草都不知道多高了。” “哎,提那些旧事儿做啥。”贾赦不在意地摆手,见程荫还要说,就急急说道:“现在换你以后护着我。” 程荫起身,向贾赦郑重拱手施礼,“诺。” 第184章 林海47 贾赦第二日一早就带了百十号人,赶着数十辆马车到了户部。 “李尚书, ”贾赦给户部李尚书行礼后, 直言不讳说道:“听闻昨日朝会后, 户部要追讨欠银, 本将军已经把荣国府旧日欠银八十万两带来了,您看户部谁去清点?” 李尚书这一年多被银子逼的,头发都不知道多掉了多少。见贾赦主动来还银子, 还是八十万两, 可真是雪中送炭,久旱甘霖啊。“现在,现在, 本官即刻让户部的刘侍郎、周侍郎去清点。”三步两步奔到门口,对守在门外的长随说:“快叫刘侍郎、周侍郎过来。” 贾赦闲闲一笑, 看李尚书安排好了人手, 就和带着户部一群官员的刘侍郎人等去计点银两。 程荫一早就去了今上的内书房,把贾赦昨晚要还银子的事儿,细细说了一遍。 “圣人, 恩侯听说圣人昨日为春汛为难, 立即问我今儿还银子, 时机可恰当?再没有恩侯和如海这样, 把圣人的事儿, 放在心上的人了。”程荫停停又笑着说:“恩侯后来和我说, 他得罪了欠银的勋贵, 要圣人以后护着他点呢。” 今上和程荫由幼时伴读, 到现在一起风雨三十年,君臣交心,无话不谈。“是啊,朕当年也是得过他的庇护。他能第一个为朕破局,倒真不好让他白白得罪了那些欠银不想还的勋贵。” 君臣这面正说着贾赦呢,李尚书打发人来报信,说是在和户部官员清点贾赦归还的八十万欠银呢,待点清后就过来。 今上听说贾赦全额还了八十万,笑意从眼底漫了出来。“好,恩侯,朕今儿就成全他这本该得的恩侯。” 程荫听了赶紧立即拜谢下去,“圣人,臣替恩侯先谢君恩。” 圣人笑,“成全恩侯,你来谢什么?” “圣人待忠臣有恩义,臣自知沐君恩会时时。” “快起来吧,这朝廷除了你,朕还有谁。” 等贾赦和李尚书到了今上的内书房,迎接贾赦的是早已写好的承袭侯爵的圣旨。贾赦喜出望外,跪倒磕头,接了迟来快二十年的荣国侯的册封。 “恩侯,朕不亏待体忠国事之臣,以后兵部,你还要多多努力。” 贾赦再叩首,不敢再拿出二十年前待少年今上的态度,只恭恭敬敬道:“是,臣日后在兵部会多多为圣人努力。” 太上听说贾赦还了欠银,派了慈恩宫的小内监过来。 “恩侯,去吧,太上也是多年未好好看看你了。” 贾赦再次谢恩,跟着小内监去慈恩宫。 太上看着跪拜的贾赦,原来那个朝气蓬勃、睥睨万物的青年,如今穿着四品官服,看起来器宇轩昂,多少有些像贾代善中年时候,却也比贾代善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多了些他年轻时候不曾有的怯懦、内敛、拘谨神色,比贾代善少了太多、太多的大权在握的重臣威仪。想起自己旧日伴读,对自己忠心耿耿几十年,最后却郁郁而终,忍不住心潮起伏,招手让贾赦走上前来。 “恩侯,你这字还是及冠的时候,朕为你所取,可还记得?” 贾赦上前,“臣记得。” “你可怨恨朕?” 贾赦赶紧俯身回答:“臣不曾。臣感激圣人活命之恩。” 太上动容,“朕也是无法。太傅外孙儿可好?” “好,去岁中了举人,臣送他去舅舅家继续读书。” “好,好,张家啊,满门男儿都是才华横溢,必是能教导好太傅的外孙儿。你去吧,以后当学汝父为国尽忠。” 贾赦再拜后,跟着小黄门出了慈恩宫。 这边贾赦尚未回到兵部,老圣人和贾赦交谈的密报就到了今上的案头。 “繁森,恩侯的儿子送去张家读书了?” “是。臣听他说过一回。恩侯长子折在老千岁那时候了。这次子贾琏是林海的入室弟子,以前跟着林海读书。恩侯嫌弃他中举回京后不能专心治学,就打发他去太傅老家了。” “太傅啊。繁森,你知道吗,当初朕还羡慕贾赦得娶太傅女儿呢。那时候朕还想等朕到了大婚时候,太上会指婚什么样的人家呢?会不会及得上张氏女呢?” “圣人,大皇子、二皇子都是才学佼佼、心性优异的,皇后也很好的。” “是啊,二个皇儿,皇后教的都很好。朕记得张家是回了原籍?” “是。老太傅自戕后,太上就放了张家其余人。” “当年没几家能够全身而退。太上对张家,真是难得啊。不过,张家现在还能教举人读书,那就是还有能人在。你说,朕把张家召回来如何?” “太上那里?” “太上当初放了张家人,过去二十年了,也就都过去了。若是张家有可用的,也可解我们君臣无人可用的燃眉之急。” “是,圣人考虑周详。臣今日就去转告恩侯,接张家人回来。” 贾赦才回到兵部衙门,迎面就是一砵子大的拳头,劈头砸过来。贾赦大惊之下举臂架开,顺手一拳往来人脸上轰去。俩人闷声不响,就你来我往,拳□□加。拳头砸到身上,发出沉闷声响。 忠靖侯史鼎、保龄侯史鼐冲出来,大喊:“莫打了,莫打了。” 一会儿,又过来几个人,总算是把二人拉开了。贾赦这才看清和自己比划了半晌的人。 贾赦把手里的圣旨一抬,向着动手的缮国公世子、兵部牛侍郎说:“你行啊,行啊。咱们去圣人前面说道说道。” 众人这才看清贾赦手里还握着圣旨。 史鼎忙上前打圆场,“恩侯,恩侯,算啦,兵部从来都是不打不亲。” 贾赦握着圣旨,不依不饶,“为何向我动手?” 缮国公世子不忿,“贾赦,你能啊,就你有银子,你要坑死我们这些勋贵吗?” 也难怪缮国公世子着急,他家是还不起的典型。几代缮国公都是贪花好色的人,左一个右一个地往府里抬人,庶子庶女生了不知多少,一代代分家下来,嫡支能得到的越来越少。还好庶女生的多,也有几个嫁得不错了。缮国公世子的一个庶妹进宫,因得了太上欢喜,还晋升了四妃之一,可惜没有皇子。随着太上的退位成了太妃,缮国公府在朝廷的影响力下降许多。 缮国公世子是勋贵里面不想还银子的主事,老缮国公还活着,他还有七八个兄弟挤在府里和他一起住,每个人有都有不少儿女,别说还银子,每年的开销都要算计着来。贾赦这带头还欠银,可不就是要把他逼得无路可走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欠债我还钱,还得和你商量?你要替我出银子?”贾赦气得火冒三丈。他比缮国公世子年长了快十岁,这一通硬抗下来,他多少是吃了亏的。幸好这半年多他是早晚打熬身体,不曾疏忽了。不然还不得被缮国公世子打个半死。 “恩侯,”史鼎做好人,拉了贾赦问,“恩侯,好好的怎么想起去还银子了?” “先父遗命。” 贾赦一句话把院子听动静的人都噎了回去。史鼎眨着眼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嘁,先父遗命——贾代善死了二十年了,二十年前就定了现在还银子?要糊弄人,也别胡扯得没边了。 史鼐吆喝,“好了,好了,都回屋吧,不嫌冷啊。”哥俩扯着贾赦也进屋去了。 史鼎吩咐自己的长随看门,拉了贾赦坐下,“表弟,这里没外人,就咱们哥仨,还银子的内情你说给哥哥们。” “有啥内情,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是门户不如我们的人家,欠了咱们的银子,轮到咱们手里紧了,还要问!”贾赦仍旧没平心气。 “恩侯,你知道不知道,你挑头还银子,是得罪了所有欠银子的人啊。” “嘁,那又如何?”贾赦翻白眼,把手里的圣旨卷晃晃,“荣国侯。哈哈。” 史鼐吃惊,伸手想拿贾赦手里的圣旨,又缩回手。“恩侯,你封侯了?” “是啊。”贾赦看看门口,把圣旨展开给史鼎和史鼐看。“荣国侯。” “值了。”忠靖侯史鼎大力一拍贾赦肩膀。“早晚该还的,恩侯聪明。我这爵位是千军万马里拼杀出来的,恩侯,你……”史鼎为说出来的话,贾家祖宗借钱花了,还钱却得了侯爵,那里说理去。 “表哥也别这么说。荣国府借的银子,一部分是安置跟随先祖打天下的伤残兵勇,另一部分接驾了。我还的这八十万,都是历代先人一年万八千的,积攒起来的。贾家每一代接了荣国府的,都要接这遗命,若朝廷周转紧张,必要第一时间归还。” 史鼎和史鼐兄弟俩沉默了,自家先人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眼光呢。 “还了这银子,我荣国府的仓库都不用上锁了。你们知道吗?当初文定侯林家也借了银子呢。” “林海在两淮盐政多年,就是几十万,他也还得起。”史鼐不以为意。 “他家先祖才借了一万两。” 贾赦如愿看到史家兄弟吃惊的模样,“文人啊,就是比我们精明。你俩也赶紧还吧。别等以后被当成夺爵的借口。” 史鼎和史鼐点头,林家以谋臣封爵,跟着走,不会错。 而此时在礼部的林海,也收到户部主事送来的欠银数目。林海看看纸条,招呼林谨进来,吩咐他回府取足色现银一万两一千两送去户部。 第185章 林海48 贾赦和史家兄弟炫耀了自己的荣国侯侯爵, 就去和兵部尚书告假。对贾赦还欠银的事儿, 兵部的勋贵没有不恨的。但贾赦说要回府把圣旨供给祖宗, 胡尚书只好同意。 “恩侯, 缮国公世子的事情,你就高抬手,放过他吧, 他那一大家子, 平时过日子也是紧巴巴的呢。” “唉, 我才和史家表兄说,还了这八十万,我家库房都不用锁了。少不得以后的十年二十年, 都得紧衣缩食地过日子。缮国公府的男人花天酒地几辈子了,早把银子都享受了, 这会儿怎么能还得起。可他还不起还有理了, 凭什么上来就对我动手?哼。”贾赦呲牙咧嘴,表示自己疼的很。 贾赦对缮国公世子不由分说对他动手,不仅心里恼的很,身上的疼痛也提醒他呢。还有那几个趁着拉架对他下手的, 别以为他就没记着。 “唉,”胡尚书也不知说什么好,他家里也欠了有二十多万呢。“恩侯,大家都在兵部, 改日老夫摆酒, 让他给你道歉。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贾赦憋气, 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句,也只能应下了。 “这圣旨……”胡尚书非常关心,贾赦去了户部还银,这圣旨可别是对兵部欠债的。 “圣人赐予我荣国侯。”贾赦笑得哪个招人捶啊。 胡尚书简直各种羡慕嫉妒恨了,你荣国府真能啊,借了朝廷的银子花,回头还了还能得个侯爵!想想不对,贾代善去世,贾赦就该承袭侯爵的。 “哎呦,恭喜恩侯,这可真是恩侯了。何时摆酒,老夫也去讨杯酒喝。” “唉,胡大人,这酒就免了,摆不起了。才说过家里的库房都不用锁了。” 胡大人点点头。先祖都是一起跟随□□起家的,家底多少有些差异,但以贾赦分家没多久就还了八十万,估计还就是清空了家底了。 “恩侯,那你日后生计可有妨碍?” “省吃俭用地对付吧。” 贾赦知道自己还银子的事儿招人恨,早也准备了装模作样地过几年紧巴日子。这正月十五,基本是没花什么银子准备。让林之孝把库里的灯笼都找出来,各处随便挂一些也就算了。至于摆酒庆贺自己得了侯爵,更是不想。他把自己得了侯爵的圣旨,随着上元节的供礼一起,在才立起来的、他这支的祠堂供上,又给父祖上了三柱高香,算是完成了自己的独自庆贺。 贾政还是从别人的口里知道贾赦得了荣国侯爵位。虽心里酸涩,自己就比贾赦晚出生,从小到大,祖父母眼里都是他,父亲也是先看到他,要是没有母亲疼爱,他觉得自己比庶出的都不如呢。“大哥,你这终于得了侯爵,什么时候摆酒庆贺啊?” “那里有什么银子摆酒,不都还朝廷了。” “不对啊,大哥,那笔银子是分家前留出来的啊。” “老二啊,你怎么这么傻啊。啊?什么时候能长点心眼儿,啊?”贾赦一看到贾政傻傻地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爹一代权臣,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儿子呢? “老二,你动脑子想想,欠银子多是勋贵,能一次还清的没有几家。你大哥我这么还银子,本就是招人恨的事儿,再为第一个还银子得了侯爵的事儿庆贺,是招勋贵来荣国府砸啊?!” 贾政被贾赦喷懵。“怎么会来荣国府砸?”荣国府摆过几十年各种名目的酒宴,还从来没人砸荣国府酒宴的。 贾赦只好耐心给他掰,“你大哥我和清流就没什么交情,兵部都是一些粗糙的、会借酒耍疯的兵痞子堆里混出来的,人家本就为还不上银子愁呢,荣国府摆酒,最后能剩几个好盘子都不容易。” 贾政那里会信贾赦这样的话,“都是朝廷官员,往来的都是有交情的四王八公。咱们荣国府多年没有这样值得庆贺的事情了……” 贾政还要继续往下劝说贾赦,贾赦看他那不知道变通的模样就觉得窝心,开口截断贾政,“老二,要是砸坏的东西,你包了,哥哥我明天就发帖子大宴宾客。你干不干?” “这?”贾政心想,怎么要我包啊? “你不想包,宴客的事儿就算啦。你去看看老太太,早点回去,雪大路滑不好走的,你别再冻个好歹的。” 贾赦不想听贾政再叨叨,招呼小厮进来,送贾政去梨香院。 贾赦赶走贾政没一会儿,小厮进来传话,说是吏部侍郎程大人来拜访。贾赦立马跳起来,“快迎进来。”自己也顾不得披厚衣服,匆匆往外走,去迎程荫。 程荫这还是认识贾赦以来第一次踏进荣国府。虽满府都被厚雪覆盖,但恢宏的荣禧堂还是在默默昭示着贾家先祖的功勋。程荫被贾府门房恭恭敬敬地迎进待客的门厅,才喝了几口热茶,就听门外脚步匆匆。送信去里面的小厮跑了回来。 “程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小厮的话音才落,贾赦跟着就进来了。“繁森,你这可是稀客啊。”挽了程荫去荣禧堂的书房。 程荫捧着热茶暖手,对贾赦说:“我来恭喜侯爷了。” 贾赦站起来对程荫拱手,“若无繁森,这爵位没如此容易。” “该你的,终是你的。不过我此来说的是另一件事儿。”程荫看贾赦被勾起兴趣了,撂了茶盏站起来,慢悠悠地说:“圣人要用张家了,打发我来告诉你让张家返京。圣人说‘张家现在还能教举人读书,那就是还有能人在。若是张家有可用的,也可解无人可用的燃眉之急。’” 贾赦跟着程荫站起来,听程荫说完,伸手捂住双眼,好半天才木然落座,放下双手。红了眼圈,略哑着声音,“繁森,麻烦你带话给今上,我即派人去接张家兄弟。” “恩侯,今年的恩科推迟了,你知道吧?” 贾赦当即摇头说:“不知。我对这些没兴趣。” 程荫也不与贾赦辩驳林海是否和他说过,“如海上了折子,以今年天寒,建议今上推迟科举。大概时间会在三月初吧。” “你是说让张家人参加科举?” 程荫站起来,笑笑,“走啦,回家吃饭去。” 贾赦赶紧拉住人,“吃了再走。”留程荫吃了丰盛的晚餐,又拿了两个林府送来的玻璃走马灯塞车里,说是给孩子玩的,亲自送出了荣国府的大门。 回身就让林之孝交代门房,程侍郎任何时候来,任何时候都要立即迎去荣禧堂。 贾政被贾赦赶去梨香院,心里恼火,气得不得了,却又拿贾赦没办法,就跟贾母抱怨。 “母亲,你说大哥这人,越来越不识礼数了。过年,老一辈子的勋贵,他一个也不请人做客,把老关系都断绝了。年后,他升得了兵部的四品郎中,儿子建议他请客庆贺,他把我舅兄拉出来羞儿子,说怎么不看看王子腾这年纪,都是二品大员了。这回他得了荣国侯爵,居然说请客会招致勋贵借酒耍疯,又说勋贵都是兵痞子堆里混出来的。母亲,你……” 贾政被贾母掐的手疼。 “老二,老大年后得了兵部的四品郎中?你上次怎么没和我说?” 贾政有些赧然,低声说:“儿子上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 “老大得了侯爵?” “是啊。大哥今天还了八十万的欠银,因他是第一个还银子,圣人就给了他荣国侯爵。” 贾母简直要被自己的二儿子蠢哭了。这那里是第一个还银子的事儿,这是老大投了今上,今上收了他,要栽培他,又升职又给爵位的,这是预备让老大以后掌军权呢。看看老二,还要和自己继续抱怨老大的不通情理,贾母觉得贾政四十多岁,还是这样不开窍,也真是没办法。算啦,平安喜乐活到老吧。 “老二啊,你大哥就随他吧。现在他是这一支的族长,你别逆着他,万一吃亏了,母亲在这梨香院也护不了你。去吧,早点回去,雪大路滑的。回去喝点姜汤,泡泡热水,去去寒气。” 贾母撵走一心来吐槽,却没说个痛快的二儿子,起身去前厅的佛堂上香。跟着她的婆子,虽说都是贾赦安排的、老国公夫人的旧人,对贾母不贴心,也还是用心照料的。看着天寒地冻的,就开口劝她,“老太太,还是等明儿再去礼佛吧。” 贾母摇头,伺候的婆子们,也只好在佛堂多摆几个火盆,又立了屏风,撂下棉门帘子。 “国公爷啊,老大得了侯爵了。可就是以后要掌军权啊。”贾母跪在佛前,嘴里却是在与贾代善念叨。既有为荣国府能再次起来的欣慰,又有没按照贾代善所设计的摆脱兵权的担忧。 “国公爷啊,你说老大会不会接了元春出来呢。我知道,你要活着的话,是不会愿意送元春进去的。可是那时候是没法子啊。老大困住,不能出府。老二在工部,他哪里是能在工部干出头的人啊。现在老大得了侯爵,要是元春能进一步有了皇子,老二一家也就起来了。唉,现在啊,就怕老大把元春接出来,那大丫头就白在宫里荒废这么久了。” 贾母早还奢望贾赦能逆了她的话,把元春在宫里拱个不高不低的位份。现在怕的就是贾赦接了元春出来了。 唉,这个老大,现在真也摸不准他什么时候听话,什么时候逆着干了。 贾母在佛堂跪了快半个时辰,俩婆子进来,不管贾母怎么不愿意,还是给她裹严实了大氅,挟了她回去后面卧房。不仅灌了浓浓的姜汤,又按着贾母泡脚。这天气,要是随老太太在佛堂跪病了,别看老爷对贾母恨的不见面,那也是他亲娘,没伺候好,照样会打板子的。 贾母这一夜因为贾政带来的消息,没睡着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贾赦以后掌兵权的事儿。好容易睡着了,却梦见太上下旨——废了今上的皇位。然后是甄贵妃所出的皇子,和老千岁的儿子,在争抢一个圣人戴的12旒衮冕,一人扯着一头不松手,太上带着一群勋贵,就不动声色地在一边看着。她看着那冕旒在二人手里撕断,生生地将她吓醒,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守夜的婆子听到贾母的动静,就问她是不是要起夜,贾母也没说自己做噩梦、出冷汗的事儿,由着守夜婆子扶着去解了手,回去眯到天亮。 第二天起来,贾母就觉得头昏沉沉的,人也恹恹地不想吃早饭。吓得几个婆子赶紧去找林之孝,报上老太太不舒服的事儿。 第186章 林海49 林海还了欠银,拿回凭条, 轻轻拢到手里, 想想, 去了礼部陈尚书那里。 林海对陈尚书恭敬施礼, 然后将户部回执给陈尚书看。 “陈师,弟子已经还清户部欠银了。” “好。”陈尚书对林海把自己的话当回事,立即去还欠银很高兴, 看了一眼欠条, 揉揉眼,“一万零一百两?你还了一万一千?”就这么点欠银? “是啊,借了多年了, 多少加点利钱。” 陈尚书点头,心里默默赞许林海, 虽是勋贵出身, 也有清流的气节,不愧是读圣贤书考出来的。 林海回到府里的时候,纪氏正与黛玉赏灯。正院里挂了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不少的灯笼, 有林府库房里收藏多年的精品, 也有林诚、林谦才打发人从小商铺才买来的虽简陋但时新的款式。精美绝伦的各式宫灯和红纸糊的、幼儿提着玩的、竹篾扎的简易灯笼夹杂在一起, 错落有致地挂满了正院的回廊, 把正院映的如同白昼。 黛玉小心翼翼地提着一盏小小的荷叶灯笼, 高高兴兴地在堂屋里转圈玩。见到林海回来, 立即过去显摆。 “爹爹, 爹爹, 看这个,这个精致吧,漂亮吧!” 林海顺着黛玉举到身前的小手看那灯笼。金银两色、约莫近尺长的细细挑杆,灯笼只有大半个橘子大小,是上好的白玉琢磨成极薄的玉片,配了磨薄的红色的玛瑙片,又在边上镶嵌了翠绿的几片小小的荷叶,似乎是翡翠。精致的小灯笼里点燃了小小的蜡烛,烛光暖溶,越发显得灯笼玲珑小巧,晶莹剔透。林海从记忆里翻出这盏灯的来历,原来也是曾祖为家里的女孩儿预备的。 “是。是精致漂亮。这是我曾祖为家里女孩儿预备的。”林海给母女解释,“等了多少代了,家里终于有一个女孩儿了。”林海摸摸黛玉的头发。“晏晏好好玩,这灯可能天下就这么一盏呢。” “这么小巧漂亮的灯笼,妾身也还是第一次见到。”纪氏点头,原来是林海曾祖父准备的,这得是多盼着有女孩子,才能准备了这么精巧的玩具。 “爹爹,晏晏明日想去接表姐来看灯。” “好啊。多带些人,穿暖和了,外面冷着呢。”林海明白黛玉是想给迎春看这精致的灯笼,这才是这么大的小女孩该有的性情。 “谢谢爹爹。”黛玉和纪氏很亲昵,但有什么要求从来都是和林海提。纪氏知道这孩子还是在心里把自己隔开的,但能和继女处到现在这样,她已经是非常满意了。 吃了晚饭,林海又陪着小姑娘玩赏了一会儿灯笼,才对恋恋不舍的黛玉说:“晏晏,该回去睡觉了,明天再玩。” 黛玉扭了一会儿,要和林海搂脖,林海把黛玉抱起来,拍拍后背,小姑娘才心满意足地跟着富嬷嬷回去睡觉了。 送走了女儿,林海陪纪氏聊天。“婉容,白天吃的可顺口?” “都好,劳夫君挂念了。” “想吃什么,让小厨房去做;没有的,就打发管家去买。想玩什么,府里没有的,也打发管家去买。” “好。” “不用替你夫君省。” 纪氏就对着林海抿嘴笑。嫁到林家,她才体会到原来在娘家的日子虽也是富裕,但林家的日子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豪奢生活。黛玉的日常所用就精致、精巧、贵重。年前的时候,林海带她去看了林家历任主母的库藏,不仅告诉她那样的话,“婉容,林家几代只有娶进来媳妇,没有嫁出去的女儿。留在这里的东西,都是要流传给儿孙的精品。你喜欢哪样,就拿去用,以后也都是传给咱们儿子的。”而且,还把钥匙给了她一套。 自己说要先给黛玉留出嫁妆来。 林海回答,“晏晏的嫁妆不从这里出,这些都是留给儿子的。她有我曾祖早预备给女孩子的嫁妆,还有她母亲的嫁妆,然后再给她添些铺子、庄子和时兴的东西,比起公主出降,也只多不少了。” 纪氏从怀孕就感到非常安心,想起年前林海给自己的库房钥匙,更是心喜。她基本没什么孕吐,林海也每月请人过来给纪氏检查一次,又让林诚、林谦的娘子早早请好稳婆、奶娘也要在家生子媳妇里挑好备着。 “夫君,如果这一胎不是男孩儿呢?”纪氏心里还是在意这一胎是不是男孩。 “肯定是的。不是再生。” “夫君,是不是归荑、莺歌也让她们生?”纪氏娘家就有庶出的兄妹,母亲掌家,庶出妹妹与她相处甚好,庶兄也是父兄的好帮手。她原在安南的时候,家里的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练武场和学堂里,每天都热热闹闹的。林海五服内就没有什么人,她是真的为林海没有兄弟姐妹感到孤单。她不仅感到家里现在的冷清,也为儿子将来少了亲兄弟、叔伯堂兄弟的互相帮扶担忧。 “你不介意庶出子,将来会分薄了嫡子的家业?” 纪氏未语先笑,“夫君,林家这样的家业,就是有十个儿子,也比别人家一个儿子得的多得多。庶出的养好了,与嫡出的也是助力。再说嫡庶有别,夫君是有规矩的人,定会把儿子都教导好的。”纪氏看着林海抚在她腹部的手,轻轻地说:“夫君,妾身是二十八岁了,要是十八岁,可以自己多生几个。这一个也能在三十岁的时候,多几个兄弟互相帮扶。” 林海给纪氏的想法震住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呀,这个孩子三十岁的时候,我早过了七十岁。人生七十古来稀,还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么久。是该给他多几个亲兄弟做臂助。可是,婉容,你知道吗?晏晏的娘亲就是担心庶出子分薄了嫡子的家业,给后院的姬妾都下了绝育药。” “天!”纪氏惊呆了,转过脸看着林海。“怪不得的。夫君,妾身原来还担忧呢,夫君膝下只有一个幼女,怕妾身不能给夫君绵延香火……” “你是担心我有隐疾吗?” 纪氏有些尴尬,“哪里,哪里,夫君可不要这样想。” 林海笑笑,轻刮下纪氏的秀气的鼻子,“先记账了。”林海搂住纪氏肩膀,“婉容,你知道莺歌的出身,她们这样的女子,自小就被喂了药的,怀孕的事儿,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你要拿定主意了,下次太医给你诊脉的时候,顺便也给莺歌看看,能不能调理好,不能存什么奢望。但愿她年纪还小,也来得及。” 纪氏点头,“莺歌是个聪明的,也知道进退。夫君既收了她入内宅,妾身就按内宅的规矩待她。既莺歌还有得时候等,老爷再收俩个人吧,兄弟们一起长大,感情也深厚。” 林海直觉他和纪氏对内宅女子的认知、庶出子女的认知上有差异,可这差异——等以后再说。现在是能多一个人可以怀孕生产,三子七孙的目标,就多一个能达到的机会。 “不要。内宅人多了,不是什么好事情。归荑的性子,我是看久了,知道了的。莺歌本性就不是争强好胜的,是天生的性子单纯,也与从小被关起来养大的有关。万一收进来一个心大、心思多的,怕是会扰了内宅的清静。再说我也到惜福养身年纪了。” 纪氏笑笑,也不和林海争辩,“都听夫君的。”这或许是文官和武将的不同,自己父亲四十岁也没少收人。不过以自己的年龄,生两个还好,再生多了,怕是得不偿失了。以后看着有合适的,再给林海添人吧。归荑虽柔和,让她生一个儿子也就够了。 林海继续和纪氏说归荑,“归荑是个稳重守规矩的,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她娘亲原是先母身边得力的掌事丫鬟,也是能够识字读书记账的。她父母亲先后染病去世后,她不到十岁进府,然后就一直在书房伺候。去年我把其他人送去家庙,可没舍得送她走。你确定要归荑生吗?归荑比你年轻、美貌、更深知我的,你不怕她以后在后院……你不怕我将来宠妾灭妻?” 纪氏抓住林海的手,“夫君,您怕自己吗?您会把所有的规矩、理法都置之度外?您怕不怕将来这一个,还有晏晏,对您不再崇敬了?怕不怕他们也蔑视规矩、礼法,胡乱行事,然后被所有认识他们、知道他们的人蔑视?” “怕。” “所以,夫君啊,宠妾灭妻的事儿,不会发生在我们府里。” 只要当家主母能把握住内宅大权,男人不逾越了规矩,内宅不会乱的。 林海对纪氏的认识又深了一层,怪不得她父母亲敢让她千里迢迢进京参加选秀,纪氏有她自己的独到之处。或许是有这样思想的女人,才是这个时代的合格的大家主妇吧。 “婉容啊,贾氏要是像你这么想,怕是林家的孙子都启蒙了啊。” “所以现在是纪婉容做林家主母啊。好啦,夫君,去归荑那里吧。免得我奶娘又担心得不敢睡觉。等天暖和了,妾身把边上的小跨院,收拾出来给归荑。” 林海起身叫了服伺纪氏的春柳、石溪进来,看着纪氏安顿好了,又吩咐守夜的婆子把廊下的灯笼都一一熄灭了,才轻松愉快去了书房。第187章 林海50 林海脚步轻松地往书房去。原身对归荑的感情, 使他面对归荑的时候, 总觉得有层无形的束缚。现在纪氏先开口让归荑生育,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该说的话先说了。拿定了主意, 一年多的压力,瞬间不见了。 不过,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先把纪氏的态度、自己的态度摆明了, 给归荑一个选择。万一归荑有那种宁为穷汉妻, 不为大家妾的想法呢。要是那样, 他就好好给她找个人家,多多添上嫁妆,也全了原身对归荑的情分。 原身一直把归荑留在书房里护着, 府里管家等人都知道。他可不想归荑生子后,引起府里不必要的不稳定。 林海已经很久没在书房歇息了, 归荑见了林海来书房安歇, 很吃惊,但非常高兴地伺候林海洗漱。 “归荑啊,你进府多久了?” “回老爷,快十二年了。” 林海斟酌着说, “归荑,去年我把后院的姬妾都送去家庙了,没舍得送你走。太太进门前,也没舍得送你走。现在太太有身子了, 要是给你一个出府嫁人、不再做奴婢的机会……” 归荑立即就跪了下来, “老爷, 归荑不想出府嫁人,只愿意跟着老爷。求老爷莫送归荑出府。” 林海拉归荑起来,“归荑,我四十多岁了,你才二十岁出头,往后的日子还长呢。你这个年龄,得要为以后打算了,不能总留你在书房里这样伺候。你要是愿意留在府里做姨娘,就要迁到内院去了。以后每天跟着太太,内院有内院的规矩,不像在书房这么宽松。你要是犯了规矩,太太要打要罚,我也不能不顾府里规矩,再护着你的。尤其以后嫡出庶出的差异,也是不能乱了的。” “老爷,归荑愿意的。”能迁到内院做姨娘,归荑已向往了很久。想到县主的温和,她并不担心自己有被打被罚的可能。她任何时候都记得自己娘亲的话,“守规矩,规矩是你的护身符。”娘亲可是林府侯夫人跟前的掌事大丫鬟,听娘亲的话不会错的。所以,那几年看着夭夭不守规矩的出格行为,不管老爷怎么喜欢夭夭,对夭夭另眼相待,她都没跟着夭夭学一点儿。 父亲是跟着大掌柜林计的管事,父亲过逝不久,娘亲也病了,送自己进府前,殷殷叮嘱自己的话,归荑犹豫的时候就反复想。“囡囡啊,老夫人当时是想让娘亲留在老爷身边的,可娘亲那时看老爷和太太情深,插不进别人,才和老夫人求了出府。这出府后的日子啊,你爹赚得少,又去的早,就是给你多做一件衣服,娘亲也都要算着花钱。娘亲托了大管家,把你送进老爷的书房。你要记得娘亲的话,好好在书房伺候,内宅的任何事儿都不要参与。有机会了,大管家会照顾你的。老爷也是重情的人,你就在内宅安稳地做个姨娘。不然没有父兄的女子,嫁去谁家里,没人给你撑腰,都是任人搓揉的。” “老爷,归荑愿意的。”归荑怕林海犹豫,慢慢依偎到林海怀里,再次强调自己愿意。“老爷,奴会守规矩,会听太太的话,不让老爷操心。” 出府嫁做穷汉妻?她是在做了老爷的通房丫头了,才明白娘亲的后悔。在府里不愁吃喝穿戴地做姨娘,不用像娘亲那样为柴米油盐算计,辛苦劳碌。府里哪个丫鬟不羡慕她呢,能做自家老爷这般英俊人才的姨娘,得烧了多少辈子高香。自己疯了傻了,才要去做穷汉妻呢。 “归荑,你可要想好了。以后你生的孩子要尊太太为母亲,只能叫你姨娘。还有,要是太太想把你生的孩子抱过去养,就是老爷我,也不能驳了太太的。” “老爷,归荑明白。太太肯把归荑生的孩子抱过去养,是抬举孩子呢。将来说亲的时候,是在太太跟前长大的,身份都不同。与跟着奴婢比,那是孩子的福分。”归荑觉得自己老爷好像有那里不对,只能低声和老爷解释。 林海这一晚再次被土著女人的世界观震撼了。 “你舍得孩子不在自己跟前长大?孩子以后可能和你不会亲近的。” “老爷,”归荑甜笑,努力压抑自己狂喜的心情,看来老爷和太太商议好了,要让自己生了。“归荑跟在太太身边伺候,能看到孩子的。再说太太是大家女子,有太太教导孩子,才是对孩子好,孩子本该亲近的就是嫡母啊。” “归荑,记住你今晚的话,记住你现在的想法。若是你生了孩子以后反悔了,我就不能留你在府里了。” “是,老爷,归荑一定记得。也不会反悔的。” 林海搂着怀里归荑柔软的身体,“归荑啊,这孩子以后太太抱过去养大了,也是和太太亲近,你这是给谁生的啊?” “给老爷生的。是老爷的。奴这辈子就跟着老爷了。”姑苏软语轻柔舒缓。 林海眸光深沉,暗叹一声,土著的思想,与自己的隔阂如天堑。算啦,既然你俩都这样想,自己也恰好能多了机会。 “归荑,明儿去太太那儿,太太有生子的方子。这林府啊,就该多几个男孩子才对。” 归荑一颗心狂跳,几乎要跳出胸口了,老爷和太太允了自己生,还让自己生儿子,天!她幸福的简直要晕过去了。有了儿子,太太还抱过去养,再没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了,自己以后的日子,再也不用担心了。 缮国公世子对贾赦大打出手,贾赦得了荣国侯爵位的消息,充斥了朝野。 贾赦却在成了消息主角的翌日,向兵部请了病假。 当日傍晚,可以散衙回府的时候,林谨报给自家老爷林海的消息,已经是贾赦被缮国公世子打得起不来了,太医一早就去了荣国府。 林海吓了一跳,定神儿想想,觉得这消息似乎有问题。黛玉说了今儿去荣国府接迎春看灯笼,要是贾赦有什么,黛玉一定会和纪氏说,自己该早收到消息了。 虽这样想着,就打发个长随回府报信说晚回去,自己则带了林谨等去看贾赦。 贾赦这一天可是忙个不停,一大早就派人去兵部请了病假,多少有些要给缮国公世子等人一个好看的意思。而他留在府里也没闲着,忙着查看林之孝准备要带给张家的东西,给自己二舅兄的、表兄弟的,还有他们各自老婆孩子的。因着凤姐怀了身子,又加了一些给凤姐的补品。东西太多了,怕拖延了行程,又折腾着挑重要的先带去,真真是忙乱了一个早晨。等打发了吴新登带了自己的亲笔信和东西终于出门了,梨香院的婆子又把贾母不舒服的消息报给林之孝。 贾赦赶紧让林之孝拿自己的名帖去请太医,自己仔细问了那婆子老太太的情况,心里猜着,老太太怕是被贾政昨晚说的话闹的,大晚上地去跪香了,又没睡好,所以不舒服。 贾赦陪着王太医去给贾母看诊。王太医这几十年往来荣国府,贾母的脉息他非常熟悉。看了以后只说是有些着凉,没休息好。开了一付小柴胡汤加了三钱的生姜,又安慰贾母几句,才出去和贾赦分说贾母病情。 贾赦看了方子,见加了生姜,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就吩咐院子里的婆子,天寒地冻,少让老太太去跪经。 王太医看贾赦还是坚持不肯见贾母,心下叹息,这等涉及内宅**的,知道了也是要装糊涂的。只对贾赦说老太太是着凉了,又没睡好,吃二剂药,发发汗,好好睡一觉,若是有什么变化再找他来。 梨香院虽是简单,贾母的卧房却是烧了地龙,王太医这半年来看了贾母几次,贾母的身体比在荣庆堂的时候还要好,心里也赞贾赦是孝子。 贾赦送了王太医离开,想想对梨香院还是不放心,叫了林之孝家里的过去,又把老太太原来的大丫头、分去迎春身边的琥珀,也派了过去,暂时去照料老太太。都安排好了,门房的小厮进来说:“老爷,林家表姑娘来了。” 贾赦问清只有黛玉带着婆子丫鬟来,就让人把外甥女带到荣禧堂侧厅,吩咐荣禧堂伺候的丫鬟,“去请了大姑娘过来。” 黛玉与贾赦很熟了,见了贾赦在家,先笑着问安。“大舅舅好,晏晏来接表姐去看灯。” “好,好。你表姐一会儿就来。” 黛玉和迎春招了燕舞和那几个女子,过来荣禧堂侧厅唱曲跳舞,盘桓到午后,才联袂去和贾赦告辞。贾赦见黛玉不提要带燕舞走,松了一口气,让迎春过去好好玩,又叮嘱跟车的护好姑娘们。 林海到了荣国府的时候,贾赦正美滋滋地独自欣赏燕舞的舞姿。听说林海来了,赶紧打发了燕舞等人回房,让人把林海迎去书房。 林海看着贾赦行走自如、精神头蛮好的样子,就笑道:“舅兄,外面传你被缮国公世子打的起不来啦。” 第188章 林海51 贾赦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好, 太好了, 看那蠢蛋怎么收场。” “没啥事儿, 明天还是回去吧,不然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 “好。本来也只请了一天假。”贾赦让人备晚饭,然后把屋里伺候的都赶出去, 压低了声音说:“如海, 昨晚程荫来告诉我,圣人要启用张家。你还是那个因呢。” “启用张家?好事啊。可与我有什么关系?” “昨天太上问及太傅外孙,我回答中举后去张家继续读书了。程荫带了圣人话‘张家现在还能教举人读书, 那就是还有能人在。若是张家有可用的,也可解无人可用的燃眉之急。’你说, 你是启用张家的那个因吧?” 林海温雅一笑, “恩侯,万事都有因。照你这么说,还得推及到贾雨村给琏儿中举呢。” 贾赦一笑, 摆摆手, “这时候过来就好好喝点。白天我外甥女过来, 你不知道啊, 那把我吓的, 就怕她要燕舞回去。” “玉儿还小, 略大些, 就好了。” “嘁。你就惯着吧。要是张氏或者敏儿在, 都可以给她讲这些。你那纪氏,对我外甥女可好?” “舅兄,你看玉儿平日里笑的模样,纪氏对她不好,能这样嘛。” “如海,你还是让嬷嬷把该教的都教了,不能疏忽了。要是什么也不管,对女孩子不是好事。等以后嫁人了,难道等婆婆教?” 林海一听,贾赦说的对啊,遂对贾赦一拱手,“舅兄说的是,如海受教。” 贾赦摆摆手,让人给林海斟酒,“是我亲外甥女,应该的,你只是没想罢了。迎春以前跟着老太太,是国公夫人跟前长大的,该学的也没学。我这正给她寻先生呢。” “我也在给女儿寻先生呢。晏晏和纪氏,虽是亲热,终究还是隔了一层。那孩子有什么话,都不对纪氏说的。这后娘也是难做的。我只能看着她不受委屈,等再请到夫子了,让夫子好好教导了。怎么也不如有亲娘在啊。” 俩人为没亲娘的女儿嗟叹一番。林海问起昨日和缮国公世子动手的事儿。 “那蠢蛋,现在该在家后悔呢。还不起欠银,今上也没说要立即还,蠢到和我动手。难道打倒我就不用还了?嘁。” “他是兵部侍郎?” “是啊,这么蠢,太上怎么会用哦。”贾赦撇嘴。 “是啊,他要是聪明,昨晚就该来和你道歉的。” “你还别说,昨儿个我们兵部胡尚书就说要摆酒,让我和他握手言和。” “你应了吧?” “应了。尚书发话,我怎么敢不应?!哼”贾赦一拳砸到桌子上,杯盏盘碟一起跳了一下。“真憋气,气死老子了。居然还有拉偏架的,趁机下黑手的。等老子熬过这阵子,一个个挨着收拾了。” 林海也不劝贾赦,垂目思索一会儿。“恩侯,你是把欠款的勋贵得罪的差不多了,以后在兵部的日子,会难熬啊。” “那肯定了。还银子的时候我就想到了。nn的,冲着这个侯爵,我也值了。” 林海凑近贾赦,“想不想要那个位置?” “兵部侍郎?”贾赦一转眼睛,领会了林海的意图。 “反正你也把人得罪了,日后在兵部也是难熬,不如进一步,日子也许会好点。” “唔,我想想看。这事吧,还得看今上的意思。今上不想,我也拿不到。” “若是御史台弹劾呢?今上可就有理由了。他要是想收兵权,这就是一个好机会。缮国公世子,是自己撞上去的,不是你找上门去和他打的,你说是不是?” “这个……” “你慢慢想,想好了,去问问程荫,看今上怎么说,大朝会要在节后呢。” 贾赦又给林海斟酒,林海赶忙遮拦,“够了。不喝了。我还得抓紧生儿子,喝多了,生个傻的,就麻烦了。” “最后一杯,最后一杯。” 林海只得让贾赦倒满了酒杯。 “说到儿子,我们贾家对不起你林家啊。谁能想到敏儿会做的那么绝?难道庶子就不是她儿子吗?” “舅兄,这女人啊,和咱们男人想的不同。对咱们,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都是自己的骨血。敏儿她从小就没有庶兄弟,不想要庶子,也正常。” “如海,不是这么说的。当初若是敏儿的那陪房能把孩子生下来,她也不会最后丢了自己的命。”贾赦连喝了几杯,脸上染上了薄红。像林海倾斜了身子,低声说道,“我父亲还有几个庶出的兄弟姐妹,到我们这儿,没一个庶出儿子能站住。” 林海端起酒杯,仰头把一杯满满的酒倒进口里,呛得他连咳了几声。 “恩侯,子不言父过。我林家也是辈辈只有嫡出子呢。你说,到我这儿,要是有庶出的了,你说会如何?呵呵,呵呵。这酒可不大好喝。” “嘁,这是京城最好的酒了。”贾赦撇嘴,一幅林海没见过市面的模样。 “哎,我说了你别不信。这酒到底是浊了一些,也不够烈。我年前送你的酒,你还没喝吧,拿过来看看,尝尝,你就知道什么是好酒了。” 贾赦听了就吩咐人取酒。 林之孝带人把酒送进来,林海接过去,“换小杯。” 贾赦那里肯,“喝酒就得大碗才爽快。” 林海抱着酒坛子,缓缓给贾赦倒了个碗底,“恩侯,你先尝尝。” 白玉酒盏倒入澄清的酒水,贾赦端起酒杯,看着清澈如水的酒,嗅嗅味,点头,“色清,味醇,”轻呡一口,仔细品尝,“好酒,好酒。入口绵醇,进腹似火,哈哈,真是好酒。”贾赦把碗底余酒一饮而尽。 “再倒些。这酒是你酿的?” “如何?比你的京城最好的还好吧?” “是,真不错。多藏两年会更好喝的。没想到你还会酿酒啊。” “哈,你以为呢。我会的多着呢。”林海又给贾赦倒了一个碗底,放下了酒坛。 贾赦抢过酒坛,给自己倒了大半碗,林海赶紧阻拦。 “舅兄,这酒烈得很,不能多喝的。”“就这些,就这些,你也来点。”贾赦不由分说,又给林海倒了半碗。“来来来,干。”仰头把大半碗酒喝了进去,盯着林海瞪眼。“妹婿,怂啦?” 林海端起酒碗,慢慢喝了下去。放下酒碗,闭闭眼睛,再睁开眼睛,黑黝黝的双眼闪着精光,挑衅地看着贾赦。 贾赦喝高兴了,大手一拍桌子,“把我的枪拿来。”拖了林海起来,“如海,给你看看我的枪法。娘的,昨天老子要是有枪在手,挑翻那几个蠢货。” 林海站在台阶上,看贾赦在皎皎月光下,一招青龙现爪起枪式,□□轻轻晃动,遽然幻化出一片枪影,如苍龙出海,若猛虎下山,猛、凶、狠,前刺、侧扎、下挑、上砸、截拦、缠架、搕挡…… 一套枪法耍完,贾赦头冒热气,气息急促,连呼痛快。林之孝见贾赦醉酒要枪就一直跟着,见状赶紧让小厮接过大枪,给贾赦披上大氅。 “老爷,回屋吧,别着凉了。” 贾赦不理他,对着林海大喊:“如何?如何?哈哈哈。你们文人啊,也就能摇摇笔杆子。还得老子上马舞枪,下马提笔。” 林海甩了身上的大氅,从小厮手里拿过贾赦的□□,学着贾赦的青龙现爪缓慢起式,慢慢晃动大枪,双手握紧,扎,挑,截,拦,缠,架……没有贾赦的威猛和灵动,整个套路也学了六、七分相像。 林海这一路枪法练下来,也发散了酒气,自觉浑身舒爽,将□□丢给小厮,对着贾赦微笑,“恩侯,我学的如何?呵呵……” 林海这一路枪法练完,惊呆了贾赦和围着看的众人,林之孝看俩人都有酒了,好说歹劝地把二人劝回了屋里,收走了酒,让人上醒酒汤。 贾赦喝了一碗醒酒汤,醉眼朦胧,歪在宽大的靠椅上扭着,“如海,你这枪法不错啊。” “我看你拿棍当枪练了多少次了。闭着眼,也知道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深藏不露啊。亏我还一直当你是文弱书生呢。” “君子六艺。汉唐之时,真正的贤臣,哪一个不是拾枪上马便为将,提笔俯案是能臣。林家先祖虽以谋略封侯,乱军中能保全自身,怎可能是文弱书生。”林海喝完醒酒汤,站起来,略晃。 “回去了。你要想好了,就让他去问问,”林海食指朝上指,“是个什么意思,早点告诉我。御史台那边我安排。”也不要贾赦相送,接过小厮捧过来的大氅,任由林之孝跟着往外送,登车离了荣国府。 林海的身后,贾赦神色莫测,哪里有半丝醉意…… 第189章 林海52 上元节前, 元春虽然受寒未愈, 也未承宠, 却被册封为贵人。 这消息立即就被内监偷偷地传给了贾赦。贾赦大大赏赐了传信的内监, 闭眼斟酌着这消息,片刻展眉一笑,提笔写了几个字, 打发自己的长随送去给林海。 王子腾也通过自己的内庭渠道得知了这消息。贾赦——员外郎——郎中——荣国侯, 贾政——工部员外郎——礼部郎中, 元春——女官——未承宠的贵人,今上是要启用、重用贾家吗?如果贾赦和贾政不升职、不得爵位,元春晋封是好事。可现在, 元春的晋封对自己来说…… 王子腾在书房的卧室里,辗转反侧地琢磨了大半宿, 也没想出来今上到底会怎样对待贾家, 元春会选择自己这个位高权重的舅舅,还是会偏回到贾府的伯父、父亲。早晨起来的时候,就未免带了痕迹。 妻子史氏很心疼,“老爷, 不然您在家休息吧。”史氏对去薛家,与两个小姑子聚会很不愿意,又不好说不去。若是丈夫不去,自己也可以勉强去坐一会儿, 也好早早回的。 “夫人, 你说我们送女儿选秀好不好?” “老爷, 今上可小四十了啊。皇后又有二子一女。咱们姑娘,这……”史氏很舍不得。王子腾在边关多年,她好容易才得了二个女儿,女儿要是送进去,可就不得见了。眼看着王子腾奔五十去了,后院那么多姬妾,这么些年也没人能生个儿子,史氏对二个女儿越发疼爱,宛如心头肉。 “唉,夫人,我原是想元春在宫里已经够了。可是你看,贾家兄弟年后得爵位、升官,就是元春起来了,你说她会是和我们亲近还是和她贾家亲呢?” “老爷,妾身看大姑娘和二姑娘都是平和人,生来就不是能争上游的性子。唉,凤丫头就不该免选,那丫头的性子最合适。还有那仁儿,妾身的话,老爷别恼,他以后不是能在外面给姑娘做依仗的。咱们可不能白填了姑娘进去。妾身看不如今年恩科,还有明年的春闱,老爷留意下那些年轻的举子,好好给女儿择了人,往后咱们得了儿子,也能帮扶着一点儿。” 王子腾明白妻子的未尽之言,只求稳妥不求其它。也难怪她这样想,自家没亲子,那是哽在夫妻二人心头的刺。他年轻时候在边关卫戍,妻子留在府里孝敬父母。自己在边关没少收人,可就是一儿半女都没见到。风丫头的性子虽合适,但她一心挂在贾琏身上,与元春的年龄又接近,种种因素合起来,没必要送凤丫头进去。而侄儿王仁看着就知道是不成器的,自己只能指望从侄儿王仁那里过继一个嗣孙,承继香火。 可他不甘心啊! 王家先祖的县伯爵位传承到如今,都没啥了。自己拼命这么些年,在朝廷站到这个位置,却没有儿子,等那还没影的嗣孙长大的机会太渺茫了,如果不能得一个世袭爵位,可能等自己百年后,自己这一支,就是王家,也都归于平淡,泯然平民了。 这叫他怎么能甘心! “我再好好想想。你带孩子们先去,就说我有公事,说不准的。若忙好了就去,也不用等我。” 王子腾打发了妻子史氏,让她先带两个姑娘去了薛家,自己闷在书房思忖。 贾政和薛进这俩妹夫,贾政呢,父亲是为了与贾代善联姻。原想着嫁给贾赦有爵位承继,又是太子伴读,没想到老太傅横插一杠子。单说先太子被废,难说不嫁给贾赦不是好事。可贾家的贾政,唉!不提他也罢。林海肯提拔他,不大不小的四品郎中,估计也就这样到头了。 至于薛家,薛家的银子是离不得的。王子腾长叹一声,自己原本对父亲将二妹妹嫁到金陵薛家就不乐意,但听了父亲不得不将妹妹嫁过去的理由,薛进的父亲长了江南的暗事,有直接报给太上的权利。妹妹这辈子少了凤冠霞帔,自家还要依赖薛家的银子,他愧疚得对二妹妹的糊涂都不忍心责备。……那薛进但凡长点脑袋,怎么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个新嫁娘知道。而王子腾对薛进最后没能接了父职,对薛进鄙视、厌恶,却离不得,种种的纠结烦恼,让他想到薛进就不舒服。对薛进借着此事只能靠给贾赦、林海干股解决问题,更是恼火的不得了。如此做法,自己以后每年从薛家得的银子就要少了。 这薛进留不得。 王子腾恨得一下子拗断了手里的白玉笔杆子。 忍忍,再忍忍,王子腾自己劝慰自己。等外甥再长大一些。那蟠儿看着与薛进差的有些远,要不要留京里,自己好好管教呢?妹妹也是的,好好的男孩子养成这样。以外甥现在这模样,就是接了薛进那个大摊子,也撑不起来的。 还有,薛进肯不肯把儿子留下,王子腾有些犹疑不定。 王家啊,王子腾现在很愁。不仅是愁银子——自己明面上也欠了朝廷几十万的,看今上给贾赦赐了侯爵,就是要大家跟着还银子的意思。 想当初,自家父祖接驾的风光,可内里——他挪用兵饷的事儿,太上清楚的很,也知道银子都做了什么。可今上会不会认这个帐?自己原就没站在今上这边,若是他认了这接驾的银子,自己倒可以靠过去。可谁能为自己过这个话?今上会不会信了自己是真心要投靠? 他更愁的是挪用的兵饷,自己的前程。若今上铁心了要扶植贾赦起来,怕自己先要交出来的就是京营节度使的权利,然后是贾家、史家的旧部,然后,然后王家那点子的旧部,他也会保不住的。三家的军权和薛家的银子,成就了他王子腾。 可现在,进,进不得;退,退到那里去? 到了博弈的时候,退一步就是汪洋。那里有余地,给自己退啊。 史家兄弟在上元节的上午联袂去荣国府,一来问问贾赦准备怎么处理和缮国公世子的事情,二来也是看看贾母——自己的亲姑姑,再不待见姑姑做的事情,昨儿听贾赦说病了,今儿来看看也是该做的事儿。 贾赦对史家表兄弟很客气,对史家老二尤其钦佩。本该他承继的爵位,被自己母亲搅合后由老三继承了,可老二居然能一赌气,去边关,靠军功得了侯爵。 “老太太没啥事儿,就是听我们家老二说我得了侯爵,心里不舒坦,就没睡舒服,着凉了。王太医都看过,和你们说了不信,进去看吧。” 贾赦陪着史家兄弟去梨香院,自己在前院门厅候着。史家兄弟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 “恩侯,你真是孝子啊。” “算啦,别人说说也就是了。我是孝母没孝父。” 史家兄弟对贾赦这样的说法,甚是尴尬。 老三史鼐就说,“恩侯,缮国公世子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打算?二十年没出门了,出门就挨了这么一顿。老胡要做好人,说他摆酒,我应了。娘的,我算是白挨了。”贾赦说的义愤填膺。 “算啦,恩侯,你还银子的事情,先说一声,我们兄弟俩陪你一道,也不至于。” “也是,是我莽撞了。竟然忘记我还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同在兵部呢。”信你们的?才怪。别人拉偏架,没见你俩上手帮我,哼。 “恩侯,这欠银的事情,圣人会不会追着讨啊?” “应该不会,京畿雪灾有了赈灾银子,春汛的银子也有了,恩科用不了多少,等盐税解上来,估摸暂时要没特别的事情,朝廷也没要用银子的地。” 兄弟二人长舒一口气。 “恩侯,我们就怕圣人突然要追欠债。这几十万的,谁家有这么多现银啊。要是允许一年还点儿,还差不多。” “不瞒你们,要不是父祖留了这笔款子,就看老二家的祭田都敢卖,你们认为我能还得了吗?幸好这笔款子在老库里,内宅开不了老库房的门,王氏又不知道这事儿……你们回去也筹划着早点还银子吧。” 兄弟二人点头,辞了贾赦回府。 回到忠靖候府,史鼐对史鼎说:“二哥,恩侯怕是把家底倒腾的差不多了,我看廊下的灯笼都是旧年的,府里的仆妇人等少了许多,也不如既往穿戴的鲜艳。” “你信他?他装穷呢。”史鼎对自己这脑子不如自己、武力不如自己,偏被贾母帮衬着抢了自己爵位的弟弟,以前是恨、是厌,可随着他自己凭军功得了侯爵,更受朝廷重视、更受同僚敬佩,他对原来是由大哥承继的爵位、落到弟弟头上,已经不那么在乎了。唯一遗憾的就是回京就被空挂了起来。 “老三,这笔银子是史家先祖存放在老库的,分家的前留出来了,碍不着贾赦过日子。至于说伺候的人少了,二房分出去了;大房的主子原就少,贾琏夫妻又不在;老太太的梨香院才用了几个人,还不到原来荣庆堂的零头。只有我们家姑太太,才会让仆妇穿那么光鲜,以为还是几十年前呢。银子多的咬手了。” “那只有我们家难了。”王家有薛家支撑着,几十万的债怕啥?倾刻就能还了的事情。“二哥,我们?” “回去和你媳妇说,省着点儿花,能不用的人就别用了。咱们先把银子凑齐了,什么时候圣人要,什么时候送去吧。唉。” “这欠债里还有当初安置伤残兵士的呢。都还?也欺人了一些。” “你和今上讲这个?嗯?”史鼎毕竟是战场上杀出来的侯爵,满身煞气一放,史鼐就怂了。 “哪个,哪个,二哥,我就说说,随便说说。你放心,我回头就先把府里不必要的人都减了去。在让你弟妹过来跟着二嫂学持家。” 史鼎看史鼐转向得快,也就随即收了威严的面孔。和弟弟说起国企关灯的闲事。 第190章 林海53 贾政和王夫人带着宝玉早到了,薛蟠要领了宝玉去玩, 薛姨妈就说:“天寒地冻的, 不要去外面玩, 在屋子里陪你姨妈和表弟好好说说话儿。” 薛蟠这样半大的少年, 本来耐不住在屋里坐着。但薛蟠这孩子,虽不喜读书,被薛姨妈溺爱得有向纨绔发展的趋势, 对母亲却是极为孝顺。薛姨妈这样留他, 也就只好耐心陪宝玉坐下,听王夫人夸奖妹妹宝钗,倒也能够坐住。但没一会儿, 看宝玉一双眼盯着妹妹脸上,心里就不得劲, 要拖了宝玉去自己屋子里玩。 宝玉哪里肯走, 从搬家以后,自己眼前就只有鸳鸯、袭人、晴雯、麝月几个,不是她们不好, 而与自己原来在荣国府的日子相差太远了。祖母再见不到, 老爷说, 要是发现他再敢给丫鬟做胭脂、或吃一次丫鬟的胭脂, 就全换了小厮伺候。上次在王家, 好容易见到表姐们, 却被薛蟠拖走。这次他再见到美貌娴雅的宝姐姐, 看都看不够呢, 怎么舍得跟了薛蟠出去。薛蟠越扯他走,他就越揪着薛姨妈的袖子不撒手。 王夫人含笑看着薛蟠和儿子围着妹妹闹,把宝钗拢在身边坐着,细细问着过这年就十一岁的宝钗,都在家做什么,喜欢些什么玩物。未了叹息着对薛姨妈说:“妹妹,从元春进去,想得我这心啊,就没撂底的时候。可见到宝钗,这温柔大方的脾性,是像极了我那不得见的元春。妹妹留宝钗陪我住一段时间可好?” 薛蟠直接回道:“不好。妈,爹爹不会同意留妹妹一人在京的。” “蟠儿啊,我是你亲姨妈,还能委屈你妹妹不成?” 薛蟠只是晃头不同意。 薛进陪着贾政在书房聊了一会儿,对贾政这不通俗物又自视清高的酸气连襟,耐着性子应酬。说及恩科春闱,贾政就把林海上折子建议延期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给薛进。 “我那妹婿也是为天下的举子着想,今年天寒雪大,真要是如往年一般在二月初开考,怕是会冻病不少人。”贾政原就推崇科举晋身的清流,尤其是得过探花的林海。这回自己调去礼部,又升成四品郎中,更是感念林海的提携之恩。 “林大人能为举子思谋如此周全,真是国之栋梁啊。姐夫和林大人可会去做考官?” “主考官还没定是谁,但各房考官听说差不多了。” 薛进一听就知道贾政不知道各房考官的,但林海呢,他是礼部侍郎,要不要再去趟林府呢?他这么想着,平时跟着的长随就进来给你送茶点,薛进知道这是有急事要和他说了。就打发小厮去请弟弟薛迅,又让人叫儿子和宝玉过来。 “姐夫,和你不说外话,进是没读多少书,只是勉强进学的秀才罢了。我那胞弟薛迅是实打实的举人,和您一定能聊到一起。也让蟠儿和宝玉一起听听,跟你们长长见识。” 贾政从来都没能进学,但他认为自己是机缘没到,若不恩荫了,定也会科举出仕的。听薛进介绍胞弟是举人,立即就客气地要薛进请薛迅来见见。 宝玉听说姨夫和父亲叫他去前面,不敢再在薛姨妈这里扭扯,只好跟着薛蟠去书房。没一会儿,薛迅过来了。 他本是幼子,家业是由大哥承继的,兄弟俩一母同胞,感情又好。人聪明,也会学,早早地考了举人,为的是见官或者四处游玩时方便。对薛迅来说,这次陪大哥进京本意是游玩的,随着长嫂搅进贾家和林家的是非里,大嫂娘家撒手不管,贾家和林家给胞兄施压,他才意识到光有举人是远远不够的。在权势面前,他们薛家就是待宰的羔羊。遂从林府回来后,就拣拾起书本用功。 薛进派人和他说贾家的连襟、礼部四品郎中贾政来了,要他过去见见。薛迅兴冲冲地过来,与贾政也能聊的起来,时不时的薛迅还考问宝玉几句,夸一夸。薛进见有人陪贾政,告罪一声,起身离开书房。 “老爷,宫里传信出来,贾家大姑娘昨日未承宠就得了贵人。” 薛进一愣,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元春晋封了,贾赦得了侯爵又升职,贾政也升职了。看贾家现在这样子,怕是还不知道元春的晋升。自己现在要告诉他们吗?原来应允的要不要做?要不要做? 薛进对自己原来的计划动摇起来。 薛蟠见二叔和贾政父子聊得投机,偷留出来找到薛进说:“爹爹,我不喜欢姨妈,她要留妹妹在京里陪她住,宝玉的眼睛恨不能长到妹妹脸上了。”薛进现在对独子的感情很复杂,任谁猜到这儿子就是自己的催命符,也不会再如既往一样对待儿子。可这儿子虽不是上进的麒麟子,但孝顺爹妈,爱护妹妹是首屈一指的。 薛进听了儿子的话,心念一动,拍拍儿子肩膀,“尽说孩子话。进去好好听你姨夫和二叔谈话,也好好长进些。” 薛进说的温和,薛蟠知道父亲没在意,“爹爹,我们不留妹妹在京。” 薛进敷衍儿子,“那都是亲戚间的客气说法,当不得真的。”把薛蟠哄了回去。转身就吩咐厨房,给女眷一人上了一碗血燕窝粥。 上粥的丫鬟说的巧,“老爷吩咐了,舅老爷一家还没到,午饭怕是要晚。这才得的极品燕窝,请姨太太和太太先垫点儿。”王夫人经了初二那天妹妹的慌张,本是不想来薛府,妹妹明显有关于她的事情在瞒着。可贾政从搬家后就辞了清客,他平日里与工部同僚无往来,除了去看老太太,原来代表荣国府往来的勋贵,都不递帖子给他们了,京师竟是无处可去。所以贾政主张过薛府,且自己哥哥还来,所以她也就跟着贾政过来了。 那丫鬟端了一碗先给王夫人,王夫人接了粥,笑着说:“这燕窝看着就是好品相。”转身给了宝钗,“你小人容易饿,先喝。” 丫鬟已经把第二碗递给了自己太太,薛姨妈笑着说:“姐姐就是爱惜外甥女,也不差这一会儿。我的儿,你接了吧,都是你姨妈疼你。”笑着把自己手里的递给姐姐。 宝钗接了粥碗,丫鬟把余下的一碗捧给自家太太,看仨人都喝得惬意,倒退了出去。 王子腾夫人带女儿到的晚。一进来就说:“妹夫、妹妹,早上要出门,有人找你大哥公干,等了许久,才传话说不必等他,说不准什么时候做完呢。” 薛家见王子腾未必会来,也就不再等了,分了男女两席,欢宴上元节。 吃了午宴,几个孩子去一处聊天,王夫人就对薛进说:“妹夫,我甚是喜爱宝钗这孩子,能不能留京陪我住几个月,等你再来京的时候再接?” 薛进笑道:“我是怕她妈妈舍不得,平日里都是她母子仨人在家的。” 王夫人去握着妹妹的手,“好妹妹,你当心疼姐姐了。” 薛姨妈犹豫着看向自己的丈夫,见薛进点头,就笑着说:“姐姐既这么说,就留京陪陪你,下次我家老爷进京再来接。” 王夫人见她夫妻二人允了,非常高兴。 薛进却说:“我二弟留在京里备考,弟妹带着孩子就到了。我留蟠儿在京陪他妹妹。蟠儿那孩子有些拗性,还要拜托姐夫和大哥有空就多管管他。” 贾政应了,心里觉得有薛迅这亲叔父在京里,那里用得到自己管。王子腾的夫人史氏笑着应了,心说王子腾忙得自家女儿都少见,哪里会有空管教外甥。 送走了客人,薛姨妈对儿子女儿都留在京里,颇为不舍,“老爷,这蟠儿懵撞,宝钗也不大,这都留在京里,让我怎么放得下心?” 薛进犹豫这说:“要不你也留下吧,反正我回了金陵,也要四处奔走,查看家里生意。与其你一人在金陵,不如留在京里照看孩子。等天气暖和了,我再来接你们母子仨人一起回去。” 薛姨妈想想也是这样,点头应了,又心疼丈夫,“老爷独自回去,这上千里的路,可未免孤单了些,可要时时保重。” 薛进笑, “我这些年南来北往的,也是习惯了,再说还有那许多的伙计们跟着。你留京里再不可再理会你姐姐做的那些事儿了,若她再要那些药,就推说我怕惹祸把方子等都烧了。破费了那么多才压下了事儿。你可记得了?” 薛姨妈忙不迭地点头,“记得,记得。再不会了。”薛进给了贾赦和林海各一成干股的事儿,薛姨妈知道后心如刀割,都是自己年轻时候不晓事儿,倒累得丈夫在人前低头、破财。 …… …… 林海昨日得了贾赦的便条,就打发林诚往御史台、昔日与自己交好的几位同僚处送帖子,邀请他们明日过府赏灯。回府以后,派林谨给贾雨村回上元节礼,叮嘱林谨让他把缮国公世子动手殴打贾赦的事情说的详细。 这一天,林海忙到上元节的亥正时分了,才送走几位旧日同僚,按着隐隐跳痛的额角,疲惫地回了后院。 第191章 林海54 上元节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御史贾雨村弹劾缮国公世子, 居心叵测, 对归还朝廷欠银、解了朝廷困局、手持圣旨的荣国侯大打出手。论其罪一:藐视圣旨, 藐视朝廷;其罪二:威胁了其他朝臣欲襄助圣人、朝廷共同赈灾。缮国公世子世代沐浴君恩,在朝廷遇到困难的时候,如此妄为犯上, 是不忠、不义, 愧对朝廷对缮国公府多年恩义。 贾雨村弹劾后, 数个御史出来声援贾雨村,甚至翻出缮国公府的欺男霸女、强占民田等等不法之事。 这样的事情,哪个勋贵都没少干。只是平日里不提罢了, 提起来哪家勋贵,按国法都够得上夺爵、流放、乃至杀头的。 圣人叫了缮国公世子出列, 先让他自己辩解。 缮国公世子出列就跪倒, 那天的事情看到的人太多了,他干脆承认,“圣人,臣对荣国侯动手, 行事鲁莽,请圣人责罚。” 圣人看向吏部尚书,“牛侍郎的所为,百年未遇, 吏部讨论后呈上处罚方案, 交由内阁讨论。刑部协助大理寺, 共同查明缮国公府违法之事,是否属实。若属实,则按律处置。” 缮国公世子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的鲁莽要付出什么代价,搞不好要夺爵啊!顿时悔恨万分。还不起的人比比皆是,自己干什么要出这个头啊。 刑部虽然没坚定地站到今上这头,但刑部科举上来的官员、恩荫上来的勋贵,对牛家都怀着按倒的想法。以至于一些与牛家不错的人来说情,都被刑部尚书挡了回去。理由还甚是光明正大,“牛家欺男霸女,抢夺民田、民宅,早有人告官,本官也早知会缮国公府解决这些事情,奈何缮国公府不予理会啊。现在是要本官欺君吗?” 应天府衙门三日就把缮国公府历年被告的事情整理清楚,报到刑部,并在文书后面著明,涉案之事、之人都复核了一次。 刑部尚书召集了左右侍郎、应天府衙的官员,又邀请了大理寺同僚,一起把各自查到的涉及缮国公府的违法之事做了比对,最后只选了两家衙门都核对无误的,比照刑律在文书后面附上处置,呈送给今上。 继刑部的文书送到今上案头,吏部对牛世子的惩罚也送了上去,藐视朝廷,阻挠赈灾,建议剥夺世子称号,罢免兵部侍郎。 太上的慈恩宫里,牛太妃跪在太上皇膝前,双手抚在太上大腿,仰着脸,秀眉轻颦,妙目轻眨,珠泪一串串地从雪白的脸颊滚落,语带哽咽,气含哀伤,殷殷地哀求太上皇,“太上,牛家忠心耿耿跟着您,您还在呢,就是武将比划比划的那一点儿小事,就要这样整治,哪里还把您放在眼里啊。” 牛太妃说是太妃,年龄并不大,就三十多岁。虽没有初初进宫时候的少女妍丽模样,保养的好,也别有一番成熟女子味道。她能在甄贵妃盛宠、自己没有生育的情况下,获封妃位,还没得罪了甄贵妃,可想是何等的聪明人。 牛太妃避开御史指责,强调嫡兄动手只是一时鲁莽。 “太上,您知道牛家情形,要牛家即刻还清欠银,就是发卖了牛家也做不到。那些御史是拿着这事儿开刀,是要清除您在兵部的决策力,清除仍对您忠心的老臣啊。” 不得不说,牛太妃的最后两句话打动了太上皇。儿子这是要夺军权了? “朕知道了,爱妃起来。不会发卖了你娘家的。”太上已经过了七十圣寿,伸出已经长了老年斑的双手,握住牛太妃的一双柔荑,拉牛太妃起来。 太上看到自己的双手,在眼前这个女子的柔荑映衬下,更显得这个陪伴自己了二十来年的年轻妃子的美好。牛太妃从进宫就温柔体贴,安静和顺,一直与宫里其他女人都相处的甚好,也甚合自己的心意,自己要不能维护她娘家,倒愧对了她二十年的侍奉了。 太上派小内监叫了当今来慈恩宫。开门见山地说:“牛家的事儿,你像怎么办?” 今上把刑部和大理寺的折子,厚厚的涉案文书呈送给太上,“父皇,儿子看了刑部和大理寺的折子,羞愧得不敢面对百姓了。父皇的子民,兢兢业业地守法、缴纳赋税,临了被人夺了田产,被抢了妻女,儿臣居然不能维护父皇的子民。儿臣惭愧。” 太上被当今的话噎得要说的都说不出来了。烦躁地翻看折子,案卷,发现不只是这两年的,更多的是自己在位时候的。 “你想夺了牛家爵位?” “父皇,虽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可要这么做,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勋贵就没什么人了。那些科举上来的清流,改朝换代对他们没什么影响,他们照样科举做官。到底勋贵才是依附我们皇家,与我们休戚与共,利益一体的。所以这事儿怎么处置,都听父皇的。” 太上听了点头,儿子明白这里面的奥秘就好。 “牛家哪些闯祸的,该处置就处置了。至于缮国公父子嫡支,朕看倒没什么。不如申斥几句,让他父子约束好子弟。如何?” “父皇英明,如此才不失勋贵忠于皇室之心。” “那牛家闯祸的小子,你预备怎么办?” “也都听父皇了。” 太上放心了。沉吟一会儿说:“牛家闯祸的小子不罚也不好,但剥夺世子之位却重了一些,不妨……” 今上接嘴道:“先降为郎中,父皇看可好?” “你属意谁接任兵部侍郎?”太上警觉,立即严厉起来。 “父皇看谁合适呢?都听父皇的。”只要能动一个,兵部就不再是铁打的一块。 太上一听这话,面色轻松了少许,心里却极为熨贴,儿子只要不是想夺军权就好。 “兵部侍郎自然还是从勋贵里选人好,那些清流懂什么带兵之道。你看贾代善的儿子怎样?恩侯年轻的时候也是文武双全,被缮国公世子突袭,也没落多少下风。这次能主动还了八十万,解了朝廷窘境。朕听人说他在兵部讲,还银是‘先父遗命’。荣国公啊,唉,贾代善几次救驾,要是现在活着,朕也能多一个说话的老人。” “那就依照父皇的意思,贾赦了。”今上眉眼平淡,不见半分波澜。 太上点头,“就如此吧。” 摆手让当今离去。 今上恭敬地给太上施礼,示意跟来的内监去拿带过来的折子、文书,自己慢慢倒退到门口,才转身离开。 出了慈恩宫,今上绷了许久的心缓缓松弛下来。成了!他想仰天大喊一声,却只能咬紧牙齿,不动声色地回了内书房,召集内阁、刑部、大理寺、吏部等官员,宣布了太上的决议。 缮国公府迎来了处罚,涉事的族人、庶子,都被大理寺和应天府拘了起来,该打的打,该罚的罚,该流放的流放。牛侍郎后悔、懊丧,自己的鲁莽给家族带来灾祸,听及自己被降职为郎中,没剥夺世子之位,万分欣喜。激荡之下,圣旨的申斥管教好族人子弟,也不觉难堪了。 渡过夺爵危机的缮国公府,对牛太妃的姨娘奉上十二分的小心。牛太妃在宫里听说此事结果以后,暗暗欢喜,只要自己姨娘能有个好的晚年,自己侍奉圣人,总比嫁给商人——变相被卖了银子好。 缮国公世子得了明人指点,不管心里怎么恨,还是自己带着礼物去荣国府负荆请罪。 贾赦看着诚恳万分的牛世子,挽着他的手臂,拉他起来。 “这事儿,对我们这些粗人,是打过了就算了的。就是那些御史,没事找事。你既然来了,我这里有好酒,一起醉一场,就算过去了。可好?” 贾赦让人把林海年前送来的美酒抱上来一坛,“这酒好,我老贾保证你喝了以后再不想其它酒。” 贾赦给牛世子先倒了小半碗,然后自己也倒了半碗,端起酒碗说:“来,不打不交,干。” 牛世子过来就是做样子的,这情景下只能端起酒碗,看酒色澄清,嗅味道醇香,与贾赦一碰碗,仰头干了。 “好酒,好酒。” “自然是好酒。我一共就得了四坛子,这是第二坛。你要是喜欢,余下的你带回去一半。” 一半,好大方啊!可一半也只有一坛子啊。牛世子肚子里腹诽,嘴里还是应酬道:“如此谢谢侯爷了。偏爱了侯爷的美酒。京里可有卖的?” “没有。是自家亲戚私下酿了点儿,做年礼送来的。” “这倒是遗憾了。这酒要是上市卖,怕是要挤兑得其他家的酒,都变成醋啊。” “高见。改明儿,我拿你这话劝劝他,多酿一点儿,到时候一起发财。” “好,谢谢侯爷先。我家在闹事有个酒楼,就是前门大街的飘香楼,若是侯爷能说服酿酒人,肯将这酒放去飘香楼,一切都好谈。” “成。我一定好好劝劝。” “那下官可等侯爷这美酒发财、还欠银了。” “哈哈,哈哈哈。”贾赦大笑。“别说你为还欠银发愁,就是我,你看看我这荣国府,哪里还有往昔的气派。下人裁了十之七、八,老二也分出去过了。不分不行啊,老二家的人口比我还多,都吃我的,用我的,下人还挑事……我花了银子还落不着好,有事儿还要我担着。哼,美的他们。” 贾赦又给牛世子满上,自己端起酒碗,凑近牛世子说:“我不仅分家,我还兄弟俩独立一支,和那些只知道打秋风的族人分族啦。” 牛世子听得心里一动,“那些人肯分?” “嘁,那些混账犊子,欺男霸女的恶事,一提一串。不分?成啊,捏着那些罪状送他们去应天府、大理寺去。就你家,”贾赦打了个酒嗝,“把几十万欠债一摆,所有的族人享受了四代、五代的恩泽,按血缘远近都帮着还吧。不还,成啊,分族,欠的几十万银子,就和他们没关系了。呵呵,呵呵……” 贾赦大巴掌拍得牛世子坐不稳,差点掉下椅子,却趔趄着站起来,恭敬地给贾赦作揖。 牛世子与贾赦在一顿酒后,就成了莫逆之交。他满心欢喜地离开荣国府,觉得换贾赦做了兵部侍郎,成了他的顶头上司,并不难受,反而满心地欢喜起来。 第192章 林海55 缮国公世子从兵部侍郎变成郎中,与贾赦换了个, 非但未与贾赦反目成仇, 与贾赦那个肝胆相照的, 处处配合着, 帮着贾赦在兵部站稳了脚跟,跌碎了一地要看热闹的钛合金狗眼。 贾赦在自己的私库里划拉了半天,看哪样都好, 看哪样都舍不得。最后咬牙挑了一柄文士可用的长剑, 剑鞘平淡无奇,迎光却反洩出眩目的图案,好像是道观里画的符, 据说这剑能认主,还堪比鱼肠锋利, 反正贾赦从得了这剑, 就没拔出/来过。 然后挑了老祖父甚爱的古琴——惊雷,这是祖母的陪嫁。当初贾母为了和他要这琴给元春,各种暗示、明示, 就差直接张嘴要了, 他就是不搭理, 气得老太太好久没给他好脸。又把大库里的几样东西、带有林家印迹、被贾敏当节礼送回来的都打包, 施施然去林府道谢。 林海正在书房教黛玉读书, 请不到夫子, 经史子集的内容, 林海客串夫子, 黛玉不用科举,他脑子里的存货,信手拈来教小姑娘也足够。礼仪归富嬷嬷。至于琴棋书画诗酒花这些,棋,有纪氏,与黛玉教学、对弈中,还能还能打发时光;书有归荑——林海原身教了十来年的,也能暂时应对;琴和画,跟莺歌先学。诗词,这方面她天生有灵性,不用教。这么一安排,林海觉得有必要再问问薛家送来的那四个女子,都有些什么独到的才能。 黛玉听说大舅舅来了,问报信的小厮,“瑛表姐一起来了吗?” 小厮听了自家姑娘热切的问话,声音低了不止八度,闷声回答:“没有。” 贾赦就在外甥女的话音里进来,“晏晏啊,想表姐就过去找她啊。” 林家父女站起来给贾赦行礼。 “爹爹,晏晏想去找表姐。” “去吧。”林海对黛玉一向是有求必应。“带足人,也穿暖和点儿。” “嗯。谢谢爹爹。大舅舅宽坐。”黛玉行礼告辞,跟着的丫鬟上来收拾走黛玉的东西。林海看着精神焕发的贾赦,已经不是去年初见到的那个脚步虚浮、初呈老态和酒色之气的贾赦,如今往外一站,顿时有了那么一点渊渟岳峙的味道,威势隐隐,眼底流露出热切的、要掌控更多的**。 “恩侯,好容易得了个休沐,不在家庆贺升官,听曲赏舞?” “如海,”贾赦站起来就是一揖,“谢谢。” “舅兄,这事为何?”林海慌忙躲开,站起来还礼不迭。 贾赦说的真诚,“如海,若没你御史台那些好友帮助,我这兵部侍郎没这么容易得到。” “大哥这么说就见外了。虽然敏儿不在了,如海现在是把你当自己亲哥看待的。” 贾赦撇嘴,“别,我亲弟是从小恨我的,提起兄弟我就恼火。你还是当我是你大舅兄吧。” 林海一笑,叫人进来,吩咐准备午宴,摆去后花园的烟雨楼的二层,让后花园的那四个女子也都装扮了,伺候酒席。 林海的话吩咐下去,贾赦瞪大眼睛。 林海笑着啐他,“嘁,什么眼神!我没有那换人的癖好,不是要和你换。哪些人我也都没收,就留在家里做歌舞伎的。” 贾赦一笑,也不在意林海的嘲笑。叫人把送林海的东西先拿上来,“妹婿这些是跟着节礼到荣国府的,分家的时候,我留了下来,就想着哪天给你送回来。” 林海也不矫情,和贾赦一起,样样都仔细把玩一遍,听贾赦一一介绍妙处后,才招呼林诚把东西收了,嘴里还假惺惺地说:“谢谢舅兄。” 一会儿,小厮来报酒席得了,林海和贾赦一起往后花园走。老远就看到园子里几株老梅,满树繁花,红艳似火。 “这几株梅树好,这样的树,看着精神头就足。” “这是我先祖留了话的,不准修剪成江南式样,为的就是看满树繁花。美吧?” “是。灿如云锦,艳若红霞,瑰丽夺目。难得!”贾赦赞叹,“百多年的古树啊。” “到烟雨楼二层去看,效果更好。梅花开的这些日子,晏晏差不多天天粘在烟雨楼呢。” 烟雨楼全是用淡青灰色的、如玉般的石头所砌,古朴、大气、沧桑、又纤尘不染,默默地诉说历代主人对它的喜爱,对它的精心维护。 贾赦跟着林海进楼,发现烟雨楼的窗子有些特别,仿佛是青白的琉璃。啧啧称赞,环窗绕了一圈,一面是开得正艳的红梅,一面是已经结冰的弯弯窄窄的瘦湖,光秃秃的柳枝,兀自在寒风里随风瑟瑟。南面是一路行来的时候,经过的蜿蜒曲径,居高临窗看过去,太湖石垒成的假山,几丛寒竹,夏日里定会是纳凉的好去处。西面是高低错落的树木,掩映着反光的、琉璃瓦的屋顶,看起来该是花房一类。四季皆有景致可赏的好地方。 “如海,你这窗,是琉璃瓦?”贾赦一坐下来,禁不住开口就问。 “差不多,是玻璃。这样亮堂些。” 贾赦四顾,忍不住赞道:“是亮堂。不然冬日赏梅,坐在雪地里,还是有些勉强。这里好,看得远,看得清,仿若无物阻隔。” “这玻璃还不是最好的,有些杂质、发污,等以后有更透的,再换吧。” 贾赦默念,不气不气,还是在心里骂道,炫耀你有钱吗?西洋进来的玻璃,这样大的、平整的,怕是比铺一层金子还贵呢。 “好呀,你换新的时候,把这旧的给琏儿他们西院换上。” 这一会儿,那四个女子抱了瑟萧琵琶等进来,在二楼的一角,玉版轻敲,细细婉转的曲子,开始悠悠地在小楼里回荡。 林海笑不可抑,“换下来的给家里仆妇用,琏儿那院子里自然也换新的。” 贾赦瞪眼,“林海,你钱多烧得?你怕别人不知道你在盐政呆久了?你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还是舅兄知道我的为人、秉性。这些嘛,对我来说,比窗纱还便宜,都是我自家庄子上做的。” 贾赦瞪着眼睛看林海,林海给贾赦倒酒,“先喝酒,舅兄,有话慢慢聊。” 贾赦就端起酒盏,对林海说,“妹婿,大哥是真的要敬你的,要没有你的审时度势,大哥是不敢想、也不敢就这么快地、去争兵部侍郎;要是没你的筹谋,牛世子怕是要与我成死仇了;大哥在兵部也将会举步维艰。不多说了,大哥先干为敬。”不等林海劝阻,贾赦仰头一杯灌进去。 “唉,大哥,这酒适合慢慢喝,你这样几下子躺倒了,我一人喝着,还有什么味道。”林海招呼人,“给舅老爷换小杯子来。” 贾赦捏着那三钱份量的小酒杯,咧嘴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林海不理他,端起自己的酒碗,闭眼把酒都喝了。“换小杯。” 林海起身给贾赦斟酒,“舅兄,咱倆是一条藤上的瓜,我不助你,助谁?没大哥伸手,如海现在也许还在江南熬着呢。这兵部侍郎估计也是有太上看先岳父的份上,点了大哥的。借势而已。” 贾赦捏着小酒杯,小小地呷了一口,“你说的对,没太上点头,今上在兵部动不了。” 俩人边喝边聊,袅袅丝竹声里,都惬意地赏着窗外的灿若云锦的绚丽红梅。 “这景致,当可入画。” “我家先祖,有不少画烟雨楼四季景色的。恩侯若爱丹青,改日找出来,一起欣赏。” “那可说好了,妹婿,万不能忘记你应了这事了。” 林家先祖的字画,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不忘,不忘。你记得啊,啥时候想看就说一声,我让人先找出来。” “那先谢谢了。”贾赦二十年都靠金石字画这些打发时光,久了,即便不爱也依赖上了。“不说这些了,我给你带来俩样好东西,估计你能喜欢。” 贾赦让人把餐席收拾了,从随从手里捧过古琴。 “如海,你看看这个,如何?” 林海上前,轻拢慢捻抹复挑,错了,是轻按慢抚,柔和中夹杂着隐隐的雷鸣震撼气息。“是惊雷?听说这琴已经消失了百多年了。不会是惊雷吧?” “如海好眼力,就是惊雷。开国初期落到我祖母的先祖手里,然后做了我祖母的嫁妆。” “恩侯,这,这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收。” “有何不敢的。当初我亲娘为这惊雷,和我没少打饥荒,就想要去了,给元春呢。你要是不收,我就送宫里给贾贵人了。” 林海知道贾赦说的送宫里是开玩笑,忙表态道:“别,可别,真送进去了,还不知道以后落谁手呢。舅兄美意,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如海谢舅兄。” 林海唤人打水来,净手洁面,又让人开窗散了酒气,换了檀香燃上,二楼只留了他们郎舅俩人,才整理衣服、抬手挽袖地在榻上坐好,把惊雷放在膝上。 贾赦看着林海如行云流水一般的雅致,心里开始难受起来……当初,当初张氏抚琴的时候,也是这般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文雅、秀致,要把这些都做足了,才肯抚琴。 陌生的曲子响起,贾赦听得一愣,这曲子说不出地特别,有大气磅礴、有沧桑透彻、也有潇洒自得,瞬间就抓住了他的心魂,驱散了他因怀念亡妻而升起的缠绵、萦绕、郁结在心底深处的哀伤。 林海弹得入神,唱得投情。“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衣襟晚照。” 只把贾赦听得涌起满腔的英雄豪情,恨不能立即学先祖跨马提枪,再杀出一个国公威名。拿出搁在一边的匣子里的长剑,随着林海的琴声、歌声,尽情剑舞。 “苍生笑,苍生笑,不再寂寥,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林海的声音是偏柔和、不够醇厚、不够响亮的那款。但他唱出了兴致,不由地把内力加了进去。 在主院的纪氏,刚刚午睡起来,侧耳聆听林海的歌声,抚摸着略略膨起的腹部,林海看着像是文弱的,但把歌,能唱的如此有穿透力,内力修为应不浅。 “奶娘,爹爹要是活着,定会喜欢我的夫君。” 纪氏的一双秀目,水光碎碎闪动,眼眸里涌出从来没有过的点点的热望。 第193章 林海56 一曲终了, 林海垂下双目, 久久地沉寂在沧海笑里。以前学古筝, 曾拿着这曲试练, 怎么练、怎么弹,都觉得少了一点味道,还容易变得心气浮躁。现今才发现经历的多了、又有内力托着, 才能唱出了自己内心的共鸣, 这是属于不甘屈服但有着旷达心胸的男人、属于那些即便要亡命天涯、也要挣扎出活路的不羁硬汉们的曲子。 贾赦在林海的琴声、歌声渐低、消失后, 也缓缓收了剑势。失魂落魄地挪到窗边,看着近在咫尺、却仿若天涯般遥远的绚烂红梅发呆。 曾几何时,张氏坐在花树下弹琴, 自己舞剑。曾几何时,漫天飞雪的时候, 张氏笑吟吟地搂着瑚儿, 聆听自己弹琴。一切那么近,好像好像伸手就能触摸到,好像就是在昨天;而又那么远,遥远到仿佛是梦中, 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二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檀香袅袅升腾,缓缓弥漫,空气里只有俩人微不可闻的呼吸。 许久, 许久以后, 轻轻的脚步声, 在楼梯响起。 林海抬头看向楼梯,贾赦也回过神来。 “老爷,是荣国府送信来。”小厮发觉楼上的气氛不对,硬着头皮禀报。“缮国公世子在荣国府等舅老爷,说要等到海枯石烂……”小厮看着自家老爷和舅老爷的脸色,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贾赦摆手,“知道了。” 林海点头,那小厮如同得了大赦,飞快地退出了。 林海揶揄贾赦,调侃道:“舅兄改好龙阳了?” “嘁。我就是好龙阳,也不会好上他。”贾赦一拍自己脑袋,看着满眼促狭的林海,“被你搅的,我这都说的什么,我怎么可能好龙阳?!美人还喜欢不过来呢。”贾赦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立即变色,吃惊地含在嘴里,吐不得,也不咽。停一下,才咽了这口茶,“忒凉了。” “放了多久了,能不凉嘛。”林海招呼人上来换热茶。 “对啦,那缮国公世子是为了那酒的事儿找我。你什么意思,怎么占份额?” “酒楼是他一个人的了?” “是啊,他那些庶出的兄弟听说要分担债务,立马啥都不要地搬走了。族人也是一样,听说要按照血缘远近分摊那几十万,族老们一起把缮国公父子剔除了牛家宗族,让他父子俩背着几十万债务,守着光杆的国公府,独立一支。把缮国公气得差点没交代了。” “呵呵,见好就上,有难就躲。族人啊。”林海摇头。“那酒就按原来说的,我出方子,舅兄出人,他出酒楼。人,一定要信得过的,不会漏了方子出去的人。” “这人,你放心,我祖父留给我的,都是信得着的。” “千万别大意了。这可是子孙的活钱。除了成本,均分如何?余的那一分,给你的庄子里的人做保密的费用,沾上的只能留在庄子里了。” “成,我没意见。我和他说去。咱倆又不是支不起来酒楼,白送给他的发财机会,估计他也不会有意见。要给他这么多吗?” “给他这些,是看在缮国公父子在兵部几十年的人脉份上。毕竟从岳父走了之后,兵部空白二十年了。先和他签个十年的约,这酒就供他一家。” “行。这剑也是送你的。据说比鱼肠还锋利。得了十几年,从来没能拔出/来。” 林海接了剑,抚摸这剑鞘上的符文,笑笑说:“谢谢舅兄。我好好琢磨琢磨,拔出/来了告诉你。” 贾赦因缮国公世子在府里等他,匆匆与林海告别,也不要林海相送,跟着报信来的小厮出了园子,径直回家去了。 林海独自留在烟雨楼琢磨那符剑,发现那是一个小型的符阵。要是有灵气,在阵眼轻轻一按,是很容易打开的。 这红楼里有仙家? 林海反复琢磨,虽身无半点灵气,凝神苦思破阵方法。在找出阵眼上,试了几次,好像摸到门道了,又被浮起的阵符阻拦了。 天色渐晚,金乌西坠,林海却一无所获,又在烟雨楼消磨了一会儿,收拾了惊雷和符剑,回去外院书房,放好这两物。 林海回后院用晚饭,纪氏两眼盯着林海看,林海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袍,没什么不妥,下意识摸摸脸,“婉容,可是为夫有什么不妥当的?” 纪氏笑着摇头,“没有。夫君,晏晏打发人回来说,要与瑛表姐同住两日。” 林海一笑,“富嬷嬷跟去了吧?” “富嬷嬷跟去了,青梅等几个都跟去了,还带了二个婆子。” “那就随她了,小姑娘就这几年能松快一点儿。” 林海和纪氏一起吃了饭,挽着纪氏在堂屋转圈,只有夫妻二人了,就说一些家事。 “夫君,昨儿请了回春堂的老大夫来,给归荑诊脉,说归荑身子很好,正是孕育子女的好时候。对莺歌,只推说学艺不到,没能力诊治。” “那就算了。人各有命,这也是勉强不来的事情。她若是能一直这样守规矩,养她在府里一辈子,也没啥。” “听夫君的。妾身带过来的春柳和石溪,都过了二十岁了,夫君看看可有合适的人家,嫁出去吧。” “婉容不留着她们,以后好做个管家娘子?”“不用。这都是妾身到李家后,李家给的丫鬟,过来的时候已经大了。留她们在府里,奶娘总惦记着收房,妾身却不想。”纪氏比着归荑,明白林海不会看上春柳、石溪。早放出去,也省得奶娘找事。 “你奶娘可还有什么家人?” “没有了,都随着妾身家人……” “春柳、石溪还有什么家人吗?你奶娘和春柳、石溪,谁关系近些呢?” “应该有。她们到李府前,是其它府里的。主人家外放,带不了那么多丫鬟,送与了李老夫人。妾身在李府也不怎么理会她俩,凡事都是奶娘张罗。奶娘好像是和石溪近点。” 林海也是服了,这人对自己贴身丫鬟这样。但一想纪氏离开外家到李府时候的境况,就多了一些理解。 “婉容受苦了。你奶娘怎么会想着……” 纪氏大概是看出了林海的疑惑,“夫君,奶娘这人,是想把妾身的一切都把握在她手里的,她才能够安心的。她的心思呢,是为妾身好。既往在外祖家,她原是外祖家的家生子,妾身年幼,一切随她安排。到了李府,寄居在人家府上,妾身更是不能说话了。可现在,妾身是林家主母,要是再由着奶娘说了算、甚至由她安排夫君的通房,就太……” 纪氏顿了顿,接着说:“她奶了我一场,又辛苦照顾妾身二、三十年,妾身总该照顾好她的晚年。要是夫君有合适的地方,送她荣养吧。不然妾身担心归荑……奶娘太针对她了,夫君又喜欢归荑。不能因为奶奶,最后让我们夫妻起了隔阂。只是别亏待了奶娘就好,妾身这些年在京,都是奶娘顶在前的。” 林海原就发现纪氏的通透,现在看纪氏对奶娘有情有义的安置,更感到心里熨贴。 “婉容看这样好不好,我拨个小庄子到你名下,全当添个脂粉的。让你奶娘过去帮你看着庄子,那俩丫鬟也嫁去庄子。她们自然得依附奶娘的。” “还是夫君,事事都想的周全。”纪氏感激,这样奶娘也不会多心。 留奶娘在府里,听她天天嘀咕防归荑,怎么劝,都不能打消她要林海收石溪的念头。她真的怕奶娘哪天做了糊涂事儿。 纪氏转了小半个时辰,就停下脚步,林海扶她去炕上坐好,扯了小被子给纪氏盖脚。 “你现在身边没个贴心的嬷嬷,再把俩个大丫鬟打发出去,剩下的是一屋子的小姑娘,多少让人不放心。我让林诚、林谦、还有林谨家的娘子,轮流在你这里上夜,慢慢选合适的嬷嬷给你,可好?他们仨的娘子都是生育过几个的,也都是从跟随我母亲多年的家生子里选的,对林家再忠诚不过了。” “好,听夫君安排。”纪氏坐在暖暖的大炕,左手拿了一个桔子,也不剥,一下下慢慢转着,神态平和,语气温柔地继续和坐炕桌对面林海聊天。 “夫君,您今天唱的歌很特别啊。气韵悠长,练了好多年了吧?” “?”林海愕然看向纪氏。 纪氏伸食指,疾若闪电,点向林海的右侧肩井穴。林海下意识地侧肩、扭身,滑过纪氏这一指。纪氏的手指顺势滑向林海送上前的膻中穴。林海无法,只好用手里剥了一半的桔子,迎上纪氏的手指。 “夫人?” “夫君好身手。妾身只会一些粗浅的,像夫君这样一曲传遍全府的事儿,就做不到。” 林海一叹,人就是不能忘形啊。前些日子在荣国府喝高了,被贾赦一激,舞了一通长/枪。今天见惊雷心喜,引来纪氏试探。呵呵……纪氏来试探自己?她就没想过把自己也暴露了吗?! “婉容也好身手啊。” “夫君谬赞了。”纪氏笑笑,“妾身出身武将世家,多少会一点儿。小时候不懂事,离家前也没有好好练,反是到了京中之后,日日打坐练气。夫君可是科举出身啊。” “婉容,我先祖虽是靠军功谋略封侯的,但在乱世之中,哪里能不学一些保命的手段?不然怎么能活到最后啊。” “难怪了。妾身看晏晏虽小,却气息绵长呢。” “她去年才学的。府里没人知道。” “那夫君的意思是?” “以后有婉容做挡箭牌啦。呵呵。” 第194章 林海57 贾政是在大朝会才得知贾赦被缮国公世子打了,听到最后原来是为了还欠银。贾政现在心里说了一句, “该。”然后立即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 贾赦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一母同胞兄长, 缮国公世子打人太不该了。但抬头一看兵部那边, 贾赦站得腰杆挺直,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心里又转了念头, 怎么不把他打的爬不起来呢?! 贾政的神色来回变幻个不停, 挨在他周围的官员看他那脸色,心里都暗暗地忖度,贾家兄弟虽说是分家了, 看起来感情不错啊。看把贾政心疼的! 散朝回府,贾政和王夫人嘀咕贾赦挨打的事情来。 “老爷, 大老爷这是把勋贵都得罪啦。他倒是得了侯爵, 只是以后老爷再出门可要多加小心。” 贾政点头。少年夫妻老来伴,王氏对自己总是体贴,诸事也甚是为孩子考虑。除了对敏儿狠心了一些, 那也是老太太那么说而已。就是放印子钱、卖祭田, 也是为了女儿、儿子、为了二房, 要是荣国府归他, 王氏哪里需要这么做。不过, 贾政从不把这心思说出来。。 从薛家回来, 贾政就把贾母要王夫人去佛堂的意思说了。 王夫人揪着贾政的衣袖, 一顿大哭, 把贾政哭得肝肠寸断,只说:“老爷,妾身做什么事,不是为了珠儿、元春和宝玉?薛家都应了留宝钗在京,妾身这时候在去佛堂,可怎么给宝玉谋下这婚事?老爷只说宝玉不能去科考,要是再没有个富阔一点儿的岳家,要他一个嫡次子,现在就这么点家当,再分家,他能得到什么?可怎么活?” 贾政想想分家得到的产业,想想珠儿媳妇每日里算着过,忍不住叹气。从来都是由奢到俭难,自己金尊玉贵了四十多年,老了竟然拮据起来。他也知道贾赦没在分家的事情上欺负他,因他这一府里就没个能管事的,分给他的铺子不是好出租的,就是有租约的。连庄子都给他重新调配了能管事的庄头。可到了他百年以后,宝玉作为嫡次子,得到的必然比贾兰少。宝玉又不比兰儿能出仕,唉! 自己四十多年一直对母亲言听计从,但再把王氏关到佛堂?贾政犹豫了再犹豫,决定等等再说。只要王氏和珠儿媳妇相安无事,就先这么地吧。林海能把自己调到礼部,还升了官职,没准儿敏儿的事不是老太太说的那样呢。 “你定下要娶薛家姑娘了?薛进也只有一个秀才功名。怕是以后不能给宝玉什么依仗。” “老爷,薛家怕是最适合宝玉的了。也是我能为宝玉筹谋到的最好的了。薛家姑娘稳重,人品、才学都好,一番的大家风范,老爷也是见过的。其他高官人家……” 王夫人未说的话,贾政明白,他们与其它科举上来的高官并没有什么往来。而既往的那些勋贵们,已经不给他们帖子了。爵位、爵位,每到这时候,贾政就无比懊丧自己晚出生那二年,也无比痛恨贾赦抢了自己该得的。舅兄王子腾的俩个姑娘比宝玉大太多,王家已经嫁了凤丫头过来了,也是不成的。 而且岳家要是高官显爵,哪里会选宝玉这样没前途的女婿。那坑人的玉! “除非元春能出头,给宝玉一个前程……以宝玉的人才,就是尚主也成了。” “你要是喜欢,你就定下来吧。正好薛进也在京呢。”贾政想着长子媳妇自己定了,不入妻子眼,现在次子,又不能进学,她选个能让宝玉衣食无忧的岳家,也好,随她喜欢吧。 王夫人打发人给薛家夫妻送了帖子,邀请他们在贾政的休沐日过府做客。薛家得了帖子,薛蟠第一个就闹起来。 “爹,妈,咱们不去贾家,成不成?宝玉的眼睛都黏到妹妹脸上了” “蟠儿,说的什么浑话。”薛姨妈叱了儿子一句,搂过羞恼的女儿轻声安慰。 “妈,我哪里有说浑话,宝玉就是……” “蟠儿,到时候你拉着宝玉一起到外院,随父亲和你大姨夫说话,你妈带你妹妹在内院,可还有什么妨碍?” “好吧。”薛蟠觉得父亲的建议很好,愉快地接受了休沐去贾家的事儿。薛蟠对宝玉这个表弟一向不错,玉颜俊秀,脾气温和,他是挺喜欢和宝玉玩的,但就是不喜欢他把眼睛黏到妹妹脸上。 薛进本预计过了上元节就离京,可内务府压了勘合和银子,他急也没用,请了内务府的人,回话都说所有的银子都压着,等圣人批示呢。薛进无法,只能在京城等着。 …… …… 薛、贾两家这次的聚会很成功,两家都皆大欢喜。薛姨妈回到家里,打发了儿子、女儿回去休息,夫妻俩换了外出的大衣服。薛姨妈和薛进相坐闲聊,就拉着薛进道:“老爷,姐姐要为她的宝玉求我们的宝钗。老爷,您看可要允了?” “你想允?宝钗还小,现在订婚,还有点早啊。” “老爷,姐姐喜欢我们女儿,宝玉的人才也是百里挑一的,人不仅看着聪明、温和,对我们宝钗,看得出来也是喜爱的。珠儿媳妇也是读书人家出身,也不是难相处的。以贾家的门楣,也不屈了我们的宝钗。有姐姐做婆婆,我们以后倒不担心女儿受委屈。” “女儿的事儿,你看好就订下来吧。”薛进想想,又加了一句,“三媒六聘,一个个按礼节走,可不是嘴上说的定下来,免得耽误了我们女儿。” 薛姨妈喜出望外,能得宝玉做女婿,四品郎中的嫡次子,要没有自己和姐姐的关系,在不能够呢。见薛进允了婚事,就与薛进商量起为宝钗在京备铺子、庄子、甚至宅子的事儿。 薛进笑笑,“这些你不用忙,我会吩咐掌柜的留意,就是为女儿贮备好木料,得找个时间弄京里来了。” 夫妻俩商议了半晚上,薛姨妈为宝钗的事儿,兴奋得不想睡。薛进无法就只好自去书房安歇。薛姨妈这一夜,没睡安稳,第二天起来,就有些头昏脑胀的。她只当自己没睡好,打发了从王家带来的心腹婆子,去给王夫人送信,说了薛进允婚等等。 王夫人和薛姨妈说了要定宝钗做二儿子媳妇,也是一夜翻来覆去的,只想着不知道妹妹回去能不能说通妹夫,是不是会允了婚事,而不得安枕。对贾政去赵姨娘屋里安歇,甚是感到解脱。王夫人心里算计着,如果妹妹、妹夫允婚了,自己是走三媒六聘呢,还是先这么定下来。万一以后元春能熬出头呢?宝玉能得了富贵的岳家呢。想想,撂下这想法,元春出头了,宝玉有薛家的财富,姐弟俩正好可以互助。 及至见到薛姨妈打发来的婆子,喜气盈腮的样子,王夫人明白薛家是允婚了,也顾不得再揉搓李纨,打发她回去自己院子料理家务事。让人去请官媒来,自己开箱找起能做文定礼的器物。 不提王夫人和薛姨妈俩人如何忙碌,宝钗从贾府回来就发热咳嗽。薛进亲自打发人煎药,看着女儿喝了,才对薛姨妈道:“宝钗这病怕是着凉了,千万不要勾起她的热症才好,不然寒热交加,神仙也是为难。” 薛姨妈甚以为然。命仆妇、丫鬟细心地照料姑娘,自己也常抽出功夫来看女儿。薛蟠得知妹妹病了,就和薛姨妈嘀咕,“说了不去的,妈妈看妹妹,就是过去那贾府,才受寒了。” 薛姨妈对儿子这样说,有些无法,只能哄劝他说:“你多陪陪你妹妹,有人说话,很快就好了。把你哪些得趣味的小玩意儿,也拿给你妹妹玩玩。” 薛蟠应了,抱了一堆自己进京后搜罗到的新奇古怪的东西,去妹妹屋里献宝。宝钗刚喝了药,薛姨妈怕她耗神,吩咐了丫鬟看着姑娘,不能看书,不能做针线……一堆不能下来,宝钗只好百无聊赖地呆在屋里发呆。见哥哥捧了大堆的玩物过来,和薛蟠一起,一起摆弄起来,从其中挑出一套摩诃罗,大大小小的甚是可爱,于是就一个套着一个地来回玩儿。 薛蟠看妹妹喜欢,就高兴地说:“我猜妹妹是会喜欢这个的,那家还有许多新奇式样的玩具呢。妹妹先玩这个,我再去寻些新鲜的来。” “外面冷着呢,哥还是不要出去了。” “怕啥,我一爷们,穿多些,不冷的。”薛蟠出宝钗的屋子,也不和父母招呼一声,就带了几个小厮,骑马往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去。 可不想他这一去,就惹来了杀身之祸。 第195章 林海58 薛蟠先到去过的有新鲜玩意的店子, 点了一堆估摸着妹妹会喜欢的玩赏器物, 让人送去府上。薛进常年在外奔波, 他在金陵是晃荡惯了的。这二个多月, 跟着父母亲上京,常被薛进约束着,不得自由。今天能偷跑出来, 也顾不得天冷了, 满京城里, 哪里热闹往哪里钻儿。几个小厮在金陵也是哄他四处寻找新奇玩耍的人,三窜二钻的就寻摸到了京城最热闹的戏园子里了。 戏台上扮相娇媚的旦角儿,是近些日子才红起来的唱小旦的琪官, 扮相妩媚,身段窈窕, 声线清妙, 吐字清晰,一音一字好像唱到人的心尖尖上。再加上一举手一抬足,转眸之间,就勾得人神魂俱失。场子里坐着的, 都是为了看琪官的戏,来捧琪官的。 薛蟠初到京城,往日里出来,薛进怕他惹祸, 都要吩咐了老成的长随跟着。但凡容易惹是生非的地方, 都约束了薛蟠, 不给他过去。薛蟠对父亲一是孝,二还是有些怕,真惹了祸,薛进会请家法教训他,每次都得薛姨妈护着,才能逃了打。可即便这样,他也是尝过打板子的滋味。所以有薛进的长随跟着、约束他的时候,还真没在街上撞见过什么得罪不起的人物。所以,薛蟠对父亲叮嘱他的、京城不同金陵,有太多惹不起的人的话,早抛去了脑后。 薛蟠到的晚,只能在大厅里找了个桌子坐,远远见琪官这样精致巧妙的人物,欣喜异常。琪官唱罢一折子戏后,满堂喝彩,打赏的不绝如缕。报赏的伙计在台角大声吆喝,“张大爷赏琪官一百两。” “李大爷赏琪官一百两。” 薛蟠看着热闹,掏出荷包里的银票,看看所余不多,就有些懊丧,后悔出门带的太少,只好拿出仅余的一张整百两银票,学着别人递了出去,听伙计报“薛大爷赏琪官一百两。” 戏园子的伙计报完打赏金额之后,琪官也没卸妆就下台,挨桌给打赏的客人道谢。有的客人甚至还会笑着在琪官脸上、身上摸几把。那琪官也不见着恼,只笑着陪客人或吃一杯茶,或端起酒盅意思意思,就跟着领路的伙计,转去别的桌道谢。 转到薛蟠这里,琪官见主位上是个少年,长得倒也是五官端正的上人之姿,有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劲头,就是笑吟吟看着自己的两眼,冒出来的喜爱的眼光,与那些看客也没什么太大的差距。琪官想着这该是京城里,谁家偷溜出来的少爷。就笑着上前,想哄着少爷一个开心,做了一个学女子行礼的万福动作,抛了一个媚眼,给薛蟠请安。这一个动作,可比薛蟠常见的丫鬟请安的万福,柔媚太多了。琪官的万福,轻飘飘地显出他婀娜的身段,衬着尚未卸妆的妩媚笑脸,近看比远远的台上,更是清楚的婉约风流。更何况那琪官,拿捏着戏台上的腔调,轻声漫语,“谢薛大爷赏琪官。” 薛蟠一下子被琪官勾得失了神儿,还是琪官再次道谢,才惊回了他走失的魂魂。薛蟠学着别的客人搂了琪官的腰,把茶盅递到琪官的嘴边,琪官顺从地喝了。 而薛蟠揽着琪官的细腰,却舍不得放他走了。搂着琪官贴着脸,问他:“跟我家去,好不好?”薛蟠不等琪官回答,顺手往自己小厮随从一指,“以后跟着小爷我吃香的喝辣的,有他们的,就有你的,如何?” 琪官出道没多久,人尚腼腆。这样的事儿,见得也不多,困窘之下,就望向戏台的一角,戏班子老板见琪官求救,赶紧过来解围。 薛蟠这人有股子拧劲,犟起来就搂着琪官不撒手。“嘁,你不问问小爷是谁?想要多少银子,说吧,小爷要赎了琪官带家去。” 戏班子的班主掏出手帕子,搽脸上的油汗,这谁家的混小子,啥也不知道就想赎人?可再怎么怨念、怎么腹诽,他也不想、也不敢得罪这些有钱、或是有势的。面子上还愈加恭敬,语气也更多了三分恳求。 “请爷见谅,见谅,这琪官是我们戏班子花了无数心血,才养出来的顶梁柱,几十号人就指着他一个吃饭呢。还望爷高抬贵手,等我们班子养出来能替手的,保准把琪官送到府上去。” 薛蟠哪里会管戏班子几十号人吃饭的事儿,班主的恳求,他是一点也听不进去,“小爷我就是不见谅,现在就要带人走,你开价吧。” 班主见这位小爷油盐不进,开始不住地搽拭着额头的冷汗了。只恭敬地贴了薛蟠悄声说:“这位小爷,这琪官已经是有主的人了,京城里是没人敢惹了他的。小人还请小爷千万早早放手,免得惹祸上身,也免得给家里招祸。” 班主的话是从心里往外地为了薛蟠好。哪知道薛蟠在金陵是霸王惯了的,这番话非但没能劝阻了薛蟠,反而勾起他的蛮性来。薛蟠冲着挡路的伙计,就一脚踢过去,推搡了班主一把,让他让路,“给脸不要脸的。要银子跟大爷取去。”搂着琪官就往外走。 跟着薛蟠来的小厮,有个机灵的,悄悄扯薛蟠的袖子,“大爷,老爷在呢。” 薛蟠混起来哪里还顾得这些,一甩袖子,踹了那小厮一脚,把那小厮踢出去几步远,趔趄着撞到别的桌子,引起一阵子的叮当的杯碟落地脆响声。 班主哪里舍得就这么让薛蟠把人带走,呼喝了一声,几个伙计就围过来,挡住了薛蟠一行人的去路。 薛蟠性子起来,就要招呼小厮动手打。这时候阻路的伙计闪开,让出一条道来,薛蟠心喜,“哼,见大爷要真打了,就知道让路了。” 哪想到让开的地方有人走过来。来人锦袍玉带,身量颇高,面目俊秀,气度非同常人,手里敲着湘妃竹的折扇,一下一下地敲打在手心。班主觉得好像敲在自己脊背上,立即就冲那人弯下腰去。 那人踱到薛蟠跟前,用手里的折扇,撩起薛蟠的下颌。 “这谁家的小子啊,毛还没长齐呢,就敢来抢人啦?!”满口的酒气喷到薛蟠的脸上。 薛蟠那受过这个,往后一仰头,然后抬手一扒拉折扇,提脚就踹过去。“不看看大爷是谁,就敢伸手。小的们,给我打他。” 薛蟠的小厮,跟着他他金陵是混惯的,想来都是肆无忌惮的。听了薛蟠的打他,就冲那人拳脚招呼。 那汉子退了几步,也没避开踢到身上的那几脚。顿时大恼,断喝一声:“来人,给我打!” 几个大汉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对着薛蟠几人就出手。薛蟠带着的小厮,哪里是这些孔武有力的汉子的对手,片刻间就被打得满地翻滚。有小厮一边躲闪还手,一边叫骂,报着自家的名号。那人不听还好,听了更是气撞顶门梁。 “打,给我往死里打,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来本王跟前充大爷了。” 入夜了,薛进见儿子还没回来,不得不带着全府能出门的人,满京城地找。最后快宵禁了,还是王子腾派的人,在戏园子的侧门外,找到被打得奄奄一息、丢在雪地上、又快冻僵的薛蟠,还有跟着他一起扑街的几个小厮。 …… …… 王子腾按着抽痛的额角气苦,外甥被打得死生叵测。他一面派人去请太医,一面让自己的得力亲信去戏园子查问。派出去的亲信,仔仔细细地查了几回,从薛家查到玩具店,从玩具店再到戏园子。甚至连当时在戏园子里,目睹薛蟠被打的看客中、有认识的京营的人,都被请到王子腾的府邸里来。 当王子腾把薛蟠溜出门的事由、当日的行踪、被打的原因,一个个地串联起来,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命也! 薛进因为宝钗受寒生病的事儿,怕勾起胎里带出来的热毒,亲自去请太医院已退仕的老院正出手。薛姨妈在家里照顾生病的宝钗,而薛进前脚出门,薛蟠后脚就钻了这个空子,只带了几个小厮溜出去…… 王子腾陪着太医守在薛府,他请了三个太医过来,还带了京营里擅治外伤的军医,又有回春堂的大掌柜在,几个人检视了薛蟠后,都认为外伤已经累及脏腑,又被冻了太久,只能是尽人事,而听天意了。几个人斟酌着开出方子来,又怕救不回薛蟠被累及自身,对着王子腾和薛进,虽是实话实说,也多是伤势太重,难以回春之类的了。 薛进看着躺在床上,鼻青脸肿、面目难辨的儿子,想着初得了薛蟠的欣喜,想着这十几年父子亲情,想着这些日子心里的纠结、不舍,再是已经决定了的事儿,也不想儿子要遭这样的罪。 薛进红着眼睛,对王子腾说:“欺人太甚!我薛家的银子他少用了。”薛进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攥紧了拳头低吼。 王子腾理解薛进的感受,戏园子的人说了,有被打的小厮叫出来,家大爷是金陵薛家的。而忠顺亲王把人往死里打,这是把他们王家、薛家的脸往地上踩啊。 王子腾拍拍薛进的肩膀,“你放心,你放心,我必给外甥报仇的。” 宝钗听说哥哥被打的奄奄一息,哭的把吃进去的汤药都吐了出来。扶着丫鬟,不管不顾地过去看薛蟠。 才到了薛蟠的房外,就听薛姨妈对着父亲和二舅舅在哭:“甄家出了贵妃,我们没少孝敬的,可忠顺亲王知道是我们薛家的孩子,怎么还这样往死里打孩子啊。” 宝钗愣在那里,甄贵妃所出的皇子,往死里打哥哥?! 在金陵的时候,薛姨妈没少带宝钗往甄家去。甄家用了薛家银子的事儿,宝钗知道的比薛蟠多。她愣在那里,忘记了进屋,还是薛姨妈听说女儿过来了,却不见人。出来一看,发现宝钗愣在门前。薛姨妈才看了儿子,伤心的就难以自制,再看丫鬟扶着脸上泪水斑驳的女儿进来,听说女儿才又吐了,奔过来,搂着宝钗大哭。 “我的儿啊,你可要好好的。” 第196章 林海59 虽然王子腾和薛进请了太医和京中的杏林高手,可薛蟠从抬回家, 就没有清醒过来, 拖延了几日, 还是不治而去了。薛蟠未成年, 算是夭折,一般只停灵三日。王子腾恨得咬牙,不等薛蟠出殡, 就安排好了刑部的诸多事宜, 还找了御史,在大朝会上弹劾七皇子忠顺亲王,草菅人命, 殴打致死六人。 御史的笔都和刀子似的,从忠顺亲王殴打几个半大孩子, 打得昏死过去了, 还扔到戏园子的侧门,冰天雪地又冻了半夜,一点点地披露出来, 在大朝会展开弹劾, 指责忠顺亲王的惨无人道、灭绝人性。 今上对忠顺亲王的观感不仅是不好, 而且是深恨在心。从小老七就仗着母妃得宠, 在宫里横行, 他没少受欺负。有一次他和程荫, 被忠顺、忠敬带着俩人的小太监, 堵在上书房的角落围殴, 要不是有贾赦恰巧经过,怕就不仅仅是跟随他的那二个小内监送命,只怕程荫也要送命,就是他自己,估计也得卧床几个月。 今上不动声色,叫了忠顺亲王出列,立即对御史弹劾做出解释。 忠顺亲王看着出列弹劾他的那几个御史,他知道这些都是忠敬亲王和王子腾一系的人,他也知道当今对他衔恨在心,只是一是碍着父皇还活着,二也是他从太上禅位起,就夹着尾巴做人,没给今上得着机会罢了。那天他心气不爽,闷得太久了,再也是喝多了,否则也不会昏头到自己出面,随便叫个侍卫过去,把那小子吓退了,也就把事办好了。 过后有人递话,告诉他府里的长吏,被打的薛家儿子是王子腾外甥的时候,他就开始希望薛家儿子养几个月好起来,再没想到,薛家当家的长房独子就这么去了。 薛家子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他虽不至于为其赔命,灰头土脸是免不了的,被剥一层皮,怕也是要的。 思忖及此,要说忠顺亲王没有一丝后悔,那是不可能的事儿。薛家与同在金陵的、他的外家,一向交好,虽说这个皇商没投靠他,这些年他通过甄家也没少得薛家的孝敬,当然,他母子得势的时候,内务府看他的面子,也没少给薛家便利。可现在被御史弹劾,指着鼻子骂到脸上了,他那点点儿的愧疚,就飞到九天云外了。 忠顺亲王出列,寒着脸,厉声问弹劾他的几个御史,“是薛家那小子先动手的,本王挨了几脚后,才喊人打他。可有错?” 那几个御史当即被问住。因着要弹劾忠顺亲王,他们也早与戏园子的目击者聊过。事发之日,在场的人太多,而且金銮殿上也不是能容说假话的地方。真的是薛家子先动手的。 “可是,王爷……” “难道你要本王打不还手,被他打死吗?”忠顺亲王厉声逼问,不给御史机会,说什么罪不至死之类的话。 忠顺亲王见逼住御史,往上对今上拱手,“皇兄,薛家教出这样不敬皇室的子弟,哼。” 忠顺亲王的想法是反正已经得罪了薛家,要是能借此把薛家抄了,断了王子腾的财路,看他还敢和自己炸毛。 当今往殿下立着的朝臣巡视,见众多的人都低头不语,礼部却有几人在看着自己。就点了礼部陈尚书说话。 陈尚书出列说道:“薛家子先动手殴打王爷,是为了什么?” 忠顺亲王立马噎住了,琪官是戏子,但不是他私家的。虽然他私下把琪官当作禁脔,戏班子的人都知道,常去捧琪官戏的知道,可是薛家子不知道啊。 忠顺亲王愣愣神说道:“本王管他为什么,敢先动手殴打本王,就是藐视皇室,就该抄斩了全家。圣人,本王说的可对?” 王子腾气得在一边攥着拳头,他是瞎了眼了,既往鼎助忠敬亲王的时候,没把忠顺亲王顺道恁死。 他王子腾手握重权多年,这样不把他王子腾放在眼里的人,真是太久没…… 今上看着张嘴要说话的林海,点名道:“礼部林大人,你怎么看这藐视皇室的事儿?” 林海出列,“臣想问刑部一句,可有查问在场的目击证人,忠顺亲王是否在薛家子动手前,向薛家子表明是当今朝廷的忠顺亲王?若有,那就是藐视皇室。当依律处罚。” 刑部尚书示意应天府府尹出列,应天府府尹郑靖接着向上禀告,“臣在事发翌日,询问了在场的几十人,没人说忠敬亲王曾经表明过身份,所有笔录俱在衙门,有证人画押。” 刑部尚书跟得极快地总结了一句:“那就是普通的斗殴致死人命。” 刑部诸人,对那些利用宗室和勋贵身份,在京城里为非作歹的这群恶棍、渣滓,早就想把他们绳之以法了。对送上门的忠顺亲王,处理好了有杀一儆百的功效,怎么能让他轻易脱逃了去。 形式直转急下,忠顺亲王哑口无言,隔了几息,恼羞成怒大喊,“京城不认得本王的,有吗?” 呵呵,呵呵…… 忠顺亲王立在大殿当中,感觉朝臣看他的眼光都是赤/裸裸的蔑视,简直跟看二傻子一般。 维持大朝会秩序的御史,立即持笏对当今启奏,“圣人,臣弹劾忠敬亲王君前失仪,咆哮朝堂,扰乱朝堂秩序,按律当罚。” 当今哪里会错过这个递到手里的机会,立即说:“即按律处罚。” 这失仪,扰乱朝堂秩序,按律是当罚。可是罚也有很多种。叱责几句是罚;撵回家闭门思过是罚——思过几天乃至几年都是罚;夺了官职,甚至下狱都是罚。当然还有最羞辱人的,就是掀了袍子,扒了外裤,当庭打板子。 跟在今上身边,侥幸从小内监活到现在的,哪里不知道今上的心思,怎么会不知道该做什么。立即有人就去叫来了几个大力内监,还有俩个持了沉甸甸的红木杖责大板的内监,一起跟着到了朝堂。 今上温和地说:“初犯,减半。” 忠顺亲王的脸立即就白了,他知道自己千小心,万小心,刚才一个恼羞成怒,还是亲自递给了今上、光明正大收拾他的借口。这顿板子打下去,不会要了他的命,但会让他半年起不来,而且从此以后,让他是彻底没脸在人前出现了。 狠,老四,你够狠!忠顺亲王恨自己,早些年,怎么就没把这小子整死。 站在前面的朝臣都往后退,站在后面的往前挤。太上最宠爱的幼子,被当堂剥了裤子打板子,这可是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儿。往后退的是大朝会站在前列的、三品以上的官员,到了一定地位,是不想也不愿见他人,这样被剥光了脸面的难堪;往前挤的,是立在朝堂最后的五品官员,当中更有昔日被忠顺亲王整治过的人,咬牙切齿的“该”、“该”,在沉寂如水的朝堂上,不绝如缕,清晰地传到每一位官员的耳朵里。 几个大力内监向忠顺亲王围过来……忠顺亲王惨白了脸,活了三十年了,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时候。既往跟随着他的那一系官员,到了这时候,都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跪在朝堂向今上磕头,口中的哀恳,凄厉无比: “圣人,圣人,请饶了忠顺亲王的板子,改罚其它吧。” “圣人,要为宗室留几分脸面啊。”一直与忠敬亲王很好的宗正,见今上要在朝堂打忠顺亲王,怕圣人今日开了口子,打顺当了,以后宗室的人,可还能有好?忍不住出面为忠顺亲王求情。 今上绷着脸,不言不语。冷冷地看着堂前磕头如捣蒜的官员,冷眼看着为忠顺亲王求情的宗室、勋贵。曾几何时,他在后宫被忠顺、忠敬亲王欺辱的时候,宗正不知道吗?那几个被忠顺亲王下令打死的小内监、打残、打伤的内监,难道没跪下求情磕头吗?有谁?有谁伸出手救他了,啊?啊? 对了,有程荫,挡在他身前替他挨打! 有贾赦!有先太子! ——从贾赦出面后,他再没挨过打了。是呵,真的是过去的年头多了,他竟然忘了如天神一般救了他和程荫的贾家大公子呢。 当时他心里怎么想的来着?是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报答贾赦的救命之恩吧! 今上往贾赦那看去,见贾赦低着头,神色难辨。他又朝程荫看去,见程荫激动的咬破了下唇,血珠就那么突兀地在唇边,悬悬欲坠,双手却紧握在身前。程荫从做他的陪读,替他挨了忠顺、忠敬多少拳头、挨了多少踢。而今,他要慢慢地为自己、为程荫讨回来。 “繁森,你看着,你看着,朕今日给你报仇。”今上看着程荫,在心里暗暗说着。“君前失仪,咆哮朝堂,扰乱朝堂秩序,按律当罚。呵呵,今天的御史太合用了,朕以后一定拔擢他。礼部尚书、林海、应天府府尹郑靖,也是该拔擢的。如果刑部尚书一直这样,哪怕他继续中立,朕也拔擢他的儿子。” 这咆哮朝堂的事儿,算什么呢?时不时的就有朝臣因为政见不一,对吼对喊,砸朝会上屡见不鲜。而现在今上要以此罪名,责打忠顺亲王,呵呵,知道内情的都低头不语,忠顺亲王幼年时候在宫里,少打了当初还是小透明皇子的当今吗?! 今上这报复,呵呵,真是光明正大啊。呵呵,呵呵呵…… 就在这时,有内监尖细的声音突兀响起,“太上圣谕,召圣人、忠顺亲王即刻去慈恩宫觐见。” “臣接旨。” 忠顺亲王如同架在脖颈的砍刀离了他,立即高呼了一声。 第197章 林海60 太上把今上和忠顺亲王叫去慈恩宫, 一个内监都没留, 说了些什么, 除了皇家那父子仨人, 也没有能人知道。 但是忠顺亲王出宫的时候,变成了忠顺郡王,同时伴随的惩罚是禁足半年。 甄太妃跪在太上跟前, 眼泪如泻闸的洪水一般。她太知道太上皇的秉性了, 这时候只跪着哭, 只哭着请罪,哭着请太上皇责罚。 “三郎,都是奴不好, 娇惯的老七成了这样。” 太上皇心疼甄贵妃,偌大的一把子年纪了, 还脱簪赤足请罪。“爱妃, 快起来。你这样让朕的心都疼啊。这养儿不教父之过。老七也是醉酒了,才办出这样的糊涂事儿。也是他不知道甄家和薛家的渊源。” 甄贵妃顺着太上皇的手劲站起来,“臣妾哪里敢对他说那些事情。臣妾进宫,妈只叫我好好服侍圣人, 都叮嘱了几百遍,别的事儿,不许听、不许问、不许说的。” 太上皇点头,自己的精奇嬷嬷最是注重规矩的人。甄贵妃是她唯一的爱女, 更是教导的严谨, 规矩从来不错了一点儿的。外人都说自己宠爱贵妃母子, 娇纵老七,哼,宠爱贵妃是因为贵妃懂事理,明白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从来不给自己添烦恼。老七要不是让自己娇纵的不像样了,早把君位传给他了。还能轮到老四?! 可老七这事儿吧,就像当今说的那样,做的不地道啊。不罚,容易伤了勋贵的心。提起金陵薛家,谁不知道是紫薇舍人的后裔。老七怎么会对金陵薛家一无所知呢?这借口太假、太假了。那薛家是几辈子都在暗处跟着历代圣人,为父祖做了多少难出面的事儿啊。可人家的长子嫡孙,却被自家的儿子给打杀了,唉! 该怎么补偿一下才好,不能让跟着徒家的勋贵们,寒了心啊! 这事儿,得和儿子好好商量商量。太上皇抚摸着俯在自己肩上,犹自轻拭珠泪、小声抽噎的甄贵妃,一面哄她不要哭了,一面琢磨该怎么安抚了勋贵。 …… …… 大朝会的一幕,很快就被京城里的有心人,传的家喻户晓。 薛进看着不吃不喝,已病倒了几日的妻子,沉默无语。薛姨妈从知晓了林海在朝堂为自家说话,就愧疚地拿帕子遮了脸。是啊,就是叫他薛进能说什么出来呢?自家妻子帮着大姨姐,无缘无故地害了人家林海的嫡长子。可今天在朝堂上,忠顺亲王要对自家抄家的了,林海却站出来维护了自家。不是谁都能、谁都敢,在朝堂这样说话的。 贾政不是也上朝了吗?他可为自家说了一个字? 王子腾为了外甥儿忙里忙外的,不提他对薛家、对薛蟠那些想法,定罪也要论迹不论心的。他现在对王子腾只有感谢,总算还是有银子没白花啊。 蟠儿不在了,他是真伤心、也真难过,但也有暂时解脱了脖子上吊索的轻松。 薛进看着仍然用帕子捂脸的妻子,轻声说道:“娘子,你还是起来吃点东西吧。宝钗也病得躺倒了,女儿还指着你呢。” 薛姨妈呜呜咽咽地哭:“老爷,我这是遭了报应了。是吧?老天该一个雷劈死我啊,何苦要了我蟠儿的命啊。” “娘子,你还是起来吃点粥水,去看看宝钗吧。那孩子心思重,我怕我们连女儿也留不住了啊。” 薛姨妈听了这话,挣扎着起来,薛进赶紧叫丫鬟们,给薛姨妈端来熬出油的白粥,配了糟鹅掌、酸辣笋丝等小菜,薛姨妈喝了大半碗粥。让丫鬟搀扶着下地,穿衣服去看女儿。 宝钗原就发烧,薛蟠这一去,这几天是吃了就吐,原本玉润珠圆的银盆脸,瘦得还没有巴掌大了。薛姨妈见了女儿瘦骨伶仃得要脱相的模样,心疼得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落,擦都擦不及。 “我的儿,你如何这般模样了!这是想要妈这条命吗?” 宝钗虚弱地拉着薛姨妈的手,“妈,哥哥要不是为我去买玩意,怎么会遇上这样暴戾的忠顺王?都怪女儿,怪女儿,是女儿害了哥哥。”宝钗泣不成声,哭着哭着就喘不上来气了。 吓得薛进和薛姨妈赶紧让丫鬟拿药过来,好容易喂了药进去,宝钗才喘匀了。 薛进摸着宝钗的头发,“宝钗,你是明晓事理的人。你哥哥的事儿,怪不到你身上的。他虽是为你去买玩意儿,可他出门前没有和爹爹说,也没告诉妈。临来京的时候,爹爹怕他惹祸,吩咐了积年长随跟着他,可他只带几个小厮溜出去。又混到鱼龙混杂的戏园子,见人拂了他的意思,不管是什么人,就敢动手打。他这样莽撞的性子,才是送命的根由啊。” “可那忠顺王爷,知道是我薛家孩子,还往死里打。他怎么那么狠心啊。”薛姨妈哭。 “咱们薛家,薛家算什么?在皇家,在王爷的眼里,皇商未必比平民高上多少。只是说来好听罢了。”薛进记得父亲的安排、告诫,父亲为了不叫他再沾上**之事,能光明正大往来天地间,硬生生地在他及冠礼之前就“意外”离世,没留下一点儿让他继承衣钵的余地。 他年轻的时候不懂厉害,考了秀才就不肯再用功读书。他那时有多么地得意可以离开书本了,现在就有多么地痛恨自己没继续读书,没能在科举上有所斩获。 “爹爹,妈,如果我们家有权势,是不是哥哥就不会死?是不是我们就能报仇了?” “傻孩子啊。”薛姨妈扒着女儿的被子。连女儿一起抱在怀里哭。“那是皇家,咱们怎么惹得起。就是你外公活着也报不了仇啊。” “皇家?”宝钗从薛姨妈怀里抬头看向父亲,“爹爹,是吗?” 薛进点头。“太上皇活着,这天下没人能得了忠顺亲王,除非他谋逆。太上七十了,等太上……爹爹以前和你说过一点内宫之事的,忠顺以前没少欺辱当今。或许到那时候,当今圣人、或许是下任圣人,才能怎么样他吧。” “爹,也许到那时候,圣人想顾及名声了,就不会怎么忠顺王了。”宝钗咬唇,“女儿想进宫,想给哥哥报仇。女儿不想等下任圣人,那样,也让他活得太久了。” “我的儿,”薛姨妈看着女儿的坚定的小脸,“妈已经答应了你姨妈,把你许婚给宝玉了。” “妈,三媒六聘,可过了一礼?可有换一样允婚的信物?” 薛姨妈摇头。 宝钗这几日躺在床上,反复想了许久,“爹,妈,哥哥从来对我就是爱护有加。不管哥哥如何急躁,从没在女儿跟前说过一句急话。只要是女儿喜欢的,哥哥再是舍不得,也高高兴兴地捧过来给女儿玩。要是女儿不能给哥哥报仇,真的是愧对哥哥待女儿的兄妹情谊了。还请爹,妈允了女儿。” 薛进摇头,“宝钗,宫里不是好混的地。你大表姐进去十年了,才……”薛进止住话,不能给妻子知道元春升贵人的事。 “爹,你应了女儿吧。不然女儿纵使活着,以后还有什么趣儿。” “你还小呢,进宫也要十三岁以后的事儿。要是过俩年,你心念不变,爹爹就送你进宫。” “老爷。”薛姨妈吃惊地望着丈夫。“老爷,这……” “薛进把手搭在妻子肩头,“宝钗,乖,好好吃饭,你得先有个好身体,才能说以后。” 薛进夫妻俩哄好了女儿,见宝钗叫了丫鬟伺候梳洗、摆饭,夫妻俩就联袂回了正房。 “老爷?真的叫女儿进宫吗?”薛姨妈忧心忡忡地问。 “先哄了她好好吃饭,养好病吧。” 薛姨妈见丈夫这样说,才放下心来。薛蟠的灵柩停去了庙里,要等薛进回南的时候一并带上。 薛姨妈拿着帕子拭泪,“都怪我,要不是妾身多事儿,我们不必来京城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你不必自怨自责。”薛进这几日让几个太医和回春堂的掌柜,给自己和兄弟都把了脉,然后才发现自己兄弟二人,中毒的日子已经不浅。亏得他们去年秋天就离了金陵,隔绝了毒药继续入体,不然二人可是活不过半年的了。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他们兄弟的命。 薛进和薛迅一边喝着解毒的汤药,一面商量怎么把下毒的人揪出来,有一点能肯定,下毒的人没跟着他们上京。兄弟俩把带来的人、留在老宅的人,按亲疏理了一遍后,基本就确定了是哪几个人。 “大哥,今年的恩科,兄弟我是来不及了。不过大哥放心,我一定好好努力。” “好,哥哥信得过你。这王家,从男人到女人,不是蠢到骨子里,就是毒到骨子里了。” “那大嫂,大哥预备怎么办?” 薛进看着薛迅不语,薛迅看哥哥的眼神奇怪,“哥?” “弟妹最近带着孩子们该到了。你带着蝌儿在京里好好读书,宝钗就交给弟妹教养。过些日子,我带着你嫂子和你侄儿的灵柩回金陵。” 薛进觉得林海对自己索求,都不算求了,简直是给自己指明了方向。 第198章 林海61 薛姨妈想着是因为自己,才全家上京来, 现儿子遭遇不幸, 勉强挣扎着去看了女儿两次, 宝钗心神安定了, 慢慢好起来,薛姨妈却一病不起,整日里昏睡。王子腾为妹妹请了几个太医来看诊, 人人都是摇头:这人自己不想活了, 神仙也没办法。王夫人听说妹妹昏迷不醒,就过来薛府,日夜守着。可灌了两日药, 薛姨妈也无反应,一句话未留, 就昏沉沉地离世了。 王子腾过薛府祭拜二妹妹, 在薛姨妈灵前几乎哭厥了过去。心里这个恨啊,暗暗发誓:我奈何不了你忠顺郡王,我让你忠顺郡王成光杆, 我让你看着你外家、看着追随你的人, 一个个死在你眼前。 王夫人在薛姨妈灵前哭得不能自抑, 想到自己这妹妹, 与自己感情深厚, 四十来年, 对自己一向是言听计从, 相助甚多。今番去了, 顿觉留在世上的自己,孤单起来。看着跪在灵前一身孝衣答礼的宝钗,王夫人心里是抽抽地痛,觉得宝钗更惹人怜爱了。 王夫人去妹妹灵前祭拜后,就去问薛进以后的打算。 薛进坦言告知,“大姐,进待内务府勘合下来后,就带着她母子二人南下。算着时间我二弟妹也快到京城了。到时候宝钗就先跟着我二弟他们。” “妹夫,”王夫人强掩了悲哀之色,与薛进说道:“妹妹之前曾打发婆子说,你们夫妻允了婚事了。你这回金陵,宝钗要是跟着婶娘,姐姐不是说薛家二婶哪里不好,总不如比跟着亲姨妈近。姐姐就托大说一句,想把宝钗接过去教养。你放心,我必不会亏待了外甥女儿的。” 薛进却瞪大眼睛,看着王夫人,“大姐,那天从贾府里回来,进因事在书房,而第二日宝钗生病,然后就……并没有听娘子说起过宝钗的婚事。恕妹夫不能认可什么允了婚事的话。” 王夫人大惊失色,“妹夫?” 薛进摇头,对贾政说:“姐夫,这事儿以后莫要再提了。虽不能说,都是孩子生病引起来的,这一串的事儿,可宝钗正为她哥哥愧疚万分呢。我不想、不能、也不敢提,再让宝钗去贾府了。”君子可欺之以方,对贾政这类人,薛进行走商场二十多年,太知道怎么对付了。他撇开王夫人,只与贾政对话。 贾政见薛进这样说,也不好说什么了。妻子虽给宝玉寻摸到最适合他的好婚事,可宝钗从自家回去就生病,薛蟠外出找玩意安慰妹妹,引来后面的杀身祸事,姨妹又追随儿子去了。就不说与自家有关,但薛家不想女儿再去自家,也在情理之中。 王夫人无法,就去找王子腾说话,她不想放弃这婚事。 “二哥,妹妹之前都打发婆子说妹夫允婚,同意把宝钗定给宝玉了,怎么就反悔了?” 王子腾这才知道两个妹妹论及儿女婚嫁之事。想想宝钗若是能嫁给宝玉,对大妹妹和宝钗都是一件好事。 “你们可有什么信物?” “二哥,是这样的。”王夫人把缘由说了,然后猜测着:“哥,你说薛进是不是就不想和王家、和我们再联络有亲了?” 王子腾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应该不会。他生意上还得仰仗我。至于婚事,你想想,这一串事情的发生,与那日过去你们府后,与宝钗生病连起来……他没迁怒也算是心思坦正的了。宝玉他们还小,宝钗还要守孝三年呢。这婚事以后在说吧。就可惜王家族里,没有你们这辈的未嫁女了。” 王夫人明白王子腾说话的意思,见二哥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黯然回府。之后隔日就去看看宝钗,嘘寒问暖,百般体贴照顾外甥女。除此,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未及,薛进在内务府的勘合和银两都拿到了,与女儿说起留她在京中的事情,没想宝钗却不愿意跟二房留在京中。 “爹爹,女儿身体好多了。不能送妈和哥哥回家,女儿怎么忍心。素日里,女儿看宝琴妹妹虽比女儿小二岁,但常与二叔五湖四海行走,眼界、见识都远远在女儿之上。爹爹就带着女儿出门走走吧,权当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了。”宝钗说着话,低头垂泪,“女儿怕以后就关在里面,再不得出来了。” 俄而,又仰起尤带泪珠的小脸,幽幽地对薛进说:“女儿总要比其它女人多些见识,多些她们都比不了的,才能站到高位,说话才能有份量。” “唉,宝钗啊,那宫里岂是好混的,爹爹舍不得你去啊。”薛进一直知道自己女儿灵慧,常遗憾宝钗不是儿子,但没想到女儿已经考虑,以后在帝王面前争宠的事儿了。 “爹爹,女儿此生就想做这一件事儿了,给哥哥报仇,让妈也能舒心。爹留我在京和二叔一家过活,怕是没几个月,女儿就得郁闷着去追妈和哥哥了。” 薛进心里叹息,又见宝钗非常坚持,他原就爱惜女儿超过儿子的。想想女儿说的跟着自己开阔眼界、增长见识,对她来说怎么都是好事情。但愿跟着自己走南闯北后,能改了要进宫的主意。薛进见宝钗执意不肯留京,就去和弟弟说了宝钗的打算。 “哥,你说你要带着宝钗?可我让你弟妹物色的良家子,这都带来京里了。” 薛进沉吟一会儿说,“无妨,把人交给我,我自会安排。” 薛进料理清楚诸事,才带着宝钗,薛姨妈和薛蟠的灵柩南下了。 薛进扶灵南下,王子腾在府里恨得彻夜难眠。大妹妹为了贾家的权势,被父亲嫁给无爵、无才的贾政;二妹妹为了王家、为了银子,嫁去薛家。母亲临终前拉着自己的手嘱咐,要自己一定要护好两个妹妹。 可自己竟然连一个妹妹都护不周全。 去年,眼睁睁地看着大妹妹,被贾政关进祠堂;没隔半年,眼睁睁地看着二妹妹,因外甥的惨死而离世。 权势,只有更高的权势,才能护住自己的家人。 …… …… 林海这些日子,被纪氏敦促着去歇在归荑的院子里,饶是林海凡事也想得开,也想着三子七孙的事儿,也被纪氏整得有些像叛逆的青少年了。 偏纪氏有一万个道理等着他,“夫君,咱们五服内就没有人了,你若是去莺歌那里,岂不是虚掷年华。” 林海在纪氏的温柔规劝里再忍不住了,瞬间把心里话秃噜出来,“你当我是种猪吗?” 纪氏一愣,转瞬就捂着嘴,笑倒在炕头,“夫君,夫君,你怎么可以这么诙谐啊。” 林海尴尬地看着笑倒的纪氏。 纪氏笑了一阵子起来安抚林海说:“夫君,按您才那么说的,妾身是什么啦?好啦,好啦,以夫君的能耐,过几个月,就可以去莺歌哪里啦。” 林海看着纪氏那比自己还急切地、想多几个儿子的着急样,只觉得纪氏是前身贿赂了谢必安,过来算计自己的。 人生啊,有时候美事儿被逼着做,也会变成黄连汤。 出了正月,李老夫人帮黛玉介绍了一个女先生,择徒尚带条件的,要先见了学生,看看是否是可造之才。林海就择了休沐日,带着女儿过去李府见先生。林海之前听李夫人说了,周先生原准备在最后一个女学生,二月出嫁后就不再带学生了,还是李夫人出面,求得了这次机会。周先生学富五车、专门在京中清流各家教导未嫁女,教了几十年了,口碑甚佳。对未嫁女来说,只要在夫人太太圈子里,一提是周先生的学生,婚姻选择对象都立即能提高几个档次。 周先生有五十岁左右,举手投足,平和大气。一身湖蓝的素缎袄裙,戴着几支银钗,搁旁人身上就觉得寒酸,可让周先生一穿,隐隐都是超脱凡俗的味道。 周先生看了黛玉,问了一些问题,倒是有些心动,想收了黛玉做学生的。但犹豫着对林海说:“林大人,老身年将半百,不知道寿数能去到几何,怕是未必能教导令爱到出嫁的。” “若先生看小女资质尚可,还请先生不吝教导,至于能有多久,随缘吧。” 双方议定先试学一个月,议好束修后,林海试探着说:“周先生,我有一内侄女,比晏晏大了五岁,也是聪明温和的女孩子,原和小女一起读书,可否先跟着晏晏一起试学?他父亲也正在为她聘请先生呢。” 周先生略皱眉,然后说道:“那就试学吧。若是不合适,以后可就不能继续了。” 林海笑笑应了。 回去的路上,黛玉窝在林海身边问:“爹爹,周先生威重,若一言九鼎呢。” “是吗?那是周先生不想再教学生了,是我们去求人家啊,这样是难免的。” “周先生比贾先生、乔夫子更好吗?” “贾先生是二榜进士,教你是大材小用了。要不是赶上他因病落魄,流落在扬州,哪里会教你一个小女娃。至于乔夫子和周先生的比较嘛,要晏晏跟着周先生学了才知道。” 林海没说的话是乔夫子才学肯定是有,可自家的日子都没能过好。再看周先生,虽然不知道为何出来做女先生,可李夫人介绍她教过的女孩子,在婚姻市场上,行情颇好。而且个个出嫁后,日子都过的好,孰高孰低也一目了然了。 林海知道李夫人千方百计地为黛玉聘到这样的先生,还是爱惜纪氏的成份多。不管李夫人是怎样的出发点,黛玉不再是失学儿童,他和纪氏也都松了一口气。 第199章 林海62 今年京畿的雪大, 降雪又频繁, 黛玉的生日, 就在北方一片冰天雪地里, 平淡无奇地过了。 黛玉生日过后,周先生住进林府,黛玉和迎春开始每天上午二个时辰、下午二个时辰的读书生涯。还是林海不忍心, 不想小姑娘太辛苦, 商量了周先生, 每五天休沐一日。住宿生迎春也可以在休沐的时候,回荣国府与亲爹、庶弟团圆一日。 上了几天课,休沐的时候, 林海细细问黛玉,“周先生都讲了什么?讲的如何啊?” “周先生给晏晏和瑛表姐一人一本册子, 说以前先生她都是教12岁以上的姑娘, 我们俩太小了,就先挑着学。”黛玉把周先生给的册子拿给林海。 厚厚的一叠,簪花小楷,秀丽工整。 “这是你们先生写的?” “是先生写的。但这本不知道是哪个师姐抄录的。先生每教一个学生, 结业前都要抄写一本留给先生,留给后面师妹的。” 林海点头,翻开细看,见里面按着衣、食、住、行、祭祀、宴饮、医药等分了十几个大类, 往后翻翻, 每类下有大略的章节, 却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明白这是周先生的教学计划大纲。“晏晏有记笔记吗?” “有。”黛玉把自己的笔记,捧过来给林海看。 黛玉的本子比较多,“周先生说了,一个专题要用一个本子,以后把同类的订到一起。” 林海先拿了祭祀的本子,见具体讲的是祭祀的时候,男人的礼服,该注意的事项。还有周先生批改的字迹。而“食”的本子记的是几样相克食物的各自功效,合在一起的危害。而“思”这本就很奇特,居然是几句日常挑剔的话,该怎么回避、怎么反击、怎么化解的。 林海一一看过,对黛玉说:“好好跟着先生学,这些东西,以后都用得到的。” 黛玉点头,“先生也这样说。先生说琴棋书画诗酒花要学,这些更要精通,以后的日子才能过好。” 林海默默给周先生点赞,怪不得周先生教过的女孩子都能高嫁、还过得好。尽管要包吃包住、单独小院、等诸多要求,每年还要几百两的学费,四季衣服,还真不是白收的。 贾赦常过来看女儿。这一日带来了贾蓉娶亲的消息。俩人带女儿吃了晚饭后,贾赦就把得了小礼物的俩孩子打发回去玩。 贾赦把贾珍的请帖递给林海,林海顺手翻开帖子是四月时候,就安排小厮去告诉林诚备礼,要记得到时候提醒自己。 “如海,我怕敬大哥是钻牛角尖了,非要娶秦家那女孩子。”贾赦把下人都赶出去,凑近林海,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吗?那秦家姑娘可能是先太子的。” 林海“哦”了一声,看向贾赦。 “我劝他,他还不听。你说说为先太子,我们家付出多少人命了。我甘心吗?不甘心又如何。怎的也不能让儿孙变成罪臣后代啊。我敬大哥竟然想着娶了那姑娘,就能得回宁国府的风光。哼。” 林海赞同地点头,“就是娶了公主,也不可能。宁国府的风光是男人战场上杀出来的。”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该干的事儿不干。他们父子要真的是为那孩子好,行,好好地给她找个殷实之家,或者是不知情的穷举子。只要人才好,有宁国府做依仗,那孩子也不受屈。我都可以给那孩子多多添上嫁妆。可你看,我敬大哥打的什么主意!宁可和我分宗,也要娶她做宗妇。当今上是傻子吗?等今上知道他宁府的打算,哼,哼……我和你说啊,宁荣两府,历来是宁府在前,无论是军功、地位、财产,那两父子居然就打算赖了皇家的帐。你说怎么可能呢?要真是那谁的儿子上来了,他得更缺银子呢。” “是呀,拥立的都得好好封赏的。不过,蓉儿不是跟敬大哥去读书了吗?” “是啊。我问了珍儿啦,他说蓉儿成亲以后,还回去跟敬大哥读书,媳妇留家里。” “舅兄,这事……”林海犹豫了一下子,颇为难道:“舅兄,有句话,不得不和你直言:我听说那贾珍是荤素不忌的。娶亲后,还让贾蓉去读书?” 贾赦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不会吧?”接着眯着眼,目光不善地看林海,“如海,这也就是你,换个人,我早一拳打趴下了。” “好啦,你厉害。也就是与你贾家有关,换别人,你当我会说这样没深浅的话、提醒这些?我很闲吗?”林海嗤之以鼻。“你也别老炫耀拳头啊,你要是打不过我,就坠了武将的名声了。” 贾赦瞪眼,林海端起自己的茶盏,“舅兄,我输得起啊。你呢?” 贾赦看着林海那挑衅的样子,就手痒痒。想想,林海那天出乎自己意料的枪法,就压下立即和林海比试的念头。琢磨着应该找个时间称量称量林海,摸摸林海的底,贸贸然出手,自己是属于输不起那伙的。 “这皇家就是皇家,不论哪个臣子,都要永远把皇家恭敬地顶在头顶,不能亵渎。你说是不是,舅兄?” 贾赦点头。决定回去暗示贾珍,可别做了什么出格的混账事儿,不管怎么说,哪怕是皇家没上宗谱的,也容不得他不敬、亵渎。不然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张家哪里如何了?也该到京了吧?快有一个月了。” “唔,算着日子,也该差不多了。到时候,你给他们看看文章?” “成。我再找翰林院的也给看看。今年考的可能会比较杂。我看圈点的各房考官,户部、吏部、刑部也都选了人。往年的,主考官会是内阁或各部尚书,考官基本是礼部和翰林院。” “主考官有消息吗?” “没有。听说今上和内阁一直未达成一致。” “你会去做主考官吗?” “我让周尚书帮我辞了。” “啊,主考官你也舍得辞?” “朝廷哪里缺少有才华的人,三年一届春闱,比我林海强的人太多了。论资历,尚不足以做主考,再等三年,等周尚书退了,稳妥一点儿好。” 贾赦明白林海的意思,等周尚书退了,他成了礼部尚书,甚至入阁了,再做主考就好了。 “你们周尚书快七十了吧?” “是。六十八了。估计到后年,也就差不多了。” “那时候你在礼部也够三年了,正好。唉,我们兵部尚书还不到六十岁呢。” “恩侯急啦?” “没有。我这才拿到侍郎的位置,得在这位置蹲三年,把兵部下层理顺了。”贾赦摸着下颌,“什么时候拿回王子腾的京营节度使就好了,那位置原是我大伯的,后来在我爹手上十几年。好长时间都是宁荣两府轮着来。” “恩侯,元春怎样了?” “还那样,不好不坏地拖着。今年天冷,宫里病倒的人也多,反反复复的不少。我听说王子腾托人在照顾她呢。” “过些日子天暖了,就怕拖不下去了。到时候久病如飞燕,可能会更入当今的心啦。” 贾赦转着眼珠,半晌重重点头,“你放心。” 没过几日,贾赦派人送了正式拜访的帖子过来,把管家林诚惊讶的不得了。这荣国侯是要做什么?从老爷回京以来,舅老爷来林府就像到贾家别院,那客院归他独占一个了,西院归他儿子了,女儿也占了一个院子,还天天住在林府读书。好不好还下正式拜访的帖子,还没什么具体内容,是要闹哪样? 林诚不敢耽搁,林海一回府,就把帖子给林海呈过去。林海翻看一下,笑着对林诚说:“是琏儿的表哥到京了,舅老爷休沐日带他们过府。” 林诚呆了须臾,问道:“老爷,是张家的人?” “是啊,应该是老太傅的孙子,张大人的儿子。你好好准备准备。” “是,老爷放心。”林诚跟着林海几十年,林海在翰林院、御史台都受到过张家人的照顾。“可要收拾院落出来?” “先预备着吧。另外多预备几套应考的考篮子,不知道张家这回会来几个参加春闱的。” “张家子弟也真沉得住气,礼部都开始报名了。” “我估计他们到京就去报名了,后日才是休沐,来了多少要休息俩天,才出门拜访。” “老爷,估计他们也就是前天到的,表姑娘过来的时候,可没见她说起。” 林海点头,也是,张家的人到了,迎春过来会说的。 第200章 林海63 休沐的时候,林海早早收拾好自己, 和纪氏招呼了, 就去前院等人。贾赦来的很准时, 辰时末, 带着两个三十出头面色略略疲惫的书生,到了林府。 贾赦见了迎出来的林海,高声招呼, “如海, 快来看看,是你内侄儿好,还是我内侄儿强?” 贾赦这话不仅把迎出来给贾赦见礼的林海逗笑了, 就是跟着贾赦过来的俩书生,都被贾赦逗笑了。二人一边笑着, 一边赶紧上前给林海行礼, “学生张昭、张旭拜见林大人。” 林海看着张昭、张旭兄弟二人,含笑回礼,引着几人到正堂落座。“二位贤侄, 可莫称呼林大人。还跟着早先一样, 称林姑父就好。” 二人少年在京城的时候, 见过刚点了探花、娶了贾敏的林海。后来林海到了御史台, 去张家的次数也多了, 见的也多。这些年过去了, 他们兄弟见林海还依然丰神俊朗, 想及自家……兄弟二人心下唏嘘。虽早听贾琏说了, 林海是怎么教他、待他的,但现见林海拿他们仍当姻亲接待,心里也感到温暖。又重新站起来给林海行晚辈礼。 林海笑着请张家兄弟宽坐,问了些别后离情。张昭简略说说自家情况,又说这次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来京城,二叔张钰留在家乡,照顾着一大家,督促后辈读书。 林海问起贾琏,张昭笑着说:“我们来前,二叔还说呢,以后要到京城找你算账。” 张旭接着说“家父见琏表弟过去,先让他默了中举的文章,对表弟弱冠就能做出那样的文章,大加赞赏,对您也钦佩得不得了。” 林海哂笑一下,“琏儿就是根基差了点儿,原只让他去考秀才的。” “如海,也就你吧,琏儿才读了几天书,就你能睁眼说瞎话,说他根基是差了点,我看他就没啥根基。” 张家兄弟见他们郎舅这样对话,明白他们关系好,也慢慢放松下来。 “二叔说了,要留琏儿苦读几年呢。现在和我三弟、我的长子起读书,他们都在准备来年秋闱。” 几人说的投机,林海看过张昭、张旭的文章,吃午饭的时候就留他们在林府住。 “你们住在我这儿,便利读书。你们姑父的府上,他还没清理爽利呢。” 二人犹豫,贾赦说道:“留这吧,你林姑父说的是实话。你们不用不好意思,他家里宽敞,我们家爷仨在他这儿都有院子。你林姑父他在礼部做侍郎,你们有事情请教也方便。” 兄弟二人便不再推脱,留在林府备考。 午饭后,林海让林诚引了张家兄弟去休息。 贾赦把贾琏的信给林海看。信上说张家三房的独子,已经有秀才功名了,尚未订亲,比迎春大了几岁,他觉得人品好,年纪也相合,问贾赦的意见。 林海看完信,递还给贾赦:“恩侯,当今从登基就没有选秀,今年礼部没听说什么风声,明年迎春不够年龄,怕后年选啊。既琏儿看着不错,又有张钰在教导着,你不如给迎春定了?” “好。张家男儿就没差的,早定了早放心。我荣国侯的唯一女儿嫁去张家三房,也不屈张家小子。” 到月底,今上和内阁终于就恩科的主考官人选达成一致,太上也点了头。主考官是礼部周尚书,副主考官是内阁次辅、吏部的段尚书,还有户部的李尚书。 林海把自己收集的几个主考官的政治倾向、偏好的文章风格等、还有今上最关注的税收、吏治、忌讳,交代给两兄弟。 “我知道你们文章的火候已经到了。这些也未必做的准。我明天进贡院,这几天你们在府里有什么事儿,就喊林诚、林谦,他们都是跟我几十年的老人了。考篮和要带的东西,我听说都准备好了,你们再好好检查下。” 二人点头,向林海行礼。“谢林姑父费心。” 俩人都不小了,哪里不知道,除了父辈余荫外,林海这么做,是真的关心他们。 林海又拿出来两个白瓷瓶,不大,约莫能装半斤酒水。一人一瓶递过去。 “这个收好了。要是考场有什么不舒服,喝一口,能解决大问题。你们这些年在家乡,到底是身子底薄了,别舍不得喝,但也不能给别人知道了。” “还有明晚,你们姑父过来住,府里的杂事有管家,有为难的地方就和你们姑父说。” 然后林海又随便地和他们兄弟聊了一会儿,看他们兄弟放松下来了,又一人给了一个装有几十两散碎银子的荷包,“进考场的时候,该打点的时候就打点,别舍不得,免得受检的时候平白生气。”都叮嘱到了,才打发他们回去,让二人早点休息。 俩人回到客院,张旭对张昭说:“林姑父对我们和亲侄子一般。” 张昭点头,“永琏的祖父会选人啊。” 张家兄弟在客院,明川、明溪被指派过来,事事处处没一样不安排得贴心舒适的。兄弟俩曾想给点赏银,俩小厮吓得摆手,林府没这规矩。 第二日一早,林海带着林谨,和装满二个大藤箱的衣物,住去贡院做考官。 从定了考官到出来春闱会试的成绩,林海在贡院住了快一个月。头三天还好,跟着三位尚书的分组,呼啦啦地巡视考场。从收了第一场的卷子开始,林海和各个考房的考官一样,进入紧张的判卷流程:开始,不错眼珠地盯着衙役糊名、书吏抄录卷子;然后,看着本考房阅卷的翰林评卷、点评的是否到位、荐给自己看的卷子,是不是适合荐给主考官;最后,把自己考房的所有卷子,都要捋一遍,别等最后主考官在自己考房的弃卷里,搜到落卷,那可就打脸了。尤其重要的是,要把本考房优秀的卷子荐上去,让主考官接受了。 二十多天的高强度工作,林海比应试的举子还疲惫。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好好地泡了一个热水澡,甚是怀念有按摩、捏骨的时代。 一个来月未见,纪氏腹部已经膨隆的明显。纪氏见林海的头发还在湿着,接过丫鬟手里的布巾给林海搽拭。 林海看着陌生丫鬟,问纪氏,“婉容换丫鬟了?” 纪氏笑,“是啊,奶娘去了庄子,春柳和石溪也嫁过去了。有件喜事要告诉你,前两日,回春堂郎中,来给妾身诊脉,顺便给归荑诊脉了。说归荑是有了,就是日子还浅。” 林海听归荑有了很高兴,“她那里,还得你派人照料着。” “夫君放心,我让林诚家的专顾着她呢。管家帮着又选了几个有生养经验的媳妇子,填充到内院做嬷嬷,夫君有空见见,看行不行。” 林海点头,但凡是林诚、林谦选的,就没有不行的。林海问了几句黛玉,纪氏说都很好,和瑛姑娘一起,跟着先生读书挺高兴的。今儿跟瑛姑娘去荣国府了,又说贾赦前几日把张家兄弟接去荣国府了。 吃了晚饭,纪氏把人都打发下去了。林海坐在自己的热炕头,搂着纪氏,轻轻抚摸她凸出的腹部。 “这个可乖?” “挺乖的。”夫妻二人正说话,胎儿动了动,一会儿又换了一个地方动。“这孩子看起来身体不错,动起来满有劲的。”林海专拣好听的说。 纪氏脸颊略见丰腴,听了林海的话,高兴地抿嘴笑。 “夫君,才给你端茶的丫鬟如何?” 如何?林海真没啥印象。仔细回想一下,笑道:“好像手指头挺纤细的,听说这样的人都手巧。莫非婉容收了个绣活出色的丫鬟?” “哎呀,这样夫君都能猜到。那丫鬟是绣活出色。也是林家几辈子的家生子了,因针线好,一直在绣房。前几天,我把府里的丫鬟都叫到一起,想给归荑选二个伺候的,才挑出这个。夫君可喜欢?” 林海看纪氏的样子,浑身寒毛直竖。“夫人,你又有什么打算了?” “夫君,你看你。妾身也是为了咱们家。您看我和归荑都有孕,总要给夫君再选人吧。” “不是有莺歌吗?” “莺歌又不能生育。夫君仁义,妾身不介意府里多养她一个,可夫君也不能……” “好,我不去莺歌那里。你看啊,婉容,咱们说好了生四个,对吧?” 纪氏点头。林海松口气,讲理就好。 “你看啊,你生了这个,归荑年底生一个。然后再一人生一个,够四个儿子了。” “夫君,妾身会再生一个,可归荑只能生一个的。” “?” “嫡庶之间的平衡。”纪氏平静地看林海,“夫君,不用妾身多解释吧?!” 林海艰难地点头,他明白纪氏所说的嫡庶间的平衡。 “所以,夫君计划的让归荑生的那一个,得换人来生。”纪氏摆出说理的姿态。 “好,好,都听你的。”林海看纪氏那架势,立即屈服,真不好跟个孕妇较真辩论。唉! “这些天太累了。”留几天,在赶去……“先留你夫君几晚,好不好?” “好。等咱们家有四个儿子了,妾身天天留你。” “婉容,那丫鬟看着也太小了……”垂死挣扎。 “都及笄了。当初归荑收房的时候,也这么大。” 林海顿觉压力山大,感觉自己就像…… 第201章 林海64 第二日天上午, 会试的结果贴在贡院墙上, 张家兄弟俩都在十几名的位置。 林海坐在自己的公房里看春闱排名, 张家兄弟俩都不在自己的考房, 他们的文章,他到现在也没看到。昨天最后排名的时候,吏部尚书把张旭从前十扒拉下来, 陈尚书和李尚书的脸色哪个难看啊。可二人都不是能撼动吏部段尚书的人, 林海自觉说话份量不够, 就默默地看着张旭从前三到了十三。 二甲好,不显山不露水的,也不招人眼, 挺好的。 隔了几日是殿试,前二十的文章送上去, 太上和当今都看好张家兄弟的文章, 太上就对儿子说:“父子双状元也是佳话。” 今上点头,看上去诚恳非常,“父皇英明,慧眼识珠。”其实他心里更喜欢张旭的文章。 吏部段尚书心里叹息, 老太傅权倾朝野,难保没得罪了人。他真不想让张家孩子这样出头,唉,人力难违天意。 喜报送到荣国府, 张家兄弟一个状元, 一个二甲第十名。贾赦欢喜的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 还是林之孝和吴新登帮他给了报喜的赏钱,又给阖府的家仆外加了月银。总之是皆大欢喜好事儿。 在梨香院伺候的琥珀把这事儿说给了贾母听,贾母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只觉满心都是酸楚,人家的孩子啊!林海是文定侯府出来的,年轻轻就能得了探花。自家老二怎么考也不成,珠儿为科举累得送了命。难道是贾家,史家,王家都是武将出身的缘故?看琏儿学了一年就是举人。这琏儿啊,该是随了张家的血脉了。可惜了瑚儿,要是能活着,早就是状元了,唉。命也! 再来一遭,自己还用张氏母子来留住老大吗?应该不会了。总能找到其它法子留老大的。留得瑚儿在,张氏就会活着,国公爷也会好好活着…… 贾母起身去给贾代善又上了一炷香。心里默念,国公爷,老大还是羁绊在兵部了,您耐心地再等几年,咱们琏儿啊,也会给荣国府、给你考个状元回来的。 琥珀原就在贾母身边伺候,有鸳鸯压着,凡事显不着她多少。现在几个婆子都往后退步,让她上去贾母跟前,仔细照顾着老太太。 现在琥珀可不敢再让贾母随意跪香,未待一刻钟,就过去搀起贾母说:“老太太,歇会儿吧,歇歇再跪。” 贾母明白琥珀的关心,顺着琥珀的搀扶往外走。 “宝玉过九生日了,该长高了吧?”贾母看着院子里抽出嫩叶的树木,自言自语。 “老太太且放心吧,鸳鸯姐姐在宝玉身边呢。” “是呀,鸳鸯是个妥帖的。你也不用在我这里了,回去伺候迎春吧,跟着我老太太在佛堂,以后也没个前程的。” “老太太,老爷让琥珀过来,琥珀就好好照顾老太太。想什么前程不前程呢。”大老爷,不,侯爷说的很明白,伺候好老太太,等她二十岁了,在府里或者铺子里给她选个主事的好人家。 “傻孩子。”贾母拍拍琥珀的手,眯眼看着梨香院外不知边际的天空。 晴空万里,一洗如碧。隐隐约约的鞭炮声传到梨香院。 庶吉士选考结束,新科进士各奔前程,张昭去了翰林院做修撰,张旭考上了庶吉士。总算是忙完春闱了,林海和礼部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海得了几天假,在家休息。这天他一边翻看藏书自己打谱,一边品着赵麟送过来的明前龙井,黛玉拿着一叠花帖来找林海。 “爹爹,晏晏要办一个赏花会。” “要赏什么花啊?都请谁啊?”今天是黛玉的休沐日,从早晨开始,这孩子一会儿一趟地找林海,各种理由,偏还不肯陪林海一起在书房好好看书。林海明白,是他这一个月的监考,这敏感的孩子心慌了,怕他回来不想以前那么宠爱、喜欢她了。 “请这些在京的师姐。”黛玉把手里的花帖递给林海,林海一边看都是什么人,一边听黛玉说。“爹爹,这个赏花宴是先生提议的,要让在京师的师姐们,认识晏晏和瑛表姐的。晏晏要准备一些应季的鲜花,师姐们还会每人带一盆花来的。”从黛玉和迎春,都通过周先生的试学,俩人跟着周先生出去做了一次客,回来后不用督促,全心跟着周先生学习。 周先生还为俩个孩子年纪差距太大,专程找林海谈了一次。最后林海拍板,按迎春的年龄来教,三年学完所有的课程。有些黛玉不理解的,先记下了,以后大了再慢慢理解。周先生曾和林海提过,她的学生们,会办一些不定期的聚会。在林海看来,这些女子之间的关系,与男人的师兄弟关系是一样的。对黛玉这样没有什么族亲的女孩子,这样的纽带关系更值得用心维护。 “晏晏,你先把赏花宴的流程写出来,比如,你要先确定赏花宴开几个时辰,估算下你的客人能来多少,大概是什么时候到,到了以后每个时辰做都做什么,赏花宴预计什么时候结束。确定了人数,安排好午宴后休息的地方,然后要考虑可能用到的物品。你觉得考虑周详了,拿去给周先生看。周先生说可以了,咱们就让管家照单子准备,好不好?爹爹再叫管家把花园子整理清爽了,应季的牡丹,芍药,兰花等,多多给你准备一些,如何?” 叫来林谦,林海把黛玉要开赏花宴的事情交代下去,等大姑娘确定了人数,要把午宴后休憩的地方等备好,要准备的仔细,应季的牡丹,芍药,兰花等,各品种都多准备一些,花园都好好清理布置一番。 黛玉满意,高兴地回去拟赏花宴的流程。 林谦看大姑娘走了,开口问:“老爷,那些极品的牡丹、兰花可都不便宜,一盆可要上百两,甚至更贵呢。”赏花宴没好花怎么成,可这二年,自家从没了先太太,老爷对这些事情,都没上过一点儿心,现去买花,可要多掏银子了。 “该买的就买吧,府里的花房空了这些年,养好了,以后年年都有得用的。” “是。”林谦得了老爷的话,转身出去办差,还得筹谋着给花房安排会养花的人,姑娘大起来了,以后这样的花会怕是不会少了。 林海没了打谱的心思,起身在书房的院子里走动。从绣房才调到书房的丫鬟春绣,蹑手蹑脚地过来,给林海做了一个万福。 “老爷,太太打发人过来,说太太她中午要早点歇会儿,请老爷不用回后面用饭了。” “嗯,知道了。” 春绣是那种温婉的江南少女,白皙纤细,淡眉长目的有些偏古典款,眉眼虽不是很出众,可合在一起就非常耐看了。这孩子因针线上有天分,六七岁的时候,就进了府里的针线房。掌管针线房的嬷嬷,因她是春天进府的,就给她取了春绣这名字。几年学下来,真学出一手不俗的针线活。既往黛玉那些绣工出众的衣裙,就多是她绣的 林海跟纪氏磨了几天,最后以先要调理春绣的身体,把收房的事情拖延了半年。可没想到转身,纪氏就把春绣安排到书房,顶了归荑原来的位置。又把莺歌叫去吩咐了,春绣没身孕前,不准莺歌留宿老爷。 林海从莺歌那里得知这样的纪氏的安排,哭笑不得。莺歌也哭的可怜,“老爷,奴这样出身的人,不能给老爷生儿育女,老爷欢喜奴,奴就服侍老爷。可太太说了,要听话,就养奴一辈子。” 他能怎么做,和纪氏去闹——这么没品的事儿,他可做不出来。那就不去莺歌那儿呗。 林海真想给纪氏头顶加一行大大的黑体字:不乖乖配种?素着吧! 春节的时候,纪氏和林海商议,为着府里以后的孕妇和小孩子的,费了一般周折,从回春堂聘了一位半退隐的老郎中回来做供奉。赵老大夫快七十岁了,出入内院也方便一些。 赵老大夫给林海诊脉后,欣慰地告诉林海:“东翁身子骨康健,比三十岁的人还好呢。也不必吃什么药,五谷杂粮,最是养人,好好吃饭就成。” 纪氏隔三叉五的就往书房送点汤水,林海喝了二次,就再不敢碰纪氏送过来的汤。回后院向纪氏讨饶。 “婉容,咱们说好的半年,让春绣好好调养身子,以后也好给咱们生个健壮的儿子,夫人的那些汤,能不能别送了?” 纪氏看着林海笑,语气温和的话,说的却是认真,“赵老大夫说了,春绣的身子骨挺好的。老爷是没看上春绣?那妾身再给老爷选人。或者出去买,老爷信得过不?” 林海败给纪氏。 心里却庆幸娶的是纪氏。要是纪氏和贾敏一样,自己生不出来,还不让别人生呢?! 第202章 林海65 林海看着春绣小心翼翼的样子,心想还是先熟悉熟悉, 培养下感情吧。留了春绣一起吃饭, 春绣战战兢兢地伺候林海吃午饭, 看那样子就是没吃好。林海只好打发春绣下去吃饭, 然后又叫她回来说话,慢慢调/教吧。 “春绣认字吗?” “回老爷,奴识得的字不多, 三百千那些, 小时候有学过,后来就是给先太太绣佛经,又认得一些。”春绣把双手交叉, 叠放在小腹前面,规规矩矩地半低着头说话。 林府的丫头、小子, 都早早跟着自家父母认字, 不识字的,进府也得不到好差事。几代下来,想在林府里面找到一个文盲, 还真是不容易。 “会写字吗?” “原写的就不好。这些年也没再写字了。”春绣又窘又怕, 紧张得快哭了。老爷要的通房丫鬟, 得会读书写字的? 太太给归荑姐姐选伺候的人, 她以为自己被挑出来是伺候归荑的。她绣工好, 在绣房领着头等月例。等满二十岁了, 爹娘请管家在府里给配个小厮, 或是有在管家那里有脸面的人, 看上她了,能去请管家出头。然后她也还是在针线房里做活,慢慢地熬到能做个教人做针线的嬷嬷,就是最好的了。可以去怀孕的归荑身前伺候,那以后婚配的时候,归荑总会帮着说话,到时就能选个不错的管事或者是管事家的小子的。 她爹爹、娘亲都为她能选去内院高兴。尤其进了内院后,她还被太太选到身边端茶水,她更高兴了。娘亲是抱着她念佛,和她说,能到太太的身边伺候,是有半只脚的好前程了,可要好好珍惜了。只要伺候好了太太,以后太太肯定会选个体面实惠的好人家,这些事儿都是太太说了算呢。 她是真没敢想、敢奢望,太太会挑了她做通房丫鬟,到书房去伺候老爷。 太太送她到书房伺候,“春绣啊,你要是能让老爷收了你,太太我就让你生个一儿半女的。你看归荑就是有了身子,挪到内院当姨娘的。要是你不能让老爷收了你,府里就不好再留你了,就只能把你配去庄子里种田的小子。” “老爷,奴现在不绣花了,可以每天读书练字的。”春绣赶紧表态。 林海看着春绣极力克制着、颤抖的样子,起身往书案走,“过来,写几个字看看。” 春绣伸手接林海塞给她的毛笔,白皙纤秀的手指,粉红的指甲圆润饱满。十指如葱,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手指。那支林海用惯的羊毫湖笔,被这纤手一衬,显得恁不般配了。 春绣握着笔,犹豫着不知该写什么,侧脸,眼睛往林海脸上上一扫,复又低下头去。 “写你的名字吧。”这也是个眼睛会说话的女子。 春绣抖手,歪歪斜斜地划了三个横。林海看不眼,拿过春绣手里的羊毫,另取了一支紫毫给她,“先用这个练,紫毫出锋硬,好写一点。” 春绣的一滴眼泪就落到纸上,润染了才画出来的那三横。 “哎,你哭什么?”林海被春绣的眼泪吓了一跳。 “奴,奴,”春绣结巴着答不出一句话。 “春绣,你说实话,是不是不愿意来书房啊?是不是不愿意做通房丫鬟?你要是不愿意老爷我去和太太说,让你回针线房去。” 春绣侧身,给林海跪下,脸挨上林海的大腿,低声地恳求:“老爷,奴会好好练字的,老爷不要嫌弃奴。”被老爷嫌弃了,哪里回得去针线房。要被太太赶出去配乡下种田的小子,春绣越发紧张,伸手就抱住林海的腿。 “你起来说话。”林海伸手拉春绣。这姑娘,怎么好这样跪着抱人哎…… 春绣抓住林海拉她的手,“老爷,奴愿意来书房,愿意伺候老爷。可奴不会读书写字,奴会好好练习的。求老爷不要嫌弃奴。” 少女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到林海的手上。“好了,好了,你别哭啦。”原来是为自己不会写字哭的。唉,还以为人家少女嫌弃自己是个半老头子呢。“你再哭就嫌弃你啦。起来,老爷教你写。” “谢谢老爷。”春绣攀着林海的手起来,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搽拭下眼泪,又给林海搽搽手。 “这帕子是你绣的?”红艳艳、粉嫩嫩的一支桃花,针脚细密,栩栩如生,斜斜地在帕子一角盛放,居然是双面绣。 “是。老爷看着还好?奴给老爷绣帕子,好不好?” “好。绣些竹子吧,男人能用的。” “是。奴会用心绣的。” 俩人说了一会儿绣帕子,春绣的情绪缓和下来。 “春绣啊,这读书识字,是必须的,老爷教你写,好不好?”林海觉得自己和诱骗小红帽的狼外婆一个模样。 春绣为自己刚才的落泪,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按老爷说的握笔。林海扶着春绣握笔的手,慢慢从横平竖直教起来。两个字写完,怀里少女的耳朵都是红的了。幽幽馨香,直冲林海心肺,一页纸写完,林海有些心猿意马。 “大姑娘,老爷在里面写字呢。” 林海赶紧放开春绣,拿过春绣手里的笔,放到砚台上。收敛心神,回身看向门口,“晏晏来啦,进来吧。” “爹爹,爹爹,我把流程写好了。”黛玉举着几页纸,带着两个丫鬟进来。 “是吗?先生看过了?”林海接过那几页纸。 “先生看过了,略改了一点儿,说是要晏晏问管家,几时能把园子和花房收拾好,赏花宴要错后一两天,比较合适的。” 林海看看,真是很详细的,让春绣打发人叫林谦来。春绣红着脸,讷讷应了,出去了。 “爹爹,春绣的脸好红啊,是不是发烧了?”黛玉知道归荑肚子里有了小弟弟,就挪到内院了,她为自己将多一个弟弟感到欢欣。 “咳,”林海假咳一声,“春绣才从针线房来书房伺候,应该不是发烧,是不好意思吧。” “爹爹,母亲说春绣的女红很好的,我以前的衣裙就有她绣的呢。” “是吗?晏晏喜欢吗?” “喜欢。先生说了,我也要学女红的。爹爹,让春绣教我可以吗?她看着和瑛表姐一样温和啊。”黛玉已经很少提贾敏了,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回避。 “看你母亲和先生的安排,针线房还有绣工更好的人呢。” “爹爹要春绣来书房,要绣什么呢?”好奇宝宝问的随意。 还不解人事的闺女,得怎么和她说?林海有些凌乱。幸好林诚这时候进来了。 “老爷,林谦带人去买花木去了。”林诚一大早被贾赦喊了去,才回到府里一会儿。 “是大姑娘要开赏花宴,这是赏花宴的日程,你看看得几日能收拾好院子和花房?大姑娘好下帖子请人。” “老爷,院子和花房这些收拾起来快,就是要看林谦能不能买到合适的花。要不等林谦回府了,小的和他商议好了,再来回话?” “好。晏晏,等晚上好不好?” “好。”黛玉给林海行礼,带着丫鬟走了。 “荣国侯找你什么事儿?” “唉,是为了张家二表公子的事儿。昨晚张家两位公子送离京外放的同年,二表公子喝的有点多,就没回翰林院,在荣国府住的。半夜有丫鬟爬床了。” 林海的嘴巴张的能塞个鸡蛋了,丫鬟爬床?这事儿真的有? “怎么不是爬老大的?老大是状元哎。” 林诚对自家老爷的离奇想法,感到有些摸不到头脑。不该是震怒,问怎么处置丫鬟吗? “老爷,那丫鬟原就是在客院伺候张家大公子的,但大公子不兜揽她。二公子素日就喜欢说笑,昨日有了酒,歇在大公子的院子里,那丫鬟就大了胆子了。” “恩侯怎么说?” “舅老爷要送人给二公子,大公子不让收,还敲了二公子十板子。”林诚一笑,仗着跟随林海多年了,继续说:“大公子说,酒喝到你肚子里的,就辨不清自己在哪儿,做什么了。罚二公子抄心经静心呢。” “那恩侯叫你去做什么?” “是大公子叫小的去的。问老爷借明川、明溪。” “噢。”林海一想就明白了。“借吧,借吧。你回头再给我选二个书童来。” “是。” “那丫鬟最后怎么处理的?”林海好奇贾赦会怎么处理这事。 “侯爷很生气,看样子是觉得被抹了脸面。小的没敢问,就回来了。” “我说贾府还没收拾清理好,就是在这儿。规矩没有深植在每个人的心里,你得空也把我们府里的人,都好好管管。” “是,老爷。”林诚很赞同自家老爷的话,出了这样的事情,太打脸了。要是张家二公子收了人也就算了,这大公子不给收,也够荣国侯难堪的了。 林海摆手,让林诚下去了。要不要提醒贾赦,林海犹豫,想想决定等有合适机会了再说。 人都走了,书房里清静下来,林海的那一点儿旖旎念头,也被搅合散了。他拿下挂在墙上的符剑,慢慢琢磨着,看怎么能把剑抽/出来。 第203章 林海66 时间过的极快, 转眼间就进入了盛夏。林府的花木经过悉心照料、修养, 也变得葱葱郁郁了。纪氏院子里的大花缸, 原是种了荷花, 养了锦鲤的,被纪氏换成了二棵红艳艳的石榴树,枝繁叶茂, 沉甸甸的石榴挂满了枝头。 林海每天回府, 必先到主院看纪氏, 陪她和黛玉、迎春一起吃饭。等暑热消退了,陪纪氏到花园子遛弯。再去看过已经显怀的归荑,陪归荑聊聊天。然后再回书房, 多是打坐练气,偶尔也掐着春绣的小日子, 搂搂娇软的春绣共赴巫山**。可即便是十五周岁, 也实在是太小了,他可不敢让这般年龄的女子怀孕。 纪氏每天早晚,都趁着天气凉爽的时候,在花园里走动半个时辰。林海亲自动手, 把主院第三进的西厢房改成产室,把摇椅改成产床。虽请了京城有名的稳婆,还是选了府里常给仆妇接生的几个婆子,做产前培训。和赵老大夫商量着, 把接生的注意事项编成小册子, 令几个婆子都背好了。 万事具备, 只待纪氏肚子里的林家子,瓜熟蒂落了。 进了七月,临近预产期了,林海不放心,天天回主院去睡。纪氏赶他去前面书房。 “老爷,妾身夜里睡的不安稳,您还得上朝呢。回书房睡吧。” “我回去书房,也是挂念你这里,还是一样睡不安稳的。守着,还放心一点儿。” 纪氏就非常感动,拉着林海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老爷,这儿子就快出来了,您可想好名字了?” “想好了。都是很好的寓意。”林海给纪氏轻轻打扇。“睡吧,睡着了,就不那么热了。” 卧室里不敢放冰,纪氏怀了孩子更是容易热,林海让人弯了铜管,用水车把井水提到屋顶,在屋顶转一圈再流下来。饶是如此,纪氏也热得身上的痱子一层层的。 中元节逼近,纪氏担心孩子降生在中元节,紧张的不得了。林海不在乎这些,生在中元夜又如何?最多是像他这样带着前世的记忆罢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过了中元节,纪氏安稳了,好好睡一夜。人也看着精神了许多。然后在十七的夜里,才睡着没多久,就发动了。 “老爷,老爷。”纪氏推林海。 林海这些日子睡的都很浅,纪氏叫他第一声的时候,他就醒了,瞪着眼睛回神儿。 “婉容,”林海忙抓住纪氏的手,“怎么了?怎么了?我在,我在呢。” “老爷,妾身肚子痛,怕是要生了。”饶是纪氏平日里多是镇静从容的人,到这时候也慌了心神,带着哭音求道:“老爷,都说年龄大了,生第一胎更艰难,要是一会儿,只能保一个,请老爷千千万万保孩子。以后也给我娘家过继一个孙子,别让我娘家的人,都成了没有祭祀的孤魂野鬼。好不好,老爷?” “婉容,别胡思乱想的。”林海叫丫鬟进来点灯,握着纪氏的手说:“你莫信那些胡说八道、没影子的话。晏晏的母亲生晏晏的时候,还三十多了呢,不也好好的。” “可她不是……” “晏晏还有一个小三岁的弟弟,她是伤心独子夭折。你身体好,莫想不吉利的事情。我还等你生了老二,直接过继给岳父做嗣孙。” “我怕,我……” “你好好去生,东想西想的,耽误了正事,岳父可就没得嗣孙了。” 林海连哄带骗、威胁等等都用上,费尽口舌才哄好了纪氏。然后扶着她在院子里溜,“你这是头胎,生的慢呢。等孩子出来了,就该是十八了。男占二五八,最好了。” 有的没的,林海顺嘴吐噜着哄纪氏,让她别太紧张了。史吉林海自己也是紧张得不得了,这没有剖腹产的年代,生孩子都看天,母婴死亡率高的吓人。 林海在进产房的稳婆,林府助产的婆子都到位以后,才打发人抬了小轿子去请府里的供奉,年龄大了,必须得多加小心了。 赵老大夫过来后,给纪氏把了脉,让人给纪氏再端些吃的。等纪氏吃完了一大碗鸡汤面,才对林海点头。 “东翁,送太太进产房吧,差不多了。” 林海扶着纪氏,把纪氏送进产房的第一道门,交给林谦的娘子。 叮嘱林谦的娘子说:“照顾好太太。”又拍拍纪氏的手,“夫人,为夫在外面,等你的好消息。” 林谦的娘子穿了林海规定的袍子,头上带着帽子,身上不见一点儿首饰。接了纪氏扶着,对林海微微一礼,“老爷放心,奴会照料好太太。” 纪氏进去了,林海在窗外来回溜达,是不是与纪氏说几句话。 里面的稳婆就羡慕地哄纪氏开心,“太太,看老爷对你这么上心,平日里定也是好的不得了。待这儿子生了,太太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随着产程进展,纪氏叫得林海有些害怕,还是陪着纪氏的林谦娘子说话,“太太,你这都顺着呢,可不好大声喊,劲都从声音里泻了去,就没劲儿生了。” 产房的声音变得呜呜咽咽的了,林海知道纪氏是咬了东西了。 天渐渐亮了,东方露出鱼肚白,产房里的声音变成“太太,再加把劲,看到头了。” “太太,使劲儿,憋住,用劲。” …… 突然传来婴儿的大哭,林海下意识看握在手里、汗津津的怀表,五点三分。是卯正了。 “恭喜太太,恭喜太太,生了个公子。” 林海听着屋里的贺喜声,松了一口气。第一个儿子! 一会儿,婆子把孩子抱了出来,“恭喜老爷。” 林海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小婴儿哭得满脸通红,不甘地挥舞这一只小手。林海抱着孩子,轻轻地哄着,孩子慢慢地不哭了,吧嗒着嘴,呶呶小嘴,吮着小手睡了。 “太太如何了?” “太太好着呢,还要再等一会儿收拾了,才能好。” 林海把孩子抱给赵老大夫检查,老大夫仔细检查后,对林海笑着恭喜,“这孩子一切都好,恭喜东翁了。” “谢谢赵老大夫,要不是您在府里做供奉,孩子大人再不会被照料的这么好。”林海诚心诚意地道谢。 纪氏怀到六、七个月的时候,出现不规律流血,把林海吓得,就怕是什么胎盘前置等等。提心吊胆地看着赵老大夫用针、用药,熬了半个多月,纪氏才才安稳下来。 林海把孩子抱回屋子,交给早准备好的奶娘照料,又转回产房外面。等了好一会儿,里面传出动静,说是收拾好了。林海进去,把纪氏抱起来。 “夫君,你放下妾身,让婆子抬个春凳来就好。” “娘子如此辛苦,为夫抱你回去。”林海抱了纪氏出产房,回主屋。一路上羞得纪氏把脸藏到林海怀里。 纪氏原想在主屋边上的耳房坐月子,林海劝她,“七月还热着呢,主屋还宽敞凉快一些,那耳房,还不把人憋得中暑了。”“老爷,哪里有妇人在主房做月子的,污秽着呢,也不吉利的。” “嘁。”林海不以为意,“哪屋舒服你就在哪儿。哪里有什么污秽,人人还不都是娘肚子里出来的。你和孩子的身子都舒服了,这家里才吉利呢。” 林海把纪氏抱回去,又把儿子抱到纪氏身边,纪氏看着儿子,情不自禁地伸手,指头轻轻碰碰儿子嫩嫩的脸蛋。 “夫君,这孩子怎么这么红?” “才出生的时候红,大了就白了。” “像谁啊?”纪氏喜爱地盯着儿子看。“要像夫君才好。” “像娘的儿子福气多。”这孩子的轮廓好像有些像纪氏,一直没睁眼,不知道眼睛像谁。 “累了吧。好好睡一觉,儿子抱去给奶娘看着可好?” “放这吧,妾身才能睡的安心。”纪氏舍不得孩子离眼。 林海明白纪氏的心情,体贴地一笑,“要不要接你奶娘回来?” “接回来吧。” 林海叫了奶娘和丫鬟进来,守着纪氏母子,自己出去让管家给李老大人家报信,让林谨去礼部给自己请假。都安排好了,林海甩甩脑袋,回了书房,他要好好睡一觉,这些日子太累,太累了。 纪氏也沉沉地睡了大半天,等她睁眼醒来的时候,就见林海父女俩人,还有迎春围在摇篮边。 “爹爹,弟弟好小啊。什么时候能长大啊?”黛玉轻轻碰碰小婴儿放在耳边的小手,怜爱不已。 “很快的,很快就会比晏晏高了。。” “爹爹,晏晏能抱抱弟弟吗?” “他现在太小了,不好抱,等过些日子,长的结实一些了,晏晏就可以抱了” 纪氏看着轻声哄闺女的丈夫、听着继女对儿子的喜爱的话,发自内心的笑,洋溢在她脸上,有女有儿的幸福日子,美的像在梦里。 第204章 林海67 林海发现纪氏醒了,过去问她可要喝点水, 吃点什么, 纪氏不好意思地摇头, “夫君, 帮妾身叫丫鬟进来吧。” 林海猜测纪氏睡了大半天,怕是内急了,“我抱你去。” 纪氏急了, “老爷, 孩子在呢。” “那又如何?父母恩爱对女儿才是最好的教导。”林海把纪氏抱到净房,然后出来叫丫鬟给纪氏准备热水。等纪氏洗了后,又把纪氏抱回床上。 迎春羞红脸, 扭着身子当没看到。 黛玉一脸赞叹,“爹爹力气好大啊。” 纪氏…… 林海把摇篮里的孩子抱出来, 放到纪氏的枕头边。想想的婴儿, 丝毫不知道挪了睡觉的地,仍酣然甜睡。 有丫鬟悄悄进来,看屋里的四人都在看小公子, 轻轻禀报, “老爷, 太太, 刘嬷嬷回来了。” 纪氏去看林海, 她没想到奶娘回来的这么快。 林海发话, “带刘嬷嬷去洗头、洗澡, 里外都换了干净衣服了, 再带过来见太太。” 丫鬟应声出去了。 “晏晏,瑛儿,看过弟弟了,回去学习吧。”林海撵两孩子回去。 黛玉犹不舍得走,“爹爹,我写完课业再来看,可以吗?” “明天吧,弟弟要睡觉呢。” “我不出声的,悄悄看。” 林海看纪氏,“夫君,姐姐喜欢弟弟,让晏晏来看吧。”纪氏明白林海看她,是让她说话呢。 “好吧,好吧。你母亲说可以你就来看吧,不能吵醒弟弟了。” 黛玉猛点头,心满意足地跟着迎春回去了。 刘嬷嬷洗的干干净净,又换了里外三新,才被丫鬟领进纪氏的屋里,见林海还坐在纪氏床前看孩子,就止住脚步,先恭谨地给林海行礼。 “给老爷请安。” “嬷嬷回来啦,起来吧。”林海对纪氏说:“让你奶娘陪你吧,我回书房。有事打发丫鬟去找我。” “是。老爷也好好休息。” 刘奶娘见林海走了,屋里的丫鬟也收拾了纪氏才吃过的面碗等退出去了,才拉着纪氏落泪,“我的姑娘,可是遭罪啦。” “看奶娘说的,都顺顺利利的,哪里遭罪了。” 刘奶娘问了纪氏生产顺利,破泣为笑。“姑娘,这生了儿子,在林家可就站稳当了。” “是啊,有了这个小东西,我这心啊,才落到实处。”纪氏爱怜地摸摸儿子的小手。 “姑娘,你这有了儿子了,待出了月子,就可以打发了莺歌和归荑了。妖妖娆娆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奶娘,这话可不要再说了。我父亲当初可还少了人?我娘亲也没说什么呢。” “那怎么相同。太太离家千万里的,没娘家做主,可不是由着老爷,想怎么地,就怎么地。” “奶娘,我现在可有娘家人?” 刘奶娘卡住了。 半晌才撇了嘴说:“姑娘有了儿子,要是让那俩小妖精再生儿子,不是要分薄了该小少爷得的。姑娘,你可不能糊涂啊!这不是自己生的,再怎么叫你母亲,也不会真和姑娘你亲的。” 纪氏见刘奶娘出去了几个月,回来越发地变本加厉了,知道自己是劝不转她的了。笑笑不想再继续这话题。 “奶娘,老爷应我了,等我再生个哥儿,就可以过继给我父亲做嗣孙。” “阿弥陀佛。”刘奶娘念了一声佛。“姑娘算是嫁进好人家的。真不知纪家祖宗积了多少辈子德,烧了多少辈子高香。老爷没有兄弟,能允了姑娘这样的事儿,可见对姑娘的喜爱和情谊了。姑娘可莫辜负了老爷的情谊。” 纪氏点头,笑容溢出眼角眉梢。 刘嬷嬷说的林海对纪氏的情谊,没维持到晚饭,就被她自己打破了。 归荑听说纪氏醒了,带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还有林诚的娘子过来给纪氏请安。林诚知道自家老爷对后嗣的重视程度,白天归荑只要想出院子溜达,必须先去找他娘子陪着。看在他大管家的份上,归荑未曾听过半点不中听的话。 所以,因底色美丽,日子舒心,过了孕吐又养的好,多了点母性的归荑,人更美了三分。温温柔柔地给纪氏请安,恭喜纪氏,就是一道靓丽的景色。 “恭喜太太,生了哥儿。”归荑才显怀,纪氏早说她不用行礼,归荑还是规矩地给纪氏行礼。 “快起来吧。你这些日子还好?吃的还好?” “托太太的福,都好。一天能多吃两顿呢。”归荑摸摸自己的脸,这半个月都长肉了。 “想吃什么就叫厨房做,别亏了肚子里的孩子。”纪氏吩咐哥儿的奶娘,“把哥儿抱过去,给姨娘看看像谁。” 刘嬷嬷在归荑进屋的时候,看着归荑凸出的腹部就眼睛冒火,见纪氏吩咐哥儿的奶娘,抱孩子过去给归荑看,心里想的就是,我的糊涂姑娘唉,怎么能让这样妖調的归荑生孩子啊,这要是生了哥儿,还不得把老爷和林府都占了去?! 奶娘抱着孩子,向前倾了身子给归荑看,归荑从圆凳上欠身,稍稍伸头看酣睡的婴儿。小婴儿睡相极好,归荑看着满心欢喜,由衷称赞,“太太,哥儿长得真俊。额头饱满,看着像老爷,轮廓像太太多些。” 十个月处下来,纪氏对归荑和莺歌都挺温和。归荑怀了以后,对她甚是照顾,挪到后院以来,吃的、穿的、住的,样样精致,没一点儿要针对她、揉搓她的意思。又让林诚娘子专门看顾她,归荑现在对纪氏是满心的感谢。 归荑一门心神都在婴儿身上,站在一边的刘嬷嬷,看着丰腴起来、更添了几分姿色的归荑,却耐不住了。她伸手往前一推奶娘,奶娘抱着孩子向归荑压过去…… 纪氏原本依靠在床头,看归荑细数新生的孩子,哪里像老爷,哪里像自己,听着、美着,就见自己的奶娘伸手出去,她把刘嬷嬷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大惊失色,却来不及去扶抱着儿子的奶娘。 林诚的娘子一直站在归荑身边,进屋就发现了刘嬷嬷看归荑的眼神不对,想起自己相公曾说过,老爷因刘嬷嬷排斥归荑、莺歌,才把刘嬷嬷送去庄子的因由,就不由地对刘嬷嬷多加了几分小心。待见她伸手推人,只来得及拉住奶娘的胳膊,总算没让奶娘压在归荑的身上。 归荑贪看孩子,虚坐在圆凳上,奶娘向前一倾身,小婴儿就搥到归荑怀里,归荑下意识去抱孩子,身子却被奶娘压着向后,一下子坐翻了圆凳,屁股坐在了凳子腿上。疼得归荑痛呼出声,“啊”。 婴儿被归荑的喊声惊醒了,吓得哇哇地哭起来。那奶娘因有林诚娘子拽着,没压到归荑,迅速站稳,抱着孩子轻轻哄着。 林诚娘子去搀扶归荑起来,急急问道:“姨娘,没伤到吧?” 刘嬷嬷在后面凉凉地埋怨抱婴儿的奶娘:“你看你,这么大的人了,选你出来做奶娘,怎么抱个孩子也抱不稳当啊,幸好没压到姨娘的。”心里却恨林诚家的,就你手快吗? 那奶娘气得脸通红,但顾着怀里大哭的孩子,只扫了刘嬷嬷一眼,一边哄孩子,一边看太太。 纪氏的脸色,已经不好形容了。叫屋子里的丫鬟,“赶紧让人抬轿子,去接了赵供奉来。” 林诚娘子扶起归荑,归荑按着后面膈了一下的尾骨,痛得眼泪扑簌簌地滴落。 “姨娘,肚子没事儿吧?” 归荑摇头,只顾着后面膈痛的地方了,又不好在太太这里揉。“太太,奴先回去,明日再来看您和小公子。” 纪氏哪里敢放归荑这样离开,不允归荑生也就罢了。要是归荑这一路走回去了,有什么闪失的,不说自己心疼这个都显怀的胎儿,怕是芥蒂,以后就横亘在林海与自己之间了。 “林诚家的,快扶姨娘在榻上躺好,等赵供奉到了,请过脉,安稳了,再回去。” 刘嬷嬷讪讪地立去纪氏床头,向归荑投去蔑视的一瞥。夭夭调调的,还想生儿子和嫡出的争?怎么就不立即落了胎。 林诚娘子也是不敢扶归荑再走动,招呼了纪氏屋里的丫鬟,在榻上给归荑铺了厚褥子,扶了归荑躺下。 赵供奉来的挺快,去请人的没说清是啥事儿,只说太太屋里请,把老头吓的不轻。才生完不满一天,就怕这时候发生什么产后大出血什么的。及至到了纪氏的屋里,听说是归荑坐翻了凳子磕着了,才略松了一口气。 给归荑号脉后,赵老大夫说道:“虽是磕伤了,却不好用活血化瘀的药物。姨娘回去后,先用凉巾子冰一冰,等过夜了,再用热毛巾敷。”然后提笔写了一个安胎的方子,让人赶紧去煎药。 然后安慰纪氏和归荑,“略惊着了一些,先喝一剂安胎的,夜里老朽再看。至于哥儿,太小了,压惊的汤药让二个奶娘喝吧,夜里都警醒些看孩子,有事儿再叫老朽吧。” 林诚娘子问过赵老大夫,才让人用藤椅把归荑抬了回去。 待人都走了,纪氏看着刘嬷嬷,恨不能给她两刀,罢了罢了,“奶娘你回去吧。”心里打定主意再也不叫她进府了。 刘嬷嬷看纪氏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姑娘是彻底厌她了,忙跪下哭诉:“姑娘,老奴也是为了小少爷啊。” “奶娘,你可想过要是归荑在我屋里掉了孩子,老爷会怎么想,会怎么对我?” 刘嬷嬷听纪氏这样说,反倒轻松地一笑,“有嫡子在这儿呢,老爷才不会说太太什么。” 纪氏气得简直不想再和奶娘说话,“奶娘你赶紧回去吧,我怕一会儿老爷回来知道了,你连命都保不住了。不仅是我看清你做什么了,大管家的娘子,也看得清清楚楚呢。” 刘嬷嬷这才怕起来。跪在纪氏床头前哀求:“姑娘救我。” 纪氏叫了丫鬟进来,匆匆给奶娘拿了一点散碎银子,派人立即送奶娘回庄子。 第205章 林海68 贾赦得了信, 说是林海得了儿子, 既为他高兴, 又有些不得劲。拖延到下衙时分, 兵部没人了,才慢腾腾地来见林海。“如海,恭喜啊。”贾赦的情绪不大高, 强撑出一幅高兴样。 林海笑着让贾赦宽坐, 给贾赦斟茶, 当没看出贾赦情绪不高。 “舅兄,不瞒你说,我得了这个儿子, 才多少为你外甥女放了点心。我百年后,黛玉不至于孤零零了。我也好跟林家祖宗说, 没有断了林家香火。” 贾赦一听, 是哦,可不就是这样的,林家没断了香火,自己妹妹以后也有祭祀, 琏儿再和林海亲近,对黛玉来说也是表兄,哪里及得上亲弟弟。遂抬手举起茶盏, “如海, 先用茶贺你喜得贵子了。”贾赦诚意满满。“你何时生多一个, 也过继给我妹妹名下一个?” 林海…… “舅兄, 这个……”林海斟酌着用词,脑筋一转,“舅兄,我不想过继到敏儿名下,还是过继嗣孙吧,也免得你外甥儿,以后没得香火供奉。” 贾赦一想是啊,谁会祭拜自己大伯,大伯祖呢。贾赦重重点头,“如海,摆酒吧,咱倆好好喝一回,庆贺你得了儿子。” 林海听了贾赦这话高兴,忙唤人整治宴席,与贾赦推杯换盏,二人一会儿喝得热闹起来。 “舅兄有没有想过再生几个?”林海禁不住贾赦劝酒,主要是他自己也想喝,没一会儿,就超量了。 “以前想过。我又没比你大几岁的。”贾赦的酒,喝的也有点多。“可这些年,也就只有琏儿和迎春,琮儿得的都意外呢。” “找人看看呗。” 贾赦瞪眼,“如海,你是说我不行了?” 贾赦拿筷子去敲林海的端酒盏的手,林海用筷子挡住。二人你来我往地过了几招,还是林海先认输、讨饶,贾赦才停了手。 “舅兄应该没事儿,不然前两年哪里来的琮儿。可这些年,你也没少了内宠,不该啊。” “是啊,不该啊。”贾赦皱眉,是不该。“如海,你有什么好郎中,推荐推荐。” “我府里的供奉不错,明儿让他给你看看。不过,恩侯,你要是真的想再生几个,那些瘦马都不成。莺歌,请太医和回春堂给看过了,说不能生的。唉,她们这些人都是从小吃了药的。” 贾赦晃着脑袋,想想说道:“真的?可是燕舞,我还真喜欢呢。还有薛进送来的那几个。” 林海笑,“看恩侯怎么想了。”又给贾赦满上一杯。 贾赦转着酒盏,低头思量了一会儿,“我怕琏儿会多心啊。他从小就没在我跟前,我对他也没用什么心。他现在都有子了,我再生……好容易父子消了隔阂了,算了,算了。” “随你啦。” 林海得了儿子,兴奋的不得了,喝得也差不多了,啥话都和贾赦说。“恩侯,我和你说啊,等年底,我还能再得一子呢。” “是吗?恭喜如海了。”贾赦放下自己那点小心思,大方地祝贺林海。“不过,纪氏没这么快再生吧?”贾赦疑惑地皱眉。 “恩侯,你喝多了,脑子都糊了。怎么可能是纪氏了。哈哈,哈哈哈。是以前在书房伺候的归荑,你见过的,也怀了好几个月了。” “好事,好事,满饮此盏。”贾赦给林海倒了满满一杯,看着林海喝下去。 “不知道琏儿哪里怎么样了,凤丫头也该生了。”贾赦想起儿子,有些惆怅。 林海给贾赦倒酒,“先祝舅兄抱大胖孙子。” 这话简直说道贾赦心坎,美的他立即端起酒杯,仰头就倒入喉中。然后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 林海伸手给贾赦拍背,“慢点喝,没人和你抢。” “啧啧,好酒。”贾赦发出满意的赞叹声。可林海就不愿意听这音。皱着眉头看贾赦。 “我和你说啊,那牛郎中,这几日见我笑得跟上府打秋风的穷亲戚。嘁!还让我问你呢,那酒能不能多供一些。” “不能,每天就那么多,限量供应,才能保住价格。想喝早点去。” “这又为何?有钱不想赚吗?” “夏天哪有那么多喝酒的人,你听他忽悠呢。八成他是想存酒呢。一个月能多赚好几千两,他是为十年以后打算。到时候推出一批窖藏了十年的老酒,呵呵……” “也是啊。那兔崽子猴精猴精的。如海,不如咱倆也窖藏一点儿,等十年后再卖,如何?” “成啊。你回去预备个酒窖,然后每月有余额,我就打发人送去荣国府。” “你这府里连修个酒窖的地都没啦?” “狡兔还三窟呢。单放我这里,怎么行?” “好。回头安排庄子和府里各修一个酒窖。还有你那玻璃,准备怎么卖?” “这个玻璃啊,我想再看看机会。”林海沉吟一会儿,“舅兄,别说我舍不得啊,我怕今上知道了,要白收了去。去冬大雪,今春涝灾,这夏天又和下火了一样干旱。他和太上被银子逼的,都快抄家了。你说他问我要这宗,白给——我舍不得。不给——我敢吗?” “也是的。今上的心眼,呵呵,可不能违逆他半点啊。” “所以,玻璃的事儿,就先放下,提不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看能不能给我儿子,换个侯爵。” “哈哈,哈哈哈,如海好打算。先祝你能得回侯爵。”俩人碰杯。 “张钰回信啦?” “回了,应了婚事,说明年等张旵中举了,打发他上京来给我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你知道我那二舅兄,最是京城不羁的人物,三流九教没他不结交的,再没他那么活泛的人了。但愿这孩子能学到他的一星半点,以后仕途也顺利些。”贾赦絮絮叨叨。“这张旵的父母去的早,三房只有他一个了。唉,可怜见的。” “张昭、张旭的孩子多吗?” “也不多。他俩还好,都是在京城成亲许久了。我那小舅子是太傅出事前才成的亲。估计是有过什么的,这些年就得了他一个。如海,你知道的,他们这些清流,和我们这样武勋出身的勋贵,不同的地方多着呢。” “再如何,有张昭、张旭在前面扛着呢,他俩可是很像样子的了。” “你可别提了。林诚回来有和你说吧。那张旭,唉,你说丫鬟爬床,你不想收,就一脚踹下去呗。想收就收了,算个什么事儿啊。可我那大侄子非要说有子不得再纳妾。哎呦,纳妾怎么啦?天天对着……嗝,那老大不允,他就不收了。哼。”贾赦恨恨地一拍桌子。 “后来那丫鬟你怎么处理地?”林海忙追问,八卦之火烧了几个月了。 “撵去庄子了。丢人现眼的。不罚了她,以后免不了有人照着学。” “舅兄说的是。这坏了规矩的,就是不能留在府里的。贾珍那事儿,你和敬大哥说了?” “说了,我差点没挨敬大哥的老拳。不过后来,他还是把那秦氏带去和蓉儿一起了。如海,你说的及时啊。我那天回去问了问东府的情景,唉,那个难听啊。我这些年窝在东院,真还没料到珍儿会那么混蛋。” “他没混去外面就好。” “他那是没敢。他也就在宁府混吧,出了宁府大门,朝廷的勋贵、三品将军以上、有实权的官不知道有多少。宁荣两府走下坡路了,京城没那么多人买贾家的帐。” “识时务也好啊,虽是分宗了,若是他来找你求助,你还能不搭理?” “搭理?我拿什么搭理?我自己在兵部都跌跌撞撞的,要没有牛家的帮着,一言难尽啊。” “或许你能劝得敬大哥回府,有了约束,就不敢了。今上都不追究你了,他谋个起复会很容易的。” 贾赦摇头,心里记得自己和今上、程荫的过往不能说。端起酒盏,说道:“敬大哥的想法和我还不同的,劝不转他。喝酒,管他东府如何,和我再没关系了。” 林海和贾赦喝的高兴,晚上自觉酒气熏人,也就没回后院看纪氏。 不想纪氏在忐忑中抱着儿子,坐了快一夜。 小婴儿是真的被吓着了,两个奶娘轮流抱着哄,都没什么用。最后还是纪氏自己抱着,大概是母子连心,孩子感到母亲的心跳,才慢慢安稳去睡了。 纪氏抱着儿子,反复想着下午的事儿,有些后悔自己把奶娘送走,做的太蠢!这和闯完祸,就躲起来的孩子,有什么不同?或许该让奶娘主动去找林海请罪,说不得还能留一条命在。可万一林海不给她这个面子呢?纪氏越想越愁。自己不打罚了奶娘,怕是以后没法用道理制约林海了,也更没法和林府的下人谈规矩了。 怎么办啊?挥泪斩马谡!却叫自己怎么舍得啊。 第206章 林海69 第二日一早,纪氏就派丫鬟去看归荑, 知道归荑没出事儿, 才放下心来。又为昨夜哭了几起的儿子发起愁来。 林海晨起上朝前, 匆匆过来看儿子, 见孩子在纪氏身边睡的尚好,纪氏也睡着。两个奶娘守在床边,没多想、也没多问。待他晚上回到府里, 林诚见他回来, 匆匆说了几句昨天刘嬷嬷推人的事,赵老先生就打发人来请,原来是归荑有些不好。 得知儿子的奶娘, 因林诚娘子的及时出手拉住,才避免了压在归荑身上的悲剧。吓得他赶紧先过去看归荑。 林海一边往后院走, 一边对林诚说:“林诚啊, 看来有一点点异心的人,都不能让她们靠近了孕妇和孩子的。昨日亏得你娘子出手及时,不然那才出生半天的孩子, 哪里禁得住, 大人压那么一下啊。” 林诚听自己娘子说刘嬷嬷的疯狂, 当时也是吓了一大跳。让娘子守了归荑一夜, 归荑开始是尾椎伤到了, 只顾着疼了。后来心静下来, 哪里想不明白, 在纪氏那里的危险的因由。所以, 后半夜,归荑怕的开始哭,林诚的娘子怎么也哄不好。到中午的时候,就有些见红了。 “老爷,太太昨天即刻把刘嬷嬷送回庄子了。您看?” 怎么办?自己把刘嬷嬷接回来,是想让纪氏月子里,有刘嬷嬷陪着,人能高兴点。现在这样子,送走就当事情没发生了?以后府里谁还把规矩当回事儿!府里以后还会有孕妇、小孩子呢。唉!林海发愁了。依照这时空的惯例,刘嬷嬷这样的行为,最合适的处罚是立刻召集全府的人,一起来看她被仗毙的惨象,然后发卖全家去遭罪的矿山、盐场什么的。 杀一儆百。 可纪氏才生产,刘嬷嬷又陪她多年,自己下令处罚,就是纪氏明理,抛开夫妻间会不会有芥蒂不管,不能避免的——纪氏作为主母的威望会受损。 “林诚啊,这事儿你先别管。”林海翻出记忆里处置类似事情的法子,“等会儿,我去看看她,让纪氏考虑考虑,怎么处置她的奶娘,让她自己拿主意吧。” 林诚点头,“是,老爷放心,小的明白了。”林诚明白,现在这事儿,成了对纪氏的考验。纪氏过关了,以后就是林府说了算的主母。不能过关,以后他和林谦,只能像对先太太贾敏一样,按林家规矩做事就好。 林诚躬身给林海施礼,“老爷,小的先忙别的去了。” “你娘子那里,按例加厚赏了。” “是。谢老爷。” 林海赶去归荑的房间,归荑仍在忧心忡忡地流泪。她怕自己会和先太太那时候的后院姬妾一样,被太太身边的婆子揉搓了。见了林海过来看自己,也不管丫鬟婆子都在屋里,抱着林海嚎啕大哭。 “老爷,奴怕,奴怕活不到,能生出儿子给老爷了。” “莫怕,莫怕。老爷我给你做主。”林海只能抱着归荑哄。慢慢哄得归荑安静下来了,再柔声劝慰,“昨天的事儿是意外。归荑,可不能再这么哭了,不然怕要保不住孩子了。” “老爷,我就是怕啊。”归荑在林海怀里抽噎。 林海接了丫鬟递来的巾帕,给归荑擦脸,“再不会的。老爷我给你保证。乖啊,归荑,好好喝药,睡一觉就没事儿了。” 林海好好安慰了归荑一番,又拜托守在归荑院子里的赵老大夫费心。想想,还是过去纪氏屋里看看吧,估计纪氏也该为归荑的胎儿不稳,在担心着呢。 林海猜的很对,归荑有事,赵老先生和林诚娘子都没敢瞒当家主母。纪氏知道后,一颗心就没放下过。纪氏现在是万分后悔让刘嬷嬷见到怀孕的归荑。林海与纪氏不过一天没见,纪氏就憔悴了不少。林海吃惊之余,只能安慰纪氏放宽心。 “夫君,妾身真没想到奶娘会这样。” “为夫明白,这事儿和你无关。不然,婉容怎么会早早提议送她走的。” “夫君,能不能……”留奶娘一命的话,纪氏怎么也说不出来。 林海看着纪氏,等她把话说出来。 纪氏费力地咽了咽,要说的话,却没法吐出一个字。她昨晚送走奶娘,然后就是后悔。自己在将门长大,最是明白违令不遵、不惩不罚的后果。她是当家主母,刘嬷嬷的作为,她自己看到了,管家林诚娘子看到了,还有在房间里的丫鬟,一定也有人看到的。她要想以后能以主母的身份,在大管家面前、在府里的仆妇面前,理直气壮地发号施令,能赝服了众人,她自己的奶娘必须她下令惩罚。 可是她怎么舍得——奶娘陪着她渡过最绝望、最无助的岁月,是她对父母、对曾经有过的十四年人生,唯一的见证了。 奶娘,也是她唯一的、提起过去、能说了话的人了。 “夫君,”纪氏泪雨滂沱。 “莫哭,莫哭。你昨日才生产,月子里哭,太伤身、伤眼了。”林海搂着纪氏,一边拿帕子给她拭泪,一面柔声安慰。 “道理,婉容都晓得。怎么做,婉容自己拿主意。我都应你。” “夫君,妾身真是舍不得奶娘啊。” “舍不得是对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为夫听管家说了就后怕的心慌,要是林诚娘子没拉住奶娘,不知道咱们这才出生大半天的儿子,能不能在中间扛得住挤压?一个不好我们就是失去两个儿子了。”林海心里打怵,这林家莫非就是这一代要断绝的命?纪氏脸一白,想到各人当时的位置,抓住林海的手臂抖起来。 “夫君,夫君,我奶娘不能留了。” 林海拍着怀里抽噎的纪氏,“婉容,你是明理之人,素有决断。这一府的主母和领军阵前的将军也没什么不同,有令必遵,令出即止,违令即罚,才能使得一府之人,都心甘情愿地遵守规矩啊。” “是,夫君说得对。” 纪氏叫丫鬟给自己打水擦脸,收拾整齐了。才让丫鬟请了林诚和林谦的娘子进来,这俩人是府里的内院管家。纪氏竭力平静着自己的声音,把事情吩咐了下去。 林海点头,俩人领命出去了。 纪氏伤心难耐,萎顿在林海怀里。 “婉容,儿子的名字,我选了个晨字,意思是太阳升起,与儿子出生时辰切合。林家的爵位,在父亲已经是额外恩赏,到我这一代没了爵位。愿从我们儿子这里,让林家回到京中望族之中。婉容,你看这暹字,可好?” “好,再没有的更好的。” “婉容认可,我就写信回族里,请族长续了庚齿。” “夫君,不要等到满周岁了?” “不用。为夫信得着婉容,能将儿子养大的。” “夫君放心,妾身会好好养大他的。” “夫人再给孩子取个乳名吧。” “就叫晨官儿可好?” “好。小晨官儿,多多吃,快快长大啊。”林海碰碰孩子鼓鼓的脸颊,小婴儿呶呶嘴儿,好像转头寻找什么,纪氏忙拉林海。 “夫君,让晨官儿好好睡,昨晚哭了小半夜呢。奶娘怎么也哄不好,最后还要妾身抱在怀里,才睡安稳了。” “这么小就知道谁是他亲娘呢。婉容辛苦了。快躺下来好好歇着,免得以后腰疼。” 林海扶纪氏躺好,又伸手去纪氏的腰下,用内力给纪氏按摩。纪氏只觉得腰部暖暖的,一会儿,疏解了疲惫,沉沉睡了过去。 林海等纪氏睡熟以后,才慢慢抽手,示意奶娘过来守着纪氏母子二人,自己回了前院。 林诚等在前院书房。 “老爷,已经派人去庄子了。明天是洗三。” “等洗三的客人走了的吧。” “是。” 林海潦草地吃了晚饭,又回去后院看黛玉、看纪氏、看归荑。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不见半点凉风。暑热夹杂着满院子花木晒了一天的燥热,混合着刚刚被浇水之后的湿气,裹挟的人满身满心,都是难言的烦躁。林海知道自己为刘嬷嬷的事情着相了,没有死罪的后果,明日却不得不召集府里的众人仗毙了她。 唉,纪氏难受,他又何尝痛快了呢! 刘嬷嬷这样为纪氏着想,真的能使纪氏得到好吗?人蠢不怕,就怕蠢,还自以为是地莽撞行事。 没隔几日,贾赦得到江宁的信,凤姐在七月初七生了一个女儿。贾赦虽然有点遗憾,但还是很高兴地来给林海报喜。却见林海正在检视要送去江宁的礼盒,为小孩子预备的小银锁银镯子等物。 “如海,琏儿他们的信。”贾赦把贾琏写给林海的信递给他。 “恩侯,你几时派人过去?这些,都是准备给琏儿的。” 林海看过信,把桌子上的东西示意给贾赦看。 “明天就送走,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可惜不是个孙子。” “现开花后结果,急什么啊。” 贾赦点头。 第207章 林海70 洗三的那天, 因不是休沐, 来的就是亲近的、得了信的那几家女眷。 邢夫人因得了贾赦的吩咐,让她早点去待客。所以贾赦上朝出门的时候, 她就收拾好了自己。还特意叫了尤氏一起,也是想着有尤氏在, 她多个说话的人。 尤氏带了惜春一起。惜春自回了东府,原就是冷淡的性子,现在更沉闷。尤氏对着只有五岁多的小姑子, 为讨好贾珍也罢,可怜这无母的小姑娘也罢, 不停地送些吃的、穿的、用的。虽惜春对她的态度没好多少, 贾珍看她待惜春好, 没少在她屋里歇, 好东西也没少给她。连带着府里的姬妾,见她都老实了不少。而贾蓉婚后带了媳妇,跟了公公去道观读书。所以这一年来,尤氏的日子过的真不错, 看起来容光焕发的。 邢氏搬到荣禧堂去住了, 管家权却没拿到, 家事被贾赦分给几个管家。贾琏夫妻不在, 迎春也甚少回去住,贾琮是个三岁的奶娃子, 犯不着她什么。贾赦喜欢燕舞等人, 但也不拘她白天叫了这几个姬妾唱曲跳舞。邢氏虽和王善保家的嘀咕一些, 贾赦贪花好色,但对着这些花朵般好年华的姬妾,她明显感到自己的年老色衰,除了哀叹几句自己没有福气能生个一儿半女,却也不敢再去克扣姬妾、丫鬟等人月例,生怕招惹了贾赦,再扣她的月例。所以,邢氏的日子,就是她不去找事,也能过的舒服顺心。 贾政因与林海同在礼部,虽然洗三的事情,林海没发帖子给他,但他认为二十多年来与林海郎舅关系也是融洽的,特意嘱咐了王夫人明日带着李纨一起去。 “太太,琏儿在妹婿那里,读书一年就能中了举人,以后兰儿,少不得也得拜托了妹婿,你带着珠儿媳妇,好好备了礼,去林府洗三。” 王夫人从妹妹病逝后,跟着大病了一场,然后一直是短了精神,恹恹的,快半年了也没恢复。听了贾政的吩咐,只好应了。命李纨预备了洗三礼,婆媳一起过去了。 李纨对林海的观感复杂,国子监实际上也是在礼部的管辖下。父亲做了多年祭酒了,想向上挪挪,若是有林姑父出面帮忙,必是会容易些。可娘家端着架子,对公公获任四品郎中,也是极其平淡地贺贺。既摆出一幅清高不求人的样子,又何必把自己嫁到国公府呢? 李纨算来算去的,自己虽管着家,但家里的入息就那么多,后面几个小叔子、小姑子也逐渐大了,以后婚嫁都要一大笔的。现在花用多了,以后儿子得的就少。她舍不得动用儿子的将来财产,事情也就那么冷淡地放过去了。可六月六的女儿节,她带兰儿回娘家的时候,娘家人的做派,她想起来就觉得堵,也觉得心寒,于是更把注意力,只投注在自己儿子身上了。 林海给程荫府上派了帖子,报自己得子的喜信。程荫斟酌着贾赦和林海甚好,看今上的意思,是要林海以后接替礼部尚书,要入阁的,自家也不是就真的孤家寡人了,一个朋友也不交。程荫把帖子给了自家夫人,嘱咐她带着女儿,去参加林海儿子的洗三礼。 “夫人,林府明日的洗三,你带女儿过去看看。我常听恩侯说他的姑娘和林家姑娘在一起读书,说林家姑娘是个钟灵毓秀的,你把咱家的姑娘也带去,日后也好有个玩伴。” 程夫人倒是愿意出去走走。从嫁了程荫,基本是窝着,原来是她想出门没搭理她的。从今上登基,丈夫变成炙手可热的吏部侍郎了,扑上来的人,她却不敢理会了。还是在家里窝着。程夫人在林海娶亲的时候见过纪氏,对这位身世坎坷的县主,能有今日的好生活,也为她高兴。听说还能带女儿过去,让女儿日后多个玩伴,甚是高兴地准备了洗三礼。 洗三礼是李老夫人和邢夫人主持迎客,安南县主在李家住过多年的事儿,大家也都知道。而贾赦和林海关系莫逆,来的人也都清楚。见了她们二位做主家,都纷纷上来恭喜。令李老夫人吃惊的是,礼部陈尚书的夫人带着三个儿媳妇和五六个孙女过来了。 李老夫人和陈尚书的夫人甚是熟略,俩人亲亲热热地挽手去看了看纪氏,就退了出来。临近时辰了,礼部左侍郎杨维纲的夫人也带着儿媳妇过来。最令人吃惊的是缮国公世子夫人,带着两个十五六已经及笄的女孩,也来了。 迎春领着黛玉,表姐妹一起招待来客。牛家的两姐妹对迎春和黛玉甚是和悦,与陈家的孙女、程家的女儿也能温和相处。迎春和惜春快一年没有见面,惜春见了迎春,就贴在迎春身边。迎春进只好拉着惜春,招待几个大一点的女孩子,黛玉则招待陈尚书的小孙女和程侍郎的女儿。 李老夫人招呼大家一道,给林海的次子林晨行了洗三礼。林晨被水一激,哇哇大哭。他的哭声里,是观礼的各家夫人的称赞声,都赞这孩子长得好,身子壮实。只有黛玉心疼得不行,眼泪含眼圈地看着弟弟哭。 吃了洗三面,诸人想到林家没待客的人,就陆续和李老夫人、邢夫人告辞。 牛世子夫人留到最后,拉了邢夫人悄悄说:“你看我那俩个小姑子如何?都是世子的庶妹。世子想送她们侍奉荣国侯和林大人的。”牛世子夫人饶是经多了,这话也说得惭愧、磕巴。 邢夫人很吃惊,贾赦反正不到自己屋里来的,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所谓。但是公府的庶女做妾?她有点害怕。 “这么漂亮的姑娘,选个好夫家,容易的很哪。” 牛世子夫人因世子和贾赦、林海合作,这几个月酒楼进账颇多,十年下来,只从酒楼这里,也有望还了大部分的欠银。府里现在只有他们这一房,省着点,每年也会有万两左右余下来,原想着把几个庶出的小姑子和庶女都“嫁”了的主意,世子夫妻二人现在有了别的打算。 “唉,我家里欠银的事儿,你也知道的。不瞒你说,她俩啊,要是你家侯爷和林大人不收,也就是‘嫁’去盐商和晋商处的命了。” 邢夫人点头,心里明白,说是嫁,不如说是卖。而且牛世子的兵部侍郎没了的事儿,贾赦念叨过。牛家现在没太多实权,“嫁”过去,差不多也是卖了,搞不好可能还是做妾的。 “你放心,事成了,我定会好好谢谢夫人的。我这小俩姑子,哪个都是性情柔顺的人,定会好好侍奉夫人的。”牛夫人赶紧递话。 “那我回去和侯爷说说,成不成的,可不敢说。”邢夫人不敢允诺什么,自家纳妾的事儿,她做不了贾赦的主,林家的事儿,让贾赦去说好了。 缮国公世子夫人就是要邢夫人递话罢了,事情成了,带着妹妹们走了。 客人都走了以后,周先生把迎春和黛玉叫到身边,让她俩讲讲来坐席的人。迎春这一年变化许多,但看人方面,还是黛玉剔透。周先生心里叹气,贾瑛这孩子就不是大家宗妇、甚至掌家主妇的材料,适合的只能是不管事儿的幼子媳妇。要不是看在她亲爹是兵部侍郎等等关系、她还是附学的份上,这样资质的孩子,连试学都不会给的。 林晏呢,聪彗、敏捷,但看人好坏,划分的太直接。希望年龄还小,还有改造的余地。前天的事情,林大人特意委托周先生给她们俩详细讲了,一个想的是:没事儿太好了——太懦弱了点。另一个就冲动得想去打人。 周先生只能慢慢地、把事情细细分析给俩人,让她们认识到,像奶娘这样的身边近人,要是怀了不好的心思,是多么的可怕。 黛玉却说:“先生,学生知道,刘嬷嬷一定是怕归荑姨娘肚子里的弟弟,分薄了母亲生的弟弟的家产。” 周先生点头,“林晏,你说的对。”周先生很吃惊,想不到这孩子直指刘嬷嬷的目的。 “林晏,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黛玉低了头,一颗接一颗的大大的泪珠儿,无声地砸到地砖,润了开去。 周先生看着林晏低头垂泪,这个学生对多数的事情,常是凭直觉判断好坏。可这事儿呢,却直指核心。她心疼地把黛玉搂到怀里,这孩子都经历了什么啊!看来得和林大人说说了。 “先生,我爹爹会处置刘嬷嬷吗?” “会的。你母亲已经下令了。” “先生,应该怎样处置她呢?” “贾瑛,你先说说看。” “打板子吧,然后再撵出去?”迎春看着先生的脸,揣测着说。 “这样处置,府里的人会害怕吗?” 这孩子,唉。 迎春摇头。 “先生,是要打死她吗?”黛玉红着眼,颤声问。 “是。一定要打杀了的。要杀一儆百。” 迎春和黛玉都有点怕。 周先生揽着二人道:“这是她没得手,不然,二个孩子,一个才出生,一个还在娘肚子里,怕都保不住。你们以后管家,第一要做的就是让府里的人,都得有个敬畏,知道有些事儿,做了会丢命,然后才能震慑住人。管好人了,家事就管好了大半。” 俩人恭恭敬敬领了教诲,把周先生的教导,好好地记在本子上,记在脑子里,备着先生以后抽查。 林诚等客人都走了,把府里的下人都召集去前院,说了太太对刘嬷嬷的惩罚,堵了刘嬷嬷的嘴,仗毙了她。 一府的下人,在心里对纪氏都敬畏起来。那是奶娘啊,陪了县主那么些年,而今做了糊涂事儿,都按照规矩处罚了。 那么,换自己身上呢? 人人都谨慎起来。 第208章 林海71 因今年无秋闱等事,礼部派官员到各地都监学政, 检查各地官学。作为四品郎中的贾政, 就被选派了去江南道。 贾政得了指派, 就过来见林海。 “妹婿, 这学政的差事?”林海是贾政的顶头上司,贾政来向林海讨主意。 “礼部和翰林院的人都会轮到的。二哥此去记得“秉公而为”几字,就不会有错。不然查起来, 抄家、流放、杀头, 是没人能救得了。” 贾政参加了春闱试卷的复核,复核之严谨、处罚之严厉,贾政自然记在心头, 连连向林海保证,自己定当秉公而为, 才谢了林海回去了。 贾政回去安排家事, 他要出门做都监学政了。这些年下来,他终于可以有实权,做实事, 非常高兴。 王夫人上午去林府参加洗三, 回来就躺着歇乏, 贾政进门前, 才挣扎着起来。听了这消息, 真为他高兴。 “老爷, 您这一去要大半年的光景, 是带周姨娘还是赵姨娘去服侍呢?” 周姨娘木讷, 赵姨娘艳丽,贾政犹豫道:“夫人以为谁好?”“赵姨娘还要照看环哥,不如周姨娘去吧。我这半年就觉得浑身乏力,还要靠着兰儿媳妇,不然妾身侍奉老爷出门。” 贾政有点不高兴,但也没说不行。“那就周姨娘了。珠儿媳妇管家,事儿够多的了。你身边的丫鬟婆子不得力,就换了合适的来。她尚要给兰儿启蒙,也不好误了兰儿。咱们这房,以后还要指着兰儿。珠儿这么大的时候,可会了不少了。” 王夫人点头,“老爷说的有道理,妾身以后不要珠儿媳妇服侍,让她好好管家、教导兰儿就是了。” 王夫人打发人叫了周姨娘,让她去收拾了,陪贾政去做都监学政。 略停一会儿,王夫人想想还是说道:“老爷,妾身看周姨娘不像个周到得用的,您把金钏儿也带了去吧。” 金钏儿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人标致、伶俐,贾政见王夫人如此,才开颜笑道:“就按太□□排的来。” 王夫人让金钏儿去收拾了,与周姨娘一道去服侍贾政。 金钏儿头重脚轻地离了王夫人的上房,太太是把自己给老爷了吗?可这又没开脸,自己这算是什么?不敢当人面露出什么,只推说和家里交代一声,请了假,家去了。 林海下衙回府,听说林诚处置了刘嬷嬷,点头表示知道了。在书房洗了澡,换了家常衣服,才去后院看纪氏和儿子。 洗三礼顺利,纪氏很高兴。林海见她不提刘嬷嬷,也当没有这个人,问了纪氏都挺好的,又招呼晨官的奶娘,把林晨抱过纪氏屋子来,夫妻凑到林暹跟前,好好地端详了一番。 “婉容,晨官儿是越来越俊了。”婴儿退了一点儿水肿,露出点小模样来。 “是啊,往后一定也是个俊俏的探花郎。”说起儿子,纪氏从心里往外都是笑意。 俩人小聊了一会儿,纪氏撵林海,“老爷去别处吧,这屋子里味道不好。把晨官儿也抱回去吧。” 林海也不勉强,离了纪氏去看归荑。 归荑因为刘嬷嬷被打杀了,心里安稳了不少。赵老大夫的供奉银子真不是白拿的,几碗安胎药下去,归荑收了红,只是还要在床上躺着安胎。见了林海来看自己,就要起来。 林海赶忙按了归荑躺下,拾起床边的扇子,轻轻摇着,“好些了?” “老爷,奴没事儿了。”归荑红了眼圈,欲哭不哭地看着林海。 林海笑笑,归荑的江南吴语,配上这样的表情,简直是一句就能揉碎钢铁硬汉的心。 “好好歇几日,待大好了,再起来走动。免得到生的时候没力气。” 归荑见林海转了话题,也聪明地不再纠缠,接着说起白天的吃食,以及丫鬟给孩子准备的小衣服等。 林海见归荑平和了,又安慰几句,再去看女儿。 黛玉见父亲过来,把才写好的笔记拿给他看。 “爹爹,先生说的对吗?” “对。” “可是打杀了……” 林海撂下手里的笔记,“晏晏,有些事,心软不得的。这样的事情,你以后管家的时候,也可能会遇到。先记住该怎么处理,等你大了,就能明白了。” 林海想不出更适合的话,来安慰受惊的小姑娘。叫来富嬷嬷,叮嘱她晚上给姑娘熬点安神汤,连着表姑娘,还有伺候的丫鬟都喝一些。 贾赦吃罢晚饭,小厮来报太太有事,贾赦点头,示意让邢夫人进来。贾赦对邢夫人的要求就是,不用你干活,也别惹事,府里不多你一个吃饭的,好好呆在侯夫人的位置上就行。邢夫人平日里也不去找贾赦,俩人相安无事地、就这么过着。 “侯爷,妾身今天去了林府,” “你有什么事儿?”贾赦打断邢夫人,直接问事儿。 邢夫人一哽,还是直接回话道,“缮国公世子夫人带了二个庶妹,要送与老爷和林姑老爷做妾。” 贾赦被邢夫人这话下了一跳,缮国公的庶女,送他做妾?做他的填房都够资格了! “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她家里欠银的事儿,侯爷也是知道的。说她俩个,要是侯爷和林姑老爷不收,也就是‘嫁’去盐商和晋商处的命了。” 贾赦咧嘴一笑,这牛世子可真行啊。不过他家里庶出的也多,也没啥稀罕的。 “姑娘是很漂亮的,看着也柔婉温顺。” “行了,知道了。”贾赦打定主意不想沾边,爱“嫁”什么商就“嫁”什么商,他可记得牛世子的庶妹,还有个做太妃的呢。 “我家庙小,还不能装国公府的庶女做妾。当然啦,你愿意把侯夫人的位置让出来,也成的。” 邢夫人吓得脸立即白了,“侯爷,妾身,妾身……” “你回去吧,这事儿就这么地了。他家爱‘嫁’什么商就嫁’什么商,和我们荣国府没关。” 邢夫人听了这话,一颗心放回肚里,向贾赦恭敬地福礼,退了回去。自己想的一点儿也不差,这国公府的庶出,也不能来侯府做妾的,做侯夫人还差不多。幸好贾赦没那意思!邢夫人拍拍胸口,拿定主意,决心再不违逆贾赦的意思,给他添事儿。 隔了几日,贾赦见林海,和他说起缮国公府的打算,林海笑。 “恩侯,他是看好那酒了。咱们可没与太上的一样的福分。” 贾赦点头,二人意见一致,回绝了牛世子。 有苗不愁长这话形容小孩子太对了。林晨满月礼后,一天一个模样,黛玉除了学习、做功课,其它的时间就腻在纪氏的上房,围着晨官儿打转。纪氏出了月子,一门心思也放在儿子身上,好在管家和管家娘子都得力,日子平安顺遂地过着。 林海每天回家,黛玉就拉着林海说弟弟,弟弟拉臭臭,弟弟一边喝奶一边尿尿,尿到自己脸上,还把自己吓哭了。等林晨会爬了,林海回到家的时候,常看到的就是黛玉和林晨一起爬。 “夫君,你看她们姐弟多好。” “是啊。”黛玉不排斥林晨,还非常地喜爱,林海想到周先生对自己说的话,黛玉这孩子是把伤心都藏起来了,把对贾敏和同胞弟弟的怀念也都藏起来了。每思及此,林海对黛玉的爱怜就更多几分。 黛玉对弟弟的喜爱不止是一起玩,更喜欢的是给林晨洗澡、穿衣服,偶尔赶上了,还会给林晨换尿布。周先生对黛玉的做法持肯定态度,林海也赞成,只是纪氏每次看黛玉给儿子洗澡、穿衣服,都提心吊胆地守在边上,生怕黛玉手上没个轻重伤了幼儿。 “婉容,你放宽心了,晏晏有轻重的。穷人家的孩子,七、八岁的,还不得背着弟弟做饭,洗衣服啊。” 林晨小小的人,就看出性格有些霸道。他要什么就得立即给他,慢一点儿,就会嚎得人不得安宁,这时候只要一说“姐姐来了,”林晨就会四处转头找黛玉,找到还好,找不到会嚎的更厉害。 “夫君,晨官儿和姐姐,比和夫君、妾身都亲呢。”纪氏有时候笑着在林海耳边嘀咕,“晨官儿一天不见我们,不会找。半天不见晏晏就开始闹了。” 林海也觉得奇怪,纪氏对儿子是千般疼、万分爱的,可这孩子就是和黛玉最好。 “她们姐弟亲近好,父母总不能陪儿女一辈子的。” 纪氏认同林海这话,活到六十岁的人都不多,自己和林海的年龄放在这儿呢。儿子以后,要依赖长姐的日子,还长着呢。 日子过的飞快,喝腊八粥的时候,归荑从夜里就开始发动了,可挣扎到酉时二刻,太阳落山了,才生下林家第三子。林海给这第三子取名林暮。 黛玉悄悄问林海,“爹爹,你给弟弟取名都是按出生时刻吗?” 林海笑而不语,黛玉缠着林海,非要个答案。 林海只好说:“爹爹是说这个孩子来的晚了,要是早三年,一切就不同了。”这是得知归荑产子时候,莫名出现在林海脑海里的这句话。林海知道这该是原身残留的情绪。 黛玉听了这话,抱住林海的脖子,“爹爹,这话爹爹和晏晏知道就好,莫给母亲知道了。” 林海用力点头,心疼地搂住聪慧的黛玉。 第209章 林海72 腊八以后, 周先生放了寒假, 迎春回去荣国府。黛玉早饭后就去纪氏的正房, 晨官儿睡觉, 她就读书,写功课。等晨官儿醒了,就带着晨官儿玩。中午的时候, 搂着晨官儿一起歇晌。晚上必要给晨官儿洗澡, 哄睡了才离开。纪氏看黛玉真的是从心里往外地喜欢自己的儿子, 吩咐了儿子的奶娘,要多加小心地照料着姐弟俩,也就由着黛玉了。 快过年了, 纪氏不得不把注意力从儿子身上挪开,承担起一家主妇的责任, 安排过年的诸多事项, 如送年礼,庄子、铺子的关帐等,每天也要忙到很晚。 等礼部为年关的事情忙出头绪了,林海就一直歇在正房。每天和黛玉两个与晨官儿玩耍, 或者父女牵手去看暮哥儿。 暮哥儿也是像归荑的多,看上去就比晨官儿漂亮,白白嫩嫩的,有些怕声。林海见过很多小婴儿, 不是自夸, 这个儿子应该是最漂亮的一个了。 黛玉认同自家爹爹的话, “三弟好漂亮啊。比琮哥儿还漂亮呢。” 初二的时候,林海和纪氏带了晨官儿去李家。黛玉不想去,腻在归荑的房里看暮哥儿。林海和纪氏就当没黛玉的事儿,带了儿子过去了。 小孩子睡了一路,等到了李家,那萌萌的初醒模样,让李老大人和夫人喜爱的不得了。奶娘喂过了,收拾好了,抱给李老夫人。 “婉容,这孩子真漂亮啊。”李老夫人抱着晨官儿,爱不释手。自己的几个孙子,甚少在身边,家里就只有老俩口。看纪氏嫁过去就生了儿子,人也比出嫁前多了容光,笑得也灿烂,一看就是日子过的甚好的滋润小媳妇模样。 纪氏点头,看着儿子在李老夫人怀里,左转右转地扭个不停,怕老人家抱不住,在边上伸手护着。 “你家那姨娘也生了?” “生了。腊八傍晚生了一个儿子。” “这?这两个孩子差不多大,你这是要?” “姨妈,夫君他五服里就没亲的了。夫君的年龄在那摆着,能活到七十的有几个。等过完年就抱过来,和这个一起养。从小一起长大,以后也会得守望相助的。” “怪我们,没能给你选个年纪相当的。” “姨妈这话,可让婉容无地自容了。这婚事还是姨丈,花了不知多少心血谋来的呢。就是我爹娘在世,也寻不到比这更好的婚事了。”纪氏对李家全是感恩,接她过来,当姑娘养着,李老先生又给她寻了这样好的婚事。 “林海那姑娘看着就是聪慧的,和你处的可好?” “好。她最喜欢这个弟弟。从放了假,姐弟俩每日都长在一处了。是不是,晨官儿?姐姐最喜欢晨官儿了。” 晨官儿原被陌生的老人家抱着就不情愿,左右扭着在找姐姐呢,每天这个时候都有姐姐陪着玩的。现在听了纪氏提姐姐,又找不见,顿时放声哭起来。嗓门之嘹亮,吓得李老夫人差点把孩子扔出去。 纪氏赶紧抱过来自己哄,怎么也哄不好。奶娘听到哭声进来,见晨官儿左右扭着,就对纪氏说:“晨官儿怕是要找姑娘呢。” 嚎了小一刻,声音不见低。纪氏心疼,让奶娘喂喂,看自家儿子根本就不吃。 李老夫人看孩子哭的那样子也心疼,“这可怎么能哄好?” 奶娘只好说实话,“晨官儿这是找姐姐呢,见到姑娘怕是立即就好了。不然能哭小半个时辰。” 李老夫人赶紧说:“快带回去找姐姐吧,这再哭下去还不得哭坏了。” 纪氏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把李家当娘家,哪有过年回娘家这么一刻就走的。可儿子哭的揪心,也只好给儿子拢上包被,嘴里哄着,“这就回家找姐姐,唉,这简直是个活祖宗的性子,要什么就得立即得。” 晨官儿听说要找姐姐,又给他拢包被,哭声小了一点。等奶娘抱他起来,还把手挣着往外指。 “你看你家这儿子聪明的,还知道往外呢。” 林海和李老大人在书房聊天,见这没一会儿的功夫,纪氏带着哭啼的儿子出来了,听明事由,也只好跟李家告辞。 夫妻二人回府,俩人一路哄着儿子,无非就是快到家了,就能看到姐姐了。林海见儿子哭声小了,笑着和纪氏说闲话。 “本想着婉容把李家当娘家了,为夫也尝尝娇客的滋味。可这李家的饭菜,就是难吃到嘴里啊。”点点儿子的鼻尖,“你亏爹爹一顿好饭菜啊。” 晨官儿抽噎着打掉林海的手指,啊啊地不依。 “夫君,你说这儿子脾气怎么这么大?” 林海耸肩,“天知道。脾气多是天生的。” 要是喜欢玩星座的人会说:狮子座,就这样。 俩人带孩子回府,打发了几个小丫鬟赶紧去把大姑娘找来。 黛玉来的很快,晨官儿看到姐姐,脸上犹带着泪珠,就咧嘴笑起来,搂着黛玉的脖子不撒手。俩人很快就笑嘻嘻地玩到一处,在大炕上翻来滚去的,奶娘守在炕边,防着姐弟俩,别滚下炕了。林海看黛玉玩的鼻尖都是星星汗了,吩咐跟着的白薇,去给黛玉拿替换的衣服。 “夫君,晏晏有衣服在这里呢,就晨官儿这房间里。等她俩玩累了,一起换吧。” 林海看着和弟弟比谁爬得快的黛玉,之前那个苍白、瘦削、娇弱地依偎着他的女童,那说着“爹爹,你莫要再生病了。”与现在这个活力四溢的小姑娘,任谁都难说是一个孩子了。 上元节的时候,春绣悄悄去找林海,羞涩难抑地小声地和他说,她的小日子错过了快十天没来了,请了赵老先生扶脉,赵老先生说她已经有了。猝不及防的春绣怀孕,使得林海深刻认识到,这世上就没有安全期的事儿。 林海立即把这事儿告诉纪氏。 纪氏笑得极其开心,“恭喜老爷啊。”比照着莺歌,给春绣收拾了小院,又安排了服侍的嬷嬷、丫鬟,都照着去年归荑怀孕的例,把春绣接了过去。 纪氏安排好这些,问林海,“夫君,书房那儿,妾身再给您选人吧。” “不用了,年前我让管家挑了书童。以后书房不放丫鬟了。” “听夫君的。什么时候夫君想换丫鬟了,妾身再安排。不过有件事儿,还要和夫君商量。” “婉容说吧。”林海对与纪氏的理智、现实,一直持赞赏态度。他们这样的夫妻,把事情都摆明到桌面上,先理智地讲清楚,然后俩人都会活的自如、舒畅。 “妾身准备出了正月,把暮哥儿抱到正院来养。” 林海点头。纪氏行事理智、端正,若能好好教养庶子,也是好事。 “夫君,原说好姨娘只能生一个孩子。您看以后归荑是喝避子汤?还是您再不过去了?” 林海就愣在那里了。避子汤伤身,可归荑才二十三岁啊,从此就任由她枯在后院?这也太……莫名的伤感,一下子充盈了林海的心房。 “或者夫君也可以请赵老先生给归荑一副绝子汤,不然只能怀了再喝落子汤了。” 林海打个寒噤。谁敢保证归荑的这个孩子,百分百能长大?这是幼儿夭折率高的吓人的年代。可落子汤比避子汤更伤身!林海心里的伤感,简直要化作实质,攥着他的心不由地抽痛着。 “婉容,不能。我……”林海说不清不能什么,也说不出自己要表达什么,他才发现对归荑,得珍惜了再珍惜,绝不能这样做。 他抓着纪氏的手用力。“婉容,我……” “夫君,妾身和归荑说吧。这事儿对她和春绣,对后院的女人都一样的。”纪氏反握林海的手,神色平静,缓缓说着。 林海摇头,他才发现自己不能面对纪氏的规则了,也才发现纪氏的规则,对后院女人的残忍。他困难、艰涩地挤出几个字:“等出了正月,还是我去和归荑说吧。” “夫君放心,”纪氏的声音沉稳,目光坚定,“妾身抱来暮哥儿,会和晨官儿一样养育,归荑白日里可以陪着孩子,她要是愿意,晚上也可以陪着暮哥儿睡。等暮哥儿大一些,懂事了,妾身会让他知道生身姨娘的。” 林海闭眼,眼前都是归荑温柔、娇美的笑靥。想想,才睁开眼,慢慢说道:“晚上还是让归荑回去吧,让奶娘守着孩子就好。”暮哥儿的奶娘、丫鬟配置和晨官儿一样。晨官儿也没和纪氏睡在一起,也都是奶娘守着。 林海竭力镇静自己与纪氏告辞,回到书房就瘫在高高的靠椅里。如果说他初见归荑的时候,有什么喜欢,绝对是扯淡。没把归荑一起送去家庙,是因为原身的那一点不舍,但是这二三年相处下来,归荑的温柔,有种能安静人心的力量。 原身是不是喜欢的也是归荑这样的性格呢?巡盐御史府里,充斥了各式各样的美人。可最后唯一留下来的,是不多事、又安静温柔的归荑。 林海环顾书房,想着归荑在时的情景。就是莺歌,也是在她娶了纪氏以后才收的。为什么收莺歌,他检视自己内心深处——原来是怕归荑怀孕,怕归荑受到伤害,怕归荑被纪氏针对。他发觉自己对莺歌只有欲,而没有对归荑同样的感觉。 原来归荑,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走进了他的心里。 对了,还有春绣呢。春绣难道不好吗? 不,春绣也很好。春绣的温柔,是对他的依赖,更多的是惶恐的依赖。他后来才从春绣那里问出来的,他要不收春绣,纪氏就把春绣嫁去庄子上的种田郎。 站在当家主母的立场,纪氏这样做,没一点儿错处。可他为什么会心生难过? 林海双手捂脸,春绣多大?才过完十六的生日。 难道以后也在纪氏的规则下枯守一生了? 第210章 林海73 林海心里郁闷,又不知如何派遣, 带上林诚, 骑马去荣国府去找贾赦——他唯一能说上几句心里话的人。 林海甚少来荣国府找贾赦。林之孝听说姑老爷来了, 立即把人迎去荣禧堂侧厅。贾赦和邢氏正在一起看那些姬妾唱歌、跳舞。 邢氏见林海来了, 行礼后,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退下了。 贾赦招呼林海一起看歌舞。 “如海,你看这两个, 如何?这是年前, 边关送来的异族美人,胡旋舞跳的最带劲儿了。”贾赦给林海介绍的是二个雪肤金发蓝眸的美人。 “舅兄,真是好享受!” “分你一个?” “谢谢了。我怕以后生出来混血的孩子。你不怕?” “谁那么缺心眼儿, 让她们生啊。”贾赦招呼人摆酒。 俩人看着歌舞,喝着美酒, 说些年节期间的闲话。 “如海, 遇到什么难事了?”贾赦鲜少看到林海不用劝,就这样喝酒的。他看林海喝了不少了,挥退了歌姬和下人。 “恩侯, ”林海舌头有些大, “你说我该怎么办?” “有什么难事儿, 说给大哥听听。大哥帮你想主意。” “大哥, 是这样的……”林海把纪氏对后院的规则说了。话匣子一打开, 林海也不知道那些是自己的, 那些是原身的想法了。 “敏儿的时候, 后院都是由着敏儿做主。她怎么做, 我都愿意。现在,舅兄,那纪氏的规则,她允了庶子出生,却要……” 贾赦听林海翻来覆去地说了一堆,最后搞明白了。妹妹活着的时候,林海是唯妹妹的心意,妹妹怎么高兴怎么来,他不管后院。现在娶了纪氏,不愿意由着纪氏了。林海这是没发现自己的内心里,对纪氏没多少喜欢吧?贾赦哂笑一声,不过是发现要委屈心尖子了,舍不得了。 谁的心不是偏的呢?! “妹婿啊,”贾赦想起自己在张氏活着的时候,屋子里也有几个通房的,那又如何呢?每次服侍后,嬷嬷都会看着,灌避子汤进去。他从来就没什么舍不得的。 “你这是舍不得哪个了?”贾赦一脸饶有兴致、探求八卦的热诚。 林海把贾赦凑过来的脸推开,“哪个?哪个都舍不得。”林海又给自己灌了一碗酒。 “啧啧,你不按着纪氏的规矩来,怕是后院会乱啊。”贾赦的话直击林海最恐惧的地方。“妹婿,真闹起来,最后伤的都是孩子。你可吃过一回亏了。” 林海点头。“大哥,怎办好?” “先这么地吧。孩子太小啦,等六岁以后挪前院了、离了纪氏的眼,也许等纪氏生了第二个儿子了,她心里稳当了,就会不在乎你有心爱的姨娘、通房什么的了。” 在林海看来,贾赦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暮哥儿多大?才满月。挪到前院,得六年呢。 “再说了,其实也未必会都生儿子啊。如果生女儿,纪氏就不会这么在意吧?你又不缺银子,庶女长得漂亮,养好了,嫁个好人家,也是一份助力啊。” 林海的脸色,如同吞了苦胆,“生了儿子的,不能生女儿,想生庶女,再收人吧。” “收就收呗,那还不是美事吗?” “我不想,一个都不想再收了。” “你啊,这是钻到牛角尖了。你不如回去问问你的心尖子,在避子汤、落子汤和绝子汤跟前,是要你还是要喝哪些汤。你也别半点舍不得你那心尖子受委屈,避子汤怎么了,未必都伤身啊。让你府上的供奉好好开一剂,多大点儿事儿,你至于吗?!” 林海发现贾赦根本不理解自己,纠结着又端起酒碗,酸酸地来了一句。“可怜卿为堂下妾,恨不相逢未嫁时。” “行啦,如海,你打住吧。咱们这些人婚嫁,谁不是先看门第的。做姨娘的、做通房的,都是奴才出身的。你会娶个奴才?读书读傻啦?” 贾赦看林海是真的喝醉了,喊人给林海端上醒酒汤,招呼人进来伺候。 “来,来,妹婿,京城最好的美酒,一饮而尽啊。”贾赦给林谨使个眼色,林谨扶住自家老爷,贾赦给林海灌进去一大碗醒酒汤。 “扶你家老爷去客院睡。晚上好好守着,小心伺候了。” 林谨赶紧应了,跟着贾赦指使的小厮一起,把林海扶了出去。 贾赦腹诽,姨娘、通房不过是伺候爷们高兴的东西,还来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有本事你休了纪氏,又没有拦着你的长辈了。哼!读书人就是酸,平日里看着通透不得了的人,不过是未遇到上心的罢了。嘁! 只有对心上的人,才为难啊!就怕她伤着了!就怕她…… 贾赦又喝了几碗酒,小厮劝道:“侯爷,您喝的够多了。” 贾赦扔了酒碗,摇摇晃晃站起来。那晃悠的博古架后面,可不就藏着张氏的笑脸嘛!贾赦奔着博古架扑过去,吓得小厮赶紧抱住自家侯爷。这一架子值多少银子啊,摔坏了,还不得打死自己这没伺候好的! 一边奋力搂着贾赦,一边喊人帮忙,几个人进来,好容易把贾赦架回卧房,灌了醒酒汤,按倒床上。等贾赦睡着了,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翌日,林海在荣国府的客房醒过来,头痛得跟针扎一样。林谨俯在床前,看样子是熬了一夜未睡。林海一动,林谨就红着眼睛,哑着嗓子问:“老爷,要喝水?” “不喝。什么时辰了?” 林谨掏出怀表,“老爷,差一刻到卯时。今个儿没朝会,老爷可以多睡一会儿。” 林海扶着额头,努力起来,林谨赶紧去扶,“老爷,小的再去熬碗醒酒汤?” “不要,那东西太难喝了。” 林海由着林谨扶他去净房,洗漱后,对林谨说道:“一会儿天亮了,咱们就回府,打发人去礼部说一声,回去好好睡一觉。”完了自言自语说:“再不能这么喝酒了,除落个头疼,啥事儿都没解决。” 守在客院的婆子和小厮,见他们主仆有了动静,赶紧问要不要吃早餐。 林家看看自己老爷,见林海点头了,才对婆子说:“有白粥什么的,清淡一点儿的,端来吧。” 一会儿的功夫,就端来四样粥,几样小菜,还有一些一口一个的青菜包子。 林谨服侍林海吃了早餐,自己也用了一些。瞧着天快亮了,主仆过去荣禧堂,和贾赦辞行。 “如海,坐车回去吧。”贾赦安排人送林海回去,把他们主仆的马,拴在马车后面带了回去。 林海这样纠结的心绪,也没有机会持续几天,就被朝廷的大事,占去了全部的心神。而按照纪氏心愿运作的林府,有规矩、守规则的日子,平稳地一天天过着。 过了上元节,周先生回来,黛玉和迎春也复课了。晨官儿在黛玉初初上课的时候,睡醒了不见姐姐,狠闹了几回,纪氏没法,就打发奶娘抱儿子去看黛玉上课。晨官儿只要在能看到黛玉的地方,就安静地自己玩。玩累了,奶娘抱着喂奶;睡着了,再抱回来,每天都要这么折腾二次。 出了正月,纪氏把暮哥儿挪到自己的院子里,和晨官儿一起住在西屋。上半夜一人一个奶娘一个丫鬟守着,下半夜再换。西屋的碧纱橱里还多放了一张榻,说是留给归荑休息的。 晨官儿从暮哥搬过来,就对暮哥儿非常感兴趣,常常去捅酣睡的暮哥儿,暮哥儿只是扭头躲躲,继续睡自己的觉。 归荑有时候拿着针线,有时候捧着一本书,坐在晨官儿和暮哥儿睡觉的大炕前,看着俊美无比的、每日都能睡上八、九个时辰的暮哥儿,沉静地微笑,柔美得像一幅画卷。 有两次晨官儿先睡醒了,就爬到暮哥儿身边,“啊,啊”地大叫,大概是想叫醒暮哥儿一起玩,换来的却是暮哥儿几乎背过气的大哭,吓得晨官儿也跟着哭。自那以后,纪氏就叮嘱奶娘,晨官儿醒了立即抱到东屋来,不能搅了暮哥儿睡觉。 主院里的人很快摸清了暮哥儿的脾气,暮哥儿睡觉了,搬来搬去,捅捅脸蛋都没事儿,就是不能出声。由于暮哥儿能睡,纪氏看待暮哥儿又和晨官儿一样,慢慢地,主院的人走路都是踮脚,说话都是轻声得快贴着耳朵说了。 纪氏和偶然才能早回府邸、过来看看孩子的林海说起暮哥儿睡觉的事儿。林海把孩子抱怀里,左看右看,没发现有什么缺钙的迹象。听纪氏说已经请赵老先生看过了,也没查出什么。就只能安慰纪氏说,这个儿子是睡觉不容打扰的天性了,也许大了就好了吧。 第211章 林海74 太上休息了三年, 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好了许多。不用再看几个儿子之间的勾心斗角、恨不能立即就杀死其他兄弟的生死较量, 当然, 更重要的一点是, 今上把朝政最困难的时候支应过去了。 太上想重新临朝听制。 今上的第一反应是太上要废黜他这个做了三年多的圣人!礼部和翰林院是极力反对,笑话了,禅位的太上——当初我们把你讴歌成尧舜一样的圣君, 为啥?为你把朝政任由皇子们搞的一塌糊涂?今上励精图治, 好容易把朝政理顺一点儿了, 要是同意禅位的圣人再临朝,不是自己煽自己的耳光吗? 户部也站在今上这面。为的是太上晚年的时候,好大喜功、穷奢极欲、把国库弄得光光的, 都可以不锁门了。户部众位官员才绞尽脑汁渡过去年的雪灾、春涝、夏旱,眼看着今年会是顺当的一年了, 太上这有点银子就得得瑟瑟去南巡北狩的, 又要来当家吗?不行,户部反对。 吏部尚书不发话,任由程荫替他说。笑话了,他是太上的心腹重臣不假, 他是太上提拔的吏部尚书也不假,可太上容忍几个皇子争权夺利,没少为谁的人能占到高位、俏位、重权、重利的位置,给他为难。是一个主子好, 还是一起伺候几个主子舒服?朝廷是你们徒家的私产没错, 可这管理天下的官员, 是应该他的吏部进行挑选、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的。文官不是伺候你们徒家吃喝拉撒的内务府。哼,哼哼…… 既往中立不语的刑部,也表明了立场。没了几位皇子的干涉,刑部做起事情来,少了太多的枷錮,今上说到底,过去、现在都没有给刑部的日常事务设置过什么障碍,谁也不想回到几年前,举步维艰、头上还供着几个大刺刺的、说话比刑律还重的、诸皇子争雄的年代。 工部不吭声,一个出来说话的都没有。有银子,让我们修水利,干;修路,干;修陵,干;没银子,呵呵,大家闲着就闲着呗。反正干活了,银子也落不到户部官员腰包里几个,大头……呵呵,呵呵 争的最激烈的是兵部。 原来的兵部是太上的铁杆拥趸,胡尚书是力挺太上,可贾赦出头,与胡尚书争得青眉赤眼的。把胡尚书气得,差点吐血了。但一个贾赦,胡尚书抬抬手就能灭了他。可缮国公世子和贾赦好得像穿了一条裤子了。胡尚书没少骂缮国公世子犯贱,当初给贾赦赔礼敬酒那个不情愿的,现在呢,送礼的银钱花出去了,跟贾赦养的巴儿狗了。 缮国公父子在兵部多年,从宁荣两府的贾家之后,占据了兵部的三分之一天下。史家兄弟暗戳戳地支持着贾赦,连既往是太上器重的王子腾,也不如既往那么地卖力了。 胡尚书想的明白王子腾的变化,知道他恨甄太妃所出的七皇子。七皇子在兵部安插的几个人,都被王子腾或罢官或整去偏僻难挨的极北、极南。太上复辟了,最有可能得到好处的就是七皇子忠顺郡王了。 忠顺会先得回亲王位,或许以后还会从太上手里得大位。可忠顺打杀王子腾外甥、继而导致王子腾亲妹死亡,这死仇是没法化解的了。 胡尚书得太上器重,他很想问问太上,临朝以后的打算。可他又不敢,哪个帝王不是盼着自己能长命百岁、千岁、万岁的。 以胡尚书为首的兵部分出去一小部分了,但绝大多数的勋贵还是支持太上临朝。太上在位的时候,虽然也为勋贵欠银感到为难,但是没有像今上这样,直接给还银子的贾赦一个侯爵。今上要干嘛?不就是提醒大家欠的银子要还嘛! 聪明一点儿的,如史家兄弟,开始紧衣缩食过日子了。跟贾赦好的掰不开的缮国公府,把所有要他们父子负担的宗族、庶子,都赶了出去。缮国公府一年“嫁”去商户人家好几个庶女,没让京城的人笑掉大牙。可落在明眼人那里,一看就知道,这父子为了省银子还帐;为了还账,把庶女都换银子了。 文官也不是一个整体,忠敬亲王的人就以孝道开路。圣人必须要严守三纲五常的,那么父为子纲,百行孝为先,当今必须要先孝太上,然后才能治理天下。何为孝,顺者为先。要让长辈心顺,是孝道的第一步。 每天上朝,林海都腹诽个不停,但是也得站稳立场,该说话的时候,不能含糊半分。论起吵架,十个武勋捆到一起也不抵一个二榜出身的进士。可无奈礼部尚书年将七十岁了,高声大嗓说不来一句,就上不来气。翰林院的李老大人,也没陈尚书年轻几岁。所以,扮演抵抗太上临朝复辟的这场争论的主角,就变成礼部左右侍郎——林海和杨维纲为主了。 林海不仅要和武勋吵,时不时的还得把忠敬亲王派系的怼回去。幸亏各部都有出面帮手的人,不然林海真怕自己一天就交代了。 从孝道辩论到什么是真的孝?是孝敬为先还是孝顺为先?是不辨是非曲直的顺,乃至愚孝,还是要以敬为根本,而不是阿谀奉亲,以孝为名,陷亲与不义。 每天都在朝堂争的面红耳赤,甚至要拔拳相向。总有人要拉,总有人在劝,也总有人在煽风点火,朝堂每天热闹的和集市一般。 林海看着高坐在上,深色莫测的当今,心里暗搓搓地想,他怕是看大家这样吵也没所谓吧?再吵几年太上就驾崩了,武勋咋想的呢?以己之短攻人所长啊。 在这样的争吵中,林海每天下朝,都是和礼部、还有翰林院的同僚聚集在一起,讨论第二天要怎么去驳倒其他支持太上的言论。等到黛玉生日的前一天,林谨提醒他,他才记起女儿的生日到了,生日礼物还没着落,也没空去准备呢。 林海独自在书房憋了许久,想不出给黛玉准备什么礼物好。最后还是从林家曾祖的库里,找出一根长鞭,细细的,非金非玉,却结实异常。找了个檀木盒子装好,招呼林诚把东西给绿萝送去,说是给大姑娘明日的生日礼物。 唉,每天回来的太晚,孩子们早睡着了。连休沐都得去礼部,林海觉得自己好像有很久都没见过孩子们了。 朝堂的辩论持续到年中,该派考官去各地主持秋闱了。勋贵觑着这机会,心中狂喜,哈哈,礼部和翰林院这回得再派人出去,去年做学政的尚未回来。看你们可还有人吗? 因着武勋要看礼部和翰林院没人参与辩论的尴尬,这几天就没在朝堂继续和礼部翰林院纠缠。林海终于得以早早回家了。 林海先去儿子的房间看孩子。 晨官儿已经能扶着东西站起来,暮哥儿也睡的没那么多了。二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只穿着大红的兜肚,在大炕上一起爬着玩,二个奶娘,还有两个大丫鬟站在炕边,归荑也握着娟扇,在一边轻轻摇着,看着儿子好容易坐稳了,又被晨官儿撞到了,不急不恼地再坐起来。儿子不急不恼,归荑也看着微笑,及至林海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发现他回来。 林海心里叹息,怕是自家里的人都习惯了自己晚归,整月整月地见不到人吧。 林海转去纪氏的东屋,守着的大丫鬟刚要张嘴说话,林海伸手止住她。悄悄进得门去,见纪氏衣着单薄,歪在榻上小眠,一边坐着个小丫头,在给她打扇。林海接过小丫头手里的扇子,示意小丫头退出去,低头一看纪氏,免不得大吃一惊。 他不记得自己上次回后院是什么时候了,但纪氏的模样,明显是已经显怀了。林海屈指算算,这孩子怕是春节前后怀的了。 唉,自己快和大禹有得一拼。公而忘私了。不知道纪氏这几个月,心里得多委屈呢。林海漫无边际地胡乱想着,手里紧一阵慢一阵地给纪氏打扇。 纪氏在林海进来不久就醒了,她闭着眼假寐。林海快半年不进后院,虽说是朝堂有事儿,难道就只是因为朝堂的事儿?她在心里想了又想,夜不成寐的时候,不知道反复想了多少个夜晚、想了多少次、才不得不承认,那天自己要他选择的、对归荑的那几个法子,触怒了丈夫,林海把不进后院作为回答。 等她想明白了,却发现自己又怀了身子,恰好李老夫人过来看她,说起朝堂每日激辩,说起礼部和翰林院的艰难。纪氏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压下了。政事已经很辛苦了,自己早先还不允他去归荑那里自在……每次丈夫回来,也都是匆匆看看儿子们,就回去书房安歇。纪氏找不到机会和林海说话、解释,那些不是针对归荑的。 归荑没事儿人一般,每天过来请安、看孩子,一直到睡觉才回去。她发现归荑越来越美了。而自己怀了这胎,明显见着人变丑了。越拖越久,纪氏越是沮丧,也越不知该怎么和林海说话,心里常常思忖,已经有俩个儿子了,春绣肚子里还有一个,现在他未必会喜欢自己怀了这一个的吧。 一个心不在焉地打扇,一个心有所思地假寐。东屋这奇怪的沉静,最后被西屋孩子的笑语打破。 “姐姐,姐姐,抱抱,抱抱。” 第212章 林海75 林海被晨官儿兴奋的叫喊惊醒,他惊诧地站起来,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错过了这么多。儿子已经可以口齿清晰地叫姐姐, 还能明确连贯地表达自己的诉求了。 纪氏也不好再装睡, 睁开眼睛, 假装才发现林海。 “夫君,您回来了?”纪氏难掩恰值暑期又身怀六甲的憔悴、疲惫。 林海看着纪氏的样子,心疼油然而生。忙弯腰扶纪氏坐起来, “婉容, 你这怀了多久了?我这半年早出晚归的,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纪氏看着林海双眼都是满满的关怀、心疼, 立即红了眼圈,还低头伸手拉拉衣襟, 掩饰已经显怀的腹部。 “该有六个月了。” 林海心疼起来, 搂了纪氏在怀,看着怀象不像六个月啊,定是自己疏忽、纪氏心里有委屈了。“可是吃不好?还是府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了?都怪我, 光顾着在朝堂吵架了。” 纪氏靠在林海怀里, 只觉得委屈一层层地蔓延上来, 却不能开口说出一个字。摇摇头, 抓着林海的衣襟, 深吸了一口气, 才慢慢说道:“都还好, 赵老先生说孩子正常呢。夫君可看过晨官儿和暮哥儿了?” “刚看了一会儿。哥俩玩的高兴, 没人注意到我。”林海语气有点小失落。 纪氏轻笑,“夫君有空去看看春绣吧,她小,又几个月未见您,该心慌着呢。” 林海点头,“一会儿,我回来吃饭。” 林海叫了丫鬟进来服侍纪氏,在堂屋略站了站,听了一下西屋的笑语,想着回来再和孩子们玩,就转去看春绣。 春绣才十六岁,人本就生的纤细,正在她的小院子里,指挥丫鬟站在凳子上摘石榴。林海看着纤细的春绣,挺着肚子,就想啐自己几口。还是摘石榴的丫鬟发现他进来了,慌慌张张下来,好悬没带翻凳子。 “给老爷请安。” 林海扶起要行礼的春绣,示意丫鬟起来。 春绣面色不错,珠光莹润,白皙的小脸,见了林海熠熠生辉。挨了林海慢慢坐下,用帕子捏了颗石榴籽递给他,“老爷,今天回来的早。” “是啊,好久没回来这么早了。春绣这几个月可好?” “谢老爷挂念,都很好。”春绣从到了后院,纪氏就派来教好规矩的丫鬟、婆子,一切都照顾的很好。她的爹妈,大管家给调了活计,跟着大管事林计的大哥也调了活计,自己的妹妹也被选进了绣房。一家人,过的再好没有了。 虽然春绣从进了内院,就再也没见到老爷,她开始是忐忑不安的。及至后来知道大姑娘生日都没见到老爷,她的心就落到实处了。太太说老爷正事忙着呢。府里的人都知道,老爷最捧在心尖尖的人就是大姑娘了。 “老爷朝政忙,太太对奴很照顾的。”春绣笑得很柔美,略胖了一点儿后,古典美女的气韵,越发地足起来了。 春绣让丫鬟捧出一盒子的手帕,“老爷,奴只会这些,请老爷不要嫌奴绣的粗糙。” 林海把手帕一个个展开看,看一个夸一个,夸得春绣满脸红晕,双眼水光盈盈。 “绣的都好,这怀了身子,别再绣这些耗神熬身了。这些,都够我用到明年去了。等生了以后再绣,啊。”林海看自己不让春绣绣帕子了,春绣那立即涌上的失望,赶紧补上生了以后再绣这一句。 春绣听了这一句,满眼生辉,笑着点头,“奴听老爷的。” “春绣啊,想吃什么就和太太说,不然就和管家娘子说,别委屈自己了。”林海看春绣精神好,身体好,嘱咐村秀没事儿多走走,到生的时候有力气,看看天色不早,转回去主屋吃晚饭。 春绣恋恋不舍地送林海出了小院门,林海走出去老远了,快转弯儿的时候,回头一看,春绣仍站在那儿望着,他向春绣挥挥手,春绣回应他,摇摇手里的帕子。 林海转身,一路上心里都是这个稚嫩、纤细、挺着肚子、向他挥舞帕子的青春少女。 纪氏的屋里如同开锅一样地热闹。晨官儿会叫姐姐了,喊姐姐抱抱。暮哥儿还吐字不清,呀呀地大叫,不肯落到后面。纪氏远远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亲子、庶子和继女,笑着玩成一团。 “别抓姐姐的头发,快松手,姐姐疼,疼。”暮哥爬到和晨官儿比赛的黛玉身边,动作极快地一下子抓住黛玉的头发。黛玉拢着暮哥儿的手,哄暮哥儿松手。 暮哥儿欢快地揪着黛玉的头发,兴奋地“啊”、“啊”,扯得黛玉的头偏向他了,就咯咯地笑着松了头发,抱着黛玉的脑袋就啃。 “哎呀,暮哥儿,暮哥儿,”黛玉双手护着头,又舍不得去推弟弟,暮哥儿的涎水就顺着黛玉的头发滴下来。 “哎呀,头发脏啊,快不要啃啦。”黛玉坐起来,拿帕子给闪得晃悠着、坐不稳的暮哥儿搽拭口水。 “姐姐,抱抱。”晨官儿又扑到黛玉怀里。黛玉一想手揽着一个,二个奶娘拿着大蒲扇,站在炕边使劲煽风。 奶娘边打扇边劝,“晨官儿,坐下歇会儿吧。”晨官儿扑到黛玉身上,还没坐稳就又站起来,扶着黛玉肩膀,绕着姐姐和弟弟迈步。 林海进屋,见女儿和儿子玩的正好,黛玉正对着门,抬头发现父亲进来,高兴地叫到,“爹爹,爹爹。” 林海上前把黛玉从炕上抱起来,呵,沉了不少。“晏晏,想爹爹没有?” 黛玉红了脸,“想了,天天都想。”搂着林海的脖子,扭着身子要下来。 林海一笑,姑娘大了,不肯让他抱了,可这还搂着脖子呢。林海把黛玉放到炕沿边站好,搂着问:“先生教的好不好?有没有认真学?” “先生教的好,晏晏也用心学了。”小姑娘洋溢着满脸的欢笑,娇俏地搂着父亲的脖子,和林海贴着说话。 晨官儿看姐姐被抱走了,然后就不再理会自己,“啊啊”地大叫着不依。暮哥儿也跟着啊啊。 归荑和奶娘、丫鬟就给林海福身行礼。林海笑笑,示意她们起身。 “晨官儿啊,认识爹爹不?来,叫爹爹。暮哥儿,来,叫爹爹啦。”林海放开黛玉,把俩个爬过来的儿子搂过来。 俩孩子都看陌生人一般地看着他,挣着、扭着,不肯让林海搂。林海尴尬,纪氏看着他笑。还是黛玉贴心,哄晨官儿叫了爹爹,暮哥儿也跟着啊啊两声,算是父子见过面了。 一起吃过饭,林海和黛玉与俩个小不点儿玩了好一会儿。等时辰差不多了,又一起给俩孩子洗了澡,交给奶娘抱走。晨官儿不肯走,和姐姐亲了又亲,才跟着奶娘去睡觉了。而暮哥儿,学着晨官儿做,却抱着姐姐的脑袋,狠狠啃了几口,惹得黛玉又喊又搽的,才笑嘻嘻地由着奶娘抱去睡觉了。 归荑也跟着给林海夫妻行礼,离了纪氏的主屋。 林海对黛玉说,“明儿休沐,晏晏把功课拿去书房,爹爹要细细看的。” 黛玉却赖在纪氏的房里不肯走,“爹爹,那鞭子要怎么耍啊?” 林海一愣,想起来黛玉的生日,自己送她一条鞭子,可没有送使用方法——鞭谱。 “等爹爹有空了,回头好好找找。” 纪氏掩着嘴,挡住要脱口而出的哈欠,心想这要是亲闺女,一定要撵她回去睡觉了。还是林海发现纪氏的困窘,站起来说:“晏晏,明天去爹爹书房说,好不好?” “好吧。爹爹,母亲,早些休息,晏晏回去了。”黛玉行了礼,不情不愿地离开上房。 林海去洗漱。等他出来,看纪氏的样子,已经是睡了一会儿。才想起给俩孩子洗澡的时候,纪氏离开,大概是去洗漱了。 纪氏勉强睁开眼睛说:“夫君,您去归荑那里吧,妾身困得很了,夜里又要频繁起夜。有话明天说吧。” 林海还是头一次被纪氏往外撵,讪讪地说:“为夫也该照顾照顾你的。” “夫君,”纪氏强打精神,“夫君,您在这里,妾身休息不好的。” 林海尴尬,站了一会儿,说:“既如此,明早再过来看你。” 纪氏含糊地应了,就闭眼睡了。 林海去了归荑的小院。归荑却在灯下写字。见了林海过来十分惊讶,急忙放下手里的毛笔,惊喜地站起来见礼,“老爷。” “怎么这时候写字呢?” “白天在太太那里看孩子。”归荑略略不安地笑笑,“奴记得老爷吩咐的,每天最少要写一百个大字。” 林海拿起归荑写好的大字看起来,归荑的字就如其人,自带一种婉约的柔美,十几年练下来很值得一看了。“今天这是写了多少了?” “奴晚上没事儿,就多写了几个。”归荑招呼丫鬟进来,把写字的东西都收拾下去。 “老爷,奴伺候老爷洗漱吧。”归荑从怀孕挪到内院,说来已经一年多再未与林海共处,看老爷这时候过来,是要在自己这里留宿了。可老爷这半年来,头次进后院,是该留在太太那儿啊。归荑不免地就有些紧张了。 “你去洗漱吧,我洗漱过了。” 归荑更加忐忑不安,是不是老爷和太太有什么不愉快了,怎么老爷洗漱后过来了。但她又不敢、也不想开口问,默默打理好自己,回来让丫鬟收拾床铺。 “归荑啊,有个事儿,你看你怎么选?太太说,你生了暮哥儿以后,不可以再生了。有几样法子可以给你选。”归荑瞪大眼睛,惊恐不安地看林海。 林海看着归荑的样子,心里难受,狠狠心说道:“避子汤、落子汤、绝子汤,或是老爷我再不到你的院子来。” “老爷,”归荑的一双柔荑立即攀上林海的脖颈,“绝子汤。奴能有暮哥儿,已经是太太额外开恩了,是老爷给归荑的额外福分了。” “归荑,暮哥儿这样小……” “老爷,奴只要能跟在老爷身边。若是老爷那日不耐烦了这世上,归荑跟着老爷去就是了。” 林海抱紧归荑。 原来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真好! 第213章 林海76 今上在忍耐了半年以后, 把勋贵里面叫嚣太上复辟临朝的一些勋贵, 整得灰头土脸。在礼部和翰林院的秋闱考官离京前, 赞成太上临朝复辟的勋贵, 彻底地闭了嘴。 出头是御史贾雨村。他先弹劾勋贵的几个常见的违法事情:放印子钱、侵占民田、在去年的雪灾等天灾中囤积居奇。接着一些御史纷纷出面弹劾勋贵,甚至把个别勋贵的贪赃卖法、抢夺他人妻女的人,都被点名道姓地在朝堂上给爆出来。 所有的勋贵都闭嘴了, 这些事情在谁家都有。聚族而居的年头, 家家都有过的紧张的族人, 家家也都有一些熊孩子,闲的每日在京城惹是生非,都是司空见惯了的。 今上命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 联手把调查御史弹劾的事情核实。涉事的有实职的先上折子自辩,恩荫实职的先停职, 捐了虚职的暂停官员身份。诰命涉事的, 暂停诰命待遇,待查清后,比照朝廷律法,再予以最后的处理。 不仅是勋贵, 就是文官中好多人也闭嘴了。都想着回家好好查查,看族里、自家有没有涉及这样的事情。一旦被刑部核实了,如果不被夺官,都要烧高香了。至于官绩考核, 太上要临朝复辟, 顾不得了。 礼部和翰林院忙起遴选各地的秋闱考官。想当考官的, 首先要二榜进士出身,自己报名,然后参加礼部的统一考试,最后林海和杨维纲把考试合格的呈报给陈尚书。陈尚书汇同内阁初拟考官,再报给今上定夺,才算是定了去各地主持秋闱的官员。 当然,同时派遣出去做稽查学政的官员,也收到归朝的旨意。 不等贾政回到京城,王夫人就被刑部官员上门问罪。原来有人指控王夫人放印子钱。 王夫人的日子过的不太舒服,一天总有半天的时间,因为精神不济,时不时地要歪在床歇着。贾政走前有话留着,再要李纨没空教兰儿,他们这一房,怕是没指望了。王夫人只要先按捺下搓揉李纨的心思,等孙子能去学堂了再说。 刑部官员的上门,吓得王夫人三魂七魄飞掉了一半,赶紧让人去请自己的哥哥王子腾过来,为她做主。 王子腾过来,问清上门的刑部吏员,原来是有人告发,因没有实证,故不拘王夫人去问话,但依律要先收了她四品恭人的诰命。诰命的服饰等收走,心疼、惭愧交加的王夫人就晕了过去。 王子腾赶紧让人拿自己的帖子去请了太医,等把王夫人救醒过来,王子腾摈退众人,盯着王夫人说:“妹妹,你要信二哥,二哥最想你好好地活着的。二哥要是有十分照应你的力气,不会出九分的。可你要和我说实话,从荣国府分出来后,可再有沾印子钱?” 王夫人赶紧摇头,“二哥,我的人现在就这几个了,也就在内院照顾我罢了,连出门都难,哪里还会沾哪些事儿呢。” 王子腾点头,王夫人自分家后的日子,他不时地把王夫人的陪房挨个叫回去敲打一番,也时常有派人过来查看,生怕王夫人再惹出什么不好收拾的事情。 “二哥信你,以前的都抹清了。要是分府以后,你都没沾,应是无事的。这次的事儿,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的。” 王子腾好好安慰了妹妹一番,又叮嘱太医尽管用药,告诉外甥媳妇缺了什么、或是遇到事情,尽管去他府上,才忧心忡忡地回了兵部。 兵部的不少官员都被牵涉进来了。勋贵们都过惯了娇纵的日子,连带着勋贵的奴才们,都自觉高人一等,抢夺民田、欺男霸女、打架斗殴、逼良家女子做妾的事情,层出不穷。而这些事儿,因有苦主在,是最禁不得查的。 停职了一批,也就空出来一批位置。 随着刑部核查涉案的勋贵增加,停职的人数增多,谋缺的人开始奔走起来。贾赦在兵部都是躲着人的,有找他说情的——他躲。犯法了找侯爷了,快活的时候怎么想侯爷呢。想谋空缺的——他也躲,兵部的位置,圣人惦记多久了,就是一个主事,他敢轻易许人吗? 荣国府的门房被管家林之孝和吴新登看得严紧。因是贾赦放话,放进去一个人,收了一个铜板,拿他俩是问。 吏部的官员,逐日被人围堵着,可吏部的人,早司空见惯求职者的种种花样了。 所有的人,把目光都集中在今上身上。看这次的弹劾,涉及如此多的勋贵,最终以何种方式收场。不过,也有受到打击太重的勋贵,寻了门路,去求太上皇。 太上皇把儿子叫了过去,努力睁着开始昏花的双眼,要看清眼前威仪初现的儿子。这个儿子,从来都泯然在几个皇儿后面。要不是甄贵妃提醒,他都不晓得这个儿子该大婚、该建府出宫了。实际是甄贵妃怕圣人继续留他在宫里住,朝臣会误会要立这个皇儿做太子的。 若不是实在无法、无法平衡了,他不会把圣人的位置禅让与他的。 “你要把勋贵一网打尽?”太上的声音,多了少见的冷酷。别以为他不知道为什么整治勋贵。 “父皇,儿臣不敢自毁江山的。”今上起身回答,诚惶诚恐,“父皇,那些被弹劾、停职的,都是镇日里在朝廷混日子、在家不约束子弟、在京中和京畿横行霸道的,并且以恩荫的虚职官员为多。” “嗯?” “父皇,朕逐个查询了,像北净王府就没有被弹劾。缮国公府、荣国公府、宁国公府、保龄候府等,这些都没涉及。兵部胡尚书的族人有涉及,但他不是族长,他府上的子弟也没有涉及不法之事。还有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也没有涉及,九门提督衙门也没什么人涉及。刑部、吏部的官员基本也没涉及。” 太上听了今上这一串的没涉案的,放下了心,兵部稳固着呢。欣慰地点头,“你心里有个底就好,那些不法的勋贵子弟,也是该约束一二的。只是莫过了,别伤了勋贵的心。咱们这江山,到底是那些有功勋人家的先祖,跟随太/祖打下来的,不是清流守着本刑律治理出来的,也不是御史弹劾出来的。” “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此事到此为止,即刻让刑部等停了。” 太上高兴,留今上一起用了饭。 贾政回到京里,先去交了差事,就听和他在同一个公房做事的同僚说,他府上被人举报放印子钱,又说京中诸多的勋贵被弹劾、夺职、夺了诰命。也顾不得与同僚寒暄了,赶紧离了礼部。一路上凡遇到和他打招呼的人,他都觉得人家的眼里,藏着蔑视、藏着看他笑话的含蓄。 贾政不顾回京的一路辛苦,回到府里就气冲冲奔到王夫人的房间。却见王夫人歪在榻上,面色萎顿。他却也顾不得了。 “王氏,”贾政大喊一声。“你,你,” 屋子里伺候的几个丫鬟一见贾政不对劲,赶紧行礼后退了出去。有机灵的,就送信给宝玉和贾兰。 贾政见服侍的人都退下去了,王夫人也勉强着起来,给他行礼。 “老爷回来了。”王夫人见贾政进来就不对,心头发慌,这是为什么。 “王氏,你放印子钱被举报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里的石头落底了,原来是这事儿啊。 “老爷,也不知是那个杀千刀的举报的。刑部上门来问了,还把妾身的诰命收了回去。但就是前几日,查证了是诬告,把妾身的诰命等文牒又送回来了。” 贾政听了,长出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老爷,您这一回京,怎么就……” “唉,你在府里不知道啊。”贾政给王夫人巴拉了一些被弹劾、夺职、夺了诰命的勋贵。 “王氏,你说我怕不怕?这要是把以前翻出来,我这四品的郎中就得被免职了,咱们在京中和后街上那些人,还有什么不同?” 王夫人也吓得除了一身冷汗,心里暗暗念佛,自己原来还恨贾赦多事儿,却是他这多事儿,救了自己一家。 “你不知道,还有人家被问罪呢。你以后切莫再沾这些了。” “是。都听老爷的。妾身也都是为宝玉和元春打算。家里就这些,孩子大了,这婚嫁的银子,唉。”王夫人愁的不得了,贾母被贾赦就那么关去梨香院,怕是贾母的私房,二房得不着了。 “孩子婚嫁的银子,母亲和大哥都安排好了。你不用管。你这是怎么了?可有请了太医来看?” 王夫人叹气,招呼人进来服侍贾政洗漱,“从妹妹过世,我病了那一场,然后就日日觉得精神不足,也容易疲乏。我二哥给请了太医,只说是气血不足,开了一些方子,都是些阿胶桂圆人参的,说要好好将养。” 贾政点头,“既如此,也莫舍不得,你还是好好将养着。” 夫妻三十年了,又生养了二子一女,贾政对王夫人的感情已经从初婚的欢喜,变成左右手一般。 “咳,咳,”贾政假咳两声,把屋里服伺他洗漱、又送上茶的丫鬟都撵出去,略有些为难地说:“夫人,因周姨娘驽钝,我收了夫人送的丫头。”贾政觉得这话必须对王夫人说了。 “老爷喜欢就好。妾身这就给她开脸,若她以后有福气,再给老爷添了一儿半女的,就抬举她做姨娘。” 贾政点头,恢复了平日的端正模样,正好外面丫鬟报“宝玉和兰哥儿来了”,贾政就此掀过此话题,叫了儿子、孙子进来,考问起功课来。 第214章 林海77 从能按时回府,林海就开始为纪氏和春绣担心了。纪氏三十岁, 在这个时空, 这个年龄生子算是高龄产妇。而纪氏怀孕前期的几个月心情抑郁, 待林海发现, 胎儿也差不多有六个月了。林海愧疚之余,对纪氏倍加关怀体贴,过了一个多月, 纪氏慢慢缓过来。赵老大夫停了纪氏的安胎药, 由隔日就给纪氏诊脉,改成五日一诊。 这时候,赵老大夫才对林海说:“大人, 老朽先前真的是为县主担心啊。不说孩子如何,就县主那精神头, 到生的时候真不好说。好在大人有法子, 哄转了县主。” 林海听了这话,甚是愧疚,“都怪我, 只忙着朝廷的事情去了。” 赵老大夫笑笑说道:“家里没有老一辈的帮着照料, 妇道人家怀了身子的时候, 就容易想不开。碰上大人忙碌, 自是顾得了朝廷的差事, 顾不得家了。” 纪氏心情舒畅后, 人也吃的进去了, 肚子吹气一样膨胀起来。林海每晚必是雷打不动地配着纪氏在园子里遛弯儿。有时候也带上春绣一起。 对春绣, 林海每见春绣一次,就要心惊肉跳几天,就怕春绣生产的时候有什么意外。 林海吩咐管家,把春绣的娘亲调去春绣的院子。林诚和林谦都劝阻,不要调。 “老爷,这不合适啊。春绣姑娘的院子里,太太/安排的人都挺合适的,照顾的也精心。” “老爷,调过去怕太太心不安啊。” “无妨,不是要她去做事儿,陪春绣说话就好。等坐完月子了,就回去了。太太那里我和她说。” 林诚见劝阻不了,只好把春绣的亲娘调过去,也不安排她活计做,每日就守着她自己的闺女说话。 从调了人过去,春绣每见到林海都是一脸幸福的满足样,让林海觉得自己越发地不够人味,这春绣比自己小了快三十岁啊。 纪氏揶揄林海,“夫君这样体贴通房丫鬟的,再是难找到的了。”其实纪氏对林海提议的调春绣亲娘过去,陪到坐完月子没啥反对的。 “婉容,可是为夫对你哪里不周到?为夫改。”女人吃醋的时候,一个字,哄。 纪氏红了脸,自己的夫君再周到没有了。可就是看他对春绣,也是关怀体贴的,就是不得劲。 “夫君待春绣也很体贴呢。” “唉,夫人哪。这春绣可是你硬塞给为夫的。可对?” 纪氏点头。 “那是不是没有春绣,也会有夏绣,秋绣的呢?”林海扶着纪氏,小心地看路。 “夫君,你说的对。是妾身着相了。再不会了。”纪氏为自己的小情绪,感到不好意思。 林海一笑,打趣道:“该不是婉容觉得夫君甚好,舍不得和别人分享了吧?” 纪氏想想,点头。“是。” 林海反倒被噎了一下。“呵呵,呵呵,也就夫人不嫌弃如海这一把子年纪了。” 纪氏依偎着林海,慢慢跨上石阶,“夫君如此俊朗体贴,怕是再过二十年,也有如春绣一般的小姑娘对夫君倾心的。” 春绣看夫君的星星眼,纪氏都羡慕得不得了,她对属于自己的男人,还没有这样的仰慕呢。春绣这小姑娘令纪氏感到压力,丈夫会不会因为春绣的全心倾慕,喜欢上春绣呢?还有归荑,唉! 想到归荑,那个越发美貌的姨娘,总是温温柔柔地看着孩子,不管晨官儿怎么欺负了暮哥儿,都是不动声色,嘴角噙着微笑看着,等奶娘和丫鬟出手,把被按倒的暮哥儿扶起来,把晨官儿引开。即便是林海过去看孩子,归荑也是该行礼就行礼,对自己从来都是恭敬有加的虔诚样子。对归荑,纪氏有莫可奈何之感觉。 怎么在母亲那里行得好好的法子,到她这里就不好使了呢?!还有她以为归荑会选避子汤的,或者为搏林海的心,拼一把,哭求再生个女儿。没想到归荑断然地选了绝子汤。原来奶娘说夫君待归荑不同,看来归荑待夫君也不同啊。 归荑选了这绝子汤,生生把自己衬托成心量狭隘的妒忌妇人了。 可如今呢,她是不能对归荑有一点儿异色,也不能对归荑做什么了。人家连绝子汤都主动喝了,她再行那些搓揉姨娘的、从早站到晚的规矩,不过是把丈夫从自己身边推开,让丈夫连人带心都去了归荑处。 林海对纪氏的话,假装颇为自得,“婉容,你可得给为夫多弄些养身、养颜的方子来。不然二十年后,再没青春少艾,仰慕你夫君了,你夫君我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纪氏被林海逗笑,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拧,林海配合着喊疼,求饶,纪氏展颜一笑,高兴地随林海往回走。 “夫君,晏晏的鞭子,耍得挺像样子啊。”纪氏开始挑林海爱听的话题聊。 “是。这孩子聪明得很。”不过一个多月,黛玉的鞭子就基本能做到:指哪儿,打哪儿了——那是梦想,只是不再抽到自己身上罢了。 “以后晨官儿、暮哥儿也要学武功吗?” “要。科举最是熬人,没个好身体,单是秋闱的那九天,就难过关的。不过,他们武艺再好,将来也不能去做武官的。” “为何?” “天下承平已久,武官在朝廷的地位会越来越低,也越来越不被重视。就是有幸成为执掌京畿军权的圣人心腹了,还会被圣人忌惮、猜疑,更是皇子们的拉拢对象,一个不好,就是继任皇位者的抄斩对象。不然呢,就是去苦寒之地困守,每年为了军饷、军械等,又要看户部、工部的颜色,所以没必要去做武官的。” 纪氏想想武将的出京,认同自家夫君的点评,“夫君说的是。可要是孩子读书驽钝,不能进学,可怎么办啊?” “怎么会?你看琏儿,不过跟着为夫读了一年多,就中举了。”林海大言不惭。 纪氏点头,“也是,也是,有夫君教导十年,再怎么驽钝,也会是举人了。”纪氏被舅家表兄弟的文不成的驽钝,武不就的惫懒,吓破了胆子,早开始担心儿子的以后了。 林海终于安抚好了纪氏,礼部的差事又到了主持秋闱的重头戏。 至于晨官儿的抓周礼,林海顾及纪氏身子重,和纪氏商量后,只吩咐林诚在府里简单意思意思好了。倒是黛玉,为晨官儿的抓周礼,和迎春一起忙,把能找到的玩意儿都堆到案上。最后晨官儿不负黛玉所望,抓了黛玉的鞭子和一本《大学》,指着“大”字读给黛玉,喜得纪氏连着几天都合不拢嘴。 京城被弹劾的官员和勋贵们,在今上高抬贵手,叫停了刑部的后续查核后,都长舒了一口气。这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二、三个月,让朝廷的面貌,焕然一新,就是京城街头,也很少了许多打架滋事的纨绔子弟。 日子平稳地滑到秋高气爽的九月,各地的秋闱,也都波澜不惊地结束了。林海因出任了京畿地区的秋闱主考官,辛苦了快一个月,很是挑出几个颇能入眼的举子,心里暗暗希望在明年的春闱,他们能有所斩获。 整个考试完结后,林海回家休息了两日。才回礼部,就被陈尚书叫去尚书的公房。 “如海,老夫已经上了辞表,要乞骸骨返乡了。”陈尚书打断林海要做的京畿秋闱汇报。开门见山地丢了个大雷给林海。 “老夫已经向圣人推荐你接任礼部尚书并入阁。如海,以后你接了礼部,当以礼为重、遵礼行事,方不坠了礼部在朝廷掌执牛耳的位置,也能引导天下读书人、教化好百姓。” “陈师,您老尚未到七十,何不再晚两年?”陈尚书作为礼部尚书、阁臣,从太上禅位,就是清流中的一面旗帜。 “如海,老夫斟酌再三,这时候退下,是最便宜你接手的。其一,因你和杨维纲这半年的所为,你现在接手礼部,清流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其二,勋贵正被圣人把气焰压下去了,你入阁也不会遇到什么阻力。其三,就是老夫为自家不成器的子孙计了。现在空出许多恩荫的实职呢。” 林海点头,表示明白。陈尚书这样抓住最好了时机致仕,圣人投桃报李,也会恩荫了陈尚书那二个儿子。虽陈尚书是为自己儿孙打算,但这时机让林海接手,确实是如他前面所言。 林海立即起身对陈尚书深施一礼。“陈师栽培,如海定会看顾师兄弟。” “好,好。老夫知你是重诺君子,以后我那三个儿子就交给你了。他们也不是什么聪慧之人,只要他们能平平安安地守住官宦人家的名头罢了。” 林海点头,允了陈尚书。陈尚书的三个儿子,长子在外做知府,是以举人出仕。后面俩儿子都没有功名。但三人都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护着他们做个小官,还是可以的。 “陈师,你名下有监生的,他们出仕也便宜啊。” “给孙子啦。老二、老三,一家一个监生名额。”陈尚书也是无奈,儿孙如此,唉。 当今和陈尚书演起臣辞君挽留的把戏,林海这时候在今上的暗示下,挑起礼部的担子干活了。他抽调了翰林院的部分翰林学士,和在京的礼部官员一起,开始审核各地陆续快递进京的秋闱卷子。吏部也派了官员参与其中,对各考官的工作,展开评审。 第215章 林海78 林海在礼部忙得昏天黑地,半点也顾不上家里。只能叮嘱管家和管家娘子, 细心照料纪氏和春绣两个将临盆的孕妇。好在前面林海对二人贴心巴肺地照顾的周到, 纪氏和春绣的心情舒爽, 理解林海是朝事繁重, 不能陪她们待产。 府里安稳,林海没后顾之忧, 全心扑到政事上,一面督察秋闱试卷的审核, 一面在今上的授意下, 和陈尚书交接礼部事宜。 天高气爽的九月十二, 纪氏顺利地又生了一个儿子。林海给这个儿子取名为林旻,纪氏顺口取了旻官儿的乳名。这个孩子简直就是与林海套模子长的, 与林海有七八分的相似, 余下的那点儿, 林诚娘子说是像了老侯爷了。林海的面相肖母,那这个孩子是既像祖母、又像祖父了。 纪氏心里惋惜, 若是幼子长得像晨官儿的一样就好了。望着未带一点纪家模样的、却是既像祖母、又像祖父了的幼子,纪氏知道, 就冲这孩子的模样,也不好把他过继给胞兄了。 在纪氏生子的第二日,九月十三,春绣顺利地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出乎意料的女儿。令林海非常吃惊。女儿已经生下了, 林海没有去问春绣, 怎么没用生子的法子。纪氏说过给了春绣的, 林海信纪氏。 林海给娇娇软软的小女儿取名林曼,乳名曼姐儿。这是一个在林海看来极其具有古典美的小女婴。 三个儿子了,林海长出一口气,一定要养得好好的,不能有一点闪失。 …… …… 纪氏听林海说春绣生了女儿,愣神了,“夫君,春绣怎么会生女儿?” 林海摊手,他怎么知道啊。就是知道了,能把孩子塞回去重生不成?只能安慰纪氏说:“啥事儿都难十成十,或许这个就是例外罢了。” 纪氏点头,“也是。夫君,那孩子长的像谁?” “曼儿像春绣多一些。以后怕是比春绣要漂亮得多。” “夫君,曼姐儿比旻官儿小了不足十个时辰,妾身把她记到名下可好?” “你是要把她记成嫡女?” “是啊。庶出子将来可以进学,靠自己考功名。可这庶女,婚嫁的时候就难了。” 林海点头,“难为婉容一片慈母之心,这事儿不急。等满周岁上族谱时候再说。”林海劝纪氏好好歇息。 林海知道记成嫡女对女儿好,但他还是想问问春绣的意愿。 “老爷,那曼姐儿,日后会知道是奴生了她吗?”春绣尚稚嫩,她的想法,都在眼睛和脸上表露出来。落在林海眼里,春绣就是既想给女儿要嫡出的好处,又不想女儿将来不认她。 “这要看太太的打算了。记名嫡女和太太生的嫡女的区别,还是挺大的。你先好好想想,反正暂时不会上族谱的。” 林海前脚走,后脚春绣的亲娘,就进屋和女儿嘀咕起来。 “囡囡啊,记成太太生的嫡女,这孩子就是太太的啦。你不是白生了?” “娘,孩子就是太太的,不过借我的肚子来世上。” “囡囡,你可别信那两个老货,那都是糊弄你的话。那样曼姐儿长大了,怎么会认你这个亲娘,听娘的话,这事儿不能犯糊涂。记名嫡女就好。等明年你再生个儿子,就在林家站稳脚跟了。只看我们曼姐儿的好模样,老爷也会给曼姐儿寻门好亲事,以后也能帮着弟弟在林家立足。就是你爹和你大哥,以后也都能借到外孙儿、外甥儿的光。” 娘俩趴在小女婴的左右,轻声嘀咕着。 “娘,你看曼姐长得比奴还好。” “是啊,这是个好命的。我囡囡这模样,就是落在我们奴才窝了,不然也是穿金戴银的诰命夫人。” 春绣为娘亲的话,感到有些羞涩。“娘,府里比我长得好的多着呢。” “那她们也得有你的命啊。你看青梅都十八了,那模样也不比你差,啧啧,太太也没选了她给老爷。” “娘,那是大姑娘的贴身丫鬟。可不好混说。” 春绣娘掩口,左右看看,屋里没人,放心一笑。“咱娘俩说说罢了。”放过这话题。又接着说道:“囡囡啊,你出了月子,管家就要调娘回去针线房了。你要记得娘的话,小心伺候好老爷。娘看归荑和莺歌啊,简直就是狐狸精,可别让她们把老爷拢了去。” “我都听娘的。” 春绣娘爱怜地抚着女儿黑油油的头发,自家闺女生了孩子,越发地水灵俊秀了。还是富贵人家好,这怀着孩子的,吃的好,孩子养出来就水灵,连女儿,这一年多也长高了。 …… …… 林海为让不让幼女知道春绣这个生身姨娘的事儿,问纪氏。 纪氏早从伺候春绣的丫鬟那里,知道了春绣两头都想要的态度。对林海坦然一笑,说:“记名嫡女吧。记成龙凤胎,太假了,哪天被戳穿了,好没意思。” 纪氏心里对春绣的不上台面,啐了一口,比对归荑,还是差的太远了,不知道夫君是否知道。 夫妻商量好林曼的名分,把她和林旻一起办了洗三。纪氏因春绣贪心,把曼姐记到自己名下后,再没提给春绣摆酒做姨娘的事儿,府里的人也还是春绣姑娘地叫着。只有伺候春秀的丫鬟、婆子,在春绣的院子里叫她姨娘,出了院门,自然改口叫姑娘。 现在林海的后院组成:一妻纪氏、一妾归荑、二个通房春绣和莺歌。 五个孩子, 长女林晏、长子——前妻贾敏所出;长子夭折。 次子林晨、四子林旻——继妻纪婉容所出; 三子林暮,归荑姨娘所生,庶出; 次女林曼。通房春绣所生,记到纪氏名下,通称庶出嫡女。 孩子满月的时候,林海还是抽空,为俩孩子一道举行了满月礼。贾赦看着林旻,叹道:“如海,你这几个孩子,就这一个长得像你,太像你了。你父子是一个模子扣下来的了。” 来喝满月酒的宾客,也多是这样认为。有人看是俩婴儿,还以为是龙凤胎呢。最后得知女婴是个庶女,赞几句长的漂亮,也就作罢了。 贾赦倒挺喜欢这个小女孩,等喝酒的客人都离开后,满脸真诚地对林海说:“妹婿,不如把这孩子定给我家琮儿吧。” 林海有些转不过来,“舅兄?她才满月啊!”哪有这么早定亲的,娃娃亲啊。 “是啊,怎么了?还有指腹为婚的呢。”贾赦说着话,把胳膊搭到林海肩膀,半个身子的重量压过去。 “妹婿啊,这孩子虽是记成嫡女了,依我看还不如就是个庶女呢。庶女如何?你礼部尚书、阁臣的庶女,照样也能嫁个前程不错的。可这一记成嫡女,你想过没有,清流高门人家里,规矩好好的最忌讳这挂羊头卖狗肉的糊弄人的事儿。” 贾赦份量不轻,林海赶紧把他扶去坐好,招呼人给他端醒酒汤。 “大哥,您接着说。” “也就我们勋贵人家吧,尽爱干这些弄虚作假、自己糊弄自己玩的歪门邪道。你看我岳父家的规矩,三十无子才可纳妾,有子不得纳妾。谁家结亲的时候,不问明白嫡出还是庶出?你闺女啊,这记成嫡女,这样的人家是嫁不进去啦。” 林海心里的小人狂吼,泥玛啊,jj的文中那些记名嫡出是骗人的? “你要把闺女嫁去武将家里,走纪氏娘家戍边的路,这样没所谓的。可别告诉我,你舍得啊。” 林海亲自上手,给贾赦端过来醒酒汤。贾赦喝了一口,皱眉放下。 “真难喝。” “你说你这闺女,真正清流人家进不去,武官你舍不得,勋贵?还有比我那府里更清静的?我和你说,琮儿可是张昭在启蒙呢。” “再说了,琮儿是次子,他没姨娘。你也不用担心邢氏,以后会揉搓了你闺女。有你教导的琏儿,以后给你看着这俩小的,你多省心。是不是?就这样吧。”贾赦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把汤碗塞到林海手里,伸手去扯林海腰间的玉佩。 林海哭笑不得,“恩侯,你停手,我解给你。”林海被贾赦这一番念叨,才彻底明白了,贾琮对曼姐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婚配对象了。 林海解了腰间的玉佩,吩咐人拿纸笔等物。“恩侯,既然要订亲,咱们就好好地写了庚帖、婚书。” 贾赦的酒立马没了,两眼放光,“好,好,好,还是如海想的周全。” 贾赦和林海换了儿女的庚帖和信物,满意地打道回府。一路上贾赦得意的快唱出来:阁老的闺女哎,也就是我贾赦,换个人,谁能订到?哈哈哈,手快有,手慢无啊。 第216章 林海79 贾赦兴高采烈地回到荣禧堂,让人把贾琮带过来, 五六岁玉娃娃一般的儿子, 怎么看怎么心生欢喜。“琮儿啊, 为父今天给你抢了一门好婚事, 定了个好媳妇,以后你要好好读书,要争气一点儿。” 贾琮尚小, 哪里明白什么是媳妇, 看父亲的样子,知道父亲给自己抢了好东西。规规矩矩地给贾赦行礼,表示对父亲的感谢, “谢谢父亲,儿子一定好好读书, 给父亲争气。” “是给你自己争气。今天的大字写完了没有?功课呢?” “写完了。所有的功课, 昭大表哥都看过了。”张昭住在贾赦府上,贾琮的启蒙就交给他这个状元了。 贾赦满意,看看时辰尚早, 就带贾琮去练武场。林海文武双修, 自家儿子也得练身好武功啊。 与此同时, 远在江南的贾琏, 接到父亲贾赦的信。贾琏捧信看一遍再看一遍, 边看边感叹, 这才几年的光景啊, 林姑父从只有一个娇弱的小女儿, 变成有五个孩子了,其中还有三个是儿子哎。 林姑父也太能干了!二年生三子一女。 可这儿,父亲也要自己学!天,这怎么学得来啊,啊,啊! 贾琏眼睛一转,把贾赦的信,拿去给凤姐儿看。凤姐正趁着女儿睡觉,带着平儿和丰儿给女儿做衣裳,因是跟来的人少,很多事儿都要自己动手,饶是如此,看张家大表嫂、二表嫂跟前的那几个人,凤姐儿都有一种自己太奢侈的感觉。 “二爷,”凤姐见贾琏拿着信进来,估摸是老爷又写了信来。这父子俩,原在荣国府的时候,一个月、二个月地不见面,也都是常事儿,这离京八千里了,却每个月都通信、送东西。那大老爷贾赦真是矫情的人,凤姐心里不屑,嘴里是惊喜地问:“是父亲写信来了。” “是,你看看。”贾琏把信递给了凤姐。 贾琏在张家被二舅舅和二个表哥管着,是日日苦读,早晚跟着张家男儿打熬身体。就是她,每天也跟着二个表嫂识了字、读了不少书。凤姐觉得除了日子艰苦一点儿,也没什么不好。 凤姐把信看完,又看了一遍,眯着眼,笑看贾琏。 “二爷,我可没有林姑父的本事,二年生三儿一女啊。莫非是二爷想有?”当姑奶奶看不明白你小子的花花肠子。 “我哪里敢有啊。”贾琏看凤姐的神情,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儿是在张家,不是荣国府了。张家的三十无子才允纳妾,坑。可父亲和林姑父安排自己在这里学五年,贾琏又无处可以抱怨,也不敢抱怨。 幸好凤姐还算是体谅他,打了个擦边球,把平儿开脸做了通房。为这事儿,二舅舅整整给他加了一个月的功课。 “没有最好了。”凤姐摸着自己的肚子说:“二爷,我这晚了半个月了,怕是又有了呢。” 贾琏一听,差点蹦起来,“一定是了。我打发人去请郎中。” …… …… 京城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林之孝打发人到兵部,说张家三房的张旵到了京城的荣国府,同来的还有大房张昭的妻子、带了长女、次子;二房张旭的妻子、带了一儿一女,还把贾琏的信,带了过来。 贾赦得了府里报信,外甥儿到京了,让来人去翰林院知会张昭、张旭,他自己看了贾琏的信,美的胡子直颤,立即过礼部,去找才接任尚书的林海。 “林尚书,今晚请您喝酒。”贾赦抑制不住满心要溢出的笑意,装模作样。 林海笑,“贾侯爷请酒,一定得喝。” “恩侯,有什么喜事儿啦?”林海接过林谨端来的茶盏,捧给贾赦。 贾赦对林海当了尚书,还这样恭敬地待自己,很满意地接过茶盏。林海明了贾赦的这些个小心思,端个茶而已,哂笑一下,自己也喝茶。 “瑛儿女婿到京了。这是喜事儿不?” “恭喜啊。你家姑爷到了,你不是该请姑爷喝酒吗?” “嘁。你只说去不去?” “去。不就是炫耀你家姑爷是举人吗?我家姑爷虽小,也开始读《诗经》了呢。” 贾赦这回可是更开心了,读《诗经》的是他儿子。 “琏儿媳妇又有了。”贾赦把信掏给林海,高兴地两手直搓,“这回儿,一定是孙子。” 林海拿起信看完,笑着恭喜贾赦。 “恩侯,你这是双喜临门啊。” “同喜,同喜。” “琏儿这字,进步可大啊。” “是。都是你和二舅兄教导的好。”贾赦对林海从心里往外,只有感谢。 “哪里,哪里。我才教他几天啊。是琏儿有张家的灵性,有恩侯的韧劲啊。” 这话贾赦爱听也认同,他贾家在读书方面,跟在张家后面拍马也追不上。 “那也是有妹婿这个伯乐发掘了他,不然他就是荣国府给老二一家跑腿的。” 郎舅二人把对方都捧了个高兴。 “如海啊,那我就打发人去你府上接闺女了,把你大闺女也带去?” “别。可别。你知道我家那俩小子,到点找不到晏晏,哭的屋顶能掀翻了。” 贾赦撇嘴,照例给林海一句,“就没见过你这样惯孩子的。”说完了,站起身来,又叮嘱林海,“我先回去了,你早点到。” “好,好,一定。”林海把贾赦送到礼部门口。 礼部的人都知道这郎舅关系好,贾赦时不时过来串门,有时候会盘桓半天,有时候喝杯茶就走。 贾赦这人,不仅常来礼部串门,还吏部侍郎程荫那儿串门。对此,满朝的清流、勋贵,都只能对贾赦竖起大拇指,吐一个字:“服。” 林海不提,和谁都温温和和的。但这温和的后面,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疏远。而程荫呢,干脆是冷脸,对谁都不搭理。这俩人,是满朝公认的不好交往的,还都把贾赦奉为座上宾。不知道有多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是常扎在贾侯爷离开礼部、吏部的后背上。估计背地里扎贾赦小人的,绝对也不会少。 林海这里应了贾赦,就打发长随回府报信,晚上去荣国府喝酒。 林海很快把手头的事情料理清楚了。最近在礼部的事情不多,还都是做过了的。尤其是杨维纲接了他右侍郎的位置,虽然缺了一个侍郎,二人一起搭档做了二年多了,既往这些活,也都是他俩干的,没觉出有什么不顺的。 看看天色差不多了,林海过去杨维纲那里说了一声,倒把杨维纲感动得够呛,林海做了尚书、入了阁,对他——仍还是原来做侍郎时候的态度。 朝事顺遂,家事林海也很惬意。他得以光明正大地、在多数的日子,都歇息在归荑院子里,身心都觉得熨贴极了。 纪氏出了月子,把曼姐也抱去了上房。因赵老先生说纪氏生育的有些密了,身体有损,得要好好养养。纪氏既不想喝避子汤,也不想怀了以后再喝落子汤。就把旻官儿和曼姐儿放在她东屋的外间大炕上。晨官儿和暮哥儿仍在西屋。至于林海,纪氏安排他到莺歌和归荑两处安歇。 纪氏为此还特意和林海说:“夫君,虽说春绣选了避子汤,可妾身估摸春绣的身子,是和别人不大一样的。万一又像生子方子一样,对她不好使呢。夫君还是不要过去了。” 林海能说什么,内宅的事情,本就是主母说了算的。纪氏把事情说的光明正大,他对春绣本来就不是什么感情深厚的,况且在女儿记名这事儿上,春绣什么都想贪到的秉性,让他有点反感。尤其是管家和他说起过,春绣娘在针线房和人聊天,提起二姑娘的时候,偶尔还会说“我外孙女儿”,甚至还会说“等我囡囡生了外孙子”等等,更让林海觉得,春绣那里晾晾也好。 林海吩咐林诚让管事的提点一下春绣娘,再这么胡说八道的,就送他们家回苏州,春绣娘才消停了。 这些事儿,林海都吩咐管家不要对纪氏说,他早发现纪氏对春绣的反感,算了,都给他生了女儿了,如果能消停些,养着春绣不算什么。就是春绣一家,林海和林诚、林谦核计后,准备找个时机,把他家送去京城的庄子里,好好养着吧。 为此,林海还和贾赦念叨过。“真让我二闺女,有这样做奴才的外家,以后可怎么得了。琮哥也不会认啊。” 贾赦听了林海的话,翻了白眼给他,好好地笑话他一场。“没听说谁家庶子、庶女,认奴才外家,亏你是礼部的尚书呢。要认外家,也是贾家、是纪家。” 林海认真地和贾赦讨论,“恩侯,这家生子做妾,就容易出现想给庶子、庶女做外家的。唉。你别说我是礼部尚书的话。天家是臣民典范吧?庶出的皇子、公主,是不是都分别认自己的外家。别说什么妃嫔不妃嫔的,实际都是妾,不也认妾侍做亲戚了。” “别提皇家,哪里是典范。天下最不规矩的就是那儿了。你见过谁家嫡长子不承继家业的?那还不得被御史喷翻,被扭送官府惩治啊。唯独咱们这天家,哈哈,哈哈……” 贾赦说到后来,笑里满是苍凉、悲戚,倒弄得林海后悔和他说这些了。 第217章 林海80 冬日里,黛玉应了同门师姐的邀请, 和迎春一起在官员的休沐日去赏雪。回来就去书房找林海, 重提起弟弟们会不会分薄了家产的问题。 林海不想午睡, 正在添九九消寒图的消磨时光, 看黛玉出门的衣裳都未换,一脸认真地问三年前的问题, 就放下画笔,看着黛玉回答:“在爹爹的角度, 晏晏的每一个弟弟都是林家的, 不存在分薄林家的事儿。就像一颗大树, 分出新枝,种到它处, 最后由一颗颗小树再长成大树。” “爹爹, 那为什么以前她们会那么说?” 林海看着快9岁的女儿, 把嫡子和庶子的在男人和主母眼里区别,细细说给黛玉听。 “在父亲眼里, 他们都是一样的,都是父系血脉的延续。可庶出的在主母的眼里, 就是别人的孩子。是要分走本该全归她自己儿子的父亲精力、全由自己儿子继承的家产,甚少有女人会愿意的。” “那,爹爹,母亲为什么把春绣姑娘生的曼曼, 记到她的名下?” “晏晏啊, 庶女和庶子不同。女儿养好了, 可成为联姻的好工具,为嫡子带来好处。记到了嫡母名下,由嫡母养大的庶女,身份就高了很多。在礼法上,这样的记名嫡女,身份仅次于继室的嫡女。养得贴心了,选个对嫡母、嫡子有益处的人家嫁过去,就能给嫡母、嫡子带来数不尽的好处。” “爹爹,您会用我给太太的嫡子换好处吗?”黛玉揪着林海的衣襟,两眼满是恐惧。 林海把黛玉搂到怀里,轻拍着、安慰惊恐的小人。“爹爹怎么会舍得委屈晏晏。在礼法上,先是原配嫡出的子女,然后是继室所出的子女,再是记名的嫡子嫡女。庶出的,还有什么良家妾侍所出、婢生女所出、从良女所出,乃至外室子所出的排列。先生有讲过吗?” “有。爹爹,可又要求将所有的孩子都视同己出,好矛盾啊。” 林海笑。“晏晏,这就是男人制定的礼教的矛盾处。一方面把孩子按生母的不同,分了诸多的等级。另一方面,男人又要妻子,把不同等级的孩子都一样看待。晏晏记得去首饰店买镯子吗?” “记得啊。” “出身就像材质不同的镯子,这个比喻不恰当。可本质是一样。要求把不同材质的镯子,卖一样的价格,还昧着良心说都是一样的镯子。理解吗?”林海觉得黛玉这么大了,该知道一些事情的本质。 “爹爹,这是骗人啊。怎么会一样?” “是啊,女诫那些东西,就是男人写出来骗女人的。都是哄死人不偿命的玩意儿。” “可爹爹?”黛玉被林海的话撞击得有些迷糊,“那为什么还要学三从四德女诫啊?” “这女诫啊,好比下棋的规则。先把规则融会贯通,然后在规则内,动脑筋去赢。超出了规则,有两条路了。” 林海听了下来,喝口茶,吊出黛玉等答案的神色了,才接着说:“一个是彻底输掉棋局。” “再一个呢?” “改了规则,让世人接受。” “改了规则,让世人接受?爹爹,那怎么能做到?谁能做到?皇后吗?” 林海笑,“规则不是一个人制定的,是上千年形成的。要改,也不是一个人的一生能做到的。皇后看起来在女人里的地位最高,她也要受到这些女诫类的约束。超出了,会被弹劾,还有废后的结局等着呢。” 黛玉陷入沉默。 林海悠悠然把消寒图添好颜色,招呼小厮进来,把画笔等收拾了。 “晏晏,赏雪玩的好吗?” “还好吧?” “还好,那就是有不顺意的了。晏晏说给爹爹听听?” “爹爹,师姐她们都不喜欢庶出的孩子,为什么男人一定就要庶出的孩子呢?” 这尖锐的问题,呵呵,不好答。林海想想,才斟酌字眼说:“小孩子太容易夭折了。男人想多生几个,保证自己有传承香火。” “爹爹,不是这样的。弟弟是因为那些人使坏才病的。爹爹如果不收那么多姬妾,娘亲就不会……弟弟就不会生病。”黛玉的话出口,立即白了脸,伸手捂嘴。看着林海,惶恐的眼泪滚滚下来,“爹爹,爹爹不要生气,晏晏不是要指责爹爹。” “晏晏,你说的有点道理。爹爹不会怪你的。”林海赞许地点头,这孩子终于肯说出来、肯面对、压抑在心底的弟弟和娘亲死去的事了。 “爹爹,怎么是有点道理?” “爹爹以前给你讲过猴群的故事,还记得吗?” 黛玉点头,眼泪就随着这点头,扑簌簌地又滚下了一串。 “猴群里,只有猴王才能留下后代。男人的本性,就是恨不能目之所及的土地上,全是他一个人的后代。所以他想多生一些。而女人,最佳的生育年龄也就是在18岁到30岁之间,生3个到4个罢了。再多,生的密集了,对身体就有害了。所以,男人和女人就出现了矛盾。这个世界是男人做主的世界,男人搞出三妻四妾的花样,想更多地留下后代,就有了女诫等,想让女人接受这样的观点,还要把嫡出和庶出的一样看待。而女人,前面说过了,本心并不认同这点的。还有一个,真的就是小孩子身体弱,一个受寒就容易夭折的。玉儿,理解吗?”林海放慢语速,缓缓地和黛玉讲。“爹爹,我明白一些。爹爹想弟弟们都好好长大,所以现在不要那么多的姬妾了?” 当老子和小姑娘说这种事,唉! “是的。所以,那四个歌姬,爹爹就一直没收。晏晏,爹爹只留了归荑一个人,是因为她不多事,没参与那些后院姬妾争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爹爹的出身,职位,决定了爹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就是莺歌,爹爹开始也是不想收的,春绣,更不想了。爹爹不想再出现以前的事儿。” “晏晏明白。爹爹也是不想弟弟生病的。爹爹……” 林海看着欲言又止的黛玉,“有什么话,都尽管和爹爹说。” “爹爹说是娘亲那样不让姬妾生好呢?还是太太这样让生了,然后,然后让弟弟吃苦头好?” “你母亲不让姬妾生,是她做主母的权利。实行这权利的时候,必须要保证不被权利反噬。懂吗?” 黛玉点头。 “那太太让弟弟吃什么苦头了?” 林海警觉起来,尽量保持语气不变,诱导黛玉说话。 “爹爹,不要让暮哥儿和晨官儿在一起了。晨官儿欺负暮哥儿,他们的奶娘都不管,归荑姨娘都心疼得咬破嘴唇了。”黛玉的眼泪又下来了。 “晨官儿欺负暮哥儿?”晨官儿不到一岁半,暮哥多大?才过了周岁,还走不稳当,说话也少,常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冒。他能怎么欺负? “是呀。晨官儿把暮哥儿推倒了,磕得头都响。太太不管,奶娘、丫鬟也都不管,放任暮哥儿一个人躺在那儿哭。晏晏去摸了,脑后磕了一个大包呢。” 怪不得归荑嘴唇破了,问她,还说在雪地里滑了一下,吓得咬破了嘴?当时林海就怀疑过,人受惊时候会张嘴,怎么会咬破嘴唇呢。原来是这样啊。 林海思忖,晨官儿还小,说大道理不懂,可奶娘不纠正,纪氏不管,以后会是什么性格?暮哥儿这么小就被欺负,长大以后,不是改了性子,将来兄弟间也不会如当初设想的那么亲密的。 “太太看到了,嗯?” “是。太太看女儿去了,还说暮哥儿就是爱哭,一哭就哄不好。是女儿自己在门外,看到晨官儿推暮哥儿了。” “晏晏,这事你当不知道,爹爹会处理好的。好不好?” “好。爹爹,太太既然不喜欢暮哥儿,为什么还要把暮哥儿抱她那里,让归荑姨娘带,不好吗?” “晏晏啊,你太太这人出身将门,和我们家的习惯不同。将门是儿子越多越好,养大了都是老爷子的得力帮手。而庶出的和嫡出的,从小养在一起,习惯了服从嫡出的指挥。”林海从俩儿子的小事儿,慢慢推演纪氏的娘家嫡、庶兄弟关系。 “爹爹,那就是说,暮哥儿一辈子要听晨官儿的了?”黛玉有些伤感,比起晨官儿,她现在更心疼受欺负的暮哥儿。 “太太应该是那么想的吧。” “爹爹,不要。暮哥儿也是我弟弟,他们都一样的。”黛玉隐隐地在心里有个模糊的想法,她抓不住。 “怎么可能一样呢。晨官儿和旻官儿的母亲是继室,是妻。而归荑是家生子的奴才啊。” “不是的,爹爹。他们都是晏晏的弟弟,在女儿眼里是一样的。” “看,晏晏,说到这里,我们就又回到先前说的父系血缘的认定。从父亲来说,所有的儿女都是自己血脉延续,是一样的。可实际呢——夫妻成婚,是各自带着自己的人脉,有相应的聘礼嫁妆,虽说有门当户对才论亲的说法,基本是平衡的关系。而继室呢,则往往低娶很多,更多的时候,还会有利益的交换。至于妾侍,本来就是服侍人的,连身家性命都不属于自己,哪里有和做正室一般的地位。她们的差异,直接就反映在所生的儿女身上。晏晏明白吗?” “爹爹,您娶太太是为了交换什么?”黛玉一句话把林海问住了。 第218章 林海81 “晏晏,”林海结舌, “晏晏怎么会这么想?” “看出来啦。爹爹看太太和看管家娘子、看春绣姑娘是一样的。而看归荑姨娘, 有些像看娘亲的眼神。” “爹爹表现的很明显?” “也没有, 就是爹爹看归荑姨娘的时候, 眼神都是热的,看别人都是温的。” 林海惭愧了,任何一个做老子的, 给不到九岁的女儿这样揭穿了, 都有些不好意思吧。“咳,咳,归荑, 归荑,她……” “归荑姨娘没什么不好的。爹爹为难什么啊?”黛玉奇怪父亲的反应。 哎呦, 这个聪慧、敏锐、又情窦未开的小姑娘啊, 可怎么和她解释这些呢。还好林海听到黛玉换了话题。 “爹爹会分开晨官儿和暮哥儿吗?” “这事儿,晏晏放心,爹爹会解决好的。” “爹爹, 还有一事儿, 晏晏想问爹爹, 爹爹以后看在弟弟们面上, 会什么事儿, 都随了太太欢喜的吗?” “不会。”林海回答的斩钉截铁。“爹爹是有原则的人, 不是糊涂虫。晏晏害怕什么?和爹爹说, 好不好?” “爹爹, 晏晏出去做客,有师姐说,晏晏要小心太太,小心太太以后把晏晏嫁到面子光鲜的人家,还会哄得爹爹说,她都是为女儿好。” “晏晏,你放心。爹爹这几个女儿、儿子中,晏晏是元配嫡长女,是身份最高的。太太生的二个弟弟,是继室的嫡子,不如你娘亲给你生的弟弟。不管如何,爹爹不会为了儿子,委屈女儿的。就是记成嫡女的曼曼,爹爹也不会拿她,给儿子换好处。” “太太会同意吗?”黛玉怯生生地问。 “晏晏,爹爹才是一家之主。这些儿女婚事,爹爹不点头,她做不成的。三从四德,不是先生口头讲讲的。若是女人的行为超出了这些,男人就会拿这个,作为七出的依据。” “可是,可是……” “傻姑娘,可是什么。爹爹不会由着太太做出委屈你的事儿的。万一爹爹糊涂了,你还有当荣国侯的大舅舅,还有琏表哥,他们也会为你做主呢。” “那妹妹呢?”黛玉喜欢弟弟,可也挺喜欢那个漂亮的妹妹。 “爹爹告诉你,你可不能往外说啊。” 黛玉赶紧点头。 “你妹妹满月那天,爹爹已经把她定给你大舅舅家的琮儿了。” 黛玉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爹爹给妹妹订亲了?” “是呀。免得以后太太拿她给晨官儿、旻官儿换好处。琮儿不好吗?” 黛玉笑得开心,“挺好的。”长得好,还听话,乖得不得了。“太太知道吗?” “没和太太说呢。” “爹爹,你?”这都几个月了,妹妹订亲的事儿,还不告诉太太? “晏晏啊,太太大多的事情都能够行的坦荡,可这想养了庶女为嫡子谋利益的事情,爹爹再糊涂,也不能由着她。所以……” “爹爹可不糊涂。” “所以晏晏,莫担心,爹爹以后一定给你选个好人家、好女婿的。” “爹爹。” 女儿娇俏的样子。叫林海有了吾家有女将长成的感慨。 “晏晏,出去玩了半天了,回去好好歇会儿,晚上一起到你母亲那里吃晚饭。” 黛玉点头,婷婷袅袅地行了福礼,离了林海的书房。 …… …… 林海让小厮叫来管家和管家娘子,把暮哥儿磕伤的事情说了。 林诚看了看自己的娘子,惊讶不已。立即跪下说道:“老爷,是小的失职了。让三公子受委屈了。” 林诚娘子也跪下来,“老爷,是奴疏忽,请老爷责罚。” “都起来吧。林诚家的,等孩子睡醒了,你把晨官儿的奶娘,都拉到前面来,好好地敲几板子。晨官儿这么小,还不懂事,就纵容晨官儿欺负弱小,没存了好心眼儿,暮哥儿的奶娘,不能护了自己的小主子,要来何用?也都敲几板子。” 林海停了停,下了决心。“俩孩子都不小了,断奶吧。奶娘都安排去庄子上,再不用回来了。年后把晨官儿、暮哥儿身边的丫头,也慢慢地换了,都安排去庄子,别让孩子身边,一下子都是陌生面孔。” “是,老爷放心,小的一定把事情办好。” “林诚,再挑人,你要把好品性关的,。” “是,小的明白。” …… …… 林海安排林诚夫妻,等孩子睡醒后惩罚奶娘,他想先找纪氏谈谈。林海认为和纪氏好好沟通一下,事情会很好解决的。自己的儿子将来都是文职,暮哥儿不同纪氏的庶兄,不能像家将一样,一辈子听从嫡子的。纪氏既往喜欢把事情先摊到桌面讲明,然后夫妻按达成的意见去做,这是非常好的夫妻相处之道。 林海哪想到纪氏还有他从来不知道的另一面。 “夫君,庶子就是要服从嫡子的。如果不从小养成这样的服从习惯,大了怎么会把嫡子放前头?” “婉容,我的儿子以后都要进学的,各凭能力谋生。谁有能力考状元,谁就去考。做弟弟的要听哥哥的话,但不会因为嫡庶的原因服从。那是我儿子,不是我嫡子的奴才。” “夫君,如果是这样,要庶子何用?妾身要是和养晨官儿一样养个奴才,会一辈子听晨官儿的话,也不会来分薄了晨官儿和旻官儿的家产。” 纪氏一句话激恼了林海。 “纪氏,你把暮哥儿和奴才等同了看?” “是,夫君。”纪氏说的坦荡,“妾身原来没有那么想的。想着以夫君的身家,就是分庶子一成二成又如何?!可有了旻官儿后,旻官儿不能过继,晨官儿是长子,更不可能过继,纪家不能断了香火。妾身养两年身子,必须要再生一个能过继给纪家的。等以后分家的时候,嫡子得八成,庶子二成,已经是最好的分家比例了。这个庶子就会和旻官儿得的一样了。他一个庶子,竟能分得那么多,难道不该一辈子听晨官儿的吗?” 林海震惊了,庶子分得家产的代价是听嫡子一辈子?这是哪里的规矩? “纪氏,过继给你娘家的儿子要带走我林家二成,是吧?” “夫君,难道你让儿子光身去做纪家嗣孙?” “你说的对,我不能让儿子光身。可你想过没有,暮哥儿也是我儿子呢?在我眼里,是和晨官儿、旻官儿一样的呢?!” “老爷,他们怎么会一样?晨官儿和旻官儿是嫡出啊。暮哥儿是庶出,是奴婢生的,是奴才秧子。”纪氏听庶子和嫡子一样,一着急口不择言,说出奴才秧子,赶紧懊丧地捂下嘴。 “夫君,妾身说错了。暮哥儿虽是庶出,妾身也会视若己出的。暮哥儿和晨官儿的吃、住、穿,一直都是一样的。” “纪氏,我林海的儿子是奴才秧子?你行啊,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我错看了你。”林海觉得心里的火,一拱一拱的。自己给了纪氏极大的权利、信任,然后她回报给自己的,就是暮哥儿是庶出,是奴婢生的,是奴才秧子。 “纪氏,我信错你了。如果你有娘家,我现在就会让你娘家接你回去。” “老爷,妾身做错什么了?” “你说你做错什么了?你看着晨官儿把暮哥儿推到,不让奶娘纠正晨官儿的不适宜行为,这样能养出好孩子来?你看着暮哥儿哭,不让奶娘去抱起来哄哄,你可有一星半点的慈母心肠?不对,你压根没认为庶子暮哥儿是你的儿子,你认为暮哥儿是奴才秧子。纪氏,就凭你对俩儿子的带法,你不配教养孩子,你不是个好母亲。” “老爷,我是少了你儿子吃?还是少了他的穿?我怎么不是好母亲?” “纪氏,晨官儿做错了,你不纠正,是好母亲该干的?养孩子哪里只能吃饱穿暖。还有嫡子,是我儿子暮哥儿的主子吗?暮哥儿要一辈子听他的?”林海越发地火大。 “晨官儿还小,大了自然就好了。暮哥儿是庶子,就该听嫡子的。”纪氏寸步不让。 夫妻二人在堂屋先还压低了声音说话,但争吵起来后难免声音大起来,就把睡在东间大炕的曼姐惊醒了。曼姐儿细弱地哭了两声,然后就是被堵了嘴的呜咽。林海几步赶过去,撩开门帘一看,奶娘正捂着啼哭的曼姐儿。 “老爷,奴怕吵醒了旻官儿。” 奶娘讪讪把手从曼姐嘴上挪开。 林海冷笑,几个月的小姑娘,哭了以后,奶娘不抱起来哄,居然用捂嘴的方式?怕吵醒了旻官儿? 这就是纪氏的视同己出!真行啊。 她这样把庶子、庶女抱到她身边养,面上让庶子、庶女,和嫡出的一样吃、穿、住地养着。可暮哥、曼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过多少委屈,吃过多少苦头?要不是黛玉今天和他说了,他哪里知道纪氏要暮哥儿一辈子都听晨官儿的打算?他哪里知道纪氏居然也存了和贾敏一样的想法。他是真的当纪氏是贤良无比的嫡母呢。 林海静静地看奶娘,奶娘被林海的威压震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声哀求,“老爷,奴错了,再不敢了。” 纪氏跟进来,低声说:“夫君,曼姐儿是被声音惊到了,平日里,曼姐儿从来不哭的。”不哭,有小婴儿从来不哭的吗?林海被纪氏的话气得手抖,突然不想再与纪氏沟通、争论了。俩人的三观的距离,就是南极和北极,没法捏到一起去。 林海只觉得自己肝疼,他按着肋下,轻轻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待略略平和些了,转身过去西屋,把侧脸睡得正好的暮哥儿抱起来。小心地去摸着儿子的后脑勺,暮哥儿像是感觉到疼,哼哼着,转着脑袋不给林海摸。林海心疼起来,这都几天,孩子脑袋上还有这么大的包!可想当时磕得有多重、多疼,那么多人看着,就看着,看着不会说话的孩子,躺在那里哭…… 第219章 林海82 林海的眼泪,大颗地落在暮哥儿的小脸上。那心疼的样子, 吓住了跟进来的纪氏。 纪氏呐呐道:“夫君, 晨官儿也不是有意推暮哥儿的。” 林海把手指竖立在唇前, 止住纪氏再说话。 不关晨官儿的事儿! 是纪氏当家主母的态度, 左右了奶娘,纵容了晨官儿的行为。晨官儿给这样母亲、奶娘带大, 会成为一个把自己庶出兄弟,当奴才对待的人。这样的人, 将来怎么能够做林家的掌舵人、带好弟弟妹妹, 怎么能够在环立的朝中、在清流中站稳? 而暮哥儿从小被这样对待, 这一生,都别想再成为一个平和、文雅的谦谦君子。他成人后, 若只是一个卑微、懦弱、心怀怨恨的不成器庶子, 不黑化、不变态地报复林家、报复社会, 都是林家祖上烧高香了。 林海扯过炕上的被子,把暮哥儿包好, 低头把眼角的湿意,蹭到被脚。暮哥儿扭扭脖子, 不想头部被包紧了。暮哥儿的扭动,勾得林海好容易控制的伤感,复又翻上来。 纪氏扯住林海的袖子,低声问道:“老爷, 你要抱暮哥儿去哪里?” “纪氏, 你放手。”林海的声音低沉, 跟摻了冰碴子,“你不能好好带庶子,交给他姨娘吧。” “老爷,”纪氏尖叫,“你应了我的,孩子生了交给我养的。” 暮哥儿被吓醒,“哇哇”大哭。而暮哥儿的哭声里,吓醒了其他孩子。哭声里又加进来晨官儿、旻官儿的,而曼姐儿的细弱哭声也响了起来。 纪氏厉声呵斥奶娘,“还不快去哄孩子!” 林海先哄怀里的暮哥儿,“暮哥儿啊,不怕啊,不怕,啊,爹爹抱着呢。”暮哥儿在林海的怀里,很快就平静下来。 “纪氏,我应过你,孩子抱给你教养的——是因为你说视若己出。我信你!视若己出是这样做的吗?你摸摸你自己的心,再来和我说,你对暮哥儿做到了视若己出。人可欺,天地鬼神不可欺。你说,你说:你做到了视若己出!” 纪氏哝哝嘴,没发出声音。 “纪氏,从我迎娶你进门,我尊重你当家主母的权利,任何事,都是先和你商量了才去做。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只要有利于咱们这个家、有利于孩子们的长大。你要我收莺歌,我收了。不想让归荑生第二个,我应了,归荑喝了绝子汤。你让我收春绣,我不情愿,但还是收了。你说我不好再去春绣那儿,我就不去。我林海遵从礼法,敬重你做妻子的,内宅都交给你安排了,我可有哪里做的不到?不好?” 纪氏摇头。从进门,林海就对她体贴、爱惜、信任,任何一点儿不好,她也都挑不出。 “那这些敬重,换来的就是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为母不慈的欺骗?!放手。” 纪氏的脸红了又白,不由地松了手。“老爷,你抱走了暮哥儿,就再也不要抱回来了。” “哼。” 林海一脚踹开跪着挡路的暮哥儿奶娘,抱着暮哥儿出门。归荑抹着眼泪,悄悄跟了出去。 “狐狸精,奶娘说的没有错。归荑,你个狐狸精。”纪氏看归荑抹着眼泪跟出去,从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 一定是归荑,归荑的心机!呵呵,呵呵,她看着晨官儿从会爬的时候,去捅醒她儿子,孩子大哭,她笑着看;她看着晨官儿会走的时候,一次次压翻刚能坐起来的暮哥儿,能笑着不吭声;她竟然能忍了一年,忍到暮哥儿头上出了那么个大包,才向老爷告状。 她就不该让归荑见到孩子! 纪氏攥紧拳头,指甲扎进肉里的疼痛,都不能减轻她一点儿的恨意。她想划花归荑的脸,她想把归荑提脚卖去红帐。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这家里她除了俩儿子,没一个自己人。 暮哥儿一路都安静地由着林海抱着。林海想想既往纪氏和奶娘都说过,暮哥儿一哭就哄不好,得自己哭够了才停,满心肺都涨得痛,涨得他眼睛酸涩,涨得他喘气都困难。哪里是哄不好,哪里是哭够了才停,是哭累了,哭得没劲儿了才对。 林海把被卷放到归荑的临窗大炕上,把孩子从厚厚的大被里挖出来。暮哥坐起来,不安地打量陌生的环境。 “爹,抱。”暮哥儿有点费力地站起来,蹒跚地扑向林海。 林海接住暮哥儿。“暮哥儿啊,这里疼不疼?”林海轻轻摸暮哥儿后脑。 暮哥儿的表情像是在吸气,脑袋躲着林海的手,左晃右晃地不给摸。林海心酸,这孩子怕是还不会说“疼”字吧。 归荑跟进来,悄悄地跪到在父子俩相拥的大炕前。 林海打发丫鬟去找管家,让管家带轿子前去接赵老大夫过来。 “归荑,你眼看着暮哥磕伤,你都不告诉我?你是铁石心肠吗?还骗我嘴唇是雪地里滑倒,吓了一跳咬破的。啊?你出息了,啊?还会和我说谎了。” 归荑跪在那儿,哭着摇头,说不出来话来。 “你也是做娘的,你看着暮哥儿被推倒,磕了头,磕了那么大的包,你都不去抱抱儿子,去哄哄儿子,这还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吗?你当他是你儿子吗?你还说一心在我身上,你就这样看着我儿子被欺负?一声都不吭,啊?” “老爷,暮哥儿从抱走就是太太的了。奴不能不守规矩。太太允了归荑太太去看暮哥儿,已经就是恩典了。奴要是过去抱他一次,以后太太就再不会给奴看到他了。” “不给你看怎么了?给你看了,又有什么用?孩子当你的面被欺负,你这个亲娘做什么了?你维护他了?你抱他了?你挡着不给欺负了?你和我说了?啊?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看不看得到孩子,有什么区别,啊?” “奴不敢和老爷说,怕太太知道了……” “太太知道又如何,啊?” 林海暴怒。这是个蛇蝎心肠的亲娘。他还舍不得去踹归荑,气得回身一脚踢翻了茶几,哗啦啦,林海才送给归荑的、那一套价值数千金的、官窑限量版的霁红花瓶、茶具,摔了个稀巴烂。 “你是亲娘,看着这不会说话的孩子被欺负,你不去维护他,你还不告诉我,你天天去看孩子,你看的什么?看的什么?啊?” 暮哥吓得搂紧林海的脖子,“爹,爹。” 林海这才意识到怀里还抱着孩子呢。“不怕啊,不怕。”林海摸着暮哥儿的前额,安慰怀里的儿子。 俩丫鬟悄悄地进来,把摔碎的东西打扫出去。 “老爷,奴想着,奴看着孩子,太太多少能顾忌一点儿。等晨官儿大了,懂事了,就不会这么欺负暮哥儿了。要是奴抱了他,以后太太不给奴看孩子了,奴怕还有更厉害的,奴怕奶娘、丫鬟都会在背后欺负他啊,老爷。” 归荑哭倒在地。“老爷,从大姑娘给暮哥儿洗澡,暮哥儿身上才没了掐痕啊。” 天哪,黛玉给暮哥洗澡的时候是夏天。林海简直要崩溃了,这家,这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奶娘、丫鬟合起伙,虐待儿子的龌蹉事儿?饶他还自认家事、朝事两顺遂,正是春风得意时呢,简直是打脸。 是被纪氏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煽了个满脸花。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太太管着后院,奴说这事儿,老爷为难,孩子还得继续在太太院子里。奴不敢说。” “我是为儿子,怕为难、怕麻烦的人?” 林海气得一脚踢到归荑的肩膀,把归荑踹翻了。几下把暮哥儿的衣服,扒了个干净。看到孩子身上的几处深深浅浅的掐痕,正好林诚带了赵老大夫过来了。 吓得林诚跪倒在地磕头,“老爷,老爷。”不敢为自己求饶。 “你起来,现在就去把看护孩子的奶娘,丫鬟都堵了嘴,拖出来在雪地里打板子。” 林诚立即出去了。 赵老大夫仔细检查了暮哥儿,除了后脑的血肿,身上几块掐痕,再没有其它的伤了。孩子太小,活血化瘀的药,最好不要用,最多用毛巾热敷,只能等着慢慢吸收了。 林海谢了赵老大夫,赶紧给儿子穿红衣服,喊人送老供奉回去。 林海看着爬起来跪好的归荑,“你起来吧,以后暮哥儿你自己带。你也不用去太太那里请安了,给我把儿子带好。” “是,老爷。”归荑喜出望外,给林海磕头。两手撑地,费劲儿地爬起来,去抱暮哥儿。 “暮哥儿,这是你姨娘,你以后跟着姨娘了。叫姨娘。” 暮哥儿对这个一直温温柔柔、关注自己的女人,很有好感,伸手去抹归荑脸上的眼泪。 “姨,娘。” “乖,暮哥儿。”归荑把儿子搂在怀里,眼泪一双一对地落。 林海不忍再看,转身走了出去。 在他的身后,归荑抱着暮哥儿,满是泪花的脸上,露出绝美的笑靥。娘亲说的对,规矩是最能护着自己的,现在也护了自己的儿子。当着大姑娘的面,咬破嘴唇,满口都是血腥的那点儿痛,比起能把儿子抱回来,算个什么。自己赌对了,大姑娘是重规矩的,看到了太太不慈,奶娘不尽心,不会不管。 “暮哥儿啊,你要记住,是你姐姐救了你,等你长大了,要对姐姐好,给姐姐撑腰。啊。” 暮哥儿的小手,在归荑满是泪水的脸上划拉。归荑亲亲儿子,喊丫鬟打水进来,给自己洗脸。她含笑望着坐在炕上的暮哥儿,想着以后再不用去太太跟前、看儿子被搓揉了。揉着被林海踹痛的肩膀,归荑想得赶紧做条最漂亮的裙子,给大姑娘过年穿。 第220章 林海83 纪氏的主院门口,林诚带了十几个家丁、仆妇, 站在院门外面。 “这是干什么呢?”林海沉声问, 不怒自威。 “老爷, 太太挡着小的们, 不给小的进去拿人。” “纪氏,嗯?”林海的眼睛不带一点儿温度看纪氏。 纪氏两手交握,十指曲张作响, 握拳, 展开,展开,握拳。 林海气笑了, “纪氏,你这是要和为夫动手?” 纪氏盯着林海, 好一会儿, 才低头让开路。林诚带着人,把晨官儿和暮哥儿的奶娘、丫鬟都堵了嘴,架了出来。纪氏转身想回屋。 “纪氏, 别走。” 随着林海的话音, 林诚示意俩婆子挡住了纪氏的路。纪氏慢慢转回身, 一双精光灵动的双眸, 不带半点温度。 “林大人, 你想做什么?” “我要你看着这些不守规矩、欺辱幼主的下人受罚。” “你?”纪氏拔高了音调。“林大人, 你别过分。你让我看着下人被罚, 和打我的脸, 有什么区别?你还当我是林府的主母吗?” “县主,我敬你、信你,我把儿子、女儿都放心地交给你。暮哥儿脑袋磕出了血肿,身上还有掐痕。曼姐儿的奶娘,因为你的纵容,孩子哭了不去哄,而是捂上嘴。你问问你自己,你这样做,何尝不是当着这些奶娘、丫鬟的面,天天在打我的脸?你还记得谁是林府的主人吗?” 奶娘和丫鬟听了暮哥儿的伤,吓得瘫在雪地上。围在四周的下人,鸦雀无声,噤若寒蝉。林诚心里叹道,老爷和太太的夫妻情分完了。 “堵上嘴打,打完了,全家发卖了。” 林海吩咐完了,冷冷地对纪氏说:“县主,我林海的每一个孩子,我都视若珍宝,都是林府的主子,不能被虐待的。你不明白,就多想想,什么叫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因林海未说打多少,就扬长而去了。纪氏眼睁睁地看着四个奶娘,四个大丫鬟,就在她眼前被活生生地打死。 林海回前面就喊林谦立即给曼姐换奶娘,然后把曼姐抱去黛玉的屋子。 …… …… 春绣听说孩子被抱到了黛玉屋子里,就去林海的书房,苦求要自己带孩子。 “春绣,我教你的那些字,你还记得吗?” 春绣犹豫一下,说的有些含糊,“还记得吧。” “你每天有写一百个大字吗?”春绣红了脸,“老爷,老爷,奴以后一定天天写。” “春绣,你以前怎么保证的?”林海烦了。“我信你,给你机会;你应了我,转头却不做。现在来和我说以后一定,一定什么?一定还会骗我,倒还让我容易信些。” “老爷,奴以后一定天天写一百个大字。” “你拿什么来让我相信你?” 春绣鼓起全身的勇气,“老爷,奴就想抱回曼姐儿,她是奴生的,奴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和奴写大字有什么关系。求老爷了。”春绣泪水涟涟。“暮哥儿都抱回给归荑姨娘了。” 林海叹气,耐下性子,给这个十七岁的少女讲孩子的身份。“春绣,曼姐儿是记名嫡女,连归荑都不配养她,你更不够资格养她了。这府里除了太太,只有大姑娘这个原配嫡长女,才能养曼姐儿的。你放心,我会天天去看曼姐儿,大姑娘不会委屈、亏待妹妹的。每个休沐,你也可以去看看曼姐儿。”林海 “可是,老爷,她是奴生的啊。奴怎么就不够资格养她了?” 林海咬牙,这就是纪氏选的好人。 “春绣,你要我女儿长在一个半文盲,连大字都写不好的、言而无信的通房手里?谁家通房有资格养孩子,啊?”林海的耐心被春绣耗尽了。 “老爷,奴,太太说了奴生了儿子,就抬奴做姨娘。”春绣懦懦地说: “你生了儿子吗?还没问你呢,太太说的法子,你为什么没用?”林海突然想起这茬了。 “老爷,奴是怕,是怕太太给的药,是让奴怀不了孩子的啊。” 林海冷笑,还和归荑比,拿什么和归荑比?归荑是处处守规矩的。连一百个大字,都只有多写的,没有少写的。 这春绣的心眼活泛、主意又大得很。一不信自己和纪氏,二应了自己却不做。自己初初入阁,容不得出现半点疏忽、差池。阁臣的事务又繁重,各部都要涉及,朝廷的大事儿,还忙不过来呢。纪氏倒好,把个后院弄得如此不堪。好容易有个休沐,能放松一点儿,却尽处理这些戳心戳肺的事儿了。自己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分到家里了。玩养成?前身是得了归荑这个良质美材,可春绣?这个样的,算了,算了,入乡随俗,按惯例处置吧。 “春绣,你不信太太和老爷我,还撒谎骗老爷我,林府是容不得你这样的人。回去好好想想,一会儿,管家娘子去看你,你是选让管家给你找个差不多的人嫁了,还是去姑苏的家庙,和前几年送过去的那些姬妾,一块儿做伴。回去想想吧。” 春绣瘫在林海的书房里。林海让院子里打扫婆子,帮着春绣的丫鬟,把春绣送回她的院子,好好地看起来,不要出什么意外,否则就和暮哥儿的丫鬟一样处置。 唉!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 林海打发小厮去叫林诚夫妻来,和他们说:“把春绣一家放良,送回苏州,帮着他们家安顿下来。要是春绣选嫁人,好好给她在江南,选个家境富裕一点儿的温厚良民,她屋子里的东西都给她带走,给她和她家各五百两银子。要是春绣选择去家庙,一千两银子给他父母。” 林诚来的路上,小厮就按林海吩咐,把书房里的事儿都说给了管家。林诚见林海这样吩咐,低头应到,“是,老爷。”和妻子一起退了出去。 “娘子,你去春绣姑娘那看看,我等你的消息。” 林诚夫妻分手,各自去忙。 春绣娘见女儿被丫鬟和一个粗使婆子搀扶回来,赶紧迎上去,接过瘫软的女儿。 “我的囡囡啊,这是怎么了?”春绣娘打发了粗使婆子,想和女儿好好说说心里话,丫鬟却不敢离了春绣身边。 春绣娘竖起眉毛,“你个贱婢,竟敢不听话了?” “娘,”春绣拉拉娘亲的袖子,“娘,老爷,他不要我了。” 春绣放声大哭。 “乖啊,囡囡不哭啊。你这般模样,老爷怎么舍得不要你?快别哭,说说为啥。”春绣娘看着只会哭的女儿,急得团团转。 “你说,姨娘是怎么了?” 丫鬟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避开春绣娘要拧人的手。“老爷说姨娘,不信太太和老爷,没用太太给的生子药。还撒谎骗老爷。老爷说林府是容不得这样的人。让姨娘回来好好想想,是选让管家给找个差不多的人嫁了,还是去姑苏的家庙,和前几年送过去的那些姬妾,一块儿做伴。” 纪氏选出来伺候春绣的丫鬟,也是伶俐人,几句话就交代了春绣大哭的原因。春绣娘目瞪口呆,老天啊,怎么会这样?早知如此,就让女儿安稳地呆在这小院里,何必去找老爷要什么曼姐儿呢。归荑比女儿大了好几岁,女儿越来越好看,再生一个机会,在后头呢。现在可怎么好啊,这还有一家子要指望女儿提携呢。 春绣娘陪着女儿大哭起来。 娘俩哭的惨,丫鬟更不敢离开,林诚娘子这时候进来。 “春绣姑娘,你想的如何了?” 春绣娘赶紧给林诚娘子跪下,哀求道:“大娘子,你帮帮姑娘吧。帮忙求求老爷,老爷转了主意,日后春绣少不得要感谢大娘子的。” 这话对林诚娘子没任何用,她只看着停了哭泣的春绣,把林海的意思说了一遍。“春绣姑娘赶紧选吧。你要选不出来,就随便替你挑一个了。” 春绣娘抓住闺女的手,“囡囡,你?” “娘,娘,女儿怎么选啊?”春绣又哭起来。 “囡囡啊,你这都生过孩子了,”春绣娘说的费力,“就是再嫁出去,手里的银子,给夫家哄完了,也没有好下场。不如就去家庙吧。” “娘,你要我去家庙?”春绣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亲娘。 春绣娘搂着女儿,“囡囡啊,姑苏的家庙,娘前几年送人的时候去过,吃啊穿啊,都是府里供养的,都不差的,还有丫鬟伺候的。你过去也吃不着什么苦头。” “女儿听娘的。”春绣知道自己拗不过老爷的,点头听了亲娘的安排。 林诚娘子看着眨眼的功夫,就把女儿卖了五百两的春绣娘,心里冷笑——这也是做亲娘的!吩咐院子里的婆子、丫鬟看好春绣,自回去和丈夫说了春绣的选择。 冬日的残阳,不带半点温度,照在积雪的丫枝上,房上的积雪仿佛都染上了血色。弯弯的月牙,缓缓地悬到夜空了。主院门前的玻璃风灯,在西北风中被吹的溜溜地打圈,晃着雪地上的残余血色,比午后的时候,更加刺目、狰狞。那浓重的血腥气,充盈了路过的每个人的鼻腔、肺腑。在刺骨冰冷的冬夜里,随寒风弥漫到林府的每一个角落,弥漫到每一个下人的心里。 纪氏第二天就抱病了,说心口疼,不能管家理事了。 林海冷笑,自己是离了主妇、过不了日子的?下令把纪氏的主院关了,让纪氏安心养病。 第221章 林海84 这个腊月,林府都十分地压抑, 没一点过年的气氛。林诚和林谦俩人, 把过年的所有事情都承担起来。 林海每天还是会到主院去看晨官儿和旻官儿, 抱抱孩子, 吩咐照顾孩子的嬷嬷、奶娘仔细着。纪氏也不与林海朝面。可每当林海离开,纪氏就看着林海的背影垂泪,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就为了一个庶子磕了头, 为了一个庶女哭几声,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丈夫视她为仇人, 白天她看着小儿子那酷似丈夫的脸,哭得止不住眼泪;夜里醒来, 枕头就没有干过。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这话她学过。学的时候, 说给母亲,母亲还笑, 真能这样,这世上就不需要士兵、将军了, 没人能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 亲娘不会骗自己,可夫君要自己想这句话!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夫君,一直都是对自己温和、体贴的夫君,发那么大的火, 还仗毙了晨官儿和暮哥儿的奶娘, 是自己错了? 难道要把庶子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养?怎么可能呢! 纪氏想不明白, 按夫君说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去做,那就是亲娘错了?可自己离家的时候,父母亲过的好好的,看庶兄、庶妹,没人说亲娘错了啊! 纪氏想不明白,时不时地想起奶娘的话来,这世上啊,能对孩子好的只有亲娘。亲爹还有一堆孩子要顾着呢。 林海护着暮哥儿,就是这样吧。 是亲娘对! 是丈夫错了。可自己怎么和丈夫讲明白呢?不然以后就被丈夫关在主院到死吗? …… …… 迎春和黛玉一起去参加师姐们的赏雪会后,就回了荣国府。贾赦看已经快到放假了,就留了迎春在家款待张家内眷。张家三兄弟等家眷都住在荣国府,张家俩妯娌因为自家堂弟和迎春已经订婚了,看迎春虽然有些腼腆,但行事却温柔、得体,不由对迎春就更多了几分热情。 贾赦把迎春留家了,迎春第二日打发人去林府和先生告假,把自己常用的东西和丫鬟接回来。绣橘把林府发生的事儿,背着其他人,偷偷告诉了自己的姑娘。 迎春吃惊地捂着嘴巴,“天,纪姑母怎么能这么对暮哥儿?” “姑娘,你可小点儿声,张家的人都在呢。林姑父肯定不想给外人知道的。我带小丫头回来的时候,管家大娘子还暗示我们要守口如瓶呢。” 迎春就横了绣橘一眼,“既然管家大娘子说了,你怎么还告诉我?” “我的姑娘哎,”绣橘叫屈,“奴婢不是怕姑娘过年的时候不知道,去林府误事就不好了。” 迎春点头,“你把小丫头叮嘱好了,这府里要是有人知道……” “姑娘,您放心。我早说过她了,要是府里知道了,就把她赶出去。” 迎春让绣橘下去歇着,自己琢磨要不要说给父亲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好像不告诉父亲不好。可告诉父亲了,会怎样,她又把握不住,忍不住就去想,如果在林府就好了,可以去问先生。 迎春自己琢磨了十来天天,没想出什么法子。那边主院派人来叫她,让她去见太太。 邢夫人带着迎春每日里一起款待张家人。十来天后,邢夫人终于明白了,贾赦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还不够,她还不能给贾赦找麻烦。如果能帮点忙,贾赦是一点儿不吝啬的。带着迎春一起招呼了张家人几次后,邢夫人得了贾赦的礼物,一套黄金点翠的头面加上很干脆的一千两银票。 喜得邢夫人对王善保家的炫耀:“你看,老爷送的这头面,好吧?” 王善保家的本来是只想着捧邢夫人说几句,凑前一看,惊讶出色,“太太,这付头面怕是一千两银子还买不回来呢。” 邢夫人点头称是。小心翼翼地把银票收好,这一次得的,可就比她克扣院子里的那些人十年得来的多,还不用惹得贾赦横眉怒目地扣她的月例。 “奶娘,你说要是老爷多些亲戚来府里住多好啊。” 王善保家的点头,“是啊,太太。有客人来住,老爷也不招那些狐媚子去荣禧堂唱曲喝酒了,太太最好抓着空,怀了一个就好了。” 邢夫人点头,双手抚上自己的腹部。从张家人来,贾赦不是来她屋里歇着,就是自己住在荣禧堂的书房。她就盼着张家能一直住着,哪怕等到她怀上再走。 心里打着这样的主意,邢氏就让人喊迎春过来,一起去张家大表哥住的院子,看看她们缺什么,赶紧周到点儿,好让张家宾至如归、不想离开了。 进了腊月,张昭因为自己兄弟携带家眷都到京了,在荣国府住了几日,就要在外面找房子,带家眷搬出去。把贾赦难受的啊,苦苦挽留了数日没留住,最后把位于翰林集居的翰林胡同,五间三进的大宅子给张家众人送去。张昭推辞不受,贾赦没好颜色地说:“要是你姑姑安顿你们住这里,你也这样吗?” 这话有些重了,张昭赶紧接了装房契的盒子,带领一家大小搬过去。却见宅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粉刷一新,家具虽不贵重,但也是有七八层新,最是适合他们使用的器物。宅子里派了二十几个家仆、媳妇子,厨房的、打扫的、洗衣的、门房的、跟着出门的,基本把帮忙做家务的下人都备齐了,显见贾赦是早已经预备好的。 搬过去的当晚,张昭叫了二个堂弟和自己妻子、弟妹,到自己的书房,把贾赦给的房契盒子打开。房契下面是一叠子身契,然后还有三千两银票,一个小庄子和一个文房四宝的铺子。 等大家都看过东西了,张昭说:“姑父给的这些,尽够我们在京里安顿的了。老三啊,明年你好好考,等瑛表妹及笄了,就给你办了婚事。” 张旵有点小羞涩,张家大嫂就说:“瑛表妹很快就及笄了。你们该读书该上差的,尽管好好做去,老三的婚事,我和弟妹张罗就可以,错不了的。” 张家大嫂当家多年,在兄弟间极有威信。她发话了,三兄弟在安顿下来,该读书的好好读书,该上差的张昭和张勋,开始全力关注堂弟的学业。 迎春在张家搬走后,鼓足勇气去找父亲,把林家发生的事情,悄悄和贾赦说了。贾赦一算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些日子里了,看看自己的女儿,有心叱责几句吧,又怕把她吓会原来的样子。只好违心地勉励几句。 “瑛儿,你想的对,家丑不好外扬。可不能由我们荣国府传出去。以后再遇到这样拿不准主意的事情,早早和父亲说,啊!” 迎春得了父亲夸赞,羞红了脸。“父亲,要去安慰林姑父吗?” “不用。这事儿,你当丫鬟没告诉过你。好好准备过年的衣服,到时候打扮漂亮点儿。” 贾赦把女儿糊弄走了,心里有点幸灾乐祸,该!林海,该!我让你和纪氏好的左一个、右一个地生儿子。早忘了我妹妹是为啥死的了吧?看,老天都看不过眼儿了,报应来了吧! 贾赦把后院的姬妾都叫了来,喝酒、听曲、赏舞,真的是好开心。乐了一会儿,想想不对,把姬妾都赶了出去,抬手给自己两嘴巴。 忘八啊,自己可真是忘记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八字了。林海对自己父子掏心掏肺地好,自己却办出这样小人行径的事儿来。啐骂了自己几句,看看天色,离宵禁还早,带了人骑马往林府去了。 北风呜咽,雪花纷纷扬扬,贾赦顶风冒雪,策马疾驰。饶是如此,到了林府的时候,大氅上都是一层积雪。门房见贾赦这时候带着人过来,一面赶紧往正堂招呼,一面派人去请自己老爷。 贾赦在正堂做了快二刻,才见林海面色疲惫地匆匆而来,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儿。 “如海,忙什么呢?” “唉,”林海叹气,他知道贾赦这时候过来,定是知道了自家的那点破事儿。“舅兄,说来都是家丑,你也知道了,就别装了。” 贾赦不好意思,有点儿难堪地笑了笑,“张家几天才搬去翰林胡同,瑛儿那孩子怕张家知道,等他们搬走了,才悄悄和我说。不然,你以为我会冒着这北风烟雪地过来?!” 林海点头。“承你心意了。吃晚饭没有?” “吃了一半儿过来的。” “那和我一起吃吧。”林海和贾赦匆匆吃了晚饭。搁下碗,林海就对贾赦说:“舅兄,我还有几件户部和刑部的事儿,没弄好呢。你和我一起去书房看看吧。” 贾赦瞪大眼睛,林海苦笑说,“都不是要背人的东西。你别那么看着我,这阁老,没那么好做的。” 贾赦同情地拍拍林海肩膀,跟他一起去了书房加班。 第222章 林海85 林海有贾赦陪着,也忙了好一会儿, 才把带回府的事情处理个大概。 贾赦丢下那些文件, 站起来伸个懒腰, 去叫小厮送茶进来。 林海把文件细细收拾好, 然后对喝茶的贾赦说:“少喝点,免得一会儿睡不着。” 贾赦点头,搁下茶盏, “如海, 你天天忙到这时候?” 林海苦笑,“不然你以为呢?恩侯,你别笑话我, 最多不超过十年,你也得和我一样。” 贾赦想想兵部尚书的年龄, 默然。胡尚书再不开窍, 怕是十年都用不上。 “你说的是。也就吏部尚书年轻几岁。另几个阁老这十年内,都要致仕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要是识相会做,这一两年调好时机, 还能和才致仕的陈尚书一样, 给儿女谋个以后。不然啊……”林海摇头。复又接着说:“恩侯, 礼部左侍郎空缺了, 我想提名翰林院的顾安, 你觉得成吗?” “顾安?就是金陵那年秋闱的考官?” “是, 我看了顾安二年多, 也是个明白人。他是多年的翰林学士, 四品,升礼部侍郎,跨度大了点点,也不算突兀。” “成。那就他了。回头我和程荫招呼一声。反正礼部、翰林院你们升谁,基本都是礼部尚书提议,很少有驳回去的,吏部考核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 “那就谢谢恩侯。” 四品升三品,由吏部侍郎负责考核,然后报吏部尚书,拿去内阁讨论,由圣人定夺。像这样尚书提名有属于自己助手成份在的侍郎,一般情况下,为了该部事务能顺利进行,都会顺利通过。当然了,如果是为了牵制尚书、限制尚书的权利,该部侍郎的人选,就不会那么如尚书的心了。 “谢啥,还不是为了那小兔崽子。” 俩人闲聊几句,林海叫人给贾赦收拾客院,小厮进来回话。 “老爷,舅老爷来的时候,大管家就吩咐把客院给舅老爷备好了。” 贾赦站起身一笑,“好啦,我也去休息了。明天你上朝的时候别叫我,我去京郊大营的。” 林海点头,小厮引了贾赦去客院。 林海洗漱完毕,坐在书房的床上打坐。内力运行小半个时辰后,林海缓缓张开眼睛,顿觉疲劳减轻不少,方脱衣入睡。 林海这么疲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从赵老大夫说了暮哥儿太小,不好用药后,他就决定自己用内力,助暮哥儿化瘀。 他每晚急急地回府,宁可把公事带回来做,也要赶在暮哥儿入睡前,把儿子抱在怀里,用一丝丝内力,在暮哥儿的经脉里地慢慢游走半个时辰。他想趁着孩子小,经脉没什么堵塞的,先保持住经脉的通畅,等暮哥儿再大一些了,教暮哥儿运气,希图能彻底地吸收了脑后的淤血,不留什么后遗症。 儿科是林海的短板。暮哥儿脑后的血肿,林海给暮哥儿运气治疗几次后,肯定自己的诊断没错,那绝不是单纯的头皮下血管破裂。 暮哥儿摔脑袋、磕头不是一次,甚至说一天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即便没有磁共振,ct,x光,凭他自己的外科经验,他也能断定暮哥儿脑内有活跃的小出血点。就是搁现代,尚不够开颅止血标准,这么小的孩子,顶多静脉给点止血药,做个头皮下的引流术。可现在做不到无菌,又没有抗生素,他怎么敢给儿子切开头皮引流呢。幸好孩子还小,囟门都没有长严实,不然颅内压力,都不是暮哥儿能承受的。越是这样想,他越是心揪揪地疼暮哥儿。 林海把自己的诊断意见说给赵老大夫斟酌,请他为暮哥儿配点止血的汤药。不料根本喂不进去,没奈何只好又给暮哥吃奶,让奶娘喝药。但效果总不如能直接经脉给药来的快,好在是没有继续的活跃的出血了。 林海为暮哥儿承担的压力,别人不知道,可归荑每每看到林海接送暮哥儿,神态上的疲惫差异,就知道林海为救治暮哥儿,付出了多少的心血。人也就越加温婉,可林海到归荑院子,却仅仅限于接送儿子,吩咐她带好孩子了。他没精力、也没体力,再滚床单。 林海在朝政上要了解、要掌握、要学的太多,回府还要治疗暮哥儿。他每天疲惫得、在颠簸的马车里,都能睡到需要人叫醒的地步。 他还不敢忽略了别的孩子,每晚都要过去看看,哪怕只是简单地问问、抱抱,才能安心回去打坐练气。 累,累,累,身心疲惫,就是林海目前的状态。 但林海再怎么累,朝政也不敢放松,每晚在书房的这半个时辰,更是雷打不动地不改变。他早吩咐过家人,就是圣旨来了,今上亲临,也不能打扰他。 所以才有贾赦的坐等。 林计在小年的那天,到了京城,例行的年底交账。他看着府里的气氛不对,叫了女儿青梅来问。等青梅把事情说完了,林计叹气,让女儿回去照顾好大姑娘。 林海昔年的四个书童,一起相处多年,彼此融洽,现在都是林海倚重的人。只是因林计所掌的林家生意,多数是在江南,现在每年也就年底能凑到一起了。 林计拉着林谨问,“你还记得那年在寒山寺,那老方丈给老爷写的命帖不?” 林谨点头。“说老爷妻运的事儿?” 林谦叹道,“唉,这命啊。老爷什么都好,就是……” 四个人都知道林海那命帖,禁不住为林海掬了一把同情泪。 “你们仨,好好照顾老爷吧。三个公子都太小了。老爷三年后还有一坎呢。” 四人相对凄惶,心里都明白,要是林海有什么不好,除了林家那五个孩子,他们四个就是最倒霉的了。 而时间却不因林海和纪氏的冷战而停滞,又一个春节来了。 林海作为新进的阁臣,六名内阁大佬中、最年轻、排名最后的阁臣、礼部尚书,年初一,走在文武百官的前列,去觐见当今圣人、禅位的太上皇。 而初一的命妇觐见,林海给纪氏报了病免。 李老夫人得知纪氏生病,在初二的一大早就到了林府,过来看纪氏。她实在是心疼手帕交的这个幼女。一大家子的人,就剩了她一个,蹉跎了这些年,好容易嫁了如意夫君,怎么大过年的就生病了呢。 李老夫人见纪氏憔悴许多,大惊失色,免不了细问纪氏。纪氏倒不与李老夫人说假话,这世上维护她的人,现在可能就只有李老夫人了。 “姨妈,您评评理,我哪里做错了?庶出的,可不就是要唯嫡出是从吗?磕两下,哭几声,算什么事儿。从小不这么养着,等长大了,怎么会听话?” 李老夫人从纪氏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发现纪氏的想法和自己的,是天与地之差。 “婉容啊,你这是不慈啊。林阁老不罚你,御史知道了会弹劾林大人的;你不改,也会夺了你的诰命的。你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啊?这是违背了礼法的事情啊。” 纪氏吃惊,怎么就御史弹劾了?怎么就违背礼法了? “婉容啊,那庶出的儿子,也是儿子,不能被养成嫡子的奴才啊。”李老夫人苦口婆心,想劝转了纪氏。“你这样做,那是虐待庶出的儿子,是要叫娘家来理论的啊。娘家要是没低头赔礼,把夫家哄好了,搞不好,是要被休弃回娘家的。这样的做发,给人知道了,会连累到一族的姐妹,再难寻好姻缘了。” “姨妈,我没有虐待庶子啊。晨官儿才一岁四个月,他懂什么?又不是我告诉他推的。” 狡辩!事到如今了,在自己面前还狡辩。李老夫人不用去见林海,就知道林海得多生气了。她活了六十岁了,自诩也见过不少事,看纪氏不以为然的样子,也气了起来。 “那你有让奶娘劝阻、纠正晨官儿的行为吗?” 纪氏摇头。 李老夫人又气又愁,“婉容,你想教出个什么样的孩子?孩子小时候,得把心往正里养。不然长大了,怎么纠正得回来?你是晨官儿的亲娘吗?” 纪氏的表情显然不认同、不接受李老夫人这话。 李老夫人觉得心累,她还想拼一把。继续问道:“那孩子磕了,你抱着哄没?” 纪氏摇摇头。 “你和我说实话,那孩子磕了几次?”李老夫人有些怀疑了。 “晨官儿顽皮,暮哥又刚学走,冬天只能在一炕玩耍,免不了会摔的。” 李老夫人叹息一声,问道:“那就是天天、时时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纪氏不语,半晌儿,点了点头。 李老夫人简直要哭出来了,这,这,自己那手帕交是怎么教导的女儿啊。“婉容啊,你也是做娘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学过这话没有?你明白这话不?” 纪氏点头,“可是,姨妈,那是庶子、庶女……” “庶子、庶女,又怎么啦,不是比别人的‘幼’,与你更亲近?不是比你跟我更亲近?我是如何爱护你的?那孩子还叫你一声母亲的啊。那么小,你怎么就舍得这样对他?!婉容啊,姨妈和你说,你这样对待自己的庶子,看在别人的眼里,就是没慈爱之心的。就是再和命妇们一起去施粥、舍药、送寒衣、做善事,都不会有人跟你走近的。以后没人敢和你交好,没人敢理会你,都怕自己被看成和你一样是不慈的。你以后可怎么在命妇圈里见人啊!” 第223章 林海86 李老夫人难过的眼圈都红了。 自己活了六十年了,从没见过这样心性的女人。那么多文官家里有庶出的孩子, 可哪个做嫡母的, 不是在面上, 怎么也要做出一番慈爱的模样来。再怎么苛待庶出的, 也都要拘着这个面,最多就是不理不睬、不管不教, 任由姨娘教导——还要贴上一个舍不得拆散人家母子的慈爱名目。哪有她这样的,打着视同己出的旗号, 把孩子接过来, 明目张胆地虐待啊。 “婉容, 记得我和你说庶出子时,你和我说, 你先提出允了姨娘生孩子, 是吧?” 纪氏点头。 “你还说把孩子和嫡出的一起养, 养大了感情好。这样的养法,长大了感情怎么会好?” “怎么不会呢。我庶兄就是和我哥哥一起长大的, 从来都听我哥哥的。打仗也是挡在我哥哥前面,比奴才忠心多了。” 把庶子和奴才相提并论? “婉容啊, 那庶出子和你的儿子,在林阁老心里是一样的,都是儿子。你不能把庶出的当奴才养,也莫再说这样的话了。好好和林阁老认错, 以后把庶出的, 和你生的一样放心上, 至少面上要一样。你要信姨妈是为你好,你就按姨妈的话去做。你信不信啊?” “姨妈,嫡庶天生有别。庶出子怎配和嫡出的一样?” “嫡庶是天生有别,这话只能放心里,不能说出来,更不能做的让人看出来。清流传承不同武将,在清流各家里,谁也不知道哪个孩子有读书的天分,哪个孩子考试的运道好。不少人家,还就是庶子以后的官位高,撑着一大家的人面呢。婉容啊,你家那姨娘平时也是规矩的,那是个聪明人,她生的孩子也笨不了。晨官儿的性格,你早说了更像你娘家人,他大了是不是读书种子、还是只能去做武官呢?你要为孩子以后打算啊。可不能为了庶出、嫡出的差别,坏了兄弟间的情谊。要是为这坏了夫妻的情义,就更不值了。你想想,林大人这岁数就入阁了,京城里那个女人不羡慕你,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可不能就因为一个庶子毁了啊。” 李老夫人苦口婆心,把清流和武将的家风、传承不同,掰开了揉碎了和纪氏说,就是当初教导女儿,都没有这么用心、费力。纪氏听了以后,沉思半晌。 “姨妈,庶子和嫡子一样,这不合规矩。林海为庶子,这样待我,还要我以后把庶子和嫡子一样对待,”纪氏摇头,“我做不到。” 李老夫人觉得自己这一番苦心白费,开始生气了,这纪氏,自己疼爱她十年,却是一点儿也听不进自己的话。她气得颤颤地站起来,难掩伤感,边说边晃头,“婉容,良言逆耳利于行。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吧。你要想过好日子,就按老身说的做。不然,怕是你们的夫妻之情就到头了。随你选吧。” 李老夫人加重语气,“老身因和你母亲年少时候的那几年交情,爱护你十几年。就是再见了你母亲,也都不愧对故人。老身不亏心啊。” “姨妈,姨妈。”纪氏想拦住生气的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浑身发抖地离开纪氏房间。还是丫鬟扶着架着,才爬上了马车。她一路抖着手,也抖着心地回到了家。 李老夫人回去就对丈夫说:“老大人啊,把婉容嫁给林海,错啦。” 李老夫人说着,就在老伴跟前流下了眼泪,“我们疼她,可怜她,可她对那么小的庶子,都能狠下心搓揉。哪里有一点点的……” 李老大人惊愕,忙劝老伴儿,“快别伤心。太医说过了,你不能大喜大悲。”招呼伺候的人赶紧拿药丸子过来,亲手服侍老伴儿吃了药。 “别急,别急,你慢慢说,有什么事儿,我来想办法。”俩人结縭四十多年,老伴儿从来都对任何人都抱着一份善念、慈心。自己做了十几年的翰林院掌院,为啥有那么多才高八斗的同僚,都对自己礼让三分,还不就是夫人在谁家有难处的时候,都伸手去帮一把嘛。 “老大人啊,”李老夫人把纪氏的话对丈夫一句不留地都复述了一遍。“嫡出、庶出,那都是儿子。林海他四十多岁了,前头儿还因丧子而丧妻的。现在这每一个儿子,怕都是他的心尖肉啊。可那婉容,在武将家里长大。她啊,和我们的想法不一样的,她是把庶子当成奴才养。老身怎么劝导都拗不过来她,就是劝她顾忌夫妻之情,都没有打动她。” “夫人,你说的对。在咱们这样的清流人家,教导孩子,从小就要立正心。婉容这心,从根子上就歪啦!她三十岁了,这年纪都有做祖母的了。不是你一句两句话,能劝导得了的。你快别自责了。你要是病倒了,让儿子们怎么办?这婚事,是我想左了,是我做错了。” 李老夫人听老伴儿提起儿子,不敢再去想纪氏的伤心事儿了。太医说过了,自己大悲大喜,极容易出事儿的。俩儿子都在仕途的要紧时候,长孙就要娶亲了,这时候可耽搁不起三年啊! 李老夫人想到要紧处,不用老伴儿再劝,自己就想开了。立即与李老大人说些杂事,转移下情绪。李老大人安慰好老伴儿,即刻打发人去林府投帖子,求见林阁老。 李老大人的心啊,简直如同在油锅里翻滚。他后悔啊,后悔。林海不是初初踏上仕途的穷进士。他千不该万不该,在林海谋划进京的时候,拿纪氏的婚姻做交换。林海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能屹立多年不倒,虎落平阳的时候,他要挟人家……他就要致仕了,可儿子、孙子怎么办?唉!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幸好纪氏争气,连生了二子,林海看在这两个嫡子份上,以后就算对他儿子、孙子不加关照,也应不再计较与纪氏的婚事。等纪氏子长成了,纪氏自会对自家的照拂做回报。 可现在。李老大人撞墙的心都有了。 李老大人想了一路,愁了一路,后悔了一路。自己就是不帮忙,也不会得罪了林海。聪明了一辈子,怎么临致仕了,干出了这样的蠢事!他可不能给俩儿子留下祸患,唉,一大把子的年纪了,他都多少年未对别人赔礼了。林海倒没有迁怒到李家夫妻身上,立即请李老大人到书房,还亲手给房师奉茶,惊得李老大人都不知道茶味了。林海看李老大人不安的样子,心想还是把话明白地说透了好。就让人去抱来暮哥儿,给李老大人看孩子后脑。头皮摸上去还忽颤着,还有未吸收完全的血肿。 暮哥倒是个好性的孩子,有爹爹抱着,脑袋也不那么疼了,李老大人摸头,他也让摸。叫他拜年,就摇摇晃晃地站着拱手,嘴里跟着爹爹学:“师,祖,吉,祥,如,意。”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李老大人解了身上的玉佩给暮哥儿,林海看玉佩太好偏贵重,赶紧去拦,“老师,这太贵重了,他一个小孩子,承不起的。” “如海啊,暮哥儿叫我师祖,再贵重,师祖给的,他也承得起。乖暮哥儿,大了好好读书,要和你爹爹一样。” 林海看李老大人这样说,也不好再拦着。暮哥儿似懂非懂地点头道谢,逗笑了老人家。林海吩咐人把玉佩给暮哥儿收好,送走了孩子。 “老师,您看,这么小的孩子,话都说不完全,这都磕了一个月了,还没好。这磕了不是一次。从这孩子能坐起来,就被晨官儿把他当玩具。不瞒您说,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孩子被磕坏了脑袋。” 是啊,李老大人看着孩子,心里就不得劲儿。要是磕坏了,不能科举,这辈子就毁了。 林海顿顿,伤心地对李老大人说:“老师,纪氏要对我有半分的夫妻情谊,都不会这么待我儿子的,您说是吧?” 李老大人惭愧得无地自容,这要是自己的女儿,他只能立即领回家了。这是指着鼻子说纪氏没有不慈、不配做嫡母、对林海没有夫妻情谊了。可这纪氏,他夫人接过来的时候就过了二十岁了,平时看得好好的,哪里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呢。 “怪老夫,都怪老夫,真不知道纪氏是这样看嫡庶的。” “不怪老师。”林海在这事上倒是分的清楚明白。李老大人提出婚事交换,他认了。当时是想跳出死局,想好好活着。反正娶谁都要娶,都要生儿子。初始的时候,纪氏的性情坦荡,有事情摊开说,还颇中他心意。男女在这时候,都是先结婚,即便不能相爱,也能互敬地恪守规矩,养出相濡以沫的亲情。 所以,在他看到纪氏的坦荡行事风格后,他给纪氏的,超出这时代任何男人给主母的优容。只是他没想到纪氏对他没半点情谊,就像他和李老大人说的——纪氏要对我有半分的夫妻情谊,都不会这么待我儿子的。 暮哥儿出事,他不知怪责了自己多少次。是他轻信纪氏的视同己出,他以为纪氏只是想把暮哥儿养的不认生身姨娘……他是真的没想到根深蒂固的嫡庶观念,在纪氏那里更极端,去到了把庶出的当奴才的年代。幸好她没说出庶女可以做家妓来养,不然他都怕自己暴怒下,忍不住拧断纪氏的脖颈。 “她那是从小养成的武官家的嫡庶观念。要是早和我说,我也不是非生庶子不可。现下只能等我找好教引嬷嬷了,把孩子交给教引嬷嬷了。我不敢把孩子再交给纪氏教养,我怕她会教歪了孩子,以后没法在清流中立足的。” 李老大人点头。这样的嫡庶观念,在大部分男人看来,比那些不让庶子出生的妒妇更可怕、更可恶。很少有男人能受得了,庶出的儿子被妻子当奴才来养的。他看林海没提出让他把纪氏接回去,深感保存了颜面,满怀歉意地对林海说: “如海啊,是老夫愧对你了。这纪氏,从此,只当老夫没养过她吧。惭愧,惭愧啊!” 林海好好安慰了李老大人,令他放心,说些今年没能去拜年的闲话,并问他一些儿子、孙子事的安排。 如今的李老大人,哪里还敢摆房师的谱,让最年轻的阁臣、他的顶头上司,去给自己拜年啊。他看着眼前的林海,与初回京城的时候比较,少了一些温和,多了一丝难以化解的沉重。而这变化,却正好填补了他年轻入阁的劣势,只让人觉得他那如玉的温润气韵,与阁老气度越发地相称了。 看来家事的不快,拔高了这男人的心气。林海对自己的态度,诚恳得不像有半点作伪。要是林海内外一致,就凭林海这气量,就怪不得人家能入阁了。 第224章 林海87 太上在初一的群臣觐见后,就不舒服, 有身体也有心理的。今上为了表表孝心, 给儿子做个榜样, 初二的一大早, 就带着俩皇子,去陪太上闲聊。 “父皇,可想吃点什么?或者叫小戏唱几个折子, 乐呵乐呵?” 太上摇头, 他什么也不想。去年他身体好些的时候,一度想重新临朝,给这面上孝顺、内里混账的搅合了。他想下重手收拾这混账, 可为了朝廷的安稳,终是没舍得出手。唉, 儿女都是债, 都是来讨债的混账东西。 太上的不高兴,今上猜到原因,可也没法让步。好容易平稳了朝局, 让太上临朝了, 以后皇位要不是自己的, 自家可就是死路一条了。为了哄太上开心, 他可是带了俩儿子同来的。 今上长子过这个年十六岁, 人长得像皇后, 看上去温和, 文质彬彬, 对上太上,有些怯懦,说了点场面话,就在一边静坐不语。 二皇子比他小了三岁多,大概是因为今上登基的时候,他还小,所以性格被今上在潜邸的阴郁影响的不多,进宫以后又被所有人捧着,见了太上也不畏惧,高高兴兴地同太上皇祖父聊起来。 看太上和二皇子这祖孙能聊起来,今上和大皇子都松了一口气。父子俩在一边悄悄聊起来。 “你母后请了人,要早上元节办赏灯会,你到时要好好表现啊。” 大皇子立即就红了脸,“父皇。”上元节的赏灯会他听说了,是父皇和母后要给自己选皇妃和侧妃。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赶上好时候了。” 大皇子知道自己父皇幼时被皇祖父漠视,听父皇这么说,就拉住今上衣袖。“父皇,儿臣的福气都来自父皇恩泽。” 今上在潜邸的时候,对俩儿子颇好,长子小时候,常被父亲抱在怀里。就是嫡次子的出生,嫡女的出生,都没能抢去他半点对长子的关注。 “看好哪个、喜欢哪个的,父皇给你做主。” “谢父皇。”大皇子的脸更红了。 太上看当今和孙子聊着悄悄话,说的皇长子羞红了脸,笑得一脸的桃花盛开、春情荡漾,就知道为的是孙子的婚事。他想到甄贵妃的托付,虽有点为难,但看今上父子俩的情绪好,就想趁机把甄贵妃的侄女,塞到孙子的内院去。不然,依今上对忠顺的既往,怕是不会要甄家女儿入宫或者让人去做皇长子的侧妃的。 太上想尽力满足甄贵妃,当是自己回报精奇嬷嬷,早年的精心照顾。也算是为自己宠爱多年的儿子,多留点后路吧。 “你们父子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今上父子一顿,二皇子笑道:“皇祖父,孙儿知道,母后要给皇兄选妃了。” “好事啊,是谁家的姑娘呢?” “父皇,朕让皇后在上元节办个赏灯会,请各家诰命带适龄嫡女参加。”今上看太上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先堵了口子再说。 “嫡女?一定要嫡女?” “是啊,给皇长子选正妃。” “侧妃呢?不一起选?” “若有合适的嫡女,以我们天家,选做侧妃也可以啊。”今上咬死了要嫡女。 “你今年选秀吗?” “不选了。朝廷才宽裕一点儿,一选秀就要修缮宫室,没几十万的不够。今年还有春闱,还要花一笔出去。不知道夏天两淮,或者其它地方,是不是有什么意料外的事情。” “随你吧。不过你也在子嗣上多上点儿心。”太上明白儿子说的是水灾,但大过年,忌讳提不好的字眼。 “是,谨遵父皇教诲。”今上站起来,恭谨地应了。他现在只有这二子一女,都是嫡出。实在是前些年没人搭理他,府里的人都不怎么样。在潜邸的时候,他也有几个妾侍,最宠的是吴氏。可吴氏虽然颜色好,但是出身、行事都勉强。久了他也就淡了。 在这事上,当今对皇后还真是心怀不爽。贾氏给她做了近十年的女官,他竟然没见过贾氏一面。可见皇后的嫉妒心之重。但看在仅有的两个皇儿的份上,他只能把事情按心底不提。贾氏哪里都可他的心意,品貌、出身、行事都上上,偏偏常常生病,一病就是几个月。 今上的恭谨,令太上失去了兴致,摆摆手,让他们父子三人离开了。 “父皇,皇兄的侧妃也选嫡女吗?” 当今看着这个幼子,笑笑说:“嫡女不是更好?” “父皇,儿臣听说各家都是庶出的女儿漂亮啊。嫡女都是规矩得没味道了的。” “你这小子,这么点大小,知道什么味道。” “哥,皇兄,弟弟和你说,侧妃还是选庶女吧,庶女长的漂亮。”二皇子转去哥哥身边。 大皇子早有了伺候的侍妾,他不想和弟弟说这些。拍拍弟弟的脑袋,“你啥都知道的,别年后师傅问你功课,啥都不知道的就好。” “父皇,你看大哥,好好的过年呢,提什么功课。”二皇子一手拽着父皇衣袖撒娇,一手挡着,不让大皇子拍头。“别拍头,拍头不长个的。” 当今看看自己的二个嫡子,满眼都是笑意。父子三人说说笑笑,回皇后的昭阳宫用午膳。 …… …… 林海送走李老大人,走去黛玉的院子里。小丫鬟见老爷来了,忙给老爷行礼,然后有进去报告大姑娘的,也有赶紧给老爷打起来棉门帘子的。 林海甫进门,就听见一串串的众多女孩子的笑语,顿时让人身心有如荡漾在温暖的海水里。怪不得贾宝玉说见了女儿就高兴,单听这娇软笑语,林海就觉得自己的心,由内往外生出愉悦,与李老大人谈话的沉郁,都消失了大半儿了。 屋子里的正笑的姑娘们,听说老爷来了,干干齐齐转身向门口,给林海见礼。戛然而止的笑声,让林海觉得自己来的唐突,来的不是时候。 “爹爹,爹爹,”还是黛玉最贴心,抱着曼姐儿过来,给林海见礼。“爹爹,妹妹会说‘不’了” “噢?”林海讶异的不得了,才三个多月的孩子,会说什么话。尤其这孩子之前带的不好,还是抱到黛玉这里以后,才慢慢地胖了起来,能把脑袋立住了。 “爹爹,晏晏刚刚喂妹妹喝水,妹妹‘不’,‘不’地晃头不喝。” 站在角落里的奶娘低头,那哪是会说话,那是孩子吐水发的声音。她说喂的水够了,可大姑娘不听。还好二姑娘自己不肯多喝了。唉,幸好是喂水。随大姑娘高兴吧。 林海听黛玉这样说,解了身上的大衣裳,搓热手,摸摸小女儿的嫩脸。 “晏晏,怎么想起来给妹妹喂水了?” “先生说冬天太干了,要适量喝点白水的。” 林海抱过小女儿,“妹妹喝了多少了?” 黛玉端来一个小碗,“妹妹喝了半碗了。” “够了。妹妹小,以后喂半碗的一半就好。”小姑娘在爹爹的怀里,呆的惬意,眯着眼,朦朦胧胧地要闭眼睡觉。 林海叫过奶娘,“大姑娘尚小,以后她带曼姐儿,你多注意,该说的要说。” “是,老爷。” 林海把要睡着的孩子交给奶娘,转头对黛玉说:“晏晏跟先生学的真好,还知道要喂妹妹喝水。” 黛玉兴奋地点头。“爹爹,晏晏会带好妹妹的。爹爹看,姐姐们给曼曼做了好多漂亮衣服。” 曼姐从那天以后,就换了奶娘,抱去了黛玉院子里。由于奶娘照料的精心,恰好黛玉又休寒假,天天看着曼姐儿不睡的时候,黛玉就会带着一屋子的丫鬟去逗妹妹玩笑。因此,曼姐儿过来才一个月,就迅速地白胖起来。黛玉更喜欢的不得了,每天忙着打扮妹妹,找理由给妹妹换衣服玩儿。曼姐儿的奶娘怕孩子抖露得着凉了,劝了又劝,最后看曼姐儿没折腾出啥事儿,也就由着大姑娘了。 刚刚一屋子的笑声,就是曼姐又把水吐衣服上水了,丫鬟们抢着给曼姐换绣花的小夹袄,又笑着要把曼姐没沾水的裙子也换了。 林海看着铺满半炕的小衣服、小裙子,得,这些女孩子是把曼姐儿当娃娃打扮着玩呢。 “这花绣的漂亮,这裙子颜色好看。”林海拿起一件夸一件。“晏晏,给妹妹换衣服,要轻点,她没有弟弟结实。” “嗯。妹妹的奶娘也这么说。” 林海看完衣裙问黛玉,“去看过暮哥儿吗?” “上午妹妹睡觉,去过一次了。”黛玉喜欢去看暮哥儿,面对暮哥儿的时候,她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还不明白那是什么,也抓不住那感觉。反正归荑姨娘对自己过去很欢迎,暮哥儿见了自己也挺高兴的,就多去去了。 “练琴没有?” 黛玉摇头,赶紧说:“这就练,这就练。”立即要丫鬟打水、焚香,准备弹琴。 过年期间,林海说黛玉,可以多玩玩,但琴、字、鞭子,必须要天天练习。林海摸摸黛玉厚实起来的头发,笑笑说:“好好练,爹爹去看看你弟弟。” 黛玉知道父亲说的是要去看晨官儿和旻官儿,“爹爹,晏晏能和你一起去吗?” “明天午饭前,你要能早早练完琴,写好大字,带你去看。” 黛玉只能在林海休沐的时候,跟着一起去看弟弟。她知道爹爹为暮哥儿磕伤头,和太太生气了,但她不后悔告诉爹爹。但爹爹把太太关在主院里不给出来,先生说等她长大了,就明白了。 又是要自己长大了,就明白的事儿。 第225章 林海88 纪氏并没有象李老夫人说的那样, 对她的话无动于衷。在李老夫人走后, 她就瘫在椅子里,脑子里却在翻来覆地想着姨妈才说的那些话。那些话, 在她心里来回撞击, 撞得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承认姨妈解释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庶子、庶女比别人的‘幼’与自己亲”, 他们叫自己母亲。他们与自己的关系,也真的是比自己与李老夫人“近”。 纪氏扪心自问, 姨妈一向善心,是不是又…… 李老夫人爱护她十多年,把她从外祖家接出来——这份慈心爱护, 是救命的恩情,不掺假。纪氏头脑清楚了, 她知道, 李老夫人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哄骗自己。她知道李家在清流中的地位、说话的份量, 若李老夫人放弃自己了, 纪氏不寒而栗。 那真的是自己对暮哥儿不慈?!她不敢想象京城的命妇,都不理自己是什么样;也不敢想象被御史弹劾、被剥夺了诰命,会怎么样。她想了一会儿,怕了起来。 那些凝在心里的、林海没给她留面子的怨、林海偏爱归荑、庶子的恨,被李老夫人的话都击得动摇。如果自己被夺了诰命, 京城的命妇必然排斥自己, 就是自己生的儿子拿到林府的全部, 可, 儿子能娶到什么样的媳妇,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让儿子远离京城做武官?不,不行。父亲和娘亲送自己来京城选秀,不就是在送了那么多的金珠银宝后,都没能谋到调职回京吗? 她现在最想问问亲娘,您也在京城长大,为什么自家的规矩和姨妈所说的,有这么大的不同? 她再想一会儿,又怕一回。 不按李老夫人说的做,夫妻之情就要到头了。这不用提醒,她明白。 林海虽然把主院关了,并没有禁止丫鬟们出院子,也没有禁止丫鬟、婆子们,把府里的事情告诉她。 府里发生的事情,该她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她精心挑选的、心灵手巧的春绣,被送去家庙了,一家子都被送走了。她原想着春绣即使暂时比不上归荑的美貌,好好地养几年,等过几年归荑年老色衰了,也能慢慢转移了林海的目光。 她想的很好,没想到春绣那么蠢。蠢到往心情不爽的老爷跟前凑!看她绣花的灵性,不该是聪明面孔笨肚肠的人啊。 纪氏在主院关院的当天晚上,就从去厨房取饭的丫鬟嘴里,听说了归荑被林海踢伤,还伤的不轻。因为归荑没告诉老爷,暮哥儿磕伤头的事儿。 不是归荑,那么就是碰巧看到暮哥儿磕着的大姑娘了。要是大姑娘更好理解了——大姑娘是盼着多有几个弟弟的姐姐。她对三个弟弟的喜爱,是纪氏在既往认识的任何同胞兄弟姐妹身上,都没看过的。 纪氏身边现在跟着的大丫鬟,是陪嫁过来的春柳、石溪去了庄子后,她把看了半年多的四个二等的,提为一等,改为春柳、夏溪,另两个还是晏晏帮着改了名字,叫秋实、冬阳,凑上了四季。 秋实是个实心眼的,一如她的名字。她有些可怜太太。从那天之后,太太白天哭,晚上哭的。 “太太,您莫哭了。还是找老爷说说话,认个错吧。” 秋实把热巾子递给了纪氏。“您这样天天哭,哭伤了身子,晨官儿和旻官儿指望谁呢?” 纪氏接过热巾子捂住脸,心里想着,哪里是简单认错就行的。林海看归荑的眼神,当她没看出来吗?归荑都被踢伤了,这些日子林海却都宿在书房,分明是没原谅归荑。自己去认错,能有用吗? 再说了,那也不是认错就行的事儿,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才是林海要的。 纪氏头脑混乱,却在奶娘、丫鬟向林海请安的声音里惊醒。林海又来看儿子了。 她立即躲回内室,细心听着外间的对话,每天都是这么些,她都能背下来了。这些话,在她怀孕、丈夫过来看孩子的时候,说的也没什么不同。可每一个字,她都不愿意错过。 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纪氏心痛得闭眼,历历在目的是初见的情景,他挑开盖头的目光、他与自己四目相对的那粲然一笑,想着往日的温存,想着他对自己的体贴、信任…… 纪氏又流下了眼泪。 自己从来没想到,他的“视同己出”,是真的视同己出。 为何他和爹爹不一样?庶兄就那么长大的,爹爹从未对娘亲有什么不满啊。 林海在西屋陪晨官儿呆了好久,纪氏用心聆听西屋的动静。不知道父子在玩什么,晨官儿的笑声,听起来非常开心。 纪氏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了,为了儿子们也不能。林海每晚都把暮哥儿抱去书房,天长日久的,势必暮哥儿和林海的父子情分,要超过和晨官儿、旻官儿的。 过几年孩子还要启蒙读书,以后孩子考学、出仕、娶亲,一步步都不能离了父亲、离了阁老父亲…… 不能继续这样僵持了。纪氏在浑噩中抓出自己要做的,不能失去丈夫!为自己,她不想失去这样的好夫君,为了儿子,更不能失去丈夫。 现在不能再去想是亲娘错还是姨妈对了,自己得挽回丈夫。 纪氏猛地站起来,往外就走,才走出几步,她又停下来。与林海说自己错了容易,可他要问自己是不是以后能做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真的“视同己出”呢? 纪氏迈出去的脚,又缓缓地收了回来。 或者自己只认错呢,林海会不会接受呢? 先应了,以后做不做的再说?“不行”。纪氏心底有个声音提醒她,那样她和林海就彻底完了。越是看起来好相处,性格温和的人,一旦较起真来,越是不能含糊地去糊弄。 或许自己认错了,他就不问了呢? 纪氏突然有了侥幸的念头,如果他看在二个儿子、往日夫妻情分的面上,不问自己,是不是一切就过去了?! 可万一他一定问自己,还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不原谅自己呢? 纪氏突然间怕得四肢冰凉,如堕冰窟。 ——如果丈夫不原谅,那以后自己和儿子怎么办? 纪氏咬唇,下定决心,不管怎样先认错,试试再说。一定要抢在林海原谅归荑之前,挽回夫妻关系! 林海和晨官儿玩了一会儿,又仔细交代嬷嬷看好孩子。从西屋出来,他往东屋的纹丝不动的门帘扫了一眼。纪氏冥顽不灵,随她吧。与李老大人谈话的郁闷再度涌上心头。 林海才出了主院堂屋,听见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低低的暗哑的呼唤,“夫君。” 林海身子一僵,停住了脚步,转回身。纪氏就站在自己离二步远的地方,身上还穿着待客的大衣服,头上插着自己送她的、镶嵌了红宝石的步摇。只是人憔悴的厉害,瘦削的双腕,似乎承受不了镯子的份量,靠着苍白交握在腹前的双手,挡住了滑脱。黑黑的眼窝,显然这段时间过的不轻松。 “想好了什么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林海想起暮哥儿的伤,收了对纪氏的怜悯。声音冰冷,面无表情,往日温暖和煦的笑容,一丝不见。 这样的冰冷的语气、这样的问话,落在在纪氏耳朵里、心里,仿佛丈夫的整个人,都与这西北风合到了一体。那冷冽的面容和声音,如同一盆冰水,劈头泼出来,让她从头到脚,从外到内,开始被冰冻,且瞬间将她冻僵了。 纪氏凝望着近在咫尺却宛如天涯、多日不见的丈夫,突然发现林海往昔俊美、温润的脸上,多了点她不能立即说出来,却能感受到的变化。而这变化和着霎那间扑向她、将她冻僵的冷酷威压,让她不得不分了心神,去抵抗那压迫感。 “想好了什么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纪氏只觉得耳边是擂鼓一样的、她最难回答、最想回避的那一句。她定定神,回视林海冷冽的逼迫她、等她回答的目光。努力张张嘴,可是没发出半点声音来。 “既如此,你慢慢想吧。”林海转身往院外走。 “夫君,”纪氏急了,伸手去抓林海的外袍,闪电般地快。却不料林海像是身后有眼,突然间就快速向前,仿佛半点不用力、又像是足不点地一样,衣袂飘飘地出了主院。 纪氏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右手,在寒风中就那么向前伸着。空落落的指间,只有西北风掠过,先是吹凉了她的手背、然后吹凉了指尖、手掌、手心、整个人,最后连她的心都吹凉了。 她就那么失神地立在院子里,眼里只剩下丈夫如惊鸿般离去的背影。 第226章 林海89 王子腾在家没等来妹妹一家人,日上三竿了, 贾政打发人过来说, 王氏病得起不来身了。 王子腾大惊失色, 赶紧带了妻子去看妹妹。 大过年的家家都忌讳这时候请医用药, 医馆也多是关门。贾政派人拿帖子去太医院请人,结果过年只留了几个人值守,因预备着宫中可能的传唤, 不敢出诊。王子腾到了的时候, 贾政急得团团转呢。 “二哥,你来了就好。昨日去宫里觐见还好好的呢,回来就说累, 早早睡下了。想着今天过去看您呢。可这,就起不来了。太医院值守的人少, 才回信说不敢出诊。” 王子腾赶紧打发人, 拿自己的帖子去请私谊交好的太医。而他夫妇过来的消息,也递进了王夫人的房里,丫鬟们收拾了, 引了几人进去卧房。却见王夫人消瘦了许多, 眼窝凹陷, 被丫鬟扶着坐了起来, 有气无力地靠在丫鬟身上。 “二哥, 嫂子, ”王夫人的声音, 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昨天我还能去宫里呢。”一句话说完,就好像累得没劲儿的样子。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这样了?”王子腾后一句话,显然是问贾政。 贾政呐呐说道,“二哥,请了太医看了几回了,都说是气血不足,一直在吃着补气血的汤药。昨天还能进宫呢。” “妹妹,你既是身体不好,何苦去挨那个辛苦?”王子腾满脸的疼惜。 “二哥,我就想着或许能见到元春,或是碰巧能遇到了,知道元春是个什么光景的人。” 王子腾心疼得直抽抽,“妹妹,二哥就想着今天你们过去了,告诉你们呢。元春早被今上晋为贵人了。” 贾政和王夫人一听,欣喜异常。王夫人觉得自己浑身立刻都充满了力气。 “二哥,你说的是真的?” “妹妹,这样的事儿,二哥怎么会欺骗你。只是你们夫妻得装着不知道,千万不能从你家里流出这消息,今上不想宫内外消息联通的。” “是,是,我们不说。”贾政赶紧吩咐了扶着王夫人的丫鬟。 王子腾的话,如同给王夫人打了一支强心剂,王夫人兴奋了一阵子,之后就更加萎靡了。而拿着王子腾名帖请来的太医也到了。 贾政和王子腾看着太医诊脉后一直在沉吟,等了许久,太医方起身,对二人施礼。贾政忙引了太医去堂屋开方子。 那太医为难地说:“王大人,贾大人,这就是气血不足。你们当都知道,人到了一定的时候,就是无病无灾的、慢慢地气血不足……” 王子腾和贾政都听明白了太医的意思,彼此看看,心下发寒。 “可还有什么法子吗?我妹妹还不到五十啊。” “只能吃些温补气血的,以前的方子都不错的。” “您看还能有多少时候?” “难说啊。也许十年八年,也许三年五年,要是老天爷不许,或者就是这一、半年的事儿。”太医斟酌着不敢把话说绝对了。 王子腾和贾政明白,太医是说王夫人余下的日子要看天了。 贾政厚厚封了诊金,送了太医离开。回来的时候,见王子腾夫妇坐在堂屋等他。 “存周,妹妹她睡了,你多费心,好好照料照料她。缺什么,到我那儿拿吧。” 贾政点头。 “存周,妹妹才说宝玉也十一了,要给宝玉定薛家的女儿,你怎么看?” “二哥,这事儿,她姐俩前年说定了,可妹夫不认,我……” “你只说你什么意思吧?” 贾政闭闭眼,然后苦涩地开口,“二哥,二年前我就说了,给宝玉定谁,凭她喜欢。可薛家?姨妹不在了,要是妹夫不想结亲,就算了吧。” “我妹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宝玉和元春了,这事儿要是你没意见,你就别管了。我不能看着我妹妹的心愿落空。”王子腾心里难受,才两年的功夫,大妹从送了幼妹后,大病一场,就没彻底好利索过。 贾政心里也难受,拭了拭眼角,“二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俩人少年夫妻,王夫人又生了二子一女,现在说起来,无论哪一个,都是贾政的心头宝,尤其还有赵姨娘生的贾环比着呢。更别说贾珠为了能博出路,为家里把命都搭上了;女儿又为家进了宫。就是宝玉,分家后自己看得紧,该背的书,也能背得好,诗才也敏捷。原也该是能试试科举的,可惜那胎里带来的玉,妨碍了他啊。 王子腾拍拍贾政的肩膀。贾政是礼部的四品郎中,这个位置,是林海给他谋的,他知道。但贾代善嫁女给林海,又给林海铺路,林海这样回报贾家也是该的。虽说贾政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这满朝廷看看,文官能上了更高的,哪一个不是正经的科举出身,起码得二甲进士。即便是二甲,三年就有百人,三十年千人,上去的也不到三十人。 “你要有心,就别让我妹妹,最后这段时间委屈了。我妹妹她待你、待你们二房这个家,是掏心掏肺地……”王子腾说不下去了,伤感就那么突然间地哽住了他的喉头。 “二哥,我会的。您放心。”贾政也难受的不得了,他说不出更多的话。只要一想,这家,这家,要是王夫人不在了,贾政突然间意识到,那——好像不是家了。 贾政失魂落魄,过年的喜庆、女儿晋为贵人的喜悦,仿佛一下子都离开他了。 王子腾看贾政那模样,该说的也都说了,就没了留下的心思,执意带了妻子回去。送走了王子腾夫妻,贾政去王夫人的房里。几个丫鬟里外屋静悄悄地守着,王夫人在睡呢。贾政在王夫人的卧室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想想也没啥好办法。转身去书房,又打算叫了宝玉和兰儿来考问功课,被书房伺候的丫鬟一句请安提醒了。 是过年呢。还是年初二,算了让他们俩个,玩几天吧。 金钏儿打扮的俏丽喜庆,提了食盒进来。 “老爷,您还没用午饭呢。再是为太太心疼,也不好亏了您自个的身子。这家里的人,可都指望着老爷您呢。还是先吃点吧。” 贾政从有了金钏儿,对赵姨娘就淡了下去。更因他有一次遇到赵姨娘撒泼,指着金钏儿骂狐媚子,更是厌了赵姨娘。虽说赵姨娘颜色好,那也是跟木呆呆的周姨娘比。让现在的贾政说——赵姨娘还比不过王夫人年轻的时候呢。因是老太太指给他的,他们夫妻在荣国府这些年,挺给赵姨娘脸的,也让她生了一子一女。但金钏儿,是他出任学政,夫人指给他的。出去以后,金钏儿可没有爬床,总是躲在周姨娘后面,还是他哄了又哄,才弄到手的。 贾政看到金钏儿如今对自己殷勤了,心里就舒服多了。点点头,在金钏儿的伺候下,虽食不知味,也还是用了午饭。 从王夫人病倒,赵姨娘被贾政冷待,赵姨娘就消停了很多。探春也常到赵姨娘房里教导贾环。 “三姑娘,你说太太这病……?” 探春有些气自己姨娘,怎么总是没事找事。把丫鬟都撵出去,劝道:“姨娘,太太要是有个好歹,老爷续娶了新人,姨娘可想想怎么过日子没有?” 赵姨娘立即就呆住了,哪里用娶新人啊,单一个金钏儿,老爷就一个月、二个月地不进她的院子了。她要不是有儿子、女儿,也就是和周姨娘一样、一样了。赵姨娘立即就萎了,抓着女儿的手,“姑娘,姨娘往日不那么咋呼,那府里都是狗眼看人低的,太太为了显示她贤惠,也不能把我怎么地。可要是老爷再娶,这,这,这……” “所以,姨娘,你好好伺候太太,盼着多活几年吧。” 赵姨娘点头,王夫人再多活几年,贾政顶多收丫头,不会再娶了。可再收谁,也越不过自己这有儿有女的。 …… 再说王子腾回府就去书房,要安排人去江南。 他夫人史氏拦住他说:“老爷,这结亲,总要是两厢情愿的。况且宝钗那孩子尚在孝期呢。” “夫人,我又不是要他薛进立即嫁女,只是给孩子们先订亲,安慰下大妹。那也是我外甥女,是我二妹仅存的一点骨血,也是不好委屈的。” 王子腾停停又说:“夫人,你想想,薛家虽说祖上有紫薇舍人的名号,可现在就是一皇商,要是没祖上那点儿撑着,还有我妹妹的缘故,他薛家的女儿,可嫁得进礼部四品郎中的家里?” 史氏一想,自己丈夫说的也不错。皇商的女儿,想进四品郎中的家,做妾,还得是添上大笔的银钱和人情,才能进府,做妻是没可能的。 “那,那你总要和妹夫好好说。这朝廷的积欠,还得靠薛家呢。” “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他薛家的生意,要不是我给他照应着,十个薛家也都被人啃干净了。” “还有咱们的俩闺女,也到了年龄了,该准备了。” “过了年,我请人来家里,你仔细相看相看,我还是想把女儿嫁去军中。” “老爷,军中也太……” “唉,夫人哪。你看,咱们和清流读书人没啥往来,就是勉强嫁女过去,人家也免不了嫌弃我们只会舞刀弄棒,不能吟诗作画的。勋贵哪些人,谁家不是欠了一大笔银子?我在军中仔细选了些不错的将官,都是些好武艺、有能力的人。有我照应着,日后必然会有一番前程的。” 史氏听了丈夫这话,点点头。 夫妻二人商议妥当,史氏回了内宅,王子腾自去书房写信给薛进。 第227章 林海90 林海出了主院, 一颗心也是百味陈杂, 纪氏对他的问话,竟是不予回答。纪氏这般的倔强、, 让他气愤、伤心、沮丧, 堵得他喘气都费劲。他只想大喊几声, 他甚至想掉头回去问问纪氏, 凭什么?凭什么? 自己想和她好好地过日子,事事都顾及她的心意, 她却那样地对暮哥儿,对自己的儿子……这人是铁石心肠?半点情谊都换不回来吗? 林海信步走去后花园,入目是蓝的天, 白的雪,干净得无比。因是天气寒冷, 花园罕有人至, 只有经常走人的俑路清扫了。夏日里那些郁郁葱葱的树木, 枝条上都压了厚厚的积雪, 还略冻了一层薄冰,如清透的美玉琼脂,甚是引人赞叹。可冷风一吹,一团团扑簌簌地落下来,露出了丑陋的、干枯的枝桠。 这景色, 如今落在林海的眼里, 没有“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胜景, 也没有 “碎碎堕琼芳”的美妙, 就像掀起红盖头的纪氏,那宛如寒星的美目、璀璨光华的后面,是虐待庶子的丑恶,偏还裹上了“视同己出”的华丽锦袍。 是自己犯蠢,是自己轻信,忘记了越是看起来坦荡的人,越是能令人放松警惕……然后被整治得呕血地恨。 林海越想越气,越走越快,最后反手把松了系带的大氅一抛,向着白茫茫一片的前方,足不沾地掠去。穿过后花园萧瑟的树木,就是冰封的弯弯小湖。白雪皑皑,掩住了的湖面。只这一片开阔,给了林海奔驰的余地。渐渐地,他抛开了因纪氏引起的、压抑不了的多日郁闷,注意力也不再是暮哥儿伤势的转归。 内力在他的体内,循经沿脉快速地疾转。 轰然一声,他苦觅二年而不得途径打开的灵台,终于将感受到的天地灵气,放了进来。丝丝屡屡,如春日里绵绵不绝的毛毛雨,向他的发根、向他的脸,向他的脖颈,向他的手,向他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肤扑来。沁进他的身体,一点点、不由分说地、把他与天地牵连了起来。 林海在湖边奔跑,他这时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由着身体与天地浑然结合成一体。灵气进入了他的身体,带给他的灵台是久违的暖意,却又凉凉的,给了他渴望的清明感受。灵气与他经脉中循环不息的内力结合起来,冲刷着、拓宽着经脉,不断地把他头脑中,身体里的沉垢,冲刷洗涤出来。让他有清凉的感觉、清明的头脑、清亮的视野、清新轻灵的身体。 如果林海这时看看自己,就能发现他的手、脸、头发,都是一层脏腻腻的油垢,整个人宛如罩在了一个臭烘烘的油腻壳子里。 林海不知自己的所在、所为,直到有小厮挡住他的路,才把他惊醒过来。 “老爷,大舅老爷请你去喝酒。”小厮满脸惊恐,看着他家平日里如玉人一般的老爷,发疯一样在湖边飞跑,一圈又一圈的,还变成比厨房里的烧火婆子,都油腻脏污的样子。迫于管家分派他到湖边找老爷,不敢回去说谎,才壮着胆子,过去拦下老爷,磕磕巴巴地上前禀报。 林海由空灵状态醒过来,看看报事儿的小厮,点点头,动身往前院去。 原来贾赦一大早的无所事事,想着林海和纪氏闹掰了,今天该不会去李老大人家装姑爷了。他就想着自己该把林海这个自家姑爷,在初二接回来啊。他这一心血来潮,就派人来接林海回门。林诚去书房找不到自己老爷,小厮说去了后院,打发人一路找过去,都不见人。再问门房,老爷并没出府。前院、后院都找不到老爷,吓得大管家和二管家,老爷的长随林谨,计大管事带着人,各领一片,满府地找人。 还是有人在花园里,看到老爷仍在雪地上的大氅,抱了回去给林诚。林诚就把他们都派去后花院找人。 林海这时候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脏污,回头吩咐小厮,“赶紧准备热水,送去书房。” 小厮拔腿飞奔而去。 林海才出了后花园,迎面就遇到林计。林计看着自家老爷,张口结舌。 “老爷,您这是?”林计边问边解下自己的大氅,给林海披上。 林海也不矫情,裹好衣服,遮了身上的脏污。“有事吗?” “荣国府的大舅老爷,请老爷去喝酒。”林计可不敢复述那接姑爷回门的话。 “嗯,知道了。换了衣服就去。”林海快步回了书房。 林计赶紧让跟着的人,把散在府里四处的人都叫回来,只说找到老爷了。 林计和林诚等人碰面,把林海的怪异说给几人听。 林诚叹气,“大姑娘院子里的人说,老爷从她们那院子出来,就去了太太的主院,莫不是在主院,发生了什么?” 林谦就说:“我问了,老爷在主院和二公子玩了一会儿,然后出去的时候,太太追上老爷说话,没说两句,老爷就走了。” 几人一比对时间,发现自己老爷竟然有一个多时辰,不知道人去了哪儿。 林计叹道,“你们俩还是多选几个小厮给老爷吧,在府里也要多几个人跟着。” 林诚、林谦点头。 林海在书房换了三次水,才总算把自己洗干净了。他舍不得用那点好不容易得来的灵气,换了衣服,运内力烘干头发,甫要出门,突然想起贾赦送自己的符剑。 林海摒退众人,转去书房内室,小心翼翼从空间里取出符剑,将灵力向阵眼一注,“噌”的一声,符阵打开,长剑拔/出来了。 林海由衷地赞一声,好剑。窄刃锐锋,剑光凝而不散,层层叠叠的符阵掩在剑内。窄薄的剑身,如一泓秋水,映出林海幽深的双眼。 剑尖带出一团非丝非革的东西,飘落下来,林海不敢大意,用剑鞘轻轻把东西展开,那小小的一团,展开来竟然比二张大床还大。林海俯身,见上面是细如蝌蚪大小的篆书。凝神细看内容,大喜过望,竟是修炼的法诀和符录的制作。那法诀与他做狐妖的时候,吞纳月光修炼的本能不同,是适合人体修仙的灵诀。 林海看得痴痴如醉,不知时光流逝。直到外面有敲门声。 “老爷,大舅老爷来了。” 贾赦在家等了许久,不见人把林海接回来,心里是各种猜疑。林海和纪氏和好了?又去李老大人家了。林海不想来荣国府?就是不想来,去接的人也该回来了啊。 贾赦在荣禧堂满地转圈,却想不到个缘由来。正百爪挠心的时候,去接人的小厮惊慌失色地跑进来,“侯爷,侯爷不好了。” 气得贾赦上前就是一脚踹过去,大过年的,说侯爷不好了?找死啊。 那小厮挨踹了,也发现自己说话有误,赶紧端正跪好,“侯爷,小的等去林府接林姑老爷,等了好一会儿,没动静。后来林府除留了俩门房,其它人都去府里找林姑老爷去了。说是林姑老爷去后院了,然后就不见了。” 贾赦吓了一跳,林海不见了可是大事,赶紧吩咐了一声,带了十几个人,策马奔去林府。 贾赦来了,林诚赶紧去迎接。贾赦提着马鞭,气喘吁吁,亏得他来的时候人少,不然这样在京城跑马,不定得撞死几个呢。 “你家老爷怎么回事?” “回大舅老爷,我家老爷在花园后头的湖边散步来着。” 贾赦一听,砰砰乱跳的心,立刻稳了下来。“人呢?” “在书房泡热水呢。”林诚说着,引贾赦去正堂做。“大舅老爷先宽坐,等我家老爷泡暖和了,就起来了。” 贾赦一摆手,“你去忙吧。留俩小厮伺候就可以了。” 林诚告辞而去,还特意留俩会说话的小厮。可贾赦是谁呀,饶是小厮不想回答贾赦的问话,没一会儿的功夫,还是把李老夫人来看县主,气得发抖离开了。然后李老大人跟着又过来拜会自己老爷的事儿,都吐噜给贾赦了。甚至李老大人给了暮哥儿一块上好的玉佩,都叫贾赦给套问出去了。 贾赦问到自己想要的,心里高兴,就一人赏了两个银锞子。这银锞子是专门用来做年节的打赏,铸成各种吉祥图案。俩小厮接了赏银,还互相比对一下,笑得见眉不见眼。因为除了过年,府里是不准接赏银的。俩人谢了贾赦,好话不要钱一样,恭维得贾赦差点以为自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了。 贾赦坐了快半个时辰,还没见林海出来,就站起来,“你家老爷沾浴桶里出不来了?” 一个小厮赶紧说:“舅老爷宽坐,小的去看看” 可他一到书房,被看书房门的小厮拽住,“老爷说了不准任何人打扰。” 书房看门的小厮,不让他回去,怕他回去了。把大舅老爷招惹来了。 他这这一去就不复返了,坐等的贾赦恼了,不顾余下的小厮阻拦,自去林海书房。 书房里的林海听到通传声,赶紧收拾了那珍贵无比的法诀,然后提着符剑出来了。倒把敲门的小厮吓了一跳,自家老爷是怎么了,大过年的提剑去见舅老爷,没听说和大舅老爷闹什么不愉快啊。 林海先发制人地开口,“舅兄,你来的正好,快来看。” 贾赦看着林海手上的长剑,只见其上寒光凝聚,宛如是千年寒冰所铸,发出森严之气。窄刃薄锋,看着就是锋利无比的样子,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好剑。你行啊,居然拔/出来啦?” “是啊,不错吧。”林海拿了一张纸,在剑刃上轻轻一划,一分两半。林海转圈扫视书房一圈,没找到合适试试剑锋的东西。 贾赦伸手夺过,往书桌上的镇纸一划,“哈哈,好。这断玉是可以了。” 林海看着被贾赦破开的镇纸,心疼地说:“恩侯,我那镇纸可是好东西。” “行啦,行啦,看你那心疼样,又不是不能用了,我还给你一个变俩了呢。”贾赦说着话提剑又四处寻摸。 林海赶紧把剑夺回来,往剑鞘里一收。“过完年,再找合适的试吧。舅兄你先坐,我去把这宝贝收好。” 林海转身进内室,回身靠上门,才小心地把剑收回空间。 “如海,你看你那小心劲,太不大方啦。这剑还是我送你的呢。”贾赦在门外大声喊。 “无价之宝,无价之宝,再小心也不为过。” 第228章 林海91 林海请贾赦到书房的侧厅坐,一是暖和, 二来喝点小酒, 叫了家里的歌姬过来, 也有地方施展。 贾赦的心思不在喝酒看歌舞上, 三下二下地把摆好酒菜的小厮都打发了,连歌姬都撵了。 “舅兄,这大过年的喝闷酒?” “算什么闷酒, 我不是过来陪你说话呢嘛。” 林海对上匪气发作的贾赦, 向来是君子不与痞子争论。争赢了,也只证明自己更痞。故而一笑,“随你高兴。” “如海, 那纪氏你准备怎么办?”贾赦开门见山地问。 林海苦笑,顿时沮丧。“能怎办?孩子都那么小。府里也不能没个出面的女主人, 我还得顾及那俩孩子呢。” “可你这, 就这么关着也不成啊。不说等开春了,就是明后天,各家走动起来, 她再是怎么病了, 也免不了有人要上门探看。你初入阁, 就是礼部、翰林院这两处, 要上门的, 肯定也会不少的。” 林海点头。纪氏这样真让人愁啊。他不敢放纪氏出来, 甚至说他都怕纪氏夜里跳墙出来, 祸害了那三个孩子。 “要不, 我把孩子接过去?” “你接过去?你那府里?你清理干净了?”贾赦哽住,气恼地望着林海道:“总比你这里好吧?不会拿庶子摔着玩。” 林海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他有多长时间没吃过亏了,暮哥儿的伤,除了他自己,那就是归荑都不能说的事儿,连黛玉都回避这话题。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来喝酒,喝酒。”贾赦少有看到林海变脸,立即端起酒盏劝酒。 林海仰头灌了半杯。凝视着酒盏,低声说:“恩侯,我不瞒你,这一个月,我一直都不好受。纪氏表面坦荡,内里阴毒,偏还不认错——当然她就是在那种观念的家庭长大的。唉,我原想着,没有儿子,娶谁都是娶,只要能生就可以。实在生不出嫡子,还可以生几个庶出的。只要不让林家断了香火,想必祖宗也不会在意,是嫡子还是庶子的供奉吧。” 贾赦给林海斟满酒。林海端起又是半盏进口。 “恩侯,你说是不是将门出来的女人都心狠啊?” “这话怎么说?”轮到贾赦不开心了,这不是说他妹妹也是心狠的嘛。“如海,你想想,你家前几代娶的可都是出身的,不也是代代只有嫡子。关出身什么事儿。” 林海斜倚在榻上,不管贾赦怎么摆脸子,自顾自说话。 “我和你说啊,敏儿不喜欢庶子,就给后院的姬妾都下了绝子药。可如海愿意啊。有句话是千金难买心头喜。” 贾赦脸色不好看。 “主母不想庶子出生,男人也愿意,只要不误了香火供奉,没啥。舅兄,你说是不是?可要生庶子是纪氏提的,说视同己出,放在一起养,让兄弟从小感情好,也是她提出来。她要是和敏儿一样,不要庶出的,我……” “你干?”贾赦插话,打断林海。“你先别急,你摸摸你自己的心,你舍得不让你那姨娘生?” 林海愣住,想一想方说道:“也许会舍得吧。” “也许,就你这也许出口,就是答案了。你哄谁呢?!你当纪氏她看不出你的心意?看不出来那姨娘是你的心头好?你不会舍得你那姨娘不生的。纪氏那是要先生了嫡子,还哄得你认为她是贤德的。她提出让你的心尖子生儿子,还抱过去和嫡子一样养。你是不是很感激她?” 林海点头,贾赦说的都对。 “当今选你做阁臣,要是以后不被你傻气给坑个好歹,算他福气大。” 贾赦这话说的窝心,林海深吸气,再吸气,不和痞子较劲,等他的下文。 贾赦却吃肉喝酒地自顾自得意。半晌儿,才放下筷子道:“你这下酒菜不错。” “恩侯喜欢,天天来吃呗。” “成,就冲你这爽快劲,告诉你实话。”贾赦又喝了一口酒,“这女人啊,就没有不妒忌的。或者纪氏开始的时候,念着你对她的好,想着有庶子也没啥。等后来你那姨娘喝了绝子汤,就惹毛了她啦。那姨娘那么做,不是摆明只要你的心意了。你喜欢的女人,不能有儿子;有儿子的,不能得了你的喜欢。这个,你明白吧?” 林海只觉得有只大锤在他的头顶,咣咣地敲。天!可不就是这样吗?这简直是标准的宅斗思维、宫斗的初级版本。女人的本性是不是妒忌,还用贾赦提醒。自己真的可笑啊,还真的认为纪氏是值得放心的。要是没黛玉巧遇暮哥儿磕伤头的那一回,怕是以后暮哥儿成了小傻子了,他都未必会能发现纪氏给他的内宅立的规矩——喜欢的女人,不能有儿子;有儿子的,不能得了自己的喜欢。 林海要不是顾及贾赦在,定会抽自己两耳光。 “如海啊,你看我家老太太,两个儿子,还都是她亲生的,还偏颇的不得了。何况你!你就是不给庶子一份家产,你也势必会在其它地方,补偿儿子,更何况那是你喜欢的心尖子生的儿子。她是啥都舍不得啦。” 林海默认贾赦说的有道理,起身,给贾赦斟酒。 “恩侯,你说的对。在纪氏看来,她已经把丈夫分出去了,其他的就不能再分了。” “就是这话。纪氏对你这做丈夫,不分是不成的,她怕人说她是妒妇。你以前的后院里,可没少了人。你不是张家那样纯粹的清流,你是勋贵出身,她也不信你不喜女色。你那后院没十个八个的,比真正的清流还干净,你当她会怎么想?当然是想你在试她呢。” 贾赦说的爽快,酒也喝的美。我让你林海在我妹妹活着的时候,后院里一大堆莺莺燕燕的,给我妹妹添堵,最后还害了我那小外甥,拖累了我妹妹。现在换了纪氏,你就清爽的后院,给她活的舒心了。凭啥?凭啥?她纪家对你有什么恩德,啊? 贾赦放下酒盏,“如海,你要是从此真的不好一点女色、以前当着巡盐御史的时候,还不贪。当然你不贪,是你自藏家财万贯,看不上也不需要。可你还有能力啊。现在又有了三个儿子了,你想干嘛?你要做完人?你要在徒家的天下,再做个王莽吗?” “舅兄说笑,我哪里会有这样想法啊。” “如海,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你这最年轻的阁臣,别人看到的你,会想什么!你祖上是谋臣出身,别人可不信你是没谋划的。要知道三人成虎。” “圣人要是信了,舅兄,你与我这般好,再掌了兵权,你也不稳了。” “你别对我危言耸听,我和你在圣人那里是不同的。我救过他和程荫。” 林海装作恍然的样子,“恩侯,你救过他们?” “顺手的。早年的事情,不提,才是为我自己好。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吧。酒色财气,吃喝嫖赌,你初做阁臣,你得选一样,既不能败坏了你的风评、影响你在清流中的地位,又是能让圣人放心的;万一被御史弹劾了,那样嗜好还不能被律法追究,不能被夺了官,抄了家。你得撑个二、三十年,撑到你儿子长大呢。” 林海看着一字一句说的坦诚的贾赦,端起酒盏,向贾赦敬酒,“舅兄,这话就只有你能对我说,谢谢舅兄了。” “酒色财气,吃喝嫖赌,你得选一样啊。” “你让我想想,这自污,也没那么容易的。” “有什么难的,我父亲选了惧内,我顺势选了好色。不要忘了,你是阁臣。有违律法的事,你沾点点的边,当今就有借口办你,家产就归他了,他现在比你穷着呢。到时候,你连命都保不住,别说什么儿子,什么香火。徒家就没出过好人。你再能干,与程荫比,在他眼里,也是贰臣。” 林海没话能驳斥了贾赦。贾赦这土著,比他了解世情,比他了解当今。怎么好好活着就这么难啊! “当然,现在有个最便宜的、最轻省的路子,选惧内!由着纪氏把暮哥儿□□成傻子,在京里挂上幌子。舍一个儿子,还有他姨娘,成全你自己。或许那暮哥有福气,最后没傻。要是以后肯跟在嫡子后头听话,为嫡子前面冲锋陷阵,纪氏再拿阁老的儿子联姻,得慈母的名头,就当养了个忠心的奴才,你就完美了,也能糊弄过去。” 贾赦的话,句句如刀,林海听到舍一个儿子,成全自己时,就不痛快了。等他再听到“当养了个忠心的奴才”,不禁就捏碎了手里的酒盏。 “如海,你这功夫?”贾赦打量林海,重新评估他,思忖着,自己没逼急他吧? 林海拍拍手上的碎屑,喊小厮进来换了酒盏。 对于宅斗,林海那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的。他这人,还真没有什么和人斗心机的嗜好,能摊开了谈,谈好了去做,是他最爱的做法。纪氏也是无意中,撞了大运,碰到了这一点。 “恩侯,喝酒。”林海迅速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贾赦陪林海又喝了一会儿,拍拍林海说道:“如海,孩子还小,你早下决心早好。再则你初入内阁,有些事迟不得。你得为自己,为孩子早早铺路。莫等事到临头,后悔不迭。” 林海长叹,“恩侯,虎毒不食子,鸟雀也爱羽毛,我,舍不得自污,更舍不得儿子。” “那我等着给你收敛全家。”贾赦把酒倒进嘴里,“哼,好良言难劝……” 贾赦抓了自己的大衣裳往外走。一步、二步、三步…… “恩侯,恩侯,你等等,等等。”林海痛苦地认识到,贾赦说的都对。 “老爷”,外面小厮敲门急促,“老爷,主院派人来,说太太病了,烧得糊涂了。” 第229章 林海92 贾赦看着林海笑, 好像天上掉了金元宝给他。不, 好像是抱到了荤油罐子的老鼠。这一瞬间,林海觉得这世上任何的笑容, 也没有比贾赦的笑更猥亵, 也没有比贾赦的笑更恶毒。世上也再没有比贾赦, 更讨厌的人了。 贾赦走回来, 拍拍林海的肩膀,在林海耳边低声说:“别忘了元春。”然后大踏步走了。 林海赶紧吩咐小厮, 让管家送客。贾赦不在意地挥挥手,带人离了林府。 原来林海离开后,春柳和夏溪要扶呆站在院子里的纪氏回屋。不想, 俩人却扶不转纪氏。又怕她冻着了,冬阳就抱了大氅来, 和秋实一道给纪氏披好。四人磨薄了嘴皮子, 纪氏也不理不睬, 只站在院子里发呆。 太阳西转, 过了午时,气温渐渐降低。西北风低低呜咽着刮过林梢,带下来树上、屋顶的积雪,院子里已经不复正午时分的暖和。 几个丫鬟冻得围着失神的纪氏跺脚,纪氏再不回去, 她们几个都得冻病了。 最后还是冬阳, 灵机一动, 回屋让奶娘把旻官儿弄醒, 抱到门边哭。旻官儿的哭声,把纪氏从失魂的状态里拉回来,四人合力,把纪氏弄回屋里。 纪氏回屋,就呆呆地任由丫鬟摆弄。春柳和秋实把纪氏弄到热炕上,夏溪给她怀里塞了汤婆子,腿上盖好被子。冬阳去让小厨房烧了姜汤,捧给纪氏,纪氏却扭头不喝。只看着窗外垂泪,她满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想好了什么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晨官儿从暮哥抱走以后,就不愿意自己在西屋玩了。突然间断奶,身边又换了嬷嬷、丫鬟,开始的几天,哭的厉害,里外屋转着找暮哥儿玩。丫鬟只好哄着他玩骑马,怕他的哭声,惊扰了日夜都还以睡为主的旻官儿。但没几日,晨官儿不找暮哥儿了,对二个多月的旻官儿上了心,一个不留神,就能钻到东屋去,有一次差点把睡得正好的旻官儿拽下地。东屋看旻官儿的奶娘,没把奶娘吓死。 从那以后,看旻官儿的奶娘和丫鬟,比防贼还上心地看晨官儿,最怕的就是晨官儿进东屋了。 纪氏坐在炕上垂泪,对身边的事儿都不理会。屋子里的嬷嬷和丫鬟,都万分紧张地看着,随纪氏她们主仆进来的晨官儿。偏晨官儿的嬷嬷还不敢上前用强,去抱走晨官儿。旻官儿刚刚在睡觉的时候,为了叫纪氏,被奶娘弄醒,大哭了一场,这才被奶娘哄好了要睡。万一给晨官儿的哭声惊着了,就不好办了。 晨官儿的嬷嬷无奈,只能对旻官儿的奶娘歉意笑笑,弯腰去哄晨官儿回西屋骑马。这马不是别的,是伺候晨官儿的俩丫鬟。千哄万哄的,总算是把晨官儿哄走了。 纪氏这一坐就坐到天黑,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丫鬟劝说了很久,纪氏勉强地去洗漱,冬阳发现纪氏已经发烧了。 丫鬟无奈报信给前面的管家,一面请管家送赵老大夫来诊脉,一面给前面的林海送信。 林海在贾赦走了以后,招呼小厮沏了浓茶,仔细漱去了酒味,又换了衣服,才往后面去。 赵老大夫已经给纪氏诊过脉,见了林海过来,揖手为礼,“大人,县主生产后尚未复原,此次寒邪侵扰,已由表入里,浸入颇深,怕已入里化热,夜里恐有高热。这方子是以温中散寒为主要,加了桂、附两味。” 林海接了方子看看,点点头,“老供奉医术,本官信得过,你放手施为。”递给站在一边的管家林诚。“煎药吧。”然后问伺候纪氏的几个大丫鬟。 “太太怎么受寒的?” 春柳战战兢兢地回答,“太太从老爷离开后,就站在院子里,奴婢们怎么劝,太太也不肯回屋。最后还是旻官儿哭了,太太才回屋。” 林海了悟,对林诚娘子说:“把丫鬟分两班伺候太太,旻官儿抱去西屋,让奶娘小心看着。” 旻官儿的奶娘心里苦得像吞了胆汁,乍着胆子上前,“老爷,晨官儿喜欢逗弄旻官儿,放一起,怕是不好带。” 林海看向林诚娘子,林诚娘子林计说:“先这么安顿一夜,奴明日上午把这院子里的厢房再收拾收拾,把晨官儿移出去。” 移大的去厢房,比移小的稳妥。而管家娘子听说纪氏午饭、晚饭都没吃,赶紧让人去准备白粥,等吃些白粥后,才好给纪氏喂药。 林海看林诚娘子在主持一切,且都安排好了,就进去内室去看纪氏。 纪氏脸色泛红,人也有些迷糊。但见了林海进去,挣扎了要起来,林海赶紧上前按住。 “莫起来,好好躺着吧。” 纪氏挣了两挣,终不抵病体的虚弱,昏睡过去。看着昏睡的纪氏,林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做什么好。贾赦的那话,也真的点醒了他,为了五个孩子,他必须有所抉择。 …… …… 新年伊始的大朝会,五品以上的官员都会准时侯着。而官品越高的人,到的就越晚。文武官员看着踩点到的几个老阁臣后面、跟着的新进入阁的礼部尚书林海,不管他在着朱服紫的阁老中,是如何地显得年轻、英俊、如谪仙一般,都对他露出同情的模样。 甚至有人在心底暗暗嘀咕,这林尚书官运亨通,莫不是用克妻换来的? ——看,死了发妻,他入京为礼部侍郎;再娶,才升礼部尚书、入阁,继室就病危。 克妻,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再不会错的。 也有的人心里开始暗暗猜测安南县主何时能死,自己是不是能做了林尚书的岳丈。而且有着这样打算的人,慢慢都把目光转向了贾赦。被文武官员目光聚焦的贾赦,突然感觉很不自在,那感觉就像自己突然变成——被一群饿狼垂涎的肥肉。 贾赦瞪起眼睛,往看他的人扫视过去,有立即回避他的目光的,也有给他奉上一丝套近乎的微笑。莫名其妙。贾赦在心里嘀咕一句,不再理会这些人。 …… …… 李老大人在听说纪氏病危后,回去和老伴儿嘀咕。 “夫人,你说县主是真的病了?还是……” 李老夫人看着做了多年掌院的丈夫,叹口气,“老大人,我这几天去了林府三次了,哪次,林府都让直接去见婉容。她身边伺候的人,一个都没换。先不说婉容做的事情,在别人家是不是能容得下,单就林府从来都不拦我去见人,就不是藏了什么隐情的。” “唉,我是说,就是说,县主怎么会就这么病成这样呢?从县主到京,可没生过什么大病的。” “看你,都不记事儿了。初二那天我不是去看过婉容嘛,和她说了很多,也许是我的话打动她了。丫鬟说我走了以后,婉容就坐在椅子里发呆。后来林海去看孩子,她去找林海说话。这可是她一个多月,主动去与林海见面。听说林海就问了她一句话:是不是想明白了什么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婉容没答,林海就走了。” 李老夫人说完也叹气,“老大人,你说那孩子是不是也认为自己做的不对了?该不是不知道怎和林海说吧?唉,回屋想多好,这不是把自己冻着了。” “那俩孩子呢?林海怎么安排的?”只要这俩嫡子能长大就好。 “还是原来那些人伺候呢。也都精心着呐。晨官儿移去婉容院子里的厢房,我去看了,那屋子收拾的干净,地龙也暖和;小的移去原来晨官儿的住的西屋了。唉,婉容那孩子也是没福气的。多好的日子啊,偏偏犯糊涂。这要是有个什么,她那俩孩子,都知道能不能长大呢。” “那俩孩子怎么也是嫡子,林海不会舍得的。” “你们男人啊,哪里知道,那不是林海舍得不舍得的事儿了。婉容要是真有点什么,林海再续娶,庶子不碍事的,这俩嫡出的,就挡了新人再生儿子的道啊。有亲娘的孩子,和没亲娘的,怎么可能是一样。我这次过去,眼看着晨官儿都萎靡了些,不复二个月前的欢实呢。” 老夫妻念叨一回儿纪氏,为她又惋惜了一回儿。老太太是心疼纪氏和孩子,李老大人是心里惋惜自家孙子会不会失去阁老嫡子的助力。“夫人,还是去多看看那俩孩子吧。” “我是天天有空儿,要不是为了你,我住到林府都成。我后个儿再去吧。”真不知道哪世欠的债。若纪氏好好的,李老夫人再不想见她了。可就这样病重了,很可能就……李老夫人又不忍心了,或许,自己多劝说劝说,能把婉容劝转过来呢。 李老大人一想,可不是嘛,俩儿子携家带口地外放,京中就自己老俩口相依为命。可他不想这时候把儿子调回京城,再等等吧,再等个二、三年,太上和今上的较力就该结束了。致仕前把俩儿子都调回来,人情还是留到以后,给儿子再用吧。 其实晨官儿的不欢实,是因林海罚了给他当马骑的丫鬟。这都是什么哄孩子的法子!就是小厮,也不好当马来骑,何况是十几岁的大丫鬟。 晨官儿挨训,很是委屈,可娘亲病的不让他见,嬷嬷又不让他哭,怕影响弟弟睡觉。晨官儿憋了俩日,小人儿看上去就有些恹恹的。林海抱着晨官儿,问了许久,才问出来究竟,让人赶紧给他做了木马,还抱着他去看了黛玉的果下马。并给晨官儿许诺,当他再高一些,能够到马镫了,就给他骑果下马,才哄得晨官儿又欢快了起来。 林海让管家再选几个五六岁的懂事小厮,给晨官儿和暮哥做玩伴儿。 第230章 林海93 纪氏烧了几天才退了热度,中间曾一度凶险, 连林海都认为她挺不过去了。却不料突然有一日, 人就清醒了, 并迅速地好转了起来。 上元节, 皇后在宫里办赏灯会,邀请了在京的三品以上官员的夫人,带自家嫡女前往。纪氏生病, 林海报了病免。不想上元节的当天, 宫里派了小内伺来。 这小内伺不到二十岁,人看着文雅秀气,恭恭敬敬地林海施礼。 “林尚书, 皇后娘娘派奴才来看看县主。” 林海笑笑,指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厮, 叫明松的“你领公公过去吧。” 小内伺连道给林海添麻烦了, 再三谢了,跟着小厮去见纪氏。 纪氏听说是皇后娘娘派了内伺来看,勉力穿戴好见客的衣裳, 召了人进来。那小内伺往纪氏脸上一扫, 就乖巧地跪下去行礼。 “给县主请安。”一双眼恰好看到纪氏叠放在膝上的、瘦骨嶙嶙的双手。“因今儿娘娘有赏灯会, 娘娘打发小的来看看县主。” 纪氏叫了小内伺起来, “你回去替妾身谢谢娘娘吧, 非是不想去, 是坐起来都难。” 那小内伺点头, 问道:“怎么不见林阁老的小姐、公子?” “这风寒过人, 都是小孩子,怕过了病气。” 小内伺点头,行礼与纪氏告退。春柳赶紧替了两个荷包过去。 林海点了明松做陪,就是看中明松的机灵。往外走的时候,明松就问:“赏灯会好看吗?” 小内伺看着这才留头、说话漏风的豁牙子,也就八岁左右,尚可以自由出入内宅的童子,笑着说:“自是好看的,娘娘还请了不少三品大员的夫人,带各家的嫡女去看灯呢。你家夫人不能去,自是要派人来看看是为什么了。” “哎呀,那不是满皇宫都是美人了。是要选妃吗?” “你小子点点大,知道什么美人、还选妃的。” “知道,怎么不知道。太太上回给老爷选屋里人,就把府里的漂亮姐姐,都召集到一处呢。娘娘请那么多的美人进宫,是要选妃吗?” “是啊,给大皇子选正妃、侧妃。” 小内伺看着豁牙子的明松,放松了警惕,不自觉地把赏灯目的说出来。“哎,你府里的姑娘漂亮不?” “我们府的姑娘、公子都漂亮。” “谁最好看啊?” 明松笑嘻嘻的,“三公子。嬷嬷说,三公子刚过周岁,还太小,所以走不稳当。等再过二个月,天暖和了,把厚衣服脱了,三公子走路就能稳当了。二公子现在是天天盼着长个呢,长高了就可以不骑木马,去骑真马了。” “那大公子呢?” 明松一缩脖,左右一看,“在江南就没了。” 林家的情况,皇后娘娘早知道。打发内伺过来看纪氏,是不是假托生病不来赏灯会。说来当今夫妻都有一个共同的秉性:多疑。 明松送了小内伺出府,回去和林海学话,林海夸了明松几句。心里想今上的疑心病,是传染给皇后了。也或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皇后娘娘的疑心病,既往没给人发现罢了。 纪氏在小内伺走了以后,换了家常衣服,打发秋实去请林海。 “秋实,你去请老爷,就说太太我的身体大好了,难得老爷在家,想和他一起吃顿饭。” 秋实领命去了。冬阳疑惑地看自家太太,却不露声色地低头。她觉得好奇怪,自家太太从退烧了,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林海虽奇怪纪氏打发丫鬟过来,还是立即去了后院。他想看看纪氏要说什么。 “夫君”纪氏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来,想给林海行礼。 “县主莫多礼了。”林海一边说话,一看注意纪氏的脸色。从纪氏入门表明不喜县主的称呼,林海基本再没这样称呼过。 这场大病,使得纪氏消瘦得厉害。她低声吩咐丫鬟上了茶,然后就把丫鬟都撵了出去。 “夫君,妾身错了。还请夫君莫呼我县主。”纪氏站起来,说的诚恳。 林海看着纪氏,等她的下文,那想到纪氏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就要下跪。林海赶紧扶住纪氏,“你这是何苦呢?我们是夫妻。” “夫君,”纪氏抓住林海的手,“夫君,妾身知错了。夫君……”纪氏的泪水滚下来,一串串滴到林海搀扶着她的、俩人相握的手上,哽咽着不能言语。 “等你大好了,再说吧。”林海看纪氏只哭,而不说话,把纪氏扶回床上,想抽手离开。 “夫君,”纪氏忙抓住林海衣袖,不松手。姨妈说的有道理,若是她不顺着林海认错,天知道那天林海真恼了,会怎么样。那些朝廷官员,因了她病重,不少都跟荣国侯卖好。等着做林海继室的,多着呢。到那时候,自己的俩嫡子,就挡了别人的路,能不能长大都难说。所以,纪氏退烧以后,就等着休沐这天,好能和林海有足够的时间说话。她下定决心,就是为了俩儿子,也得抓紧时间向丈夫低头,尽快和林海重归于好。同时,她也明白自己得借了这次大病,不然难留下林海,给她这样的说话机会。 “夫君,你听妾身说。妾身知道错了。”纪氏知道林海要听的是什么,低头把在心里练了多遍的话,一咬牙,急急说出来:“夫君那日教训妾身的话,都有道理,妾身想明白了,是妾身不慈、短视。那样做,一是伤暮哥;二是教坏晨官儿;三是妾身,夫君,妾身以前不知道这么做是错的。” 纪氏停下来喘息,仰脸看林海,瞧林海面色有松动,凝视林海的双眼,继续说道:“姨妈几次来看妾身,教导妾身文官和武将家的不同,妾身这些天也一直在想这些道理。夫君,是妾身愚昧,不知、清流传承的要旨。”这些话都说出口了,纪氏顿时觉得轻松了,因为她看到了林海眼神的微妙变化,“请夫君原谅婉容,可好?以后多多教导婉容,好不好?” 纪氏把姿态放的极低,话又说的周全,林海沉吟地看着纪氏。纪氏紧紧地拉着丈夫的衣袖,哀泣。 “夫君,您看在晨官儿和旻官儿,原谅妾身吧。妾身再不会了。” “婉容,你知道就好。”面对这样的纪氏,林海非常吃惊。 “夫君原谅妾身了?”纪氏声音发抖,两眼都是热切的渴望,全身的力量都交到两只手上。“妾身再不会委屈暮哥儿,以后把他和晨官儿一样对待。” 林海点头。“但是暮哥儿,不能再抱回你屋里养了。” “夫君是不信妾身?”纪氏急切地追问。 “是。”林海不顾纪氏立即黯淡下去的眸光,“婉容,从你进门,我把内宅都交给你。我欣赏你把一切摊开来说,我也愿意与你先说好了,再去做事。可是,对某些事情的理解上,比如‘视同己出’,我们的认知差异太大。所以,庶子就让姨娘带吧,等儿子六岁以后,都挪去前院教导。” “夫君,”纪氏不甘地看着林海,还想努力争取。 “婉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好好将养,早些好起来,把府里的事情担起来。府内外的事情也不少。你若是有精力,晨官儿和旻官儿的身边人,也多看看。文官家里不同武将,是不能把丫鬟、小厮当马骑的。儿子带好了,以后承继林家的是嫡子。你明白吗?” “是,妾身明白。”纪氏心里激荡,儿子带好了,以后承继林家的是嫡子。不然呢? 林海盯着纪氏缓缓说道,“曼姐儿就先放到晏晏院子里。归荑以后照料暮哥儿,把暮哥儿带好。纪氏,我林海五服内再无别的血亲,就只有这几个孩子,那都是我林家的血脉延续。你这里要是缺少服伺的人,或是加人,或是换了不得力的。你明白吗?” “是,妾身明白。”纪氏嘴里漾起苦涩,“夫君是说归荑以后不来正房了?” “让她专心带暮哥儿,等暮哥挪去前院再说吧。” “是,妾身明白。” 明白就好,林府的规矩得自己来定。 “婉容,你放心,该是你的,该是嫡子的,不会少了属于正妻嫡子,你们母子的那份。但庶出的,也是我的儿女,在我这里,都是一样的。你以后再做事,先想想我这话。” “是,夫君。”纪氏只想林海能尽快把这事儿翻过去,林海说什么,她应什么。 林海居高临下,狐疑地仔细端详纪氏的表情,只看到纪氏仰望的双眼里,充满了诚恳。 第231章 林海94 老爷与太太和好了, 主院伺候的都放下了心。唯独跟随林海日久的那几个伴读知道, 太太在自家老爷哪里丧失了什么。 林海若是能按时回府,必回主院与纪氏共同晚餐, 一起的还有黛玉、晨官儿, 饭毕抱抱旻官儿, 和晨官儿玩玩, 再送黛玉回院子,看看曼姐儿。然后去归荑的小院, 把暮哥儿抱去烟雨楼,给暮哥疗伤半时辰。 林海自从灵台打开能吸纳灵气后,曾满府地转悠。因为他发现府里各处的灵气不均, 最后还是找到了两处灵气浓郁的地方:烟雨楼和小湖。说是浓郁,其实不过是比其它各处好上一点点罢了。 直接得到林海炼气好处的是暮哥儿。暮哥儿的伤势, 在林海坚持不懈的努力下, 出了正月, 已经不大能摸到了。但林海心里明白, 暮哥还是处于恢复期,这时候要是再摔一下,可能会发生比之前更重的脑出血。他严令看护暮哥的归荑、嬷嬷和丫鬟,小心再小心,不能再让孩子摔了, 尤其不能磕到脑袋。所以暮哥的身边, 任何时候都有两个人, 防着开始学走路的暮哥儿摔倒了。 过了上元节, 林计去与自家老爷辞行,他得回江南掌管林海的那些产业呢。 “林计啊,大姑娘身边的青梅和绿萝都大了,我想着以后这俩人都给大姑娘做陪房。你怎么看?” “小的都听老爷安排。不知是哪一个的,照管外面的产业,哪一个的管家?” 林海笑,“你女婿去照管产业,林诚的女婿管家。” 林计心喜,这样女婿就可以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好好练两年,以后成亲了,也多是离不开自己,闺女也不会受委屈的。 “老爷,这人选?小的不该问,可要接手外面的事儿,小的该把给大姑娘的产业,带着让他多熟悉几年才好。” “明溪和明川,都是我书房里出来的得用人物,你看那个适合接手?” 听说是从明溪和明川里选,林计饶是在外面练出来的不动声色的城府,也喜上眉梢。立即跪地磕头,“小的谢老爷偏爱,哪一个都是恩典。” “起来吧。选好了,和你姑娘说一声,再带去江南。等你姑娘满二十岁了,就给他们成亲。另一个就先跟着林诚打下手。京里也该多添置一些产业了,你和林诚、林谦商量着来。” “是,老爷放心,小的会办好的。”林计又磕了一个头,高兴地退出去了。 林海看着林诚和林谦给自己选的小厮,这三年陆续增到十几个了,年龄从七八岁直到十七八岁,大大小小的,想到黛玉和曼姐的以后,他摇摇头。对纪氏,经了暮哥儿受伤后,自己是不敢再把重要事情交给她了,这些事儿,他得早早见开始安排。 林计带了明溪去江南,明川跟了林诚。 而出了正月,纪氏因身体底子好,除了心结,从风寒中恢复过来,她把主院接管了,林海就省了一部分心力,把注意力转移到朝廷事务。又到春闱了,林海在内阁,举荐了程荫做主考官,礼部右侍郎杨政纲做副主考,才提为礼部左侍郎的顾安也去做考官。至于自己,林海对今上这样解释。 “圣人,礼部左、右侍郎都去贡院做考官,臣留在礼部,比较适宜。”林海心里清楚,自己该争做这一届春闱的主考官或是副主考,但暮哥儿的伤,不能停了治疗。两者相较,林海还是选择儿子了。 今上对林海上次就推辞做春闱的副主考,这次又推荐程荫做主考官,认为林海知进退,非常满意。如果林海作为礼部尚书不提程荫,程荫最多是继续做一房考官。内阁讨论后,今上点了户部李尚书做了主考,程荫因为没有做过副主考的资历,和杨政纲一起做了副主考。 能得到副主考,程荫托贾赦,约林海一起到荣国府小聚。 林海踩点到了荣国府,随车带了几坛子酒,都不大,一坛子也就二斤左右。 林海先给贾赦和程荫斟酒。甫一打开酒坛,清香四溢。贾赦和程荫都不由地深吸气,异口同声赞道:“好酒。” 酒色清冽,醇气扑鼻,绵稠如浆。林海看着贾赦准备的酒盏,笑笑,只各倒了半盏酒。贾赦端起来酒盏,微微一晃,见酒浆挂在剔透的琉璃盏壁,缓缓地向下流淌。 林海端起自己那酒盏,诚恳地对二人说:“迟了几年,如海谢舅兄和繁森。” 贾赦话道:“你是我妹夫,我不帮你帮谁。” 程荫也笑着说:“如海客气。我尚未谢您的提携呢” 三人互敬,徐徐喝了半盏酒。 那美酒入口先是清凉的香气,如兰菊之淡,转而到了喉头,又感觉滋味浓郁了一点,始终不见丝毫辛辣。入腹之后,先前清凉之感的余韵里,还裹挟了一团热力。倾刻的功夫,四肢百骸,无一处不感到熨贴地暖起来。贾赦抢过酒坛,给自己倒了半盏,这回他只喝了一口,闭着眼、慢慢地含着品味,缓缓咽下。 半晌,贾赦睁开眼睛,见程荫犹在闭目,笑笑,端起酒盏,细嗅酒味。良久,才开口说:“如海,你是选了酒?” 林海笑着点头。贾赦的心里涌起来一点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是欣喜,是遗憾,还是什么其它的情绪。这让贾赦有点不安,他有太久没出现过抓不准自己情绪的时候。“如海这酒酿的好。从没喝过这般美妙、香醇的美酒。”程荫赞不绝口。 “繁森喜欢,我车里还有几坛子,一会儿,你都带了回去,慢慢喝。” 贾赦瞪眼,“我呢?” “舅兄,你到我府上,和回荣禧堂还有甚区别。”林海哂笑。 三人就这酒要如何酿,才会好喝,漫谈了开去。 最后贾赦说道:“如海,照你这么说,岂不是人人可以酿酒了?” “不错。如同人人都会写字,成了书法大家的有几个?” “你这酒还有多余的?” “繁森的意思?不瞒你们说,这是我在江南酿的酒,已经窖存了几年,喝一坛少一坛的。北方水硬,要酿出好酒不容易。” 程荫点头,表示理解。林海与他说起三月初的春闱,言语间不乏有探问他出题偏好的意向。程荫感到疑惑,林海要是想要考题,他自己出任主考官,也不是没可能啊。 贾赦拍拍程荫肩膀,“繁森,你莫被他吓住啦,他呀,就是关心则乱。你侄女婿张旵今科下场,现在是天天被他那两个堂兄捉着磨刀呢。” 贾赦转头又对林海说道:“要我说你呀,如海,你真是太担心小辈了。你想想我二舅兄,那是什么人,他教出来的张昭、张旭都什么样!”贾赦喝了一口酒,又道:“不过呀,张旵敢给我丢脸,老子打折他的腿?” 程荫浑身轻松下来,原来如此。 “恩侯,你是准备春闱后嫁姑娘?” “是啊,我这府里的事儿,不瞒你们。迎春从小就没亲娘,虽说在如海的府上,跟着先生学了几年,可那孩子生性腼腆。待她及笄了,我就把她嫁过去,让张家的两个侄媳妇教导吧。那都是老太傅,千挑百选的孙媳妇。张家教导的,好坏也都张家擎受吧。” “恩侯,你倒打的好主意啊。”程荫佩服,敬了贾赦一杯,林海陪着同饮。 “繁森,我和你说啊,”贾赦喝得高兴了,心里话就吐噜出来,“你知道吗?我给我那小儿子,定了如海的次女做媳妇,怎样,厉害吧?阁老的女儿啊。换个人,谁能定到?” “慢着,你是说如海的次女?”程荫有些跟不上,那孩子好像是去年秋天生的吧,他妻子还去林府喝了满月酒。回来反倒对林海的长女赞不绝口,自己唯一的女儿也喜欢和林海的长女玩。 “对呀。满月那天定的。”贾赦得意的再没有了。 “恩侯好眼力啊。如海的闺女,以后定然不错了。” “借繁森吉言。我那俩闺女都没了生母,唉,可怜啊。”林海摇头叹息,端着酒盏看程荫,双目幽深,宛如古井,摄人心魂。他略略示意一下,一大口酒闷了进去。 程荫心头一热,拉拉贾赦的胳膊,道:“恩侯,弟有一事相求,您可得帮我。” 贾赦看着这样的程荫,酒醒了大半,“繁森,你如今,还有我能帮上的?” 程荫一扫林海,“如海,繁森腆颜,想求如海的长女做儿媳妇。恩侯,你帮不帮我?” 贾赦左右看看,“如海,你意见呢?他那俩儿子,都不错呢。” “如海,我那俩儿子,你都见过。你喜欢哪个?我保证你姑娘到我家,不会受了委屈。” “真不会受委屈?” “如海,你放心,繁森是君子,一言九诺,最是重信之人。繁森,那是我亲外甥女,你儿子要委屈她了,我可要打上门去的。” “次子吧。晏晏丧母,次媳也好跟着长嫂学行事。”林海犹豫再三,等得贾赦、程荫心焦,才吐口选了次子。 贾赦不满意,“怎么,如海,你是看我外甥女哪不好?” “舅兄,那是我亲闺女。繁森,你别怪我小心眼,恩侯总说我娇惯孩子。我那闺女灵性足,但做长子媳妇,我怕她受不了委屈。再则她这月才过九岁的生日,与繁森你的二公子,年龄也接近些。” 程荫大喜,站起来向林海道谢,向贾赦道谢。贾赦召唤人,拿来了笔墨,他做了见证人,看俩人写了婚书。 程荫仔细地揣好婚书,吩咐自家的长随回府,去跟主母要信物来。这边端了酒盏,敬谢贾赦、林海。 仨人的酒,喝得越发热烈、舒畅。 “恩侯,我也给儿子定到林阁老的闺女了。是嫡长女呢。”程荫醉的站不稳了,还不忘这样跟贾赦念叨。 “行,行,你厉害,你定的是嫡长女。”贾赦把程荫哄上车,心里说,我那是庶子,亲娘什么模样,我都记不得了。 林海对贾赦深揖到底——黛玉与程荫的次子订婚,好! “这又何必,只看敏儿,也是我该做的。” 第232章 林海95 林海醉醺醺地登车离开荣国府。待到了自家林府下车,除了他身上隐约能闻到酒味, 整个人双眼清明, 仿佛是从来没饮过酒似的。 林海看看天色, 主院该是用过晚餐了。他把婚书仔细收好, 在书房洗漱了,换过衣服,去见纪氏和孩子们。 晨官儿因为父亲不在, 不肯好好吃晚饭。还是黛玉哄他, 不好好吃饭,就不带他去上课,才勉强吃了饭。晨官儿从能天天见到姐姐后, 黏人黏的愈发厉害。黛玉和迎春上课,他又恢复了一定要能看到姐姐的习惯。好在他不吵闹, 周先生也就允了他跟着混课堂, 上午睡了丫鬟就抱走,下午睡醒了再来。 纪氏看儿子与姐姐这样黏乎,欣慰之余也满心不是滋味, 长子和自己从来没这么亲近。她反复检讨自己, 却没发现有什么是造成母子不够亲昵的缘由。只好暗暗叹息一番, 母子也看缘分吧。 林海到了纪氏的主院, 晨官儿还在缠着姐姐讲故事。黛玉讲了一遍了, 晨官儿就俩字, “再讲。” 林海进门的时候, 正看到儿子扭在女儿身上, “再讲。” 屋子里的人,见了林海进来,以纪氏为首,都站起来给林海见礼。林海对纪氏说:“夫人辛苦了。” 纪氏抿嘴笑,“都是大姑娘在哄晨官儿呢。” 晨官儿见了父亲,放了姐姐,“爹爹,讲故事。” “晨官儿给爹爹讲,好不好?”林海从纪氏手里接过旻官儿抱着,幼子已经能认人了,很喜欢让父亲抱着。 晨官儿见父亲要听自己讲故事,高兴起来,结结巴巴讲起夸父逐日,讲了两句就忘词了,看看姐姐,等着提词。黛玉笑得捂嘴,还是给提示,“夸父的身体变成……” “变成高山。手杖变成树木。” 林海笑着赞,“讲的好。”一岁半的孩子,能复述到这样,语言能力是相当强了。 晨官儿得了父亲的夸赞,高兴地去找姐姐玩。 “夫君,荣国府的酒可好喝?”纪氏还是发现林海喝过酒了。 “婉容,”林海抱着幼子,温声和纪氏聊天。“是我带过去的酒。程侍郎差点喝醉了呢。改天你也尝尝你夫君的酿酒手艺。” “好。妾身可是千杯不醉呢。” “米酒吗?” 纪氏嗔了林海一眼。 “有件事要和夫人说,我给女儿订亲了。” “订亲?荣国府没有和晏晏适龄的啊?”莫非是二舅老爷家的那个宝玉?纪氏没说出来。定谁,和她关系都不大。晏晏的婚事,她知道自己没发话权。 “晏晏定的是吏部程侍郎的次子,曼曼定的是兵部贾侍郎的次子。” 兵部贾侍郎?纪氏愣了一下,才明白说的是贾赦。曼曼也订婚了?她心里有点不得劲,一想夫妻才缓和关系,只能笑笑说:“都是好亲事。看父知子,恭喜夫君得了两个好女婿。” “同喜,同喜,也是婉容的好女婿。” 而程荫回到家,被灌进两碗醒酒汤之后,把在荣国府里,给次子和林海的嫡长女订婚事情一说,换回来的是妻子的埋怨。 程夫人见过黛玉几次,挺喜欢的。“老爷,定林家的大姑娘做媳妇,好啊。为何给泰儿,不是岳儿?那林家的女儿跟着周先生读书,做宗妇完全可以啊。” 程荫被妻子科普了一遍周先生的业绩。 “是林海选的次子啊。”程荫还没完全醒酒,觉得自己干了件好事,妻子怎么还不满意? “你呀,”程夫人是文雅人,“程侍郎,你给次子定了阁老的女儿,长子呢?咱们去求首辅的女儿做长媳?不成,首辅的女儿比我还大呢。” 程夫人看着自己丈夫还没醒酒的样子,“算了,你先睡会儿?睡醒了再说?” 程荫晃头,没到戌时,睡觉太早了。他一边泡热水澡,一边费力想着妻子的话。想了许久才想通,次子媳妇身份高了,长子媳妇不好摆大嫂的款了。 泡罢出来,程荫假装头疼,抱着脑袋,哀求:“夫人,这可怎么好?岳儿岂不是难寻到亲事了?” 程夫人看他那样子,就知道又是惯用的伎俩。“要不,你去求圣人,尚主?” “尚主?行啊。”程荫答的顺口,“不行啊,夫人,今上的公主还不到三岁呢。长公主的女儿还差不多。” “你敢去求长公主的女儿?” “不敢。”程荫灌了醒酒汤,又泡了热水澡,酒气散了大半。今上与他的任何兄弟姐妹的关系,除了废太子,只能是呵呵。就是太上的公主,对今上也都很漠视,仿佛没这个兄弟。别看他和今上是多年的患难之交,他要是敢去求任何一个长公主的女儿,今上绝对不会给他好脸。 唉,愁啊,当初怎么不直接就说定给长子呢,两儿子只差二、三岁的。如今他只能虚言宽慰妻子,“车到山前必有路,岳儿还小呢。到时候再说。” 程夫人哭笑不得,哪里还小,十四岁了。说亲,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 远在金陵的薛进,看着坚持不改进宫决心的女儿,也有些头疼。 “宝钗,不是爹爹不送你进宫,实在是当今和太上不同。太上是到了中年以后,才开始喜爱女色,不挑出身。可最后能得了贵妃位置的甄氏,也因她的亲娘是照顾过太上的精奇嬷嬷,其它能得了妃位的,基本都是出身仕宦官家。” “爹爹,怎知道当今不会如太上呢?” 薛进捏着袖子里的密信,想想还是对女儿说:“宝钗,这和圣人自己的生母有关。今上因为其母是宫人,娶妻的时候,也是草草又被指婚了一个四品的翰林之女。前些日子,宫里在上元节举办赏灯会,皇后娘娘请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家眷,指明要带嫡女。你明白了吗?”薛进隐下是赏灯会为大皇子选妃。 “爹,难道哥哥的事,就这么算了?” 薛进一笑,“傻闺女,那怎么会呢。你舅舅把依附忠顺郡王的人,凡兵部的都贬官折腾去了穷山恶水。爹爹这里会把甄家的买卖也一步步地蚕食掉。没了银钱,他们活受罪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可舅舅的信?”宝钗提起前几日父亲给她看的,二舅舅的来信。 薛进从来把这女儿当儿子养,即便提到婚事,他也不想女儿如平常闺秀,躲出去由父母之命婚嫁。所以,他把王子腾的来信,仔细看了几遍,又反复斟酌了三日,抛开王子腾在妻子得罪贾赦、林海,这件事情上的不作为,抛开王家既往对薛家的算计等等,这婚事对宝钗却是没什么坏处。礼部四品郎中的嫡次子,那宝玉岁性格绵软了一些,自家闺女是个心里有主意的。真如王子腾所言,要不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亲舅舅保媒,薛家的皇商名头,并不能支撑宝钗嫁到这样的人家。 薛进真的后悔年少的时候没好好读书,寻求在仕途上的发展。现到了女儿婚事上,只有人家挑女儿的,自己女儿要嫁去官宦人家,却没的挑拣人的余地。 “宝钗,你是有主见的女孩子,爹爹和你敞开说,单就家事、人品,这门婚事,不说打灯笼难寻,可也是对你是再好没有的了。虽薛家有财,但爹爹要是把你嫁给五品官的儿子,就是多陪送十万两银子,还得能托到合适的中人。”薛进停口,看女儿难看的脸色说:“爹爹带你这两年,南北大川地游走,你该当是理解了商人与官宦人家的区别吧?” 宝钗点头。 “商家就是有再多的银子,哪怕我们薛家有皇商的名头,见了当官的,也是腰杆不硬的。所以爹爹不想把你嫁去商户人家。爹爹拿你当儿子养,你也不会如一般闺阁女子,听闻婚事就回避。爹爹细细给你说这婚事的好坏。” “宝玉性子绵软,对上你这样心里有主意的,你以后的日子,可以过的舒服自在。你姨妈从你妈妈过世后,就一直病着。你二舅舅这时候再提婚事,也是为安你姨妈的心。以你姨夫的年龄,万一你姨妈过世了,有你珠大嫂子管家,他也不会再娶了。等三年后,你嫁去贾家,十年内,万事有你公公在前头挡着,不虞有外人欺上门来。十年后,你凤表姐他们也该能在朝廷谋到个位置了,她也不会不照顾你。还有,要是薛家能得老天眷顾,你二叔和你蝌堂兄能在科举上有所斩获,你在京城,也不少娘家人撑腰。再之后的十年,你弟弟们,也该进学出仕了。” “爹爹,”宝钗一听爹爹都已经给自己谋划到二十多年以后,“爹爹既然这样说,女儿就听爹爹的。” 薛进点头。自家姑娘明理、懂事,做父亲的心里骄傲、熨帖的感觉,比赚了多少银钱还爽快。 “爹爹,都去读书,这家业谁来接呢?” “那书,不是人人都能读出来。二十岁上下,总能看出来适合做什么了。” “爹爹,您要扶正哪一个姨娘吗?” “不扶,爹爹这辈子,有你妈妈一个妻子就够了。她们都是扶不起来的。而且宝钗呐,你那些弟弟,个个都是庶子,想出人头地就得努力,无论是从商还是读书。对你以后也好。” 薛进这一年连添三子。提起这个,他是由衷地感谢林海,要不是林海点醒他,他和薛迅还不会发现中毒的事儿。等他回金陵把那几个有嫌疑的奴才,抓起来想一一拷问出幕后指使人的时候,不想那几个奴才居然自尽了。气得薛进火冒三丈,却找不到人发泄。只能愤愤地撂下了。第233章 林海96 祥和的日子, 如白驹过隙, 也如轻抚发丝而过的春阳暖风,不知不觉的就四月了。 恩科的庶吉士提前结束了学业, 张旭去了吏部, 跟在程荫身边做了给事中。张旵考中了庶吉士, 张家的大嫂二嫂开始张罗张旵和迎春的婚事。因王夫人病的不能起身了, 纪氏就在荣国府与张家走六礼的时候,去陪着邢夫人完成那些礼仪。 在晨官儿过两生日的时候, 贾赦和林海收到贾琏的信,他在六月中得了长子。 这是风调雨顺的一年。顺利得林海以为自己是在梦中。而这般顺心的日子,快得他还没品尝够岁月顺利的甜美, 就在刚入冬月的时候,京畿及以北的大片地区, 陡降暴雪。 气温突降, 带来一系列的问题。朝廷要筹款赈济遭受雪灾的百姓, 边关也在这时候告急。太上每在天时、政事顺利的时候, 就出来秀秀自己存在,强调一下太上权威,这时候避在慈恩宫,声影皆无。 今上想着好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家底,顷刻间又要花的净空, 嘴角都起了火泡。再看着沉默的内阁的几位阁老, 想想缺口至少要百万两的赈灾银子, 也沉不住气了。 “林大人, 你可有什么法子?”今上点名问林海。 林海没法,谁叫自己是内阁的小字辈,和初进职场的菜鸟一般,有事儿就先点自己开头,然后是论资排辈的几位阁臣按顺序说,最后首辅做总结,今上拍板。这次序,林海几次想望天竖指头。 “圣人,臣想赈灾得有足够的银两。”听林海这话,所有人要不是限于涵养,都想给林海一对白眼了。“臣以为,从荣国侯还了朝廷欠银后,其他欠银的官员,也应当都有所准备。不说要全额足数地还欠银,就是能还一部分,或者是十分之一,臣估计,也能够朝廷救济黎民百姓的。” 看,看,看,这话说的,潜台词就是,不还,就是不想救黎民百姓了。不过也算是没把欠债的、还不起的逼到绝路上去,听听,不是全额,而是一部分,或者是十分之一。 “林爱卿,这事儿,你看交给谁办好?” “这个……”林海要骂娘了,自己提议谁去收欠债,不是得罪谁啊。“看圣人属意。” 今上没再说了,他也觉得自己问的有点逼迫过甚了。 “那么内阁参议一下吧,今日把赈灾的章程、人选都定出来,追讨欠银的人。明日小朝会后就派人立即去做。明天要把银子拿到了。” 圣人说完,走了…… 留下六部尚书组成的阁臣,面面相觑,谁也不开口说话。 许久,兵部胡尚书先开口了。 “李尚书啊,老夫这欠银也不少,想一次全还,砸锅卖铁也不够。我这就回家看看,最少能还了十分一二。” 户部李尚书点头,有点是点了。“多谢老胡仗义帮忙,不如你先回兵部吹吹风。欠款的多是兵部的人。” 胡尚书点头,先离了内阁。唉,欠银啊,自家祖宗怎么就信太/祖的了,借款安置伤残的老兵,自家该得的、修建宅子的赏银,也没拿到现银。要不是当初南征北战的时候,祖宗多得了一点儿,怕是他要露宿街头,也还不上这几十万呢。 胡尚书把朝廷赈灾缺银子,要追讨一部分,或者是十分之一的欠银消息,带回了兵部。 “老夫和你们说啊,这欠银早晚得还,这次还十分一就成,你们各自回去准备,明天日落前把银子送到户部。” 缮国公世子待人走的差不多了,钻进贾赦的公房里。 “恩侯,你说,我该还多少啊?” “有多少还多少,早还早了。”贾赦低低和牛世子说,“早还在圣人那里还能买个好呢。” “好,听你的。” 牛世子这二年,因和贾赦、林海合伙的澄酒,把他那酒楼的生意,带的成了京城第一家。尤其在冬日里,他那酒楼的食客还被限量供应澄酒,每天每桌就那么多。要不然的话,他怎么舍得要把庶出妹妹,给贾赦、林海做妾,就是想能够长长久久地合作下去。可惜二人都不敢收他的妹妹。谁敢和太上一样啊!这理由回的他,也让他半点脾气都没有。 胡尚书离开内阁后,余下的几人,比照往年,把赈灾的策略,具体实施方法略改改就定了下来。人选依旧是户部出。 林海想想建议道:“派多几个御史做监察吧,还有刑部的人,也都跟着去几个。” 林海的提议,立即得到通过了。这样好,免得赈灾回来后,御史台又要捕风捉影地弹劾赈灾官员。本来赈灾就是辛苦活,说一点不贪,真没人敢保证的。 吏部段尚书接着说:“吏部会派考功司的人同去。” 这下,内阁阁臣不禁就要为去赈灾的官员捏一把汗了。有御史台的监督,有考功司的同行,这两拨人,最是铁面无私的。还有刑部的随同。真要是敢像以往那样,只有一半银子能用到赈灾实际,怕是最后身家性命都得搭进去。 李尚书干笑几声,招呼工部宋尚书,“不如你们也派几个人,顺便看看明春重建,工部得给多少什么工具。” “李尚书啊,你啊,你啊。派,工部也派人去。” 这份章程誊写清楚交上去后,今上大喜,立即过来见阁臣,“以后赈灾就按这个来。”逐个谢过各位阁臣。 李尚书回到户部,牛世子已经带了银票在他的公房等着呢。 “李尚书,我不比荣国侯,你知道我家的事情。我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拉银子来户部。”牛世子从怀里掏出个盒子来。“我这都是银票,您收不收?” “收,就是要看看是什么银号的。就是怕有的银号小,不好兑换,还得麻烦世子去换大银号的。” 林尚书叫了户部两个侍郎和一个主事进来,一起清点牛世子带来的银票。还好最小的面值也是五十两的,总计是十六万三千七百两。 “牛世子,你这是,把家里都划拉干净了?”周侍郎看着那几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问。 “是啊,是啊。这还近三分之一了,明天买菜都要赊账了。” “行啦,你别装啦,谁不知道你家的酒楼日进斗金啊。” “哈哈,以后靠你们多去捧场,我老牛也早日还清欠银。” 有了这十六万开头,李尚书紧缩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点。等吧,看明天日落能筹到多少了。 跟着进来是史家兄弟,还了十万两,然后是北净王府,还了十万两。 今上一边和程荫喝茶聊天,一边说:“繁森,还好有你举荐林海进京。单这次赈灾,也就值得我俩为他争的那次了。” “都是圣人福气。那两淮的盐税,林海交代的清爽,这几年也没比以前少。” “是啊。太上总算是给朕留了一个得用的。” 有还得起,就有还不起的。有急急去还的,就有磨蹭着不想还的。 贾赦回了荣国府,吃罢晚饭,想想还是去了隔壁的宁国府。再怎么是分宗了,遇上这样的大事儿,还是要知会一下子才好。 贾珍听说贾赦来了,赶紧从后院奔过来。 “赦叔,稀客啊,快坐。” 贾赦大刺刺坐下,也没端茶喝,就对贾珍说:“珍儿,这次欠款,你准备还多少?北净王都还了十万现银了。” 贾珍这人吧,还别说,他不缺银子,他东府比荣府富着呢,他就是不想还。甚至他还想,要是给我侯爵,我都还了也成,啥没有,哼…… “赦叔,这个,这个,侄儿明天去问问我父亲再说。” “早晚得还的,今上不是太上,惹了他,顶了抄家的名声,他也能把欠银都收了回去。” 贾赦生气,看贾珍这推诿的样子,他连茶都没喝,直接就要回去。 “哎,赦叔,过来了就多做一会儿,好好没好好聊聊了。” “不啦,明天还有小朝会呢。你也早点休息吧。” 为欠银操心的是一拨人,为还银焦急还有一拨人,除了贾珍这样的,就是还不起的。但是再还不起,十分之一也得还啊。这一夜,不知道多少人家心疼的睡不着。 同样睡不着、还不能睡的、还有林海。他不是为银子,是为生病的儿子——旻官儿。 气温陡降,雪灾抵到眼眉,林海在朝廷被今上逮着,在内阁先开口。而对府里,发现降温了,他就反复提醒纪氏,一定要照顾好在主院的两个孩子。因在归荑院子里的暮哥儿,不用他担心,归荑看儿子看得比眼珠儿还珍贵。黛玉院子里,不仅有富嬷嬷照应着,而且迎春因着明年要嫁人的缘故,现在行事越发地有大人样。表姐妹俩照顾曼曼小姑娘,精心细致的不得了。 唯一要操心的,就是纪氏院子里的晨官儿、旻官儿。 晨官儿活泼得纪氏管不住,她还舍不得来硬的。四个丫鬟跟着追,都撵不来。内外屋一倒腾,就把旻官儿折腾的着凉了。 纪氏发现旻官儿着凉,赶紧把小儿子捂在炕上,不给出去玩雪。可她管不住晨官儿倒腾,一个没看住,大大的雪团,就递到旻官儿手里了。等林海晚上回到家,旻官儿已开始发烧、呕吐,赵老大夫给孩子灌了二次药,仍不见退热。 第234章 林海97 林家的孩子,体质都比较弱, 除了晨官儿。林海都琢磨这孩子, 不仅仅是长相偏与纪家了。 黛玉这几年, 不再稍微有个天气变化就要吃药。晨官儿从生下来就没病过, 天天活力四射地折腾。暮哥儿抱过去后,是归荑看得仔细。后面这两个更小的,对天气变化就敏感很多。好在家里照顾孩子的人多, 又有赵老大夫看顾着, 平安地过了这二年。 旻官儿这一病,林海回到府里,林诚就赶紧把事情跟在林海后面说了。想当初, 自家老爷夭折的长子,就是从一个小小的着凉引起来的。那孩子都三岁了呢。可这个四公子, 还不到十四个月。 “你是说晨官儿带着他来回跑, 后来又给了雪球他?” “太太这么说的。小的问了几个人,基本都是这说法。” “跟着晨官儿和旻官儿的人呢?都干什么去了?” 难怪林海着急,二个孩子, 每人都有二个嬷嬷/奶娘, 二个大丫鬟。因是下雪, 往日陪晨官儿玩的几个小厮五六岁的小厮, 今日没放去纪氏的院子里。因纪氏怕晨官儿有孩子陪了, 会赖在雪地里玩。纪氏本人还有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院子其他的三等丫鬟和上夜的婆子等, 林海没算。这么多人, 看不住俩孩子?! “这么多人, 看不住二个孩子?”林海是又急又气,他的心,就像滚油锅里撒了盐。他匆匆地换了官服,把自己洗漱干净,才往后院去。边走边吩咐林诚: “林诚,你现在去把东院收拾出来,如果行的话,今晚把晨官儿移过去。不然,把晨官儿先移到给荣国侯准备的客院去。你或者林谦,亲自带人去收拾。然后让林谦娘子,去看晨官儿几天。让你娘子去归荑那,看着暮哥儿。他们俩不要再着凉了。” “是,老爷。”林诚知道自家老爷急什么,赶紧应了,按老爷吩咐去做事。 林海心急如焚,这么点大的孩子,又没有输液支持,想想就怕的心里发慌,几乎不能自控。儿子呦,他那么任由纪氏说啥就听啥地做,不就是为了三子七孙。他可就三个儿子,一个都折不起啊! 林海到了主院,晨官儿还不知自己闯祸了,见父亲来了,高兴地扑上来。 “爹爹,抱。” 林海抱起晨官儿,轻轻拍拍他的屁股,问道:“你给弟弟玩雪团了?” “嗯,弟弟被娘亲按在炕上,他哭,儿子就给了。给了一个大大的。” 晨官儿两小手比划着。 “谁带你握雪团的啊?” “我自己。”晨官儿得意极了,“娘亲在睡觉,嬷嬷和奶娘都在睡觉,儿子自己出去的。” 跟在周围,听了老爷父子对话的丫鬟和晨官儿的嬷嬷,都吓得白了脸。 “晨官儿是大孩子了,能自己出院子了啊。” “是,是大孩子。我跟姐姐上学呢。” 晨官儿对大孩子这三个字,是热切渴望得到的。 “那晨官儿今晚自己住一个院子,好不好?和姐姐一样,大孩子都有自己的院子。” “好。” “爹爹要看旻官儿了,他病了,你不能过去,明白吗?好好在西屋玩,一会儿,管家来接你,去你自己的院子。好不好?” “好。爹爹,我的小马能带走吗?” “你自己的玩具,想带的都带走,也可以明天打发人回来拿。” 晨官儿欢呼一声,从林海怀里挣下来,去挑拣要带走的东西了。 纪氏已经听到丈夫和儿子的对话了,先给林海施礼,然后轻轻问道:“夫君,把晨官儿移到哪里去?” “旻官儿病了,再放到一起,过了病气就不好了。移去东院,那原就是给林府继承人,准备的院子。”“哪,旻官儿好了以后,还移回来吗?”纪氏揪心,幼子这大半天的功夫,就病的厉害了。长子本与自己不亲,再早早移出去…… 林海摸摸旻官儿的前额,烧的挺厉害。心疼地贴贴儿子的小脸,让人准备热水、糖、盐等等。 “爹爹。”旻官儿蜷缩在林海的怀里,没一点儿精神头了。 “乖啊。一会儿多多喝水,再喝药,很快就会好的。”林海抱着幼子,低声安慰。 “夫君,都是妾身不好,没看好孩子。”纪氏得不到林海的回答,知道长子再移回来是没可能了。她发现自己的丈夫,只是表面看着很好说话,一旦触及他的痛点了,那是一点儿都不容情的。不说别人,就归荑,听说在苏州的十几个姬妾,都送去家庙了,就留了她一个,得是多喜欢。可为了暮哥磕伤的事儿,到现在也没见丈夫在留宿她那院子,应该是还没原谅她。 纪氏想着,心里越发打鼓了。前天降雪前,丈夫就反复提醒自己,看好孩子,看好孩子别着凉生病了。可旻官儿这次着凉,还就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虽说是看孩子的嬷嬷、奶娘不用心,趁自己睡午觉,都打盹了。可自己作为亲娘,她再没想到自己搂着旻官儿睡觉,晨官儿还能把雪球给弟弟玩。她自己就是被化了的雪水,弄脸上冰醒的。 林海扫视纪氏一眼,“等旻官儿好好再说这些。” 旻官儿不肯离了林海的怀抱,林海就只好指挥丫鬟去兑糖盐水,纪氏接手,迅速按林海要求的兑好。 林海把儿子抱怀里,“听爹爹的话,喝水好不好?” 旻官儿有气无力地想摇头,看看父亲看着自己的眼睛,就迟疑地张开嘴。林海试试水温,一勺勺地喂了进去。一边喂,一边哄,喂完一碗水,旻官儿打了个水嗝。林海把孩子抱起来,轻轻给他拍拍后心。旻官儿的脑袋垂在林海的肩膀,热热的额头,就抵在他的颈窝。 林海摸摸儿子的后颈部,微微见了点儿虚汗。心里想,还好,还好,能喝进水能出汗就有救。 “旻官儿,想不想吃奶啊?” “不吃。爹爹喂。” 旻官儿赖在林海怀里,不肯换人抱。 “吃点白粥,爹爹抱着,让娘亲喂,好不好?。” 旻官儿听说爹爹抱,就勉强起张开嘴。纪氏赶紧给儿子喂粥,林海则不停地抚摸旻官儿的背部,在胃俞等穴位施加点点的内力,哄着旻官儿吃了大半碗白粥。纪氏紧张地看着儿子,生怕再吐了。可看丈夫一下一下地抹扯着儿子,等了二刻也没吐,才略略放心。 这年头,孩子太容易夭折了。纪氏听说过不少人家,都有夭折的孩子。从旻官儿傍晚吐药,纪氏吓得就手脚发软。但看丈夫哄好了孩子,还能喂水喂粥进去,纪氏放心之余,也心情激荡。从没看过自己爹爹,有这样对待过孩子,也没听说谁家做父亲的,这么抱孩子哄的。可见姨妈说的还是对的,丈夫是把孩子放在心尖上,疼到骨子里了。 纪氏暗暗提醒自己,不光是自己生的这两个,就是那三个孩子,也一样是丈夫的禁区。想和丈夫真正地和好,以后怕得把几个孩子顶头顶供着。 纪氏心里不得劲,自己做母亲的,得把孩子供头顶?!可她同时也明白,不这样,自己夫妻就会一直停在表面的和好状态。有了这样的清醒认知后,她一边围着林海父子转,递水、递帕子之余,还不忘吩咐人去黛玉院子里送信,让她这几日不要过来了,免得过了病气。让富嬷嬷小心看着俩姑娘。完了,又吩咐婆子去归荑院子里,让她小心照顾孩子,别像旻官儿这样着凉了。 林海看着纪氏忙的团团转,也不管她是不是做给自己看的。他心想着,能知道这些事儿,该她管就好。慢慢磨吧。林海也不阻止她,只顾着哄怀里的儿子。 “旻官儿,一会儿把药喝了,喝了药很快病就好了,就能和哥哥一起到院子里玩雪了。” “苦。”旻官儿瘪嘴。 “喝了药可以吃糖。”林海耐心地哄。 又是林海抱着按压穴位,纪氏喂药,好容易把一碗药喂进去,旻官儿咧嘴啊,啊,给父亲看,等着吃糖。 林海赶紧让纪氏喂了两块枫糖,旻官儿苦着脸又有含糖的甜,那纠结的小表情,逗笑了屋里的所有人。 “婉容,你带人去吃饭,我先看着旻官儿。” 纪氏看儿子就扒着丈夫一人,也只好先去吃饭了。 等纪氏吃了回来,儿子已经在丈夫怀里睡着了。林海想放下儿子去吃饭,旻官儿却紧紧地抓着他的前襟,一放炕上就惊醒。林海没法就只好一直抱着儿子,食不知味地由纪氏喂着吃了一些东西。夜里,夫妻合作,又给儿子喂了几次水,还喂了一次药。 上半夜,一切好好的,下半夜凌晨的时候,旻官儿果然又烧了起来。 主院的人,林海给分了两拨,小厨房彻夜留着火。林海小心地用温热的水,给儿子搽拭颈部、前胸、后背、腹股沟,手心、脚心等处。忍着心疼,把旻官儿唤醒,又喂水,又喂退烧药,到快天亮的时候,旻官儿的温度略退了些。 林海打发林谨去告假,儿子病危,他才不管忌讳不忌讳,什么小朝会了,先保住儿子再说。 第235章 林海98 林海还是头一次请假, 而今上听说了林海的小儿子病危, 赶紧让太医院派两位擅长小儿科的太医,去林府帮忙诊治。 两位太医被林诚直接领到纪氏的主院, 跟着林诚的小厮进去禀告后, 迅速出来说:“老爷请大人们进去呢。” 俩太医一见林阁老, 两眼凹陷, 熬得都是血丝,胡子拉碴的, 没了半点美男子的风采。袍子是皱巴巴的,一看就是揉搓了一夜的。可怀里,还稳稳地抱着一个没声的小孩子, 轻轻地拍着。 俩人吓了一跳,别是孩子怎么地了吧。 “老爷, ”林诚轻声提醒林海。 “坐。”林海把怀里孩子露出来, 声音轻的几乎不可耳闻。 孩子看上去过了周岁, 眉眼精致, 和林阁老几乎一般模样。却鼻翼翕动,脸颊发红。一看就是在发热。 太医心下暗呼侥幸,不是要死的模样,甚好。 林海把儿子在怀里轻轻转了个方向,把细嫩的小手臂的衣袖, 轻轻捋了上去, 递给俩太医诊脉。二人仔细诊脉后, 又看了赵老大夫的方子, 退到一边小声商议一会儿,方回来轻声说道:“林阁老,这方子是对症的,极好,没什么可改的。” 林海点头,“谢二位费心,也替我谢谢圣人关怀。”林海示意林诚。 林诚引着俩位太医离开主院,边走边说,“还请太医见谅,我家老爷到了这年纪,快知天命了。前几年在江南,大公子三岁的时候,开始就是着凉,后来就夭折了,然后先太太也跟着去了。昨夜都是我家老爷抱着四公子,喂水喂药的,一夜没合眼。” 俩太医点头,表示理解。林诚送上厚厚的诊金,太医还不敢收。林诚只好说道:“我家四公子除了老爷,谁也不跟,谁也喂不进一口东西的。” 俩太医立即明了,知道回去该怎么说了,也就笑纳了林诚送的诊金。 林海抱着儿子,照顾了三天,孩子的热度终于退了下去,也肯让纪氏和奶娘抱了。赵老大夫又给换了方子,旻官儿眼看着一点点地好起来,纪氏却在熬了三天后,病倒了。 “大人,县主不比大人,身体壮实。这连产二子,多少是损伤了元气。年前那一病,看着是好了,还是不能和以前一样。这次是累的,好好休息几天,当没什么大事儿。”赵老大夫开了方子,絮絮地和林海解释纪氏的病况。 林海点头表示理解,在现代,俩大人照顾一个病娃,也常常是娃好了,妈妈病倒了。一是累,二是心理压力。孩子好了,当妈的心里一放松,就躺倒了。 林海又休了几天,一边照顾儿子,一边照顾妻子,要不是帮忙的人多,林海自己都得躺倒了。 夫妻这几日日夜相对,林海也就有空与纪氏详聊,从纪氏在李老大人家的生活、问到纪氏的外祖家、问到纪氏在娘家、最后问到纪氏最初的记事时候的事情。林海把纪氏所有的经历一捋,深深为纪氏惋惜,这就是一块璞玉,没落到好工匠手里,被一般的石匠凿个囫囵个,就打发出门了。 “婉容啊,京里读书人家与武官门户教养孩子不同,而我们家还是个两不靠。说是读书人家,却是靠功勋封的侯爵。说是勋贵,到我这一代却没了爵位。还好,我考了出来了。”林海很是感慨林家的际遇。 “夫君自谦呢,探花不是谁都能考得的。” “也是,呵呵。先祖的功勋是谋略,虽是和武官勋贵是一起分封的,却还是与他们不是一道的人。我这个探花,在翰林院里,要不是有张家照应,也会和宁国府的贾敬一样,被真正读书考上来的清流们排斥。去了御史台,还是荣国侯的大舅兄照应我。就是以后外放去江南,主官两淮盐政,也是荣国公的遗泽。” “所以夫君与张家、贾家走的这样亲近。” “对,我家这多代都是独子,五服里没人。不与他们走近些,就没人往来了。可我与他们走的再亲近,你说能近得过咱俩的那兄妹五人吗?” 纪氏摇头。 “这五个孩子,以后个个都得成器,才能彼此相助。婉容,我给曼曼选了贾家的琮哥,一是两家门第相当;二是俩人出身相仿;三呢,琮哥是由张家长子发蒙。要是没什么意外,以后翰林院的掌院,很可能就是他的了。荣国侯是打算让琮哥,拜到张家大房门下。张家啊,在当今的这一朝,是又要起来了。” “夫君,贾家的大姑娘不是要嫁过去张家了?我们还需要再与贾家结亲吗?” “张家如今没分家,是因为二房张钰还在,他该往六十数了。瑛儿是嫁去三房。以后的张家,掌舵的是大房。可惜我们……” “不能与大房直接结亲?” “是啊,不然我何必要转弯呢。弟子和儿子也差不了多少。琏儿呢,是我和张家二房的张钰一起教导的。你明白吗?” 纪氏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二房老爷不在了,张家就要分家。张家在朝几世,门生故旧遍及朝野,口碑好,威望高,现在朝里还有不少人,顾念张家前代的人情。这些个她听丈夫说过。 “晏晏的婚事,是我和荣国侯合力得来的。程家,如今可不好攀。” 程荫是今上唯一能信任的心腹,这个纪氏知道,她还为继女得了这门好婚事,暗暗兴奋了几天呢,这是对儿子只有好处的亲事。现在看来,庶女的婚事里面,还是牵扯了许多她不知道的。 “我们林家不如荣国侯,在军方曾根深柢固。先祖因谋臣封侯,自是要与武将、文官都保持一定距离,免遭了圣人疑心。而为夫在两淮盐政多年,那就是个孤臣的位置,不得不把故旧同年都疏远了。如今入阁,看着高高在上,却是浮萍一般,半点根基皆无。要不是去年暮哥儿磕伤了,得日日用内力给他疗伤,今年的春闱,为夫该去做主考官、或副主考,多少也能收几个门生。” “夫君,是妾身不好,误了夫君的谋划。” 林海笑笑,“婉容,过去的不提了。都说三岁看小,五岁看老,咱们的晨官儿啊,也二岁多了,也该上规矩,好好管管了。” “是,都听夫君的。”纪氏被小儿子这次生病吓着了,觉得大儿子自己管不来,还是交给丈夫去管吧。 “咱们家不仅要晨官儿得长好,就是暮哥儿和旻官儿也一样。婉容,不瞒你,我让琏儿读书的时候,是想把他当儿子养的,你懂吗?” “夫君。”纪氏抓住林海的手,“夫君那时候?” “我怕寿数不够,等不及儿子长大了。” 纪氏心里泛酸,涌起深深的怜悯。“夫君,老天会给你百年寿数的。” “真有百年就好了。可你说琏儿对他们三兄弟能与和晏晏一样吗?” 纪氏笑的勉强,“他们兄弟与永琏没血亲,和晏晏自是不同。” “对,得有血亲。当初为夫在江南谋回京师,只有荣国侯,不声不响地找了程荫助我,那是看在他妹妹份上。要是我父亲有庶出的兄弟,婉容说说,我们是不是有亲戚可走动、可互相臂助?” “难怪老爷与贾家、程家这样亲近呢。” “那是雪中送炭的情谊。还不就因为有血亲在里面。晨官儿,暮哥儿,旻官儿三人,他们是亲兄弟,要是他们长大了以后,能互助互利,岂不是比荣国侯与我亲近?!婉容再想想,咱们这三个儿子,都要养得好,得品行好、读书好、为人有担当、知进退。这样,才都能结到好亲家。婉容算算,以后会得到多少姻亲助力?” 林海沉默一会儿,“像张家,这样的转折亲,我都要费尽心力去维持。婉容懂吗?” “夫君,妾身明白了一些。您是说要让他们三兄弟亲近?” “是。让他们三人之间,就像他们与晏晏的亲近,是一样的。”林海走过去,拍拍纪氏的手,给她身后的靠垫提起来些,让纪氏靠着更舒服一点,又给她把被子往上拉拉。“婉容,你看晨官儿与晏晏亲呢吧?曼曼与晏晏也是这样。晨官儿是长子,以后林家由他继承,所以晨官儿要和晏晏学会怎么对待弟弟妹妹,怎么成为兄弟姐妹中的主心骨。” “晨官儿有赖夫君教诲了,妾身惭愧。” “晨官儿以后为夫来教,以后他和暮哥儿一起启蒙。旻官儿这里,婉容要多费心了。” “是,夫君,妾身会看好他的。” “等他大好了,抱他和曼曼多到一起玩玩。他俩个是一样大小。” 林海把该说的,都掰开揉碎了,和纪氏细说,他是真盼着纪氏,能把内宅的事情管好、担起来。 等纪氏能起身了,林海才回去礼部。礼部的事情有杨维纲和顾安,没什么要林海操心的。杨维纲本与林海合作的甚好,而顾安,更是林海的荐拔上来的。 就是旻官儿这一场病,拖拖拉拉地到了冬月底,才彻底地好了。原来和曼曼看着差不多大小,抱起来还比曼曼沉手的。这一病,看起来像比曼曼小了月份,更轻了不少。 纪氏好了以后,整肃了一番后院,该打该罚的仆妇,都被处置了。对在归荑院子里的暮哥儿,也不再是不闻不问的样子。吩咐归荑该注意暮哥儿的事情,和吩咐晨官儿院子里、照管晨官儿的嬷嬷一样,都是指派自己的丫鬟过去说,指派自己的丫鬟过去查。桩桩件件的,多是实事。至于归荑会不会有想法,主母把她当暮哥儿的嬷嬷看的,纪氏不予考虑。 林海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却还是吩咐林诚、林谦多加小心,只照顾好五个孩子。 进腊月了,纪氏深思熟虑后,向林海提了一个要求,令林海吃了一惊。 第236章 林海99 事情源于黛玉和迎春的结业。二人跟着周先生学了三年,腊八以后, 周先生就要离开林府了。 “夫君, 妾身知道这事儿有点勉强, 可妾身反复思量过, 还是想夫君出面挽留周先生。” 纪氏认真说着话,也没忘了看林海的反应。 “夫君,妾身在娘家受过一些教导, 但这十几年, 也没机会用。来京城选秀,也是父亲无奈之下的临时决定。与京中闺秀比,妾身少学了许多必要的。听说周先生教过的女孩子, 嫁做宗妇都可以,所以想跟着周先生学几年。” 林海对纪氏的想学习, 非常赞成。可他还是先对纪氏说:“婉容, 你这想法好,我们去问问周先生。不过,也不是周先生教过的女孩子, 嫁去做宗妇都可以。她是挑选了可造之人才, 收为学生的。且她只教十二岁左右的女孩子。”“夫君, 若是周先生认为妾身不堪造就, 不收妾身做学生, 如果她肯指导妾身几年、或是几个月, 好过妾身总做不好, 尽给夫君添拖累。” 林海点头, 同意自己去说,挽留住周先生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林海请了周先生去前院的侧厅,以先生之礼对待,把纪氏的想法和周先生细细说了。然后林海补充道:“周先生若是因年龄大了,不堪劳顿,每日点拨内人一二个时辰就好。至于束修等,还和教导晏晏一样。” 周先生辞馆也是养老的银子准备差不多了,听说每日只须教导纪氏一二个时辰,就有些心动。 “林大人,如此老身就勉为其难了。只是县主年纪不同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教导起来,怕是效果也没有那么好。至于老身的持教时间的长短?” “周先生肯教导县主,也是与林府的缘分。若是先生愿意,林府也可以敬先生为供奉,生养死葬,周先生尽可放心。” “谢林大人对老身的抬举。能做贵府的供奉,老身可是求之不得。”对周先生来说,能在阁老家做供奉,可是免了自己晚年的所有忧虑;就是自己的那些都出嫁了的学生,在婆家说话也会更又底气,反过来,她们也会更孝敬自己这个先生。 能在教导了嫡长女之后,再指点主母,后面还有个一岁多的庶女。只要自己身体还好,在林家的日子,可谓是既轻松得无压力,还能显出自己的手段来,比自己现在返乡养老可是好太多了。 林海这么积极地挽留周先生做供奉,指导纪氏,一是纪氏愿意和周先生学;二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府里的主母不能承担主母的责任。更别提请宫里的嬷嬷,天知道进来的人,都是谁的眼线。他可不想因为给纪氏请宫里的嬷嬷,给外人机会,混到自己的府里。林府现在都是管家精心挑选的家生子,还常常在纪氏那里出岔子呢。 周先生在管家林诚那里签了聘约后,就留在林府做了供奉,每天上、下午各指导纪氏一时辰。其余的时间,她多数在黛玉的院子里,与富嬷嬷一起,或指点黛玉琴棋书画等,或者与黛玉一起,订正晨官儿的行为。 到过年的时候,晨官儿已经能收敛自己一些,基本不再去推暮哥儿和旻官儿了。 ——这是周先生送给林海请她做供奉的回礼。 对于三个孩子的乳名,周先生建议林海,“大人,忌奶以后就不叫乳名了吧?嫡出和庶出的名字如此明显,对孩子并不好。” 林海爽快接受,纪氏起这样的区别明显的乳名,唉,真真是没必要的事儿。 林府从林海开始改口,其余人等跟着称呼几人:大姑娘、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二姑娘。 纪氏在周先生的指导下,也乖觉地改口,只笑着叫晨儿、暮儿、旻儿。从纪氏这里,再看不出有丝毫的嫡庶差异来。而她也让奶娘把刚病愈的幼子,抱去黛玉院子里,与曼曼一起玩耍。 这些变化,通过与黛玉、曼曼还有林暮的每天聊天,甚至在林晨、林旻的嘴里,常常出现了妹妹,一点一滴地反馈与林海。 除夕的时候,等林海带三个儿子祭拜过林家祖先后,一家人团团围坐,吃了一个快乐的团年饭。 归荑和莺歌坐在一边的小桌,一起吃。她看着上面那欢乐祥和的一大桌人,常常不自觉地停了筷子去看。莺歌找归荑说话,几次以后,归荑发现了自己的不对。笑着举起酒杯,对莺歌致谢。 然后俩人再不管那一桌的欢声笑语,亲亲热热地你敬我、我敬你地喝了起来。 林海看着在饭桌上能照顾林暮和林旻的林晨,觉得自己挽留周先生做供奉,是太对了。 他笑着与纪氏说:“婉容,看如今,可比三年前,有一个家样了。” 纪氏端起酒杯,敬林海,“谢夫君,给了婉容一个家。” 林海与纪氏碰杯,夫妻对视一笑,饮尽美酒。 …… …… 富嬷嬷去了周先生的小院,俩人一起吃酒。 “奴敬周先生,还是先生有手法,教导得了二公子。” “哪里要什么手法,那孩子就是活泛些,从来没人教过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罢了。” “也是先生能耐,连太太都改了呢。” “那可不是我的功劳,是她自己心要改的。不然啊……” 俩人心照不宣,呵呵。 “前年底的那事儿,说来说去,也就是二姑娘,可怜见的没了亲娘啊。” “富嬷嬷,你可是吃多了酒。这话谁说,我们都不能说。” “周先生说的是。不过就是二姑娘一天天大起来,得您去找老爷问个说法啦。不然,哪天二姑娘问起亲娘来,总是不好回答的。” “你要有什么话,直接和我说吧。累了一辈子了,可不想还要费心思。” 富嬷嬷给周先生斟酒,“奴这里也是无法,大姑娘带二姑娘住在一个院子,虽说长姐如母,可满院子只有我这一个教养嬷嬷。又不好拿这些事情去问太太,幸好有先生在呢。” “你这是怕担事儿呢?” “是。奴怕事儿,才要先讨个主意。奴不比先生是供奉,奴是来做教引嬷嬷。” “还是你想的周全。也是的,你若不是这样的性子,也不能从那里活着出来。”周先生点头,颇为赞许富嬷嬷的。 “谁叫自己没投了能没心没肺活着的好胎,只能处处多用心思了。”富嬷嬷是实话实说,她能熬到年龄出宫,不知道渡过多少提心吊胆的日夜。要是能在林府陪到大姑娘出嫁,到了大姑娘的夫家,就是离府荣养,也会是舒服日子。所以,她对抱去大姑娘院子里的二姑娘,有时候比二姑娘的奶娘还更上心一些,就想着平平安安地莫出差池。 “说的是啊。谁都想活着,好好地活着呢。没投了好胎又如何,像咱们这样自己靠自己的,这辈子,也算活的不错的了。这事儿你说给我了,你就放心,我得了便宜的时候,就问问大人,看看大人是个什么想法。” 富嬷嬷赶紧给周先生斟酒,“那可多谢先生了。奴就是担心,怕那个不慎说走了嘴,就害了那一院子的丫头。” “你倒是佛心啊,惦记那一院子的丫头。” “大姑娘院子里的丫头,差不多都是我和一起跟了大姑娘的。这几年处下来,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情谊的。我比不得你,有那许多的学生,我往后还得这些丫头,得搭手的时候照拂我一把。谁知道哪块地能掘出井水呢。” 周先生听了富嬷嬷这话,也唏嘘了一番。然后笑劝富嬷嬷,“我们靠着林家这棵大树,好日子长着呢。大过年的,不操心以后的烦恼事,喝酒。” 吃完年夜饭的几个孩子,在黛玉的分派下,玩起老鹰捉小鸡。黛玉在前面,张牙舞爪地、左一下右一下、逗着林晨后面的弟弟、妹妹。林晨十分紧张地、极力地展开双臂,想拦住做老鹰的姐姐,护住身后扮小鸡的弟弟妹妹。林暮紧紧拽着他的后衣襟,林曼紧张得不敢吭声,唯独林旻,左摇右晃地总也跟不上妹妹的脚步,一下子就被姐姐抓了出来。他也不恼,含笑站在一边,看姐姐身手灵活地一会儿一个,把三哥和妹妹都抓来和他做伴了。 林晨不甘心,“姐姐,再来,再来。”然后回头叮嘱仨小的,“跟住我啊。” 孩子们玩闹了一会儿,林海怕摔了小的,叫了几个孩子过来,让他们安安静静地听莺歌和府里的几个歌姬唱曲。没等到亥时呢,几个孩子就困得东倒西歪,林海让归荑把林暮抱回她的院子,自己把两个闺女送回去。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林晨已在西屋和林旻睡下了。 纪氏说:“留晨儿在西屋和旻儿住一夜。妾身吩咐了上夜的丫鬟、奶娘小心地守着呢。” 夫妻二人对坐守夜,说些晚宴后,几个孩子玩耍的欢快样子。不知不觉地就过了子时,胡乱睡了一会儿,就起身收拾了,按制穿戴进宫,参加新年觐见。 第237章 林海100 贾赦把迎春打发去梨香院,陪他的亲娘、迎春的祖母去过除夕。 贾母这几年在梨香院里, 虽没了以往在荣庆堂的热闹, 可从贾赦把琥珀派过来以后, 日常的生活被琥珀照应的很舒服。吃、穿、用, 贾赦还真没亏待自己的亲娘,但贾赦就是不与她见面。平日里也只有贾政来看他。过年的时候, 贾政还会带了宝玉、贾兰来。其他的时候,也就只有她生日了, 贾政带着宝玉、贾环、贾兰, 来给她祝寿磕头。 迎春单独被打发过来, 陪她过节还是第一次。贾母看着亭亭玉立的孙女,在林府读了三年多书, 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发生了很大变化。少了很多逆来顺受的沉默, 多了不少安宁恬静的笑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美貌、温柔、从容、可亲,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亲近, 又没有侵略性。竟比当初送进去的元春,更多一份让人喜爱的风姿。 贾母心里叹息, 迎春这般模样,才最是易受帝王喜爱的嫔妃。元春与迎春一比较,才发现她还是多了一些公侯大家子的傲气。元春要是参加选秀还好,走小选进宫, 即便是在皇后的宫里, 怕也是难过皇后那一关, 到了圣人眼前啊。唉,也不知道那孩子,在宫里到底如何了。 贾母拉着迎春,细细询问她在林家的学习,得知林海对她和对黛玉一样,点头赞道:“你林姑父那人,是你祖父千挑百选的,你祖父的眼光,那是再好没有了。” 祖孙俩一起吃了饭,贾母拉着迎春的手,“迎春啊,这过了年,就要及笄了,你父亲可有什么打算?” 迎春羞红了脸,低头声若蚊呐,“父亲说,待我及笄就嫁去张家。” 贾母吃惊不小,贾赦给迎春订亲了,还就要出嫁了? “嫁给张家哪一个?要离京?” 迎春晃头,“不离京的。是三房的独子,现在是庶吉士。” “三房啊。”贾母屈指一算,三房的,是张氏那个幼弟的儿子。是张家出事前才迎娶进门的。现在也就二十岁的年纪。 “好婚事,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婚事了。你老子为你谋划的好。”贾母拍拍迎春的手,不由自主地赞叹一句。这老大啊,像他祖父一样地能谋划。把侯门庶出的姑娘,嫁到没起来的张家三房,既没断了与张家的联系,自家也没吃亏。怕是张家还得对他感恩戴德地呢。 “祖母。”说到婚事,迎春有些不好意思,扭捏起来。 “张家啊,可都是一门好男儿。只是张家这些年的光景不好,你嫁过去,怕是过的不如在林家、在荣国府舒服。你可万万要收敛了心气,别再夫君面前,摆出居高临下、财大气粗的模样。当初你琏二哥哥的母亲嫁进荣国府的时候,是十里红妆,比公主出降不遑多让。” 贾母明白了,大儿子打发孙女过来,是要迎春陪自己过在娘家的最后一年,要自己教导孙女。唉,老大的填房是娶错了。也怪不得老大信不过邢氏,邢氏哪里够得上做侯夫人!该教导的迎春的事情……唉,这老大啊!躲着自己几年不露面的,这时候倒是想起自己这亲娘来了。 贾母虽腹诽了大儿子几句,还是拉着迎春的手,细细交代了一番去张家如何与丈夫相处,如何与妯娌相处,如何待侄子、侄女。这话儿,说起来就多了。 待接近子时了,迎春看老太太虽疲惫却还兴奋,“祖母,先歇会儿,孙女的生日还有些日子呢。” 叫了琥珀,带着自己的丫鬟司琪和绣橘一道,服伺贾母躺好。待老太太睡着了,迎春方带着丫鬟婆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 …… 隔壁的宁国府,贾珍看着从道观回来的贾蓉,非常不耐烦。年前他被户部等官员,堵上门,要去了十万两银子,这口气他一直憋着没地儿出。要单是户部的官员来还好,同来的还有御史、刑部、吏部的,贾珍看这样要债的组成,恨不能指天大骂,谁出的这馊主意啊?这样的人员组成,想塞点儿小钱糊弄过去,做梦呢。 贾珍心里不爽,语气就不大好,“蓉儿,你不是在你祖父哪里读书吗?不好好读书,回来做什么?” “回父亲,祖父说让儿子回府,过了上元节再回去。” “嗯,行啦,那就和你媳妇回你的院子吧。” 贾蓉给贾珍行了一礼,然后美滋滋地说:“父亲,祖父说儿子媳妇有了身子,道观清苦,年后就不用陪儿子回去了。” 贾珍听了高兴,赏了贾蓉一个好脸,笑着说:“和你母亲说,让她好好照应些。” 贾蓉躬身应了,笑着去找尤氏。 因着惜春被接回府的缘故,尤氏这几年对这个小姑子的体恤,换来贾珍对她的体贴、尊重。尤氏处置府里的事情顺手,这人吧,一旦心情好,气色自然就好。 贾蓉带了媳妇去给尤氏请安,免不了甜嘴滑舌地赞几句尤氏,什么“母亲看着越来越漂亮了。” 尤氏也不恼,与贾蓉玩笑几句,叮嘱儿媳妇几句,打发他们夫妻回去休息。 贾蓉这两年来的日子,过的是水深火热。娶了美如天仙的媳妇,他欢喜的不得了;可成亲了,就被祖父带去道观读书,日子过的就不能提了。寻常塾师会打学生的手板,可他祖父,没出三天,就打得他屁股不敢着座椅。于是他不得不收敛了心神,好好读、背、写,日日不得轻松。还好有媳妇,每天热菜热饭、裁纸研墨地陪着,清苦吧,也还能忍受。 想到媳妇有了身子,自己就要当父亲了,贾蓉美的脚步都是飘的;可一想到上元节后,就得自己一人回道观读书,贾蓉就难受的想死。 …… …… 初一觐见回府,林海听闻孩子们都在黛玉的院子里,遂放心地回去书房补觉,纪氏自回主院。 纪氏在车里睡了一觉,躺在床上反睡不着了。这次觐见,比她既往哪次进宫,都备受那些诰命们尊崇。要是爹娘活着,看到自己有今天,该多么高兴。复又想,要是爹娘活着,自己再不会二十七八岁才嫁人的。纪氏迷迷糊糊地想着在娘家的旧事,想起爹娘,哥哥,好不好地就又想到了自己奶娘,刘嬷嬷。奶娘呵,是陪自己最久、照顾自己最好的人。 她长长地叹息,只觉得、只觉得心里拧劲地难受。自己奶娘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非要推抱着晨儿的奶娘去撞归荑的肚子呢。 纪氏的眼泪顺着两侧鬓边滑落。 奶娘,真是傻啊!不说晨儿,受不受得了大人的挤压,就是没了归荑肚子里的那个,那么些在屋里的人看着呢—— 老爷也不会放过奶娘你啊!老爷不会给任何人面子,不会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放过伤了他子嗣的人。从老爷至今还没原谅归荑,纪氏坚信这一点。 纪氏为自己的奶娘,好好地伤感了一回。但愿嫁去庄子的石溪,能给奶娘烧点纸钱。 俄而,纪氏的心思又转回丈夫身上。想到昨晚守夜的时候,丈夫给自己的那一万两银票。那是额外的,不算在自己每年能动用的额度内。纪氏明白丈夫给自己这银子的心思——他啊,他要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要自己把所有的儿女都照顾好。自己嫁过来也几年了,丈夫从来都是温温和和地笑着,可把昨晚看孩子一起玩耍的笑容,和平时一比,傻子都知道,昨晚,丈夫才是真的在笑。 自己要和丈夫和好,看来得在子嗣上下功夫了。三十一了,得赶紧再生一个,过继给娘家,这是必须的。可这与林家子嗣无关,不能挽回了丈夫的心。 而现在最难的,是丈夫不进后院了。 让丈夫再收一个?难,家生子里,比的过归荑的就没有。看他把春绣那么坚决地送走,这条路是堵死了。 纳个良民为妾,不成的,丈夫一定不会同意。 纪氏开始犯愁,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揪着被面。她反复思量,该做的事,得先让丈夫愿意回后院。归荑是丈夫唯一喜欢的女人,这事儿只能从她那里打开缺口,除了归荑没人能做到。 自己开口劝丈夫去归荑那儿?可怎么说的出口——归荑已经喝了绝子汤。哎呀,要是没喝就好了,自己可以很随意地劝丈夫过去,让归荑再生一个。等归荑怀了,自己就可以很轻松地提起,再生一个过继给娘家。哎呀,可归荑的现在……纪氏后悔把事情做绝了,没了转缓的余地。 纪氏想起自己妆奁盒子里的那串钥匙,那是丈夫给自己的林家库房的钥匙,收着林家几代人积累的财富。那是属于自己儿子的。 归荑再生,就要从里面再分一份出去。可她不生,自己怎么拉丈夫回主院?娘家怎么办?等晨儿大了,过继嗣孙? 不行,要趁着林海现在同意的时候,把人过继了。不然二十年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让归荑再怀一个!纪氏打定主意,绝子汤是赵老大夫开的,他一定有办法解了的。 第238章 林海101 纪氏把这事儿放在了心里,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丈夫说。 正月里, 礼部无特别情况, 林海都会与孩子们一起在她的主院用饭。饭后与五个孩子玩耍小半个时辰, 就带着林晨、林暮送姊妹俩回去。用林海的话, 就是要从小培养出男孩子的、照顾姐姐妹妹的心。送了姐妹俩,再送了儿子回各自的院子,然后, 没有然后啦。丈夫不会再回主院, 想见就第二天晚饭时候吧。 纪氏焦虑,却没法跨过丈夫去和归荑说。当初是她自己开的条件,她愁的不行, 还不敢表露出来,心里就有点想念奶娘在的时候, 不管怎样, 说个话也有个人哪。 黛玉这一年的生日就是十周岁了。纪氏张罗着,让黛玉拟了花帖,除了邀请她的师姐们, 还请了程家的小姑娘, 迎春虽在备嫁, 却还是来了。 小姑娘的生日, 过的很开心。林海把去年夏天为黛玉定做的生日礼物, 仿焦尾的七弦琴, 送给黛玉, 获得了小姑娘惊喜的赞叹。黛玉立即决定, 把自己原来的小七弦琴,给曼曼妹妹。 “曼曼,这个小七弦琴是爹爹亲手做的呢。等你三岁了,姐姐教你弹琴。” 曼曼越长越漂亮,大概是从到了姐姐的院子,就非常受宠爱吧。小丫头总是娇娇地甜笑着,让人看着,就心生愉悦。 纪氏和林海说起黛玉生日请来的客人,她终于找到借口,请丈夫送完孩子回主院。 纪氏的异常,林海早就发现了。可他觉得既然纪氏不想开口,那么他也就不问。府里就保持这样,很好。 “夫君,今天有晏晏的师姐,问起晏晏的婚事呢。妾身不知道该怎么答,只好推说晏晏还小。” “先这么说吧。以后待机会合适了,再安排订亲礼。”林海看纪氏,眼里的意思是要是没其它事情,他就要走了。 “夫君,”纪氏鼓足勇气,“夫君,去年底,旻儿那一场病,叫妾身太害怕了。妾身觉得府里的孩子还是少了点儿,还是有点……不如,夫君再” 没等纪氏说完,林海就打断她,“婉容,孩子都太小了,你照顾一个旻儿,再顾及家事,就已经吃力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把曼曼一直放在晏晏院子里。再多一个,怕还会出现去年旻儿生病的事儿。” “那归荑只带暮儿,还是可以再生一个吧?” 林海皱眉,“婉容,你忘记归荑喝了绝子汤了?” “可不可以请赵老大夫,解了那药呢?” “这样出尔反尔的事儿,以后不要再提。也免得给人知道了,以后说起来就是一个笑话。你早些休息,我回前面还有事情做。” 林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纪氏,站起来想离开。纪氏忙笑着说:“老爷既然说归荑不可以,那再收二个人吧。” 林海看看纪氏,“婉容,通房可以生,却不可能带孩子。你认为你还有能力再多带一个孩子吗?能把这几个孩子,好好地带大,就够难的了。再多,怕是你我都没有心力照顾周全了。况且晨儿、暮儿大了,马上就都要启蒙了,我是再无余力的了。” “夫君,”纪氏还想再劝说几句。 林海看着纪氏说道:“婉容,你是为你娘家香火考虑吧?晨儿是实际的长子,不能过继。旻儿又不适合。不如等晨儿大了,让他多生几个,你看可好?” “那不是要二十年以后了?” “那又如何?”林海对纪氏的想法有些头疼,他真的理解不了纪氏了。“婉容,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心力,再去养好更多的孩子。” “夫君以前答应过妾身,要过继给纪家一个的。” “我现在也没说不给纪家过继啊。你哥哥过继嗣子和嗣孙,相差也不大。”林海又坐下来,他觉得对纪氏这人,必须把事情讲明白了,不然真怕她想到歪地方去。 “让晨儿以后多生几个儿子吧。还要过继给我的长子一个呢。” “?”纪氏瞪大眼睛看林海,她是第一次听林海说起,还要给他的长子要个承嗣的。 “为了长子,以后有香火供奉,这是荣国侯提出来的。婉容,你知道的,我不能拒绝荣国侯。而且,那是嫡长房的承继者,府里的财产,他应该得到四成或者更多。从晨儿那房出,要比暮儿、旻儿好。你说是不是?” “那夫君,要是晨儿只有一子,可怎么办?” “还有旻儿,暮儿。”林海心里没说出来的是:最好是黛玉的儿子,有贾家的血缘,过继给贾敏当孙子,怕是比起自己这三个儿子所出的,贾赦更欢喜呢。 “以后孩子大了,先把嫡长房的那份留出来,过继去长房的孩子,直接承继那份产业。” 纪氏苦笑,原来自己的打算,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夫君,我们就不能再生一个吗?” “婉容,是你想再生?”林海终于明白,纪氏和自己绕了一晚上,为的什么。 纪氏满眼热望,看着林海。 林海摇头,“婉容,你顾不过来的。不是晨儿大了,挪去前院,你就能撒手的。以后他身边的琐碎事情,还要你周全地照顾好了。你若不跟紧了,就会再出现他偷溜出去的。现在他还小,上次只握了个雪团回来。要是他偷偷溜去湖边呢?” 不能让纪氏再生的,她的能力,照顾不来三个孩子。 纪氏听了林海这么说,立即白了脸。 “那湖,不如填了吧?” “笑话。你该想着的,教会孩子什么不能去碰,教会孩子游水。不然等到他偷溜出府呢,你怎么办?” 纪氏在娘家的短短十三、四年期间,对这些,她是从来没接触、也没想过。她颓然地坐倒,口里呐呐道:“夫君,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林海苦笑,自己娶的这老婆,看着性格爽朗,大气,可就是太费心了。等把她教明白了,自己的脑细胞不知道要阵亡多少了。 “婉容,慢慢来吧。你把府里维持在目前这样,内外都不出什么乱子,就是帮我了。再过两年,晨儿他们还要习练武功,都要你出面教导的。” 林海又安慰纪氏几句,看她情绪平复了,才离了纪氏的院子去烟雨楼。 休沐的时候,林海就请了周先生谈话。 “周先生,县主那里还要你多费心了。”林海目前能拜托的人只有周先生了。 “老身尽力吧。”周先生也发现了纪氏有不对的地方。与各家往来送礼,林府管家那里还有一关把着,没出什么问题。纪氏出去应酬也没出事儿。但她直觉纪氏的心里,压抑着一股不能说出来的力量。 “县主一直为她的娘家被灭门,郁郁在心,不得纾解。周先生看看可好劝解她?” 林海发现,纪家的灭门,是她心里的结。在纪氏的心里,并没有成为过去。只要一涉及到纪家,纪氏这个人就不能以常理论。可现在又没有心理医生,可以给予有效的治疗及疏导。事到如今,他只能慢慢地把纪家此事留给她的烙印,不动声色地缓缓洗去。 他也没处说后悔的。唉,自己当初为了离开江南,付出的代价大了点。 “不如让县主去做做法事,为家人点长明灯。平日里得空,抄抄佛经,到年节了,拿去供奉。” “那请先生劝她去庙里拜拜吧。当为纪家祈福来世了。”聊胜于无,或许宗教的力量,能缓和纪氏的焦虑,减轻心里的沉重。 周先生点头,“春暖花开的时候,出去走走也好。还有一事,大人,二姑娘渐渐大了,要是问起她的生母?” “病逝。她已经记名到县主名下了。病逝总比其它的好。我会吩咐管家的。” 周先生点头,这样的说法,对二姑娘来说是最好的了。 纪氏听周先生提起去庙里给娘家人做法事,立即就红了眼圈。都多少年了,从外祖母去世后,她就再没地儿去祭拜父母亲了。奶娘走了以后,也没有人,能替她再给娘家烧过一张纸钱。当天晚上,纪氏就对林海说起此事。 “去吧,让晏晏陪你去。把长明灯也点了。我让林谦夫妇陪你去,让林谦和庙祝把以后常年供奉的事儿一道敲定了。” 纪氏感激,红着眼,低低说了一句,“谢谢夫君”,扭过身去。 三月初的时候,纪氏和黛玉,在周先生的陪同下,带着丫鬟、仆妇、家丁等几十号人,去著名的潭柘寺进香。 林诚早派人去潭柘寺约好了进香的日子。纪氏和黛玉起了大早,赶在城门开启就出了城,往西而去。 第239章 林海102 纪氏和黛玉二人,早去晚归。纪氏虽是一脸的疲惫, 但整个人看起来平静了许多。随之而来的, 纪氏对林海要求:她要每月初一去进香。 林海见纪氏能平静下来, 很高兴。其它的事情, 随纪氏了。他还告诉纪氏,潭柘寺那里的所有供奉费用, 由府里的外账支付了,纪氏不必再动用私房钱。 黛玉悄悄地对送她回院子的林海说:“爹爹, 晏晏也给娘亲和弟弟, 点了长明灯的。” 林海听了黛玉这话, 笑笑,“应该的。” “爹爹, 晏晏听到母亲在佛前许愿呢, 说以后要二弟多生几个儿子, 就可以过继一个给纪家做嗣孙了。爹爹应了母亲的?” “是。纪家以后没了香火供奉,也是可怜。你二弟以后过继给纪家一个儿子, 也是他做外孙的应该的。” “爹爹,那弟弟呢?以后可有人供奉?” “自然有啊。爹爹会早早把嫡长房的那份产业分出来, 谁过继到你弟弟名下做儿子,谁承继那份产业。” 黛玉满意地笑,嫡长房,太好了。有关分家继承家产的律法、习俗, 周先生早讲过。如此, 不怕没人愿意出继。 林海看着笑得可爱的黛玉, “晏晏,为了这笔产业,到时候会有人争着出继的。” “爹爹会有办法的。” 林海笑,他当然有办法。为这事儿,他早专程找过贾赦,说起将来把黛玉的儿子,过继一个给贾敏做孙子。 贾赦大笑,“如此,最高兴的怕是敏儿了。”别人生的儿子,妹妹未必会喜欢的。她的外孙子,妹妹应该是最欢喜的了。 “如海,那家产呢,你怎么分?”贾赦可不想从外甥女的嫁妆里分一半出来。 “恩侯,我会早早把嫡长房的那份产业分出来。至于能不能说通繁森,看你的了。次子就行。晏晏的嫁妆有敏儿的那份,还有历代先人为林家女儿积攒的。若是晏晏能有二子,这俩孩子以后的身家,就都很丰厚了。” 林海心里有计划,银镜和澄酒带来的收益,二十年后,将与分给嫡长房的持平。加上薛家给的那一成分红,哪一房以后都不少。 贾赦听说是按嫡长房,心里满意,林海还是对妹妹有情谊啊。程荫虽说小有家底,与林家可没法比。他还有三子一女的,再一分,每人得不了多少。嗯,可以在这方面说动他。 “如海,我应了你去和繁森说,但成不成的,我不敢保证。我怕他会说你自己有仨儿子呢,还少了孙子。” “恩侯,他们仨的身上,可没有敏儿的血缘。你懂的。”这事儿,只能是贾赦开口去求程荫了。“舅兄,这事儿且不急,等他长子给他生了二个孙子再说。” “好。” 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林海全心转去朝廷事务。必须在政事上有所建树,才能竖立自己在当今和官员心中的地位。 林海在小朝会上折子,建议朝廷建义学,展开全民识字,由免去徭役的秀才、举人,每月五天义务教导六岁以上孩童等百姓识字,内容为《孝经》、《百家姓》、《千字文》,三、五年后再增加刑律的宣讲。 林海从接了礼部尚书的职务,就把这事儿在心里反复酝酿。因今年不是大比之年,又不须派礼部和翰林院的官员,去巡查、考核基层州县的秀才等。年后,他就带领左右侍郎核查了全国各州县的举子、秀才的人数、分布,又与户部借了各州县的人口的册子。有了初步的数据做支撑后,召集礼部的所有人员参与,分组研讨,讨论了二个月,都认为此事可行。 唯一担忧的就是,有些偏远地区的读书人太少,有的县城,连秀才都没有多少,教书的人数不够。 礼部为此讨论起来,可否由这样县城的童生,承担秀才的义务,朝廷给与其免去徭役的奖励。或者是有这样得了童生的人,去做义学的先生,朝廷给与秀才一样的免赋税待遇。 林海这一折子在小朝会激起所有的官员参与讨论,吏部认为既往考核地方官员,其中就有一项是教化百姓,因此吏部支持林海这具体奏议。 有刑部官员认为,三年后再教刑律,太晚,能不能把《刑律》也一起当作识字的教材? 兵部有官员大声嘲笑,那岂不是兵部可以把军队的五十四斩都可以做识字教材了? 刑部尚书立即出列,“先圣曰‘有教无类’。圣人,臣赞同兵部,把军队的五十四斩当成士兵的识字教材,作为考核将官的一则。”户部李尚书出列问道:“林大人,这百姓教化是好事,可这建义学的费用,从哪里支出?” “《孝经》、《百家姓》、《千字文》都是在秀才的脑袋里装着,穷的地方不须准备桌椅、购置书本,用碳条写到木板上、墙壁上,学生可以用沙盘做纸、用树枝做笔,学写字。” 户部李尚书一听不用从户部支出,立即对礼部的奏议表示赞赏。 林海最后还加了一句,“圣人,臣认为女童也应该去义学认字,和男孩子一样去学。这样十年、二十年后,这些认字的女孩子出嫁了,在家就可以给自家孩子启蒙,教导孩子以上的内容,可谓事半功倍。” 林海的奏议,竟然也没多少反对的人。因为越是贫困的地方,男女的界限大防等反而越轻,女儿要和男人一样去讨生活。而富裕的地方,自然有办法建立女子义学,请得到女先生教书。 反对女童识字的声音不是没有,都被“孟母教子”怼了回去。小朝会的官员,谁不明白,母亲识字,懂道理,教育出来的孩子会更好。但是对女童,有人建议学《女德》、《女四书》等。 顾安出列往上奏道:“圣人,本朝以孝治国,《孝经》是天下人都该学的。女童先学了《孝经》,以后也会秉承孝道教导子女。《百家姓》、《千字文》不过是学认字。这些学完再去学《女德》、《女四书》也可以。可是依臣看,先学刑律,教导子女什么不该做,更好些。” 贾赦出列:“谁去教导《女德》、《女四书》?秀才还是举人?” 鸦雀无声。 礼部的奏议,当庭获得通过。剩下的具体实施等,将有吏部参考礼部的条例,详细派给基层官员执行。而礼部官员到基层对秀才的考核,将按照吏部的章程增加此项。 今上小朝会后,召了林海去内书房。 “如海,免礼。坐吧。”今上非常高兴,不用朝廷多花费,凭借教化百姓、全民识字,百年盖棺定论的时候,他自然能拿到文治的功劳。前后千百年,对上任何一任帝王,他也不遑多让。 “这奏议甚好。如海怎么想到此事的?” “不瞒圣人,盖因臣长女先是教导她院子里的小丫头识字,然后最近臣几个幼子,喜欢去臣长女院子里玩。那些识字的小丫头,就都成了先生,再教导其他人。” 圣人点头,赞道“如海得女启迪,都与社稷有功。应予表彰。繁森,你看给该给什么表彰好?” 程荫笑,“圣人赐婚如何?” 林海往上行礼,圣人狐疑地左右看看俩人。 程荫笑道:“圣人,臣去岁到荣国侯府上,为如海荐臣做主考官一起小酌,酒至酣爽,如海应了臣为次子的求娶。” 今上开怀,让程荫去荣国府谢林海,还是他的意思,见程荫能如此替他系牢林海,顿时开怀大笑,“好姻缘,好姻缘。”即刻召了专候着写旨意的翰林学士,为程林俩家写了赐婚的圣旨。 林海和程荫赶忙往上叩谢圣恩。 “如海,听说你酿的酒水甚好,等你嫁女的时候,别忘记朕这沾边的媒人。” “臣唯好此道,沉湎几十年,多少得窥一线小巧。惭愧,惭愧,不值一提。” “谁人没点喜好,酒色财气,爱卿选的是位列第一的呢。”今上打趣林海,林海笑笑,赧然受了。 林海和程荫一道出了内书房,二人对今上能赐婚,都感到轻松。程荫的想法,听自家夫人和女儿说起过林海长女相貌,虽年幼,也极为美丽。前年,皇后和圣人,选了三品官员的嫡女,给大皇子做侧妃,让没有攀附之心的官员,都心生惴惴。眼下二皇子就快十五岁了,选妃也就是这二、三年的事情。到时候再请旨免选,让小心眼的今上,记为和他抢儿媳妇就不好了。 林海心里更舒爽,早早给黛玉订婚,就是想避开十三岁的选秀。黛玉一天天大起来,越发美丽,要是被皇家惦记上了,有麻烦呢。如今得了赐婚,对女儿好,对自己也好。倡议全民识字的扫盲运动,能收到赐婚的旨意,一举两得啊。 独自在上书房批折子的当今也是心情舒爽,程荫为自己做事,就是肯下功夫。林海提议的教化百姓,不用十年八年,就能见到大成效。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壮举。想林海现在是阁老了,还把嫡长女许给程荫的次子,倒是有点委屈林家父女了。什么时候,找个合适的机会弥补弥补林海父女?那还是恩侯的亲外甥女呢。 这婚事,定是恩侯促成的。恩侯的情,又欠了一次。今上在心里记下,以后找机会补! 程荫的次子婚姻如此,他长子的婚姻呢?由他自家做主?今上摇头,再看吧。可惜自己次子尚弱,还要过俩年选皇子妃,不然也能早点再笼络一位重臣。 要是能早点把九边将军和朝廷重臣们,都笼络在怀了,朕,才算是真的得到皇位了,真的一言九鼎了。 今上撂了御笔,想起忠敬亲王、忠顺郡王身边的那些人,摁着额角有些郁郁,父皇尚在,总不好明着来。什么时候,能把他们身边的握了军权的人,都拢了来,或都替换了去呢? 纪氏领着孩子们,接了宣旨的内侍。 听罢宣旨,纪氏为黛玉高兴,让林诚打赏、款待来宣旨的内侍。自己拉了黛玉的手道:“晏晏,你父亲为你选了这好婚事,现今又得了圣人赐婚,真是太有体面了。” 第240章 林海103 桃花纷纷飘落的时候,贾琏带着妻儿, 还有张旭长子等人, 奉着张钰到京。贾琏先送了舅父张钰等人回府, 见过二位表嫂问安, 才领着自家人,转回荣国府 贾琏到了荣国府,一面打发人去兵部、礼部送信, 另一面略梳洗后, 就带着凤姐和女儿、儿子,去荣禧堂拜见邢夫人。与邢夫人叙话片刻,贾琏就起身告辞, 要去梨香院拜见祖母。 邢夫人看着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的继子,只能笑笑说:“琏儿去吧, 老太太见了你一定高兴。” 正在梨香院佛堂跪经的贾母, 听闻院子里纷纷扰扰的说话声,十分吃惊,她从到梨香院, 院子里从来是安安静静, 就连扫里的那几个婆子走路, 也甚少听见声音。这样的喧嚣, 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陪在贾母身边的琥珀, 出去转了一圈, 面带喜色, 很快回来, 伸手去搀扶贾母。 “老太太,是琏二爷带了二奶奶,还有他们家的大姐儿、大哥儿,来看老太太啦。” 贾母立即笑逐颜开,就着琥珀搀扶她的劲儿起来,“走,走,快过去看看我曾孙。” “好,好,老太太,小心脚下。”琥珀搀着贾母去正堂。 贾琏看琥珀搀扶贾母来了,赶紧迎上去,叫了一声“祖母”,扶着贾母到正中的榻上做好,禁不住地有些唏嘘了。 却还是往后退了二步,郑重地跪下来给贾母磕头。 “孙儿离家数年,未能在祖母膝下尽孝,祖母一向可好?” “好,好,都好。快起来吧。” 贾母伸手去拉贾琏起来,几年不见,贾琏宛如剥去外层斑驳质地的玉石,整个人透出一股温润的、书生儒雅气质。简单的蓝布袍子,并无多余的修饰,就那么套上身,竟然比往昔的荣国府锦绣斓袍,更显得人的超俗卓然。个子也还长高一些呢。 “琏儿,是有长个了?” “是,略长寸许余。凤姐,快带孩子们过来吧。”贾琏侧身,让出贾母身前的位置。 凤姐从奶娘手里抱过不及周岁的儿子,领着女儿,跪倒在贾母跟前。 “孙媳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一向可好?” 贾母不等凤姐弯腰拜下去,赶紧颤颤地站起来,“哎呀,快把我曾孙给我。”伸手去抱凤姐怀里的孩子。 凤姐赶紧把儿子递给贾母,起来去搀扶贾母,贾琏帮着老太太抱着曾孙坐好。 “这是我曾孙女吧,快起来,坐到老太太这里来。”贾母没忘了跪在眼前的女娃。 凤姐把女儿领到贾母身边坐了,贾母抱着曾孙,跟着孩子啊,啊几句,赞不绝口,“这孩子长得好。这眉毛,长得像琏儿的祖父,眼睛像了凤丫头了。剑眉凤目,长大了,可比你老子俊啦。”贾母抱着曾孙,仔细端详一会儿,贾琏伸手把扭个不停的儿子接过去。 贾琏在儿子的屁股上轻拍了两下,把怀里的儿子转转,调了个舒服的位置,小孩子不扭了,乖乖地呆在贾琏怀里,看着眼前头发花白、一脸慈祥笑容的老太太。 “琏儿,抱孩子倒是熟练。这是常抱儿子练的了?”贾母看琏儿那熟稔的动作,喟叹一句,搂住身边的小姑娘。 “老太太说的对。”凤姐儿笑着接话,“这小子冬天着了一回凉,病了一次,谁哄都哭,就得他爹抱着才好。可不就把二爷给练出来了。我看哪,是贪图琏二爷身上火气壮呢。” “哎呀,凤丫头,琏儿,你们在外头吃苦了。在家里,哪里还缺了抱孩子的人呢。”贾母看看曾孙,不足一周岁的孩子,只穿着细布的衣裳,长得结结实实的,倒比其他几个在府里长大的好。再看看身边安安静静坐着的曾孙女,也穿着细布的衣裙,却一幅齿白唇红,粉雕玉琢的胖乎乎模样,赞道:“这俩孩子,你们带的都很好。” 琏二和凤姐儿陪着贾母叙话,一会儿,贾母就问起贾琏回京的由头来。 “祖母,父亲写信过去,要孙儿回来给妹妹送嫁。” “哪,还再回去吗?” “我二舅舅一起回京了,就不回去了。” “好,好。留在京里好。你们带孩子回去吧。既回府了,有的是说话时间”贾母看贾琏怀里的孩子已经快睡着了,赶他们回去。 贾琏抱着欲睡的儿子,凤姐牵着女儿,离开了梨香院。 出了院子门,凤姐儿把睡着的儿子接过来,平儿赶紧上来帮手,给孩子围好夹被、挡住头部。奶娘要接手抱,凤姐摇摇头。贾琏抱起女儿,夫妻二人并肩,慢慢往东院走。 要凤姐儿说心里话,出去这几年苦不苦?就一个字——苦!可看着所有的张家人都安详、安静、安稳,若无其事地生活,她到了张家没几天,也就静下心来。也随着张家人的习惯,慢慢地换了以细布衣服为主的日子。而后,贾赦让府里送去的东西,都是各式各样的细布。要贾琏说,有的细布,也没比丝绸便宜多少了。 后来她从贾赦写给贾琏的信里知道,王家也欠了朝廷几十万呢。她也就悄悄地把那些嫌弃张家破落的心思收了起来。凤姐心里明白,要是朝廷追讨欠银,王家怕是要倾家荡产了。王家哪里有荣国府这样的底蕴,全额还了欠银,两房分家,还都得了那么多的产业、现银。在张家这三年多,凤姐不仅读书,还学会收起情绪,温温和和地、不张扬地说话过日子。这与张家二位表嫂待她和气,不动声色地教导了她有关。 凤姐慢慢喜欢上张家这样的日子,她暗搓搓地捅咕贾琏,要把女儿嫁给大表嫂的次子。说了一堆女儿有这样婆家的好处,贾琏耐不住凤姐儿日夜的嘀咕,只好说等回京了,让父亲去和大表哥说去。 凤姐在张家还有一个收获,就是锻炼出一个好身体。张家每天督促着贾琏读书,张家子弟,早晚也都会舞剑、打拳地打熬身体。而贾琏在林家养成的、早起练五禽戏的习惯,也很好地保持下来。后来生了女儿后,她也跟着一起练习起来,练了半年下来,觉得身体好了许多许多。 还有,贾琏被二舅舅管的,凤姐而认为是最好的一点,是扭改了贾琏见色心喜的轻浮劲。那真的是再好不过的收获。 贾琏父亲抱着孩子回到东院,迎春带着琮哥儿,已经在东院等了好一会儿。 贾琏和凤姐儿非常吃惊,迎春和贾琮的变化太大了。 在他们眼里,原来那个木呆呆的迎春,现在是满脸笑意,主动上前叫了二哥、嫂子,给二人请安,然后就伸手抱贾琏怀里的小丫头。 “这是我侄女莹儿吧。生得太好看了!来,叫姑姑。”迎春把小姑娘抱怀里,那熟练的姿势,像是经常抱孩子的。 小孩子对别人的情绪,最是敏感,迎春的喜爱,发自肺腑,小姑娘立即笑出来,甜甜糯糯地叫“姑姑”。 他们二人对贾琮原没什么太多的印象,隔了几年,再见了眼前这六、七岁左右的漂亮童子,都不禁赞道:“老太太常说宝玉长得好,这琮哥的长相气度分明不输前几年的宝玉啊。” 凤姐把儿子交给奶娘抱去安置,给了平儿一个眼色,平儿立即跟着出去了。 贾琮凑到迎春跟前,哄莹儿,“莹儿,叫三叔,三叔给你这个。”贾琮晃晃手里的荷包。 小姑娘小小声叫了“三叔”,却不伸手要贾琮的东西,转头去看凤姐。 “拿着吧,这是你亲叔父。以后有想玩什么,就找他要。”贾琏发了话。 莹儿接了荷包,说了声“谢谢。” 迎春喜欢的不得了,“二哥,嫂子,把莹儿给我带几天,好不好?” 凤姐诧异,迎春要带孩子?嘴里却还是说:“今儿才回来,过几天歇过乏,莹儿熟悉家里了,妹妹可不要嫌嫂子烦,把侄女天天送给你带。” “好,那嫂子我们说好了,过几天,我来接莹儿。” 迎春与贾琮也没多待,留下给孩子的礼物,就离开东院,让他们一家休息。 “妹妹这变化可大。要不是认识很多年,我都怕她是被人换了魂儿呢。”凤姐做到大炕上,歪在靠枕上歇乏。 “是变化大,估计是林家请的先生教导的。” “妹妹这样的气度,嫁到张家去,真不委屈你那表弟了。倒是你那表弟,以后不争个凤冠霞帔给妹妹,就是委屈妹妹了。”凤姐悄声和贾琏说着私密话。 原来贾琏和凤姐,听说要把迎春嫁给张旵,夫妻没少嘀咕,哎呀呀,迎春除了温和听话,再找不出起来的优点了,谁娶了这样的媳妇,可不是要憋个好歹了。没少暗地里,替张旵抱委屈。 “是。哎,不能吃。”贾琏赶紧伸手止住莹儿,不让她往嘴里放东西。 莹儿坐在凤姐身边,玩着贾琮给的荷包,一下子就把荷包打开了,从里面抓了东西就往嘴里塞。 凤姐也吓了一跳,从莹儿手里夺过荷包,“琮哥儿都给了什么,可给吃坏了孩子。” 莹儿不依,伸手和凤姐抢夺,娘俩一拉扯,骨碌碌,荷包里的东西散了满炕。原来是金银俩色的锞子,二、三十个,甚是精巧,个个花样不同,散了满炕。 贾琏赶紧满炕地拣拾,凤姐儿抱起女儿,慢慢哄着,把她手里的金锞子哄下来。“乖女儿,这个可不能吃啊。” 贾琏把金银锞子都拣拾到一起,数数,是二十九个,“二十九个,送个单数,是什么讲究?” 凤姐笑,“你那云表妹,天天爱啊爱哥哥的,这不是就是爱久的意思麽。” 贾琏觉得汗毛直竖,“真有你们的,幸好是亲叔叔。”凤姐把东西都塞到荷包里,哄着莹儿说:“娘亲给你存着,等你大了再给你。二爷,你说这弟弟啊,这可真舍得啊。一包子锞子,可要往两百两去了。不是把他的箱底都兜了出来了吧?” “估计是林姑父给的。我在江南的时候,过年也收到过。” “二爷,我怎么没见过你有呢?” “应该在书房的箱子里。那年回京就立即去舅舅家了,好多东西没整理。也可能在林家西院的那个书房里。” “二爷,你还去林家住吗?” “去,怎么不去。林姑父留了院子,咱们不带孩子去住,不是让他伤心吗?以后咱倆就两边住。” 凤姐点头,重情谊的男人,总让人觉得值得信赖。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地,女儿睡着了,大人也跟着一起睡了。 第241章 林海104 等贾琏和凤姐醒来的时候,已经暮色低沉。平儿和丰儿一边伺候夫妻俩洗漱, 一边汇报。 “二爷, 二奶奶, 林姑老爷带表姑娘来府里了。老爷和大姑娘过来, 把莹姐儿和哥儿都抱走了,说让你们好好休息, 晚上过去荣禧堂吃饭。” 凤姐嗔怪平儿俩个,怎么不叫醒自己夫妻俩, 太失礼了。 琏二听了笑笑, 对凤姐说:“这一定是林姑父的主意, 体恤我们赶路辛苦呢。。” 夫妻俩赶紧收拾了,换上与荣国府相衬的衣袍履带。凤姐把几年不带的首饰, 翻检出来。琏二凑过去看看, 给凤姐挑了一个红宝石镶嵌的九尾凤钗做主, 几支平常式样的簪子做配套,连带着还选了相宜的耳环, 镯子等物。 “凤儿,这些都老旧了, 改日再陪你去挑些新的。” “那可就要二爷破费了。” “咳,咳,爷这点儿家当,都是你们娘们仨个的。” “二爷, 还嫌手里的少了?” “自然啊, 再多也比不得父亲和林姑父啊。” 凤姐一笑, 涂了口脂的双唇,立即使得整个人变得鲜活起来。 “父母在,无私财。父亲给你的够多了。你这话,可别给父亲知道了。” “那是,那是。”贾琏对平儿和丰儿瞪眼,二人赶紧笑着表示,啥也没听到。 “二爷,好好地,你吓她俩做什么。”凤姐嗔怪贾琏。 “哪个都是你的心尖子,就我这二爷是外八路的。”贾琏不满怼凤姐也瞪眼。 “好,好,知道二爷您才是咱家的顶梁柱,连我这个二奶奶,都是二爷您的呢。”凤姐赶紧哄琏儿几句,心说这么大的人了,这起床气和儿子一样样的。 贾琏不依足,又在凤姐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凤姐红了脸,微不可见地点头,笑着允了。贾琏才高兴地放开刚才话题的纠缠,和凤姐一起往荣禧堂去。 荣禧堂里,贾赦抱着孙子,爱不释手,得意地向林海炫耀他孙子的可爱。林海对这么大的孩子,哄起来的经验太多了。没一会儿,孩子就被林海哄了去,不肯跟贾赦抱了。 林海只逗孩子玩。那挂幌子的表情——让你和我显摆,哼!急得贾赦围着林海转圈,嘴里念叨着“回家抱你儿子好啦。” 黛玉被林海派人接了过来,正逗着坐在迎春怀里的莹儿。小姑娘一会儿在姑姑怀里坐,一会儿又扭身要表姑抱抱。贾赦看看孙女来回换,也不管孙子能不能听懂,就和孙子说:“学学你姐姐吧,不要总让你姑祖一个人抱啊。来,来,跟祖父抱一会儿。” 贾琏和凤姐进来的时候,贾赦正哄着孙子说这话呢。夫妻二人好容易才忍住笑,上前拜见贾赦、林海。 几人团团见礼后,贾赦让人把邢夫人和贾琮喊来一起吃晚饭。男一桌,女一桌的才安置好屏风,俩人就到了。 又是一番见礼。可贾琮给林海行礼的时候,玉面薄红,呐呐声如蚊呓。贾赦不满意地冷笑,“没给你吃饱吗?” 贾琮脸色更红了,憋着劲儿,大了一些声音,“给岳父请安。” “这还差不多。不然那蚊子哼哼的,还以为你对亲事不满呢。” “恩侯,小孩子害羞呢。别理你父亲。过来,坐我身边来。” 贾琏和凤姐对视一眼,什么情况,俩人看看在一边的黛玉,黛玉在一边,和迎春一起笑贾琮的腼腆。不会吧?也不像啊。 两边坐好了,邢夫人悄悄对王熙凤解释,“老爷在林姑老爷二女儿的满月礼上,就相看好小儿媳妇了,给琮哥儿定了娃娃亲。” 凤姐恍然,这事儿,可是老爷为小儿子打算的精啊。有张家启蒙,有阁老做岳父,凤姐立即和邢夫人赞了几句,老爷眼光好,这亲事结的好,亲上加亲等。再看看黛玉、迎春,也赞她们俩的亲事都结的好。说得俩姑娘都红了脸,才停了嘴。凤姐有些酸,不过转念一想,林姑父现在对自家二爷更好,也就释然了。 那边桌子上,贾赦对贾琏那脑子转慢了的模样,就是各种嫌弃。 “你看你出去几年,越发地笨了。老子给你弟弟定了你林姑父的二女儿,也不赶紧和你弟弟道个喜。” 贾琏这才明白,贾琮为何称呼林姑父为岳父的,赶紧和贾琮恭喜了俩句。贾琮越发不自然了,脸也越发红了。 “恩侯,你就喜欢逗孩子。琮儿,坐过来。” 林海一边和贾赦喝酒,一边询问贾琏在张家的情况,半晌和贾赦叹道:“恩侯,我们这些勋贵人家出来的,与那些世代读书的清流人家比较,还是欠缺了功夫啊。” 贾赦点头,复对俩儿子说,“你俩好好努力,等你们做爷爷的时候,咱家也可以说的了。”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欢笑,贾琮是不停地给林海斟酒。到最后贾琏看不过了,扯扯贾琮,“琮哥儿,别把你岳父灌醉了。” 惹得贾赦哈哈大笑,“如海,有女婿伺候着,好吧?!” 林海陪着黛玉坐车回家。 “爹爹,莹儿好好玩呢。琏二哥变化好多啊。” “是变好了,还是变不好了?” “嗯,变得和爹爹像了。” 林海笑了,双目熠熠闪光,“读书读到一定时候了,想法接近,气韵也会趋同。” 黛玉点头,犹豫一下,有点嗫嚅,但还是羞涩地开口:“爹爹,母亲、先生、琏二嫂子,都说女儿的亲事结的好,是因为程叔叔吗?” “对啊,多一半吧。晏晏,这亲事啊,结的好不好,先看俩家是不是有一个基本平等的地位。爹爹的阁臣、你程叔叔在朝廷的地位,保证了我们俩家有基本的平等、互助的基础。再一个,从程叔叔的为人,多少能看出他次子的将来,估摸出那程泰大概的成就、性格、对家人的态度。有了这些稳固婚姻的基石,到你嫁过去的时候,能过好的几率超过了一大半,剩下的就是俩人磨合了。” 黛玉羞红脸点头。 “程泰那孩子不错,爹爹见过几次了,错不了。这婚事是爹爹和你大舅舅一起选的,不会委屈你的。” 黛玉俏脸绯红,双眼亮晶晶的,“谢谢爹爹。” “这是爹爹该做的。琮儿呢,你看着好不好?” “挺好的,就是太害羞啦。” “呵呵,”林海想起腼腆的贾琮也觉得好笑,“等以后大了,就好了。” “爹爹,那瑛表姐的婚事呢?” “你瑛表姐的婚事,代表的是另一个选择。张家的底蕴深厚,你大舅舅给你表姐订亲的时候,张家的三公子尚没有中举。你瑛表姐以公侯门第出身的姑娘,定给他,是下嫁。是你大舅舅看在你先大舅母的份上,有拉拨、资助张家的意思。等张三公子中举、中进士后,就变成是你大舅舅眼光好了,提前给你瑛表姐选了少年英才。但以张家目前的资产,你瑛表姐仍然是下嫁。可因有了张三公子的仕途未来,平衡了二人之间的高娶低嫁,这婚事仍然能说是好婚事。至于以后过的如何,你瑛表姐性子柔和,与你一起跟周先生学了三年,还有张家的大表嫂、二表嫂,都是老太傅活着时候,在京城百里挑一选的孙媳妇,会帮他们过好日子的。” 林海停停,把声音聚成一线,“晏晏,最重要的一点是,爹爹和你大舅舅,都不想送你们表姐妹进宫。” 黛玉惊诧,瞪大眼睛看父亲。 夜深人静,车声辚辚,街上已经没多少行人了。很快到了林府,林海吩咐驶到内院的二门口去。林海等车停了,跳下车,回身扶了黛玉下来。黛玉借了父亲的手,轻飘飘地落车。林海送黛玉回院子,父女边走边继续聊天。 “晏晏,能堂堂正正地做妻,光明正大地行走在家里、亲戚间,自由自在地看外面的天地,花红柳绿,雪白菊黄,如何舍得自家闺女,去做看人脸色的妾呢。再是妃嫔、贵妃什么的好听名号,说起来仍旧是妾,仍旧是百年后不得和夫君同葬的妾。” 黛玉有点被镇住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认识。 “你大舅舅要把你瑛表姐赶紧嫁了,是怕当今要选秀女,充盈后宫的。今上登基几年,一直都没有选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诏的。要是你瑛表姐进宫,如果她生了皇子,我们以后要不要站在她生的皇子一边?要不要卷进皇位争夺里?都不由我和你大舅舅选择。而且,成与不成,都没有好下场的。” “明白吗?”快到黛玉的院子了,几个在后面远远跟着的丫鬟,也接近了。林海停步, 黛玉有些懵懂,想点头,接着又摇头。 “不明白也不要紧,晏晏,记住爹爹说的话。等你大了,慢慢就懂得了。” 黛玉点头,她不是很明白父亲的话,可有太多的事情,要大了以后才明白,那就先记住好了。 “乖,回去好好休息。”林海看着丫鬟们簇拥过来。 “爹爹,您也早些休息。”黛玉屈膝给林海行礼、告辞,带着丫鬟们进了院子。 林海踏着溶溶的月色往书房去,微风里弥漫着春末特有的树木青葱气息,这清新气味让人觉得头脑清醒,神志愉悦。在经历了寒冬后,这别样温煦的夜色里,带了丝丝清凉的春风,更是让人想深深地呼吸,把这样温馨、宁和、幸福的时候,都紧紧地箍到怀里,深深地保留起来。 第242章 林海105 转瞬间,就到了迎春出嫁的日子。 黛玉提前一日过去陪伴, 探春也被贾政打发过去陪堂姐。可临到睡觉的时候, 俩人被凤姐儿赶了出去。 “你俩啊, 厢房给你俩收拾好了, 带丫鬟过去睡吧。今晚啊,嫂子还有话要叮咛新娘子呢。” 黛玉赖着不肯走,“二嫂子, 今晚让我们陪瑛姐姐睡吧。” 平儿上前劝:“表姑娘, 二奶奶是有话要叮嘱新娘子呢。”看黛玉不大相信的模样,“表姑娘,二奶奶是大姑娘的亲嫂子, 还能怎么了她呀!表姑娘不放心,一会儿, 你们姐俩再回来瞧瞧, 如何?” 凤姐看屋里的人都清干净了,给平儿一个眼色,平儿立即就站去了门外。 凤姐红着脸, 从袖子里掏出一叠子绢丝的画卷来。 “妹妹, 这事儿, 本该太太做母亲的, 来和你说。可太太把这教导新娘子的事儿, 指给了嫂子, 嫂子就只好勉为其难了。” 凤姐把画卷一点点展开, 羞的迎春立即避过去脸。凤姐扯扯迎春的衣袖。 “妹妹还是好好看, 好好学,明晚可别扭手扭脚的,让表弟不痛快,最后谁都别扭。这是过日子的第一关,他要怎么做,你顺着他就好了。”复又贴着迎春耳边说:“这事儿顺了,别的都好说。” 凤姐到底逼着迎春都看完了,见迎春的脸红得快和嫁衣一般颜色,又从荷包里翻出一对小人来,塞到迎春手里,“就是这个,再仔细看看,看明白了吗?” 迎春微不可见地点头。 “都送你啦,收好。以后等你女儿出嫁的时候,再给你女儿吧。” 迎春手忙脚乱,把绢画折叠好,裹了那一对小人,找了个荷包装了。凤姐看迎春收拾好了,才舒了一口气。心说,怪不得太太不招人待见,好好的该她做母亲出面干的事,她半点不做。这样做继母的,遇事儿就躲了,叫人可怎么甘愿把她当长辈去孝敬。 迎春犹豫了一下,要把荷包送还给凤姐。凤姐瞪眼……? 迎春连忙解释,“嫂子,你把这个给我了,以后莹儿出嫁的时候,你怎办?” 凤姐大笑,好悬没笑出眼泪来,“傻妹妹,你当这个是我亲娘给我的不成?我叫你二哥哥再去买就好了。” 迎春羞得连更红了,更是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凤姐看迎春那血色充盈的小脸,也不再逗她了,“妹妹,这事儿是人伦,家家夫妻都是这么过的,不然哪儿来那许多的孩子呢。” 停了一会儿,凤姐待迎春气息平复了,才又接着说:“张家家风好,三十无子才能纳妾。成婚前,通房都要打发出去的。旵表弟特别一点儿,张家现在式微,他的房里还没有过通房丫鬟什么的。你好好待他,他那人,我和你二哥哥看了几年的,再好没有的人了。”迎春点头。 “你房里的丫鬟,司琪是个厉害的,以后可以做个管事嬷嬷。绣橘待你忠心,你要不要留在身边,过几年再说。好好过日子,但也不要委屈自己。总之,有父亲和你哥哥呢,有事就回来对嫂子说。” 迎春感激地对凤姐说:“谢谢嫂子教导我,我会的。” 凤姐把贾琏让她说给迎春的话,都说的差不多了,喊了平儿进来,“服侍新娘子安寝啦。” “嫂子,我叫司琪她们就好。” “今晚儿是在娘家的最后一夜,嫂子陪你,以后再回来,就是客了。” 迎春呐呐谢了凤姐,姑嫂同榻安歇。 第二日,凤姐早早起来,带着人给迎春收拾着沐浴、更衣、梳妆。贾赦请了缮国公世子夫人做全福人,给迎春开脸,梳头。 世子夫人是个嘴巧的,一边给迎春梳头,一边夸赞新娘子的美貌、性情和顺、气度大家。听得迎春羞红了脸,满心却都是欢悦。世子夫人如此卖力,也是因丈夫和贾赦、林海一起做买卖,每年都是几万银子的进项。再加上学了贾赦的办法,甩开了吸附在缮国公府的族人、庶出的那几十号兄弟家人。这几十号人,是还没算世子庶出兄弟收的那些妾侍、通房和没名分的丫头等。里省外进一算,不用十年,当能还清家里的欠银了。 黛玉、探春、惜春都守在迎春身边,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世子夫人和喜娘把合力梳妆打扮好的迎春,交给了凤姐。 周先生的女学生们,都陆续过来给迎春送嫁,黛玉去接待自己的师姐们。 惜春看着打扮好的迎春,悄悄和探春说:“三姐姐,要不是看着世子夫人和喜娘,给二姐姐打扮的,我都不敢认那是二姐姐的。” 惜春这话迎来一片善意的笑声,新房里陪新娘的媳妇们,说起来这千篇一律的新娘妆,都满带了戏谑的笑。 没多久,外院传来新郎来接新娘了。屋子里的小媳妇们,迅速都去了院子里,留下黛玉仨人。有促狭的笑着说:“你们仨是最后一关,可别让新郎以为瑛姑娘好娶。一定要多出点难题给他。” 惜春尚弱,听了这话,郑重地点头,惹来笑声点点。 “快别调/理小孩子啦,当真了怎么办?” 新郎是要过五关,大舅子、小舅子、娘家嫂子、师姐,到了最后这姐妹关,惜春不接塞进来的红封,就问了一句话,“以后要待二姐姐怎么样的好?” 这一句,先是让迎亲的人一愣,跟着就笑翻了所有陪新郎来迎亲的,连带这在院子里充当第三关的凤姐、第四关的师姐们,都笑得两眼放光,盯着张旵看,看他怎么回答,都等他出丑。 “怎么样的好?”张旵被拦在新娘子的房门外,听声音,他就猜出来问话的小女孩很小,不过六七岁的样子。人小,出的题目可难答啊!这问题比前面的作诗、对对子难太多了。不答进不去门,答了吧,看热闹的人也太多啦。 张旵憋了半天才说:“你二姐姐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做什么。” 惜春跑去迎春身边,对黛玉说:“林姐姐,他答的可以吗?” 黛玉点头,惜春欢呼一声,和探春一起收了红封,拉开门,放了新郎进门。 张旵在喜娘的指引下,领了迎春去拜别贾赦、邢夫人,三个小姑娘高兴地看着一身喜服的迎春,走出了她的院子…… 贾琏把迎春背上花轿,然后跟着花轿去送亲。一路上,喜乐喧嚣,可贾琏脸上笑着,心里却是拧巴着。他对父亲刚才的表现,先是纠结、郁闷,现在简直化成实质的鄙视。怎么着也该说几句像样的叮嘱话啊,随便捡两句,诸如孝敬长辈,尊敬丈夫,友爱妯娌,爱护晚辈等等。哪怕像太太那样,说几句大面上的白话都好啊。 可父亲倒好,只伸着手去摸迎春的脸蛋,却停在半空中,哭得涕泪交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唉,让人说什么好呢,明儿还不得成为满京城的笑料啊。 坐在花轿里的迎春,也没想到父亲对自己的出嫁,会是这样的。 迎亲的都走了,荣国府的宴席还在继续呢。林海和程荫看着哭得不能见人的贾赦,没法了,只好出去帮着缮国公世子,替他去待客。林海这阁老兼礼部尚书的,和吏部侍郎程荫的待客组合,惊呆了来荣国府喝喜酒的勋贵们。 等把客人都送走了,林海看看贾赦那模样,想安慰他几句。 “恩侯,瑛儿嫁去张家,不会受委屈的。你什么想女儿了,就去看呗。难道张家,还会不欢迎你登门啊。” 贾赦吸了吸鼻子,怼林海,“你不要现在说的好听了,等你把闺女嫁他家了,你就知道是啥滋味了。” 林海转头看看程荫,想想黛玉要是嫁去程家,看程荫的眼色就深了起来。 程荫摸摸鼻子,“那个恩侯啊,如海啊,你们家和我家一样,都是儿子多,女儿少的。哪个,哪个,都还有娶媳妇的时候呢。” 贾赦听着还有儿子娶媳妇,点点头,“是啊,我还有个小儿子要娶媳妇的。还好,还好。” “好什么。哼。”林海甩袖子走出荣禧堂。 林海这态度,搞得程荫一愣,这是怎么了,是自己说错话了? 贾赦看林海不痛快了,他高兴起来,拉着程荫说:“他是恼我的小儿子要娶媳妇呢。你忘记啦,我家琮儿定了他的二闺女。” 程荫笑笑,赏赐自己喝高了,贾赦不提这事儿,他还真不记得了。 “那不是早着呢嘛。那孩子还没两生日呢。” “嘁。你想想你闺女嫁人。自己捧手心养了十几年,就要嫁去别人家里,看别人的眉高眼低地过日子,要伺候公婆丈夫,友爱妯娌,关心小姑,照顾子侄。你开心啊?” 程荫想想自己的女儿,八岁了,最多十年,不,八年,就得嫁人啊。不免地脸上就带出沉思、沉重、不喜来。可一抬头,看见贾赦得意起来的模样。呦,感情是你不痛快了,就要别人陪你一样啊。哼,真想给他脸上一拳。 程荫一甩袖子,也走了。 就不该过来安慰他。 程荫走出去,看着站在荣禧堂前的林海,招呼道::“如海,还气呢?” “繁森,我哪里会和他气。恩侯不把我俩气着了,不好意思见人啊。” 程荫一笑,想想贾赦哭的那模样,“如海,以后几年,咱们都不缺恩侯的笑话。” 林海点头,俩人对视一笑,笑完又略觉沉重——自己的闺女唉,还是要嫁人的。俩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这样的情绪。 真真是被贾赦败坏了心情啊! 第243章 林海106 贾琏和王熙凤夫妇回了京城后,先回去王家, 再去了张家, 再林家, 还去了贾政那里坐了坐。然后贾琏夫妻俩就接手忙碌迎春的婚事。等回门礼后, 贾赦吩咐了让凤姐儿管家。凤姐接了这管家活计,没几天她就发现,这家根本就不用她管什么。只记得抽查的职责, 时不时和管家对账就好。 凤姐把这事儿说给贾琏, “二爷,你看父亲多厉害啊。这家管的,啧, 啧。” 贾琏探头看看凤姐儿的账册,“这事儿, 我知道林姑父家里, 就是这样管家的。父亲大概是从林姑父那里学来的。” “这法子好,省心省力还不花冤枉钱。就是也得有自己信得住的人掌总。这有没有当家太太,也没差什么了。” “这是姑母去世以后, 林姑父就是吩咐管家的, 也是没办法的时候, 逼出来的办法吧。” 凤姐终于得闲了。尤氏递了帖子, 要过来看凤姐。 凤姐看着过来送帖子的婆子笑, “回去和你家大奶奶说, 随时过来就好, 还送什么帖子啊。” 婆子笑笑接了平儿给的赏钱, 也不说自家奶奶说的,分宗了不再是一家人的话,回去把琏儿奶奶说的随时可以过去的话,禀告给尤氏。 尤氏立即就带了媳妇秦可卿过来看凤姐。凤姐一见秦可卿那风流婀娜的俊俏模样,忙招呼尤氏婆媳坐了,示意平儿拿东西去。 “哎呀,珍大嫂子,你这媳妇可娶得好,这般品貌,可是满京城打着灯笼难寻到的。”拉着秦可卿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口里啧啧称赞。“蓉小子有福气了。” 平儿拿过来一个镶嵌七彩宝石的项圈,凤姐儿对秦可卿道:“虽那时我们老爷送了一份,这个是婶娘送的,可不要嫌弃。” 秦可卿看东西贵重,略犹豫,看了尤氏一下。 尤氏笑道:“媳妇收了吧,你婶娘爱惜你,不然她再舍不得呢。” 秦可卿收了东西,“婶娘厚爱,可卿却之不恭,谢谢婶娘了。” 尤氏与凤姐太久不见,可没忘记凤姐的一儿一女。让凤姐赶紧把孩子抱出来,先给了姐弟俩各一份表礼,然后抱着莹儿喜欢的不撒手了。 “媳妇儿,你也抱抱葳哥儿,早日再怀一个。” 贾赦给孙子取名贾葳。 秦可卿面色哀伤,一闪即逝,笑着把葳哥儿抱在怀里,逗着葳哥说话。 凤姐疑惑看尤氏。 “唉,本来年前怀了一个的,谁知没缘由地就掉了。心疼的我们家上下,可别提了。” “蓉儿和可卿还年轻呢,养好身子,再有孩子是早晚的事儿。” 尤氏点头,“等她养好身子,再去道观陪蓉儿吧。”俩人聊得欢畅。莹儿听了一会儿,就不耐在尤氏怀里坐着了。 “放她和葳哥去玩吧。”凤姐赶紧给女儿找松快。 尤氏就放了孩子下去,莹儿跑去秦可卿跟前与弟弟说话。 “凤丫头,你这趟出去的好,回来儿女双全的。” “是。也就这点好。那可真是粗茶淡饭的。换你未必能承受得了。” “张家到那样了?” “虽不必如此,也没远多少。我去了没一个月,里外就都换了布衣裳。连首饰也都是越带越简单,随了张家表嫂一样,才不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了。” “你这学问可见涨啊。”尤氏打趣凤姐。 “那是,我天天要跟着读书呢。” 凤姐留了婆媳二人吃了一顿饭,嘱咐秦可卿有空就过来坐,过来说话。 荣国府诸事安稳,贾赦在迎春回门礼后,和贾琏商议一番,把张氏的一部分嫁妆,主要是书画、摆件等送回给张家,说是给张家子孙留一点往昔的念想。 贾赦费尽三寸不烂之舌,才说服张钰收了东西。然后顺手塞给他一个庄子,只说是给他零花的。 张钰这回没推脱,他知道张家全家回京,单靠他们兄弟仨那点儿俸禄,养家实在拮据了。对着贾赦一揖手,收下了贾赦的一片心意。 贾赦回府,给了贾琏五万两银票。 “琏儿,你舅舅家那里,当初是净身出了京城,这些年虽为父填补着,也都拮据着呢。这些银子以后你忖度着遇事填补吧。” 贾琏点头,收好了银票。 “父亲,凤姐儿念叨了好久,她在江宁就看好了大表哥的次子,您看这事儿成吗?” “等等,不急。等你妹妹生俩、仨的,才好说这事儿的。凤丫头哪里,你多上点心儿,好好给她调养身子,多给老子生几个孙子。这一分宗,贾家就只有你们几个了,到底是单薄了。” “是。父亲,那庶孙成吗?” “滚,”贾赦一脚踢过去,“有嫡子谁要庶出的?啊,你在张家都学了什么?” 贾琏抱头鼠窜,才说的好好的,不行就不行呗,怎么就发这么大脾气啊。在家,在张家,都没处抱怨,忍不住了,再住去林家的时候,就找林海说。 “姑父,你说我父亲,好好地说话,不行就不行呗,我都多大了,还踹!” 林海笑,“你父亲脾气暴躁,也是最近兵部的压力大了些。你呀,能生嫡子,就别弄庶出的了。嫡庶难调和的。” “可您不是庶子、庶女都有,也好好的啊。” “和我比?”林海沉脸看贾琏,把贾琏看得发毛。“和我比,你先要家财百万,归你自己支配;你要能考得进士、中得探花;你要做了尚书,还得入阁。这些你有吗?” 贾琏……这些,一辈子有一样就好了。 “啥都没,你凭啥和我比啊?我看你爹爹是打的轻了,你舅舅留的功课少了。要不要再加一点儿啊?”林海冷笑,还庶子庶女都好好的呢。哪里好好的了,啊?! 贾琏赶忙讨饶,“姑父,姑父,可别加功课了。再加,睡觉的时间都没啦。”林海嘲笑贾琏,“想想你张家表兄怎么读书的,你还花花肠子,有空闲想庶子庶女,我看就应该像考秀才那么待你。还有一年半,可该你进场了。” 贾琏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一年半,考过去还好,考不过去还得煎熬三年。遂收拾心情,开始专心读书。凤姐看贾琏被林海说了一顿后,又恢复以前积极读书的样子,倒是更喜欢去林家住了。 贾琏就这么开始了每天带着贾琮去张家读书,隔三叉五的,就带着妻子儿女一道去林府小住的生活。前几次还好,后来贾赦就吩咐他了。 “琏儿啊,你再去林府,把你弟弟带去住。” 贾琏…… “你忘了凤丫头从小在荣国府是怎么住的了?”贾赦对贾琏的不开窍,凡事不能见一推三,那是恨铁不成钢的。 贾琏只好再去林府的时候,就带上贾琮。这样去住了几次后,贾赦下衙直接到林府。 “如海,我们一家子过来吃,你不会舍不得吧?” 林海笑笑,“无妨,你喜欢就来。可不白来啊,你的枪法,今儿可得演练给我儿子看看。” “才多大点儿,你再心急,怎么也得五六岁以后吧。” “不是现在学,先让他们心里有个喜欢,以后好教。” “行,没问题。你这总看得那么远,算计的累不累啊?” 林海笑,“恩侯,咱倆是大哥不说二哥的。谁也没比谁轻松。” 贾赦点头。兵部尚书看明白了,他要是不跟着今上的意思走,贾赦就在后面等着他这个尚书的位置呢。胡尚书面上和贾赦交好,可他当了十年尚书,私底下给贾赦添乱的人,谁都知道是他的心腹人指使的。 林海今年的事情也多,公务不轻松,俩人有阵子没能好好聊聊了。 “薛进哪里,你怎么打算啊?” “就这样了,我们能罩他多少罩多少。他的生意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林海尚不知晓贾赦怎么在薛进,王子腾,贾政之间的忙乎呢。 薛进因贾赦嫁女,特意进京喝喜酒。把王子腾转达的要先给宝玉宝钗完婚的事儿,念叨给贾赦,让贾赦帮忙拿个主意。 贾赦心说,王氏,你想的美喱,老子能让你如意?做梦去吧!我还就让你死不瞑目了。 贾赦就和薛进说:“你要舍得女儿冲喜,我可就没话说了。不过宝玉才过十二的生日,总得十五六圆房吧?你把姑娘当童养媳送进门吗?” 薛进打消了嫁女的犹豫。 贾赦还去找贾政。 “老二啊,我听说你媳妇要先给宝玉娶了媳妇,几年后再圆房?” “大哥,王氏她眼看着不成了。她就剩下这桩心事,就算成全她的心愿了。” “你糊涂啊。薛家的婚事,有王子腾在,还能有什么变故吗?她这是不信你,还是不信她自己的亲哥啦?咱们家什么时候,到了要养童养媳的破落地了?你不怕京城里嘲笑你这礼部郎中啊?你还要不要出门见人?” 贾政最好面子的。贾赦说的贾政动摇了,贾赦又去找王子腾。 “王兄啊,老二说了要给宝玉娶亲冲喜,你这是为了妹妹不要外甥女啦?老二媳妇是有一天没一天的,冲喜肯定没用。你让孩子以后见人就低一头?要是你这外甥女冲喜不成,以后给说成克人,老二那府里你知道的,到时候可别指望我去管。” 王子腾想想贾政对俗物的不通,也是伤脑筋。把外甥女这么嫁过去,是委屈了孩子。可看着妹妹最后的一点儿心愿不能完成,又不想她带着心事走。 “凤丫头在我家,我是当闺女待的,你看和琏儿过的多好。要是你这个外甥女过不好,你可别后悔啊。” 贾赦的话,凤姐儿过的日子,到底还是打动了王子腾。他犹豫再三,还是去找王夫人,把婚期定在宝玉十五岁的生日之后。 “妹妹你放心,有哥哥在,就不会让宝玉这婚事出变故。” 王夫人勉力笑笑,二哥不支持自己,那就没办法了。她把自己的嫁妆早分好了,单子就给了王子腾。 “二哥,要是妹妹撑不到那时候,这些就靠二哥了。” 王子腾收了单子,心情沉重去找贾政,把妹妹的嫁妆单子分配给贾政看。 贾政仔细看罢,说道:“就这样吧。” 探春和环儿有老太太给的那些,对庶出的来说,也不算少了。 第244章 林海107 林海听了贾赦得意洋洋的一番显摆,立即喊管家摆酒。 “舅兄, 待会儿如海要好好敬你三杯。为敏儿, 还有她那些年为子嗣遭的罪。” 贾赦收敛了得意, “便宜她了, 老子不能把她儿子按水里二个。”伤痛、仇恨让贾赦的脸都扭曲了。 林海只能安慰贾赦说:“她现在也是得报应了。好不好的看着存周吧,那是敏儿和你的一奶同胞兄弟,总不好让他老来无子送终。” “哼。”贾赦略过此事不提。 至于薛进以后要把女儿嫁给宝玉的事儿, 和他二人俩都无干涉。 “薛进这两年生意倒好。”贾赦喝着林海的私酿, 每一口都细细品味。 “是啊。他做生意倒是有手段。” “可惜薛迅,二次春闱没中了。” “再不中,也不要再考了。你劝劝他, 让王子腾出面,给薛迅捐个官身吧。薛家也不等当官赚钱养家的, 让他去吏部候缺, 看哪里有县丞先去做着,再慢慢来,还好点儿。” 贾赦点头, 他们二人不出面给捐官, 等薛迅得了实职, 就好提拔他。 贾琏在一旁殷勤伺候父亲和姑父喝酒, 贾赦现在看贾琏就高兴。张钰可说了, 以贾琏的现在, 再去春闱, 那是必中的。哈, 他贾赦的儿子也是进士啦!喝得高兴,打发回荣国府取长/枪的也回来。贾赦换了一声劲装,持了长/枪往正堂前一站,雄赳赳气昂昂的,林海先就大赞了一声“好。” 纪氏抱着小儿子,黛玉一手林晨,一手林暮,而曼曼则在贾琮的背上。贾琏抱着儿子,凤姐拉着女儿。都站在台阶上,来看贾赦舞长/枪。 贾赦一抖枪缨,挽出一个漂亮的枪花,然后幻出一片枪影来,看得林晨和林暮都紧张、兴奋地张开嘴。刺、挑、崩、拖、戳……迅如蛟龙出海,猛如饿虎扑食。舞到后来,只见枪身影影重重,遮着贾赦的身影若隐若现。贾琮看得呆了,忘记自己还背着小媳妇呢,不知不觉地松了手,小丫头从他后背往下滑落。要不是青梅不放心贾琮,一直分心看着,接住了自家的二姑娘,可要摔着孩子了。 等贾赦收势站好,周围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贾琮冲上去,抱着贾赦的一条胳膊,“父亲,父亲,我能学吗?” 林晨和林暮也挣脱黛玉的拉扯,围着贾赦“大舅舅,大舅舅,”叫个不停。 只有贾琏苦着脸,“凤儿,为夫不要活啦。” 凤姐笑,“二爷,父亲不会逼你现在学这个的。总要等春闱以后的。或许二爷可以和葳哥儿一起学。” 贾琏听了凤姐的安慰,觉得还不如现在就开始学好呢。 林海收到预期效果了,让纪氏孩子们回去后院玩,可几个孩子黏着贾赦不肯散。 贾赦哈哈大笑,“等你们够五岁了,一起来学吧。” 林晨、林暮拉着黛玉,给他们算五岁是什么时候。贾琮转着圈,围着贾赦讨好,“父亲父亲,我过五岁了,现在可以学吗?” 贾赦摸摸不到七岁的幼子细碎的头发,“琮儿,学武可比学文苦呢。” “父亲,我想学。” “想学好。只是开始学了,就不能停了。” 贾琮点头。 贾赦也应了他,和林海费了许久的劲儿,才把几个孩子哄回了后院。二人得以继续喝酒聊天。 纪氏对贾家这么全家地过来住,心里一直纠结。无它,不是自己的娘家呗。还有一个就是往日里,只有晚饭时辰,才能见到丈夫,一起吃个饭的。可贾赦一来,林海连晚饭都不见人影了。 要是只有贾琏带妻子孩子来,林海会把所有的孩子都接到前院,男一桌,女一桌,围着大桌子吃晚饭,热闹的不得了。贾琏夫妻称她师娘,她也该去前面一起吃,可她过去两次就不想再去了——那热闹的情景,让她想起在娘家的时光。 她宁可自己在后院吃饭,还能落个清静。可她知道林海这样待贾琏,是为了孩子以后打算。为了俩儿子以后好,她还不能阻了儿子和贾琏亲近。所以每次贾琏夫妻住过来,纪氏的心里都是盼望他们来,又是讨厌他们来地纠结。 可贾赦来了,凤姐就常带着几个孩子,到她院子里来吃饭,她连清静都不可得了。也不知道贾琏和凤姐怎么教的,贾琮不再一提起曼曼就红脸,反而对曼曼照顾得无比细致。晏晏撒手,把妹妹交给贾琮照顾,林旻就黏上姐姐。 林晨、林暮和贾莹大一些,现在都能自己吃饭了。 这样,每到晚饭,纪氏只好耐着性子陪凤姐和一大帮孩子。 不管纪氏心里怎么想,林府是随着贾家人,来——热闹几天;去——消停几天,如同潮汐的波浪一样,起起伏伏地往来,不休不停。 天气很快转凉了,林晨与林暮一起,开始由黛玉启蒙,林旻、曼曼跟着混,莹儿和葳哥来的时候,也跟着一起混启蒙。 林海每晚回家就是检查几个孩子背《声韵》。等到了冬月,不仅林海,就是纪氏也发现了,林暮明显比其它几个孩子学的好。而曼曼,不比林晨差。比较起来,显得纪氏所出的俩个嫡子,不如那两个孩子了。 纪氏发愁,抓着机会问林海,“夫君,晨儿和旻儿这样,可怎么好?” 林海笑笑,小孩子只要智商没问题,现在这点儿差异算不得什么的。 “婉容,归荑可以给暮儿复习的。曼曼又是住在晏晏那里。所以,这点儿差距,你不用在乎。你看晨儿,身体好,他学的也并不慢。将来比起来,还要是晨儿最有前途。” 纪氏的在乎,可不是林海几句话就能消除的。 林海想想,林暮的伤已经好了,这孩子也因林海抱着他练气日久的缘故,已经会自行运气了。是到了把林暮,从归荑哪里移出来的时候了。 “明儿让人把琏儿后边的院子收拾出来,给暮儿住。等旻儿三岁了,让他住去晨儿后面的院子。” 把林暮从归荑那里移出来,纪氏高兴。可小儿子到三岁也要移出去,纪氏就舍不得了。 “老爷,这么小自己住一个院子,行吗?” “晏晏就是三岁自己住的,晨儿还不到三岁呢,不都挺好的。等曼曼三岁了,移去原来给瑛姑娘的那个院子住。你把旻儿照顾好,我看他身子不如晨儿结实呢。” 林海这样不偏不倚的,纪氏只好点头应了。 凤姐去看王夫人回来后,心情非常低落。她能嫁到荣国府,与她幼年的时候,王夫人常接她过来玩,密不可分。那时候,她不过几岁大小,看到漂亮乖巧的贾琏,就喜欢跟贾琏玩。而贾琏也愿意带她玩。一来二去的,到她大起来,她就觉得,嫁谁也不如贾琏好了。 王夫人瘦得皮包骨了,凤姐看着亲姑妈的这般模样,凤姐忍不住落泪。 “姑妈,夏天还好好的呢,怎么就到这般模样了?” 王夫人费力拉住凤姐儿的手,“凤丫头啊,姑妈这二十年对你如何?” 凤姐点头,虽然说有不痛快,但不能否认姑妈对自己的好。“姑妈怜惜凤儿没了父母,对凤儿和亲女差不多。” “凤丫头啊,姑妈看着是不行了,可怜你表弟宝玉还小。你二叔做媒,给他定了你小姑妈家的宝钗。这一个是你表弟,一个是你表妹,以后就要靠你照应他俩了。” 凤姐点头,“姑母且放心将养,日后凤儿会照应宝玉和宝钗的。” 王夫人见凤姐应了,强撑的精气神就萎靡下来。凤姐为了让王夫人好好休息,略坐坐就离开了,留了几大包补益气血的药物。一大包是林家送的,一大包是贾赦淘弄来的,特意嘱咐她送过来。这几包药材。凤姐都看过,比她费尽心思买来的,要好多了。 李纨送凤姐出去,凤姐握握李纨的手,“辛苦你了。” 李纨笑笑,“还好。亏得大老爷和林姑父了,要没有他们隔三叉五地送药材来,这家都怕要当当了。” “怎么就到这地步了?”凤姐不信。 “凤丫头,我不瞒你。分家得来的就那么些东西,勉强够这一大家子人吃用的。太太把她的嫁妆都拢起来,一点儿不添给她自己用。你知道我是没什么东西的。而太太这病,非要好的补气血的药物,这几年,都是大老爷、二舅舅、和林姑父给撑着呢。偶尔薛家也送些过来,不然……”凤姐听李纨这么说,也为她难受。可她没那个心思去添补。姑妈的嫁妆只比自己多,不会比自己少。而老太太分给诸人的东西,她听贾琏说过的,他们这一份,要等她生了第二个儿子,过继给贾琏的哥哥了,公公就给他们。迎春的那份,添到嫁妆里带走了。余下的,也都要各人婚嫁的时候,才能拿到。凤姐认为公公的这主意好,不然,怕探春和环儿那一份,还不知道被怎么花了呢。 “唉,大嫂子,先对付吧。这几大包药材,够用到明年春上了。” 李纨点头,没这些送来的药材帮衬,太难为了。可一碗碗补气血的汤药喝进去,就像进了无底洞,没见到半点效果。 第245章 林海108 这个冬天比较冷,对林府的影响却甚微。因到了京城以后, 林海总是不忘叮嘱林诚、林谦, 要备好冬天的柴碳。从最初准备一个月的, 到准备三个月的。现在林诚看最近几年的冬天, 都是寒冷异常且连连暴雪,干脆是备足半年的粮食和取暖柴碳。 甫一降温,纪氏就吸收去年林旻生病的教训, 吩咐跟着林旻的丫鬟、奶娘, 把林旻看得紧紧的。而林晨,随小厮、丫鬟、婆子跟着吧。她管不了,没法! 纪氏也不知道林晨那孩子随了谁, 每天闲不住,风里雨里地跑着, 雪地里也是一玩儿就是一时辰, 却不见他病过。 还有就是林暮,这半年来,一点点地看着结实了, 比林晨也没差多少。林晨是纪氏管不了, 成了自家院子里的大王。林暮则是移了院子后, 归荑不敢过去管, 纪氏对他从来是只吩咐丫鬟、婆子照顾的, 也成了他自个院子里的大王。这俩兄弟, 如今是有伴儿了, 每天在府里是前后院地撒欢。要不是晏晏压着, 纪氏都怕这俩把府里翻过来。 而兄弟俩再什么淘气,林海都赞一句“淘气小子出好汉”。然后让人把容易摔坏的摆件都收起来,再让跟着的人看好兄弟俩,别去湖边。爬假山、爬树都没什么,别摔下来就好。只要背会了黛玉教的东西,俩儿子随便玩,俩儿子也随便作。林海当爹的态度一摆出来,俩孩子更是满府地折腾。 累得跟着这哥俩的丫鬟、婆子,二个时辰一换班,都叫苦不叠的。 林诚和林谦赶紧给俩小主子身边,放了几个十来岁的小厮,能跟得上俩人满府跑、也能抗得住俩人折腾的,才让纪氏和归荑都安了心。 入冬了,天气寒冷,林海让凤姐不要带孩子过来住了。来回倒腾,林海怕小孩子被折腾得生病,所以只有贾琏和贾琮,隔几日去林府住几天。贾赦看不上贾琏的死脑筋,把他叫到荣禧堂,好一顿指点。然后—— 贾琏在被他老子这番教导后,把不到七岁、放了寒假的贾琮扔在了林府,自己在张家、荣国府、林府之间来回。 于是,林晨和林暮之外,又多了一个能出头、折腾出新花样的贾琮。纪氏才认识到,自家夫君的惯孩子,不仅仅只是惯女儿,儿子,连女婿也是一样惯着的。 …… …… 凤姐自从与秦可卿见了面,俩人就非常投缘。凤姐常常邀了秦氏过东院说话。从宁府的会芳园到东院也还是便利走动。没想到冬月下旬的时候,秦氏打发婆子来告诉凤姐,病了,不能过来。 进了冬天,生病的人也多了起来。秦可卿生病,凤姐开始以为她是着凉了,既没在意,凤姐也没多想。到了腊月的时候,凤姐得空,看秦可卿许久没来,就过去宁府。先去尤氏那里,与尤氏聊天。尤氏见凤姐问起秦氏的病来,一脸不自然地。 “我的好琏二奶奶,她病了许久了。既然你俩投缘,你念着她,就过去看看吧。” 凤姐觉得尤氏的态度奇怪,看看尤氏。尤氏不自然地转脸。凤姐想,也许是婆媳闹不痛快了,也不再问,跟着领路的丫鬟,过去秦可卿的院子。 宁府,从小到大,王熙凤没少来,可她越接近秦可卿的院子,就越觉得有一种诡异的感觉。秦可卿的丫鬟见琏二奶奶来了,赶忙把凤姐引进去。 秦可卿的房间,装饰的华丽旖旎。那些字画,摆件,凤姐扫了一眼,就觉得不得劲。凤姐心想,大概是自己在张家呆久了,竟然看不得这些华丽的物件。暗暗啐自己变成乡下人了,脚步却不停地跟着丫头,进去秦可卿的卧房。 凤姐一眼就发现,秦可卿不仅是比秋日里消瘦、憔悴了许多,还看着像少了生机、打蔫、要谢了的芍药花。 “这是怎么了?不就是着凉了吗?怎么就到这样子了?” 凤姐的关怀不是作假的。她是一个好热闹的人。分府后,她跟着贾琏去江南,张家二位表嫂虽都是大气温和,但不是能和她一起笑闹的。她拘了几年了,回到荣国府,李纨也好,尤氏也好,往昔能凑一块笑闹几句的妯娌,也都不来荣国府。好容易有个秦可卿,人温柔漂亮,却和她能说到一起。这年轻轻的,怎么就这番模样了?! 秦可卿请凤姐坐下,“二婶子,我就是一时的畏寒,过一阵子就好了。” 凤姐原想和秦可卿好好说说话,但看她病的样子,不走,怕耽误了她养病;走,又怕她这许久没养好,是闷到了。略做了一会儿,安慰了秦可卿几句,看秦可卿强颜欢笑地陪自己,到底坐不下去了,把带来探病的一大堆东西,吃的、玩的、滋补的药品等留下,怅然回去了荣国府。 王熙凤去宁府探病回来,把自己的奇怪感觉对贾琏说了。 “往日里,我都认为尤大嫂子是个好的,可怜蓉儿媳妇病得那样子了,她还那幅子不以为然的怪模样。”凤姐心里不舒服,窜弄贾琏去找贾赦,给秦可卿寻个好太医。 贾琏原跟着贾珍混了十几年的,跟贾珍父子的关系都好。被凤姐说的意动,就去找贾赦。 “父亲,儿子听凤丫头说,蓉儿媳妇病的厉害,父亲要是有交好的太医,替蓉儿请请吧。他去了观里随敬大伯读书,尤大嫂子又不是亲婆婆,定不会十分周全的。” “蓉儿媳妇不是随蓉儿去观里读书了吗?” 这个贾琏知道。尤氏婆媳头回来看凤姐,凤姐转头就告诉他了。 “听凤丫头说年前怀了,就留在府里没跟这蓉儿去。后来没缘由地掉了孩子后,一直在宁府养着呢。凤丫头说珍大嫂子古怪,不肯尽心。父亲,咱们就是分宗了,东府和咱们还是近着呢。” 贾赦点头,“我知道了,这事儿我安排,你回去好好读书吧。” 贾赦打发走贾琏,眯着眼想想当初林海提醒他的话,心里暗忖:敬大哥人老了,也开始糊涂起来了。想撒手不管宁府了,又不忍心。叹息一句,唉,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如今只能尽人力,听天意了。 贾赦等到休沐,就顶风冒雪去找贾敬。 “敬大哥,我原说蓉儿不好娶她,你不肯。那样的娇花,没适合的人天天捧着,遇点儿事情,就自己能把自己憋死的。你留蓉小子在这里读书,万一那边出什么事儿,不是误了你的打算。” 贾敬那是正经的二榜进士出身,脑袋转的只有更快的。 “恩侯,还有什么事儿?你都说了吧。” “凤丫头去看你孙媳妇,说珍儿媳妇古怪。敬大哥,不如让蓉儿谋个缺,外放了吧。或许出去几年,心情宽松了,也就好了。” 贾敬点头,他知道自家孙子,在读书方面,半点没像了自己。继续读下去,运气好,也就举人罢了。况且他孙子也不必一定要科举才能出仕的。遂简单收拾了东西,带了贾蓉,跟着贾赦一起回了京城。 贾敬回府突然,把正在府里与姬妾嬉闹的贾珍,堵个正着。因是休沐,贾珍正在后院,带着几个姬妾,玩骰子喝酒做耍。突然听到老爹回府的消息,赶紧净面、漱口、更衣往前面去。 贾敬也不和儿子兜圈子,直接道:“我听说蓉儿媳妇病了,你找找人,给蓉儿谋个缺,等开春了,让蓉儿带他媳妇出去转几年。” 贾珍犹豫了犹豫,支吾了几句。贾敬立即喊人要上家法。 贾珍赶紧求饶,只说立即去办。可就这么地,还是挨了贾敬的十板子。 打完贾珍,不屑地说:“你是我亲儿子,这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你几十岁了,还要再教吗?不要以为老子不在府里,你就可以昏天昏地作啦。” 贾敬打了贾珍后,还是觉得憋气。可想想宁府也没别的出路,几年下来,贾赦的兵部侍郎做的越发稳当了。他后悔了,当初不该不听了贾赦的建议。可如今,继续往前走,今上的权势看着牢固了,太上却愈发地颓势,而义忠郡王成事的希望越发地渺茫了。 贾敬发作了贾珍后,把贾珍叫去书房,把这些细细地和贾珍说了。 “父亲,是说义忠郡王没机会?怎么会?只要他站出来,不知道多少人响应呢。” “珍儿,在他站出来之前,咱们宁府可得保全了。不然还有什么以后。” “不是还有蓉儿?” “所以你要赶紧把蓉儿夫妻放出去,以后是成事了,有宁府的荣耀。不成,也要有后继。” “父亲,这要是想保全宁府,那欠银可拖不得了。” “还吧。今上得了欠银,也是整理国事。难道义忠郡王,以后不会见样学样?别人还多少,你就还多少吧。” 贾珍想着这几日又下了雪,唉,说不得这几天户部又得来堵门要银子了。和贾敬说了一声,自己去准备还债的银票不提。 第246章 林海109 林海因吩咐过林诚几个,注意在京畿添置产业。在冬月大雪的时候, 林诚禀报, 听说有勋贵要出售京郊的温泉庄子。 林海赶紧说:“买, 有几个买几个。” “老爷, 那可都不便宜啊。小的问了,大点儿的温泉庄子要五、六万银子,小的也要两三万的。 “买。挑大的买。林谦这回过来交账就够了。” 林诚得了自己老爷指示, 赶紧去办事。从入京以来, 几年未见老爷买什么东西,以前遇到喜欢的古董、砚台等,一掷千金, 也不皱下眉头,现在基本不买什么, 还以为老爷转性了呢, 却一下子花这里了,一点也没省下来。 买了温泉庄子后,林海让林诚把几个庄子的平面堪舆图描绘下来。仔细琢磨了几天, 挑了其中的一个, 让林诚赶紧地按标示的尺寸去修个大池子, 越快越好。过年的时候, 带孩子们去学游水。 腊月的时候, 林计回京。林海把黛玉身边的青梅、绿萝在小年前, 分别嫁给了明溪、明川。林计和林诚对林海感激不尽。黛玉身边的两个大丫鬟, 就是林谨的女儿紫藤、林谦的女儿白薇, 再选丫鬟的时候,林海就让黛玉跟着林诚、林谦一起挑选。 “晏晏,年后家里的这些事儿,你要和管家还有管家娘子一起做了,你母亲的做事方法和我们家不同,你有什么不理解的,就问管家还有管家娘子,或富嬷嬷和周先生。等春闱后,爹爹会给你弟弟聘请塾师,正式给他们启蒙的。” “爹爹是要女儿学管家?” “是啊。” “可是,程家……” “晏晏是说程夫人身体好,正当盛年,而且你是嫁幼子,不用管家吗?” 黛玉点头。 “晏晏,程家用不用你管家是一回事,你会不会是另外一回事。再说早晚,程家兄弟也要分家,各过各的日子,难道那时候再练习?技多不压身。况且再过年,你就虚岁十二了,也该把你和先生学的哪些,在家里先试试了。有什么不合适的,爹爹不怕你出错,到婆家再出错就不美了。” “那二弟和三弟俩,怎么办?”林晨和林暮,每天都要黛玉管着的。 “晏晏抽空安排啊。怎么安排都由你。”林海把戒尺在手心里轻敲敲,“他俩怎么顽皮都可以,该会的不会,就用这个。” 黛玉笑着接过戒尺,扬起脸向林海笑,“爹爹,晏晏只要把鞭子抽出来,他俩就怕了。” 换谁也都怕,小指头粗的树枝能抽断,还带下来一堆枯枝落叶的。 林海拍拍气色红润的黛玉肩膀,“好闺女,有你带弟弟,爹爹省心呢。” 林海把府里的管事规则、细节要点都掰开来,仔细讲给黛玉,再让管家娘子帮衬。然后告诉纪氏,年后府里都交给黛玉管。 “夫君,晏晏还小呢,行吗?” “没事儿,还有管家娘子帮着呢,管家也会看着的。你看旻儿也够累的了。” 林旻属于那种蔫坏蔫淘的,常常能迅速找到纪氏疏忽他的一瞬间,就做出令氏来不及反应、手忙脚乱要收拾半天的混乱来。比如纪氏正在梳妆呢,他小小的人,凑到纪氏妆奁前,可能就会把纪氏的胭脂,拿去在墙上画。等丫鬟和纪氏发现,去收拾胭脂的战场,他又可能抓走了螺黛,去给院子里的雪人画眉。 而林旻不像林晨,来去风风火火的,院子里的人都能注意到。他是不声不响的,好几次差点就溜出院子了。要不是纪氏防的严,关了院门,他还够不到门插,可能他不见了,都难立即知道。 纪氏曾经把林旻的鞋子收了,让他在炕上玩,结果转身的那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把炕柜的东西都倒腾出来,然后坐在被褥堆里装傻…… 反正从他腿脚跑利索了,纪氏屋子里的丫鬟,就是整日跟在他后面整理东西,找人。 纪氏和林海抱怨,“夫君,怎么旻儿比晨儿还难看啊!” 林海也有些好笑,五个孩子五个性格。林晨是有点趋势的唯我独尊;林暮是不招惹他就能装没事儿的表面和谐;林旻是好奇心极大,啥都想试试,还总能找到空子,最后还一脸无辜地卖萌;而黛玉现在是大姐大,弟弟妹妹都要听她的,不然就抖鞭子吓人。而最小的曼曼,是爱漂亮爱撒娇,依林海的看,就是给黛玉屋里的丫鬟,还有贾琮一道给宠坏了。 现在是林晨和林暮都跑不过姐姐,也怕姐姐的鞭子,往往丫鬟一喊大姑娘来了,这俩就能立即摆出乖乖的模样。 对黛玉管家,纪氏乐不得放手的。林府的管理方式,有没有主母,差不了太多。而随着林海的阁老做稳当以后,林海给府里的门房管家立了规矩,超过百两的礼物不收;活人不收;没往来的人家送礼,不收;没了许多的、要反复斟酌的人情往来,所谓的管家,就是抽查对账。 临近过年,朝廷事事顺利。欠银的那些勋贵和官员,早早就准备好了十分一的银子,等户部上门收。 今上笑得开心,又顺利过去一年了。 “繁森,还是太/祖有远见啊,不然这些银两存在户部的银库里,也早糟蹋光了。还是这样好。” 程荫配合地点头,“是恩侯还银,开的好头。不然前些年,忠敬亲王也试过收欠银,却没有如今的局面。” 而贾赦贾恩侯,却在林府的正堂被几个孩子围着,求他再舞长/枪。要说贾赦这一最懊悔的事儿,就是答应林海舞长/枪,给林海这几个儿子看。 “大舅舅,大舅舅,你再舞长/枪。” “大舅舅,大舅舅。”林旻从哥哥的身边挤上去,拉贾赦的袍子。 挤到跟前这个还没有桌腿高,贾赦弯腰把人抱起来,“等你有琮哥哥高了,就教你。”“如海,你每天回家都是这样?” 林海笑得自得,“挺好的啊。” 贾赦看看一边陪曼曼玩手绢的贾琮,叹口气,“难怪你耐心越来越好了。” “恩侯,你回府看莹儿和葳哥,不也是一样。” “是啊。”贾赦点头,从孙子孙女不来林府,他也挺长时间没过来了。要不是要接贾琮回家过年,他都不会走这一趟的。 贾赦陪孩子们玩了一会儿,林海让黛玉把弟弟妹妹带回去,曼曼倒舍不得和贾琮分开。林海只好哄小女儿,过几天琮哥哥还来,哄走了曼曼。 “如海,老二和我说,王氏怕是不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去这个年了。” “恩侯,我再打发人送些药材,你也捡捡好的送些吧。” 贾赦点头,俩人心照不宣送好药材的意思。贾赦接了小儿子回荣国府。 此时荣国府两条街外的贾政府上,王夫人瘦得脱像,说话都吃力了。她趁着贾政来看她,勉强说道:“老爷,妾身是有一日没一日的了。不能陪老爷了。” 贾政看着自己妻子如今的模样,再难与三十年前迎娶进来的那活泼、明媚、艳丽的新妇叠合到一起。 他强忍心酸,安慰妻子,“如何要说这些呢!宝玉尚小,他还需要母亲呢。” “老爷,妾身知道自己。宝玉以后只能靠老爷了。” 贾政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宝玉的。” “兰儿,”王夫人想笑一笑,却已笑不出来了。“那是珠儿的唯一骨血,以后也得老爷看顾了。” 提起珠儿,贾政也心酸起来,聪慧、孝顺、勤奋的长子。贾政拭拭眼角,“你放心,我会好好看顾好兰儿的。” 王夫人微不可见地点头,“以后都要靠老爷了。老爷,妾身的嫁妆,分了三份,元春的那份就是现银了,单子给了我哥哥。” “好,依你。那单子,舅兄给我看过的。”贾赦有心想问一句,探春和环儿都叫王氏太太的,是不是也该给他们一点儿做念想。想想又闭嘴了,算了,有老太太那里的那份,他们庶出的也尽够的了。 贾政伤感,“你还是好好养着,太医都说是气血不足,不想这些烦恼事,会好起来的。” 王夫人摇头,去年夏天的时候,心里就明白了,自己应该不是什么气血不足,怕是遭了什么暗算。从分家到前年妹妹去世,一定是这段时间里。可她反复想了又想,想不出谁能这么恨自己—— 林家?要说最恨自己的该是林如海,要是他知道贾敏滑胎的真相。可老太太一定不会告诉他的。他要是真的知道,不会把自家老爷要去礼部升官了。 薛家?会是薛家妹夫恼恨自己,从妹妹手里要了那些药,引出后来这些事儿——有相当长的时间,王夫人几乎断定是薛进,可薛进后来又应了宝玉的婚事。 贾赦?最可能的该是贾赦了,怪老太太当初糊涂,留了他来为瑚儿和张氏报仇。 王夫人熬尽最后的一点儿心力,也没有想出来是谁暗算了自己。浑浑噩噩地缠绵病榻,又挨了十几日,在上元夜的万家灯火中撒手尘寰。 欢乐与哀伤就这样发生在同一时空。 第247章 林海110 王夫人的过世,贾政是早有心里准备。可饶是准备了许久, 当终于变成事实的时候, 还是一下子被打击得懵了。 整个府里, 能主持事务的也就只有李纨一个人。 李纨看看马上就十三周岁的宝玉, 在别人家这么大男孩子,已经能当个大人用了,可他懵懂的样子, 除了哭, 就是哭,帮不上一点忙,还不如自己七岁的儿子。调了宝玉跟前的鸳鸯来帮自己, 让袭人照顾好宝玉。 李纨打发人给荣国府送信、给王夫人的娘家送信、还有自己的娘家等等。 贾赦在兵部得了消息,就过去礼部找林海。 “如海, 老二府里打发人送信。王氏去了。”贾赦声音里的轻松、愉悦, 掩饰不住地溢出来。 林海奇怪地一笑。“你去主持丧仪?” “是啊,不然还能怎么着?”贾赦接了消息,就让林之孝和吴新登带人去帮忙了, 贾老二估计是傻了。 “先去钦天监算算日子, 老太太还在呢。”林海建议。 “好主意。”贾赦就知道, 凡事在林海这里总能找不同的方法。 “琏儿上回去我那儿, 说他媳妇的事儿还没确准。你当准了的办吧, 别冲撞了。” 年后的时候, 贾琏只带了孩子, 去给从温泉回来的林海一家拜年。说凤姐怕是又有了, 因是过年就没请郎中,天寒地冻的,也不敢让她出门的。 “好。多谢如海提醒。”贾赦给林海作了一揖,谢林海提醒他琏儿子嗣的事情。 这事儿贾赦知道,过年不让王熙凤出门,连东院他都不让出,就怕在雪地里滑着什么的。什么过年给老太太、给他、给邢夫人拜年,都是虚的,对他来说什么也不如孙子重要,好好地再给他生个嫡孙要紧。 贾赦去忙,林海吩咐林谨,帮贾政把丧假的事情办妥当了。落衙以后,回府换了素服,和纪氏一起去贾府。 贾府的灵棚,在林之孝等人的帮助下,已经搭起来了。丧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林海一看突然间老了几岁的贾政,想想前几年自己刚穿过来时候的模样,心下唏嘘。不是不报,时候不到。 林海有时候都想去问问贾政:王氏害贾敏的事儿,他是真的一点儿不知道吗? 贾赦从老太太那儿知道后,能不掖着瞒着,告诉自己。你贾政也在场啊! ——你贾政就不想想贾赦会告诉自己?不想想王氏把贾瑚害了以后,贾赦已经是仇恨在心了?可不可能还帮着二房瞒自己呢? 这人是啥都不想呢?还是只想能住荣禧堂这般的好事? 林海侧头,让过风里卷起的纸灰,对贾政道声:“存周,节哀。你还有老太太呢,保留有用之身。” 贾政点头,陪了林海去上香。王氏的灵前,跪着宝玉、贾环、贾兰。女眷那边还有珠儿媳妇和探春。 比贾敏好太多了…… 林海上香以后,对贾政说:“天气寒冷,存周照顾好那几个孩子。我不方便再过来,你若有事,打发人去我府上。” 贾政谢了又谢,送了林海夫妻俩离开。对于王氏和妹妹的事情,贾政是不相信王氏会害自己的妹妹。他对林海提拔自己去礼部,是五内铭记恩情,可惜林海不需要他报答,他也没什么能拿来报答的。 丧事都是贾赦派人帮忙,贾政看在眼里,心里却万般情绪翻滚。自己自幼不如文武双全的大哥,走到哪里,京城都是贾大公子的光芒。自己费力读书,赢得好学的名声,却不想未能在科举上有所建树。就是管家,只看跟着大哥的这俩人一到,立即就把人手分派了,把事情分派了,一切都井井有条起来…… 可贾政,只要想想贾赦之前,在王氏灵前说那些话,心里就是堵得慌。 “王氏,你此番走了,不要怪别人。要怪,只怪你害人在先。你先害了瑚儿、害了我贾赦的发妻。你这一辈子都活得好。末了,这两年的活受罪,但愿能偿还了因你而死的、那些人眷属的伤心。” 贾政当时听得心里发慌,顾不得是在灵堂,还有几个孩子跪在那里呢。扯着贾赦的衣袖就问:“大哥,你说王氏这,这是……” “报应。” “大哥!人都去了,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老二,你想想被王氏的印子钱,逼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那些人。你不会是忘记俗语说的放印子钱,要断子绝孙的吧?珠儿早逝,难保不是她招的报应!哼!她不仅害了瑚儿,还累得张氏早去。王氏她多享了二十年的福,你也别装出这一幅她纯良无辜的样子来。”贾赦的眼睛,往几个跪在灵前的、被他的话惊骇住的孩子们一扫,吓得贾政毛骨悚然。 “老二,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你当我会对自己无辜的侄儿、侄女动手?你放心吧。” 贾赦把请钦天监测算的出殡日子给了贾政。看灵堂诸事都有林之孝、吴新登带人处理的妥当。对二人说了几句“好好干,回去老爷自有打赏”的话。然后还是留了足够的人手,在贾政这里帮忙,只叫了贾琏和自己一起回去。 父子同乘一车,一路默默无语地到了荣国府,他让贾琏回东院,照顾好凤姐和二个孩子,而他自己径自去梨香院。 从那年八月十五分家以后,贾赦就再未与贾母见面。王氏的死,他迫切地想找人分享。林海早知道缘由,再说,也得不到什么意趣。 老太太!贾赦一下子就想到贾母,只有老太太才是最适合与他分享。 贾赦让人整治了一桌素席,抬去梨香院。 贾母看着几年未见的长子过来,恍惚间还以为是早过世的公公。凝凝神,才认出是贾赦。看贾赦一身素服的,心下疑惑,大过年的,这是谁死了?邢氏?王氏?贾母不由地就激动起来。 “老大,老二他……” “是王氏。老二没事儿,他那人啊,就会装。咱们看着,他守不了一年的,最多半年,就会搂丫头睡的。” 贾母长出了一口气,政儿没事儿就好。 嗔怪道:“那是你亲兄弟,说这些话儿作甚?” “母亲,我当他是亲兄弟,他呢?可当我是他亲兄弟了吗?” “如何没有?” “母亲,那些年,他踩着我的旧事,母亲忘记了?” “不过几句话,就值得你记在心。” “我这又如何了,不过只说了他一句,还没弄得人人皆知。” 贾母沉默了,唉,长子对次子的心结,是难解了。好在老大给老公国教导的心性好,不然她得日夜为老二性命担心。贾母看着贾赦命人把素席安放好了,还放置了二个酒杯。不免狐疑地问:“老大,你这是……” “来和母亲说说话。这酒是林海酿的,最能舒筋活血的,适合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喝。” 贾赦给贾母和自己斟酒,把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 “母亲,你尝尝这酒如何?” 酒早烫在鐏中,一倒入酒盏,酒香四溢,只闻酒香就不是凡品。当然,这是林海加了一点灵泉水酿的。 “老大,我这几年为你父亲,拜佛、念经、茹素,这酒,就不破戒了。” “随母亲。”贾赦断过贾母身前那盏,倒入自己的酒盏里。呵呵,怕自己下毒? “母亲,你知道吗?王氏死了,儿子真高兴啊。”贾赦又呡了一口,慢慢品尝着酒香。 贾母理解儿子这种感想。仇人死了,自然开心。不对,老大的话不止这意思。 “老大,那王氏的死,你插手了?” “当然了,她拿药害了敏儿,我这当大哥的,要给妹妹报仇的。她还害死了瑚儿,累得张氏离世,我这做父亲、做丈夫的,也要为子为妻报仇。” 贾赦端起一盏酒,全倒入喉里,咳了一下才继续说:“母亲,我和林海送了那么多补气血的珍贵药材,她这才拖了几年,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真让王氏得了大便宜了。当初该让薛进少下点药,让她遭足二十年的罪。” 贾赦的语气里满是惋惜。可这些话对贾母来说,有点像晴空霹雳,这信息量有点大。 “你、林海、薛进,你们仨一道?” “怎么,不可以?” “你们仨个大男人,对王氏一个……” “母亲,”贾赦拦住贾母的话,“别说王氏是弱女子的话。她害妹妹的时候,可心软了?她害瑚儿的时候,可心软了?她放印子钱,逼得别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时候,她可心软了?” 贾母默然,看着一杯一盏不断喝酒的长子,说不出来话。 “可惜啊,我还是不如王氏,不能向她儿子动手。” 贾母默默地给贾赦倒了一杯酒,“老大,你是老国公夫妻教养大的,年轻的时候人品、相貌、才学,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又得了张氏那如花美眷。文有张家,武有贾家,早早圣人就赐予恩侯的字。老二处处不如你,我这当娘的,再不偏疼他一点儿,老二还能长成个好人样吗?” 贾母把心里话说出来,顿时轻松了。 “老二只比你小了一点儿。可从他出生,就活在你的影子里。你父亲说他的根骨不适合练武,可我这当娘的,和你父亲也没想到,他做学问也不开窍啊。” “唉”贾母叹了一声。转而对贾赦哀求道:“老大,都是我这当娘的妄想,想十个手指能一样长短。老二,那是个半糊涂的,王氏这一去,怕是他的日子都过不好。你往后多照应照应他,让他得个善终吧。就当是我做这亲娘的,求你了。”贾赦落荒而逃。 第248章 林海111 李纨给荣国府送信后,贾赦打发了管家来帮忙, 稍后一点儿, 贾琏也到了。等王子腾夫妻到了的时候, 贾赦和林海离开才不久, 丧事已经铺陈的中规中矩了。 王子腾在妹妹灵前哭祭了一回,看宝玉懵懂地带着贾环、贾兰在灵前还礼。心下哀伤,叹息一声, 对贾政说道:“妹夫, 今天晚了,再不会有什么人来,让孩子们回去歇了吧。” “舅舅体恤你们, 快谢了回去歇吧。” 几个孩子给王子腾跪礼,答谢舅舅对母亲的祭奠, 复又谢了舅舅的体恤, 跟着丫头们回了后院。 “存周,我不便日日过来,让你嫂子过来帮着吧。钦天监说恩侯去找他们了, 可把日子给你了?” “大哥来过了。出殡的日子选好了。” 王子腾接过一看, 是钦天监监天官的字体, 停灵三七二十一天, 及出殡的时辰。想想贾母尚在世, 这日子也就这样了。寿衣、寿材也是早准备好的, 下剩也没什么事儿了。 “存周, 照顾好宝玉吧。妹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宝玉了。” 贾政点头, 对王子腾谢了又谢,送走了王子腾夫妻。 王氏的丧事,外有贾琏带着林之孝、吴新登一众能干的仆从,内有李纨、王子腾妻子、尤氏帮衬着,进行的顺利。贾政的礼部同僚,看在林海的面子上,人人都过来祭拜了。兵部的人,有王子腾和贾赦伫在那,差不多的也都过来了。就是工部的人,也来了不少。唯独勋贵,往昔与贾政把臂的那些,知道贾赦和贾政之间的罅隙,没几个人过来。 林海对贾政说:“存周,今年礼部的事情,多不会派你的了。你带了孩子,把王氏安葬了吧。” 贾政点头,自去礼部和吏部办好所有的丧假。 临行前,贾政去梨香院看贾母。 “母亲,儿子不孝,要送王氏南返,这些日子不能来看母亲了。” 贾母看着骤然老去的次子,心如刀割。“老二啊,一路小心些,早去早回吧。” “是。谨尊母亲训导。” “你也老大不小了,多多保重身体吧。” “是。” “到金陵,也去薛家走走吧。那是宝玉的岳家。” “是。” “行啦,你赶紧回去吧,把孩子们照顾好。” 贾母看着这样的儿子,也是无奈,还不如老大,给人来个爽快呢。 贾政带着二子一孙,扶灵柩南下。 贾赦带着贾琏在出殡的前一天住在贾政府里,第二天按着钦天监给的吉时出灵,将贾政父子等送到了通州,登上南下的船只才返回京城。这一路,贾赦的情绪都不高,临接近荣国府了,才幽幽地对贾琏说了一句,“但愿你哥哥不嫌父亲报仇晚了。” 惊得贾琏三魂七魄飞了一半,啥意思?婶娘的死,是父亲的手笔?! 才回到荣国府,就见门房赶过来说:“老爷,小蓉大奶奶殁了。” 贾赦和贾琏都一愣,“什么时候的事儿?” “回老爷,今儿凌晨的事儿。” 贾赦和贾琏相互一顾,唉,过去看看吧。 贾珍正带着人张罗灵堂呢,看见贾赦父子俩,赶紧地扑过去。 “赦大叔,琏儿,你们可来了。” 贾珍如丧考妣,竟然是孝子的打扮。贾赦看他那样,怒从心头起,拉了贾珍,往无人的地方去。 “珍儿,你看看你,你看看你,你这样的孝服打扮,你想招来御史弹劾吗?你还知不知礼数了?” “赦大叔,我,我心里难受啊。” “哼,你难受?给圣人收回你的爵位找了借口,以后有你难受的呢。” 贾珍愣神,想想,对贾赦一拜,自己摘了孝帽。 “赦大叔,你侄儿媳妇这些天累着了,能不能让凤姐过来帮帮手?” “凤丫头有了身子,不能冲撞了。我让林之孝夫妻过来帮你?” “谢赦大叔。” “族里的那些人,你该用也就用罢,你自己也撑不起来。我才告假数日,兵部哪里积压了许多事情,怕也是不能日日过来的。”已经分宗了,都不在请丧假的范围了。 贾珍点头,“是,赦叔,我明白。我就是觉得可卿委屈了。” 贾赦皱眉,可卿?有当公公的这么称呼媳妇吗? “委屈什么?你没把她当儿媳妇,给吃给喝?” “呃”。贾珍噎住了。“侄儿是说蓉儿媳妇孝顺,侄儿又不能、不按品级给她办丧事。” “那不就得了。蓉儿捐了武职,好容易得了实职,这下子不能立即履职。哼。你不想想这丧事,误了蓉儿的正事。” 贾政嚅嚅,再不敢多说,贾赦看看没什么是他能插手的,转身回了荣国府,打发人叫了林之孝来。 “林之孝啊,东府的事情,你们夫妻过去帮帮手。你小心看看是怎么回事,怎么年纪轻轻的,好好地就没了呢?” “老爷,这……”林之孝吱吱唔唔的。 贾赦又累又烦,立即瞪眼,“说?” 林之孝把屋里伺候的都赶出去,凑近贾赦,低声说道:“听东府的嚼舌头,珍大奶奶这些日子在二老爷府上帮忙,回来的时候撞见珍大爷……” 贾赦的眼睛越瞪越大,那神情好像是要吃人一般,捉着林之孝的衣领一提,把林之孝提溜起来。 “你这狗奴才,你可知自己说了什么?” 林之孝被勒得脸色陡变,贾赦一松手,林之孝抚着喉咙,咳了几声才说:“老爷,你知道小的,再不敢在这事儿上打诳语的。不是奴才一个人知道的。” 贾赦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砵子大拳头,恨恨地往桌子上一砸,杯盏齐跳。 “贾珍这是不要命了。” “蓉儿可知晓此事?” “奴才不知小蓉大爷知不知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过去吧。你告诉贾珍,让尤氏自己出来料理丧事,不然我就让他爹把他们夫妇赶出宁国府。” 林之孝行礼离去了。 夜里,林之孝回到荣国府,问明伺候的小厮老爷还没睡,就来见贾赦。 “老爷,珍大爷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请了不少和尚道士的,水陆法场铺排的,怕是比得上郡王的丧事了。” 贾赦恨得咬牙,只对林之孝摆摆手,让他下去休息了。 贾赦这些日子,在兵部和贾政府里来回跑。人本来就累的够呛,白天跑了一趟通州,晚上又给贾珍膈应了一回。极困极累,却睡不着,辗转反侧,心里想的是,要不要再找贾敬一次。去了——以后查起来这事儿,自己怕就是要沾上刮落,还不好抖落清楚。不去——想想又对不起大堂伯那些年,对自己的爱护。也对不起敬大哥,那些年和自己的情谊。 贾赦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大半夜,下定了决心,让林之孝跑一趟贾敬的道观,把事情说明白。 宁国府的丧事,林海照例依着旧日的情分要走一趟的。 贾珍对林海能带了纪氏过来,喜出望外,非常感激。 “林姑父,珍儿谢谢您了。” 贾珍想留林海夫妻吃个便饭,林海推拒,“我事情多,你若有什么事儿,就让琏儿带话或者打发人过去都可以。” 纪氏与尤氏在几年前认识,二人一般的场面话还说的来,纪氏安慰了尤氏几句话,就跟着林海回去。 “夫君,你说这贾家是怎么了?才王氏刚出殡,这秦氏就又……” “唉,**罢了。” 纪氏吃惊,疑惑地看林海。“夫君?” “婉容,这有什么奇怪的。大家族往往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时辰到了,就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了。这些龌蹉事儿,还是不脏了你的耳朵都好。” 纪氏见林海这样说,也就不再问。转而说起了儿子们的闲事、笑话来,逗得林海在下车的时候,还忍俊不禁,一路跟着纪氏回了主院。 再说贾敬得了林之孝的禀报,气得差点立即交代了。命人匆匆收拾了行囊,跟着林之孝回了京城。 外人不知贾敬怎么责罚的贾珍,反正贾珍原给秦可卿准备的棺木也都换了,停灵也变成了三七二十一天。秦可卿出殡后,贾敬就打发贾蓉就任,离了宁国府。贾珍往兵部告了病假,歇了一个多月,走路还不利索。 而贾敬安排了丧事后,去荣国府与贾赦抵足长谈一夜。第二日,把惜春交给了凤姐照顾。然后回了道观。 贾家的两场丧事,在京里如同长江上的一个水涡,打个旋儿,就消失在众人眼里了。 小阳春一般的九月初,树叶微黄,秋菊盛放,京里的人都在谋划着去哪里登高望远,消遣即将到来的重阳节。而这样的飒爽秋风里,林海在被抛到红楼的五年多之后,遭遇了来自皇权外的生死危机。 第249章 林海112 进了九月,林海的感觉越来越不好。实际这一年从夏日起的时候, 他就常觉得有点不舒服, 心神不定的。赵老大夫给他诊脉几次, 也都没摸出什么来。这一日晨起, 他靠着床头坐了一会儿,不见身体有太多的好转。就打发小厮,去喊林谨进来。吩咐林谨去礼部和内阁, 给自己告一天病假。 然后勉强起身, 更衣洗漱了,赵老大夫就被林诚用小轿抬进来院子了。林诚很紧张,虽自家老爷几年没生病, 但前几年先太太去世,引发老爷病的那场, 差点就吓掉他的魂。而今年, 又是林海命中有劫难的一年,听林谨说要去礼部和内阁给老爷告假,立即让人去抬赵老大夫, 还让林谨顺道再去太医院, 请太医来府上, 也给老爷看看。 赵老大夫仔细给林海摸脉, 左右手都摸过了以后, 对林海抱拳, “大人, 恕老朽才疏学浅, 并未发现大人有什么异常。” 既如此,林海权当自己没睡好,略吃了点清淡粥水,想想,就慢慢踱步,去府里的小湖。夏天的时候,林海把小湖的每一寸都踩完后,与烟雨楼反复比较,最后选定在小湖的西岸边,建了一个小亭子里。每日太阳升起的时候,这里的灵气,比烟雨楼相比,还略微浓郁了点点。 林海带着人往后花园去,经过烟云楼,见洒扫的婆子和小丫头正在忙乎,知道黛玉尚未到。烟雨楼,现在已经归黛玉每天打坐用了。和那些向他行礼的仆从轻轻颌首,林海带人转去湖边的小石亭。 小巧的六角石亭子,不过六尺见方。黑灰色的山石基座,麻灰的柱子,都隐约可见锐器刻下的符录痕迹。亭子顶却是五彩的琉璃瓦,六角飞檐上,都垂挂了铜铃。微风拂过,轻轻摆动的铜铃,发出悦耳的声音。弯弯窄窄的瘦湖,在日光升起的瞬间,就蒸腾了所有的雾气,露出清爽的、打理干净的湖面。沿湖的垂柳,在晨曦中慢慢轻摇枝条。阳光穿过垂柳,把琉璃瓦覆盖的石亭笼罩起来,也把打坐的林海笼罩起来。 林海坐在亭子里,迎着阳光,看看粼粼波光的湖面,慢慢地不舒服的感觉变轻了。林海垂目,很快进入物我两忘的入静中。跟着他的几个小厮,则分散到附近的几个路口,防着有人过来打扰到自家老爷。 林诚处理完了府里的杂事,正为老爷的身体忧心忡忡呢,门房进来禀告。 “大管家,外面有一僧一道说是老爷的故人,来求见老爷。” 林诚立即紧张起来,一僧一道?“可是几年前在扬州的时候,要化自家大姑娘出家的一僧一道?” 那门房也是林府当差的老人了,听说过几年前,发生在巡盐御史府的事情。那一僧一道的奇怪形容,也是晓得一些,立刻说道:“大管家,那僧道的外貌形容,与小的听说过的,差不了多少的,应该就是他们。”。 林诚当即决定,自己去见那一僧一道。自家老爷待大姑娘那是眼珠一般地疼爱,怎么会舍得大姑娘出家。再则,一僧一道要化人出家,还是化人家的姑娘,怎么看怎么像骗子、拐子多一些。自己得赶紧把这样的人打发了,自家老爷身体不适,断不能让他们去扰了自家老爷修养。 林诚到门房那一看,可不就是前几年在扬州见过的那俩人麽。那和尚的癞疤头上,还是满头的脓疮,身上的百衲衣腌臜不堪,脚上依旧是双破芒鞋。唯有双眼仍是精光内蕴,不与凡俗人相同。手里托着木鱼,一下一下,敲得人心慌。遂先上前行礼道:“大师,道长,别来无恙?” 那和尚收了木鱼,单掌竖立在胸前,回礼道:“阿尼陀佛。大管家请了。贫僧此来拜见贵府的林施主。” “大师,有何事儿,不妨和某这个管家直言,某若斟酌老爷能做的,就替大师做了。要是老爷不能答允的,也请大师见谅了。” 那和尚笑的有点渗人,“不劳管家了,方外之人来接引林施主了。” “啥,接引老爷?” 不仅林诚,所有在场的林家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然后,就都是火起,接引老爷?这岂不是,岂不是…… “送客,大师、道长请了。” 林诚话音一落,他身边的小厮家丁就围去和尚、道士身边,摆出簇拥二人往外的架势。圈子越围拢越小,林家的家丁就想这样“送”僧道二人出府。眼看二人再无转身的余地,“嗖”地一下,僧道二人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惊得众人面面相觑,要不是许多人在一起,怕要以为自己眼花或是做了荒诞的白日梦。 林诚心道“不好,这些方外之人,最是有些奇怪的手段。莫让他们掠去了大姑娘。”带着这几个壮实的家丁和小厮,往后花园的烟雨楼赶。每天的这个时辰,大姑娘都会在烟雨楼打坐的。 那僧道二人在出现的时候,却是在林海打坐的小石亭外,距离林海只有五步远,凌空立在湖面。破空之声惊醒入静的林海,林海嗖地睁开双眼。 “阿尼陀佛。”那和尚不待林海开口,先就宣了一声佛号。 林海睁眼看着突兀而至的邋遢和尚、跛脚道人。那和尚与林海双眸对上,立即失了分寸,要不是他身边的道士拉他一把,怕是要坠到湖里了。 邋遢和尚虽没坠落湖里,可也即时大惊出声,“你,你,你不是林如海。” 林海缓缓站起,阳光透过琉璃瓦,照在林海的脸上、身上,像给他全身蒙上一层斑斓的透明薄纱。“大师,如何说我不是林如海?那我是谁?谁又是我?”语气轻松,充满了调侃,可又带着不得不答的威压。 “阿尼陀佛,贫僧管不了施主是谁,今日让贫僧引渡了施主吧。脱了这凡尘苦海,自有极乐大世界。” “噢,大师亦修成佛身了?敢问大师尊号?在极乐大世界如何供奉?” …… “既然大师尚未修好已身,也未成佛,何来功德渡他人呢?” “施主,贫僧渡了施主,就是一桩大功德。” “呵呵,大师说说,我一介凡夫俗子,钱权在手,妻妾在怀,儿女成行,天真可爱。这红尘俗世的种种,皆是令我心快乐的所在。我不想成佛,对大师也无欲无求,为何要成全大师,给大师大功德呢?” “呃。”邋遢和尚被噎住。 那跛行道士见和尚被林海说的无词了,接话道:“林如海,你不是这一界的人,速与道长走吧。”从袖中抽出一质朴花纹的镜子,拿起这号称风月宝鉴的镜子,就要对着林海照。 邋遢和尚敲起了木鱼,梆梆,梆梆,合着佛号,令人心烦心慌的木鱼声响起。 跛脚道士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就不见了林海踪影。他赶紧地摄魂定神,却发现林海正把一张符录,拍去了邋遢和尚的头顶。而同时,几乎是没有任何预兆,寒芒逼人的剑风,已经递到他的眼前、眉间。 跛行道士立即举起手里的风月宝鉴去挡,可哪想到,林海的剑风递向他的眉间是虚招,那偏离了他眉心的剑芒,已向他身旁的和尚脖子划去。 这样快若闪电般的一剑,这样惊艳绝伦的一剑,刷新了僧道二人对凡尘剑术的认知。 道士一推呆立的和尚,也不过眨眼的一瞬间,那僧人的肩头就挂了彩。道人重新举起镜子,想把林海拢在镜光之内。那想到林海的身法,快如鬼魅,一下子又消失不见了。道人一愣,手里的镜光转换着角度,想寻找林海。却发现林海,突然又出现在他方才消失的地方。剑尖的血腥,带起来的森森杀气,隔着几尺向他颈部划来。道士忙举起阴阳宝鉴来挡剑风,剑芒在他手腕滑过。道人后退缩手不及,剑气一下子切掉他半个手腕,痛得他哀嚎一声,缩肩松手,镜子掉落进湖水里。 此时此刻,僧道二人方知,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疾如闪电、震摄人心、夺人性命的剑法。要不是二人还有几百年的修行功力在身,怕这一个照面,就把性命都交代给林海了。 短短须臾的一击,每一下,林海都使出了全身的功力,他觉得仿佛过了一生一世的激烈。这两剑,也透支了他全部的灵力和内力,可惜竟未得全功。 邋遢和尚挣脱了那定身符,用木鱼罩住林海,使他不能隐匿回空间。和尚举起木鱼,要拍向林海。 林海提着长剑,靠着亭子的石柱,勉力站着,“你二人今日或能杀了我,但你二人也躲不过天罚。修行之人,滥杀凡人。你们以为呢?若你二人不敢冒天罚杀我,只要我知道你们再出现一次,我就杀了十二钗中的一个,正册副册的都算,也包括那块破石头。” 道士的惊讶,“你说什么?” 和尚听了这话,不管不顾,恶声笑道:“林施主,我们不杀你,贫僧拘了你在这木鱼里,也是一样的。和我们走吧。”举起手里的木鱼,向林海扣去。 林海的嘴角已经渗出来血沫,他想提剑去抗、向他扑压过来的、变得越来越大的木鱼,却一动不得动。 一根长鞭甩过来,卷住了木鱼的去势,将木鱼击偏。 “贼人,敢伤我爹爹。” 第250章 林海113 黛玉这一声叱咤,给和尚的打击, 比林海的剑术给他肩头的创伤, 更甚;黛玉这一声叱咤, 对道士的打击, 比林海的剑气划掉他半个手腕,也更甚。那道士方止住流血的手腕,正使出灵力, 从湖水里吸引出他的宝镜, 听声回看黛玉,一看黛玉的面貌,再看黛玉的长鞭卷偏了木鱼, 就一愣神。可就这愣神的功夫,宝镜就被黛玉的长鞭顺势卷走。 林海脱离了木鱼的笼罩, 提剑向愣神的道士刺去。那和尚一拉道士, 俩人便如一道疾光,足尖轻点间,铜铃声脆, 木鱼飞向空中, 眨眼间, 一僧一道便失了踪迹。 “爹爹, 爹爹。”黛玉伸手去扶摇摇欲坠的林海, 眼泪一串串地、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玉儿, 莫哭。记住爹爹的话, 要是爹爹有什么不好, 你立即去杀了贾宝玉,方可保一家平安无事。”林海想靠回石柱站着,后背却在接触石柱的瞬间,整个身体顺着石柱往下出溜,带着女儿一起,坐倒在石亭的柱子下。 林海可不知道,正是他这一句话,救了他自己。 原来邋遢和尚和跛行道士,就藏身在石亭顶上,用木鱼遮住了二人的身形。这二人惊魂未定,怎么原该怯懦、娇弱、心肺郁结、哭啼还泪的绛珠仙子,有了这般凌厉身手、成了这般威猛样子。看父女二人都脱力了,道士就想下去夺回自己的风月宝鉴;和尚就想着去收了林海,总有千百般的法子,炮制出林海病亡的征象。如何还会为没得到林家的气运发愁,如何还会为没完成今日过来的目的,担心受到惩罚。 那想到林海一句,他若有什么不好,就让女儿立即去杀了贾宝玉。 得不到林家气运,他们只是一部分任务没完成。要是累得贾宝玉被杀,那就全部玩完。 僧道二人对不知哪里来的、占据了林海身体的魂魄,是又气又怕有莫可奈何。 要说黛玉怎么会来的这么巧,原来她每天早晨都到烟雨楼打坐。今天才到烟雨楼,就听打扫的小丫鬟说,老爷才带人往后花园小湖的方向去了。黛玉知道父亲这些日子的不舒服,也知道父亲不会无缘无故不去上差。这个时间去后花园,她猜想父亲是要去小石亭打坐,就立即奔去小石亭,想把烟雨楼让给父亲。 她抄近路,飞跑去小湖,恰好遇到邋遢和尚要用木鱼收林海那一幕。 那甩向木鱼的一鞭,也是用尽她所有的力量。卷了镜子的那一鞭,是回鞭的顺势而为。然后黛玉也脱力了,现在同林海一样,一步也挪动不了。要不是那和尚,突然带了道士逃遁,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林海伸手把落在一边的风月宝鉴抓过来,塞进袖袋,实际是扔到空间里。 原跟随林海过来的、散在小湖周围路口的小厮,突然听到这边大姑娘的叱咤,都往这面跑。几人只远远地看到邋遢和尚扯着跛脚道士,飞上了小石亭,消失的那一瞬间。等跑到跟前了,看到的自家老爷依柱而坐,口角沁血,大姑娘脸色苍白脸,跪坐在老爷身边,一手紧握着长鞭,一手抻着老爷的袖子在啼哭。 “老爷,老爷,”几个小厮都麻了手脚,连滚带爬地扑到林海左近。 “叫大管家来。”林海手足无力,他想闭眼好好睡一觉,但他知道,这时候一闭眼,怕是就永远睁不开眼睛了。强撑着说:“晏晏莫哭,莫哭,爹爹没事儿的。” 林诚才走到后花园的门口,就遇到去找他的小厮。急忙带着人赶到了小石亭,见到的就是林海父女皆伤的场面。 “抬我去烟雨楼。”林海下了简短的命令。 林诚打发人喊了个扫园子的粗使婆子过来,让她抱着大姑娘,自己抱起林海往烟雨楼跑。 林海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提剑,剑尖上的血痕,被阳光一照,已经变成暗红色。林诚从来没发现,从湖边的石亭到烟雨楼,要绕行这么远。他气喘吁吁地,把林海交到赶过来的林谦怀里,回头看抱着大姑娘的婆子尚还轻松,就继续领着一行人,往烟雨楼匆匆而去。 林诚和林谦来回换手,把林海抱进烟雨楼。守在烟雨楼的是黛玉的丫鬟,见到管家抱着老爷跑过来,婆子抱着大姑娘跟在后面,都吓得呆呆地站在那里,个个如同木鹅一般。 林海示意林谦把自己放在榻上,小心地把符剑收插回剑鞘里。 “晏晏,你如何了?” “爹爹,我无事儿。”黛玉只是用力过猛,一下子脱力,这一路被婆子抱着,已经缓和了一些。 “林诚、林谦,你俩守着烟雨楼,别让人进来打扰我。玉儿过来爹爹身边打坐。”林海对僧道二人的突然退走,心知是因黛玉的出现,击碎了他们对主角的认定。他勉强吩咐了这几句,就盘膝闭目入静。他要尽快地恢复自己,天知道,那僧道二人会不会回返。 林诚留了林海父女在烟雨楼,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他和林谦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心中都是惊骇。老爷习练武功的事情,他们从来都知道,也是跟着林海一起学的。原来以为不过是强身健体的,看今日的情景,却是有一番激战。也不知那僧道,为何要对自家老爷下手。看大姑娘的样子,也是使鞭子脱力造成的。怕是大姑娘的出现,惊走了那僧道。 林海抱元守一,勉力运行内力,吸收者烟云楼渐渐浓郁起来的灵力,缓慢地修复击杀和尚和道士的时候,所受的他们护体功夫的反震损伤。他打坐二个多时辰,才慢慢地收功。就看到身边已经回复气色的黛玉,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垂泪。见自己睁开眼睛,尤带泪珠的俏脸,立即绽放出惊喜的笑容。 “爹爹,爹爹,你没事儿了吧。”黛玉抱着林海的胳膊,急迫地问。 “嗯,没什么事儿了。” 楼外的林诚听到里面父女的说话,忙进来说:“老爷,太医到了。” “请进来。” 林谨去礼部和内阁给林海请假后,就转去太医院,请了主治内科的太医院院正。才回到府门口,遇见林诚打发去请主治外伤的人,听说老爷又受了外伤,立即转回太医院,又去请来了主治外伤的太医。 两位太医轮流给林海诊脉,有商议了一会儿,胡院正对林海揖手行礼。 “林阁老,您只有被外力震伤了脏腑的伤,别的,我二人没有看出来。” 林海点头,“谢二位,按你们诊脉所得用药吧。” 林谦领了二人去写方子。 林诚上前说道:“老爷,太太带着几位小公子和二姑娘,还有归荑,在外面等了许久了。” “让她们进来吧。” 林诚出去,俄顷,林晨打头,林暮随后,一堆人涌进烟雨楼。叫老爷,叫爹爹的,肃静的楼里,立即喧嚣起来。 林海即刻感到心慌意乱,难受起来。 “夫人,归荑,我无事。晏晏,你带弟弟妹妹回去。” 黛玉看父亲原本好好的脸色,却在这些人进楼、喧闹起来后,立即变得难看了。马上站起来,一手提林晨,一手提林暮,朝林旻、林曼一瞪眼,俩小的跟着黛玉就出去了。楼里的丫鬟,也如潮水一样,跟着大姑娘,迅速退了出去。 纪氏看着林海嘴角血渍,心知他受了不轻内伤。上前轻轻问道:“老爷,你可还好?妾身帮你疗伤吧。” “不用。你把孩子们管好,就是帮我了。我再坐一会儿,就好了。你去吧。” 纪氏看看林诚,又看看归荑,不甘地退了出去。 “归荑,我还好,你也去吧。” “老爷,”归荑哽咽一句,珠泪滚落,向林海施了一礼,跟着纪氏退出去了。 纪氏停下脚步,看着跟自己前后脚退出来的归荑,心情莫名地好起来了。 “归荑,你留在这里伺候老爷。莺歌,老爷无事,你回去吧。” 归荑低低应了“是”。垂手站到烟雨楼门口。正午阳光照耀在归荑的脸上,微风轻抚归荑眼角的泪痕、鼻尖的细碎微汗。 林海吩咐林诚,“去找大舅老爷,画影图形,让他去请圣旨,看怎么能找到贼人。” 等楼里再度恢复清静,林海反复思忖,为什么穿成王熙凤的时候,未遇到这样的事情。想了半天,他得出结论:那时候,林黛玉已经进了贾府五六年,已经在还泪了,林家的家产也都进了荣国府;薛家也进贾府;元春封妃,就是贾赦分家,也没影响修大观园等,基本没脱离主线。 那么自己过来后呢,林家蒸蒸日上;荣国府提前分家;贾政和王夫人被迫离开荣国府;即便元春以后封妃要省亲,也去不得荣国府了。薛进未死,薛家的家产,也没进到王夫人的彀中。本该在九月初离世的林海,该是被推测出,是改变这一切的因由。 如此,要换了自己在僧道二人的位置,该怎么把剧情扭回主线? 第251章 林海114 林海一点点地推测: 第一个选择——杀林如海,原著林海死在九月初三, 然后, 林家的财产都进了贾府。不过, 要是现在的林家, 没有了林海,能怎样呢?首先,贾赦该想把黛玉接走, 他不会看着黛玉受丁点的委屈——黛玉与程家的婚姻, 加深了贾赦与程荫的联系。贾赦会把黛玉照顾的很好。他不会看着黛玉少了嫁妆,纪氏也不敢明显少了黛玉的嫁妆。为黛玉的嫁妆,得罪了程荫, 贾赦不会做,纪氏为了儿子也不会做。而林曼定给了贾琮, 有黛玉能嫁到程府在先, 林曼应该也不会少分到一分的嫁妆。很可能是把姊妹俩都接去荣国府。荣国府到后来,还有贾琏在活着。黛玉和曼曼过去,有贾琏护着, 不会去贾政府里, 也不会与宝玉有什么瓜葛。以黛玉现在的心性, 再不会有什么木石盟的事儿。 那么, 林家的财产, 有纪氏这个县主的名号在, 别人还真占不去多少便宜。林晨、林旻作为嫡子, 纪氏会保全他俩。恐怕最后亏的只有归荑和林暮母子俩了。这么一算, 冒着天罚再来杀林海,僧道二人损失太大,还得不到什么。要是为林家的财,应该不会再来了。 除此,还有一条路,杀薛进、薛迅,使得薛家财产进王家、进贾家。最后化得宝玉出家,也算是大部分遵循了主线。 要不要救薛家兄弟呢?林海沉吟一会儿,最后苦笑着放弃。想救薛家兄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那不是——要不要救,而是自己有没有能耐、救不救得了。 这些都是以僧道二人要林家、薛家的财运来猜测的。财运百年的人家,也都是福运深厚的人家。财失福运转!这二人最后要的,应该还是林家、薛家的福运、气运!虽说荣国府得了林家、薛家的财,一时也曾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风头无两,可最后贾家也没逃过衰败,那荣国府得到的气运都去了哪儿? 绝不是贾宝玉,这货富家子弟,从小金尊玉贵地养着,以后却白茫茫大地僧衣芒鞋遭辛苦,绝不是他。但他身上勾连的人和事太多,绝对是一个 “结点”。 最后谁得了利益呢?林海从受益者,倒推“天道”要护持的人。 林海一个一个地捋着红楼里曾经妍丽的女子的下场,一个不打眼的名字跳出来,李纨。最后凤冠霞帔的李纨,她的结局比其他人好太多、太多了。 比起早夭的黛玉,魂飞天香楼的秦可卿,算尽机关的凤姐,梦断宫闱的元春,屈辱而逝的迎春,和亲远嫁的探春,青灯古佛的惜春,守活寡的宝钗,青春守寡的湘云,嫁到农户的巧姐,风尘肮脏的妙玉,好得太多,太多了。 哈哈,咳咳,咳咳……林海捂胸,轻咳起来。 荣国府被抄家,李纨因守节,她的嫁妆被发回,贾兰最后爵禄高登、她是凭子得的凤冠霞帔,那么就是荣国府的爵位发还了,还落到贾兰头上。她的结局,在十二钗中,不过是“恨无常早到”,少享受了罢!能得这善终,真应了那句“到头谁似一盆兰。” 是李纨还是贾兰? 林海又想笑,却不妨拉痛了肺腑,痛得他咳了起来,还不敢用力咳。 林海想问候缔造红楼那位,可他不敢,虽然他很不爽那些违背常理的人物设计,但后四十回,初看第一遍的时候,就是付予不屑的一笑。现在还是口下留德,嘴贱的事儿,吃亏要记打。 林谦带着归荑端了药碗进来。 “老爷,喝药了。” “先放那儿。归荑怎么没回去?”林海看着归荑晒得发红的脸问道。 “太太要归荑在楼外等着伺候老爷。” 林海点头,这样的事儿,应该是纪氏能做出来的。 唉!这俩人都何必呢?这么大的宅子,就她们俩,平日里都不见面的。还能逮点儿事儿,就斗一把。也真是够够的了!纪氏留归荑罚站,归荑可以背着太阳站啊。现在巴巴地给自己看一张晒红的脸。 呵呵…… 果然啊,那个都不傻,是自己被土著女人涮着玩儿,枉费自己要好好待她们的初心。 “林谦,你让人去书房,把我常用的东西收拾过来,这些日子我在这里养伤。归荑,你跟去书房,去帮着收拾东西。” 书房那么多的小厮伺候着,还真不如归荑在的时候,让人感觉舒服。从此也就人尽其用吧。 俩人行礼后,出门去忙。林海把那碗汤药灌到口里,苦得他,那味道,哎呀,别提了。别人穿越是男的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女儿身的也是宅斗、宫斗的赢家,甚至威风霸气的女帝、女尊。修仙则是一路开挂。到自己了,咳,咳,今儿全是自己动手呢,就被震伤成这样了…… 林谦安排好事情进来。“老爷,可要解手?” 林海点头,他自己知道伤得如何,没人帮着,想站起来都难。 烟雨楼的底层,很快用屏风分隔出几个空间。有林谦扶着,林海放心地把身体重量交给他。 午饭,林海又是白粥小菜地打发了。然后让林谦带人,把坐榻移到阳光下,继续运气打坐,修复受损的脏腑、经脉。 林谨守在楼外,林谦守在楼内,整个烟雨楼左近,除了有天空的飞鸟,会落到枝头鸣叫,会有风掠过树梢,仿佛没人似的。 贾赦在午时末急匆匆赶来。看林谨守门,四周鸦雀无声,很疑惑。 “给大舅老爷请安。”林谨的声音很低。 “你家老爷如何了?” “在里面打坐,林谦守着呢。” 贾赦一听,放心地坐到石阶上,“呼”地长出一口气。他从知道林海被一僧一道所伤,就开始忙乎,知会京城的应天府、五城兵马司抓人。又得了林诚的传讯,请了圣旨,送刑部督察抓凶手。还先去了太医院问林海伤势,交代了兵部的差事,这才能放心来看林海。 “打发人给老子弄点茶水,对了,还有午饭。” 贾赦奔波了一上午,都这个点了,还没吃午饭呢。 林谨打发小厮去跑腿,一会儿先给贾赦端来了茶水。没多大功夫,林诚带人提着食盒来了。 “大舅老爷,简慢了。”三菜一汤,二荤一素,几碗白米饭。 贾赦倒不挑剔,轻声吃完,满足地站起来,摸摸腹部,问林诚,“去,你进去看看。” 小厮收拾好了食盒退下,林诚蹑手蹑脚地进去楼里。林谦见他进来,向他摆摆手,指着仍在阳光下打坐的自家老爷。然后把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慢慢走过去,扯了林诚出楼说话。 “给大舅老爷请安。”林谦见是贾赦站在楼门口,顿时知道了林诚进来的缘由。“我家老爷午饭吃了一些白粥小菜,要人扶着能起身,现在还在打坐。” 贾赦满意点头。林海这几个伴当,和他一起长大,看起来都是得用的。摆摆手,让林谦进去伺候。 贾赦在楼外坐到金乌西坠,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秋风卷起几片早黄的叶子,在空中漂浮,荡啊荡。而贾赦的心,也就跟着那叶子在空中荡。直到黄叶打着旋儿落地,贾赦的心,还是没有回到实处。 自己这几年过的越来越顺。分府后,没了老二一家添堵,日进斗金、蒸蒸日上。琏儿学业有成,就待明年春闱。嫡孙、嫡孙女都有,这眼看着凤丫头将再添一嫡孙,瑚儿也不愁香火供奉。迎春有了身孕。琮儿在张家读书也甚好。 回朝廷,自己得爵荣国侯。要说这些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那就是该煽大嘴巴的。林海帮了自己多少啊!没他,自己肯定还浑浑噩噩窝在东院呢。 林海到底伤的如何了,这不看一眼,叫人怎么放得下心! 日落西山尽头,余晖给所有物体才镀上的金黄光圈,开始褪色了,林谦从楼里出来出来。一见贾赦和林谨守在楼前,赶紧向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给大舅老爷请安。我家老爷请您进去呢。” “你家老爷如何了?” “还好,才收了功了。” 林谨立即陪了贾赦进楼。 而整个花园子,随着林谦的话,也活了起来,有了生机。林谦让人烧水沏茶,打发小厮让书房那边,可以把老爷常用的东西送过来了,让厨房赶紧把晚饭拿过来…… “舅兄,来了啊。”林海的话,说的有气无力。 贾赦甫从外进来,立即感觉到楼里光线的暗淡。两眼一扫,循声望去,见到靠坐在西窗前,逆光萎顿的林海,整个人都笼在落日的、最后那一点儿的余晖里。往日温润的健康的气色,如今被惨白、萎靡替代。 贾赦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仔细打量林海。 在这样的光线里,都可见到惨白,可见真是伤的不轻。 林谨赶紧搬了一个一起,放在了林海的坐榻前面,然后又端茶给贾赦。 “你去忙吧。这里不用管了。” 林谨抬眼看林海,林海微不可见地点头,林海躬身施礼,把屏风移过来,遮住二人,才退了出去。 “如海,我请了圣旨给刑部,画影图形派发到全国去抓人的事儿,都安排妥当了。你怎么能惹来这么厉害的仇家?” 林海苦笑,“唉,舅兄,我说了也得你信啊。” “嘁,就你这一本正经的性子,还能说出来什么神仙鬼怪来不成?是盐政上得罪的人?不对啊,你都入阁了,还不如你当侍郎的时候,好报仇呢。” 二人正说着话,林谦带人把林海书房里,可能用到的东西送进来。虽每个人都努力不发出声音,但这么一串人进来,还是让贾赦和林海闭了嘴,不再谈正事儿了。 楼里的灯火被点亮了,一盏盏的玻璃灯,一点点的亮起来,连成一片,整个空间都明亮起来。 第252章 林海115 “老爷,现在摆饭吗?”林谦在屏风外问道。 “摆进来吧。” “如海, 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 这身子还是不够结实啊。唉!”对上有修行的人, 这身子差太多了。 “不错啦。”贾赦难得地赞了林海一句。他可是听说了, 那僧道二人能在林诚带的家丁、小厮的围困中,一下子从众人眼前消失;更能挽手跃上石亭,立即消失踪迹, 可见是功夫非同一般。而林海能在这样飞檐走壁的功夫下, 逃出一条性命,真是不容易。 二人默默地吃了晚饭。 等楼里只剩他们郎舅了,林海说起那些, 让贾赦以后只要回想起来,就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舅兄, 你还记得敏儿过世, 琏儿去扬州奔丧的事儿吧?” 贾赦点头。 “敏儿断七的时候,我病了,几天都浑浑噩噩的, 不知人事。那几天我做了一个怪梦。” 林海喝着自己空间的灵泉水, 与贾赦娓娓道来那“梦”。 “我梦到自己最后还是听了老太太的, 把玉儿交给后来到扬州来接她的婆子们, 送到了京中。玉儿到了京中, 才发现荣国府无一人为敏儿守孝。” 贾赦听林海这么说, 面色微赤, 不自然起来。别说府里的小辈, 就是他们母子三人,也只是嘴巴说说,无一人想到该为敏儿守孝。 “老太太留了玉儿住在碧纱橱,宝玉和老太太同住。” 贾赦点头,这事儿,老太太做得出来。“怕是老太太想撮合二个玉儿吧。” 林海点头。“老太太是这样想。可王氏与敏儿有过节,可不想这么认了。我每年给荣国府五千两做玉儿生活的,等到我过世了,几百万财产都归了贾家。玉儿竟然是去打秋风的穷亲戚,一草一纸都还赖府里供给。” “这个,该不会吧。” “舅兄是说谁不会呢?是您兄弟二人,还是王氏,抑或是贾府那些丫鬟仆妇们?” 贾赦难堪,想想点头,“如海,你说的是,那府里不少长了富贵眼的人。但林家几百万家财进府了,还有人轻视玉儿吗?” “琏儿去处理的林家家产。元春封妃,圣人允了修建省亲园子。林家这银子,就用在省亲园子上了。薛进、薛迅过世后,薛蟠闯祸,薛家母子三人住去荣国府。王氏想娶薛家女为儿媳。” 贾赦点头,王氏当然愿意娶自己的亲外甥女,而不会愿意娶素有龌蹉的小姑子的女儿。 “然后,玉儿魂消宝玉成亲之夜。” 贾赦表情变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海。怎么会?他的每一个表情,都诉说着不信。 “舅兄,你只想玉儿曾与宝玉同吃、同住,宝玉另娶她人,她还有活路吗?” 贾赦黯然地低下头,这事儿,如果林如海死了,真是可能的。他若不是如今这样,在府里是没什么说话的份量,外甥女的婚事这搬了,那自己的女儿呢?也好不了。 “秦可卿和我梦里一样,上吊死了。宁府最后被夺爵抄家,贾珍父子流放。荣国府也没好了,你也是流放了。” “我?为何?” “府里做什么都拿着你的名帖,出了事儿不是找你!单一个重利盘剥,呵呵。”林海揉揉眉心。林海把红楼的贾敏死后的事情,与贾赦讲了个大概。 “依照那个梦,就是今日是我的死期。要不是玉儿赶来,我怕是要被那和尚收到木鱼里了。那和尚道士要杀我,可能是算出我没送玉儿上京,导致了后面的事儿,与梦里的不同了……” “如海,你是因为那个梦,才教琏儿读书?” “对。只有你们大房立起来了,或许能救了你我。”“如海,你是说贾家最后被抄家了?”贾赦的关注点在贾家的结局上。 “是,罪名有重利盘剥、强占良民妻女为妾等等。都是舅兄一房的事情。” 贾赦一拍桌案,“如海,你是病糊涂了,才会做这样的怪梦吧?!你想想我在东院躲了二十年,如何会卷去义忠郡王的烂事里?还派琏儿去。我就那一个儿子呢。还有依我们荣国府,要想纳妾,还用威逼强占?” “舅兄,我说了你不信的。你只要记住一点,要是我有什么不测,就杀了宝玉、李纨母子。宝玉是‘结’,李纨母子是最后得利的人。” “这……”贾赦犹豫起来,那一个是他亲侄的遗腹子,一个是他亲侄儿。 “恩侯,记住我的话,你去吧,我得歇歇了。” 贾赦叫人进来服伺林海,然后心事满腹地离开林府。 才回到荣国府的府门口,就见到匆匆出来的贾琏。 “给父亲请安。父亲可是从林姑父哪里回来?” “是啊,你不用去了,他休息了。”贾赦看儿子满脸关切,哼了一声,林海把自己的儿子养得——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关心着呢。“你姑父还好,你明日在过去吧。” 贾赦带了儿子回荣禧堂。 “父亲,可是林姑父有什么不好?”贾琏看贾赦心事重重的,不免为父亲担心了几分。 “琏儿,你说说看,要是你林姑父那年没留你在江南读书,你会怎样?” “怎样?”贾琏惨然一笑。“回来继续做跑腿的二管家,赚点零花呗。” 贾赦一噎,觉得贾琏说这话太欠揍了。就站起来,想踹贾琏。 贾琏赶紧叫饶,“父亲,父亲,您先听儿子说。儿子去江南前,就是给府里跑腿打杂的,难道回来会有什么改变。就是儿子把表妹接回来了,在祖母眼里,也是应该做到的啊。” 贾赦听听,也是这么回事儿,就坐了回去。 贾琏赶紧给贾赦捧茶。涎着脸打躬:“父亲,您看,儿子都当爹了,马上就有仨孩子了,多少给儿子留点举人的面子呗!” “举人在我荣国侯这里,有什么面子。等你成了天子门生的,老子给你面子。” “好,好。儿子明年春闱,自己挣面子去。” 贾琏知道父亲对自己中进士的渴望,立即表决心。 “琏儿,你二婶娘放印子钱的事儿,你知道的。要是你从江南接回来黛玉,凤丫头不曾陪你去读书,你说,凤丫头会不会和二太太一起放印子钱?” “会。”贾琏回答得斩钉截铁。“凤儿那时什么都肯听二太太的,儿子说什么都没用的。而且,就是她放了印子钱,也不会给我、给您知道的。”不给我知道,是怕我和她要银子花。至于您,府里的啥事儿,您老那时候关心过? 贾赦闭眼沉思很久,找了块素绢,提笔写了几行字,收到一个带锁的匣子里。 “琏儿,要是为父和你林姑父发生什么不测,你按这匣子里的话去做。” “父亲?”贾琏好悬没被吓死。“您,您,”您了半天,说不出什么来。 “看你那熊样。有备无患罢了。要是我和你林姑父发生了什么,荣国府和林家都指着你一个呢。你这样怎么成?”贾赦说道后来,语气严厉起来。 “父亲”,贾琏嗫嚅,接过贾赦递过来的匣子,“父亲,您放心。”贾琏挺挺胸脯,努力站得更直点儿。“儿子会照顾好那些孩子们。” 自家仨,都是不懂事的;林家四个不懂事的;怀了身子的妹妹、还有黛玉、琮哥儿也没多大,这么些……贾琏想得腿发抖。 “算了,你回去吧。”贾赦把忐忑不安的贾琏赶回去。“明天记得去读书。” “是。父亲。” 贾赦赶走贾琏,自己枯坐在荣禧堂,望着窗外昏暗的院子,思忖,依林海的为人,自己认识他也几十年了,他不是,也没必要和自己说假话的。他林海出意外,杀贾家那仨人?要是他那梦是准的,自家现在没有被夺爵的事儿,那就只有大房死绝了,爵位才会轮到贾兰头上。这么一想,琏儿和俩孙子可就危险了。 贾赦心想得把东院护起来。他叫了林之孝进来,让他明儿去庄子里调人。 与此同时,那僧道二人,就躲在林府,还就在那小石亭子上。他们白天出城后,想想还得回京城,不然拿不回道士的宝鉴。那知道再进了城,没走多远,就发现了已经满京城张贴的、要捉拿二人的画影图形的告示,惟妙惟肖的,只要见过他们的人,就不会记错。 二人赶忙隐藏在木鱼下,又回到林府。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们还会在林府。 他们二人,被林海各削了一剑,虽林海受伤不轻,这二人也没像林海想象的那么轻松。对于修行的人来说,区区的小外伤,运行灵力,不说即刻恢复,也能好的差不多。可林海那符剑邪门的很,多少灵力过去,伤口仍然狰狞在那里。 “你说,那林海是不是知道?”躲在木鱼下,道士问和尚。 “肯定都知道,不然怎么会说要杀了神瑛侍者了” “唉,我俩不该这么贸贸然地去找林海。那绛珠仙子被他教的……” “林家现在有儿子了,林家的气运,不会转去荣国府了。” “可惜仙子一番苦心孤诣的谋划,不要都变空了才好。” “随她吧,我们尽力了。反正我不能为她冒天罚的。” 道士点头,“得不到仙子许诺的,也不能搭上自己已有的。”他的风月宝鉴丢了,而且现在一点也感应不到了。那林海身上必有蹊跷之处,唯有收回了那宝鉴,自己还有与林海一战的可能。 俩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打坐,吸纳灵气疗伤。 第253章 林海116 林海在烟雨楼打坐修养,白天是归荑带着几个小厮伺候, 林谨守着楼门。太医隔一日来给林海诊脉一次。日常除了黛玉, 每天一早能进楼看看, 其他人都被林谨挡了回去。 纪氏很气, 可留归荑伺候又是她自己发的话。只能晚晚打发丫鬟,把归荑叫过去询问,从每天早晨归荑过去开始问, 一直问道离开, 所有的事情,都到问的仔仔细细。二三天之后,归荑就带了明晃晃的黑眼圈, 在林海跟前晃了。 林海看着归荑的脸色不对,初始以为她为自己担心, 忍不住劝她道:“归荑, 你莫担心,我已经渐渐好转了。” 林海是恢复的挺快,已经能自己走动了。 “等老爷好了, 奴就不担心了。” 再几日林海已经可以在楼外走走了, 归荑的脸色越发憔悴, 林海就担心僧道二人在归荑身上做了手脚。 “归荑, 晚上你留在楼里休息。” “是。” 归荑自始自终不曾提过纪氏找她问到半夜的事儿, 她在烟雨楼住下后, 不声不响地, 林海只感觉日常更便利、更舒适。难怪前身对归荑不同。 一日晨起打坐后, 黛玉过来,看父亲在楼前慢慢行走,就上前扶着林海继续走。父女聊会儿天,内容无非是黛玉问候林海的身体,林海问问黛玉的几个弟弟妹妹好不好。 黛玉就问:“爹爹,我能带二弟三弟,过来看您吗?”那俩弟弟太闹了。 “行啊,你带他俩过来吃早饭吧。” 黛玉立即折回去,一会儿就领着林晨、林暮过来了。 俩孩子都懂事一些了,这几天一直都在为父亲担心。要不是黛玉说父亲怕吵,人多影响父亲养病,可能早就来看父亲了……甫见父亲消瘦憔悴,俩孩子立即红着眼冲过来,一人拉着林海一支胳膊,心疼、委屈地哭了起来。林海哄了好一会儿,父子几个才能好好坐下来吃早饭。 “姨娘,你也病了?”林暮注意到归荑脸色不对。他对归荑是真的亲,任谁小时候有这样一个温柔美丽、对自己照顾得百般周到、还不限制自己行为的娘,也都会亲的。迄今为止,林暮还只穿归荑做的内衣、鞋袜。 “姨娘没病,过几日好好补补觉,睡几天,就好了。”归荑对儿子的关心很受用,略略红了眼圈。“去和你爹爹说话吧。”归荑把才吃完的儿子,推向林海这边。 林晨还在缠着林海问东问西的,听了归荑的话就对父亲说:“爹爹,你快些好起来吧。母亲天天担心你呢。” “好。很快就好了。” “母亲这俩天没见到姨娘,不知道爹爹怎样了,都没怎么吃饭呢。” “你母亲也是担心爹爹,你回去和她说,让她过来吃午饭。”林海摸摸林晨的脑袋。儿子都见了,老婆也见见好。 等黛玉看时候差不多了,就领着俩弟弟要走。俩孩子不肯离开,还是林海允诺明天可以再过来一起吃早餐,才恋恋不舍地跟姐姐去了。 “太太天天找你?” “是。太太关心老爷,每晚必问清老爷吃了什么、吃了多少等等,才能放心。” 林海算算归荑前几日会院子的时间,明白了归荑的脸色不好、黑眼圈,是没睡够觉。 中午的时候,纪氏却没能与林海一起吃成饭。贾赦过来和他说事儿。 “先告诉你个喜事,昨晚琏儿媳妇发动了,我又添了一个孙子。” “恭喜啊,舅兄。” “这回瑚儿以后也不缺香火供奉了。”贾赦有点激动,伸手抹了一把脸。 林海假装没发现,喝了几口水,才问“孩子,大人都好吧?” “好,都好。” “孩子长的像谁?” “像我。”贾赦得意起来。 “真的?”这才出生的孩子看得出来吗?“像你好,以后也是堂正的好相貌、好身材。” “那是那是。”贾赦忍不住和林海叨叨好一会儿,新得的次孙的各种好。 “恩侯,你说把次子过继给长房好不好?这次子以后比长子得的家财要多,小的时候,次子还都跟着哥哥跑得,这长大了变长房,承继的家业多,以后还是你那支的族长……” “这个,如海,哪里有过继嫡长子的啊。” “可怎么都觉得怪怪的,你说葳哥儿大了以后,会不会肯听他那做了族长的弟弟的?” 贾赦摸着下巴,沉吟起来。过一会儿说道:“这个以后再说,总要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我还有另外一事和你说。元春封嫔了。和潜邸的几个贵人一起,都封了。” “有封妃吗?” “有,只有一个胡姓的女子,因生了女儿,这次晋封贵妃。” “那圣人如今就是一后一贵妃,没其它妃位的了。看来今上要选妃了。” “应该吧,这事儿还要等你这礼部尚书回去了,才能完成封贵妃的全礼。然后,才能行其他人的册封礼。” “最多再有半月,我也就大好了。”这些晋封,都是属于礼部的活。 吃完饭,略休息一会儿,贾赦继续说:“如海,还有个不好的消息。” 林海心话,看你吃饭都忧心忡忡的,我都没敢问,怕知道了,吃不好饭。 “说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对,就是这话。薛迅病了,前几日他儿子求到我门上,我给他请了太医,看样子不大好了。”薛迅一直带着家人,留在京中读书。 “是什么病?” “太医说是肝郁,还挺重的,是旧症复发。他儿子说他有几年没犯病了。现在,人都有些糊涂了。他薛家人还有这样不能为外人知道的旧症。”贾赦有点奇怪,不过谁家没点儿要藏起来的私密事儿。 “怎么好好的就犯了旧症?” 贾赦摊手,“我也没问出来,只听他儿子说,从进秋就不大好,有一阵子了。” “薛进会来吗?”“应该这几日就到吧。” “恩侯,等他来了,你抽空见见他,也告诉他,伤我的人,就是给他女儿药方和项圈的那僧道。” “你是说那僧道与薛家也有关?” “是。他兄弟不死,薛家的财气,不会由薛家女儿带着,落到宝玉那里。” “那薛进虽没续娶,可也纳了好几个良妾,都有几个儿子、女儿了。” “再多的儿子女儿,也比不上薛进对长女的疼爱。” 贾赦看看林海,心想你俩一样的,你有发话权。 “哪个,如海,你说是不是琏儿和我孙子也危险了?” 林海扬眉看贾赦。 “老二分家的时候,没得到多少的。要不是我照顾他,帮他压着、管着那些庄子铺子的管事们,他现在得靠官俸吃饭。那几个孩子的婚嫁,老太太有话,等孩子们成婚的时候,把分给他们的私房直接给孩子们。怕的就是他不谙俗事,给败祸了吧。如海,你说二房这样子,哪里有什么财气。要不是大房没人了,荣国府的财气怎么会到二房,贾兰最后怎么能得到爵位?” “恩侯,你可能不用那么担心。我琢磨到一个我俩都疏忽的要点,但凡是修行的人,都受天条约束着,不能随便杀凡人。所以那僧道二人,最后想用木鱼收我,而不是立即杀了。看来他们不敢冒‘天罚’!还有,你看我前几日,想站起来都要人扶持呢。他们要是好再出手,恐怕早将我收到那什么木鱼里了,哪里会容我好好养伤。还有,我林家,现在有三个儿子了,论财气、论人气,都与你不差多少。何必放着我这个无缚鸡之力的人,不整治的彻底了,再去撩拨你呢?” 贾赦对林海的话,将信将疑的。“要是真有天条、天罚压着还好,不然以那二人的身手,不知道要害了多少性命。那画影图形的缉捕告示,已经贴的哪里都是,可就是没见到那僧道的半点影子。我跟你说,对付修行的人,要准备黑狗血,公鸡血也可以。一盆黑狗血泼过去,管教他们飞不了天,遁不了地。” …… 林海,还带这样的? “好,我让管家多准备几条黑狗,多备些公鸡。” “刑部哪些孙子们,现在见了我就客气的不得了。多少天过去,大街小巷的就没捕捉到半拉人影。要不是以前见过他们的人不少,都得说我们是胡编乱造的。” “这个”林海沉吟了一会儿,“那僧道应该不会离开京城的。着人将珠儿媳妇母子俩,还有宝玉看好了。” 贾赦点头,侄子、孙子再亲,也不能与身家性命还有儿子、孙子比。 要说僧道二人现在最恨的谁,一个是林海,一个是贾赦。偏偏他们俩不能将二人杀了泄愤。那林海是每天叮嘱绛珠,要是他出事了怎么做。那贾赦也没闲着,画影图形的捉人告示,害得他俩不能出现在阳光下,只能在林府窝着。 这僧道二人也想过再出城,可城外他们探看过了,哪里的灵气,都不如林府这小湖的石亭浓郁。等得知林海听了贾赦的话,往府里弄黑狗了,二人不得不含恨离开宝地,另觅它地养伤。 又过了几天,林海自觉好的差不多了,就搬回书房去住。在书房的隔壁,给归荑留了几个房间。伺候归荑的丫鬟,也都跟了去。 “夫君,您这又把归荑弄书房去?姨娘怎么能住到前院?” “婉容,我病了这些日子才发觉,谁也没有归荑伺候的周到。这许多人跟着呢。你放心吧。” 纪氏无法,开始后悔留归荑在烟雨楼了。 林海才回朝廷上差,薛进也到了京城。 第254章 林海117 林海回到礼部,少不了得到礼部所有人的问候。再回到内阁当值, 其他阁老就问的更详细了。谁都这么想, 应当是林海在两淮巡盐的时候, 得罪了盐商。早没有动手, 是怕被直接猜测出来。这隔了几年了才动手,看,林海是猜不出来谁干的了吧!那么高功夫的刺客, 除了银子多的盐商, 真未必有人能出得起那大价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有破家灭门的大仇恨,谁能壯起吞天的胆子, 来刺杀当朝的阁老啊。 这几位阁臣中,尤其是刑部尚书, 抓着林海问个不休, 恨不能把林海整治过的盐商,每一个名字,都不拉地问出来;更恨不能林海把那天的事情, 再演绎一次。 圣人也很担心, 有这样神出鬼没手段的刺客, 能去刺杀阁臣, 谁敢保证日后不会来刺杀自己。事发当日, 贾赦进宫请旨, 当今就与内阁诸人商议, 要加强僧道等方外人的管理。而且很快通过廷议, 控制度碟的发放数量。并下发了公文,要求各地主政的各级官员,安排专人立即核查各寺庙、庵堂、道观的出家人。对没度碟的出家人,勒令还俗。民众不得随意出家,各寺庙、庵堂、道观也不得随意化良籍子出家。 今上见林海可以上朝处理公事了,先是甚为关切地问候一番。林海赶紧对圣人派太医院院正隔日去看诊,表示谢意。君臣之间言笑晏晏,内阁气氛十分融洽。 联络感情后,今上开始就内阁合议、因林海生病耽搁的事情,一件件对林海说:“林大人,内廷有两件事得礼部派人配合:一个是册封贵妃等,另一个是明年春天的选秀。” “回圣人,臣定率领礼部,配合内廷做好这两件事。臣先请钦天监测算吉日吉时,完成贵妃人等的册封。明春选秀,圣人可有什么章程?” “依卿看,这选秀怎么定章程好?” 卖糕的,是你要海选小老婆,要选啥样的,你问我?我怎知道你喜欢哪款啊。可皇帝这样问话了,又不能不答啊。 “选秀充实内廷,为天家开支散叶,也是大事。必得要品貌皆优秀的官宦人家出身,依圣人,定几品以上官宦人家出身的女子?要不要区别嫡庶呢?” “五品官吧,世袭的、恩荫的、科举的五品官家女子,不分嫡庶。可要是有人在选秀前,为回避选秀,抢嫁了女儿……”圣人有点担心选不到好的。 林海的心,跳得快了点儿。还用说嘛,肯定有人家不愿意女儿进宫啊,这么多阁臣看着,要怎么答?说随五品官宦人家的心意,不想送女儿参选就不勉强了。绝对不行啊。经过大皇子、二皇子的两次选妃了,还没把自家姑娘安排好的,做爹娘的迟钝成这样,也怪不得别人了,是不是。他这么想了,就立即硬着头皮,狠心说道:“圣人,臣建议就选秀之事,即日行文下去,请都察院、御史台配合监督,当不会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明违圣令了。” 内阁立即对林海的提议,表示通过。谁不知道今上从登基就没有选秀了,前几年为大皇子选妃,正妃、侧妃都是三品以上官家的嫡女。年初的时候,二皇子也是这样选的正妃、侧妃。而大规模的选秀,迟早要来一次的,不想女儿、孙女进宫的,都早早地把女儿、孙女嫁出去,不留在家里装矜贵了。 这一项提议,只在林海要修改参选年龄的时候,略有点争议。林海认为改为14岁至17岁,比较合适。14岁的,可以等及笄后入宫。既往13岁参加选秀,还是小了点,不妨将13岁以下的,留到三年后的选秀,年龄也正适合。最后今上拍板,选秀年龄以后都是年满14岁至17岁;三年一选;世袭的、恩荫的、科举的五品官员家的女儿需要选秀后,才可论婚嫁。这最后一条,争议却颇大,最后今上和内阁达成一致,先搁置下来,容后再议。明春三月初的选秀章程,却是立即行文发了下去。 林海见这一项议定了,就对圣人说道:“圣人,明年的春闱?” “还是三月初吧。林爱卿这次出任主考可好?” “谢圣人赏识。”林海立即应了春闱主考官一事。 其它阁臣也知道,林海推辞了圣人登基后的第一次恩科,上一届春闱实际是推让给了程荫,这一届他是当仁不让的主考了,立时也无人反对。只是副主考,当今依惯例要明年二月再定。 林海回到礼部,就派人去请来钦天监的监正,将卜算内廷封妃的事情交给他。把侍郎扬维纲和顾安找过来,他二人正领人核查今年秋闱考卷。林海把秋闱试卷的核查的事情,问的很仔细,确认核查快要完成了,没发现大的差误后,就把内廷要册封、选秀的事情,还有明年春闱的事情说给二人。 三人都知道,册封、选秀的事,礼部只要配合内廷去人宣旨就好。可春闱一旦定下来了,礼部就要忙起来了。要先趁着天没冷,赶紧派人去去贡院勘察考场,然后再与工部派的人一起去复核,要修缮的地方。再与工部联手,与户部打饥荒要到银子。这一忙起来,就得忙到明年的庶吉士考试结束后。 “林大人,这可要我们忙半年的了。怎么把册封、选秀、春闱都放到一起了?” “是啊,选秀放到秋天,不是很好?” “今年收成好。” 杨维纲和顾安都笑了,也是,多收了三五斗,穷家想娶媳妇,富家要纳妾,还不准圣人选妃啊! 三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杨维纲主动说:“我去看贡院吧。”领了难做的事情。 顾安向杨维纲作揖手礼,“大恩不言谢。”秋闱试卷的复核已经到最后了,很快能完结。然后再去配合内廷册封,拟定选秀条例,都有章可循,唯独和工部、户部扯皮,他这礼部侍郎真不如杨维纲做久这事儿的。 杨维纲一笑,“客气客气。林阁老,明年的春闱,下官可要回避了,次子过了秋闱,要和他长兄一道试试春闱的。” 林海对他一笑,“那我就放心进考场了。礼部的事情,考试的时候交给你了。等有时间了,让你儿子带着卷子,去我府里坐坐,我也看看他们的功课,是能中状元啊,还是能做榜眼。” 杨维纲笑着谢林海,“哪会企望状元什么的,能中二甲,就是烧了高香了。” 林海看着顾安说:“你二人换着回避春闱吧,咱们礼部是必得有人做主考,也得有人领衔做个考房考官的头。” 二人点头应了,知道林海这样的安排,最是考虑礼部的权益,也照顾了他俩的利益。 三人又说笑一会儿,把自家儿女的趣事,都拉出来博同僚一笑了,才分头去忙。 从今上早早确定了林海做主考以后,林府的客人多了起来。来林府拜访的客人,也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位能见到林海。户部李尚书和林海是同年,听说此事后,为此专程到礼部。 “如海,都说你府里的门槛,是越来越高啦,难进的很呢。” 林海笑着请他坐,“再高,也拦不住你到这里来找我。” 李尚书把几份卷子给林海,“我孙子的,嫡长孙,你帮忙看看。” 林海收了卷子,“当今这么早定主考,唉。”林海摇头。“不要后面有变,耽误了孩子。” 李尚书点头,“今上这么早,就点你做主考,说不得也是要考察你呢。” “是啊,我吩咐管家了,以前没登过门的,现在不给进。” “还有以前没往来的送礼不收,且送礼超百两的不收,送女人不收。呵呵,你这官做的。” “你知道我不如你,一直在朝。我外放多年,回来不得不小心啊。” “也是,小心无大错。咱们到了这位置了,不出错就是大功了。” 杨维纲听说户部尚书来了,立即跟到林海的公房。 “李尚书,您看,这修缮贡院的费用?” “如海,你看你们礼部,唉!我真是不敢出户部的院子啊,到那都是找我要钱的。”李尚书虽然这么说着,还是接过杨侍郎手里的折子,仔细看了起来。然后闭目沉思一会儿,在折子上写了几行字,递回给杨侍郎。 杨侍郎很高兴接了回来,“谢谢李尚书,谢谢,谢谢。”和户部侍郎磨叽几次了,都没什么结果的,翻看了李尚书那几行字,苦着脸又说:“李尚书,这也太少了,这么点可只能修缮了一半的贡院啊。那另一半,可怎么办?” “怎么办?呵呵,当老夫不知道工部造价的水份,他宋尚书拿这些银子修缮不好贡院,到时候,我会一块砖一块砖地和他算账。你告诉他,小心御史弹劾。” 林海和杨侍郎都笑,谁在李尚书那里得到批款,最后都是这句话:小心御史弹劾。 虽然围着林府要拜见林海的人多,可林海只要能准时回府,定是要回主院。夫妻俩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吃饭。饭后听黛玉考校林晨、林暮的功课,再看着三个大孩子一起骑果下马。林海拉着林旻和林曼站在一边看,还要安慰他俩个,等他们和哥哥一样高了,也可以骑马了。 林海的日子过的紧张而快乐。而来到京城快二个月的薛进,看着已经昏迷不醒的二弟,万分哀伤,却束手无策。 第255章 林海118 薛迅的肝郁还是早年的旧事,因将养的小心, 几十年来, 薛迅身体健壮, 渐渐地就没人, 再把这事儿放心上了。薛进得知胞弟病重,立即安排了江南诸事,急急赶来京城。在他到京前, 贾赦出面给请了太医。林海好起来后, 又私下请隔日来看诊的太医院院正帮忙,去给薛迅诊脉。薛进是很非常感谢贾赦和林海的,虽有名医, 奈何大多数的时候,是治得了病, 救不了命。薛迅的肝郁症候, 还是慢慢在加重。 薛进带着宝钗到了京城的时候,薛迅有时候还能清醒。清醒了,就拉着哥哥的手垂泪, 交代后事。 “大哥, 弟弟怕是不行了。以后蝌儿和宝琴就都要你照拂了。” 薛迅一儿一女, 长子尚未定亲, 女儿到早定给了他的同窗、现在京里做翰林的梅家。 薛家兄弟二人感情好, 薛进除了安慰弟弟外, 就向他保证, “你安心养着, 就是有什么,我也不会亏待侄儿、侄女的。” 薛迅说的费力,还是努力想趁自己清醒的时候,把该说的都说了。“大哥,蝌儿虽读书勤力,要中举,也得十几年以后。这商事上,倒比弟弟强些。读书就不勉强他了,唉。” “都依你。只要有薛家的根本在,不过就是晚些年,总会有后辈能出仕的。要是蟠儿和蝌儿,有她们姊妹的灵性,何愁举业艰难,薛家出仕渺茫。” “唉,可惜宝钗和宝琴,都是女孩子,不然我们兄弟岂有要愁的。” 兄弟俩历经人生,看多百态,本想着兄弟二人携手,能闯出一条新路。到如今薛迅性命难保,薛进顿觉世事之难把握了。 “二弟,你既然要蝌儿接商事,我便带着他,把我这一堆,也一起都教了他。我那几个,太小,等他们长大能接手,还要十几、二十年。到时候也未必就是能接了祖业的人。还有,大哥我也怕撑不到那时候呢。” “听大哥安排。”兄弟俩都明白,一旦长房后继无人,薛家各房就会上来先撕咬一番,然后就是外人再肆掠一遍。那样的话,长房就危机了,薛家离败也不远了。还是把手里有的,先攥紧了好。 二人相对垂泪,一是为薛家甚少有高寿者伤心,二是为兄弟俩年轻的时候不知事儿。或是奔举业,或是早点多生几个,哪里会到如今举步维艰的窘境。 唏嘘一番后,薛迅又说道:“大哥,弟弟看贾赦和林海二人,暂时也是能依靠的。宝琴的婚事,以后可能也要他们出面,才好周全了。” 薛进点头,这一年多,随着林海做了尚书,还入了阁,贾赦的权势也越来越重。晓得一点他们是姻亲的,都会给些面子,生意比之前更是好做。 “你放心,我不会远了和他们的关系。” 薛迅把事情交代清楚了,每天但凡醒来,不是叮嘱儿子商事的要诀,就是接着和哥哥交代他那一摊子的商事。在有余力,也会勉强与妻子、女儿说几句话。只是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他能说话的时辰,越来越短了。 一日醒来,看着身边消瘦羸弱、垂泪不已的妻子,忍着伤心跟妻子说:“我走以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看看宝钗……唉!你在,宝琴就有亲娘疼。蝌儿,也还要等你给他娶媳妇呢。” 一番话,说着薛家二婶哽咽得如断肠般难受。到如今,才晓得昔日的百般恩爱,竟要如烟云般地散了。“叫妾身如何舍得相公,独活于世?” “便当为我活着吧。要是蝌儿和宝琴,再没了你这个亲娘看护,不是要我死不瞑目?!” 薛家二婶听得丈夫说死不瞑目,艰难地点头允道:“你放心,妾身省得,会好好活着。” 薛迅夫妻二人恩爱了二十余年,去到哪里都是相携相伴的,生离死别在眼前,为了儿女,却不得不放开手。 薛迅叮嘱儿女:“以后,你们就跟着大伯吧。” 之后再就没醒过来。 薛迅过世的消息,是贾琏带给林海的。 林海想想,决定在休沐日与贾赦一同过去。 贾赦听说林海的决定,特意过来劝说:“如海,我过去是姻亲,你过去太扎眼了。” “所以,我和你一起过去啊。”林海叹息一声,“恩侯,我担心薛进出意外。他的生意,不是他一人的,我俩每年也从他那里得的不少呢。这样去一趟,那些不开眼的,会忌惮一点儿,薛进多少也能好做一些。” “随你。以后御史弹劾你,可麻烦了。”恁心软了,他林如海不怕麻烦,自己怕啥。 “御史弹劾我?”林海笑得有点小罕见。 “行,行,我知道了,你是御史台出身。” 林海和贾赦联袂出现,惊呆了许多人。薛家老宅里,前来治丧上香的官员,最多就是内务府的一些下层官吏,这还是看在薛进面子上的。再就是与薛家兄弟有往来的商人。连王子腾和贾政,都是打发了管家来祭奠。这样也不能说王子腾与贾政做的有什么失礼。看到礼部尚书兼阁臣的林海,与荣国侯兵部侍郎贾赦一起来祭拜死者,都不由地对薛进高看了几眼。 薛进在悲伤哀恸之时,见了林海能与贾赦同来,有前面王子腾和贾政比着,心情激动地把二人迎进去。 林海和贾赦到薛迅灵前祭拜了之后,也未久留,只略坐坐,劝薛进几句节哀顺变等常话,用了一盏茶,就离去了。可就是这样,他二人给薛进的支持,已足够足够了。 林海跟着贾赦去荣国府,特意去了东院,让贾琏把孩子抱出来,好好抱着端详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交回给贾琏。 “如海,我怎么发现你对琏儿的这仨孩子,和对晏晏几个差不多。” “是吗?大概是我喜欢小孩子吧。” 贾赦不置可否。当他瞎?怎不见他对老二家的孩子,有这样喜欢的表现。林海那看孩子的眼神,像看他自家的……贾赦甩头,那是我孙子!那是我孙子!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才把不合时宜的念头驱离。 贾赦请林海去荣禧堂偏厅喝酒。 “如海,敬你一杯。要不是前几年得你提醒,早点把瑛儿先嫁了……” “呵呵,恩侯,圣人会给你面子免选的。” “那也得我敢去报免选啊。” 这话说的是。当今的小心眼啊,林海归结为自卑后的反弹。今上过往的三十年一直被蔑视、忽视、冷待,甚至虐待,造成他自卑的性格。突然登上一言九鼎的位置,如此巨大的反差,那些没有洗去旧日阴影的不自信,就表现在容不得人有一丝不同意见。这在所有的朝臣里,是个不能言说的共识。任何反对的意见,都要小心地提出来,不能被今上曲解为看不起他。不然,瞧好吧。又不是没人为此被贬官、夺爵的。 唉,伺候这样的上司,就一个字,累。 “也是,目前还没有人到礼部报免选。” “谁不得掂量自己的乌纱帽。去参选如何,选不上的招数多着呢。呵呵。” “是。不过选谁,和我们关系都不大。看圣人的意思,这回是要选些出身高的。” “他那是不想要宫婢生子的。”儿不嫌母丑,这道理都不懂,枉他坐到那圣人位。 “明年春天要选秀。有新人进去就好啦。或许过几年,就不会那么在意出身了。” 这是朝臣们的一个心愿,唉。说多了都是泪。哪些科举考上来的,一步步靠自己在仕途上,博出了前程,没几个愿意女儿去选秀的。再说了,今上往四十数的人了,爱惜女儿的人家,哪里舍得呢。 “难。那人的心思啊,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反正,只要元春不生皇子就好。”贾赦只在意元春是否得宠,能否生子。这几年元春常常是一病就是几个月,要不是王子腾托了人,怕是元春还能不能活着都难说,更别提承宠了。 明春的大选,必有勋贵的、或是清流高官家的姑娘进宫,元春的身份就不显眼了。再怎么漂亮的女人,也是三十岁了,也没法和那些十五、六岁的娇嫩少女比。 “如海,你说咱倆这命,才把元春那边弄明白了,这又出来那妖僧魔道。刑部却是一点影子都抓不到。” “靠刑部是抓不到人的,那僧道的身手太高。” “如海,你说,薛老二的死是不是和他们有关?” 林海哪里知道,他摇摇头,趁着天色尚早,回了家去。好容易有个休沐,得与日渐大起来的几个孩子,多在一起玩耍,寓教于乐,才是他该做的。猜不出来的事情,只能先搁置了吧。 是夜,薛进的死是否与僧道有关,林海不想弄清楚。他想弄清楚的是:自己在哪里?他被困在一团迷雾中,跋涉了许久,突然见到了“迷津渡”三个大字,出现在浓雾中。 第256章 林海119 “迷津若有问,平海夕漫漫。” 看着那三个如神工鬼斧凿在巨石上、大气磅礴、虬飞凤舞的字, 此时浮上林海心头的是这一句诗。 林海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这二句诗, 突然间, 他不着急了。他一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怎么做, 如今不管是谁把他弄到此处,让他处于离魂状态,后继都已经安排好。如果自己有点什么意外, 黛玉定会去杀了宝玉;贾赦也不会放过李纨母子。至于暮哥母子, 他已经安排好了,不再有前些日子在烟雨楼养伤的时候,对暮哥母子没保障的忐忑、愧疚。 尽人事, 听天意。我林海未犯神魂俱灭的天条,在此死了也是回归地府, 最多是被谢必安再送去扬州罢了。我无后顾之忧, 耗着吧,看谁着急。林海心念通透了立即盘膝坐下,就在大石的不远处, 开始入静打坐。 迷雾中自然有人是着急的。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 林海身边的迷雾, 淡淡地消退了, 他身后几丈远就是传说中的迷津。黑色的溪水, 无边无际, 缓缓地流淌。要换了一般人, 可能会着急, 会想着雾散了,是不是要找船渡过迷津啊。 林海略撇了一眼迷雾散去后,更显突兀的大字。面无表情,继续垂眸打坐。他发现这里的空气中,有一些从来没见过的灵气,吸纳进去,使得魂魄更安稳更坚固。 远远盯着林海的警幻,没想到林海走到迷津渡,还能静心打坐。他到底是谁?想做什么?警幻心里猜不到答案,自然拿不出对付林海的准主意。罢了,先试上一试吧。男人爱的不过就是酒色财气,争的不过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自己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美酒。 一阵香风,飘飘地接近了林海,林海屏住呼吸,仍然不抬头。小样的,我就不搭理你。看你怎么开口。 警幻站在林海身前五步远,林海对她的不理不睬,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开始不安、难堪、焦躁,最后把手掌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她劝导自己,不能为个不值当的凡人犯了天条。 “林阁老,”警幻学着朝廷的官员称呼林海。她跟了林海一个多月,就想看出林海是什么人,想要什么,可惜白浪费了时间。 林海张开眼睛,看着立在眼前的女子,双手撑地,站了起来。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无所谓,他不喜欢看别人的鼻孔,美女不成,神仙也不成。 “林阁老,”警幻对林海翩然一福,姿态曼妙,声音柔媚摄魂。“小仙警幻,幸得邀请到林阁老,林阁老有礼了。” 林海侧身避开,不受警幻之礼。面无表情,声音平淡地说:“林某与仙子素昧平生,勿须多礼。” 明晃晃的拒人三里之外啊。不是凡人见到神仙都要激动的跪地叩头、求点什么的麽?这男人,枉他还是翩翩的探花郎,竟无一点儿的怜香惜玉。见了自己,还这么冷硬的男人,警幻还是第一次遇到。 “林大人,能来到这里,就是我们的缘分,林大人可愿意随小仙游览一番?” “不愿。” “呃。”警幻被噎得气冲脑门,真想一掌拍扁了眼前这不识趣的男人。她从修行得道,千百年来还没有尝试过被一凡俗男人拒绝。警幻眨眼,一滴晶莹的泪,欲落不落地出现在眼睫间,委屈欲泣、温柔婉转地上前一步,说道:“林大人,你何必要拒绝小仙呢?即来此地,小仙带你游览一番,看看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的风景,也是一赏心悦目的盛事。” “不感兴趣。” 林海悠闲看着眼前风姿绝伦的仙女,气得脸色变来变去。小样儿滴,就这点魅惑的道行,比比林某千年的白狐修炼,差的是眼眉到脚跟的距离,还想来魅惑人?那千年的道行啊!有那一身道行在,何必与眼前这小仙子费口舌。 林海心中难受,垂下双目,要坐下了。 警幻心道不好,他要是再坐下,不言不语地不理会自己,生魂离体几日,怕是绛珠仙子就要以为他出意外了,要去杀人了。警幻在林府往来多日,看到下凡的绛珠练鞭子,骑马,弹琴,敲着戒尺,整治三个调皮的弟弟,就知道自己当初哄了绛珠草去还泪的事情落空了。她费了多少心思,谋划来的这些,真的是不甘心,不甘心哪。 “那,林大人,我们好好谈一谈可好?” “不好。” “林大人,小仙未经大人允许,就邀请大人来此,冒犯大人了,请大人恕罪。”警幻说的诚恳,又是魅力无穷地翩然福礼。 “哈,你知道道歉啊?我若不恕罪呢?”m的。“你是神仙你厉害,你想怎么对凡人就怎么来。也不问问我是否同意,就把我弄到迷津渡。要是我福运不到,刚才一脚踏进深有万丈、横亘千里的迷津溪水里,怪谁?我找谁要命去?”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想完了?尽想好事儿! “这……”警幻气得咬牙,运气,运气,不能和他来硬的,杀不得,还是好好哄吧。“林大人,不若小仙答允替林大人做一事儿,可好?” “不好,我没什么事儿,需要别人替我做的。” “那小仙送大人一样宝贝如何?” “你看我是贪婪财物的人吗?” “美女呢?” “仙子自己?” “林大人说笑了,我有一妹妹名可卿,表字兼美,姿色尚在小仙之上。她……” “知道,下凡去了宁国府,命丧天香楼。小仙去喝过她的喜酒,也给她上过香。” “你,你是谁?”警幻惊讶,林海怎么知道可卿?看来僧道二人没和自己说假话。 “我是谁你不知道?” 给脸不要脸啊。 ——警幻气得头脑发昏,忍无可忍,提起林海的衣领往迷津溪水一抛,我看你怕不怕。林海在半空中对警幻一笑,口型是“天条”。 警幻飞出衣袖,堪堪在林海的双脚沾上溪水前,卷住林海,把他拉回来。 这简直是个铜豌豆。 “林大人,你看那边虎狼同群,想必对你这生魂很感兴趣?” “天条。” 你赢了。 “林大人,你说吧,你想如何?” “立即送我回去。” “就不能好好谈谈吗?” “谈什么?与你合作的僧道二人,不由分说就杀我,想要了我的命。我受伤躺了月余,怎么算?家里大人孩子担心,怎么算?朝廷多少事为此拖延了,怎么算?我的活都是同僚做的,这人情怎么还?难道仙子一句话,请大人恕罪,就没事儿了?仙子想谈,先赔偿了我这些损失,然后再说其它吧。” 敲诈。这是赤/裸/裸的敲诈。一个凡人,敢敲诈她警幻,这个千年修行的仙子!哈,也是件奇事儿了。这事儿若是不能好好解决了,被别的仙人知道,还不得笑掉大牙啊。 “林大人只说想要什么吧,这么僵持,也没什么意思。” 哈,恼了,沉不住起啦,哈哈。谈判就是这样,不气得对方欲罢不能地低头,怎么漫天要价啊。 “仙药。起死回生的,断肢再长的,百病皆消的,百毒可解的,一粒能顶百年修行的,能使动物化形的,” “停,停,林大人,你以为我是谁?” “神仙啊。” 警幻被林海气笑了,想不到堂堂的林阁老,还有这样一幅惫懒的无赖样。 “林大人,这天下就没有你说的哪些药。” “吕洞宾一粒仙丹,使得白素贞得了五百年修行,化出了人形。仙子说没有使动物化形的?” “林大人,是小仙没有。”“仙子没有诚意啊。”林海冷笑。 “我若有一粒能顶百年修行的仙药,小仙早就成神了。” 林海沉吟着,默默盯着警幻看。 警幻被他看得着恼,“林大人不妨说点小仙能赔的出来的。” “我要的仙子没有,仙子不妨说说能赔点什么吧。” “林大人,小仙的孽海情天只有一些薄命情鬼、痴情怨鬼,林大人要麽?” “要。本官要金陵十二钗正册里的所有人。” “不成。只能一人。” “仙子,各退一步吧,你把‘薄命司’里的林黛玉、贾迎春、王熙凤、巧姐放了,从此你我各不相干,再无瓜葛,你做你的仙子,我做我的阁老,仙子也别让那僧道,再来打扰林府和荣国府,如何?” “林大人要的太多了。” “仙子,这是最低的要求。仙子想好了,就请送我回去吧。”林海席地而坐,不再理会警幻了。 “薛家之事,林大人不再掺和了吧?” “不掺和。人各有命。但我才说的几人和林府、荣国府,不得差了一个人。” “好。”林海不掺和薛家的事情,自己原来谋划的,虽少了一部分,但大部分还能得到,也算可以了。 等自己都拿到的,哼!哼! 第257章 林海120 林海恍惚间又回到书房的卧室,他起身看看座钟, 时间距离他入睡的时候, 也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不相信警幻是这么好说话的, 可如今, 他只能拼警幻不肯冒着杀凡人、被天道惩罚、毁修为这个天条,暂时求个安宁。 警幻到底要得的是什么?费了那么大的阵仗,忽悠了绛珠下凡;僧道二人在补天石旁论道, 勾起补天石的兴趣;还有神瑛侍者的下凡、孽海情天那些一同下凡的风流艳鬼…… 总要找到警幻想要得到的, 才能捏住她的七寸,给自己求一条生路。 林海想不出神仙图谋的什么,凡人的日子里, 还得要好好过。该办朝廷的事情,得用心办好, 家里的几个孩子, 也要费心思地教好了。还要偷偷摸摸地修炼,唉,对上警幻这样修行的小仙, 凡人都比初初踏入练气的他要强大。要给警幻发现他在修仙, 就不用再担心对天条的忌惮, 直接拍灭了他, 也不会有惩罚。 唉!想要好好地活着, 怎么就这么难呢。 礼部今年的事情都做完了, 圣人要祭天的事情, 也是熟悉的流程。大家都欢欢喜喜地等着过年放假, 然后回来再准备春闱的工作。 程荫却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特意到礼部找林海。 “如海,你酿的酒,过年的时候,可要给我几坛啊。” 林海请程荫坐下,亲手泡了茶,递给他。“这样的小事儿,你打发人过来就可以了。” 程荫深嗅茶水的清香,眨眨眼,林海会意,吩咐林谨去守门。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家那门守的好,圣人赞了你的。离春闱还有二个多月,如海,你多加小心啊。” “好,谢谢繁森。” 林海陪着程荫喝茶,他叹口气,“唉,圣人晚些点主考官,我的日子也能松快点。” “这茶好。”程荫避而不答。 林海起身给程荫拿了一包,“喜欢,带回去慢慢喝。” “回去怎么泡,也泡不出你这样的味道来。” 林海一笑,想泡出来这味道,做梦呢。那不是茶的味道,是水的原因。如今在这朝廷,最盼着程荫万寿无疆的就是他。上辈子程荫每次到荣国侯府,他作王熙凤的时候,都专程泡茶,打发小丫头给送去。不然以程荫那小时候遭了许多罪的身体,如何能活到八十多岁,等到他孙女生儿子,被立为太子。 有程荫在前头撑着,今上的疑心病,对他林海来发作的机会就少;有程荫撑着,贾赦父子也能博到好前程。 “喜欢这味道就过来喝,礼部这些人,那个都巴不得你多过来几次呢。”林海说的实话,想结交程荫的人多,但难做到。专程去吏部,程荫在不在不好说,去了说啥?那程荫常识一张冷脸。登门送礼,得能进得去,还得人家收。可别的时候,程荫又哪里都不去,搭讪都找不到地方。唉,无处下嘴的。 程荫笑笑,说实话,他不得不这样,他只能做孤臣,今上才会百分百放心信任他。今上最怕的就是臣子间连成一气的。与贾赦、与林海的关系,是过了圣人眼的,得了今上允许的。 “如海,咱倆都一样,谁也别说谁。” 林海起身,给程荫又添水。 “繁森,我在京郊买了几个温泉庄子。过年的时候,想不想去住几天?” “好。承你的情,我也带一家子去松快几天。恩侯去不去?” “我还没问呢。回头,你打发个人去找我家的管家林诚,让他先去认认是那个庄子,看看有什么要修缮添置的,到时候直接过去就好。” 程荫笑着谢了林海,俩人说会儿闲话,礼部开始有人过来了。程荫不想再坐了,林海也无奈,只得送人出去。 林海招呼林谨进来,把自己要借一个庄子,给程家过年去消遣的事儿,让他与林诚安排好。然后叫了杨维纲进来,把自己看过的、他俩儿子的策论,交给他。顺手又递给他一页题目。杨维纲仔细看了题目,然后略翻看儿子的策论,林海的评语、还有圈圈点点的批改,拱手道谢。 “维纲啊,春节就让你儿子好好在家读书做文章吧。这一页的功课,你让他们好好做做。年后再拿来我看看。” “谢林大人。” “还是叫我如海吧。咱倆左右侍郎一起做了那么久,你也没少帮我的。” 杨维纲一笑,“好,恭敬不如从命。谢如海了” 林海抽回那一页题目,扔进火盆里。火舌一下子窜起来,很快把那张纸化成灰烬,堆萎到碳盆上。林海泼了一盏残茶,浇了上去。 “维纲,今上点主考官太早,我难为,也不知到时候会不会换人。” “如海,我都理解。”杨维纲报以安慰、感激的一笑。 “你和礼部的同僚说,过年就不要去林府了。”林海往上一指,“看着呢。” 杨侍郎会意,收好儿子的卷子,站起来说:“如海放心,我会办好的。” 等二月下旬,当今点了刑部王尚书做副主考,还点了程荫做副主考。贡榜贴出去的时候,林海才从贡院出来,选秀也出了结果。 贤妃和德妃的人选还是与上世一样,俩人的父亲都是镇守南疆和北疆多年的猛将。淑妃的位置空置了。今上的后宫里,周贵妃是因为去年生女,晋的位。潜邸跟了今上的几位,和元春一道,都在去年晋了嫔位。才选进宫的那些女孩子们,都是勋贵出身的,嫡女,被封为贵人;庶女被封为才人。而科举出来的清流官员的女儿,今上一个未选。不知道那些送女参选的清流们,又是何样的感想了。 今上给程荫的长子指了婚,其父孙翰林是翰林院的一个积年老翰林,曾教过当今读书。是授课先生中,对当今屈指可数的、几个温和人之一。林海猜测,李老大人的翰林院掌院位置,应该是要由他来接任了。这个猜测,也在他去程荫府里贺喜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这次春闱,杨维纲的长子进了前百名,和贾琏前后搭伴,次子落榜。张浩张袤然的儿子,和户部李尚书的长孙,李老大人的长孙,都在前百。赵麟的儿子,得了二百多名。而前几年,林海主持京畿春闱看好的举子,也有二个过了贡试。 林海在家歇了俩天,先和纪氏一起带着孩子去张家,看迎春的小闺女;又把得了贡生的贾琏,好好指点了一遍殿试需要注意的事项。 从家里出来前,纪氏对林海说:“夫君,李老大人的长孙过了贡试。春闱前,李家就想与张家结亲,夫君看这婚事能成吗?” 林海谢谢说道:“应该可以,你与张家老大的媳妇说说。我再与张昭说说。张家现在与李家比,还是弱了一些,以后会再起来的。” 纪氏抿嘴一笑,“夫君,有您和荣国侯扶持,李老大人退下去后,李家可就不如张家了。” 林海点头,“婉容,现在是我们扶张家,十年后二十年后,就是张家扶持我们了。” “是啊,以后晨儿他们也要科举的。” 张钰和张昭对这婚事都没什么反对的意见,只说殿试后再看看人。 张旭对林海说:“林姑父,三弟庶吉士散馆了,他去哪里好?” 林海笑着说张旭:“你跟着程侍郎做事,你弟弟去哪里,还来问我?他想去哪里,找荣国侯去。”贾赦的女婿,他自个会安排。 张旭笑着作揖,“林姑父,他想去礼部,去您那里呢。” 林海自觉奇怪,“张旵啊,礼部可是清水衙门,你居然愿意过去?” 张旵没有张昭的坚韧,也没有张旭的练达,大概是旧事的压抑、还有父母双亡的伤痛,他身上带着抹不去的沉郁。娶亲以后,笑容多了起来。女儿的出生,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焕发了生机,浑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欢快。 “林姑父,我喜欢礼部的照章做事。” 林海想想。有迎春的嫁妆支持着,礼部这清水衙门,张旵也过得了日子。 “喜欢就来吧。” 张昭的儿子这次也参加了春闱,春闱落榜,有些闷闷不乐。张昭把他的策论拿给林海看,林海圈圈点点后,交给张昭。对张準说:”好好再读三年,不急的。你这次就是勉强过了贡试,也是同进士的水平。不如三年后,像你祖父、父亲一样,考个状元。” 林海最后的那一句话,既安慰了张沐,又激励了这个年轻人。 张沐红着脸,感激地道谢,“谢林姑祖指点。”带着张旭的儿子等小一辈孩子们出去了。 张钰和林海拱拱手作揖,这大侄孙啊,觉得自己比琏表叔强,还有得磨啊。 张昭也笑着和林海致谢,“林姑父,我们看了他默的文章,也说在两可之间,就是过了贡试,他也是同进士。这孩子憋了几天了。看来还得您这主考官发话,他才信呢。” “外来的和尚念经好呗。你们家里了多少进士了。不知多少读书人,要你们一句点拨,就能出了迷障呢。” 几个人都会心一笑,张沐的年龄不大,三年后再考,也还是年轻进士,说不定真像林海说的,可以向三甲冲冲呢。 有贾琮带着,林晨、林暮、林旻、林曼在张家,很快就前后院溜达个遍,也融了张家的氛围里。到走的时候,几个孩子居然舍不得走了。 纪氏和张昭媳妇谈的也很愉快,一家人在张家用了午饭后才离开。 第二日,林海与纪氏一道去程家,恭喜程荫长子,得了今上指婚的好姻缘。 程荫和林海在前面的书房聊天,程荫向林海诉苦:“如海,从你选了我家老二之后,我就一直被内人念叨。怎么娶大儿媳妇?选谁家的好。” “现在不是挺好的。等以后孙翰林接了翰林院的掌院,就更好了。” 程荫点头,今上的意图,要是有猜不到的官员,那是不可能的。 第258章 林海121 殿试前一日,王子腾迁职九省统制, 奉旨查边。贾赦接了京营节度使。一时间荣国府贺客盈门, 热闹非凡。而贾琏得了二榜进士的喜报, 送到荣国府, 上门庆贺贾赦升职的宾客才发现,不知不觉地,荣国府又回到了京城一流人家行列。 夜色降临, 白日里热闹的荣国府, 被清冷的月光,按捺去了所有的喧嚣。梨香院里,贾母白日里已经在佛堂跪了几次香, 琥珀每次都早早地把她搀扶起来,只说老爷不允, 怕老太太生病。贾母只得顺从琥珀回房。她虽老了, 可没糊涂。她现在病不得,更死不得的。她默默地呆在灯影里,歪在榻上, 由着琥珀带小丫头给她捶腿。她则默默地回忆着荣国府昔日的鼎盛繁华, 不提那时候四王八公的内眷, 对自己的礼让、尊崇, 即便是进宫觐见, 太后、皇后对自己也多是客气的;而在丈夫去世后的日子, 俩儿子一个蹲在内院躲灾, 一个是从五品的工部主事, 一下子从热闹闹的大年夜,到了冷清清的雨雪天。儿子没实权,荣国府渐渐地沦为连王家那样往昔巴结自家的亲家,自家都要反过去恭敬地款待的、巴结的,唯恐失去这最后一门尚在显赫的实权亲家。那些孤寂的、清冷的日子,贾母一想起来,就觉得锥心地难受。只能宽慰自己,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总还有贾家再风光的时候。 年前,元春的封嫔,着实让贾母高兴了一阵子,但很快就灭了兴头。皇后的长子、次子都已经成人,吴贵妃凭女晋封,要是元春能得子……而灭了贾母兴头的就是今春的选秀。她一听贾政说选秀的章程,就明白了,自家孙女怕是白搭到宫里了,圣人要选其它出身高些的妃嫔了。 选秀的结果出来,果然是如此了。那几日,贾母念着孙女儿,心疼得一夜一夜睡不安稳,老大那逆子,一贯喜欢逆着自己的话做事情,这回怎么就没把元春拱上去呢?不然能早点接出来也好啊! 而贾母心里的逆子,在自家新立的祠堂,正带着自己的儿子、长孙,在给自已的祖父母、父亲上香。向教导自己祖父说,经营节度使又回到了贾家;向关爱自己的祖母祷告,自己的次孙也能坐起来了;向自己的父亲说,你孙子也是二榜进士了,咱荣府不比东府差啦。 葳哥儿虽小,但对大人情绪的变化,感知的到敏锐。等祖孙三人出了祠堂,便嚷着要祖父抱。 “祖父,乖,不哭啊。”葳哥儿的小手抹去贾赦脸上残留的雨泪。 “好,祖父不哭。祖父是高兴的呢。” 贾琏看贾赦抱了一会儿葳哥儿,就换手抹脸,伸手接过儿子。 “父亲,您?”“老子高兴的。”贾赦对儿子和对孙子可是俩态度。 贾琏瘪嘴,把要安慰贾赦的话吞回肚子里。 贾琏把葳哥儿送回东院,凤姐满脸是笑地接过长子。“二爷,还要出去?” “父亲情绪不稳,我去陪陪。你带孩子们早点睡。” 凤姐点头,让奶娘过来,收拾几个孩子睡觉。 “二爷也多宽慰、宽慰父亲,大喜大悲的都伤身的。” 贾琏点头,“凤儿,你也早些睡,莫等我了,我也不知道要多久回来。” “二爷,多晚回来无妨,你莫被荣禧堂的丫头,留住脚就好。” “你这醋的,荣禧堂的丫头,你二爷我哪里敢碰。” 贾琏伸手在凤姐脸上捏了一把,换来凤姐“哎呦”一声,抬手就要掐贾琏。贾琏三步并二步跑了出去,凤姐在后追了下,低声道:“琏儿,你等你回来,看怎么收拾你。” 贾琏笑着去远了。 平儿带着小丫头端着水盆进来,要服侍凤姐洗漱。看凤姐仍在嘀咕要收拾贾琏,就说:“奶奶也就是图个嘴上痛快,谁舍得收拾二爷,奶奶也不会舍得的。不上去拦着,就不错了。” 凤姐捏一把平儿的脸蛋,捏的平儿“哎呦”了,才送了手。 “你是我的丫头,怎么能向这二爷说话?” “看奶奶说的,平儿不过是说出来奶奶的心里话。罢了,奶奶不认,看老爷再要打二爷的时候,奶奶会不会去拦?” “你家老爷啊,从此不会再打二爷了。” 平儿不解,抬头看凤姐。 “你家二爷今日不同往昔,他现在是天子门生了,老爷打不得了。” 平儿不懂这些,却立即笑着向凤姐恭喜,“奶奶,那些给二爷留的药酒,可以扔了啊。” 是啊,太可以扔了。 凤姐从心底笑出来,贾琏时不时地被贾赦踹得青一块,紫一块,房里少不得预备了药酒。偏老爷还是二爷的亲爹,挨踹了也没处说理的。如今好,老爷再不能想踹就踹了呢。 贾赦此时在荣禧堂也是恨得脚痒,恨不能再如往日那般,踹贾琏几脚。好好的二甲进士,不去考庶吉士,怎么就那么招人要踹他呢。 “父亲,儿子真的不想读书了。”贾琏说的是心里话。从最初被林姑父诱骗开始读书,这七八年来,日日夜夜的苦读不辍,他早就烦了。在殿试的时候,写完策论的最后一个字,他就下定决心,不能考了前三,他就去户部,再不济去刑部,去哪里都行。就是不去考翰林院的庶吉士!他是从心里往外,再不想去读那些四书五经了。 “琏儿,你不考庶吉士,以后如何入阁?” “父亲,每三年一次春闱,庶吉士连同一甲三人,便是三十左右。不算恩科,三十年下来,也三百人了,能入阁的只有几个。” 贾赦气得发抖,想踹吧,自己应了他的,天子门生了,就得敬重起来了。 “父亲,”贾琏看贾赦气得那模样,心里发慌,“父亲你莫气,你听儿子说说这里的缘故。” “说。你说的有理,就罢了。不然,你还是去考吧。” “父亲,张家大表哥大我接近二十岁,二表哥也有十五岁。他俩一个是状元留在了翰林院,一个是庶吉士去了吏部。而妹夫庶吉士散馆了,他想去林姑父的礼部。父亲你想,李老大人就要致仕了,孙老翰林的女儿指给了程叔叔的长子。李家要娶大表哥的女儿,不出意外,大表哥以后会能接了孙老翰林的。二表哥在吏部,和程叔叔的年纪相仿,他奔的该是程叔叔的侍郎位置。有您在,程叔叔定会提拔他的。礼部杨侍郎和您年龄相仿,而妹夫该是奔的他的位置。林姑父怎么会不扶持妹夫。” “这些是你二舅舅和你说的?”贾赦沉默一会儿,才问贾琏。 “不是。谁都没和儿子说,儿子自己想的。父亲,儿子仔细想了,六部里面,兵部您在,您是不想儿子去的。父子同时在一部,也不可能。翰林院、礼部、吏部,这三部,张家表兄弟都去了,儿子以后只能选工部、刑部和户部了。与其三年后再去这三部,为希望渺茫的入阁耽搁三年时间,儿子就不如现在就去户部。李尚书的孙女,嫁给了大表哥的长子,他总还要十几年才能致仕,他又和林姑父是同年,多少总能照应儿子。等他致仕的时候,儿子若能做到户部侍郎,就侥天之幸了。再往上,就不是儿子想——而要等机缘了。” 贾琏的这番话,不仅让贾赦心动了,也让贾赦对他刮目相看了。他不知道眼前的儿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长远眼光,已经想到十几年以后了。却是如他所说啊,等李尚书致仕的时候,自己、程荫、林海都在内阁,贾琏接了户部侍郎的可能性是比较大。而以后贾琏入阁,就要看下一届圣人了。 “琏儿,庶吉士再读书三年,也与自己的同年有了密切关系,你总不能指着张家这一处。” “父亲,儿子要是无能,那些同年日后也不会对儿子伸手,给儿子丁点帮助的。要是儿子干的好,有您们三位长辈提携着,十几、二十年后,他们同儿子关系近着呢。再说了程叔叔家的大儿子,下次春闱也该下场了。还有顾安的儿子,下次春闱也该下场了。顾安的儿子与我,总比别的同年与我近。” 贾赦点头,儿子在自己没看到的地方长大了,胸有韬略了。他再开口,声音甚是怅然,“琏儿,你长大了,可惜这些都不是为父教给你的。为父竟然什么都没能教导你。” 泪光在贾赦的眼里闪烁。 “父亲,您不理会儿子,才保全了儿子的性命。儿子早想明白了。” 贾赦仰脸,不让贾琏看到自己的眼泪,但终是没忍住眼泪落下来。他掏出帕子,狠狠地搽脸,又拧拧鼻子,才闷声闷气地说:“你这些想法,和你林姑父、你二舅舅说了吗?” “没有。林姑父和二舅舅再亲,也比不过父亲您,您和儿子是父子啊。” 贾赦狐疑地看看贾琏,这些话贾琏没说他信,但后面那句,他是嗤之以鼻。哼,就这点道行想来骗老子? “琏儿,你要记住,要是没你林姑父和二舅舅这些年的教导,就没你的今天。你以后要侍他二人如父。” “是。儿子谨记父亲教导。” 第259章 林海122 贾琏先去找林海,把自己不想考庶吉士的原因一说, 林海问道:“永琏, 这些是你自己想的?” “是。姑父, ”琏二有些不好意思, “琏二不敢欺瞒,实际是再也不想读书了。想来想去,唯有这样的理由, 或许您们能允了。” 林海一笑, “喝茶。” 能喝到林姑父亲手烹制的茶水,贾琏感到很荣幸,这是把他当大人了。 “永琏, 不想考庶吉士也没啥的,原我也没打算让你考进士。只想着你读个三年五年的, 能勉强地中了举人, 而后以你荣国府的出身,谋个七品的外放,二十年的时间, 费点劲儿, 也能做到侍郎了。” 贾琏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 他想仰头大叫, 老子为啥这么、这么倒霉、遭了这些年的罪啊?! 林海被贾琏的表情取悦了, “永琏, 你发现没有, 从你中举, 认识你的人就对你另眼相看,如今得了二甲进士,认识你的人又怎么看你的?你说说,这些年的辛苦,值不值?” 贾琏的情绪,很快就平复下来,“姑父,不提别的,就为我父亲不能随意踹我,这些年的辛苦也值了。”只要回想起昨晚,父亲憋的团团转,却不能随意打骂、踹自己几脚,贾琏真的很心满意足。 “永琏,从此你一脚踏进官场,即便有我们这几个长辈护着,你也和在荣国府里十几年前的琏二,好不了太多。什么时候,你能得到官场上,那些侍郎、尚书等人,平等待你,像今日以前认识你的那些人,你才算是书没白读,才算是能做了弟弟、妹妹的依靠,儿女的依靠。” “姑父,您说我现在得到的要不作数,又得重新开始?” “是啊。你以前读的那些书,都是为了做敲门砖。你以后再做事的时候,就要像你今日这样,内心是不想继续读书了,却一定要想出一个能站住脚的、正义凛然的、不容别人批驳的理由。” 贾琏站起来,躬身说道:“谢姑父教诲。” “坐吧,喝茶。往后你是大人了,你有了前面那样深思熟虑的想法,就没白读了这几年书。往后啊,好好努力。谁说一定要庶吉士才能入阁。” 贾琏瞪大眼睛看着林海。 “永琏,不用十年,你父亲要入阁的,他是庶吉士?他连秀才也没考的呢。呵呵。” 贾琏一想,可不是嘛,自己又犯了一回傻。自己还是荣恩侯世子呢。 “姑父,嘿嘿,嘿嘿。”贾琏有点不好意思。 林海看贾琏的傻样,笑着又给他一句,“永琏,你父亲是在兵部,又与你在户部不同。兵部尚书入阁,从来都是勋贵出身,没有经过武举的。户部尚书入阁,可都是举过科举的。” 傻孩子,别人说啥你就先信了啥,以后到了官场,被卖了都不知道。 贾琏一听这话,脸色又是一变,想想才说:“林姑父,也许别人要庶吉士才能入阁,但我未必。这天下都是勋贵,舍了身家性命,跟随太/祖、出生入死打下来的。只要我有差不多的能力,圣人一定会用我这样勋贵出身的进士去治理天下。而且,不管以后谁做圣人,要擢用的人,都会优先考虑勋贵子弟。只有我们这些人,才会盼着徒家的天下,千秋万代不改换了他姓。而不是哪些,换什么朝代,都能凭借读书,就考得了进士、做得了官的读书人。” 林海听了贾琏的分析,欣慰地大笑,“永琏,你能想到这些,就摸到官场的一点真谛了。好,好,好!” 林海的夸赞,使贾琏羞红了脸。 “林姑父,这些话,我也是才想到的。” “哈哈,人从书里乖啊。读书能做什么,张嘴闭嘴地四书五经上的圣人曰,读傻的人多着呢。从此你踏入官场做事,一定记牢你才说的话,那是大方向。只要勋贵的子弟争气,圣人要用人,必先用勋贵子弟。还有,你别说不想再读书,书,还是要继续读的。你要去户部,计量天下之财,《九章算术》等方面的书,要读懂。也别忘了早晚打熬身体,兵书也是时候该读了。” 贾琏不解。 “永琏,贾家以兵事追随□□起家,不说你以后是不是有机会能领兵,但是,起家的本领丢了,你以后不是和科举上来的人,是一个层次了。户部的官员也不少,那些积年的各司四品郎中,哪个提到侍郎的位置,都能担下来侍郎的那一摊事务。单凭勋贵出身,还是不够的。” 林海起身,去书案拿纸提笔,贾琏赶紧过去研墨。 林海写了一张书单,不多,只有几本书,吹了吹,交给贾琏。 “永琏,这些书,你要好好去读,每旬还是要考问你的。” 贾琏一看,上面写有《算经十书》择《九章算术》、《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六韬》和《练兵实纪》择一。 “永琏,兵法的书,你祖父的书房里,应该收集了不少。这四本,你随意选一本读透。这几日朝廷的假期,也别荒废了。找个铺子里的几年老帐房,把算盘学精了。进户部,也不会因为插不上手干活,而被排斥。” “是,遵姑父教诲。永琏这就去学算盘,《九章算术》、兵书,也一定好好去读。” 贾琏离了林海这里去张家,张钰对贾琏的选择也持赞同的态度。 三天后,贾琏抱着算盘来找林海。 “姑父,我没出门练了三天了。” “是吗?练好啦。”林海看贾琏挺自得的,“你先从1 加到100,看看是多少?快点打。”林海恶趣味地想起折磨初学算盘的小学生的这道题。 噼噼啪啪,贾琏报了一个数,5051. 林海晃头,“不对,再算。” 三遍三个结果,贾琏额头的汗,涔涔而出。 “错哪里了,知道吗?” 贾琏摇头。 “从一加到10 ,记下来。复核一次。没累加十个数,就记下来,复核一次。” “5050。”连续三次都是这样的结果。贾琏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对了。 “永琏,以后在户部,计数的时候多呢。要是出了一点的错误,复核的人看出来告诉你,还是好的。就怕把你的错当没发现,层层报上去,出了篓子了,多了几次,你就没有以后了。” “那复核的人就不担责任吗?” “每次换不同的人和你担,三五次之后,你计算出来的东西,还有人敢信吗?” 贾琏膛目结舌,愣在那里了。 “为什么?”贾琏开口,声音艰难地发出来。 “你当户部的人都傻啊?看不出来你奔着侍郎,甚至尚书去的啊。呵呵……张家仨兄弟各选一部,然后你到了户部。你能琢磨出来,当圣人看不出来?还是户部的人看不出来?” “姑父教我,我该怎么办?” “凉拌。进了户部,分给你的活不能出错。把你荣国侯世子的身份收起来。就当自己是没背景、没靠山的二榜进士,好好埋头干三年,就熬出来。” 贾琏咧咧嘴。 “我和你敬大伯都是这么熬出来的。别人看着我当尚书、做入阁,背后的禅精竭虑又有谁看到了。文章都在功夫外的道理,你懂;在朝廷里做事,也是一样的。” 贾琏领训,继续去练习算盘。新一波庶吉士开始在翰林院的三年学习了,才散馆的庶吉士们,满怀入阁的豪情壮志,被分到朝廷的各个衙门或者外放各地。太上皇的精神头,比起三年前差了许多,等闲也不出慈恩宫了。今上终于开始磨刀霍霍,向着既往反对他、既往蔑视他、既往欺/辱他的人举刀了。首当其冲的就是盘踞江南多年的土皇帝——甄家。 甄家也曾想在今上登基后,向今上投诚、靠拢,几次要把家里的女儿,通过甄太贵妃送到宫里。开始是想把庶女送入今上的内宫、或者大皇子做侧妃、而后是二皇子,都被今上挡了回去。今年的选秀,恰好甄家的嫡女长成了,就送到京里参加选秀。 甄家这个女儿,是精心养育长大的。在秀女里一站,不言不语地,仅仅凭仪态、外貌,就在全宫的女人里拔了头筹。当今却冷笑着,让皇后把此女赐给忠顺郡王做侧妃。 “繁森,甄家想通过一女儿,就抹平了过去,做梦。”当今幼时所受的苦、所遭的罪,多是来源甄家母子。他要这一对太上娇纵的母子知道,到了该还的时候了。他要让太上看着,却救不得。 在今上的示意下,御史台开始弹劾甄应嘉。有网罗的罪名,更多的是切实的事情。当今发了圣谕,命甄应嘉上京自辩。与圣谕同时下去的,还有五百御林军。 今上叮嘱领军的缮国公世子,“这差事办好,你就还是兵部做侍郎,要是办不好,你就等着缮国公府被抄吧。” 吓得缮国公世子连连保证,就是肝脑涂地,也会办好这差事。 第260章 林海123 出了内廷,牛世子带着密旨去找贾赦, 问怎么样才算是办好了差事。贾赦转着眼睛, 也想不出来怎么算好。末了, 让人回府取了车, 落衙的时候,带着牛世子乘车,进了林府。 “林阁老, 还望您救我一救。”牛世子说着话, 就给林海下跪。 “别,快起来,起来。”林海赶紧去扶。 林海扶起牛世子, 问出来是为甄家去江南的事儿。 “当今可给了你密旨?”林海拣重要的问。 牛世子一愣,立即说道:“是。只是让我便宜行事。” “那你去江南, 就不能大张旗鼓地去了。到了以后莫扰民, 收集好甄家的罪状,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来。要准确、要有苦主、要真的不能掺假, 禁得起刑部、大理寺还有圣人的复核。然后围好甄家, 莫走了一个, 也莫死了一个。等再有圣旨下去, 当是抄甄家的圣旨了。抄甄家的时候, 千万莫伸手, 别贪!甄家的东西, 今上看着呢。谁贪了一分银子, 都是从圣人的口袋里抢了那一分银子。你知道圣人、朝廷有多缺银子。也就这些了。” 牛世子谢了林海,头重脚轻地上了贾赦的车子,跟去荣国府。 “恩侯,你说今上会要抄甄家吗?太上还在啊。甄太贵妃还活着啊。” “甄太贵妃活着如何了?如今还管得了今上!你醒醒吧,甄太贵妃和太上要能管得了今上,忠顺的亲王早就不会变郡王了。你再看不明白,赶紧回家,把世子位置让给你儿子算啦。”贾赦要不是看缮国公在军队、兵部的经营多年,势力非同一般,早就不想鸟这没脑子的牛世子了。 “恩侯,可御林军那些人,怎么可能在抄家的时候不伸手。” “你明天好好选人吧。选那些要前程,不贪财货的人。你在兵部混了二十年,别说这点子令行禁止做不到。赶紧回去准备吧,别漏了口风,甄家要是转移了钱财,就是你没办好差事了。” 牛世子谢过贾赦的提醒,忐忑不安地回府,和自己老爹商量了半宿。 翌日点选了五百御林军,带着心腹家将,纵马奔赴金陵。 进了九月,林海几番遴选后,终于确定了教授儿子四书五经的先生。是张昭推荐的他的举人同年张启功,因是同姓张,虽无亲族关系,也往来密切一些。张先生已经五十多岁了,考了二次春闱不中,因父母亲丧事又错过二次春闱,再没有勇气去考了,就在家乡做了塾师。这次儿子春闱中了同进士,外放去了贵州的一个中等县城做县令,全家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七品官,又没能力谋个好地方。听说林阁老要为公子寻先生,就托到张昭那儿了,想在林海这里结个善缘,为外放的儿子修一条回京的路子。 五个孩子一起读书。张先生有些吃惊。 林海只好解释,“林晨、林暮有些淘气,非得长女管着些。林旻常在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捣蛋,而幼女心细,能帮先生盯着。” 未上课,张先生就对林府的几个孩子,有了初步印象。三个儿子都是顽皮的,分为明淘的、蔫坏的,管束的人是林阁老的俩女儿。 林海与先生约好二个小的,先上半天,五日一休,以及束修等等。还赠送先生戒尺一把,只说在乡间怎么管教顽童,在林府怎么管教就好。 开课前,林海把几个孩子叫到主院。 “明日你们要跟先生上课了,爹爹送了先生一把戒尺。与你们姐姐手里的不同。姐姐多是拿戒尺吓吓你们,还没有真的打过。可先生的戒尺,是不会怜惜你们的。犯错就要挨打” 林旻捅捅林曼,林曼娇娇地问:“爹爹,先生真的会打吗?” “会。上课不好好听课,要打。没完成课业,要打。先生要教导你们,我和你们母亲不会阻拦先生的。” “爹爹,儿子可不可以打回去?”林晨一句话惊呆一屋子的人。 林海挽挽袖子,沉下脸,喝道:“林晨,你试试。”反了天了,还要打先生? 林晨在林海的威压下,瑟缩了一下,“爹爹,要是先生冤枉儿子呢?”林晨被林旻陷害,背了几次黑锅后,对林旻,敢冤枉我,打。 “先生教了几十年书,不会轻易被糊弄、冤枉你的。再说,还有姐姐陪你一起上课。” 林晨看看黛玉,又看看母亲,不甘地说:“爹爹,母亲就冤枉儿子。是林旻打碎的花瓶,母亲信林旻的话,说是儿子打碎的。林旻说谎,母亲冤枉儿子。要不是儿子打了林旻,哼。” 林海看纪氏,纪氏略有些不好意思。“晨儿,母亲昨天不是查问清楚了吗?” “爹爹,姐姐的芙蓉花钗,不是儿子打碎的,也不是三弟打碎的,是林旻打碎的。他赖到我俩头上,林曼看到的。林曼也说谎。”黛玉的芙蓉花钗,林海扫过一眼,是程家送的生辰礼,颜色和式样挺好看,玉质很一般。虽不贵重的,可看样子,该是程泰选的东西。 “林旻,怎么回事儿?” “爹爹,儿子就是想看看,看看。姐姐藏起来了,不给看。没拿好。”林旻一脸的无辜。 “曼曼,说实话。” “爹爹,”林曼是个爱撒娇的小女娃,看父亲严厉了,眼泪立即一双一对地落下来,“四哥,四哥,让女儿和姐姐说,二哥和三哥抢花钗,把花钗摔碎了。” 林海问纪氏,“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纪氏赔笑,“花钗是春闱时候的事情。花瓶的事儿,是昨儿晚饭前的事儿。”说起那羊脂玉的花瓶,纪氏心疼的不得了,那是林海去年送她的生辰礼之一,她非常喜欢。平日里怕被孩子打碎了,都是看看就收起来。昨儿把那花瓶拿出来,是因为林海回来的早,她让丫鬟去剪几支颜色艳丽的菊花插瓶,想着吃饭前,能一起赏赏花。可前面小厮来报信,说老爷那里来了客人。她随手放下花瓶,出去问是什么人。等她问明白是荣国侯和缮国公世子来了,再回来,就那么一会儿,就看到心爱的花瓶碎了。唉!——昨晚好容易安抚住被误会的林晨,哄好被打哭林旻。怎么今晚儿,林晨又提了出来? 听听孩子之间的称呼,二哥、三弟,这俩当哥哥的一伙儿,把弟弟妹妹叫成林旻、林曼。看来林旻的蔫坏捣蛋,已经影响到兄弟姐妹的关系了。得好好梳理清楚几个孩子之间的事儿,不然越积越深的小事情,影响兄弟感情就不好了。 “林晨、林暮,还有什么事儿,都说出来吧。爹爹给你们做主,不会委屈你们的。” 林暮瘪嘴,“爹爹,林旻今天说我是小娘养的,不能和他一块上学。” 林晨拉拉林暮的手,看那意思是想安慰林暮。 “林旻,过来。” 林旻慢吞吞走到林海跟前,“爹爹。”林旻觑着林海脸色,心虚地笑着:“爹爹。” “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夫君,旻儿还……”纪氏看丈夫变脸,想为幼子求情。 “夫人!”林海打断纪氏的话,脸色沉了下来。 “林旻,这话你听谁说的?”林海看林旻在瞧纪氏,压沉了声音,喝问起来。 林旻有点被吓住了,磕巴起来。“爹,爹,不是我说的。儿子昨晚带妹妹进来,不小心打碎了花瓶,就拉着妹妹躲到里间。二哥和三哥在我和妹妹后面进来,春柳姐姐问是谁打碎的花瓶。后来二哥、三哥出去了,儿子就记住说三哥是小娘养的,不该和二哥一样读书。” 纪氏房里的几个大丫头,吓得立即就跪了下去。 “林旻,你知道小娘是什么意思吗?” 林旻晃头。“不知道。” “晏晏,这话你听林旻说过吗?” 黛玉摇头。“爹爹”黛玉也要哭了,弟弟妹妹都归她管的。“爹爹,女儿不知道。” “爹爹,妹妹和我一起躲在里间,她也听到了。” 林曼一看父亲看她,噙着泪珠点头。“爹爹,女儿听到了,女儿没说。” “林晨,林暮,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母亲、姐姐?” “告诉母亲,母亲会说林旻还小,大了懂事就好了。” “林暮?” “爹爹,姐姐是女孩子,我和二哥要保护姐姐的,这点小事儿,不用靠姐姐。” “你想怎么办?” “要不是爹爹问起,儿子早和二哥商量好了,再打林旻一顿。今晚爹爹回来吃饭,那就明晚打。”林暮说的很轻松。 “哇,”林旻大哭起来,“爹爹,二哥昨晚就打我了。 ” 黛玉凶林旻,“闭嘴,不许哭。昨晚是你该挨打。” 林旻立即收声,开始抽噎着打嗝。纪氏心疼,但看林海把林旻搂怀里,轻轻地给他抹着胸口顺气,就没动也没说话。好在林旻,一会儿止住了打嗝。 林海更头疼了,他教黛玉的“打”,如今在林晨、林暮身上看到“效果”了。 第261章 林海124 林海压着心气,慢慢捋着几个孩子之间的事儿。仨个大的, 遇事就“打”, 与他对黛玉的教导方式分不开。黛玉因身体的弱, 带来性格的软,是需要强悍一点的处事手段。林晨天生的霸道性格,遇事也同样喊“打”,就不美了。倒是林暮,与林晨在一起的多了,行事大方坦率了很多。当着纪氏的面, 也敢说打林旻。看来这半年, 纪氏做的很好, 没让林暮觉得庶子该对嫡子低头。不过,现在不能说他们仨, 遇事就喊打的不对。不然就是出尔反尔, 会把孩子教糊涂、教混乱了。 他决定先从林旻下手,林曼先放放。 “林旻,”林海把小儿子搂在怀里,轻轻捋着他后背顺气, 等林旻平静下来,才问他, “知道姐姐为什么说你昨晚该打吗?” 林旻憋了好一会儿,看躲不过了, 才回答, “爹爹, 儿子错了,不该打碎了花瓶。” “还有呢?” 这回等的时间更久了。林旻靠在林海怀里不吭声,纪氏担心地看看,复又低下头。 气氛压抑,压到后来,林旻又要哭。黛玉从白薇手里拿过戒尺,“啪”地在桌面一敲。 “爹爹,”林旻带着哭音说:“爹爹,儿子不该推到二哥身上,说二哥打碎的。二哥、三哥一起玩,都不带我。” “现在这样他俩能带你玩吗?” 林旻摇头。 林晨插话说:“爹爹,是他跑不快,跟不上我和三弟,他和林曼玩手绢最好。” 林暮点头,支持林晨的说法。 “爹爹,琮表哥过来的时候,林曼也不和我玩,姐姐追二哥三哥,没人和我玩。”林旻也不管戒尺了,放声大哭起来。 “林旻,你有小厮啊。” 林晨忍不住说林旻。 “我不要和小厮玩,我要和二哥玩,和三哥玩。” “林晨、林暮,兄友弟恭,姐姐教过没有?”林海抱着林旻轻拍着后背哄。 林晨和林暮垂头了,“教过。” “姐姐怎么带你俩的?你俩怎么带弟弟、妹妹的?” “爹爹,儿子错了。” 林晨、林暮两个异口同声。 “好啦,林旻,你别哭啦,你又不是林曼。下回我们带你玩。”林晨耐着性子说林旻。 林旻哭声小了,他知道哥哥答应了,就不会骗他。 林海让林旻站好,“林旻,哥哥不带你玩,你可以跟爹爹说,跟母亲说,跟姐姐说,用打碎东西,推给哥哥们,这样是没用的。明白吗?”林旻点头,“爹爹,儿子再不会了。” “叫妹妹说谎呢?” 林旻摇头,“也不会了。” 林海叫丫头们起来,给林旻打水,领一边去洗脸。 他看黛玉有些沮丧,把黛玉招呼到跟前。 “晏晏,没有人可以把所有的事儿,做的完美了,懂吗?” “爹爹,是晏晏没管好弟弟,让爹爹费心了。” “已经很好了。你一双眼睛,看不过来他们四个。你二弟、三弟就是启蒙的功课轻松,闲的。等明天上学,有先生布置功了,就没那么多时间,满府跑着玩了。” 大孩子不愿意带小的玩,小孩子还偏爱黏着哥哥,是这个年龄组的孩子,共同的习性。林旻在半年前就能动心眼,想出歪招来,林海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他聪明。 林海看黛玉情绪好了,又把林曼叫过来。对这个小女儿,说心里话,林海甚少有空抱一抱,说说话的。这孩子虽然记到纪氏名下,但养在黛玉的院子里,是奶娘带着,由着黛玉和院子里的大丫鬟玩大的。林曼和纪氏的关系,只比林暮、好一些,嗯,比林晨也好点点。 “爹爹,女儿不该和四哥一起说谎,以后不说谎了。”林曼很乖巧地认错。 林海觉得惭愧,林晨为什么横冲直撞,是纪氏的纵容;林旻为什么闯祸了,就敢推给林晨,是有纪氏的偏爱。 黛玉以前的乖巧,是因为贾敏把心思,都放在体弱的儿子身上。现在的一幅大姐大的模样,是自己几年才纵出来的。 林暮的忍忍,奶娘为讨好纪氏,被漠视养成的。后来出手打林晨的狠,要打林旻的坦率,是他有内力、有实力,是归荑对他做什么,都不说一个“不”字的后果。是自己在府里把儿子都一样看待,纪氏也努力做到了表面公平的结果。 而林曼这样的乖巧,现在让林海惭愧、心疼,这是唯一的一个少了父母关爱的孩子。 “曼曼,以后遇到任何事儿,都要和爹爹说,和你母亲说,至少要和姐姐说,说实话,好不好?” “好。爹爹,可不听四哥的,他要打我。” “再有这样的事儿,曼曼立即告诉姐姐、告诉母亲。或者等爹爹回来,告诉爹爹。” 林曼点头。 林旻洗干净了,又蹭回林海身边。这孩子,看来得抽时间好好带在身边教导了。林海看着和自己酷似的脸孔,怎么也想不出这么点大的孩子,明的达不到目的,就能想出歪的来。然后,还吓唬林曼,帮他出伪证。 林海把几个孩子都安慰好了,一家人团团围坐,高高兴兴地吃迟来的晚饭。饭后,林海叮嘱他们,明早要按时去上课,去晚了,先生要打手板的。然后让丫鬟嬷嬷陪着孩子们,各回各的院子休息。 只剩夫妻俩了,林海才与纪氏说“小娘”的事儿。 “婉容,说说昨天的丫鬟吧,那些话是怎么回事。”堂前教子,人后教妻。林海提醒自己给纪氏这个主母留足体面。 “老爷,那些话,就是春柳她们随便说说的。”纪氏避重就轻,林暮本来就是姨娘生的,奴婢养的。不过她很庆幸,春柳他们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不在场,不然也得把她兜进去。看丈夫这么严肃的样子,可真让人吃不消。她可不想让好不容易恢复的夫妻关系,再回到几年前。 “婉容,暮儿是我的儿子,这府里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因他的生身姨娘,看低了他。”林海看穿纪氏若无其事的表情下,还掩着林暮就是小娘养的,说说怎么了的心思。 决定给她来个狠的。 “要是你这院子里,再传出来这样的话,为夫就把暮儿,记到贾氏的名下。” 那怎么成。纪氏立即向林海保证。 “夫君,妾身一定会管好主院里的人,再不会有这样的混话。” “昨天说这话的那几个丫鬟,你自己处罚吧。” “好。”纪氏点头,林海让她自己处置,是给她留了脸面。 “妾身这就一人打十板子。” “好,小惩大记。” 林海看着纪氏传管家娘子,把昨日在屋子里的几个大丫鬟,以妄议主子的名头,都打了板子。他对纪氏处置丫鬟的干脆利落,很满意。 “婉容,那花瓶碎了就碎了。小孩子免不了要贪新鲜,又拿不稳的。回头我再找找,要是找不到同样的,就买块羊脂玉,让人再给你雕一个。” “谢夫君了。”纪氏得了林海的这个许诺,心里也舒服了些。 “婉容,晨儿过了六周岁,暮儿是能沉下心气的,该教的功夫,他们仨大的,你看着一起教。” “内功心法呢?” “那个我来教吧” 纪氏满意了,她早发现林海的内力比她高太多,开始她以为是年龄的缘故,自己累积的不够。后来发现黛玉也比她强,纪氏认识到这是心法的差异。 “夫君,曼曼以后也学吗?” “曼曼以后再说。晏晏学,是因为心肺太弱。” 就是嘛,这个内功什么的,都是传子不传女的,她还是哥哥私下里,偷偷教她的呢。 “婉容,你早点休息,我还得去看看暮儿,得把他的心结解开,免得旻儿挨打。” 纪氏点头,林暮下手太狠。上次把惹恼他的林晨,打得鬼哭狼嚎,满花园子地乱窜。要不是晏晏及时出手,恐怕会把林晨打个好歹的。纪氏做为亲娘,听晏晏说林晨怎么惹恼林暮的,也不得不说林晨该打。不过从那以后,小哥俩再和好了,林晨也知道收敛自己,不再没限度地撩掰林暮了。纪氏再是心疼林晨,也看到这样打一顿的好处,总算知道个眉高眼低了。 唉,希望林暮别去打旻儿,他可没有林晨结实。 林暮早洗漱好了,在床上打坐呢。林海进院子,丫鬟、婆子请安的声音惊动了他,林暮开心地笑了。 “爹爹,爹爹,儿子知道爹爹会来的,儿子等着爹爹呢。” 林暮从床上一跃而起,扑到林海怀里,非常高兴。 林海赶紧接住林暮,抱在怀里。他拍拍林暮的屁股,往上抱抱。这小子越来越沉,现在比林晨结实多了。大概是那一年多,天天晚上都抱着,给他疏通经脉,林暮私下里和林海很亲昵。 “说说爹爹为什么会来?” “爹爹是为小娘那话来的。爹爹放心,儿子不在意的。姨娘原本就是丫鬟,儿子就是小娘养的。又怎样了?!姨娘有那个福气,她比母亲屋里的丫鬟们漂亮。她们那么说,是她们想当姨娘,爹爹不要她们。”林暮笑得得意。 这是个腹黑的团子啊。亏得自己怕他幼小的心灵受伤害了,说了纪氏,又看着纪氏,把那几个大丫鬟都敲了十板子。还紧忙着赶过来,一路上还斟酌着,要怎么开解他呢。 第262章 林海125 “暮儿,你这样想就好。你这样, 爹爹就放心了。” 林海把这句话说出来, 是真的放心了, 他再不用担心府里这唯一的庶出子, 发生心灵扭曲的事儿了。 “爹爹放心,儿子早明白的。琮表哥说,生他的人, 连姨娘都不是呢。现在他走出去, 别人看他,是侯爷的儿子。看我,就是阁老的儿子。现在是看爹。等我们长大了, 看自己的本事。” 这个认知对! “你琮表哥怎么和你说这些呢?” “贾家大舅母院子里的嬷嬷骂他,是小娘养的, 还有好多难听的话呢。张家大表哥在荣国府住的时候, 就教过他了。男人以后,都要靠自己的。” 有张昭教导、开导,难怪! “爹爹, 我们都知道林曼不是母亲生的。”林暮扔了一个雷出来。 林海诧异。 “爹爹, 琮表哥知道生林曼的人是绣娘。他还有一个荷包, 很好看的。是他过来玩, 生林曼的那个绣娘给他的。他说等林曼再大点了, 给林曼。” “暮儿和你琮表哥很好啊。” “还行吧, 他拜托我看护林曼呢。爹爹, 府里没人欺负林曼啊。林旻说打她, 就是吓吓她,一次没打过她。爹爹,你说,是不是因为琮表哥护着林曼啊?” “为啥啊?”林海发现自己既往与孩子的交流,太泛于表面化了。 “林曼以后是要给琮表哥做媳妇的,琮表哥肯定护着她啊。爹爹也护着母亲呢。” “噢?” “母亲冤枉了二哥,爹爹就没说母亲。” “男人当然要护着自己媳妇啦。不过,你母亲要是做的不合适了,爹爹会提醒她。” 林暮狡黠地一笑,“爹爹过来的晚了,是‘提醒’母亲?” …… 卖膏的,这孩子,这么小,是人精吗? “暮儿,你母亲刚才,把昨天乱说话的丫鬟,一人打了十板子。你母亲是公平的,谁做错了事儿,都不偏袒。上次你打你二哥,你母亲偏袒谁没?” 林暮不自在地在林海怀里扭,觉得膝盖疼,屁股也疼。吭哧了一会儿,才说:“母亲是公平的。上次的事情,儿子都认错了。爹爹,不要再提啦。” “那你以后遇到和你二哥、四弟的事情,先和爹爹说,谁错,爹爹罚谁。好不好?” 林暮想想,说:“好吧,先和爹爹说。” “乖。你和哥哥、弟弟都一样的,谁伤了,爹爹都会心疼。可你比你二哥和四弟先有了内力,你不能动手打他们的。” “嗯。儿子记着。爹爹上回说过了。” 他还记得爹爹打得他屁股肿了好几天呢。 “暮儿啊,爹爹和你说,你四弟以后再不会说那些混话了。你母亲会约束他,爹爹抽空也会教导他。” “爹爹,你打他一顿就好了。上次花钗的事儿,就是二哥打的轻了。昨晚林旻才又赖二哥的。” 林海认为林暮说的有道理。熊孩子哦,有时候还就得打一顿,才能少犯熊。 尽管他是林旻的亲爹。 “暮儿,昨晚你弟弟说那话,他并不明白那话是什么意思,今晚你都听到了的。对吧?” 林暮点头,“可是,爹爹,他也知道那不是好话的。” “所以啊,你和你二哥应该给弟弟讲明白,那不是好话,不能说。你姐姐教你们的时候,是错了就打?还是讲明白道理了,再犯错才打的?” “姐姐谁也没打,姐姐就吓唬人。” “你怕不怕?” “怕。” “姐姐又没打过你,怕什么?” “爹爹,做错事儿了,会心虚的。哪里还要姐姐打。” “你弟弟现在知道错了,还要打吗?” “爹爹。”林暮瘪嘴,犹豫一会儿,不情愿地说:“要是林旻再说呢?” “你告诉爹爹,爹爹罚他。” 他摩挲着林暮的后背。 “好。听爹爹的。” “天晚了,明天要上学了。爹爹还有事情要做,你睡觉,好不好?”“好。爹爹晚安。” 林暮和林海搂个脖,听话地爬回床,钻进被子里。林海吩咐上夜的丫鬟婆子小心些,心绪复杂地离开林暮的院子。 林海决定,得去找贾赦,好好谈谈。让他把邢夫人院子里的人,也好好管束管束,别把他的小女婿委屈着了。 林海离了林暮的院子,横穿过主院,往林晨的院子走。林晨行事直率,又是个承诺了即做的性子。把他横冲直撞的劲头收敛些,很容易成为一个性格坦荡的人。过几年黛玉出嫁了,林晨真的是能带好弟弟、妹妹的好哥哥。 林晨的院子还没有熄灭灯火,看来还没睡。守夜的婆子,看林海进了院子,赶紧过来说:“老爷,四公子一定要跟着二公子睡,今儿就晚了一点点儿,平时早睡了。” 林海点头,径去林晨的卧房。还没进门,就听林晨说:“林旻,你要不好好躺着,我就让你嬷嬷抱你回去了。” “二哥,我要和你睡一个被窝。”林旻的声音,含着讨好。林海不想看自己讨好人的表情,就站在卧房门口。 “二公子,你带四公子一起睡吧。” “那你不能尿床啊。” “二哥,我早不尿床了。” “你也不能踢被子的。” “不踢,不踢。” “哎,林旻,你的脚,你不能放我腿上。” 林海听到屋里的小哥俩,开始叽叽咕咕地笑,丫鬟劝说小哥俩要睡觉啦,明天上学等等。他想了想,默默退出了林晨的院子。书房里还有带回来的公事,加班熬夜去。 远在金陵的甄应嘉,从太上禅位后,他就知道以后会大事不妙。他也不是一点儿没谋算过。他几次想把自己的庶女送进宫里,都没有办成。今年春天的选秀,他把年龄适合的嫡女送了过去,万万想不到,当今把闺女指给了忠顺郡王做侧妃。这是他的老来嫡女,从生下来,就是捧在手心上的,如今却要去做侧妃。 虽侧妃也有诰命,但依甄贵妃的侄女儿,靠老太太的面子,求求太上,也能指给宗室其他郡王做正妃。而外甥是得罪死当今的皇子啊! 心疼死他了…… 指婚的圣谕下来了,甄应嘉再心疼女儿,还是要把女儿送去外甥府里做侧妃。他打点起精神,把身边能挪用的银两都交给妻子,又收拾了差不多的嫁妆,让妻子带去京城给女儿。 甄夫人不解,“老爷,哪里要这许多压箱银子?” “唉,这哪里是压箱银,这是我甄家子弟,以后活命的根本了。要是忠顺以后念着舅家,把你们妇孺都安置好了,也就不亏我这些年待他了。” 甄夫人吓得发抖,“老爷,老爷,怎么会到了这一步,老太太还活着,太上还在呢,贵太妃在宫里也好好的呢。” “许是我多虑了。银票放在女儿那里,和你这里,应该差不了许多。若无事,等两年再取回来。你放心去嫁女儿吧。做侧妃也是有诰命在身的,也不委屈她。你要好好教导女儿,一定把住忠顺郡王的心,先是王,而后是夫,最后才是表哥。” “是。”甄夫人有些发蒙。 “让女儿按老太太的教导做事吧,再不会有错的。” 甄应嘉送走夫人,知道自家这几个嫡子嫡孙,都是在名册上的,只要有事儿,怎么都是脱逃不出去的。还好,长子的通房,才生了一个庶孙。那通房原就不是内宅里什么得脸的丫鬟。甄应嘉几番思虑后,叫来长子。父子商议半宿,把事情安排妥当了。 翌日,甄应嘉的长子,打发人去衙门,消了府里一些个奴才,还有他奶兄夫妻俩和那通房的奴籍。 再到黎明时分,一辆青油小马车,只载着那抱孩子的通房。跟车的是长子的奶兄夫妻俩,静悄悄地离开金陵,往南边去了。 甄家悄悄地出售了一些不打眼的产业,也派了一些心腹家人,往自家认为信得着的老亲,送去一些日后的救命钱。 中秋节后,圣谕发到金陵,内侍敦促接了圣谕的甄应嘉,赶紧进京。 甄应嘉打点了内侍说道:“公公,总要本官与母亲禀报一声。看老夫人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太上。” 内侍一见甄应嘉这么说,只好陪他去内宅见老夫人。 甄应嘉见内侍寸步不离的,知道大事已坏。带了内侍进了老夫人的院子,打发守在院子里的小丫头,向内禀告。 甄老太太虽已经过了八十岁,也看出儿子面色的惶恐,是竭力压制,却控制不了的。又有内侍陪着,不离左右。赶紧问道:“我的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母亲,当今传儿子进京,有些事要儿子去辩驳。儿子归期不定,母亲多多保重。” 甄老太太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我的儿,你忠于王事,如何就到了这般?” “母亲也毋须烦恼,今上也要度法量衡,不会冤枉臣子。” 甄应嘉往上磕了三个头,辞别母亲,吩咐长子照顾好老夫人,跟着内侍上京去了。 第263章 林海126 府里从请来张先生以后,白天少了孩子满府的嬉闹, 安静了许多。虽然二个小的可以上半天学, 但林旻喜欢黏着林晨, 下午他也跟着去,林曼自己一个人无趣,也只好跟着去混学堂了。 张先生因着林海先说了男孩子的调皮,第一天开课,就拿着戒尺,把什么情况下要打打手板, 先解说了一遍。张先生觉得林阁老赠送的戒尺很有用, 每天上课前, 他拿着戒尺一拍,三个男孩子立即就正襟危坐, 好好听课了。 蒙学的内容, 黛玉给林晨和林暮讲过,后来林敏和林曼也由黛玉启蒙,当时看着是林暮学的最好。张先生一边给他们复习,一边又给他们讲了一遍。教完一个月后, 张先生向林海汇报几个孩子的学习。 “东翁,几个孩子学得都好。林晨只要学会了, 学的是最扎实的;林暮聪明,学的快;林旻, 虽不能说他过目成诵, 却是最有灵性、有心劲的一个。依着老朽看, 他倒不必拘于六周岁正式读书,他现在就可以和林晨、林暮学一样的。只是林曼,依老朽看,这孩子的灵性不在书本上。照林晏差的多了一些,只能勉强跟着学。可惜林晏是女孩子,不能科举。” 林海认为张先生教学几十年,看了太多小孩子,而且他对几个孩子的评论,也很中肯。在教学这块,林海放手予以先生做主。他只要有时间,就一定会看看孩子的功课。而黛玉,陪了弟弟妹妹上了半个月的课以后,看他们都能认真听先生讲课,不在课堂调皮捣蛋,也不再从早陪到晚。每次上课,张先生先看黛玉的功课,然后给她讲解。黛玉听完张先生给她的讲解后,拿着张先生布置的功课就可以离开教室,每天半个时辰左右,就可以离开教室。剩下的四个进度一样的,张先生给黛玉讲解的时候,他们就是背书,然后先生一个一个检查了,再讲新的内容。 张先生并没有因为林暮学的快,林旻的过目成诵,加快进度。反而依照林晨的接受度讲课。林海也发现了,只要林晨掌握了,林旻在先生的讲解上,会有自己的小见解小发挥;林暮则会一丝不差,记得十分的精准。而林曼,因有黛玉的补习,只能够记得大概,勉强跟得上。 纪氏把主院的一个侧院收拾出来,每天早饭前带他们打拳,开始的时候,每天只有一个动作,弓步出拳。几天以后,在一边看着的林旻和林曼,都能做的像模像样。纪氏就把五个人混在一起教了。二个月的时间,堪堪教完了一套简单的拳法。然后,纪氏就每天早晨带着四个小的打拳,黛玉去烟雨楼。林海在休沐的时候,也加入打拳的行列。 林晨答应带着林旻玩以后,林旻每天都赖着去林晨的屋子里住,林晨去哪里,他都要跟着。没多久,林旻就搬去林晨的院子住。对这点,林海不干涉,随他们兄弟喜欢。纪氏却很高兴,林晨能够照顾弟弟了。原来林晨和林暮带着一群小厮跑着玩,现在下课了,也会放慢了脚步等林旻。没几日的功夫,下午上完课,变成林晨和林暮拉着林旻,带着十几个小厮,呼啦啦地往主院跑。 纪氏知道这么大的男孩子,是不肯一步步地走路的。她又怕摔了林旻,说了几次,让林晨和林暮拉着林旻,不要跑的太快。林晨和林暮到底还是跑慢了一点儿,反正也没有摔到过林旻,纪氏也只好由着他们每天跑回来。跑到她收拾出来的正房西屋,在黛玉的监督下先做功课。做完功课后,可以在晚饭前,骑一会儿果下马。 林曼跟不上男孩子的速度,总是落在后面。哭了几次后,林海只好安慰,哥哥们跑的快,追不上也没啥,女孩子文静地走路更好。 “爹爹,姐姐就能追上哥哥们。”林曼很委屈。 “姐姐比哥哥大了好几岁呢。” 林海的安慰,没起什么作用。他只好去找张先生商量。最后,张先生允了林曼提前半刻离开学堂,林曼总算是能与哥哥们一起到主院了。 可写完作业了,三个男孩子又跑去骑马。黛玉怕弟弟出事,只好追着过去,把林曼就丢在了后头,让她带着丫鬟慢慢走过去。 林海要是回来的早,见到的准又是哭得眼泪涟涟的小女儿。林海想了又想,让针线房给林曼的小马,做了一个粪兜。每天让马房的小厮,瞧着时间,等三个男孩子从纪氏的主院跑出去后,把小马牵到主院门口。让林曼出来就能骑到马,才止住了林曼的啼哭。 为着早半刻的离开课堂和骑马,林曼与林海亲近起来,有什么话,也肯跟林海说了。这让林海松了一口气,小女儿在认可黛玉、贾琮之后,认可了他这个爹爹。 林海从和纪氏说了要教林晨内功心法,每天晚饭后,就把林晨带去烟雨楼教导,林旻寸步不离哥哥。林海看林旻也跟在一起听,怕他自己胡练,只好二个孩子一起教。林晨是属于心思坦荡、不存杂念的人,林海怎么教,他就怎么学的。学的比黛玉慢,等掌握了,进展速度却与黛玉差不了太多。林晨这样的学习特性,常让林海不由自主地想起金大大的郭靖。不过让人心喜的是,林晨比郭靖聪明了许多。而林旻因为小,只要能跟着哥哥,哥哥做什么,允许他也做什么,他就心满意足了,也不阴着调皮捣蛋了。他学的不比黛玉慢,可他总想着在父亲教导的基础上,添点自己的主张。林海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心思,去关注他,严令他只能在自己看着的时候,才能练习,也必须要按照自己教的运气方式练习。 冬月底,林海和纪氏一起考核五个孩子拳法,由以前的混在一起练习,改成每个孩子一个个地单独打拳。很简单的同一套拳法,五个孩子打出不同的特色:黛玉的一招一式,轻灵圆转,美不胜收;林晨是大开大阖,一拳一脚,都夹着坦荡到底的威势;林暮则是中规中矩,出拳、踢腿的速度、力量、角度,拿捏得与纪氏所教的,分毫不差;林旻则是在纪氏所教的招式上,时不时就有一点儿小变化。配合他的神态,使出来以后,林海和纪氏都点头,好像只有这样的改动,才是属于他的拳法;而林曼,每一招都有其形,而不得精髓,更别提有自己的特色了。 林海对五个孩子,挨个地表扬了一番。到林曼,林海明白,这孩子的智力水平、运动能力也不差,可就是给聪明的姐姐、哥哥一比,差距拉的太开了。还好,林曼没有看出来自己与姐姐、哥哥,在先天上的差距,乐呵呵地接受了林海的评语,说她打的拳,和母亲打的很像。 林海评完林曼的拳法,和纪氏交换眼神,那一眼,彼此都明白,林曼没有学武的天赋和灵性。因不指望她以后在武学上有什么,权当是锻炼身体吧。 每月的初一,纪氏会与黛玉一起去潭柘寺进香。从孩子们有了先生以后,她早晨带孩子打拳,白天会叫了莺歌和那几个歌姬到主院给她唱曲听。傍晚,五个孩子一起到主院做功课,然后骑马,或是在主院闹腾到吃晚饭。在主院一起吃过晚饭,林海带着林晨、林暮去烟雨楼教导,黛玉领着林曼回院,林暮则回他自己的院子。 因黛玉渐大,已经是跟着母亲出去走动的年龄了。纪氏要跟着李老夫人去参加一些翰林院家眷的聚会,会领着黛玉;张家嫁女、牛家嫁女,纪氏也领着黛玉过去。程家娶媳,因黛玉已经赐婚与程家次子,纪氏与林海一起去程家走动。 纪氏回来之后和林海说:“夫君,往日出门都和晏晏一起,这一次没晏晏陪着,竟是各种的不习惯,好像缺少了很多。” 林海笑,“为夫可都是自己一人,孤单冷清的很呢。”男女客进门以后分开,纪氏去了内院,林海在外院。 “再有十年八年的,晨儿和暮儿几个,当能随着夫君一起出门了。” 是啊,还要十年八年的,这仨孩子才能走出家门去科举。林海和纪氏都盼着孩子快点长大。 几个月这样的日子过下来,纪氏的气色越来越好,脸色也红润起来。年前,赵老大夫给一家人都把了脉,林家大人、孩子的身体都很好。赵老大夫还对林海说过,县主的身体,比生林晨之前要好,再生一个也是可以的。 林海……纪氏…… 甄应嘉到京以后不久,牛世子和御史台、都察院派出去的人,就把甄家的一些违法事,八百里加急送回了京城。人证和物证,则在御林军的护卫下,跟着进京。 第264章 林海127 这一世,当今因为两淮的盐政, 有林海给张浩交接的彻底;又有林海原来的两个幕僚, 出任了张浩的助手, 盐税方面没有减少收入, 更有盐税的暗帐做支撑。武有贾赦做了兵部侍郎、经营节度使,更因贾赦收了缮国公府在兵部的多年经营、王子腾报复忠顺的一系列动作,使得今上提早掌控了京营。文有林海和程荫的联手, 三届春闱以后, 像恩科的那一批人,已经崭露头角能顶上来了。今上的底气,足了许多, 提前了对义忠郡王,忠敬亲王, 忠顺郡王的势力, 进行了清洗。 甄家是开端。对甄应嘉的每一项指控,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派去的官员,都进行了严格的审核。上报给今上的时候, 每一条罪状, 每一个证据, 都是经得起辩驳的。这些不容辩驳的指正, 还有赖忠顺郡王的不懈努力。 忠顺郡王心里很清楚, 今上要整收朝廷大权, 拿他外家开刀, 既能杀鸡骇猴, 又能公报私仇。可他现在却无力护持住外家,连进宫求父皇,都进不得皇宫。除了咬牙后悔,当初没弄死了今上,忠顺郡王动员自己的残留势力,努力质询对甄家的每一项指控,意图减轻外家的罪行。还别说,在忠顺郡王的努力下,一些似是而非的、或者莫须有的,都从甄家头上摘了下去。 等临近年关了,今上才放了他进宫,去见甄太贵妃和太上皇。 甄太贵妃养优处尊五十年,一朝得知娘家除了亲娘,都被羁押来了京城,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人也昏了过去。吓得宫人赶紧请太医,同时报给太上。 太上对甄太贵妃极为喜欢,听说她呕血病倒,急忙过来看。得知原委,一声长叹。心里说,是自己对甄家的偏爱,害了最护着自己的、精奇嬷嬷的满门了。 太上拍拍甄太贵妃的手,说道:“你放心,朕还活着呢。” 太上令人传了今上来慈恩宫,对今上说:“甄家,你欲如何?” 今上把带来的甄家宗卷,亲手递给太上,“父皇,您看,这每一罪、每一证据,都是反复核查的。甄家日子奢靡,欠了户部银两过百万,伸手盐税,亏空织造府,卖官鬻爵,纵奴行凶,欺压黎民等等,论罪,累计起来,非同小可的。” “唉。那户部的欠银,有朕南巡建行宫的花销,朕当初允了甄应嘉,从盐税和织造府那里填补。” “父皇,甄家几十年并没有补上多少,摊下来一年补了不到万余两。而甄家每年从盐税所得不止十万两,甚至更多。” 太上闭闭眼睛,他知道,甄家得的银子都去了哪里,都干了什么——都添给了忠顺。可这话,他又怎么和日渐把大权,握得更多、更牢的当今说呢。 “从甄家,抄出来的财物,可够还上欠银?” “将将够了三分之二,却无什么现银。甄家的财物,分送多处亲密人家寄存。或许都缴集全了,能够吧。” 太上沉吟一会儿,复开口说道:“令甄家还清欠银,可好?” “父皇,甄家之罪……” “依你呢?” “三司拟的处罚,原是十五岁以上男子砍头,余者同女眷一起发卖为官奴。” “咕咚”一声,屏风后传来摔到的声音,以及宫人轻轻的呼喊,“娘娘”、“娘娘”。 太上的脸色变了变,顿时看得出的心灰意冷,呈现在今上眼前。他神色沮丧,把那些案卷递回给当今,无精打采地说:“罢了,如今你说了算了。眼里哪还有我这个无权的太上了。”三司那些老臣子,是半点不顾及朕啦。 “父皇,儿臣岂敢。依父皇,怎么呢?” “甄家还清欠银,贬回原籍,三代不得科举为官。如何?”太上向前倾身,双手攥出青筋,盯着眼前的儿子。 “都依父皇。”今上知道,有太上的精奇嬷嬷活着,太上肯将甄家如此,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太上松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比那些忘恩负义的臣子,更顾及自己。 被羁押在大牢的甄家人,得到这样的处罚圣谕,都欣喜若狂。绝处逢生啊!只待交清欠银,就可以全家出了大牢。收了甄家财物的人家,在忠顺郡王带人上门后,不仅交出先前帮着隐匿的财物,另外还多少填上一些。甄侧妃拿出她出嫁前母亲交给她的大部分银票,嫁在京里各豪门的甄家姑娘,也凑了不少。终于凑足了户部的欠银,在年前把一大家人接了出来。 林海让林计把必要的流动银子留出来,然后把能准备能筹到的最多的现银,都带入京城,合着薛进送来的分红银子,又让林晨把库里的现银也准备好。他提前与户部尚书打了招呼,要买多一些、与甄家一案牵连的那些犯官、被没收产业。 纪氏去张家,参加张家嫁女的婚宴,与户部尚书的妻子坐在一处,也就知道了林海的打算。手有余银的官员,都盯上了这些产业。纪氏回府后,打发丫鬟请林海来。清场后,把一个紫檀盒子交给林海。“夫君,妾身嫁与您,嫁妆都是您给的聘礼。日常所用,夫君又给与的富足,妾身也没有抛费之处。这几万两,也都是夫君这几年给妾身的,夫君且拿去,看有什么适宜的产业,也看着添置了。” 林海每年给纪氏一万两,又陆续给了她两个小庄子、几个小铺子。从黛玉跟着纪氏出门走动,纪氏每月都会领了黛玉,去添些新鲜式样的穿戴;或叫了商家拿着新鲜东西进来,让周先生和富嬷嬷帮着黛玉挑选。这些开销,不需要动用林海给纪氏的银子,林海早交代了,由府里的帐房结账。所以,纪氏这匣子里装的,是她嫁给林海后、这几年的所有。 “这些银子,你留着傍身好了。为夫已经准备了许多,差不多够了。” “夫君,妾身是说,以后孩子过继出去,总不好没一点儿基业的。” 林海笑笑,接过盒子,把盒子里的银票点数出来。想想,还是留了一万两放回去。“这些,你留着,什么时候有个急用的,也方便。”林海扬扬手里的银票,“这些,我会看着添置些生息好的产业,以后给那孩子。婉容,你实不用担心这些。就是过继出去,也是我林海的骨血。到时候,我会在家谱上,添上那么一笔,纪氏一族的血脉是林家的分支的。林纪两家的后代,要守望相助。我断不会让那分出去的孩子,孤零零地少了依靠、过得不如本家这几个。” 纪氏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冲林海深深地福身,泣不成声地说:“谢谢夫君。谢谢夫君。纪家的列祖列宗,也都会感谢夫君的。妾身来世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夫君的。” 林海赶紧放下手里的银票,扶起纪氏。 “婉容,你我是夫妻,这些都是为夫该做的。不必说什么来世做牛做马报答的。” 纪氏俯在林海怀里,好好地哭了一场。哭完了,捂着脸,非常不好意思。 “夫君,妾身就是太感动了。” 林海喊丫鬟打水进来,服伺纪氏梳洗。等纪氏情绪平稳了,又宽慰了纪氏几句,才带了银票回前面。林海边走边想,要是纪氏知道,自己为了林家的孩子,以后能多得些程家、贾家的关照,林家的嫡长房,将由黛玉的次子,那个计划过继给贾氏生的长子名下的嗣子承继,不知道纪氏会不会因今天、他对纪家香火承继的长远打算,让事情好办一点。 还有三子七孙压在头顶呢,给出去一个,必须要收回来一个,呵呵…… 至于纪氏再生一个的事儿,随缘吧! 这几年,李老夫人没少开导纪氏。学学其他人家做嫡母的,待庶子大面上过得去就好。不用特意去管,也不用刻意去针对。为一个庶子,伤了夫妻感情,太划不来。 李老夫人还劝她,林海把那姨娘弄去书房的院子,是好事。那姨娘必是不好随意走动,才一年不得见那庶子几次。总好过放在后院,让那庶子日日能与姨娘见面。等以后,那庶子长大了,也不会为不得见他姨娘,怨恨她。她若是能待庶子好些,说不定还能养转了庶子的心思。起码那庶子大了以后,说出去,都是她这个做嫡母照管大的,为着孝道的名声,庶子面上也得敬她。 与林海在观念上的冲突,纪氏自觉受伤颇深。但在李老夫人的开导下,她也慢慢地琢磨明白了,把嫡子和庶子,分出明显的高低贵贱,在丈夫这里行不通。在林家,她必须要抛开自己娘家的方式,按着丈夫的心意去做事。她试着不区分嫡子、庶子公平地行事,她很快发现,多做一件、多做一个月,丈夫对她就能近一分,好一点儿。 所以,她待林晨、林暮、林旻,除了吃的、用的,是一式仨份,就是态度,也努力做到一样。最近几个月,早晨,带几个孩子一起打拳,纠正每个人的动作,都是一样地用心;晚上下学了,孩子们又按照林海的安排,回到主院,由纪氏看着,黛玉领着,一起做功课、玩耍、吃晚饭,晚饭后才各自散去。 这几个月,林海在晚饭后,都带了林晨、林旻去教内功心法。随着俩儿子与丈夫在一起的时间增多,纪氏发现长子越来越有哥哥样,而幼子也不再调皮捣蛋。 眼看着丈夫在主院与自己相处的渐渐好起来,俩儿子也越来越省心,纪氏的心情也越来越欢愉了。 第265章 林海128 这一年的冬天,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与甄家往来密切的, 虽然因忠顺郡王带人上门, 交还了甄家寄存的全部财物, 都还多少添上一些, 帮着甄家还了户部的欠银,赎出在押的甄家人。 他们自觉做的可以了,可在御史和今上的眼里, 那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甄应嘉被勒令来京面圣, 当庭辩驳御史弹劾他的那些事情。这中间,甄家派人寄存财物,敢说不明白是为了怕抄家而藏匿的? 收了甄家寄存财物的, 也因此收到弹劾。 当今把弹劾的折子,发给内阁, 知会被弹劾的官员, 在上元节以后,交自辩的折子。 这还让不让人过年了?存心的是吧?! 旧年封笔的最后一天,今上心情甚好地把贾赦和程荫, 一道叫去上书房, 还让人烹制了他最爱的大红袍。薄如纸的小小茶盅, 捏在贾赦的手指间。透过醇厚的茶水颜色, 依然还能看到贾赦的手指。 “茶好, 茶盅更是好器物。”贾赦一口喝了略烫的茶水, 仔细回味了一会儿, 大赞。 “喜欢啊, 一会儿给你们一人带一套回去。不过这大红袍不多,繁森和恩侯,你俩分半斤吧。”御品的大红袍就那么十几斤,太上皇也喜欢。这些东西,今上再喜欢,也会先供足太上的慈恩宫所需。 俩人起身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天/朝流行起喝功夫茶。各式各样的茶具,还有什么紫砂的,价格也越来越俏。依当今看,还是不如这薄胎的白瓷茶杯。 今上的心情好,喝着茶、就着茶点,惬意地和贾赦、程荫聊天。二人也都知道当今是为户部又入了一大笔,还把忠顺郡王的身家削下不少,年后还能把与甄家关系交好的官员,再收拾一批下来的事情高兴。 “繁森,你那里这几年准备的进士,年后可要派用场了,到时候,不要误了国事。” “是,圣人放心,臣会仔细挑选合适的人,放去合适的位置。” 今上点头。他信得着程荫,除了几十年的宠辱相依的生死之交,还有程荫在看人、识人方面的眼光独到,那些慧眼、伯乐等赞誉的词汇,用在程荫身上,怎么说都不过分。 “还和林家去温泉庄子过年?” “是。家里孩子们都喜欢。” “恩侯呢?” “臣要在京中守着,让永琏带他媳妇孩子、还有他弟弟去。” “辛苦恩侯了,这过年也不得安生。”今上举起小茶杯,对贾赦晃晃。 “臣职责所在,是臣该做的。”贾赦赶紧站起来,谢过当今道的辛苦。 “恩侯,你坐,你坐下。又没有外人的,像繁森一样自在点。”今上看着程荫泡茶,盯着旋转的茶汤,悠悠喟叹,“恩侯,要不是有你,再不会有繁森坐在这里,给你我冲茶了。” 不待二人说话,圣人示意端起茶杯,“恩侯,当初若没有你,我还不知要再遭多少罪。我这就以茶代酒,谢恩侯了。” 程荫也立即举起茶杯,“谢赦兄救命之恩。” 他们君臣说的赤诚,喝的顺溜,慌得贾赦起身要跪,“圣人,那些旧事,都是臣该做的。也是上天将于大任与圣人,先予圣人的磨砺。” 当今和程荫赶紧出手,把贾赦拉住。 “恩侯,私下里,你和繁森一样吧。你这样跪来跪去去,要是先太子登基,你可不会这样的。” 这话说的,这是挑理呢。挑贾赦和先太子感情深、关系好,与他这个圣人还有隔膜啦? “圣人恩宠,恩侯以后恭敬不如从命,还望圣人先恕臣以后失礼之罪。”贾赦说的更诚恳,m的,你们君臣的关系,是我贾赦能效法、能不知深浅学的吗?有事说事,没事儿,放老子回府,老子要抱孙子玩呢。林海也不是个好东西,这一去温泉庄子就是七八天的,害得老子连孙子孙女都见不到了。 不管贾赦怎么腹诽,放飞思想,眼前的事情,还得应付好了。 “恩侯,义忠郡王那里的事情,你可晓得?” “臣惶恐,臣这几年一直在兵部,先为了收拢兵部的人心,最近心思放在京营上,尚无余力顾及它事。可是义忠那里有什么不妥?” “唉,义忠啊。看在先太子的份上,我也会对他容让三分的。要是恩侯能劝阻他,免了一场刀兵祸事,劝阻他能悬崖勒马,他那些事情,我就当没发生。恩侯,你可愿意?” “臣愿意。必竭尽全力。”贾赦在心里翻白眼,敢说不愿意吗? “事成,朕予恩侯五代世袭侯爵。” 这恩赏可大了。可这事儿也是绝对地难办。 “谢圣人,臣定当全力以赴。” “恩侯,你想怎么去做?” “圣人,臣心里无主意。臣想一会儿出宫了,就去问问林海。他是文定侯府后人,这些事儿,他该能有点法子吧。” 圣人和程荫都笑。 圣人揶揄贾赦:“京人当年妄赞贾家大公子文武双全啦,现在遇事就找林海出主意。” “圣人,这文武双全得看与谁比啊。他林海面前,臣可不敢……” “好,随你。这事不急,过了上元节,再与林海说也无妨。” “谨遵圣命。” 君臣又喝了一会儿茶,二人看时候差不多了告辞离宫。圣人送了茶叶茶具,还给程荫拿多了一套,“给你家泰儿,让他送予林海吧。” 程荫谢圣恩,“圣人是偏爱泰儿呢” 今上哈哈一笑,“这几个孩子,独抱过程泰,当然要偏着他一点儿。” 林海这时候被户部的李尚书请了过去。二人是同年进士,这些人隔着各种官场的忌讳,甚少往来。但从林海回京,做礼部侍郎、尚书、入阁,还有张昭的长子,娶了李尚书的嫡长孙女等,因着贾家,俩人还是转弯的姻亲。所以,二人往来密切了。 不过林海心里知道,这人,与自己,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哦。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官场只有永远的利益。呵呵…… 李尚书也知自己在林海回京的事情上,没伸手帮忙,林海说不定心里存了膈应。可二人虽说是同年,可林海小自己十几岁,自己把他调回京,京城的官职就那么多,林海又是贴了标签的太上的人,调他回来——当今还不得以为自己是太上一党的?自己这么些年,在户部兢兢业业地努力中立,熬死多少脑细胞啊。调回来放那里?御史台——俩都御史不得恨死自己啊!放户部,那自己能安然在户部尚书的位置致仕? 所以,呵呵…… 不过过去的就是过去的。 张昭夫妻很感念林海,在他们初初回京时候的照顾。自己的嫡长孙女嫁与张昭长子了,与林海交好,对孙女只有好处。 李尚书今天找林海来,是让他先选甄家抵欠银的产业。 “如海,甄家所有的产业都在这里,这标价的册子是打了七折的,你喜欢那个捡那个。你要银子多,都拿走也可以。” “多谢,多谢。我可没有那么多银子。” “行啦,我不问你借银子。你文定侯没银子,谁家有?” 林海叹气,“威臣,你光看到文定侯府有银子,没看到文定侯府少花银子的人啊。你说说,你家五代繁衍到如今有多少人?要是向我林家一样的人口,怕是银山也积攒出来了。” “如海啊,你家现在可不少儿女了。” “是,威臣,你说的对。你看我这不赶紧地给女儿准备嫁妆,给儿子准备分家的产业嘛。这样三代分下去,也没人说林家银子多了” “那你家祖宗会更高兴呢。到时候,你可是有二十七个曾孙了。” “你啊,不愧是户部做久了,张嘴就是算数。” “哈哈哈,如海,你只说我算的对不对,你高兴不高兴我算的数?” “对,对,你算的太对了。”林海也哈哈大笑,谢过李尚书,认真挑选起来。 庄子,宅子,铺子,林海捡好的先挑了一遍,李尚书叫人进来给林海办过户。这样的大宗交易,不管是不是发卖犯官的产业,都要在户部备案,再去衙门办红契。林海打发林谨回去取银票。 “算了林海,契书什么的你拿走。年后你把银子交来就好,我可不怕你林尚书赖账。”李尚书让林海在欠银的薄子上签字。 “别,可别,欠了几十万的,这年,我都会过不安稳的。” 林海坐在李尚书这里聊天,二人说着说着,就说起了贾琏。 “如海,你眼光好啊。收了这么个入室弟子。永琏灵活,算的快,远的不说,侍郎的位置,以后没问题的。” 林海笑,“威臣,永琏是我内侄子。荣国公与我有遗泽,我当他是长子来教养的。还要拜请你多照顾了。” 李尚书点头。“老太傅当年对我也有恩,如海,你不说,我也会照顾他的。他跟着老于主事学呢,那是户部任一摊都能拿起来的老主事,可惜是举人出仕,到目前这样,已经是难得的了。” 林海也点头,他听贾琏说过于主事,还让人细细打听过于主事的为人、能力。举人出仕,从吏员做起来,又没什么背景,再能干,也就是现在这样了。 林谨很快回来,户部备案的官员,衙门办契书的吏员,也都过来了。人全,好办事。等林海离开户部的时候,他想想所剩无几的现银,准备年后和贾赦借银子。 贾赦现在是有钱的大户。 第266章 林海129林海和纪氏在初一的觐见后,就带着五个孩子去温泉庄子了, 三个男孩子非要和林海挤到一辆车上, 纪氏带着二个女儿坐到一起。一行几十人, 数量马车, 逶迤出了京城。 林家这二辆马车是改制过的,车厢地板做了一些机关,下面放了碳盆。座椅下面有一路上可能要用到的物品,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 林海开始还有精神,勉强回答几个孩子的问题。后来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他再醒来, 是林晨靠着他坐着睡,林暮和林旻滚到了一起。还好几个人身上都盖了东西。 林海一动, 林晨也醒了。 “爹爹, 到了吗?”林晨迷瞪着问。 “还没有,你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爹爹是不是还困?” “还好吧。”昨晚守夜, 然后睡了二个时辰就进宫。幸好每年就这么一次。 林海翻出茶壶等物, 摸摸水还是温热的, 倒了半盏谁给林晨, “晨儿, 喝点水。” 俩人压低了声音, 林暮还是醒了。看看正在喝水的父兄, 悄悄把压着自己肚子的脚移开, 给林暮盖好大氅,仔细掖好了,才对林海说:“爹爹,我也要喝水。” 林晨从林海手里接过热水翁,给林暮倒了半盏,“车晃,小口喝。” “嗯。” “爹爹,还有多久能到啊?”林旻也醒了,喝过水,就依偎到林海怀里。 林海掏出怀表看看,“快了,再有二刻,就能到了。” “爹爹,琮表哥来吗?” “来。” 自从林晨和林暮肯带着林旻了,林旻虽不那么排斥贾琮了,可怎么说呢,轮到林晨和林暮排斥他了。 “爹爹,不把曼曼嫁给琮表哥吧?”林晨晃着林海的胳膊。 “为什么?你琮表哥不好?” “不好。他都没有妹妹嫁给四弟。”林暮替林晨回答。 这理由也是醉了,偏林晨和林旻还点头。 “你们姐姐的母亲是贾家的女儿哦,忘记了?” “没有。爹爹,不可以不嫁吗?”年前的时候,府里一批到年龄的大丫鬟,都发嫁出去了。三个人院子里都有离开的丫鬟,林旻为此还哭了一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人伦大礼,再过十年,你们都要娶媳妇的。” 三个小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爹爹,爹爹,我要娶像姐姐那么漂亮的媳妇。”林旻在林海怀里扭。 “那你的早早去参加科举。你要是考个案首,解元,家里有漂亮女儿的人家,才会舍得把女儿嫁给你。” “爹爹,程家泰表哥,不是案首啊。”林暮坐在林海对面,盯着他问道。 “哦?”孩子大了真不好随口糊弄了。 “他是特例,特例。”林海只能继续糊弄着。 真相,再过十年,自己不说,他们也能明白,还好到了温泉庄子里。 纪氏带着两个女儿也在马车上,好好睡了一觉。 一行几十人进到庄子里,寂静了许久的庄子,立刻喧嚣起来。 “林旻,你慢点跑,你俩看着他点。” 林旻下车就往里面跑,他要快快地去温泉池子玩。林晨听了父亲的吩咐,拉着林暮追弟弟去了。 “夫君,”纪氏精神抖擞,领着黛玉、林曼过来。 还是女儿好,仨小子这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先进去歇会,吃了晚饭,再去泡汤。” 第二日早饭后,林海耐不住仨儿子的缠磨,只好早早又领着仨儿子去游水。没多一会儿,贾琏带着俩儿子来了。 “林姑父,早。” 昨晚贾琏一家就过来和他们一起吃的晚饭,今儿一早,贾琏就被女儿、儿子吵醒,还要过来游水。 这特意改造的池子,深到大人胸口,林家的几个小子已经都能游的很好,进了水和几条小鱼似的欢快。不过林海怕发生意外,一定要自己在的时候,才让他仨兄弟下水游玩。 林海看贾琏带孩子过来,贾琮也游得不错,由着他自己游走了。他抱住站在池边,要往水里跳的贾崴,这孩子还游得不怎么好,必得大人不离眼地看着。贾崴一进水,就兴奋地哇哇大叫。贾琏抱着小儿子,就分神看大儿子那一眼的功夫,“噗通”一声,心急的小儿子就从他怀里挣出去,一头栽进水里。吓得贾琏赶紧跳水里,伸手去抓,提溜着小腿,把光溜溜的小儿子,从水里捞出来。 “咳,咳”贾琏看儿子咳了几口,然后又不肯让他抱着了,好笑地在儿子肥屁股上一拍,“吓死你老子了,你还不当回事儿。”托着儿子的肚子,让他在水里扑腾。 林海和贾琏陪着孩子们玩了有大半个时辰了,又答允了下午再来,才把贾琮领头的几个孩子哄上水休息了。 这游泳池,该轮到女孩子游水了。 下午,程荫带了一家子过来。去年孩子们在这边游水,玩的开心,早惦记着来了。程泰每见了林海就有点小腼腆,当着众多的更小的孩子,林海摆摆手,让他自己去练游水。程荫接了贾琏的小儿子,让贾琏去看那些玩疯的小子,和林海一人带一个贾琏的孩子,捡了个泳池角,一边抱着孩子扑腾,一边聊天。 “可惜恩侯不能来啊。” “是啊,每逢年节的,他就得更小心的。京营含糊不得。” 二人闲聊,看孩子们玩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自动上水。 程荫笑问:“这是上午玩过一次了?” “是啊。你带你儿子继续,我先出去了。” 程荫点头,贾琏过来和程荫招呼一声,抱走幼子,林海带着贾崴,也上水了。 晚上程家留下吃饭。程家长媳有孕,长子在京陪媳妇。女眷摆了一桌,纪氏、程夫人,凤姐,还有黛玉、程家姑娘、惜春、贾莹、林曼。 男人这面林海和程荫上坐,贾琏和程泰陪着,还有贾琮、程荫的幼子,以及林家的仨儿子、贾崴。至于贾琏的小儿子,玩了二次水,累得跟奶娘回去睡觉啦。 没一会儿,程泰就在父亲的示意下,去给林海斟酒。贾琏也捅了贾琮过去,给林海布菜。 “如海,你这福气好啊,一个执壶,一个布菜,羡慕。”程荫端着林海酿的的美酒,看自己的二儿子在岳父身前转。 林海一笑,对程泰和贾琮说:“你俩坐回去好好吃饭。泰儿,你父亲妒忌了呢,你快给他斟满酒了。” 程泰看看父亲,转身给父亲斟满酒。 林海看这孩子偏实心眼,就忍不住起了促狭心思。 “泰儿啊,有道题要考校你,你想好再答,拿不准怎么答,可以让你父亲帮忙。” 程泰赶紧一躬身,“林伯父请问。” 林海压低声音,说道:“要是你娘亲和你媳妇一起掉水里了,你先救谁?” 程泰愕然。 程荫没听到林海的问题,但看儿子那吃惊的表情,心想林海问了什么啊,自己儿子才得了秀才,没什么问题能让他这样啊。 程泰有点小难堪地红了脸,这叫人怎么答?自然要先救娘亲啊,百行孝为先!可对着自己未来的岳父,说这个答案?他扭捏了好一会儿,才说:“林伯父,侄儿,侄儿……” “不会答,问你爹啊。” “泰儿,什么问题?” 程泰把问题和父亲说了,这回换程荫半张着嘴。 贾琏看程家父子难堪,轻轻说道:“林姑父,这问题,好像怎么答都不对啊。” 林旻在一边喊,“我知道,我知道。” 贾琏好笑,“旻表弟,你知道怎么答?” 林旻站起来大声说:“我姐姐会游水的,去年能一手提着我,一手提着妹妹。姐姐可以一手救……” 林暮站起来捂住林旻的嘴,把他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哈哈哈,”程荫放声大笑,“如海,你呀你,就喜欢逗孩子玩。” 林海也笑:“答案是和你媳妇一起救你娘。” 他接着拍拍窘得不行的程泰,“问你先救谁,不一定要从问题的选择里,挑一个回答,还有其它的法子,能做到两全其美。” 程荫笑,林海是借着这问题,点拨自家儿子呢。自家这二儿子就是少了一点灵活劲儿,看来得打发他多跟跟林海,改改性子。唔,还有林家那幼子,倒是个灵活的性子。 屏风那一边的女眷,只听到林海要考校程泰,等了许久,没听到问的是什么。后来听到林旻的大声,再听到林海说的话,猜出来林海的问题。 凤姐对着程夫人和纪氏举杯,“恭喜师娘和婶娘啦。”凤姐一是赞纪氏女儿养得好,二是赞程夫人得了好媳妇。 凤姐的伶俐,让纪氏和程夫人都很高兴。黛玉虽红着脸,还是起身给程夫人、纪氏、凤姐斟酒,然后布了一个狮子头给凤姐。 “哎呀,这是表妹嫌弃我话多,要堵我的嘴了。”凤姐吃了一筷子狮子头,回头继续对程夫人说:“婶娘,我也算是见过不少女孩子了,南边的,北地的,就挑不出一个有我妹妹这么漂亮有灵性的。” 程夫人原就喜欢黛玉的,从定了亲,就盼着能早点把黛玉娶回家去。听了凤姐的话,笑着点头,“自然,再没有比晏晏更好的姑娘了。” 第267章 林海130 林海130 程夫人晚上回去,就与程荫嘀咕起二儿媳妇来。 “老爷, 林家那晏晏, 妾身是越看越爱, 咱们是不是早些给儿子晚婚啊?” 程荫想想说道:“我问问林海, 不过总要明年及笄以后的。” “若是亲家肯明年嫁女,今年天暖了,咱们就得收拾起来了。” 第二日, 程荫与林海商量起俩孩子成亲的事情。 林海想想说道:“晏晏明年春天及笄, 泰儿明年要参加秋闱。不如让孩子先专心学业,我看明年泰儿秋闱有五五之数。” “如海啊,你不会想泰儿明年过了秋闱, 还要参加下一次的春闱吧?” “繁森,没别人, 我这话也不避讳什么。下一届的春闱, 泰儿一定要去考,你要给儿子让路,不能做主考官。他也必须要中的, 哪怕掉榜尾的二甲。不然, 晏晏嫁过去以后, 如果他想参加春闱, 我俩就得一起放弃做主考官的。你说呢?” 程荫一想也是, 原他就不想做后年春闱的副主考官的。长子到年龄了, 他给长子让路的。现在二儿子晚成婚一年半年的, 和长子一起去试试, 有林海主持春闱还更好。 “还是如海想的周全。那他后年可要和他哥哥一起下场了。” 林海点头,“张昭的长子,去年就该榜上有名的,压了一届,以他再去春闱,能冲冲三甲。你不如打发儿子多多去张家,促进促进。” 程荫点头,对林海抱拳,“谢如海点拨。” “不客气,春闱之后,我林海嫁女,泰儿进士及第,是双喜临门。”程荫回去把林海的筹谋对程夫人细细讲了,程夫人叹道:“老爷,还是你们这些大人想的周全。要是依了妾身的,可不是泰儿要考进士,您和林大人,都要给他让路的。” 朝中局势,程荫多少会对妻子说一些,那些人家能往来,那些不能,都要让程夫人心里有数。不然他和今上的情分再好,要是一落到使今上猜疑,那怕是就难再事事如今这么信任了。 “岳儿兄弟俩,年后得往张家多去去了,与张家多学学。” 这个容易,张旭跟着程荫几年了,俩家也是过了今上的眼,可以走动的。 “老爷,上次张家嫁女,妾身看张家的男孩子,都挺不错的。” “这个不成,咱家闺女、儿子,都得圣人赐婚。” 程夫人看程荫坚决的、不赞同的神色,添了一句,“妾身就这么一说而已。” “你放心,岳儿的婚事,你看圣人指的,不也是很好?!”程荫忙安慰妻子。 程夫人点头,长子媳妇是好。翰林家出来的闺女,有学识,又温柔大度,是个做长子媳妇的好人选。 “泰儿的婚事,实际也是今上授意的,否则为夫哪里敢自作主张。也幸好林海选了次子,不然咱们岂不是要再等几年才能抱孙子。” 程夫人看着丈夫,摸着胸口说:“老天保佑啊。”幸好林家的晏晏如此出色,不然岂不是委屈了自己的儿子。 程荫看妻子的表情,就能猜到她心里所想,“你放心,今上给孩子们指婚的人家,必是反复斟酌过,要有能得用的父辈,亦不会是家风不好的。如咱们这样的人家,几代读书下来,任谁家的孩子,只要有科举的运道,以后都不会差了的。况且,我跟随今上也过了三十年了,指婚前,他总会问我一问的。” 程夫人放了心,只让女儿与林晏好好相处。 几个小姑娘都不是要尖的性子,且因有贾莹在,林曼也端起长辈的模样,不再爱娇。虽年龄最小,行事也向着姐姐靠拢。 纪氏对林曼不亲不近地有几年了。开始是为着林暮,夫妻闹矛盾。又为着林旻,林海把林曼抱去黛玉的院子里。从几个孩子一起读书后,纪氏这样武将出身的人,对林曼爱娇、遇事就哭的性子,,是半点也看不上。想说吧,又觉得这孩子,本就和自己疏远。说了,未必有用。不说呢,自己是嫡母,负有教导林曼行事的责任。而这爱娇的性子,还是贾琮宠出来。这几天因为有贾莹,林曼自己把小性子收起来了。纪氏心里欣慰,知道在谁跟前、在哪里能使性子就好。 林海这次出来,归荑、莺歌都没带。因贾琏一家和他们住在一起,程荫又把他的三个孩子,二儿一女也都留在这边住,这几日,纪氏作为主母,要把所有人都照应好,琐碎的事情,也真是颇耗心力。 待得晚间林海回房,看纪氏还没睡,知道她的辛苦,免不了安慰道:“婉容,分些事情让琏儿媳妇和晏晏去做吧。” “凤姐儿那里有三个孩子,晏晏要和小姑相处,让她们都松快地玩几天吧。” “辛苦婉容了。” 林海伸手给纪氏按摩头部,纪氏把林曼的变化,说给丈夫。 “夫君,虽说曼曼爱赖在晏晏的院子里住,有富嬷嬷照应着,妾身觉得该给她,也请个嬷嬷了。曼曼的奶娘,看来还是不成的。” “这事儿你斟酌着办就好。富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在宫里就是教导礼仪的。”纪氏能主动想到这些,林海高兴。 “让富嬷嬷问问旧日的同僚,还是妾身下次进宫的时候,求皇后娘娘给一个嬷嬷好?” “曼曼这个嬷嬷,以后要跟她去贾家的。还是你悄悄问问富嬷嬷,看她有没有合适的同僚,不然让管家去找吧。” 纪氏疑惑看丈夫。 “我怕恩侯介意皇家插人到他府里。” “夫君,不如让富嬷嬷挑选一些能调/教出来的媳妇子,好好教二年,以后孩子一个个大起来,府里现在缺的就是教引嬷嬷。” “行,婉容这主意好。你和富嬷嬷看着挑人吧。” 林海知道,林府教引嬷嬷的断层,是因为林家老夫人过世后,跟随老夫人的人,基本都被贾敏打发出去了。贾家陪嫁过来的人,在他过来后,或与贾家陪嫁联姻的林家家生子,又被他打发出去了。 三起的大规模打发人,林府还不缺人用,可见家生子的繁衍能力。 夫妻说了一会儿,继续是和谐的一晚。 因程荫让二儿子,多与林旻相处,他又比贾琮大许多,到离开温泉的时候,几个小子已经被他哄得改口叫姐夫。 林旻悄悄和他说:“姐夫,上年姐姐得的生辰礼,有支芙蓉钗子,被我打碎了。姐姐掉了眼泪,几天不理我。二哥揍了我一顿,三哥还说打的轻了。”林旻呲牙咧嘴、装模作样地摸摸屁股,好像还疼似的。 “姐夫,你看过那钗子没有?你帮我再寻一个呗。等姐姐今年生辰,我悄悄送过去。给姐姐寻钗子,只能求你,我出不得府门的。” 程泰这心啊,他真想也揍林旻几巴掌了。那钗子是他寻了好久才找到的。他这次好容易跟着大家伙,在一起拜年的时候,隔着人见了未婚妻一面,却没见她戴那芙蓉钗子。他晚晚想的都是,没猜出来是自己送的?不喜欢那芙蓉钗子?是嫌弃玉质不够好?还是嫌弃花样不好?他抓心挠肝地猜了几晚,还想着同住在一个温泉庄子里,能见面问问呢。 可人没见到不说,现在林旻戳心地告诉他,那钗——去年就碎了,还惹得她掉了眼泪。 林旻的话,说的戳心。不仅戳心,林旻还把他的压岁钱都掏了出来。 一荷包的金银锞子,百十个,骨碌碌地倒在程泰跟前。 “姐夫,你看这些够不够?先生说了光认错不行,还得赔偿。” 说真的,程泰不想要林旻的锞子,可他现在是靠月例,攒了几年的月例银子,都拿去买那根芙蓉钗子了。 “你怎么过来玩,还带着这些?” 林旻笑的得意,“来前我就想好了,想请姐夫帮我买钗子,赔姐姐的。” “你怎么这么多锞子啊?” “这是我所有的锞子啊,是我爹爹和母亲,还有大舅舅、二舅舅这些年给的。”他的月钱都在大丫鬟手里管着,锞子还是他打滚地闹,最后从大丫鬟手里要出来的呢。 “也用不了这么多的。”程泰伸手捡了一些。余者装回荷包里,递给林旻。 林旻把荷包推给程泰,“姐夫,你都拿去,挑好的买。”林旻虽还不懂这些,却也看出来那芙蓉钗子没姐姐平日带的好。 “好”。程泰不客气,把所有的锞子都收了。“要是你父母问起你这些锞子,你实话实说,说给我了,托我帮你买钗子,要赔给你姐姐的。别又招来一顿打。” 林旻点头。他心事了了,玩得更开心了。 上元节很快就到了。林海看家里的这一串小萝卜头,出去观灯是不用想的,京城每年观灯都有丢失的孩子,他可不想冒风险。他吩咐林诚,把家里的灯笼都早早的该修的修,该换的换。又鼓励家里的仆从动手,扎出来一批参差不齐、稀奇古怪的灯笼来。 纪氏的主院,早早就收拾出来,挂了各式各样许多的灯笼。所有的院子,纪氏都让管家好好地装饰一新,连莺歌的小跨院都漂亮了几分。林诚和林谦看太太心情好,只能吩咐各个院子里的人,加倍小心,看好灯笼。 上元节翌日,贾赦来找林海,把义忠郡王的事情一说。林海沉吟了好一会儿,算计着义忠郡王的封地,他意识到,或许这是他离京的一个机会。 “恩侯,若你信得过我如海,让我去走一趟吧。” 第268章 林海131 “如海,你说什么?”贾赦不敢置信。 “我去劝说义忠郡王。你和繁森都不好走开, 今年又恰巧是礼部要派遣官员到各地巡查。我出京, 虽说是阵仗大了点, 也不是不可以的。” 贾赦双手相搓, 好一会儿才说道:“如海,程荫去,可能有去无回。我去, 也许也劝得了义忠郡王, 也许不能。但你去?未必就能比程荫好啊。我原想让敬大哥出面。他毕竟是一直……” “单你那敬大哥去,份量够吗?义忠郡王能信还是圣人能信?满朝都知道圣人能信的人就那么几个,我多少挂边了。如今又有尚书阁臣的名头在, 或许义忠还能信。要不然,我和贾敬一起去吧。” “好。我先问过今上再说。” “恩侯, 今上会许义忠亲王吗?” “当然, 啥都没有,做梦呢。太上把他封过去,就是要保先太子这一脉的。他在西边的那些小动作, 今上不是不知道。他不抓着这个机会, 等今上收拾完了忠敬、忠孝亲王, 也就到他了。” 隔了二日, 贾赦到内阁找林海。 “如海, 我昨日向今上回禀了, 也问过敬大哥, 他愿意和你同去。今上说事情不急, 和礼部巡查的官员一起出京就好。” 俩人边说边往今上的书房去,圣人还有事情要交代林海。 贾赦有些担心,“如海,成不成的,你都要好好回来。” “恩侯,我要有什么,这一大家,就拜托给你了。” “别,这多孩子呢,我可不操这个心,你自己养,自己照顾。” “恩侯,你太无情谊了。算啦,我托付给琏儿去。” “行,行,应了你了。唉,真是的,未出行,先虑败。嘁。” 圣人也没太多的要求,只是要义忠放下那些还想谋大位的心思、准备,就以亲王待他。 “如海,朕不想同室操戈,妄动刀兵。义忠是先太子的儿子,是我的亲侄子。张家我都能用,他当看明白我的心思,你更是知道我的心思了。” 林海赶紧赞扬今上几句,诸如陛下心胸广阔,任人唯贤,顾念亲情等等。 “如海你放手去做,成了,朕不会亏待你。不成,也没什么的。” 林海表了一番决心,一定努力做成此事,和贾赦一道退了出来。 林海邀了贾赦到府上喝酒。 “如海,老二和我说,他要给宝玉完婚了。” “什么时候完婚呢?” “日子还没定呢。我去钦天监给他求人,算了几个日子,在等薛进的回复呢。” 林海点头,这是到了请期这步了。他思忖一会儿,慢慢在心里行成一个念头。 “恩侯,你说宝玉那玉,从不离身的。要是京里多一些落草的孩子,都带这一样的玉?” “这个……”贾赦想了一下,“然后……然后捅穿‘宝玉’是人为的?如此宝玉就可以科举了?皇家也不会再惦记这一块‘宝玉’了?” 林海笑, “恩侯,这么做,要存周应了才好。如此,只怕是王家会难堪一些。” “老二必是会应的。他这些年把宝玉管的紧,书本也没落下,说不得能赶上秋闱呢。” 林海一笑,“恩侯,你以为科举是那么容易的?琏儿那是多少年的苦功,七八年加起来,没正经歇过七八天的。” “呵呵,呵呵,”贾赦讪笑,怎么说宝玉也是他亲侄子,他盼着孩子好。对宝玉心存怜悯。要是能行,那孩子也不用可怜地、一辈子被关在院子里,不得出门了。 是的,贾政把宝玉关在家里,除了他本人带着去荣国府,给老太太拜年,平日里不许出门。跟着的丫鬟、小厮,要是看不住宝玉,打死勿论。所以,宝玉除非插翅,贾府的大门边,他都摸不到的。这些年下来,每年京城的新鲜事,一波压着一波的,不知道有多少。要不是有人刻意去提,没多少人还记得“衔玉而生”的宝玉了。 至于宝玉那些吃胭脂、发性子砸玉等,王夫人活着的时候,还有过那么一两次。从王夫人过世,宝玉每天和贾环、贾兰一道跟着先生读书,再是乖巧没有的。从鸳鸯跟了宝玉,大红的衣服渐渐就少了,这几年为着王夫人的过世,穿得更是素淡。而且鸳鸯心细,怕宝玉着了贾赦的眼,被挑刺训斥以及挨打什么的,那通灵宝玉是日日地、谨慎地挂在衣服的里面。 贾赦的动作很快,黛玉过了生日,就拿来七、八块通灵宝玉,让林海辨认,哪一块是宝玉的。 “恩侯,要是不看包浆,还分辨不出来呢。” 贾赦笑的得意,“雕工容易,就是找差不多的材料,耽搁了些日子。”然后郑重地说:“如海,那孩子离了玉这些天了,也没见有什么不妥啊。” 林海闻言,把宝玉的那块玉收到手里。“恩侯,让存周给宝玉报名科举,和贾兰一起考秀才,就挂在京畿的昌平,县试正好来得及。让琏儿去给他们俩捋捋功课。” 贾赦看林海收起宝玉那块玉,愣愣神。 “恩侯,这事情爆出去的时机,得好好找找。还有琢玉的工匠那里。” “好。我会小心的。”贾赦咧嘴一笑,“三个工匠干的活呢。” “宝玉的那一块,还是尽快地上浆才好。” 贾赦点头,整理了其余的赝品,告辞回府,让贾琏去给宝玉、贾兰看看功课。 贾琏不愿意动,“父亲,妹夫打发人来说,妹妹又有了,儿子正要和凤姐儿去看呢。凤姐儿却又不舒服了,派人去请太医了,儿子是不是要在家等着好啊?” 贾赦听说凤姐不得劲,赶紧说道:“你在家等着吧。你二叔那里,改日再去。你妹妹那里,等等再说。”太医来的很快,给凤姐诊脉后,对贾赦笑着道:“恭喜侯爷啊,秋天又能抱得一孙了。” 贾赦大喜,贾琏和凤姐也非常高兴,次子过继给了长房贾瑚,只有一个儿子,心里还是不落底,俩人都满心希望这还是一个儿子。 太医叮嘱贾赦、贾琏父子俩,“世子夫人生的密集,多了一些,要好好调养着了。” 贾赦忙请太医开了方子,又让贾琏记下许多的主意事项,厚厚地赠了诊金,让贾琏把人送出府。 与此同时,赵老大夫也诊出了纪氏的喜脉。 纪氏的年龄这回可真是大了些,她又是欢喜,又是害怕。 赵老大夫却安慰林海和纪氏道:“大人,县主,这女人生产不是全看年龄的。县主这几年调养的好,现在比二公子出生的时候,还强呢。就如怀二公子和四公子时候一样,安心等到秋天,就可以啦。” 林海高兴,全府都赏了月钱。自己喝得醉醺醺的,在月下舞剑。等他收势了,却看到纪氏带着五个孩子在围观。 他一停,五个孩子以黛玉打头,立即扑了过来,“爹爹,爹爹。”林海赶忙把剑收好。 “爹爹,我要学。”黛玉看了父亲的剑招,觉得剑比鞭子更好。 “我也要学。” “我也要学。” 林海被吵得头大。 林旻扯着父亲的衣袖,撮指成剑,大声说:“爹爹,你看我,看我。” 小家伙把林海刚才的剑招,比划出来一半。 林暮不甘示弱,“四弟,这里是这样。”补充了一点儿。 黛玉和林晨又补充了一些。 纪氏笑着望丈夫,“夫君,你不教,他们四个也能凑出来大半了。” 林海按按太阳穴,这都是聪明的脑袋啊。 “等爹爹休沐的时候教,都回去睡觉吧。” 五个孩子一听,高兴地给父母亲施礼,分成二伙散去。快出了主院门了,就听林晨说:“三弟,你过我那里睡,我们仨……” 不用听下文也知道,定是仨兄弟要商量着,怎么补全剑招了。 林海和纪氏一道回屋,丫鬟端水给林海洗漱,又给林海端上一盏酽茶。 纪氏笑殷殷的,“夫君,喝了茶,您就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小朝会呢。” 林海出点汗,酒气发散了一些,“好,婉容也早点休息。” 纪氏等林海走了,打发丫鬟去请周先生来。 周先生已经知道了纪氏的喜事,进门就道喜。 “恭喜太太。” 纪氏忙对周先生一福,“亏得先生教我,谢谢先生。” 周先生一笑,“太太蕙质兰心,只是从前没想到那些了。” 纪氏赠礼给周先生,周先生推辞,“太太,大人继续请老身留在贵府,这些事,该是老身辅导太太知道的。”周先生坚辞不收,纪氏只好罢手。倒是周先生提醒纪氏。 “太太,二姑娘从温泉回来后,像是大了许多,您说是因贾家小姑娘的缘故。等天暖和了,若您有时间,不妨多接贾家姑娘来玩。” 纪氏点头,对周先生谢了又谢的,然后才吩咐屋里的大丫鬟,要她们好好送先生回去。 三月下旬,林海准备好出行的事宜,与纪氏话别。 “婉容,你怀旻儿,为夫就为了朝廷公事,疏于照顾你。这次一走又要几个月。” “夫君,你放心公干,妾身会小心的。”纪氏心情舒畅,又无孕吐,人看着比孕前更有神彩。林海怀疑,这一胎别是女儿吧。 “婉容,若是遇到什么事儿,给荣国侯或永琏送信。或张家仨兄弟,或程家,都能伸手帮忙的。” “好。”这些丈夫都嘱咐过几次了。 “家里这几个,就都交给晏晏管。你莫为他们烦恼,有什么不妥当的,等我回来处置。” “好。”这些也都嘱咐过几次,纪氏听了不嫌烦,只觉得心里熨贴。 几个孩子那里,林海早叮嘱过了。他不想再去招惹俩姑娘哭,就悄悄带着人离府。出了城门,与等在路边的贾敬汇合,一行人几十匹马,几辆大车,一路西去。 第269章 林海132 林海与贾敬的一路速度不慢,很快就接近了义忠郡王的封藩地。林海一路走一路琢磨老圣人的意图, 封义忠在此地, 可是扼住了西北的门户。老圣人这是要先太子这一支, 以后成为王朝的守护屏障呢?还是要义忠郡王, 以后可以凭险关恃兵而骄呢?但愿是前者吧。 原本林海以为说服义忠郡王会费很多口舌的,没想到进了王府,义忠郡王先召见了贾敬。等了一个多时辰后, 郡王召见林海。 “林阁老毋须多礼。给林阁老看座。” “谢王爷。” “贾大人和本王说了圣人的想法, 孤应了。孤带内眷回京,承亲王位,世子等留在藩地, 林大人看可好?” “王爷,本官即刻上折子与圣人, 可好?”林海觉得义忠郡王提出这样的条件来, 才是真的想臣服今上,不再存有谋夺大位的念头。不知道贾敬怎么和他说的。看来贾赦选了贾敬来做这件事,太有眼光了。宁国公府的继承人、贾家在贾琏之前的唯一一个二榜进士, 虽然窝在道观二十余年, 果然也是不能小瞧的人物啊。 林海顷刻间就按照义忠郡王的意思, 写好要呈送给今上的折子。吹吹墨迹, 交给伺奉郡王的小内侍。 “请王爷过目, 看看可有需要改动的?” 义忠郡王看得很仔细, 见字里行间确实是自己所要求的, 遂将折子递还给林海。 “麻烦林阁老转呈当今了。” 林海站起来躬身施礼, “王爷客气了,本官职责所在。” 义忠郡王又随便问了二人几句,一路上的事情,继续说:“林阁老,你和贾大人就先住在王府吧。要出府,跟长史说一声,带齐了人手。” 变相软禁了?不会吧? “王爷,一路听及贾大人谈太上老君,本官想与贾大人一起,去太乙宫走走。可会给王爷添麻烦?” 义忠郡王一听,笑着说:“贾大人沉湎炼丹多年,林阁老不会要跟着贾大人修仙吧?” 林海微笑,脸上带出被义忠说穿心事的尴尬来。 义忠郡王也不难为林海,叫了长史,吩咐他派人先去太乙宫安排,口里还客气着,“林阁老不如和贾大人多休息几日再去?” 贾敬看看林海,与义忠郡王行礼,“谢王爷美意,就明日再与林阁老去终南山。” 林海和贾敬带着随从,身后跟着王府的百多名护卫,浩浩荡荡去了终南山。 等终于踏入楼观台的地界,林海放慢脚步,时刻与他紧密相随的贾敬,拉开了一些距离。跟随二人来终南山的护卫,很尽职地散布到楼观台的四处。林海慢慢踱步,用心查询楼观台的旧迹。 “很好,很好。”林海放心了。 贾敬走了一会儿,回头看林海,他不觉得这些建筑,有什么值得这么专心看了。 楼观台的待客道长,前俩日得了义忠王府的传讯,听说有京里的贵客要来,早就上上下下,好好准备了一番。不想这贵客,却是对这些砖瓦石块更敢兴趣。 “林道友,楼观台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是道祖讲经之处,现在则是天下道林张本之地。” 林海点头,“听说你们道观有至宝心香,不知可否一见?” “这个?”接待林海和贾敬的道长一顿。但看二位贵客的态度,又不敢否认。“心香是本观无上至宝,向由观主收藏。” “烦请道长引路,领我们去见见观主吧。” “如海,那‘心香’是何物?”贾敬看道长进去见观主,悄悄问林海。 “敬大哥,供奉道祖的香。传说遇到难关时,可以请来真人相助的。” 林海话音一落,就听到一苍老浑厚的声音宣了道号。林海和贾敬转头一看,却见刚才陪同他们介绍楼台观的道长,谦逊地跟在以为须发洁白的、宛若仙人的耄耋道长身侧。 “京中贵客,是林阁老吧,请。贾道友,请。” 林海和贾敬一愣,这观主怎么知道他林海的身份了。 “打扰观主清修,恕罪恕罪。” 林海和贾敬跟随观主入静室坐好,小道童捧来四盏清茶。 “林阁老怎么知道本观的‘心香’?”观主好奇,他听说京中有贵客来,占卜得了一卦,此人当为阁臣之列。才听说有姓林的道友要见“心香”,再见其人气度,猜测是林阁老,果然不错。 林海一笑,轻轻问道:“观主,林某冒昧,想借一支‘心香’,可否?” “借?莫非林阁老以后还会还出来不成?”这心香道观代代观主相传,非掌教或掌教弟子不能知,更有其独特的使用方法。这林阁老来此是福还是祸? “‘心香’若真的有用,林某借了定会还的。若是无用,观主继续留着也无趣。” 观主沉吟一会儿,“林阁老说的有道理。”他旋开自己随身携带的拂尘手柄,从中取出半尺长的细细竹管。 “这里有一根‘心香’。”观主毫不犹豫地递给林海,仿佛那就是一根再普通没有的香。 林海谢了观主,接过那细细竹管,倒出一支约五寸长的半截香,嗅嗅,是那个味道。他逼出一滴心头血,极认真地、轻轻地、缓慢地抹着,好像是怕碰碎了那支香。待血珠涂抹均匀,也都凝固在香上了,林海用灵力引出一朵无根火,点燃了那支半截香。 贾敬呆呆地看着,这,这,这林海,是在做什么? 和贾敬一样发呆的还有观主和他的弟子,二人心里翻涌起惊涛骇浪。知道‘心香’已经是奇闻,二人一直在猜测是谁泄露了这秘密,不想这引燃方法,林阁老也知道。 那香引燃之后的味道很奇特,要是浓烈了,怕得说是狐臭味。可这淡淡的一点儿,就变成一种奇特的、说不出来的味道。尤其是还抹了一层薄薄的血膜。 贾敬一直以为自己读书多,见识广,可这样的道香,他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他觑着观主仕途的脸色,知道林海引燃的方法是对的。 林海遇到什么难关了?为什么要到楼观台这里求助? 贾敬心里顿时有十万个为什么要问。他张张嘴,还是把到了唇边的话吞了回去。 半截的香,一会儿就燃到了头,最后一点儿,在林海的指尖化为灰烬后,林海把香灰在手心里搓到一起,装到随身携带的荷包里。 “观主可有静室,借林某用一用。” 观主示意弟子,“林阁老,请。” 林海躬身施礼,跟着出去了。 观主召了小道童过来,“贾道友,不妨先去歇息一会儿吧。” 贾敬到此时,只好起身与观主施礼,跟随道童离开。 林海独自在观主的静室打坐。他入静以后不知时间的流逝,等他再睁开眼,就见胡老先生坐在他的对面。 胡老先生疑惑地打量着林海。“族长。”林海翻身跪倒行礼。“我是林夕。” “你是林夕?” 胡老先生诧异,“你这是转世投胎成人啦。”难怪了,当日自己遍寻林夕的魂魄而不得。不对啊!他皱着眉头,掐指推算一会儿。 林海见胡老先生疑惑,赶紧解释道:“晚辈与谢必安打赌输了,被他投到这具身体里。非三子七孙不得脱了这身体。” 胡老先生点头,原来如此。 “看你这躯壳还不错啊。” “晚辈练了近十年,才摆脱手无缚鸡之力的窘境。现走投无路,只剩向族长求救一途。” 胡老先生甚是爱惜自家晚辈的,听林海说走投无路了,就心急了。 “什么人,现在能胁迫到你?凡人哪里还有是你对手的?” 林海咧嘴苦笑,“警幻仙子,说她自己在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的遣香洞,太虚幻境的警幻仙姑,专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 林海停停说道,“赏赐晚辈在梦中被她引到迷津渡,差点走进迷津溪水里。而后,要不是嫡子以天条要挟她,怕是就被她抛入溪水,或是饲喂虎狼了。” 这什么打不过,回家搬后台,呵呵,林海的老脸忍不住抵到双掌,只剩了一个后脑勺给胡老先生看。 胡老先生掐指推算一番,“林夕,你可真出息了。这么个警幻小仙子,你会斗她不过?” “族长,晚辈一身功力全失,这点点灵气,也是才修炼来的。好容易到了这楼观台,借到心香呢。” “你还知道借‘心香’啊。” “晚辈投到这做官的林海体内,哪里有自由。这身子以前是什么巡盐御史,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要是辞官,怕是走不出扬州的地面。这次还是借公干,离开京城来求见您呢。” “你是怕找不到某家吧?!” 林海点头,心有余悸,胡老先生说的——的确是他最怕的。 林海掏出贾宝玉那块通灵玉石,递给胡老先生,“这是女娲补天剩余的、遗留在大荒山青埂峰的那块,听说开了灵智。被一僧一道蛊惑,化作五彩石,跟随着什么神瑛侍者下凡历劫的。” 林海咽了一口唾液,反正都告状了,就不差一点儿了。 “晚辈被那一僧一道袭击,差点被收到一个木鱼里。还是这林海的女儿,救了晚辈。那孩子原是株灵河边的绛珠草,被警幻蛊惑着下凡,要还什么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 “河边的绛珠草,还要别人去浇灌?林夕,你恁胡扯了。” “族长,您看了阿夕千年了,阿夕何时骗过您老。” “那是,你们这些小崽子,想骗也骗不了的。” “是,是。您老慧眼如炬,洞悉万物。” “阿夕,何时染上这样说话的习惯?” 林海脸红。结巴了。 “算啦,算啦。” 胡老先生不再问了,要是活的惬意,何须拍马的话张嘴就来。 林海掏出那柄阴阳宝鉴,“这是晚辈从那道人手里得来的。” 胡老先生收了阴阳宝鉴和五彩石,随手捏了一道符录打到林海身上。 “阿夕,你既往就是想的太多,心思太重,你要学会敞开自己心扉,全心地去感受这尘世的七情六欲,千万别束缚自己。别学佛家的压制自己。只有过了七情六欲的关,以后才不用担心天劫的。这些事,交给我了。” “族长,晚辈借的‘心香’?” 胡老先生叹气,“阿夕啊,你还是这么重情义,重诺言。唉,就留着你以后可能用到吧。” ‘心香’?啥心香啊,胡老先生把一根雪白的狐狸毛,变成心香的样子,交给林海。 “阿夕,人的寿命短,你要好好修炼。” “是。” “有事别自己扛着。” “是。” 胡老先生幻出九尾的狐身,惹来林海满眼的羡慕,对林海一笑,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不见了。 第270章 林海133 林海和贾敬在太乙山上盘桓了一个多月,可以说是踏遍了太乙山的山山水水的每一寸了。林海才在贾敬的强烈要求下, 踏上返回义忠王府的归程。 二人回到王府, 朝廷的公文尚未下来, 义忠郡王觉得一个多月未见林海, 林海整个人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容、自信、威仪,这些在阁臣大佬身上常能见到的气质,在林海身上越发突出。眼神平静, 却如不见底的深渊。但看他垂目的时候, 却是越发地温和了。 义忠与二人略聊聊,就让人送林海和贾敬回去休息。他好奇地找来随侍卫队长,询问林海和贾敬在太乙山, 都做了什么。 随侍的卫队长,是跟随义忠二十多年的老人了。 “王爷, 林阁老和贾大人, 到了太乙山,就先去了楼台观,拜见观主。然后就去静室休息了。而后天天在太乙山游览, 直到回来。王爷, 下官日日陪着呢, 可有什么不妥?” “不妥道士没有, 但看林阁老好像换了一人似的。” “天天山上山下地不停地走, 应是身体强壮了吧。” 义忠笑笑让卫队长下去休息了。 今上从得了林海的折子, 就在与内阁商议, 义忠的要求。明显地义忠是以自己和妻妾为质押, 换得儿子仍留在藩地作为后手。议了一个多月后,今上拿定主意,反正义忠郡王世子谋反也不怕的,倒不如以后承了王爵就进京,留世子在藩地。 义忠郡王等了快二个月,收到朝廷的答复,要他带着世子外的所有儿女进京。 “林阁老,圣人这是要……” 林海仔细看了朝廷的回复,向上躬身施礼,“恭喜王爷了。世子已经加冠,且有数子,均可留在藩地,为王爷守卫藩地。只要王爷保重自己,长命百岁。比世子去京,要好太多。” 义忠想想,起身对林海道谢,“谢林阁老指点。” 林海躬身,“不敢当。若王爷拿定主意,不如早日进京。” 义忠应允的很快,但人数众多的妻妾子女,一起迁移,不是小事,又拖延了十几日才启程。等到了京城,已经进到七月了。 林海与贾敬先陪义忠亲王进宫,义忠见了今上后,去见太上。 “林爱卿,贾爱卿,此次功劳甚大,朕当重酬。” 林海与贾敬退谢一番,当今也没说给什么封赏,允了林海回府休息几日再回朝,留了贾敬。 今上与贾敬说的什么,林海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七月尚未过完的时候,贾珍夫妻俩暴毙。贾敬从道观回府,贾蓉回京奔丧,然后承了宁国侯的爵位,闭门守孝。 林海回到府里,走的时候,府里将将绿意朦胧,回来的时候已经绿树浓荫,骄阳似火了。 孩子们还都在上课,林海直接去主院见纪氏。纪氏见林海穿着官服回来,挺着肚子迎上去。 “夫君,您回来了。”纪氏笑意盈盈。 林海被纪氏的肚子震撼了。 “婉容,你这是,这是……”冒似应该是六个多月的,这是要临产了吗? “夫君,”纪氏笑的温和,说的话震得林海发蒙。“赵老大夫说了,是双胎。” 纪氏看着林海的神情,感到好笑,招呼丫鬟给丈夫拿衣服,打水洗漱。 林海换完衣服,还没有从纪氏的肚子,给他的震撼中回过味来。 “婉容,你家里有生过双胎的人吗?你母亲的姐妹家。” 纪氏想想回答,“听说我姨妈是生过一对孪生女儿的,不过只有一个活下来了。”她看林海担心的直皱眉头,笑着说:“赵老大夫隔日就过来看看,他说孩子都好着呢。” 可不论纪氏怎么说,林海还是放心不下。等太阳落下去一点儿了,林海自己过去赵老大夫的院子。 赵老大夫先给林海扶脉,然后笑着说:“大人,你这脉象可比三十岁的人有力。看大人会比老朽更长寿呢。” 赵老大夫知道林海担心什么,“县主这胎怀象好,虽是双胎,目前也没什么危险。且因双胎,孩子会略小一点儿,也好生些。大人莫要担心了。” 这些林海都懂,只不过过来求证一番,心里踏实一点儿。 “大人,老谢年事渐高,有些力不从心了。明年,老朽要告老了。” “赵老大夫,这些年多亏了您了。不如赵老大夫给如海推荐一人吧。若是可以,如海希望赵老大夫能留下。府里这些孩子的身体,还是您最清楚。” 赵老大夫想想说道:“这样也可以。就是接手的人怎么……” “只要技艺高,品德好,比给予您的奉银会略低一些。”林海停一停,又说道:“赵老大夫,我想让俩女儿和您多少学点医术。您看可否?” “大姑娘可以,二姑娘就再说吧。” 林海也是醉了,赵老大夫一点还没教呢,就嫌弃林曼了。林曼差哪儿啦?教书的张先生,就说她的灵性不在书本,莫非是像春绣了,灵性在绣花上?唉! “林大人,不是老朽不想教二姑娘。这学医吧,和学别的不同,要看眼缘,得投了眼缘了,才成。” 林海谢了赵老大夫,告辞去书房。 来回这一走,又是一身的汗。才换了衣服,又得再换。 归荑服侍了林海洗漱,更衣。 “老爷辛苦了。” “还好吧。” 林海看归荑的样子,就知道她过的甚好,就打发小厮去请管家来。 林诚和林谦来书房,林海问起这几个月府里事情。 林诚把从荣国侯哪里借了十几万,买了一些什么样的铺子、庄子,都报了一遍。 “老爷,林计说八月十五前回京,会把上半年的盈余带过来。” 林海点点头,问了府里没其它事情,问起奶娘的安排来。 林谦回道:“老爷,奶娘已经预备了。” 府里的事□□无巨细都捋了一遍,林海放下心。看看时辰,孩子们该落课了,起身往后院去。 林海沿着回廊往后走,七月流火,暑热蒸腾。回廊才撒过的水,在阳光照耀下,迅速地蒸发,升腾起来的湿热,使人更是难受。林海快步穿过回廊,回到纪氏的主院。 主院里的绿树浓荫,看着就让人觉得凉爽。纪氏的屋里没有放冰,水车把井水车到屋顶,顺着铺在屋顶的铜管流动,最后在屋角流下来,绕着院子,形成一个循环的小水沟,然后流去后花园的小湖里。 纪氏栽在荷花缸里的那两株石榴树,挂了不少的青青红红的果子,在绿叶间遮遮掩掩地晃动着。 还真绿树成荫子满枝啊。放学回来的几个孩子,见了父亲回来,都高兴围着林海又笑又叫。 “爹爹,爹爹,那套剑招我都会了。”这是兴奋的林旻。 “爹爹,先生说我的字,进步很多了。”这是美滋滋的林曼。 黛玉沉静许多了,等俩个小的说完,才说:“爹爹,二弟、三弟也都学会那套剑招了。” “你们几个在家听姐姐的话没?有没有让母亲烦恼?” “听了,听了。” 纪氏笑看围着丈夫欢笑的孩子,摸着肚子说:“夫君,这几个月,孩子们都很乖的。” “先生讲了功课呢,学的怎样?林旻?” “爹爹,先生教的我全会了。二哥、三哥也全会了。” 林海看看至始至终没说话的林晨和林暮,林暮笑,林晨上前说道:“爹爹,我们功课都完成的很好,都没有挨先生罚。早晨都跟着姐姐练习武功的。” 林海看着稳重许多的、也高了许多的林晨,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好样的。” “林暮,你呢?” “爹爹,我都有和二哥在做一样的事,先生要儿子向二哥学,我现在也有哥哥样呢。” “好,好,不错。”林海同样给林暮赞许的 黛玉领着弟弟妹妹去写先生留的课业,林海陪着纪氏聊天。纪氏聊了一会儿就点头睡了。林海招呼丫鬟,小心地给纪氏盖了一个夹被。看着纪氏不复他离开时候的明艳脸色,心里不免地涌起怜惜来,也不嫌热,就任纪氏那么靠着他,轻轻地给纪氏打扇。让纪氏好好地眯糊了一觉儿。直到写完了作业的孩子们,又起了喧闹声,才把纪氏的酣睡打断。 纪氏不好意思地支起身子,“夫君该叫醒妾身,这靠着多热啊。” “你身子重,困了就睡,没事儿的。” 林海笑,叫丫鬟打水,给纪氏搽搽。 孩子们写完作业了,团团围坐吃晚饭。热热闹闹地吃了半个多时辰,才总算是吃完晚饭。 才放下饭碗,有小厮跑过来报信,荣国府大舅老爷来了。 林海打发孩子们回去休息,说明日要考校他们武功和功课。几个孩子嘻嘻地笑着,说不怕考,给父母亲行礼后告辞。却见黛玉领着曼曼往后头走,三个男孩子一起往东院去。 “老爷,他们哥仨经常是住在一起的。”纪氏笑得安详。 “夫君,赶紧过去吧。这几个月,荣国侯是常过来看看府里有什么事情没有的。” “婉容,你早点休息,莫等我。” “好,夫君也不用回来睡,妾身不等你的。” 林海点头,快步去了前面。 就林海回来的这日傍晚,李纨把鸳鸯叫了过去。 “鸳鸯,老爷把宝玉的婚期定了,薛家那边要陪送的丫鬟、仆妇人数,也送了单子过来了。你们四个,就只能留俩了。你看……” “大奶奶,您的意思是?” “鸳鸯,你回去好好想想,你要跟着宝玉,以后生死你就由着宝二奶奶。不然你可以选个管事,这贾府里,你看好了哪一个未婚的,我都能替你做主。” 鸳鸯谢了李纨,深一脚浅一脚地飘了回去。 第271章 林海134 屋外暑热未消, 屋内林海和贾赦守着冰盆倒也不觉得怎么热。 “如海, 我才从敬大哥哪里过来。先恭喜你们了。” “恩侯, 不瞒你, 是敬大哥和义忠谈的。” “呵呵,你让他自己去,看义忠信不信他的话?说实在的, 还是你先前说的对, 义忠是看在你的身份上。哎, 如海,当今可能把文定侯给你,那世子的位置?” “又不是世袭的, 也没啥意思啊。” “来找你就是说这事儿呢。要是繁森知道你要把玉儿的次子,过继给敏儿做嗣孙, 你说他会不会为世袭侯爵加把劲?” “恩侯, 这可得好好想想。别让圣人误会我们怎么地了,这是一。再一个纪氏怀的是双胎,这时候爆出来,玉儿的次子要过继给嫡长房, 还有世袭爵位,我怕她出事儿。”林海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出声,“要只是单纯的家产, 尚好平衡。可要是世袭的爵位, 恩侯, 我怕纪氏、晨儿会有想法,那就得不偿失了。” 贾赦点头,林海能想着为敏儿过继嗣孙,还是外甥女的儿子为嫡长房,可见他是长情的人。能为敏儿想,那么现在就会为纪氏想,他们也是十来年的夫妻了。唉,纪氏已经生了二子,这又怀的是双胎,以后会不会…… “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啦。” “恩侯,繁森和今上的情谊,再好,也是有限的。得省着点用。” “好。随你。反正你儿子,读书都能成的。” 说到读书,贾赦没了来时的兴致,还有些丧气。琮儿看着也不笨的,状元启蒙,又在张家读书。可张钰前阵子和他说,这孩子中举不会早,要中进士,得更晚。可琮儿那孩子,他早琢磨过了,也不是从军的材料。说不得以后,能混到老二那样,都是烧高香了。 “如海,宝玉的婚期,薛家选在十月里。县试和府试,宝玉都过了。兰儿没能过府试。” “贾兰尚小,过两年再去考。读书的事情,要差了三年的时间,差的功夫多呢。二十岁之前,能中了秀才,都可以的。” 贾赦撇嘴,“太晚了吧?” “基础牢固,虽得秀才晚,但随即能过了秋闱,进士提名,也不过是三年五年的事儿。要是前面揠苗助长,十二、三得了秀才,到三十岁还不能中举,蹉跎几年,就没了心气了。不是为幕,就是为吏了。” 贾赦点头,“这些你知道的多。我看兰儿未过,为琮儿犯愁呢。” 贾琮读书的灵性一般般,林海早知道。 “恩侯,进士强求不来。琮儿,中举以后谋官,也是一条出路。” 贾赦心想,你林海认了女婿以后可能没出息,只能到这程度就好。 “如海,敬大哥说珍儿夫妻俩病了。暑热。” “病了多久了?” “昨儿的事情,今儿加重了。我去了都没见到人。” “这么厉害?!贾珍正是壮年时候,一个暑热,没啥吧。”林海这时候是真的没多想。 贾赦眼神深幽,“他这些年无拘无束的,再好的底子也淘腾得差不多了。他未必有敬大哥壮实呢。” 也是的,贾敬这一路和自己骑马、乘车、翻山越岭的,没见他有半点颓色。可见年轻时候的底子,也是没少打熬身体的。 林海听贾敬说道经、聊炼丹,贾敬把单方解释的详细,实际他却是很少服用丹药。用他的话就是,要这么好成仙,到他这里混饭吃的道士,不知道能把多少圣人王公吃成神仙了。 那贾敬因服食丹药暴毙,是真的吗? “宝玉那玉?” “我给了一个高人,以后咱倆个,再不用有什么顾虑了。” “什么高人?”能得到林海这样认可的,贾赦被勾起了兴趣。 “佛曰不可说。”林海高深莫测地。 “嘁。”贾赦撇嘴,“你心里有底了,我也放心的。” 他站起身说:“我回去了,明天要去京营。你和敬大哥的赏赐要等等。” “好,谢谢舅兄提醒。” 送走贾赦,林海看天色已很晚,就歇在了书房。 林海开开心心地在家里休息。趁着早晚不热的时候,陪纪氏走走,聊聊天。早晨带着孩子们一起练练拳术、剑术,等孩子们上学去了,上午和黛玉一起弹琴、对弈。下午把家里的庄子铺子里的杂事,好好理理,问问清楚。傍晚带着仨儿子,看他们欢快地在小湖里、如鱼儿一样地窜腾、嬉闹。几天的功夫,仨小子就黑了一个色度了。 “爹爹,母亲不给我们下水玩。”林旻每天进了水,就不想出来,怎么也玩不够的。 “你母亲身子重了,照顾不来你们仨的。” “爹爹天天在家就好了。” 林海把林旻从水里提溜出来,顺手在他屁股上一拍,“快去冲冲水,穿衣服。爹爹不去上差,哪来的银子买米吃。” 小亭子里备了几桶水,三个男孩子嘻嘻哈哈地笑着,你舀水泼我,我舀水泼你,玩了好一会儿。闹够了,才去穿衣服,跟父亲回去吃晚饭。 等林海再回到内阁,户部尚书打量他说:“如海,你这去一趟西北,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啦?” 工部尚书年龄已经接近致仕了,看着林海的脸色,羡慕地说:“看林大人的神色,以前眉间尚有一些犹疑,现在印堂清透洁净,不染一丝尘埃,还隐隐透出红光,今日林大人当有大福气临门。” 吏部尚书才出六十岁,听了宋尚书的话,仔细看林海的脸色,赞道:“老宋的相术,从来是没有错的。林大人,有了好事可要请我们喝酒。” 内阁的这几个大佬,都知道当今对林海和贾敬的西北之行很满意,压的赏赐越久,表明今上给的会越高。但推延赏赐的原因,几个人猜过,都没想出来,或许只有今上的心腹程荫知道吧。 吏部尚书不想为这样的事情去问程荫。多少年来,他一直是在忠于圣人、中立、不与任何人结党中傲然独立,不想在最后这十来年快致仕的时间,给子孙留下祸患。与林海这以后不是首辅也能是次辅的人,他抱着能交好最好,不能,关系平淡也没什么,不成仇就好。 幸好林海性格温和,虽做事认真,但不是咄咄逼人、无事生非的揽权性子,比陈尚书更好相处。 吏部尚书算计着,五年之内,内阁能倒出一半的位置。兵部胡尚书、户部李尚书、工部宋尚书都临近了致仕的年龄。这三部都有侍郎,在后面等着接尚书的位置。自己和刑部尚书能多挨几年,但要不要给今上卖个好,和他们一起退,或者是学礼部陈尚书早一点退呢?程荫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也八年了。吏部尚书算计着自家的私事,是否提前致仕先不说,以后给程荫更大的权限,才是正经该干的事情。 他拿定了主意,更是友好地与林海相处。 现在的这几位内阁阁臣,可以说是几十年来,相处得最融洽的。有事能一致使力,甚少拉帮结伙地互相拆台。 今上到了的时候,内阁几位六十多岁的老大人,就林海的气色,已经讨论了好一会儿。林海不温不火地笑着,随他们打趣。他早发现了自己的气色甚好,根源就是找到了族长,心里不再忐忑不安。既往那些沉重压在心头的,对上皇权时候的畏缩、对上僧道的悲壮、对上警幻的无奈,所有的负面、胆怯的情绪,已经从他身上剥离了。他多少找回了一些,那种天大地大,老子不犯天条,无人能奈我何的睥睨万物的心境。 相由心生,林海的心境,明显地表露在脸了。 今上和内阁成员,把日常要处理的事情,统一过了一遍。然后对大家说:“荣恩侯,林大人和贾大人,这次西北的事情,处理的甚好。朕想给荣恩侯五世世袭侯爵,林大人和贾大人侯爵,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户部尚书就说:“圣人嘉奖功臣,应当。就是户部不丰,再加上义忠封亲王,这每年又添了一笔大支出。太贵妃的丧事,可就要从简了。” “依礼,太上皇在,太贵妃的丧事,要从简。”林海从礼法的角度发话。 当今立即点头,“皇陵已经妥当了的,其它也无更多的抛费了。” 当今这句话,为甄太贵妃即将到来的丧礼定好了调子。甄太贵妃从娘家被抄家,兄长及所有子侄被剥夺官职,就呕血病倒。虽然有太上求情,今上也允了从轻处罚。但从高高在上几十年的境地,一下子变成庶民,且三代不得离开原籍科考,甄太贵妃接受不了娘家从此一蹶不振,一贫如洗。病倒后,多少汤药下去,也不见有丝毫的好转,现在已经是有一天没一天的了。 户部尚书提出来户部无余钱,林海提出礼法,不能大办甄太贵妃的丧事,这都是甚合了今上的心意。 今上见内阁对甄太贵妃的丧事达成一致了,慢悠悠地又说:“太上说甄太贵妃唯一的心愿,想忠顺郡王能回了亲王位,可朕却找不到什么好理由。当初毕竟是因他草菅人命,把几个半大孩子打成重伤,又残忍地扔到雪地冻死,而夺亲王位的。几位爱卿,你们有什么好理由,给他复位吗?” 几人都摇头,谁都不是忠顺的人。啥理由也没有!忠顺与今上的仇怨,没人不晓得的。 于是,忠顺复位的事情搁下。 刑部尚书提议道:“宗室子弟,常有不法之事,圣人,可否让宗令严加管教、督促宗室子弟守法?”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再有如忠顺这般的人,王尚书可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报到朕这里来,宗令袒护宗室子弟,使得他们行事越来越无王法。以后该降爵的、该夺爵的,也不是不行的,不然徒家的脸都给他们丢尽了。” 今上与宗室那些人,从来没有过半点情义。第272章 林海135 林海封爵的消息和贾珍夫妻暴亡,一起传到了梨香院。 贾母扶着琥珀的手, 抖得不像样, 脸上笑着, 嘴里呐呐, “敏儿,敏儿”,不知不觉地脸上布满了泪水。琥珀赶紧掏帕子, 给贾母拭泪, 却是越搽拭越多。 琥珀看贾母流泪不止,吓得赶紧劝,“老太太, 可不能这么大喜大悲的啊。宝玉的婚事就到了哦。” 贾母听了琥珀提宝玉,慢慢地稳当下来。 “琥珀啊, 姑太太是没有福气啊。要是她能活到现在……” 琥珀陪着贾母为姑太太唏嘘。要是能活到现在, 那么就是侯夫人、阁臣夫人及尚书夫人。任一个名头,都是多少官夫人,期望了一辈子的啊。 贾母为女儿没福分, 哭了一阵子, 又为外孙女高兴。 “琥珀啊, 林姑爷得了侯爵, 黛玉也是侯府千金了。” “老太太说的是。林姑娘那么漂亮、仙子一般的人物, 还得了圣人赐婚, 以后一定, 不, 现在就是有大福气的人呢。” “是啊,玉儿虽是幼时失母,可这福气是越来越有了。” 说起外孙女,贾母是很高兴的。能得了圣人的赐婚,姑爷先是尚书,后入阁,现在又得回祖上的爵位,外孙女以后是不用担心的了。高兴完了,又觉得有些郁闷,要是宝玉能娶得外孙女,依姑爷现在,哪里还担心宝玉的以后。唉,这样的婚事,偏王氏先做下那样的孽。错过了,错过了。唉! “琥珀,东府的珍大爷、珍大奶奶是怎么没的?”贾母又想起东府的事儿来。 “听说是中了暑热,是敬大老爷回来前就病了。然后拖了十几天,也没治好,就前后脚地去了。敬大老爷从观里回来,把府里的奴才打杀了许多呢。余下的卖的卖,赶去庄子的,连夜也赶走了。” 这事儿是琥珀听送饭的婆子说的。那婆子一边说,一边缩脖子。 “听说那边办丧事的人手都不足的。小蓉大爷还在外地当差,敬大老爷说要简单地办了。旧年为还欠银,府里都淘空了的。” 贾母直觉不对,贾珍和尤氏都是正当年纪的好身体,怎么会暑热就丧命了呢?怕是与前面的事儿脱不开吧。贾母笑笑,各有各命,自己在梨香院里,想的再多,也没什么法子。贾珍夫妻的丧事简办,有贾敬出面发话,谁还能为这个,寻贾敬这个做父亲的不是?贾蓉越过父亲,承了侯爵,呵呵,贾母知道这里一定是有什么。 再有什么,也不是她现在能想的啦。贾母摇头苦笑,她知道这事,是贾赦想让她知道。 外头有小丫头进来禀告:“老太太,二老爷来了。” 随着小丫头的话音,贾政走了进来。 一身素服,看来是要过去东府的。贾政瘦了许多,但整个人显得越发地文质彬彬,端方周正了。 “母亲一向可好?” 贾政差不多隔几天就会来一次。他早发现了,他过来荣国府勤快,别人看他都会尊敬三分。虽然贾赦,他那亲大哥,每次见他都爱理不理的。可真遇到事儿,无论是府里的还是府外的,能帮他的,还只有指望贾赦这大哥的。 “好,好,都好。”看到二儿子精神头好,贾母的心里就熨帖。“宝玉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你大哥可有把宝玉的那份给宝玉了?” “早给了,一点也没少。还提醒儿子,让鸳鸯好好给宝玉收着,别败坏光了。” 贾母点头,大儿子没贪她的那些东西,一点都没贪,她是真的没想到。 “宝玉不是个能料理得了财物的人,有鸳鸯帮他守着,我也放心。就不知道薛家那姑娘,能不能容得了鸳鸯啊。” “母亲给的人,她如何敢不容的。” 贾政咳了一声,又对贾母说:“母亲,大哥得了世袭侯爵,五世世袭。” “什么?你说老大得了五世世袭的侯爵?为什么得的?”贾母激动地抓住贾政的手。 这事儿,贾政清楚的很。 “是为了义忠亲王回京,减了藩王一半的府兵。是如海和敬大哥一起去办的,听说是大哥的主意。” 贾政心里难受,这么好的事情,大哥怎就不推荐自己去做。史家能一门双侯,难道贾家就不能吗? 贾母看二儿子有些挂相的脸,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敬大哥与老千岁也是莫逆,这些年暗里没少护着义忠郡王。林海是阁臣、尚书,他和你敬大哥一起去,是让义忠亲王相信今上罢了。” 贾母可不想这有些混沌的二儿子,对大儿子产生什么不满和怨念。 “要是好办的事儿,圣人怎么会舍得侯爵的。你大哥和你妹夫没亏待过你。” “是,母亲说的是。儿子也没有说什么啊。”贾政被母亲说中心事,忙不迭地地解释。 “好,你心里面明白,没对他俩存了什么不满的,就好。你以后,还有宝玉以后,都要指望着他们两个呢。我这里好好的,你过去东府吧。要是见到你敬大哥的心气不好,你就少待一会儿。早点回去看着宝玉和兰儿读书。 贾政点头,辞了母亲,过去东府。 贾蓉还没有赶回来,府里的家丁、仆妇,被贾敬打杀了一批,卖了一批,赶去庄子上一批。剩下的这些,都是平日里,不在得力位置的边缘人。所以这丧事办的,快和小门小户人家,差不了多少了。 “敬大哥,你这是?”贾政看贾敬给儿子办的丧事,居然是这么个模样。忍不住就想起自己早走的珠儿来。这丧事差的也太多了。 贾敬一翻眼睛,“怎么啦?存周。我还活着呢。他的丧事怎么办,你在礼部这么久,要我说?” 贾政被噎的够呛,对上贾赦、贾敬,他从来是怂的。匆匆在灵前给贾珍夫妻敬了香,心意到了,就好。 贾政出了东府,正好遇上贾赦骑马回府。 “大哥。”贾政刚上前给贾赦行礼。 “去看了母亲啦?” “是。”永远是这句问话。 “去过东府了?” “是。” “那早点回去吧。” “那个,祝贺大哥得了世袭侯爵。” “同喜同喜。” “大哥那日摆酒呢?” “不摆。” 贾政不解。得了世袭侯爵啊,五世世袭啊。自己就晚出生那么两年,侯爵就无缘,贾政一想到贾赦的侯爵,心里就发酸。 “不摆酒。没银钱。”贾赦凑近贾政,低声说:“敬大哥才死了儿子,虽说两府分宗另立了,这才多远一点啊,啊?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啊?” 贾赦说完这几句话,又恢复声音,“行啦,你早点回去吧。”径直上马,往荣国府去了。 留下被堵得心口难受不成的贾政,好半天才顺过去那口气,默默地爬上马车回府了。 林海带着文定侯的爵位回府。一进府,林诚和林谦就带着人,开始依着旧日侯府的规矩做事了。 “恭喜侯爷。” 林海看看林诚,“林诚啊,唉,这文定侯啊。”真是一言难尽。 “老侯爷,就是太上圣恩,多承继了一代。侯爷也不用多担心,没准二公子还能得圣人格外恩典,用不了多久就是世子了呢。” 看,来了吧,这还没怎么地呢,林诚就是这样认为了,怕是府里的人都这样想的吧。 “吩咐下去,仍喊二公子。错了的,打五板子。” 留下林诚在后面目瞪口呆了。 林谦看自己侯爷走远了,扯扯林诚衣袖。 林诚摸摸脸皮,“传下去吧,喊错的,打五板子。” 林海回去后院,一路都是“恭喜侯爷。”待他见到纪氏了,纪氏仍是这么一句。 林海看纪氏那么兴奋的样子,忍不住泼冷水。“婉容啊,这侯爵,和我父亲的爵位是一样的。老侯爷当初就是圣人恩典,才多得一代。到我这儿,没了。” “夫君,也许到时候了,晨儿也能得圣人恩典呢。” “婉容,这话可不好给晨儿知道。老侯爷因是圣上的陪读,多得一代。我这爵位得来的,更是意外了。要是他心里存了意外得到爵位,是正常的期望,不用功读书还是好的,要是以后因皇家,没给他这样的恩典,就存了怨望,对他就没有什么好处了。” 纪氏看林海这样说,立即吩咐屋里的丫鬟,谁也不可对林晨喊什么小侯爷、世子什么的。 得了文定侯侯爵,林家祖上就有的爵位。林海不得不摆酒庆贺。 女眷在内院,且因着纪氏的身孕,也只请了相交甚密的男宾。几桌子宾客,都喝到林海酿的美酒。有酒瘾大的,走的时候,尚未喝够的,就想问林海要点带回去喝。 林海抱憾地对要酒的人笑:“没了,没了,一滴酒都没有了。不信去酒窖看罢。” 这些酒,都是窖存了些年头的,喝的人也都知味,哈哈笑着离了林府。 林海送走了所有的宾客,洗去一身的酒味,正去后面看看纪氏。有小厮进来。 “侯爷,大姑娘请您去烟雨楼。” 黛玉这时候找自己?林海看看时辰,应该是到了孩子们睡觉的时候了。 “可说了是什么事儿吗?” “大姑娘派了屋里的小丫鬟来说的,请侯爷送了客人以后过去。” 林海赶紧去烟雨楼。边走边想,这孩子能有什么事儿吗? 第273章 林海136 林海离烟雨楼尚远呢, 就发现那里灯火的辉煌, 照亮了夜幕深沉的花园子。楼外站着黛玉院子里的丫鬟、婆子, 林海凝神, 听到楼内劝说黛玉回去的说话声。 “姑娘,这么晚了,先回去睡觉吧。明早侯爷也会和姑娘一起练剑的。” 林海快步到了烟雨楼下, 黛玉大概是听到丫鬟婆子的请安声, 从楼里匆匆出来。 “爹爹。”黛玉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 身材比一般的女孩子要高一些,婷婷袅袅从楼里疾步出来。近二年养出来的稳重声音,仍如出谷黄鹂, 清脆婉转,露出细察才会发现的焦灼不安。 “晏晏, 何事?” 林海看黛玉留了紫藤、白薇守门, 把其他人都赶的远远的,一边跟着黛玉上楼,一边暗忖会是什么事儿。 “爹爹,女儿今日午睡, 做了一个梦。”黛玉看林海在认真倾听,继续往下讲。“女儿梦到自己,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有很多亭台楼阁, 秀丽异常, 烟云飘渺的, 好像书里描绘的仙界。” 黛玉听了一下,见父亲不觉奇怪,还在等她的下文,心神安定了一点儿。 “见到一个自称是警幻的仙子,她称呼女儿是绛珠仙子,说女儿投胎到林家,是要下凡去报恩的。” “怎么报恩?” 黛玉脸色复杂,声音夹杂了气愤羞恼。“那仙子要女儿,要女儿想办法,嫁给二舅舅家的表哥宝玉。还说什么,女儿曾经应了她,要以泪还宝玉在仙庭的浇灌之恩。爹爹,你说这荒唐不荒唐?” “荒唐。太荒唐了。从没听说要用眼泪报恩的事儿。”林海的话,明显安抚了黛玉的情绪。黛玉的脸色,恢复了一点。 “晏晏,她说了什么样的浇灌之恩没?” “爹爹,女儿想了一下午了,怎么都觉得,那是再最荒唐不过的事。那仙子说,女儿是离恨天上、灵河边、三生石畔的一颗绛珠仙草。日见枯萎的时候,得赤霞宫的神瑛侍者,就是转世投到二舅舅家的宝玉表哥的灌溉。还说女儿到现在没做丝毫报恩的事情,以后难回列仙班。” “然后呢?” 黛玉怔忡一下,“然后?然后女儿就醒了,觉得这梦太奇怪了。梦里的一切,历历在目,好像是真的去了仙境似的。而不是像别的梦一样,醒来模模糊糊,记不大清楚。因爹爹前面要宴客,晏晏就一直等客人散去了,才好和爹爹说呢。爹爹,如果是灵河边、三生石畔的一颗绛珠仙草,会缺水枯萎吗?难道天上仙境,也会有干旱? 林海双手一拍,“看,玉儿,你自己都从她的话里,发现了不妥当的地方。可见这仙子的要求,是多么的荒唐了。晏晏啊,这样荒唐的事儿,幸好是梦,你想想也就罢了。要是有人和你说这样的话,是把你当曼曼哄骗呢。” 烛光下黛玉美目流转,双眼精光如寒星一般,娇痴不依。 “爹爹,妹妹还小而已,你们都嫌她笨。爹爹,等妹妹大了,会伤心的。” “哦,谁嫌曼曼笨了?你弟弟们?还是先生?” “嗯,都没有。就是先生说妹妹,听懂了就好,不用背书的。分明是先生看出了,妹妹背不出来书的。” “呵呵,张先生是因材施教。晏晏啊,你妹妹不用科举,她不会背书无妨。要是先生看出来了,还坚持要曼曼和你弟弟们一样,你说曼曼会不会难受?” 黛玉微低了头,想想说道:“爹爹,那妹妹大了,会发现自己是背不出来书吗?” “等她大了啊,四书五经那些,她不去考试,不会发现自己不能背书的。她以后要学的是管家,是琴棋书画诗酒花等。她和你弟弟们,学的不同,无从比较。” “爹爹,弟弟们也开始学琴棋书画了。”黛玉撅嘴,爹爹又来糊弄自己了。 “你妹妹在学绣花呢,这个你弟弟们不学。只要你妹妹有一项,是你弟弟们不能比的,她就发现不了。” “爹爹,你这话里还是有嫌妹妹笨。” 林海失笑,黛玉越大越不好哄骗了。 “晏晏啊,人与人不同的。曼曼是有你们几个比的,你看她比你二表姐,比惜春和贾莹笨吗?她的灵性不在书本而已。爹爹记得你说过,你妹妹绣花,教导她的绣娘都夸赞。” “爹爹,妹妹是像了春绣?” “很可能。”林海耸肩,真没办法的事情。按照后世的什么女儿的智商,父母亲各站一半,显然自己这身体提供的x染色体,没提供了智商方面的遗传。 黛玉转转眼睛,“爹爹,女儿还有一事儿要问。” “说吧。” “女儿幼时,那僧道二人要化了女儿去,爹爹和娘亲舍不得。爹爹,您还记得此事吗?” 林海点头,“那僧道二人还说,从此往后,须不见外姓男子,不闻哭声。否则不能长大的。这十几年间,爹爹没让你见什么外姓男子,也没让你听什么哭声啊。” “爹爹,那僧道?” “不过是功夫好些的出家人,你看他们可有再来?” “爹爹,不对。”黛玉神色凝重,“爹爹,晏晏已经长大了。爹爹还是告诉女儿实话吧。要是那僧道是简单来寻仇的,爹爹为何要叮嘱女儿,若您有意外,定要杀宝玉、贾兰?才能保住女儿和弟弟们安全?爹爹。” 这最后拖长音的“爹爹”叫的,把小女儿的娇痴,小少女的灵慧,对父亲的依赖,渴求真相的迫切,都倾倒在林海的心里。 面对这样的黛玉,林海招架不住。 可林海真的不想让警幻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污染了眼前心灵纯净的黛玉。 “晏晏。”林海决定挑些能说的告诉给黛玉。 “你娘亲去世以后,爹爹把你娘亲的陪嫁,还有许多人,都送到庄子里。还把后院的姬妾都送去家庙,你记得吗?” “记得。”黛玉点头,自己那时候已经五六岁了,当然记得了。 “那些人与你弟弟的死有挂碍,而你弟弟的死,又连累了你娘亲过世。要是爹爹听了你外祖母的话,让你琏表哥把你接到荣国府,你势必要和住在你外祖母跟前的宝玉,日日相见的。你是爹娘捧在掌心长大的,从未受过委屈。那宝玉,你去过荣国府,也见到你外祖母是怎么娇惯他。你说宝玉要是给了委屈,你除了哭,还有什么法子?” “爹爹说的是。”黛玉想起在外祖母跟前,宝玉的那一场砸玉闹腾,“爹爹,那宝玉无理取闹,您和舅舅都在,外祖母还说她给晏晏赔礼,女儿怎么受得起。要是真那时候去了荣国府,晏晏只能找没人的地方,自己偷偷哭了。爹爹,这就是那仙子要的还灌溉之恩?” “应该是吧。” “可这,与仙子有什么关系啊?” “晏晏想的对。警幻必能在她说的报恩里,得到好处。爹爹不知道她图谋什么,三番两次地,派人来我们府里。爹爹这次去西北,请了高人出手。如果真的有什么离恨天,你也不必理会她,仙人若是敢伤凡人,自有天道惩罚的。不然,岂不是凡人任由仙人杀戮了。” 黛玉皱眉半晌,好像有点接受了林海的说法。 “爹爹,女儿还有些事情不明白。女儿即便去了荣国府,有爹爹在,女儿就是哭几回,难道不会要回转扬州,怎么会留在荣国府里受委屈?” “晏晏啊,你大了,爹爹不妨把朝政的事情,一起说给你。或许你就明白了。巡盐御史的位置,一直是非圣人信任的官员,不可为的。但在爹爹之前,那位置除了甄家,就是除了甄太贵妃的甄家,一年一任。或是因盐税收缴不利;或是和盐商、皇子、贪官勾连,沆瀣一气。基本是派去一个倒一个。爹爹在那位置,是熬尽心血,才维持住表面中立的位置。” “爹爹,怎么样的表面中立啊?” “爹爹表面是没参与,今上那些兄弟的夺嫡之争,实际上,哪个皇子来要银子,爹爹都得给。等今上继位了,他哪里会容爹爹一个善终?爹爹自是不敢接你回扬州的。晏晏,你怕是要在荣国府里受委屈啦。” “那爹爹……” 林海示意黛玉稍安勿躁,自己接着往下说。 “晏晏,爹爹现在已知天命,往花甲而去。如今这个年龄离世,也不算是短寿了。要是爹爹,在把你送去荣国府的几年后,就离世了。你现在大了,你想想,你没有兄弟,林家五服内无近亲。最出息的族人,是几个举人、秀才。林家又有这许多的产业,你将来会如何?” 黛玉顺着林海思路一想,就白了脸。 “爹爹,”黛玉抓住林海的手,泪眼婆娑。“爹爹,你要长命百岁。” 林海摸摸黛玉的头发,安慰敏感的女儿。 “破这个局的关键是什么?晏晏。” “是爹爹离开扬州吗?” 第274章 林海137 “对,好女儿, 聪明!” 林海对孩子从来都是不吝赞扬的。 “爹爹被困在扬州, 等今上稳住朝政了, 倒出手的时候, 就该清算爹爹了。清算曾经给其他夺嫡皇子的那些支持。那就是一个死局。” “那爹爹是怎么跳出扬州的死局?” “交换啊。” 黛玉的星星眼。 “爹爹,您交换了什么?” “今天晚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明天再说吧。” “爹爹, 说嘛。您告诉女儿了,不然回去也睡不着的。” 黛玉扯着林海的袖子撒娇。 “好,好, 好。都告诉你。不过你听了这些,以后就不能把自己当小孩子了。” “人家本来就不是小孩子了。” “晏晏, 这些事情, 爹爹也该告诉你了。爹爹为了回京,答应了李老大人、前翰林院掌院的交换条件,是娶你母亲做继室, 他出面将爹爹调回京城。可是, 爹爹在外多年, 是一直秉承中立的孤臣, 朝中竟无人为爹爹说话。半年后, 是你大舅舅和程家叔叔出力, 把爹爹调了回来。但爹爹是非再娶不可的。你明白吗?不是你现在的母亲, 也会是别人。” “明白。爹爹只有续娶, 林家才有香火承继。林家的嫡子,比庶子出仕更有利。而且,只有母亲,才能带着女儿,参与诰命之间的走动。还有官宦人家的那些礼尚往来,都要母亲出面的。这些先生都有教过。还有琏二嫂子和乔夫子都给晏晏说过,就是,林家得有嫡子,以后才好为女儿,去夫家撑腰。” “是啊,晏晏是明白的孩子。你看,爹爹娶谁都要娶的,何不拿自己的婚姻来交换回京呢?这天底下啊,只要有利益,就少不了趋之若鹜、去交换的人。也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换的。” “爹爹,你委屈吗?”黛玉觑着林海的脸色,想着爹爹和娘亲既往、那些心照不宣的微笑,小心翼翼去问。 “不委屈。”林海拍拍黛玉的头。“怎么会委屈。高嫁低娶,是婚姻的常态。何况这是两厢情愿的交换呢?!怕委屈,当初就不会答应交换了。而且,晏晏你看,你母亲已经给你生了二个弟弟了,她不久还要再给你添二个弟弟的。从香火承继这面,爹爹都要把她、对林家的有功之臣,供起来呢。” “爹爹说的是。”黛玉早明白弟弟们的重要。 “爹爹会忘了娘亲和弟弟吗?” “不会。爹爹早和你说过,要过继一个孩子,做嫡长房的承继者。爹爹和你大舅舅商量好了,等你以后有了次子,你大舅舅会和你程叔叔商量,安排他做你娘亲的嗣孙。这样的嗣孙,有你娘亲的血脉传承,才是你娘亲、你弟弟愿意见到的。” 黛玉扭捏了一下,担忧地问:“母亲会同意吗?” “爹爹应了你母亲,会过继一个孩子,给纪家承继香火。爹爹原打算过继你二弟的孩子,没想到,你母亲怀了双生子。这样,就会过继双生子中的一个了。爹爹会在林家族谱留言,纪氏家族,以后作为林家的分支,他会和你四弟,得到一样的财产份额。” 黛玉点头。 “晏晏,这事儿,你先记在心里,不要说给任何人知道。要等你大舅舅找时机去办。” “爹爹放心,女儿明白这事儿的厉害。可是,爹爹,这些和警幻仙子有关吗?” “无关。” “爹爹,要是你没离开扬州,大舅舅会像现在这样待我吗?还有琏表哥?” “乖女儿,真聪明。你自己想想。” 黛玉想一会儿,摇摇头说:“应该不会。” “对。你大舅舅不把爹爹调回来,爹爹也不会管他。他就猫在东院,等着以后流放吧。” “爹爹,为什么大舅舅,以后会被流放?” “晏晏,你如今也该知道你外祖家的一些事情了。你娘亲在闺中,与你二舅母关系不睦。你娘亲是名满京城的才女,而王家教育女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娘亲在嫁到林家的第三年、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回荣国府庆贺你外祖母的五十大寿,回来就流产了。当时查了许久没查到原因。你那兄长要是能活下来,比你琏表哥还大。真相,还是爹爹从扬州回京以后,才知道的。” “爹爹,真相是什么?”黛玉抓着林海的手用力,自己要是有一个比琏表哥还大的兄长,是不是娘亲就不会那么早去世,是不是弟弟也不会死? “真相简单的不得了,你二舅母不想看你娘亲得意。” “啊?!”黛玉如遭重击,“爹爹,这事儿是真的?” “是啊。前几年,你大舅舅告诉爹爹,你外祖母说是你二舅母干的。爹爹问了薛家,爹爹几方求证,证实了此事。才弄明白了这事儿。” “怪不得二舅母说女儿气性也恁大了些了。原女儿以为她不过是偏爱自己儿子的。可爹爹就这么算了吗?倒让她寿终正寝了。爹爹该早些告诉女儿,女儿定为兄长、娘亲去报仇的。” “她可不是寿终正寝的。爹爹和你大舅舅,送了那么多的补药,就是要她活着遭罪的。没想到,还是让她早死了。” “爹爹说二舅母的病?” “她不是病,而是中毒。她把你大舅舅的长子溺毙了,拖累了你大舅母早产,你大舅舅知道真相了,怎么会放过她!” “爹爹,她为什么这么坏?” 林海沉默。他也想知道,王氏为什么要对贾敏下手啊。 “晏晏啊,溺毙你大舅舅的长子,涉及当时的废太子之事。张家的老爷子,是太子太傅。圣人正值壮年,太子却已经长成了。圣人把太傅一家关去大牢,你大舅舅为岳家奔走。你外祖母怕自家被拖累,默许了你二舅母的做法。” “外祖母默许了?”黛玉惊诧地瞪大眼睛。 “为了宁荣二府的几百人,贾家一族的几千人,她不得不这么选择。你先大舅母为长子的意外病倒,早产了你琏表哥。你大舅舅确实被拖在了府里。可是太傅在狱中自戕后,你先大舅母跟着去世了,然后是你外祖父。你外祖父是心伤长孙,勾起旧疾的。”“爹爹,”黛玉扯着父亲的衣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外祖父和你祖父,都是太上的伴读。太上当时顾念老臣,张家得以回了原籍。废太子的时候,不少人家被问罪、罢官、流放……” 林海看黛玉听得认真,索性把话与她讲透。 “爹爹得了你外祖父的遗泽,才在前些年的外放中,仕途顺利。回京以后,更是因为投到当今麾下,挣扎出如今的局面来。而现在,当今的二个皇子,已经成人了。宫里又添了几个小皇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重演废太子的旧事。你程叔叔是今上伴读,与今上莫逆,吏部尚书致仕后,他就会入阁。而大舅舅,在兵部尚书致仕后,也会入阁的。所以,晏晏,你一个人,牵连了三个阁臣,还是外人眼里,今上信任的阁臣。你的一举一动,出门交好的人家,一定要万分小心。你以后嫁去程家,虽说是嫁给次子,这些朝政方面的事情,一定要在心里有个章程:皇家的事儿,能不参与就不参与,能躲多远就多远。永远不要不贪慕从龙之功。记住了吗?” “爹爹放心,女儿一定记得牢牢的。” “还有,晏晏,以后你遇到事儿,要学你外祖母。” “学外祖母?” “学你外祖母的决断。舍一个孙子,保全了一族。你大舅舅那时,是废太子的伴读,宁府的敬大老爷,是废太子东宫的属臣。以你大舅舅,为岳家的奔走,势必要把宁荣两府拖下水的。” “可那是外祖母的孙子啊?!” “晏晏,如果宁荣两府被拖下水了,不仅保不住你大舅舅的长子,还要添上俩儿子,另外的一个孙子,一个孙女。晏晏,是舍得一个,还是舍得所有?” “爹爹,这,这太可怕了!” “呵呵。乖女儿,别人羡慕尚书好,阁臣位置高,不知多少人,一生都在努力,要当尚书,当阁臣。可一旦被牵连到皇位争夺里,像老太傅那样,舍一人保全家的,只有他一个。当时不知道多少官员遭了劫难。” “爹爹,可像你以前那样,明面的中立,做孤臣,也是不行啊。” “是啊。以前是不行。以后啊,爹爹也还是只能做孤臣,只忠于圣人一个,才能保了全家无事。就是你程叔叔、你大舅舅,也只能和爹爹一样做。” “女儿记得了。” “好了,这些话,记心里。以后有不明白的,再问爹爹,回去睡觉吧。” “好。” 林海把黛玉一行人送回她的院子。 踏着溶溶月色,林海慢慢往书房走。他知道黛玉能记住自己的话,也会努力做到。既然黛玉势必不能做琴棋书画诗酒花的闲散女子,不如让她早早认识,她以后的生活,将与朝政、皇位更迭,密不可分。 第275章 林海138 纪氏生产很突然。等林海得到消息, 匆匆和礼部交待了去向, 就奔回去的时候, 纪氏已经在正午时分, 把双胞胎生下来了。 林海匆匆洗漱,换了衣服,先去看纪氏。纪氏已经收拾妥当, 喝了汤药, 睡的甚香。 林海过去看孩子, 见黛玉领着奶娘、丫鬟,在守着睡觉的两个出生婴儿。 屋里人见侯爷进来,立即起来心里, 让出摇篮前的位置。 “爹爹,你快看, 五弟和六弟。”黛玉扯着林海的衣袖, 拉他看弟弟。 “很好,很好。” 两个孩子一人一个模样,都偏小,不足月的双胎, 唉。不过看起来,还成。 林海看了一会儿孩子,问黛玉。 “晏晏,知道你母亲为什么提前生产吗?” 黛玉捂着嘴笑。 “爹爹, 母亲吃过甜葡萄, 漱口的时候, 听丫鬟说笑,说起爹爹以前教三弟,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绕口令,也跟着笑,就呛了一下。” 林海放下心,林暮说话比林晨晚,还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为林暮能加快语速,他想了不少法子。这一路紧张得他呀,现在手心都是汗。母子三条命呢,不是内宅出了什么**就好。 “爹爹,你放心啦。弟弟们这里,女儿看着呢。” “好闺女,你弟弟这里交给你了。” 林海去找赵老大夫,年后赵老大夫推荐了他的师弟,六十多岁了,也是为了便利往来内宅。 “侯爷。”赵老大夫和曹老大夫,见了林海匆匆过来,忙给他行礼。 林海赶紧说:“老大夫免礼。”请了二人坐下,问起纪氏的情况。 赵老大夫开口说道:“县主一切都好,虽早产了些日子,但双胎足月的本就少。好在孩子小,也是到了差不多出生的时候了,所以生产很顺利。侯爷不用担心。” 曹老大夫说:“两位公子也都很好,虽小了一点儿,养上几个月,就和足月的孩子,不再差什么了。” 林海赶紧谢过二位老大夫。 “侯爷,县主年龄大了,这又是双胎,以后总要隔个二、三年再生育了。” 林海汗,可不用再生了,孩子不好带啊。为纠正几个孩子的关系,他用了多少心血,差点累白了头发。 可他还是手里作揖,嘴里应到,“老大夫提醒的是。” 慌得二位老人人,赶紧地回礼。 等林海走了,曹老大夫对师兄说:“没想到林侯爷,对我们老朽施礼。” “师弟,在林府久了,你就会发现,侯爷对儿女最是看重,对内宅的要求,是行事光明正大,不容任何一点儿私隐事。在这里,可以安心养老,不担心牵涉进什么私隐事情,晚节不保好牵连家人什么的。” 曹老大夫点头,“谨遵师兄教诲。有师兄指引,师弟在这侯府就可以坦荡终年了。” 说是师兄弟,差了十岁,赵老大夫对他,是有半师之谊的。那些入门的初级内容,都是师兄教导的。师兄出师以后,对他也没少提携。现在得了这个供奉的位置,虽不如在外赚得多了,可是给自己全家谋来了一个保障。曹老大夫算得明白,他要是能在林府,像师兄这样做十年,未来二十年内,家人都不用担心,再有豪强欺上门的。 林海再转回纪氏屋里,纪氏还在沉沉睡着。他轻轻伸手给纪氏扶脉,良久放下心来。还好,纪氏只是累了。 等纪氏醒来,已经是晚霞漫天了。她看到的就是,丈夫坐在她的床边,笑吟吟地、满脸关注的神色。 “夫君。”纪氏话出口,就觉得嗓子有些干。 林海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清鸡汤,一匙羹一匙羹地喂给纪氏喝,等喝了鸡汤,漱过口,又用帕子,给她搽拭嘴角。 “夫君,这些事儿,有丫鬟呢。”纪氏很享受丈夫的照料。 林海笑笑,“婉容辛苦了。” “夫君,您看了儿子们没有?” “看了,一人一个模样。像你的那个,你来取名吧。” 纪氏激动,握住林海的手,眼泪就盈满了。 “夫君。”纪氏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婉容,月子里可不能哭。” 纪氏的眼泪还是滴了下来。 “婉容,你再哭,侯爷我就收回刚才的话了。” 纪氏破涕而笑。 “夫君,妾身哪里有哭,是高兴的。” “婉容,虽是你取名,在这家里,还是大排行,小五、小六那么叫着,可好?” “好。”纪氏明白,这样对过继出去的小五,才是最好的。 纪氏想了一会儿说:“夫君,小五叫纪霖可好?久旱甘霖的霖。他是纪家的甘霖,出身是林家。” “好。依你。霖儿这名字好。” “夫君可给小六取了名字?” “曧,林曧。” 林海把曧字一笔一笔地在纪氏手心里写了,纪氏笑,“夫君,这孩子以后学写自己的名字,可要先糊成一团了。” 林海失笑,可不是嘛。可既然取了,他也不想改了。 “练多些,就好了。” “怕曧儿以后,要怪您偏心呢。他的名字这么难写。”纪氏笑。 林海也笑,打发丫鬟,去把才出生的孩子抱过来。 孩子抱过来了,后面跟了一串。 “父亲,母亲,”几个孩子先给夫妻俩行礼问好。 然后,林旻就趴到纪氏的床头,“母亲,五弟长得像二哥,六弟长得像儿子。母亲,他俩怎么长得不像啊?” 纪氏看着抱到眼前的双生子,她也笑,这俩孩子,放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亲兄弟。可就是一个像父亲,另一个像母亲。 “这样好啊。要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你还得费心思猜是谁呢。” 林海看孩子们都挤在一起,围着纪氏说话。等了一会儿,就开始撵人。 “好了,你们都去写功课吧,让你们母亲好好休息。” 林旻又在床边赖了一会儿,被林晨拉走了。 “夫君,您去照关那些孩子,妾身再歇一会儿。” “好。你要有事,打发丫鬟叫我。” 纪氏笑着应了,看林海出去了,才抱起小五,轻抚小婴儿的脸颊,霖儿,霖儿…… 家变后所有的、沉郁在心底的悲哀,都在抱着纪霖的一瞬间,被充盈满怀的幸福感,驱散得一干二净了。 洗三后,林海得了双生子的事儿,在京的官员差不多都知道。谁见了林海,都向他祝贺。但看在他都五十多岁的份上了,别人家的孙子,都比他长子大,也没人嫉妒他。对他现在能有五子,只有满满的同情。这些来自同僚的同情目光,让敏感的林海承受不住。他去吏部告假,匆匆地对程荫说了实话,说要在家休整心情。 程荫携手贾赦一起登门。 “如海,哈哈哈。”贾赦拍着林海的肩膀。“繁森说你受不了,别人同情地看你?” “恩侯,繁森,唉,你俩坐。”林海在家躲了俩天了。 “你俩说,我这好好得了双生的儿子,还都好好的。个个那么同情地看着我,那啥意思啊?!”林海修炼顺利,进阶很快,对周围环境、别人气息的感知,更敏锐了。 “啥意思,提醒你呗。好好活着,别儿子没长大,就……” “赦兄,你,”程荫阻了贾赦后面要说的话。 “繁森,如海他不在乎的,就他,再活一百年不成,再活五十年,还是可以的。” “赦兄,他真不在乎,怎么能回家休息。”程荫有点急,都和贾赦说了林海在意,才回家躲着的,俩人过来安慰安慰林海的,怎么,这人怎么,还这么说话呢。 林海笑着让人上酒席。 “恩侯,繁森,我真是受不了,那些人同情的道喜。冲他们,我也得再活个三五十年的。来,来,喝酒,这酒可是养身体的好酒,多喝点,多活十年。” 二人先贺了林海得子,然后说着、说着,又说道程荫前些时候得的长孙,再说道过阵子永琏还要再添一个。贾赦笑得心满意足,“这一个,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老子都喜欢。” 这不是废话吗? 你已经二个嫡孙、一个嫡孙女了,可不是再添嫡孙、嫡孙女,都开心麽。 林海和程荫一对眼色,各敬了贾赦三杯。贾赦一下子就有点喝高了。 他端着空酒碗,不满地说:“昨儿,大皇子来找我,m的,他一个嫡长皇子,不学着光明正大地、帮圣人处理朝政,和老子来拉扯什么。” 林海赶紧清场,让人端醒酒汤来。 他先给贾赦倒了一碗白水。 贾赦一仰头,把一碗白水都喝了。搁了酒碗,就不满地了,“如海,你不够意思啊。我俩来看你,你怎么拿这没味道的酒水,糊弄我啊?还不如牛大那里的酒呢。” 程荫笑,帮林海糊弄他,“哪里,恩侯,咱倆喝的一样的酒,我咋就没觉得呢。吃菜,来,吃菜。林家的菜,好吃。” 贾赦吃了一些菜,又喝了醒酒汤,人清醒一点儿了。拉着二人的袖子说:“如海,繁森,你们一定,一定别掺和皇家立储的事儿。我岳家赔进去了,我父亲赔进去了,我妻子、长子,都赔了进去。呜呜呜……” 贾赦泪流满脸,哭得悲催、悲壮,哭得不能自抑。 哭得林海和程荫,心里也泛起酸楚。 程荫看着贾赦,心里满满都是感激,恩侯这是在提醒他啊!他现在的位置,和荣国公贾代善当初,何其地相像。而且,他不敢说的是,圣人就立储,已经问过他的一次了。 林海拧了帕子,给贾赦搽脸。 “舅兄,我和繁森都记得,绝不掺和皇家立储的事情。圣人春秋鼎盛,哪里需要现在考虑立储。” 程荫点头,林海这话,与自己回圣人的,一模一样。 第276章 林海139 双胞胎的洗三,只请了邢夫人、张家的女眷、程家女眷, 小小地意思一下, 也就算了。 至于满月酒, 没办。理由是孩子身体太弱。 得了消息的人, 就更是同情地看林海了。不容易啊,五十多岁了,得对双生子, 换别人家, 还不得大大地庆贺一番。轮到林阁老了,孩子体弱。不定林阁老怎么堵心呢。还是别问的好。 双生子满月前,林海因纪氏半年多没出门, 就对纪氏说起朝廷政局的紧张。 “婉容啊,今上的二个皇子大了。虽以前兄友弟恭的, 但现在朝中, 有人在谏言圣人立储了。免不了,就有想立从龙之功的人。从礼法,是该立嫡子、立长子, 那就非大皇子莫属。可当今春秋鼎盛, 不想立储君。你明白吗?” “夫君, 这储君和咱们给儿子办满月酒, 有什么关系呢?” 纪氏就是从心底里, 想大办双生子的满月酒。她想把外祖那面的人, 都请来。请他们看看, 她纪家现在有了后人, 她父亲有了嗣孙,哥哥有了嗣子,不是绝户。让他们看看,自己现在有儿有女,她生了四个儿子,她不是天煞孤星。她想让他们看看,她如今是侯夫人,丈夫是尚书、是阁臣。 “婉容,小五和小六的满月酒,不办,是不想给那些为从龙、而寻找机会的人,在林府聚集。万一有谁在酒宴上,借酒盖脸,向我这个礼部尚书,提起什么立嫡、立长的话,传到圣人的耳朵里,为夫就难为了。” “夫君,那也太委屈孩子了。”纪氏有些不甘心,她想趁满月酒,把纪霖告诉给所有人呢。 “婉容,那话要是传到圣人耳朵里,圣人说不得就要记为夫一笔。说不准什么时候,比如,户部尚书要致仕了,圣人调为夫去户部。去不去?朝廷年年缺银子,为夫要去做户部的尚书,说不准那天就因不称职,而被免官、论罪了。也说不准,我们现在这些家当,都要被圣人借题发作,给收了去呢。” 纪氏顿时被林海吓住,“算了,算了,不办了。” 纪氏可舍不得丈夫,冒一点点儿的仕途风险,四个儿子,全指着丈夫一人。户部尚书那么辛苦,耗心费神的,可不能去户部。 “等他俩周岁了,要是圣人已经立储君了,到时候,再大办周岁了。” 纪氏对林海的话存疑,圣人既然不想立储君,一年以内哪里会消停?怕是三五年,都未必会确定了储君的。 林海见说服不了纪氏,只好吓唬她。幸好,纪氏还有个“怕”。 为此,林海又找了黛玉,仔细说了一番这里面的厉害。 “晏晏,你要记住,和你母亲一起出去的时候,要是有女眷说这样的话,或者岔开话题,或者赶紧带你母亲离开,记得吗?” 黛玉想想,“爹爹,最好不要让母亲出去了吧?弟弟那么小,都交给奶娘怎么放心。”黛玉没敢说,母亲未必比妹妹聪明,有时候,她未必能拦住,或者是不方便出面拦。 林海想想也是的,便以双生子比林晨弱了太多,怕奶娘不够尽心,暗示纪氏。果然,在宝玉娶亲的时候,迎春生子的满月酒时候,贾琏和凤姐再得子的满月酒时候,纪氏都以照看双生子,或是让林海一个人去,或是让嬷嬷陪着黛玉,领着曼曼过去了。 转过年的花神节,黛玉及笄。皇后提前赏了九凤镶红宝石的簪子。林海和纪氏,便按皇后的意思,在上巳节,办了黛玉的及笄礼。 来的客人,都是林海反复斟酌了,才送了请帖的。贾家是黛玉的娘舅家、程家是黛玉的婆家,张家、李老大人家的女眷,户部的杨侍郎和顾侍郎等礼部同僚的内眷,还有就是贾雨村的夫人——乔夫子,周先生以及黛玉的师姐们。 整个及笄礼完全按照古礼举行,正宾请的是程夫人,赞者是张昭的夫人,有司是探春——这是贾赦为侄女求的。 一加的发簪,用的是林旻的所有压岁锞子、程泰精挑细选、买来的羊脂玉簪。 二加的发簪,用的是皇后赐予的九尾红宝石凤簪。 三加的花冠,用的是黛玉高祖父,预备了几辈子的华冠。五彩宝石,璀璨夺目。探春捧着盛有华冠的托盘,被精美的华冠,耀花了眼。 不仅是探春,所有的来宾,先被皇后赐予的发簪,震撼了一下,然后又被这华冠震呆了。 程夫人给黛玉戴上华冠。她不错眼珠地凝视、换上大袖长裙礼服的黛玉。她看着眼前这美丽的姑娘,从一加时候的色泽艳丽的衣裙,换到二加时候的素雅的糯裙,再换到深衣大袖礼服,好像是从刚入京的、那个天真烂漫的女童,过渡到清纯的少女,再成长为雍容华贵,典雅端庄的成年女子。虽然黛玉脸上,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稚气,但其沉稳气度、大方举止,程夫人相信,就是领着二儿媳去参加元日觐见,也不会比任何女眷,输了气势的。 在黛玉的及笄礼后,京城好些年里,没有谁家姑娘的及笄礼的钗簪,比得上林家大姑娘的,给人的印象更深刻了。 至于黛玉那贵重绝美的华冠,更是深藏了十几年后,才在程泰和黛玉的长女及笄礼上,再次出现。 及笄礼后,林海就让纪氏领着管家娘子,开始整理黛玉的嫁妆。 贾敏的嫁妆,全给黛玉。林家先祖给女孩子预备的嫁妆,黛玉得了三分之二。纪氏带着几个管家媳妇,捧着帐本,一样一样地对着。都核对完了,已经快入夏了。 纪氏把厚厚的几本册子,交给林海。“夫君,晏晏的嫁妆,妾身一样样清点了,都在这里。这可比皇子妃的嫁妆要多了。” “当然比皇子妃的要多了。荣国公夫人只有贾氏一个嫡女,当初贾氏进门的时候,就是十里红妆。比公主出降的嫁妆,不遑多让。还有这三十多年来,贾氏嫁妆的生息,也都加在了里面。贾氏的嫁妆,清点出来后,我去请荣恩侯,让他来验看验看。剩下我们要加的,就是一些时鲜的东西了。那些衣料什么的,年底的时候,林计回京,会带回来的。等程家过聘礼,把聘礼,也都加上,给晏晏带过去。” 纪氏点头,黛玉的嫁妆,真不用她费半点心思。贾氏连木料都早准备好了。从黛玉订亲,林海就吩咐管家,找了手艺精湛的木匠,用了几年的时间,精雕细琢地做了一套,实际是二套家具。 贾敏喜欢紫檀,林海过来后,觉得黄花梨更好。林海对黛玉的解释,年轻的时候,用黄花梨这一套。等上了年纪,再用紫檀的。总之,都是爹爹和娘亲的心意。 黛玉的嫁衣,在程家下了聘礼以后,选了京城最有名的纤针坊定制。按林海的意思,盖头也一起定制好了。黛玉摇头不肯,要自己绣。纪氏拉着林海劝阻。 “晏晏想自己绣,就自己绣吧。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可以慢慢绣。” 回了主院,林海心疼地说:“那盖头,要绣的漂亮,得多少功夫,多累眼睛啊。” “夫君,那盖头,让晏晏自己绣吧。娶亲那日,多少人会看呢,看晏晏的女红。晏晏的丫鬟绣活都不错的,会帮着晏晏。妾身看曼曼绣的更好呢。” 林家的双生子会走了以后,朝廷的局势,开始隐隐的紧张起来。 贾赦被叫去太上的慈恩宫。 贾赦万分紧张地叩见太上。从太上废太子的那一刻,他认识到这男人,绝不是往日里,笑眯眯地夸赞自己的那个慈爱的长辈了。他认识到这圣人,原来是父亲多次提醒他的,要恭敬、恭谨、恭顺地侍奉的圣人。 认识到他的铁血心肠,是为了那个位置,能把心爱的儿子,生生逼死的疑心鬼、恶魔。 “恩侯啊。” “臣在。” 太上努力睁大昏花的老眼,想看清底下,跪着的贾赦。 “恩侯,你说圣人会立谁为储君啊?” 这如同一个大雷,咣当就砸在贾赦的头顶。贾赦只觉得眼冒金星,半晌找不到自己的舌头。 “怎么,恩侯,你不想说?” “回太上,当今正是春秋鼎盛时候,立储君尚早吧。”贾赦说的无比忐忑。 “呵呵,还早?废太子是几岁做储君的?” 贾赦恨不能扑上去,咬太上几口了,你家爱立谁,就立谁。他跪在那里,咬着舌头提醒自己。别冲动,别冲动!太上对自己就那么投靠了今上,总会要来这么一次的。 “恩侯,你认为圣人该立谁为储君啊?” m的,逼到头上来了。贾赦一狠心,话脱口而出。 “臣不知。臣只是兵部侍郎、京营节度使,护卫好京城,是臣的本份。” 太上晾着贾赦,让他跪了有半刻钟,才放了出宫。 贾赦前脚出宫,后脚,他对太上的回话,就放到今上的案头了。 圣人指着贾赦的话,对程荫说:“繁森,你看,太上都着急了。” 程荫凑过去看了一遍,笑着说:“这事儿,最后还是要圣人自己拿主意的。” 今上把那张纸一推,“当初立老千岁,是为了啥?废了太子,又为了啥,哼。” 这话程荫就不敢接口了。他默默站了一会儿,还是那句,“圣人心智坚定,自然不为外事和他人左右。” 可大皇子的岳家、二皇子的岳家,都隐隐地开始在朝中拉拢官员,形成了新一轮的皇位争夺趋势。 第277章 林海140 太上没过多久, 又如法炮制了林海, 只不过林海跪的更久了。还是今上赶过去, 解救了林海。 纪氏看着丈夫的双膝, 一边给林海用药油按摩,一边掉眼泪。 “夫君,”丈夫都五十多岁的人了, 被太上罚跪, 还跪在北风里, 要是出点什么事儿,可怎么是好?太上也太心狠了!你皇家想立谁就立谁啊。 “没事儿的。婉容,你莫哭了。你知道我内力不错, 就是跪上一天一夜,也不会有什么的。” “那你这是?”纪氏疑惑, 这么重的瘀伤, 说话鼻子都不通气了,不是假的啊。 “唉,太上罚跪了,今上如何能不送太医过来看视?要是晓得我一点伤没有, 今上以后能安心吗?” 林海知道,自己是必须得带伤回来的。 纪氏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了,她怕,怕的要死。 “夫君, 难道不能躲一躲?” “躲, 往哪里躲?”林海无奈, 到哪里,都有个“皇”在头顶呢。 “太上把对今上的不满,除了发泄在阁臣身上,他做不了其它事情了。他就是看不得今上顺心如意,只要今上不立储君,还有得磨呢。” 双生子不肯睡,吵着要见父母亲。 林海把衣服穿好,“婉容,我身上带了凉气,不知道夜里会不会发热。我回前院书房,你好好哄小五小六睡觉。” 纪氏唤人,去点了羊角灯笼,好送丈夫去前院。 “夫君,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可能要歇几天的。你带好他俩个,不用过去前面看我。”纪氏想想俩小的,心情忐忑,不舍地送了林海出去。 林海病了,受了风寒,一半天的功夫,就传的朝野便知。贾赦过来看林海,却见林海正和归荑在书房里,欣赏林家老祖的烟雨红梅图。 林海见贾赦没经通报就闯了进来,跟在他后面的小厮苦着脸,笑笑招呼道:“恩侯来啦。” 归荑给贾赦行了一礼,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如海,你行啊。拿着当今的俸禄,和太上怄气。”贾赦一巴掌,重重拍到林海肩上。 林海虽猝不及防,看贾赦着急的样子,还是假装歪倒一边,“哎呦,恩侯,痛啊。” “你还知道痛?你知道我多着急!”贾赦解了大氅,头上冒着热气。 “茶呢?” 小厮赶紧给荣国侯奉上茶来。 贾赦端了茶盏,掀开盖子,一看里面的茶汤,颜色暗红清透;一闻香气馥郁醇厚,缠缠绕绕的;尝一口,汤水细腻柔软,顺滑厚重;细细品之,余味生津于舌下。层层叠加的桂皮香、果香气,辛锐霸道地充盈在齿间,口腔里。 贾赦喝到好茶,高兴了。 “如海啊,你这小厮,可是个激灵的啊。” 林海笑着请贾赦落座。 “恩侯,太上昨儿个罚我,我不同你是武将,怎么敢不病给当今看啊。” “我是关心则乱了。这茶好。好茶。冬天就该喝这样的茶。” “明松,给荣国侯包一斤茶叶。” “小气。” “舅兄,这茶,我一共就得了三斤。” “分一半。”贾赦太爱这茶的味道了,这才是合他口味的茶。 “剩下的不到一斤了。明松,拿过来给侯爷看看。”纪氏也爱喝这茶,她和黛玉,一人拿了半斤过去。 “不看,不看。”贾赦摆手。 “明年,明年一定多弄点。” 贾赦点头。又喝了几口,搁了茶盏,去看书案上的烟雨红梅图。 看了半晌,方道:“如海,你这一幅画,怕是上万两银子,都没处买的。” “恩侯,我又不是败家子,府里也没到要卖画的窘地。” 贾赦呵呵,他能说他看上了麽?他喜欢,他想要吗? 林海知道他的心思,一边收画轴,一边说道:“我家老祖这幅画,你就别想了,我给你看另外一张。” 林海从边上的古典仕女图案的画缸里,抽出一幅新裱的画轴,慢慢在案子上展开。 “恩侯,看这幅,临摹的如何?” 贾赦凑过去,只见画纸很新,临摹的就是刚才那幅画。布局一丝不差,意境却带着点俏皮的、新鲜的、活泼味道。 “临摹的不错,意境好,技法尚生嫩了些。”贾赦看了又看,“难得的是,同一布局,居然能画出烟雨梅花的娇俏味道来。这摹者,该是很年轻,或者是童心尚在吧 。” “喜欢不?喜欢你就拿走。” 贾赦一看这画,连个临摹者的印鉴都没有,笑着问林海,“你哪里得来的?这画要是做旧了,出去哄哄人,也要千两不止呢。” “那这幅,我就留下了,不送你了。这样的画,你以后要多少,有多少。” 贾赦瞪大眼睛,盯着林海要收画的手,按住画轴。 “如海,你是说,是曼曼画的?” 林海点头。 “想不到啊。”贾赦太吃惊了,曼曼那小丫头,一天到晚娇滴滴的。哼,琮儿自己惯的,他以后自己受着去。 “是啊,我也没想到。这孩子学武,比不了哥哥姐姐几个。读书呢,也是勉强跟着哥哥们混。绣花倒是有灵性,不怎么用人教。我就想着既然能绣花,画画试试吧。没想不到二年,就能画到这般境界了。” 贾赦双手持画轴,端去阳光下细看。“布局是临摹的,梅花颜色比你家老祖,用的鲜活。娇俏意境的梅花,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呵呵,还真得是性子娇滴滴的小姑娘,才能画出来。”贾赦一边赏画,一边啧啧有声地赞叹,“有灵性,有灵性啊。” “如海,你对孩子是真的用心。我不如你。曼曼这孩子,要是在我家,依我看她,样样比不了她的哥哥姐姐,也就是会随她混个样样不如人,然后长大了嫁人出门了。” 贾赦放下画,对林海就是一个揖礼。 “哎,哎,舅兄,你这是做什么?”林海赶忙去扶贾赦,不想受他这礼。 贾赦坚持行礼,林海只好还礼。 “如海,我回去琢磨琢磨琮儿,或许那孩子文武没天分,有些别的呢。这是要给你行礼的第一个理由。第二个呢,你这样用心引导、教导曼曼,那是我儿媳妇啊。必须要谢你的。” “琮儿还是认真读书吧,没个举人的功名,以后没法出门的。曼曼是我亲女儿,我教导她是应该的。” 贾赦想想自己对三个孩子,唉,没脸提了、 “如海,你帮曼曼想个名号,以后画了画,也好留印鉴。回头我给她好好地刻几方印。” “好。有劳恩侯。” 贾赦见林海没病,又被林曼的画作刺激到了,恹恹地拿了茶叶,与林海告辞。 隔了些日子,迎春收到父亲送来的几本棋谱,都是市面难寻到的。还有一副围棋。棋盘是羊脂玉的,打磨的甚是光滑,镶嵌在黑色的檀木框子里。墨玉的黑子,难得是白子,竟然是带点微粉的暖玉。 这礼物,让张旵和迎春琢磨了许久。 而贾琏和凤姐夫妻,发现贾赦每日回府,就把三个大点的孩子接去荣禧堂。这也没什么,既往也是这样。令人诧异的是,贾赦带着他们“玩”各种东西。刀枪剑戟,金石书画,弹琴吹箫。 玩到快春节了,贾赦给贾崴请了一个老琴师,每天白日里教导他和贾莹弹琴。自己早晚教导贾崴练枪,教导贾莹练剑。至于次孙,呵呵,三岁大小的娃,坐边上看哥哥、姐姐学呗。 贾琏羡慕的不得了,抱着小儿子,对凤姐酸酸地说:“凤儿,二爷我活了三十年了。老爷哪里有教过我一样东西。” “二爷,你跟着去学呗。父亲还能不教你,赶你回来?”凤姐对琏二这样地嫉妒儿女,天天都要酸几句的,也是很无奈,只好哄他去荣禧堂。 “不去。”贾琏心说,一看父亲对贾莹、贾崴的耐心,就想到自己从小到大,除了挨贾赦踹几脚,啥也没有。 “二爷,你还是去吧。不然以后儿子女儿都会弹琴舞剑的,你不如儿女,可怎么好。” 是啊,不如儿女,到时候可怎么好。 “啊,啊,啊。”贾琏叫了几声,吓哭了怀里的小儿子。气得凤姐扭了他一把,接过儿子哄。 贾琏讪讪,“那个凤儿,我去荣禧堂学琴了。”溜了。 贾赦看着自投罗网的琏二,诡笑道:“琏儿啊,父亲既往亏待了你。既然你现在要学,父亲就加倍补偿你。” 等到过年的时候,贾琏带着妻子儿女,如逃一样,去了温泉庄子。 “林姑父,我是生不如死啊。好容易不用再学四书五经了。”贾琏把两只手掌,伸到林海眼前,“林姑父,您看我的手。” 指尖的水泡,该是挑破了,没长好又磨出来了。手掌也是如此。 “永琏,你做了些什么?” “姑父,父亲教莹儿和葳儿弹琴,练枪练剑的,我跟着去学。总不好儿子女儿都会,我还不会。”贾琏都要哭了,每天下衙,父亲是往死里锤炼他啊。 林海,呵呵…… 该用的功夫,早晚得补回来。 “琏儿啊,你可不要打不过你几个弟弟啊。”林海语气莫测。 贾琏莫名地就觉得脊背发寒,自己应该是现在,就打不过那几个小子了,好不好?!他上午看到林旻在树上窜来窜去的,林晨追,林暮堵,晏晏从斜刺里飞过去,把林旻提在手里,从树上飘下来的。 林姑父到底是怎么教的孩子啊。这样的几个表弟、表妹,自己怎么能管了?! 啊,啊,啊,还给不给人活路啦…… 第278章 林海141 对林旻,这一年来, 纪氏愁的不得了。 林旻非常喜爱二个弟弟, 开始的时候, 仅限于摸摸小脸蛋, 捏捏小手指之类的。奶娘就常在一边紧张地嘀咕,“四公子,轻点儿, 轻点儿。”因俩小的也没哭, 时间久了,纪氏和奶娘,也就放任林旻触摸孩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林旻改摸为捏,常把双生子捏的哇哇大哭。 纪氏常想, 要是没有仨大的帮着、压着林旻, 她觉得林旻的休沐日,对她来说,就是灾难日。 都说七岁八岁狗都嫌。可林晨、林暮没像他这样啊。晏晏七八岁的时候, 乖巧的不得了。贾琮七八岁的时候, 也乖巧的很啊。 只说这到温泉庄子来吧。昨夜才到的, 今天这一会儿的功夫, 林旻先逗哭了林曼。林曼过来告状, 她让奶娘看双生子, 自己哄林曼几句。去年这时候, 纪氏还能抓住林旻, 真真假假地拍几巴掌,哄哄曼曼。她没想到,林旻会跟着跑过来。不等她去抓林旻,拍上几巴掌,林旻先撩哭了双生子。 现在的纪霖和林曧,俩小子走得不太稳当,可是跑的快,爬得更快。奶娘和丫鬟跟在小哥俩后面撵,就这么一点儿的距离,就被林旻得了手,几下子,就把双生子捏哭了。 纪氏看着跳到树上要逃的林旻运气。 “林旻,你下来。” “母亲,你不打儿子吧?” 纪氏回头看看,还在哇哇哭的双生子,哼!老娘绝不打死你。 “四弟,你下来。”林晨听得双生子哭的惨烈,和林暮一起过来看。 “二哥,我就下,就下。”林旻见林晨要上树抓他,赶紧做出下树的姿态。人在空中一扭,却是向远离纪氏的地方飘去。 气得林晨跺脚就追。 “三弟,你到左边堵他。”前面有父亲在泡汤,林旻不敢往那面跑的。右边是姐姐的院子,哼。看你往哪里跑。林旻! 果然,黛玉出来伸手,把林旻截了下来。 贾琏也是累了一上午,正应付俩儿子的闹腾呢,听到双生子听的不像样,赶紧过来看看,结果就看到——在树上追逐的四姐弟。 林海这时候在温泉池子泡着呢,也听见双生子哭了。他叹气,唉!肯定是林旻又捣蛋了。他本想着趁着双生子没闹,好好泡泡呢。 林旻被黛玉提着腰带,带回到纪氏的院子。他双脚一落地,就立即整理衣服站好。 “母亲,儿子错了。请母亲原谅。”那模样,彬彬有礼的,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纪氏抓林旻过来,“你看看,你看看你弟弟哭的。你好好的,去捏他们脸作甚,啊?” 纪氏觉得自己有像泼妇发展的倾向了。她把手举得挺高,落到林旻的屁股上,却不是很疼。 林旻装模作样地喊,“疼,疼,母亲,儿子错了。” 林曧眼泪还没止住呢,“不疼。不疼。”纪霖也跟着弟弟喊:“不疼。不疼。” “母亲,母亲,你看弟弟们都说不疼了。”林旻赶紧地抓住双生子的话讨饶。 纪氏咬牙,当她不明白双生子说自己没打疼林旻吗? “母亲,把四弟交给儿子。儿子来教导他。”林晨上前,抓住林旻的一胳膊。 “晨儿,你四弟,他还小,你别打伤了他。”纪氏既气林旻捏哭俩小的,又舍不得把林旻交给林晨管教。上回林晨教训了林旻一顿,林旻是好了有半个月。可林旻屁股上的青,也是好多天,才消下去呢。 “三弟,你过来帮手。” 林暮过去,拉住林旻的另一支手。 “母亲,母亲,”林旻两脚搓地,可一点用也没有。被俩哥哥,架着胳膊,两脚悬空,凌空提溜走了。 黛玉看着破涕为笑的俩娃娃,对纪氏一施礼,摸摸俩瓜娃子的头,婷婷袅袅地回自己的院子了。 那俩双生子啊,心眼儿多着呢,林旻一碰他俩点儿皮,就哭得和杀人一样。当自己没发现这点儿吗?要不是琏表哥一家,也住在这庄子里,黛玉真想让林晨和林暮再费点劲,才能捉住林旻,也能下狠手,收拾收拾这没事儿就撩闲,弄得一家子都不得安生的。 曼曼刚才哭着去找自己告状,她才把画具等铺开,林旻就把她最常用的颜料,给混在一起了。 黛玉想想现在应该还在屋子里哭的妹妹,有些愁,怎么能哄好呢?!这么点小事儿,依着她,好好揍林旻一顿就行了,林曼能哭一上午。过后不定什么时候想起来,还会再哭几次的,唉。 泪包! ——黛玉想起父亲偷偷揶揄爱哭的曼曼,这比喻真恰当。 不过,自己做大姐姐的,可不敢说这样的话。妹妹会找父亲告状的。 午饭后,林海把林旻叫到跟前。 “林旻,说说上午怎么了?” “爹爹,儿子错了。不该去弄乱妹妹的颜料,不该去逗哭弟弟。二哥和三哥,都教训过儿子了。”林旻的态度非常好。 “教训,教训。”双生子异口同声。 林旻老实地低头站在父亲跟前。 林海看着这酷肖自己的林旻,怎么也想不出以自己的这幅模样,会调皮捣蛋到让一家子都头疼、烦恼。 “在庄子期间,你不得再烦恼你母亲,不得再逗哭你弟弟妹妹,可能做到?不然,把你一个送回府里过年。能记住吗?” “能,能,儿子一定能记住。”林旻赶紧保证。自己敢再撩闲,跟母亲可以赖皮,父亲说送他回去,一定会的。 纪氏长出一口气,终于能消停几天了。 这一年的春闱,程荫回避,林海与吏部尚书,还有杨维纲一起做考官。张沐在会试进了前十,程岳、程泰也都在百名以内,顾安的儿子也榜上有名。 殿试后,他们四个都考上了庶吉士,要在翰林院继续学习三年。 进了五月,临近黛玉的佳期,林府提前三天开始送嫁妆。 凤姐汇同迎春三妯娌,作为黛玉的娘家嫂子,提前一天去铺陈新房。 程夫人与几人都熟悉,笑的合不拢嘴,带着身怀六甲的大儿媳妇,陪着几人一道,过去为二儿子预备的西院。 凤姐一见程岳怀孕的妻子,赶紧请她回去。 “好妹妹,你的心意,我们都领了。你可快回去安歇吧。” 陈氏到底陪着进了院子,站了一会儿才回去。 西院也是三进三间的结构,与东院相同。但因林海早在去年,就把黛玉的嫁妆册子递过来了,程荫夫妇看看黛玉的嫁妆,都放在西院,人都得没地方住了。遂把西院后面的二进院子,给了黛玉做库房。 迎春和黛玉一起住了差不多五年,俩人又是一个老师教导的。所以以张家大嫂为首,都先听迎春介绍了一下黛玉的习惯,然后按着迎春说的,指挥丫鬟仆妇开始摆设。 西院里一边摆,林府的嫁妆一边往这面送。二套家具,是头二天就送过来的。今天是人高的坐地报时钟,几面人高的穿衣银镜。迎春指点着,十几个人帮忙,把这些东西安置到合适的地方。天快擦黑了,将将完成了。 程夫人留她们几个吃饭。 凤姐就说,“婶娘的心意领了,明儿吧,明儿个过来好好吃。今天回去还有事情呢。” 程夫人只好人几人空腹回去了。 晚上的时候,程夫人和丈夫说起黛玉的嫁妆。 “老爷,怪不得秦家要提前三天送嫁妆,今儿只摆了家具、被褥、座钟、镜子的。妆奁什么的,都没铺摆,就忙了一天了。” “辛苦夫人了。”程荫帮妻子捶腰,站了快一天,这年纪是吃不消的。 “老大媳妇那儿怎么样?没因老二的院子大,不高兴什么的吧?” “没有。老大媳妇也是个大度的,哪里会有你说的这些。最少,面上是没有的。” “没有就好。林家几辈子没有女儿,晏晏的嫁妆,还是林家高祖那时候预备的。她生母的嫁妆,也都归了她。如海再添些,明天还有一百一十六抬呢。” “林大人把晏晏生母的嫁妆,都给了晏晏。他以后不给荣国侯的妹妹,过继个嗣子吗?” 程荫见夫人提到这个,心里大喜。赶紧就着这话题往下聊。 “夫人啊,赦兄和我说了这嗣孙的事儿。唉,都怪为夫以前窝囊,在宫里欠了荣国侯的救命之恩。如今他开口,也不好不应了他。” 程夫人见丈夫这么说,翻身坐起来,“老爷,您应了荣国侯什么?” “夫人,是这样的。”程荫想早晚得说,今儿时机好,索性早说早了。 “林海如今虽有五子,恩侯却不愿意过继与他妹妹无血缘的嗣子。他想过继泰儿和晏晏的次子,给他妹妹做嗣孙。” “次子啊。”程夫人神色立即就缓和下来。 程荫一看有门,赶紧趁热打铁,“林海说了,是过继到长房,做嫡长孙的。他身上的爵位,如果圣人允了世袭或传承,也都给那孩子。” “这个爵位能不能传承,还要看你吧?” “夫人聪慧!”程荫赶紧拍夫人,“要是我在圣前说几句话,能给咱们长孙,弄个侯爵和伯爵来,为夫一定会多说几句的。” 程夫人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事儿,老爷你应了荣国侯和文定侯,我这妇道人家,再不会为个没影的次孙,和你唱反调的。过继给林家,做长房的嫡长孙,纪氏那里可会愿意?还有泰儿那里,你什么时候和他说说才好。” “夫人贤德。贤德啊!一定是我修几辈子的,今世才有娶了你做妻子的福气。林家的事情,有林海去做。泰儿这里,为夫找个时间和他说。” “贫嘴。赶紧睡吧,明天要忙一天呢。” 程家夫妻想的都是,自家有仨儿子。长子已经生了二个儿子了,长媳肚子里还有一个,太医看过脉,说还是孙子。次子的次子,过继给林家,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第279章 林海142 迎春出了程家, 和凤姐一道去林府。张家大嫂和二嫂笑着回府, 知道她们姑嫂去林家做什么的。呵呵, 大姑娘明天出嫁, 今晚是婚前教导啦。 凤姐和迎春进府,就有人迎上来。凤姐的丫鬟,坐在车沿后头, 探出头说:“去西院。” 门房认出是荣国府的马车, 琏二爷家的丫鬟, 上来二个人,带着去西院的。 贾琏已经忙了几天,这时候, 正在西院里和张旵对坐聊天,打发时间呢。见小厮进来说凤姐姑嫂回来了, 二人都笑了。 贾琏让人去取晚饭来, 张旵吩咐人打水,给姑嫂二人净面洗漱。等凤姐和迎春收拾好了,厅里的饭菜已经摆上了。 “辛苦二奶奶和姑奶奶了。”贾琏笑着给姑嫂二人敬酒,张旵也跟着举杯, 笑眯眯地和二人道辛苦。 四人快速地吃完晚饭。 凤姐搁了筷子,就对二人说:“二爷、妹夫,我和妹妹还要往后面去,有事要和晏晏说呢。” 贾琏赶紧拱手, “二奶奶辛苦。” 凤姐提了一个平儿递过来的盒子, 不放心地问一句, “平儿,没弄错吧?” 平儿忙回话,“奶奶,我才又看过了,没有错的。是二爷寻来的那些。” 凤姐拉了迎春往后去。 西院吃饭的时候,主院也才吃完不久。林海晚饭后,就把仨个大儿子带去书房,和他们讲明天的事情。 “明天,由你们琏表哥,背你们姐姐出门。” “爹爹,我能背动姐姐的。”林晨赶紧为自己争取。 “爹爹,我也能背动姐姐的。” 林暮也为自己争取。 林旻左看看,右看看,背姐姐的事情,怎么轮不到自己的,可为什么是表兄呢? 他开口问道:“爹爹,为什么您要琏表哥背姐姐出门?” 林海摸摸林旻的头。差距,仨儿子的差距,就在这啊。 “爹爹已经五十多岁了,你们还不到十岁。人生七十古来稀,你们琏表哥是爹爹的侄子,也是唯一的入室弟子。爹爹怕自己寿短,把他当作长子培养,希望他以后能够照顾你们。明白吗?” 仨小子呆了。 林暮的眼泪,立即就涌上来。他哽咽着说:“爹爹,爹爹,你要长命百岁才好的。爹爹,弟弟们还那么小。” 林旻也被他带哭了。 “爹爹,我们会听琏表哥的。你俩哭什么,爹爹现在好好的呢。” 一句话,把林暮和林旻的眼泪,都赶了回去。兄弟俩擦了眼泪,不好意思笑了。继续听父亲讲明天的事情。 迎春知道凤姐要和黛玉说什么。她一边走一边扭捏。“嫂子,你和晏晏说就好了,我不用去了吧。”去程家前,凤姐就把晚上的事儿,说给迎春了。白天人多,迎春没找到机会推辞,离了贾琏和张旵,就和嫂子央求开了。 凤姐一点迎春的额头,“你呀,原看着你开窍了呢。这两年呆家里,光顾着生孩子、带孩子,又傻回去不成了?” 凤姐挽着迎春的手臂,贴近她耳朵,小声说:“这事儿,林姑父托了我,我一个人和晏晏说,晏晏只记我一个人的人情。你也去了,晏晏难道还能把记我的人情,减了一半不成?好妹妹,你该记得,晏晏有事情,咱们得凑上去帮忙。你二哥和张家妹夫,以后用着晏晏公公的时候多呢。咱们也就这时候,能在晏晏面前卖个好,莫等到以后要求人了,现去买猪头烧香的。” 迎春给凤姐说的红了脸,“嫂子,谢谢你。还是你好,有好事总记得我,事事肯教我。” “你呀,以后把你侄女的事情办好,嫂子我供你上案子。” “嫂子,你?”迎春羞恼,我不是猪头哎。 “好,好,嫂子逗你玩笑呢。你侄女儿的事儿,你放心上点儿。” “是,嫂子放心。”迎春也愿意莹儿嫁给夫家大嫂的次子。 探春、惜春带着曼曼、莹儿,正在黛玉的屋子里说笑呢。 探春对黛玉是又羡慕又感激。她嘴角噙笑,看着惜春几个和黛玉玩闹,想着自己的心事儿,昨晚和姨娘、还有和父亲说的话。 黛玉及笄的时候,她得了做司者的机会。过了没几天,就有几家找贾政问她的婚事。贾政过去荣国府与老太太、还有贾赦商量后,给她定了翰林院的一个老翰林的嫡次孙。比她大了三岁,才得了秀才的。赵姨娘听说探春得了这样的好婚事,喜得抱着探春哭。 “我的姑娘,你这是命里有福气,沾到了林家的光。以后姑爷做了官,也能拉巴、拉巴你兄弟了。” “姨娘,你还是管束着弟弟,好好跟兰儿读书。这要是不能进学,以后谁也拉巴不起谁。环儿要不好好读书,就要和后廊,那些旁支人家一样了。”“好姑娘,你姨娘懂得,会督促你兄弟的。” “姨娘要是懂得,以后就安静点,再莫找金钏儿斗嘴了。” “哼,那小蹄子,仗着老爷宠爱,不把老娘放眼里。不让她知道厉害,她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姨娘说了她得老爷宠爱,要是她在老爷跟前说点子什么,少了女儿的嫁妆……” “她敢?我不撕烂她的嘴。” 探春气得站起来要走,赵姨娘赶紧说,“好姑娘,别和姨娘一般见识,姨娘在不理会她就是了。” 赵姨娘在金钏儿手里吃了几次亏了,要不是有探春和贾环,贾政能把她送佛堂去。 昨晚,贾政把探春找了去,让她这二天来陪黛玉,嘱咐她和林家的人好好相处。 “探春,你的嫁妆,老太太给你预备了,是宝玉娶亲的一半。那赵家已经来请期了,我给你选了十月里的日子出阁。从林家回来,你就好好备嫁。” 父亲甚少与她说什么话的,探春听说自己的嫁妆,有老太太分给宝玉的一半那么多,她差点当场流出眼泪来。太好了,有了这些嫁妆,她以后也能体面地出门了。 探春笑得甜蜜,满足。而惜春和莹儿住在一起久了,也不再是冷冷地一幅寡淡的脸色。林曼缠着黛玉,“姐姐,你明天也带着我呗。我怕姐姐不在家,四哥会来欺负我的。” 凤姐和迎春进屋,正好听到林曼这话,二人笑的不得了。 凤姐说林曼,“曼曼啊,你要是怕你四哥欺负你,回头嫂子让琮儿哥,早点把你娶过门,好不好?嫂子日日护着你,没人欺负你的。” 林曼点头,还像模像样地给凤姐行礼,“拜托嫂子了。” 荣国侯待她很好,给她刻了好多方印信,方的、圆的、大的、小的,篆书的,隶书的,阴文、阳文的都有。琏二哥和琮三哥都待自己好的,荣国府没人会欺负自己。 黛玉把妹妹抱怀里,嗔怪凤姐,“嫂子又来哄曼曼。” 她点着曼曼的额头说:“傻囡囡,二嫂子哄你喱。爹爹怎么会舍得,这么早把你嫁出去。去做童养媳吗?”停停,黛玉对曼曼说,“你四哥再撩闲,你找爹爹告状,或者让你二哥,揍他一顿。你也可以去程府,来找姐姐的。” 凤姐看黛玉姐俩亲昵说着话,心里佩服林姑父,把几个大的教的都好。依她看,贾琮娶了这样的媳妇,一辈子和自己不分家,都没有什么的。虽说林曼这姑娘,有点傻傻的,但画的画却灵气十足。琏二曾说林曼的画,要值上百两银子呢。公公也推崇林曼的画技。 老天可能就是这样吧,这里给你多一分,别的地方就会少一分的。 迎春张口打断小姐俩的亲密。她家里还有小孩子呢,不像凤姐,一家子这几日都住在林府的。她和黛玉说完话,要赶着和丈夫一起回家的。 凤姐也帮着迎春赶人,“都走,都走,我有私房话要教导新娘子呢。” 探出和惜春,在迎春出嫁的时候,被凤姐赶过一次了,听了这话,赶紧拉了林曼和贾莹出去了。 半晌,凤姐和迎春手挽手出来了,留了黛玉,捧着满盒子的画册,面红耳赤地发呆。 黛玉最后留了曼曼和她一起睡。等她洗漱回来,看见曼曼趴在梳妆台前,在勾勾画画。 “曼曼,你在做什么呢?” “姐姐,这些画,画的不好看,我给你改改。” 黛玉就看到凤姐给她的那盒子,她刚才顺手压在床里枕头下面的,被林曼翻出来了。 “姐,你看我改的好不?” 黛玉满脸红晕,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幸好曼曼还没开窍 “好,好,你改的很好。咱倆赶紧睡觉了。”黛玉匆忙收拾那些幼儿不宜的画。 “姐,姐,不忙,我一会儿就改好了。” “够了,改这些够了,睡觉。不然,回你自己的院子去。” “不改就不改了。哼,姐姐凶我。”林曼瘪嘴。 “不许哭啊,那会哭坏了我的运气的。”黛玉看林曼要哭,赶紧吓唬她。 林曼立即收了哭相, “哈哈,哈哈,哈哈,” 笑逐颜开,露出八颗牙。 “傻笑。”黛玉点点曼曼的鼻尖,带着妹妹上床睡觉,丫鬟进来熄了烛火。 第280章 林海143 黛玉的婚礼,内眷那边有张家三妯娌和凤姐帮忙纪氏, 全福夫人是程夫人推荐的吏部尚书的大儿媳妇。到吉时, 程家来接亲的时候, 一切都妥当了。 程泰没受到什么刁难, 轻易就来到新娘的闺房前,然后,然后…… 林旻站在门外, 把门。林曼站在门内, 把门。 陪同程泰做迎亲使者的,看着眼前这与林阁老面容相似的顽童,啼笑皆非。 林旻的问题是:“姐夫, 要是只剩一碗粥,你和姐姐谁吃?” 这事儿, 是林海带儿子们体验民生, 林旻看到过乞丐分吃一碗粥。 这时候还用想吗,当然得回答是给新嫁娘了。 “给你姐姐吃。”程泰说的挺诚恳的。 没等林旻回答,众人听到门内女童的娇娇的尖叫, “那以后呢?” 林旻笑得阴阴的, “姐夫, 咳, 泰哥哥, 你就只能赚到一碗粥吧?” 把围在新房外面的人笑得, 阁老的女儿, 不少嫁妆的, 以后怎么会指着程泰吃饭?可程泰又是谁——新进的庶吉士,父亲是吏部侍郎,今上的心腹,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臣子了,怎么吃不上饭? 程泰捉急,早知道林旻聪明,在这里给他挖坑?连姐夫都不叫了,程泰伤心了。 “四弟,”程泰摆出一幅伤心欲绝的模样,“姐夫一定会赚到养家的银子。你信不信我?” 林旻还是小,一看程泰那模样,想到姐姐才吩咐妹妹不许哭,会坏了运气的。赶紧说道:“信,信。” 让开了门。 哀兵之策都用上了啊!笑坏了身边陪同的。 门里就是林曼了,这个程泰更愁了。贾琮把小姨子宠的太过份,程泰忐忑不安。没想到这关还最容易,就是日后想起来,发现这才是个大坑,一辈子爬不出来的。 “姐夫,以后你家里是谁说了算?” “你姐姐说了算,以后你姐姐说什么,我听什么,全听。” 林曼哗啦把门打开了,对里面已经蒙上盖头的黛玉就说:“姐姐,姐夫说他以后都听你的,全听。不听,你就有理由打啦。” 请亲的…… 观礼的…… 黛玉拜别父亲母亲,由贾琏背上花轿。送亲使是贾琏、张旵,领着贾琮、林晨、林暮、林旻,看着人少、还都是小孩子,弱了阵势,可这些人,是黛玉与林海自己敲定的。黛玉的说法是: “爹爹,您在朝堂还能撑上十几年。琏二哥不说他,瑛姐夫看在瑛表姐,也比其他人,与我近三分。琮表弟和妹妹订亲了,不是外人,只有他们才和三个弟弟一样。只要他们以后在朝堂能立住,爹爹以后也放心,有人给女儿撑起娘家的体面的。” 林海想想也是,再拉了别的什么人充送亲使,也都是临时场面。这几个人,才是女儿以后的依仗,也就依了黛玉。 送亲的女眷就是凤姐和张家妯娌了。 程泰骑着高头骏马,他的身后是八抬花轿。所有人都看到这个傻笑的新郎,嘴角快咧到耳边了。人生得意事儿,大登科后小登科,对这个才满二十岁的青年,也怪难得的。 程泰在鞭炮声和鼓乐声中,终于把订亲许久、心仪许久的林家姑娘娶了回家。 十里红妆,一百一十六台嫁妆,只比皇子妃少了四台,跟在这对新人的后面,不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睛,勾起多少对程泰羡慕嫉妒恨,蜿蜒着进了程府。 程泰和黛玉的新房,围着了不少程家的族亲,等着看新娘子,看新娘子晒嫁妆。可没想到嫁妆尚未进府,新娘子的院子里,前三进铺陈的是黄花梨的家具,后两进,是许多的紫檀家具,叠放着。更不用说那几面人高的水银镜子,和落地的大钟。 有人就说:“这新娘子的嫁妆,怕得要十万两了。” 等黛玉的嫁妆开始晒了,所有的人都闭嘴了。 三日后,黛玉和新女婿回门。新女婿满面红光,志得意满。大女儿神态娇羞,眼神潋滟,面色滋润。小夫妻之间彼此一个眼神,都是情谊涌动地缠绵。林海放下心,让仨兄弟陪程泰在府里逛逛。自己和纪氏一起问了黛玉话,无非就是嫁过去这几天,和程家人相处是否融洽等等。 黛玉笑着点头,说一切都很好。 纪氏知道林海是有话对女儿说,托词要去看快睡醒双生子,让他们父女去书房说。 林海从书房夹层里,取出一个檀木盒子,递给黛玉。 “晏晏,这里是相当林家现在三成家产的银票、产业,你收好。你娘亲的嫁妆,日后你要拿出一半来,算到你弟弟名下的。都给那孩子。再加上这座侯府,够林家四成产业了。” 黛玉点头,收下盒子。 “爹爹,母亲哪里,你可会为难?” 林海摇头,“这个你不用管了。这侯府总要爹爹百年后再说。那孩子过继来,不管爹爹以后再赚到多少,都不会给他更多的东西了。免得你弟弟们心里不平衡。” “爹爹,女儿明白。”黛玉知道父亲可能会在纪氏那里遇到极大的难处。要是爹爹在自己的次子过继之前,能赚得更多些,纪氏的儿子,也是自己的弟弟,当然最好了。 “晏晏,和程家人好好相处,爹爹年岁已高,你弟弟们,以后要有相当长的时间,可能要依靠你做长姐的。还有承继这侯府的孩子,都要依靠程家。你明白吗?” “女儿明白。爹爹,这婚事,是您和大舅舅给女儿寻到的最好的婚事了,换了别人家,未必能护了女儿、还有那些财物的周全。周先生提醒过女儿了。” “晏晏,你明白就好。程泰的心思淳朴,为人宽厚,过继的事情,你不用管。你公公会和他说的。你只要好好和他过日子,把夫妻感情处好。” 黛玉点头。 “晏晏,可觉得委屈?” 黛玉笑,“爹爹,夫君待女儿很好的。” 黛玉白玉般的脸颊,慢慢晕出红艳。 “爹爹,女儿嫁到谁家,也都要孝敬公婆,尊重丈夫的。自要与夫君好好相处。” “晏晏,你也别委屈自己。你要记得,委曲求全,从来都求不来全的。” “嗯,女儿记得。” “还有,你公公那人,为人最是有信义的。你做事,不能违了他的这规矩。一家有一家的家风,信义,在程府是头一条的,切记。” “是,女儿一定都记得。” 林曼在书房的院子里,等了许久了。知道爹爹有话要吩咐姐姐,抻着脖子,往书房里面看。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只见到爹爹说一句,姐姐点点头,应一句。 “去吧,你妹妹等久了呢。” 黛玉站起来,给父亲恭恭敬敬地行礼,“爹爹,你放心。女儿会做到的。” 林曼终于等到姐姐出来,如雏鸟入林,扑向从来没分开过这么久的姐姐。含着眼泪,龇出八颗牙,咧嘴笑着。 中午,林海带着贾琏一家,好好招待小夫妻一起吃了一顿饭。在晚霞漫天的时候,小夫妻才在弟弟妹妹不舍的眼光里,登车离开。 “康宁,你要是想家了,想岳父和弟弟妹妹了,就和母亲说。母亲会允你回娘家的。不然,也可以等我休沐了,陪你回来。” “谢谢夫君。”黛玉羞红脸,想把手从程泰的手里抽出来。康宁是黛玉的字,及笄的时候,林海给她取的。 程泰握紧黛玉的手,眼里是满满的爱恋。黛玉的婚礼和嫁妆,在京城官宦人家,掀起一场热潮。就是你看我、我看你,大家眼神里的内容,彼此都知道对方,要表达的是什么,却不肯自己说出来的、去挑开盖子的那种。 ——林家到底有多少银子?林海做了多年巡盐御史,到底捞了多少? 今上也加入了探寻的人潮里。他不同于其他人,他直接叫了贾赦来,当着程荫的面,询问林海的财产。 贾赦觉得林海很冤,但对上今上的探寻眼神,只好先实话实说。 “圣人,林海几代都是单传,历代嫁入林家的主母,都是非富即贵。林海的高祖父,一生遗憾的就是没有女儿。因此,林海的曾祖父在世的时候,就开始为林家女儿备嫁妆。等了百余年,才终于有了女儿。还有我母亲当初也是侯门嫡女,十里红妆出门,而且只生了舍妹一个嫡女,她的嫁妆基本都给了舍妹。我父亲又添了许多,舍妹的嫁妆,加上那些嫁妆三十年的出息,如海都给了臣的外甥女。” 贾赦舔舔嘴唇,“圣人,如海前年为买户部发卖的产业,和为臣借了十五万,到现在分文未还。” 圣人更感兴趣了,“恩侯,如海借了那么多银子,都买什么了?” “宅子,庄子,店铺。宅子出租了,店铺也出租了,庄子都是收益好的。他和臣说,五个儿子啊,得早做准备。而且,”贾赦瞄瞄程荫。 “咳,”今上咳了一声,“恩侯,你看繁森做什么?” “臣想过继外甥女的次子,给舍妹做嗣孙。林海跟臣借银子,要把给儿子的产业备出来。臣不得不借银子给他。唉!” 贾赦现在开始佩服林海了,和自己借了银子,就不还。自己还不好意思找他要。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圣人呢! “繁森,你同意了?” “圣人,恩侯不要林海的儿子、孙子,只要他妹妹血脉的嗣孙。臣哪里会不应。就是要嫡长孙,臣也会给的。” 圣人点头,想了一会儿说:“繁森,等泰儿的儿子过继,到林家做承重孙,朕送你们一个大礼。” 程荫喜出望外,立即起身相谢。 贾赦故意莽撞地问:“圣人,什么大礼?” 今上摇头,再不肯说了。 第281章 林海144 林海每年进项多少, 贾赦多少还是知道一点, 能揣摩出几分的。三一三十一的纯酒利润, 牛世子不仅还清了国库的欠银, 前年还趁户部拍卖犯官产业,买了几个地点不错的店铺。贾琏在户部,回府还颇感慨地和他说:牛世子真厉害, 十年不到, 还清了五十万欠银, 还能有余钱买铺子。 当然,牛继宗的这五十万里,有他缮国公府的庶子们, 拖家带口地离了府,少了大部分人口的靡费, 少了族里那些不事生产、只等救济的族人孳生吸血, 还少了缮国公府里,既往那不断地纳妾、买人、滋生庶出子女的消耗。更因增加了庄子、铺子等其它收入有关。但是纯酒的利润,是占了大头的,这个贾赦是知道的。 还有薛进那里, 林海每年和他都是得一成纯利。随着林海这阁老的安稳,他这京营节度使、兵部侍郎的权利握实了,薛进的生意,等闲没人敢伸手。薛进他不亏的。 但林海的银镜买卖, 是和薛进另外算利润的。那银镜, 不仅卖的和十三行的银镜, 是差不多的价格,还往外洋售卖。 玻璃窗的利润,在林计手里,这是另外算的。 这两样的利润,他猜测,只会比那一成多,而不会少。 到如今,林海只给他的书房,换了几扇玻璃窗,说够孩子们读书写字的了。然后就以时机不到,说什么也不肯在京城推广玻璃窗。贾赦可是知道的,江南那些富豪人家,尤其是盐商们,花个几万,整个宅子都换了玻璃窗的,甚至用玻璃盖了花房的,不是少数。 他哪里需要和自己借银子哪。 贾赦回府,把贾琏叫了过来。把事情和贾琏剖开了一说。 贾琏点头,“父亲,林姑父行事谨慎,想的又多,他对皇家,总是提防的。” “永琏啊,父亲就是防人之心太少,才吃过大亏的。你以后多跟你姑父学学,做一想三。父亲老了,这家里以后都要靠你了。” 贾琏不自觉就地塌下腰,“父亲,您这还不到六十岁呢,胡尚书尚不肯致仕,您还没入阁呢。” “站直啦。”贾赦嗔了贾琏一句。 从贾琏去了户部,贾赦对这个儿子,再没有以前那样,动辄去踹了。越来越多的,是以对同僚的、对后进的态度,去对待。 贾琏嘻嘻一笑,挺直腰板,给父亲端来一盏茶。 “父亲,林姑父说了,人不能说自己老,越说自己老,就越容易老。得暗示自己,我和三十岁一样有精力,我比四十岁体力好。” 贾赦哂笑,“那就会年轻啦?自己哄自己玩吗?” “父亲,您只说您现在,是不是比四十岁体力好?” 贾赦一想,可不是的,自己可比四十岁的时候好太多了。转念一想,啐贾琏。“臭小子,敢给你老子挖坑,去把那长/枪,再练两趟。” 贾琏假装苦着脸,出去练枪。 贾赦知道,自己体力好是恢复了日日练功,不再过沉湎酒色、混吃等死的日子了。 贾琏明白,比十年前,精力、体力好的,不仅是父亲,还有自己。 黛玉的出嫁,林海总觉得心里像少了点什么。纪氏更是如此。她不仅觉得自己少了倚重,而且多了许多的琐碎的事情要管。每天光防着林旻,免得双生子被他作弄,就耗费了她不少的精神。 而林旻再一次写完课业,就撩哭林曼后,林海特意早回来一次,终于发现林旻怎么会有时间捣蛋了。 张先生每天会留的五篇大字。林晨和林暮是老老实实地坐着写,而林旻是站起来,左右手一起开写。他调皮捣蛋的功夫,基本都是在他写完了,而林晨和林暮,还在继续写大字的时候,脱离了林晨的视线发生的。 林海给他单独增加了功课——背律法,而且每天回来,是必须要考问林旻。 “夫君,”纪氏见丈夫来真的,背不出来就打手板,想为儿子求情。 “婉容,”打发走儿子了,林海与纪氏讲道理,“慈母多败儿。你不用为她说情的。我每天要他背的书也不多,仅仅够他和林晨一起完成课业的。” “夫君,或许大一点儿,就改了。”纪氏虽然气林旻调皮,可看儿子挨打,又很心疼。 改?林旻从来都不用改的。 也不能说林旻犯错了不改,实在是他每次都不犯同样的错。上次是趁纪氏和奶娘不注意,把双生子的纪霖抱走,去花园子的树上飞。上上次是在林曼快画好的画上,添了几笔。再上上上次,就是撩毛了林曼的果下马,然后把吓得哇哇哭的林曼,从马背上揪起来,把人给搁树上了。 反正次次都不同。 而且没了晏晏在家,林晨追,林暮堵,常常林旻窜了半个府,才会被捉到。 林海对着林旻有些无奈。就不说和他一起学内功的林晨,单说林暮比他早了三年呢,现在单打独斗也不是林旻的对手。林晨、林暮二人合力,才能压制住他。 林海怀疑,这孩子的智商往200去了。 纪氏屋里的大座钟,被他在丫鬟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抱走。拆了装,装了拆,玩了一天不新鲜了,把座钟送回来了。趁纪氏关注失而复得的座钟,他就偷着把林曧抱走了,没把纪氏和奶娘吓出个好歹来。 林旻不得不在功课之外,加背律法,开始还挨过好几次手板。之后,全府过了几个月的消停日子。等林海发现林旻背完律法了,令他更头疼的事情出现了。 进了腊月,林晨发现林旻,在屋里烧油。 “说说吧,你在屋里烧油,想做什么?”林海耐着性子,总要问明白了,才能罚吧。 “儿子想比较一下,是哪种油,点灯亮,还经烧。爹爹,这事儿,家规没说不许做的。律法也没说不许做的。”林旻又被抓现行,有点儿怕,也不算太怕。他抓住父亲会先讲道理。他有理,父亲就不会罚他的。 “那你比较出来了吗?”这孩子在实验科学领域,应该会有前程的。 “还没呢。得把这些油,都烧完了才知道。还有,儿子还不知道,买那些油,需要多少银子呢。” 林旻看林海不吭声,规规矩矩地站着问:“爹爹,您说过家规和律法禁止的事情,不可以做。可这个,是家规和律法没提的,应该就是可以做了。” 这孩子,生错时代了,他该去米国大陆做律师的,肯定能把条文的空子,都钻研到。 所以,等林晨和林暮放寒假了,林旻也放假?做梦吧。照旧?美的他!加倍。 张先生放假了,老夫妻俩,不可能回老家,仍在林府住着。林海束修加倍,单给林旻一个人上课。 林晨看看府里的事情,插不上手,就和林暮手拉手,去带纪霖和林曧。对林晨和林暮,纪氏是非常放心的,这俩有哥哥样。 有了林晨和林暮看双生子,俩孩子的奶娘、看孩子的丫鬟们,都松了一口气。俩小子跑得越来越快,等闲人追一会儿就累得不行了,就是纪氏自己,没了晏晏帮着管事,腊月里事情多,真的是管了儿子,顾不得家事。 林海让纪氏把曼曼带着一起。没俩日,林曼就来找父亲。 “爹爹,后园里的雪景很好,女儿要去画雪景。不和母亲对账,好不好?” “曼曼啊,你姐姐都是这么大开始学的。” “爹爹,姐姐是姐姐呀。女儿只想画画,不想学对账。” “那你以后嫁人了,管家理事怎么办?” “有琮表哥啊。琮表哥说了,女儿喜欢画,就画好了,其它的事情,他会做的。” 对着这撒娇做痴的林曼,林海头疼。 “曼曼啊,靠谁也不如靠自己。你以后嫁人了,可以不做这些家务事,但是不能不会的。你要是不会,荣国府会不要你,把你休回来的。” 林曼委委屈屈地跟着纪氏去学对账。 没几日,纪氏忍林曼,忍得头疼、心疼、全身没有不疼的,对林海说:“夫君,曼曼,别让她学对账了吧。妾身真的是教导不了她。说什么她都不懂,还听不进去,就惦记她那雪景,还没画呢。” “婉容,这女孩子不会管家怎么成?” 纪氏愁,“夫君,你说曼曼看着,多聪明的一个人哪,怎么那脑子就不转个儿呢。” 像她生母了呗! “婉容,你耐心些,你做母亲,教导女儿都靠你了。” 林海好容易把林旻这个惹祸精按住了,林曼就让纪氏头疼去吧。 朝堂上,又吵得不可开交了。 当今不知抽的哪门子风,心血来潮,说自己染了风寒,今年的祭天大礼,要让二皇子代他去。 这是看大皇子和二皇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掐的不狠吗?! 经历过上一轮夺嫡的臣子们,心里没有不骂的。 第282章 林海145 当今要二皇子代替他祭天,不明白的人, 会觉得是今上想重复太上的老路。可实际上, 贾敬看得很透彻。 “恩侯啊, 今上是看大皇子拉拢朝臣, 表现的心太急了。要次子代他祭天,是点那些追随大皇子的糊涂蛋呢。” “嘁。”贾赦不以为然。 “敬大哥,喝酒。咱们才不搭理那俩皇子呢, 随他们蹦跶了。这酒怎样?” “好, 好酒。” “那当然,是当朝阁老、礼部尚书林海亲手酿制的。别无分号。” “林海还会这个?” “酒色财气,吃喝嫖赌, 不好一样,当今怎么能放心哪!”“你选了色?” “有什么不好的。”贾赦院子里的姬妾, 二、三年一换, 非顶尖的,入不得荣国府。 “敬大哥,你自己现在还不是一身道袍的。” 贾敬苦笑。 “恩侯, 我不像你, 那时候有叔父罩着, 躲进府里就没事儿了。我不如此, 怕是这宁国府, 早就连渣子都不剩了。” “敬大哥, 我若是入道观, 能保全了你弟妹和瑚儿, 剃了这三千烦恼丝都成。”贾赦端着酒碗,眼睛盯着酒碗里,微微荡起的纹理,语气含着冰茬子。 “恩侯,你那是有张家牵连的。弟妹要是心性硬一点儿,挺过来了,也不是不行。你别和我急眼。”贾敬伸手压住贾赦的手腕。 “恩侯,你只想想哥哥说的有道理没有?王家与叔叔议亲,你知道,对吧?” 贾敬看贾赦点头,继续说:“王家奔的是贾家的权势、是你这个人、是你要承继的爵位。后来换了存周,和你差了这许多,你怎么就敢相信王家的姑娘,会心平气和地呢?” 贾敬喝了一口酒,“叔叔最后还是给存周,娶了王家的女儿。我那时劝叔叔,另换一家吧。不然,王家姑娘心里存了不痛快,内宅怎么能安宁?可是叔叔说,有婶娘在,张家的姑娘管家,没事儿的。恩侯,你也别再心里过意不去了。再煎熬,你也得承认,谁小看了内宅的女子,谁跌跟头。你想想哥哥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贾赦难堪,脸色变来变去的。是啊,他是小看了王氏,也小看了母亲,结果这俩女人,让他长了见识,可后悔也晚矣。 “女人身上跌跟头,呵呵,”贾敬边喝边说,“恩侯,你说珍儿,是不是就栽女人身上了。那个贱女人,害得我为了这宁国府,为了蓉儿,不得不亲手送了珍儿夫妻。唉。都是没法子的事儿。你也别和婶娘别扭了,她当时没别的路好选。都有一天没一天的了,你别到时候后悔。” 贾赦不置可否。 “恩侯,今儿大哥来找你,是为你侄女儿的婚事。我是黄土埋到脖子了,同婶娘一样,有一天没一天的人。你别不信啊,贾家嫡支的男人,我是最高寿的了。惜春十三岁了,得赶紧给她定了人家了。不然我哪天伸腿了,会误了这孩子的。” 贾赦点头。惜春跟着凤姐学管家理事,听凤姐说,那孩子有点冷情,别的都挺好的。 “敬大哥看好谁家公子了?” “恩侯,林海的那儿子如何?” “他儿子?太小了吧?” “女大三,抱金砖。怎么就不成了?” 贾赦想想,对贾敬说道:“敬大哥,我和你说实话。外人看着林海是今上的心腹,实际今上只信任程荫一个。连我都是拘着少年时候,那点子情分罢了。他是太上的人,你也一样,你俩要订亲,怕是今上首先会想义忠亲王,是不是想做点什么了。” 贾敬默了一会儿,叹气。 “唉,是大哥考虑不周。要是这样,惜春的婚事,可难啦。” “敬大哥,你若信得着我,不妨看看缮国公的嫡次孙。” “缮国公?那一家子的、贪花好色的窝囊废。” “你那是老皇历啦。缮国公世子现在跟在兄弟的身后,亦步亦趋的。他的那些庶出兄弟早都分出去十年了,他也还清了欠银。勋贵里不欠朝廷银两的可不多。他还把自己的庶出的儿子都分了出去。现在缮国公府里,就老缮国公,世子夫妻,嫡长子夫妻。老缮国公生育过的那些姨娘,他都送去给他庶出的兄弟了。他那嫡次子,也是晚来得的,兄弟见过几次,看着也不错的。” “那嫡次子,将来也没有爵位啊!” “敬大哥,你惦记林海的爵位?” 贾敬点头。 “敬大哥,林海那爵位,圣人可没说是能承继的。就是承继,也得给敏儿的嗣孙。” “那还能越过儿子,直接给孙子?将来也是过继纪氏的儿子,继承爵位的。” “谁跟你说过继纪氏的儿子?那可有我贾家一点血脉?我要给敏儿过继晏晏的儿子。那孩子身上,才有我贾家的血呢,才是敏儿喜欢的。” 贾敬被贾赦的话,震晕乎了。 “恩侯,你没发烧吧?”贾敬伸手摸贾赦的脑袋。 “没发烧,没发烧。”贾赦扑棱脑袋。 “林海肯?程荫肯?” “早肯啦。只有过继晏晏的儿子,程家、林家、贾家,才会捆到一起。呵呵。” 贾敬听贾赦解释,不禁为他拍案叫好。同时也佩服林海,舍得将长房嫡系给外孙子。 “敬大哥”贾赦给贾敬倒酒,“那些嫡长房什么的,都是个名头罢了。三代之内有用,要是儿孙强,怕是没三代,旁支盖过嫡长房的还少了吗?” 贾敬点头,“恩侯,改日你约约牛世子,我见见他的嫡长子、次子。” “好,这个没问题。” 张家三房,迎春在悄悄和张旵说话。 “夫君,听说大嫂要给渠儿相看了人家了?” “是啊,渠儿转过年就十六岁了。” “哪里有十六那么大。他生日小,十五的生日还未过呢。” 张旵放下手里睡着的儿子,笑看妻子。 “瑛儿,有什么话,直接说。” 迎春红了脸,丈夫太聪明,自己心里有点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是我二哥和嫂子看好了渠儿,夫君,您看莹儿配不配得上你那侄子?” 张旵不用想,就知道贾家父子的打算。 “好亲事啊。渠儿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呢。莹儿可是侯府的嫡长女。该说是渠儿,配不上我们侄女儿才对。你没和大嫂说说?” “我怕大嫂拒绝。”迎春腼腆地笑。 张旵了解妻子的性格,笑笑说:“你先睡,我去找大哥说。” 张昭一听堂弟说这样的婚事,立即就让人把妻子请过来。张旵父母去的早,小时候没少得张昭夫妻的照顾,也算是大嫂带大的了。 张家大嫂一听这婚事,笑得见牙不见眼,“三弟妹也是的,这事儿,哪里还要三弟过来走一趟。白天直接和我说了,也就是了。再好不过的亲事。你告诉她,我们应了。” 张旵高兴地谢了大哥大嫂,回去给妻子回话。 “夫君,这是姑父想帮衬我们大房呢。” “是。以姑父的现在,琏儿表弟的嫡长女,京里谁家嫁不得呢。” 腊月里,别管朝堂怎么吵,当今铁了心要二皇子代替自己祭天。林海作为礼部尚书,他应该谏言今上,陈述嫡长子在,由嫡长子祭天更妥当。 可林海一言不发,阁臣们都不吭声。 散了大朝,就有亲近大皇子的、维护嫡长子继承制的,围上林海,责问林尚书违背礼制,对当今废嫡长的行为不谏言,是失职。 林海冷笑着说“圣人可说了要废大皇子这嫡长子?你们罔测圣意,只因二皇子代圣人祭天,就弄出这许多臆测来,焉知不是要离间天家父子?祖宗礼法,可说了不能让嫡次皇子,替代圣人祭天?” “林尚书,二皇子若不是太子,有什么资格祭天?” “圣人迄今尚未立太子,按照你们的说法,就是那个皇子,都没资格替代圣人祭天了?圣人偶感风寒,太医嘱咐要好好休息。你们是要皇家今年不祭天呢?还是要圣人不顾身体,冒着加重风寒的危险去祭天。” 这时候,风寒是会要人命。谁敢说让圣人冒生命危险?谁敢说要皇家今年不祭天? 有人悄悄接话,“圣人立了太子,就可以了。” “谁,站出来说话?” 围着林海的人有点多,林海循声发现了说话的人,他假装不知道。 “圣人春秋鼎盛,谁那么盼着有太子接当今的位置?” 这话就诛心了,围着林海的人慢慢退散了。 林海冷笑,与等在一边的几位阁臣汇合,去了今上的书房。 林海的话,很快送到今上的案头,也送到太上那里。太上叹息一声,当今就是比自己有福气啊。自己当初不得不早立太子,以安朝廷上下,鼓舞士气,稳定政局。谁都看到自己废太子的时候,冷酷无情。可谁为他这个圣人想过,想过他的惶恐——他正值壮年,太子的身边,就已经聚集了一群忠心耿耿的辅臣,时刻盼着太子继位呢。 第283章 林海146 太上心里存了事儿, 辗转反侧折腾了一夜, 基本就没怎么睡。等第二日起床, 就觉得有些头晕。内侍哪里知道太上头晕, 只是看着太上脸色不好,就虚虚地扶着他的胳膊。没想到太上才离开床榻二步,就晃了一下, 向一边倒了下去。 吓得虚扶太上的内侍, 赶紧去拉他的胳膊, 却怎么能拉住、一个失去自主意思的耄耋老人。“咕咚”一声,太上摔到在地。 吓得慈恩宫的内侍们,全变了脸色。蜂拥而上, 七手八脚地把太上,抬回了床榻上。一边派人去请御医, 一边掐太上人中, 希望能唤醒太上。 直到御医来了,太上也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太医院的院正,见了太上的情况不好,一边给太上用针, 一边让慈恩宫的总管,派人去禀告当今,太上卒中摔倒,昏迷不醒。 当今听了慈恩宫的报信, 立即把太上的情况, 与内阁阁臣交代了几句, 然后就撇下几位阁臣,匆匆去慈恩宫。 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聚集在慈恩宫。见了当今急匆匆过来,赶紧都跪倒行礼。 “免礼吧。太上是怎么啦?” 太医院院正出头禀报,“回圣人,太上是卒中。臣已经给太上施过针了,怕是……” “你们尽力就好。” 太医商议着去拟药方,今上转进去看自己的父皇。 圣上也没说什么治不好太上,就要你们命的什么的假话、狠话。太上都过了八十岁了,这几年更是随心所欲。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根本不顾及太医的遗嘱。要不是他怕太上出意外,偷偷拦住了太上,进食助兴春/药,太上可能会以为自己还不老,还不定早就会出什么事儿呢。 太上平静地躺在黄色的、绣着飞舞的、九龙的帐子里,要不是太医在太上的鼻翼,黏了一条窄细的丝帛,在轻轻地飘动,几乎看不出来,太上的胸部,有什么呼吸的起伏。太上的左太阳穴和脸颊,略微有些发红,这应该是摔到的时候擦伤了。今上理解为什么太上摔倒的时候,没有内侍扶着。太上他强硬了一辈子,平日里是最忌讳内侍扶他,把他当成虚弱的人来看待的。 而今,太上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 今上凝视着昏迷不醒的太上。曾几何时,父皇在自己的眼里,是高不可攀、深不可测的帝王。是所有人要匍匐着膜拜的圣人,是他既热切盼望着、又无比痛恨着的父皇。 他热切地盼望着父皇能看自己一眼,和自己说一句话,盼望着父皇能袒护自己,保护自己,不再被忠敬、忠顺,辱骂、殴打…… 他痛恨太上,从来对自己没尽过一丝的父亲职责。可他又感谢太上,最后把皇位给了自己。 ——不然,自己的一生,呵呵,怕是永远地没有扬眉吐气的机会了。 院正把众太医合力拟好的方子,战战兢兢地捧给今上。今上略扫了一眼。 “胡院正,朕信得着你的,你大胆用药诊治了。” 胡院正见今上这么说,跪下磕头,“圣人英明,臣请圣人早做准备。” 今上点头,胡院正退了出去。 未已,捧了煎好的汤药进来。有试药的太监上前,捧起碗,略吹吹,就喝了进去。 可是太上,却是喂不进一滴药汁。 太医拿了灌药器来,几个人合作,把药给灌了进去。又轮流给太上扶脉。胡院正见其它太医扶脉后,都退出去了,在今上几步远的地方跪倒。 “圣人,臣技艺不精,太上如今是、是挨时辰罢了。请圣人恕罪。” “罢了,你起来吧。朕说了信你,就是信你。太上耄耋之年,治了病,救不了命的。” 今上派了内侍,给宗室、还有太上尚存的公主、皇子送信,进宫侍疾。 寿数到了,神仙也无法,太上从昏迷过去,再没有睁开眼睛。拖延了三天后,在大雪纷飞的的冬夜,走完了帝王的最后一段旅程。 林海从得知太上皇卒中,就开始为守灵筹谋。自己和纪氏都得去哭灵,而后还得给太上扶灵去。这百日的时间,贾赦和邢夫人也都得去,贾琏和凤姐,得了世子和世子夫人的封爵,也得去。 叫黛玉和程泰过来?黛玉的月份已经大了。迎春自己有两孩子,再说迎春也压不住自家的这几个。 林海还没想出辙呢,第二日,贾赦带着贾琏夫妻,把孙女和三个孙子,连带着贾琮、惜春,都打包送过来。 “如海,这几个孩子,得放你这里。我那府里,我信不着。” 林海能说什么,一个是带,一帮也是带,贾琏的这几个,还好带一些呢,先都收着吧。 “舅兄,我正在琢磨呢,这么多孩子,没一个大人,可怎么能成?” “我和繁森说了,让泰儿和晏晏回来。有泰儿坐镇,我们尽可放心。” “泰儿是让人安心,可晏晏的月份大了。” “你呀,如海,我早说过你的,就是心软的不在地方。你那四小子,就是活人惯的。这时候敢再调皮,打他个一个月下不了床,什么事都没了。” “嘁。不是你儿子,你当然舍得。还打他一个月下不了床,。” 不过贾赦这话,给林海一个提醒。他把林旻叫到书房。 “旻儿啊,太上卒中了,万一……爹爹和你母亲就得进宫,你愿意帮爹爹做点事情吗?” “爹爹,儿子愿意为您分忧。” “你五弟、六弟都大了,该启蒙了。你姐姐给你启蒙,你现在给你弟弟启蒙可好?” “这个?”林旻犹豫,那俩小孩子,啥也不会的,还流口水呢,能启蒙吗? “爹爹,他俩太小了。要不等明年,他俩不流口水了?” “那你去教葳哥,行吗?” “行。”这个没问题。 “你可以和葳哥学弹琴。” “好。” “那么葳哥儿以后的日子,就都交给你照顾了,要让他吃好饭,别生病,还得别误了你自己的功课。” “爹爹,我上课的时候,葳哥儿怎么办?” “带去。你去哪里,带他去哪里。但是不能带他玩雪、骑马、上树、不能去后花园,也不能去前院,不能……不能……” 林海的一串不能,最后林旻总结为一句,“爹爹,儿子就带葳哥上课,在房间里写字弹琴。” “好。旻儿大了,能为爹爹分担了。” 贾赦看着林海把府里的刺头——林旻摆平。 “如海啊,你连你儿子都……”贾赦摇头,一脸的不齿。 “没办法啊。要不你说怎么办?惜春和莹儿,能看护好你家那俩小的。曼曼有琮哥照顾。我家的小五、小六,有林晨、林暮看着。泰儿和曼曼过来,也就揽总,看着林旻吧。” 俩人头天安排好家里的这些孩子,睡了大半夜的安稳觉。凌晨的时候,宫里传来动静,太上薨了。 林海把让针线房赶工的跪得容易,皮制的大毛护膝,给几个人分了,让林诚和林谦把家里喜庆的颜色,都摘个干净。换了衣服,一伙人分别乘车,在车里匆忙垫点热乎吃的,就赶去宫里。 林海作为阁臣,先去值房,见除了户部尚书,其他人已经到了。礼部在太上的治丧中,要承担重要的角色。谥号就是重中之重。一系列的丧礼步骤,礼部虽有现成的,但从太上昏倒,林海就暗示礼部的那俩侍郎,把治丧仪程整理出来了。 现在内阁成员都到整齐了,就凑在一起,商量起礼部初拟的太上皇的谥号。 根据太上的一生事迹,平定了藩王作乱,当之无愧地称得了武。晚年能禅让圣位,是堪比尧舜的圣。但对无辜的废太子等臣属的残忍和冷酷,又称得是厉。对其它臣民也甚是惠爱,勉强够文。 最后内阁定的谥号为圣武帝。等今上最后确定 太上年岁已高,宫里早有准备。太上薨逝,按着成制的仪程,一步步地进行着。内务府和礼部官员,配合的很好,完美地在日落以前,完成了初终当日该做的事情。然后文武百官和诰命,等了快一天后,在礼官的指引下,开始分内外哭灵。有一些跟随太上甚久的勋贵老臣,不等哭灵开始,就哭晕过去几个,如老缮国公等。 第一天哭灵结束,当今留了内阁阁臣,看着给太上的谥号“圣武”,像是不认识这两个字一样,端详了好一会儿,点头认了太上的谥号为“圣武”。 贾赦则是日夜不得回府,白日里匆匆到慈恩宫,与今上短暂说了几句,就驻扎在京营了。 等到第七日小殓礼完成,户部尚书病倒了。腊月的天气太冷了,染了风寒的人越来越多。等隔日的大殓,凡是能爬起来的官员,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风寒了,都来哭灵。 大殓结束后,今上下了恩旨,五品以上的官员、勋贵、诰命,来哭灵即可。已病的不需再勉强来宫里哭灵。 可饶是如此,病倒的人在逐日增加。 继户部尚书病倒后,兵部胡尚书也病倒了。而工部尚书的风寒甚重,怕是时日无多。 这个年,就在众多官宦人家的生病中,惶惶然地过去了。 等到太上皇出殡,能去送太上最后一程的臣子、诰命,已经不足初终那日的一半了。 第284章 林海147 送太上的官员,也是五品的界线。病了的, 身体不好的, 觉得扛不住一路艰苦的, 都早早到了礼部、吏部备案。今上一律准了, 圣人不想在为太上送灵的过程中,再病倒一批,病死几个了。 工部尚书眼看着致仕了, 却在太上大敛的那日病倒后, 就一病不起,然后就跟着太上一路走了。还有翰林院、鸿胪寺等,也都有老臣, 跟太上一起走了。 天冷,抱团一起走, 应该不寂寞也不冷了吧。 跟着太上灵柩的十来万人, 蜿蜒成长蛇,逶迤出了京城。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白茫茫的一片。林海的侯爵制式车驾, 这时候就显得舒服了许多, 林海把程荫拉到他的车上。礼部的侍郎, 杨维纲和顾安, 俩人轮换着来坐林海的车驾。而纪氏的车, 搭着杨夫人和顾夫人, 还有程夫人。 到了晚上, 寒风习习,林海和程荫下车,还没等进入休息的地方,有小内侍来传今上的口谕,召二人去御撵伴驾。 “圣人,”林海和程荫先行礼。 “免礼吧,过来坐。” 丧礼是很熬人的事儿。当今胡子拉碴的,脸颊也瘪了下去,黑黑的大眼圈,憔悴不堪。唉,这年头,孝子不是这模样,都得被别人直戳不孝的。 今上把手里的折子递给林海。 “如海,恩侯的折子。” 林海拿了折子,心里觉得奇怪起来,才出来多久啊,莫非是京城有了什么异动? 他谨慎地打开,一看,却是荣国公夫人去世了。 “这?圣人,没听说荣国公夫人有什么不舒服啊。” 贾赦是个真孝子,他虽然不去梨香院,但没拦着贾政去。梨香院的供给,是荣国府最好的。每个月都会请王老太医给贾母诊脉,这位老太医在荣国府往来几十年了,对贾母的脉象最是清楚的。 林海把手里的折子还给今上,今上顺手递给程荫。程荫已经从林海的话里,听说是关于荣国府老太太的折子,他飞快看完,看着沉吟不语的林海,他知道这时候的自己说话。 “圣人,恩侯这里得夺情啊。京营的兵权,暂时没人能接得了的啊。” 圣人点头,他就是这打算。他想看看林海会怎么说。 “圣人,荣国侯世子夫妻,可以回荣国府,料理老夫人的后事。贾政贾存周,在礼部队列里。臣着人让他回去。至于恩侯夺情,不如等圣人回返京城了再议?” 圣人大悦,心底感到熨贴,林海能从公事的角度着想,自己以后可以多信他一点儿。 “如海,就如繁森担心的,这兵权,目前只能在恩侯手里。若恩侯回府守孝,这十来年的筹谋,怕是会给忠敬钻了空子的。” 林海起身行礼。 “圣人虑事周全,是臣狭隘,单从礼法考虑孝道了。” 圣人收了贾赦的折子,召唤随行的翰林学士拟旨意,等都忙完了。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有内侍端着食案进来,后面进来一串提食盒的。 “繁森,如海,和朕一起吃点热乎的吧。” 二人也不矫情,坐下和圣人一起用餐。这几天,圣人差不多天天晚上,召二人过来。不在圣人这里吃,回去冷锅冷灶的,还要添一次麻烦。 贾琏得了祖母去世的消息,往上官那里告假,得了准信,才过来林海这里。恰巧林海和程荫,刚从圣人哪里回转。 “永琏,你得到信儿啦?”二人一看贾琏的模样,就知道贾琏是得了丧信了。 贾琏点头。 “林姑父,程叔叔,你们可有话带给家里?侄儿明天一早,就骑马回去。凤姐在后头乘车回去。” “永琏啊,我写封信,你带回去,让你岳兄弟去帮你料理。” “让泰儿也一起过去吧。咱们都不在京的。” “泰儿还是在你府里好,那么多孩子的。张家兄弟、子侄都在京城,他们会帮着永琏的。” 程荫写信,林海这边交代贾琏。 “永琏,你二叔那里,男丁不少,也都是十几岁的,灵前不缺孝子孝孙。你那俩小的,太小,别带回荣国府了。这天太冷,把他俩冻病了,老太太心里会过意不去的。丧事你要简单点办,等出殡的时候,再把那俩小的。抱过去就好了。还有,丧事最是熬人,你要保重自己,照顾好孩子。你父亲那里,圣人可能要夺情。你见到他,好好和你父亲说。” 程荫很快写好信,在火上略烤烤,见墨迹干了,塞到信封里,递给贾琏。 “永琏,你父亲夺情,丧事就都要靠你自己了。你祖母虽是公爵夫人,可丧事也要忖度着办。太上的丧事都从简了,你明白吗?” 贾琏点头,向二人行礼,才要离开,贾政进来了。他一看贾琏在此,就明白自家的丧信,林海和程荫已经知道了。 贾政向他二人施礼,未等他开口请假,程荫就说话了。 “存周,我们都知道了,你节哀顺变。恩侯镇守京畿,夺情的旨意,明日该发过去了。” 贾政已经和礼部侍郎告过假,吏部的假也告过了,只是来和林海说一声,他明日要回京。 怎么会夺情?“程大人,家兄,家兄只是兵部侍郎啊!”就是兵部尚书也不会啊。 “圣人自有考量。” 贾琏见自家二叔还要说话,扯扯他的衣袖,“二叔,我们回去准备吧。” 贾政被贾琏带着行了礼,退了出去。 “琏儿,你父亲夺……” “这事儿尚未发明旨呢。” 贾政立即闭嘴。“二叔,明日侄儿打算骑马回京,二叔呢?” “我和你一道骑马。” 侄子都骑马往回赶,自己这做儿子的,怎么好贪图舒服、坐马车回去。可想想这天气,贾政不由地抖了抖。 “那二叔先回去休息,侄儿还要去安排凤姐那边的事情。” 贾政点头,叔侄分手,各自回去忙乎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贾政和贾琏叔侄二人,带着几个随从,顶风冒雪地往京城赶。在北风烟雪里,连着跑了几日,不说贾政,从小就没认真地打熬过一天身体。就是贾琏,年轻力壮的,这十年就没停了练武。等进了城门,都觉得撑不住了。 而城门的守兵,见怪不怪了。这些日子,京里死了好几个当官的了。家人有跟着去送太上的,都这样骑马回来,个个到了城门就瘫了。 荣国府的人,早就侯在城门处呢。见了二老爷和自己世子爷的惨状,赶紧把人接到车上,往荣国府转回。 荣国府里,有张家兄弟子侄帮衬,还有程家兄弟过来搭手,林之孝和吴新登也都是干活的人,孝服、灵棚什么的早都准备的妥妥的。 贾政跪倒在老太太的灵前就开始嚎哭,没一会儿,就哭得闭气,瘫软了下去。吓得跪在灵前的贾琏、宝玉、贾环等,赶紧招呼人,把他抬去一边休息的房间。 太医很快赶来,说贾政是心怀郁结、疲劳所致。这在治丧人家,是常遇到的事情。贾政从得了丧信,他跟着贾琏骑马,一路疾驰回京,就没好好休息、好好吃饭。 贾赦这段日子可不好过。今上带了一部分御林军送太上去寝陵,京中军务,是全交给他了。从太上薨了,他就日夜驻扎在京营,就这样,还没防住京营里忠敬亲王的势力。到底还是被忠敬亲王的将领,鼓捣出现了几次小规模的哗变。幸好有点贾代善的老班底,加上他这十年在兵部打下的根基,又有缮国公世子帮着,才没让哗变失去控制。没让忠敬亲王的将领得手,把兵带出军营。 唉,一言难尽的几个月。单看京营参与哗变、被枭首的将官,几十颗头颅,就那么血淋淋地挂在军营的栅栏上,震慑着京营的兵将,就知道贾赦的这几个月,过的是多么地提心吊胆、惊心动魄了。 贾母的去世,令贾赦猝不及防。腊月初,他还请王老太医来诊脉呢,说是一切都好。然后,老太太就不知不觉地,在睡梦中走了。等清晨起床的时候,丫鬟看老太太没动静,撩了帐子去叫起床,发现人早已经冰冷了。 贾母已经过了八十岁,无病无疾的梦中离去。 贾赦听到凶信,回来看母亲的面色,是十分地安详。听太医解释,就是人老了,而不是病。像老太太这样的善终,是老喜丧,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贾赦在母亲床前大哭一场,然后把贾敬请了过来。丧事都委托给贾敬和张家兄弟代劳。然后忍着伤心,还得再回去京营。出点什么事儿,他就是有八个脑袋,也顶不了罪。 直到圣人返京了,贾赦才松了一口气。 林海他们随着今上回转京城的时候,贾母的灵柩,已经寄存去了铁槛寺——分宗以前的家庙。 林海和程荫不等回家,就带着内眷,一起去祭奠荣国公夫人,给贾母上香。然后派人把纪氏和程夫人,各自送了回去。俩人联袂去荣国府见贾赦。 第285章 林海148 贾赦从太上驾崩, 就一直严阵以待、绷得紧紧地在京营里镇守。今日圣人带着送灵的文武百官和诰命回銮, 贾赦进宫见驾, 把圣人离京后的事情都汇报完了, 才得空再回荣国府。 他见到林海和程荫,叹口气说道:“总算是把你们等回来。”然后请二人陪他一边吃点素斋,一边把京营的形式, 对二人做了些解释。 “那些蠢货, 就是趁今上不在京, 想搞点什么事情,也得有个像样的谋划吧。就这么地想把士兵,拉出京营, 当老子是死人哪。” “舅兄,你是真有大福气的人。太上去的突然, 那些想搞事的人, 不是没有谋划,而是猝不及防。又因你是个忠于职守的,一直在京营镇着。不然很难说呢。” “恩侯,幸好有你在京营。”程荫从里往外冒白毛汗。忠敬亲王得手了, 他程家老老少少,不会留下半个活口。“确定是忠敬了?” “除他就是忠孝了。不过忠孝在京营里,势力不大。而忠顺在军营的将领,被王子腾清理的差不多了。哼, 要不是王子腾清理忠顺的人, 忠敬的人在京营, 还没这么大的权势呢。” 贾赦边说边吃,他很快吃完,搁下筷子就说: “你们回去休息吧,我还得去京营镇着。” 林海和程荫,见状只能叮嘱他多保重自己了,然后告辞回府。 俩人想的都是——既然京营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明天的大朝会,有的动荡呢。 林海回到自己的府里,先好好地在书房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衣服。把自己收拾的整齐了,才精神抖擞地回去后院。 程泰和黛玉,带着林家所有的孩子,都在纪氏的屋子里等他呢。 众人见礼后落座,林海看着黛玉和程泰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俩了。” 程泰站起来回话,“不敢当岳父说辛苦,弟弟们都挺好的。” 黛玉脸色红润,气韵平和,衣饰雅致素净,人也丰腴了许多,双眸熠熠闪光。全身的气息,都是在向外散发着幸福。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一个过的很滋润、很开心的小妇人。 “爹爹,我们在家都很好,您辛苦了。” 林海看黛玉的状态,知道她过的好,叮嘱小夫妻几句。就笑着打发程泰,扶黛玉回去休息,并让他们明天早饭后,再回程府。 林晨和林暮送姐姐和姐夫回黛玉早先的院子。再回来,就见林旻扯着父亲一支胳膊在说,妹妹扯着父亲另一支胳膊,在淌眼抹泪地委屈。 纪霖、林曧见俩哥哥回来了,立即兴奋起来,挣脱纪氏,只要哥哥抱着,看四哥和二姐,围着父亲打口舌官司。 “爹爹,”林曼拉着林海的衣袖告状,“爹爹,四哥把琮表哥赶出去,呜呜呜……” “爹爹,儿子没有做错的。礼法就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能私相授受。妹妹早过七岁了,琮表哥就是和妹妹订亲了,也不许随便见妹妹的。” 林旻梗着脖子,板着脸,一句一句不急不缓,胸有成竹,说的振振有词。 “爹爹和母亲在府里,琮表哥去妹妹的院子,是爹爹和母亲管。爹爹和母亲都不在府里,儿子自然不会允了琮表哥到后宅的。” 林海听着这俩一个在左耳边哭,一个在右耳边说,一个头快赶上两个大。 “林旻,你的功课完成的怎样?” “爹爹,儿子完成的非常好。先生说,儿子今年可以去参加童生试。儿子也和葳哥儿学弹琴了。葳哥儿的先生说,儿子要是专心练琴,以后会成为大师的。” 林海点头,赞赏地看了林旻,“好样的。” “曼曼,你母亲交代你对的账册,你核对没有?” “爹爹,女儿,女儿……” “爹爹,妹妹该做的事情不做,琮表哥给他牵马,又帮她买颜料,她都玩去了。后来琏二嫂子回来,把琮表哥和葳哥儿他们都接走了,妹妹就开始天天画画,也没有去对账。那些帐本,是我和三哥帮她对的。嗯,还有二哥也对了一点儿。” “林晨?”林海见林晨和林暮回来了,就问林晨。 “爹爹,儿子认为四弟说的有道理。既往琮表哥到后院来看妹妹,是因母亲在府里。妹妹和琮表哥已订婚,如果妹妹有事情,非要琮表哥做不可,也不是不能见面。但得有儿子或三弟、或四弟陪着。儿子不认为四弟错了。” “林暮?” “爹爹,儿子认为您和母亲都不在府里,四弟不给琮表哥进后宅见妹妹,是遵守了礼教大防。四弟说的有道理,妹妹大了,琮表哥再陪着妹妹玩,不妥当了。” “对账呢?” “妹妹不肯对账,二哥看着五弟和六弟,儿子只好和四弟一起,替妹妹先把事情做了。” “曼曼,听明白哥哥们的话没有?”林海温和地柔声问林曼。他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误。是自己忽略了男女大防的事儿,怪不得贾琮和林曼。长期以来,贾琮常在自家府里住,他一直把贾琮当自己孩子一样去对待。他不知道贾赦是怎么想的,反正他自己对贾琮和曼曼相处方式,是没去想是不是违背了这时代的礼教,是不是违背了这世界的主流意识。 “爹爹,爹爹。”林曼梨花带雨,就一个,哭! 哭得林海心里酸疼。但是,既然儿子提出这个事了,林海觉得必须要及时纠正。 “曼曼,你哥哥们说的对。他们都是为你好。你现在大了,不能和小时候一样了。” “爹爹,母亲现在回府了。” “是啊,你母亲回府了,以后你琮表哥,再要见你,要先得了你母亲的允许,再由你哥哥陪着,才可以见。” 林曼的眼泪,顿时就如山上奔流下来的洪水。 “曼曼,”纪氏看林海说完了,把林曼拢过去。她心里叹气,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挑了春绣,这面上聪明的傻精呢?!幸好她生的是女儿,再养个五六年就可以嫁出去了。这要是个庶子,是这么个脑筋,以后还不得自己的儿子们,辛辛苦苦地管他一辈子啊。 “曼曼,嬷嬷怎么教你的?” 林曼有些怕纪氏。她早知道自己不是纪氏生的,是记名的嫡女。见纪氏问话,立即止住眼泪,乖乖地回答:“母亲,是女儿错了。以后不经母亲和哥哥同意,不会再见琮表哥的。” 这乖巧的……不得了! 林海马上明白了,小女儿在自己这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呵呵,亲爹跟前,撒娇做痴地哭,一到嫡母那,呵呵…… 不傻啊!不傻就好!林海放下心来,任由纪氏揽了林曼过去。 纪氏教导林曼,林海开始问林晨、林暮的功课。二人学习也都很用心,先生教的,也都学的扎实。但二人也明白,他们比不了林旻。先生开导过他们,林旻这样的孩子,万里难见一个。先生说过,他俩要等二、三年,再去应童子试比较好。 林海安慰林晨和林暮,“再过二、三年,去应童子试也偏早。十五六岁的时候去应试,最恰当。二十岁之前中秀才就可以,先把根基打牢固了。” 林晨和林暮站起来应诺。 林海再问林旻,“旻儿,今年想去应试吗?” 林旻跃跃欲试。“爹爹,儿子想去试试。” 林海点头,“那就去试试。回头爹爹让管家给你办好寄考,你要好好准备。” “是,爹爹放心。儿子一定考个案首回来。” 林海笑笑,“尽力去考,能考过就行,是不是案首都可以。” 等把四个大的孩子都问过了,俩小的也记起父亲了。纪霖扭着不要林晨抱了,一定要坐到爹爹怀里,林曧也不肯相让。林海一手抱了一个,掂掂,重了许多。 果然是父母不在家,得有能依赖的长子啊。 林海问了纪霖和林曧很多话,俩小家伙口齿伶俐,巴巴地把二哥和三哥怎么带他们玩,怎么吃饭、睡觉都说了一遍。等到了时辰,奶娘来领他们回去睡觉了,立即抛弃了父亲,扒着林晨和林暮,嚷着还跟哥哥睡。 林海看这俩小的和哥哥亲,点头允了。他和纪氏都挺疲惫的,林晨和林暮见状,立即抱起纪霖和林曧,和父母亲告辞,带弟弟回去睡觉。林曼和林旻也跟着,和父母亲告辞。 林海听着林旻在院子里和林曼说话,“曼曼,四哥是为你好,你得听四哥的……” 渐渐远去了。 明天是大朝会,林海得早早起来。他看纪氏一直是在强撑着陪着,儿女都散了回去休息。他就对纪氏说:“婉容,你早点安歇,我回书房去睡,明早你也不用早起来。” 纪氏点头,起身送林海出门。 第二日的大朝会,留京镇守的荣国侯、兵部侍郎贾赦,先把京营哗变的事情奏报上去。那些昨晚回来、不知道这消息的人,都吓得变了脸色,惴惴不安。荣国侯说的好听,哗变!哪里是哗变?那些“哗变”的将领们,是想领兵造反吧?! 当今立即准了荣国侯的奏章,把京营哗变的事情,交给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共审。 参加大朝会的都是五品以上官员,去送灵的,是满身疲惫、满脸倦容。因病在家修养的,不管真假,也都装作一幅勉强支撑的模样。圣人把京营的事情安排妥当后,就草草结束了大朝会,放所有人和他自己、回去休养生息。 第286章 林海149 随着刑部等对京营“哗变”之案的深入审查,常常会看到往日里怒马鲜衣、趾高气扬的官宦子弟, 甚至是朝廷官员, 一串串的、一群群的, 披枷带锁地被赶着走。而那些从不在大街上抛头露面的、官宦人家的女眷, 也搀着踉踉跄跄的老的,抱着嗷嗷啼哭的小的,被衙役呵斥着、驱赶着, 押去大牢。 贾琏和程家的兄弟俩, 带了林家的林晨、林暮、林旻,程家的三小子程峦,还有贾琮, 贾崴,宝玉, 贾环和贾兰, 站在刑部大牢前的长街,已经看了大半天了。 这事儿,是林海要求的。 为什么还带着宝玉, 贾环, 贾兰呢? 贾政从骑马奔回荣国府, 哭得昏厥在贾母的灵前, 就病倒了。偏偏他不肯听劝阻, 每天一定要给贾母守灵。等贾母出殡, 他跟到铁槛寺, 然后趴下了, 就再没有起来。贾琏带着二房这几个,才给贾政办完丧事。想等着天气再暖暖,带他们仨一起扶灵回祖茔。 宝玉看着队列里的女子,钗环凌乱,步履蹒跚,有些心疼地问贾琏。“琏二哥,这些女孩子、嗯,女眷,犯了什么罪过?” 程岳、程泰与贾家二房不熟,看宝玉和程泰差不多的年纪,问出这样的话,心里感到非常诧异。 “宝玉,”贾琏知道宝玉一直被贾政关在内宅,人虽然聪明,也中了秀才的,但心智与幼儿差不多。没准儿,还不如他家的葳哥儿。 “牵连进了谋逆,律法是不管男人女人的。对内眷,也是不管老幼。该砍头的时候,被祸及的九族,一个人也逃不脱的。” 宝玉被吓白了脸。 林旻拉拉贾琏的衣袖,“琏二哥,以后还是把律法加到功课里吧。” 林旻自己早已经把家规、律法倒背如流。他自己吃过背律法的苦头,现在是逮到个机会,就蛊惑别人也背律法。 贾琏点头,父亲为什么能顺利与二房分家,不就是逮住了二太太放印子钱了。凤姐儿早就不再动辄就说,我们王家如何、如何,就是谋反也不怕的。虽然有父亲把荣国府经营的超过王家的原因了,当然还有这些年在张家,张家表嫂教导的原因。但与林姑父让凤姐读律法,是密不可分的。 读了律法,知道什么不可以做,起码可以保全自身。 贾琏决定回去和父亲说这个事儿。 等到太阳偏西了,程岳带自家的三弟回家。程泰送林家的三个男孩子回去。贾琏带着葳哥儿,送宝玉等回府。 二房现在撑着门楣的是宝玉了。宝玉的秀才试过的顺利,秋闱折戟。如今因着祖母和父亲的辞世,明年的秋闱,也不能参加了。 李纨和宝钗,听说贾琏把宝玉等人送了回来,赶紧让人留贾琏父子吃饭。二房如今,要靠着大房的贾赦父子,才能在京城好好地活着。 没一会儿,去前面传话留客的丫鬟回来了。 “大奶奶,琏二爷把宝玉他们送回来,喝了一杯茶就回去了。说荣国府还有事儿,改天再过来吃饭。还留话说,有什么事儿,就派人过去了。” 李纨点点头,让丫鬟等兰哥儿进来后,再摆饭。 贾政去的突然,什么话都没有留下。这十年,二房都是李纨当家。办完贾政的丧事,贾赦问李纨和宝钗,她们俩是准备分家,还是就这样在一起过。李纨和宝钗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先分家,等出了贾政的孝期,再分开住。 李纨带着贾兰,得了二房的五成家产。宝玉得了三成,贾环得了二成。 贾环能得了二成,是因为赵姨娘要了周姨娘做伴,还要了金钏儿。李纨想二房的产业也不多,本该跟着兰儿过活的周姨娘和金钏儿,赵姨娘肯接了去。贾环多得一点儿,就多一点儿吧。探春嫁给赵翰林的嫡次孙,以后说不得要求人呢。 赵姨娘要了周姨娘做伴,李纨理解。至于金钏儿被赵姨娘要去了,会过成什么样,李纨是根本不愿意去想的。金钏儿得势的时候,她这个管家的、名正言顺的大奶奶,都得给金钏儿留面子,不敢得罪了金钏儿一家,呵呵。 李纨和薛宝钗还心照不宣地,在分各房奴才的时候,把金钏儿的爹娘弟弟妹妹,她们一家子都分给了贾环。 贾琏带葳哥儿,进了二房的宅子,还喝了盏茶才走的。为的是给宝玉等,在邻里跟前撑腰。别看贾郎中不在了,二房还有荣国侯,圣人眼前一等一的红人,在亲侄子后面站着呢。 但贾琏不愿在二房吃饭,以前看珠大嫂子挺不错的一个人,知礼贤惠的节妇,他对李纨是从心里往外地尊敬。现在二叔一去,二房需要她做主心骨的时候,她居然选分家?!全家只有宝玉一个有秀才功名,最该是结成一心,抱团取暖的时候呢。 贾琏还和凤姐嘀咕她的表妹,宝钗。 “凤儿,宝玉是个傻精的,担不起事情的。你那表妹宝钗,虽嫁了宝玉可惜了,可也是个狠心的。她居然把贾环分出去了。贾环才多大点儿啊。丁点儿的功名没有,他姨娘还是个事儿精,还把二叔的姨娘和通房都要着。啧啧,她和珠大嫂子一样,都是冷心冷肺的,不顾兄弟的人。” “二爷,兰哥儿学的也不错,还有外家做依靠,说不得出孝了,就能考得了功名的。”王熙凤与李纨的关系一般般,她嫁过来没多久,大房和二房就分家了。她与尤氏的关系,比和李纨好。可惜了尤氏去了,自己想找个说话的,都不容易。 “二爷,环哥姨娘的事情,探春会管的。” “那你要提醒探春,别等她姨娘弄出事来。要是坏事儿了,也就坏他亲兄弟的前程了。” “好,好,二爷放心,我省得的。”凤姐明白,虽与二房分家了,但二房出事,责无旁贷会找到公公头上。不禁对二老爷倔着要守灵,然后自己轻松去了,儿女丢给了大房而不满。 贾琏怪责完李纨和宝钗,又怪父亲。不过,他只敢在房里,没人的时候,和凤姐嘀咕。 “你说父亲,啊,为什么要问分家还是一起过。要是父亲不问,说不得还不会分家呢。” 凤姐捂着嘴笑,“这话你问父亲去。二爷是看父亲许久不踹人了,皮痒痒了?” 贾琏看凤姐揶揄自己,摔了门帘子,去找那瘦马了。 平儿劝凤姐,“二奶奶,何苦那么说二爷,惹得二爷摔脸子?” “不把你家二爷说得恼了,这国孝、家孝的,赶得走你二爷吗?”凤姐自从读了律例,看了大姑姑放印子钱,把二房拖累的,分家都少了财产的下场;还有她揣摩着公公的话,隐约的姑姑的死,也与俩姑姑早年做的什么私隐事,有脱不开的关联。她可不敢在这国孝、家孝的时候,再怀一个。 “唉,”平儿见劝不转自己的主子,可二爷这些年的脾气越来越大,等闲容不得人逆着他说话的,只好叹息了一声,接着劝自家的二奶奶。 “二奶奶总得为葳哥儿几个想想,若是二爷被那狐狸精勾住了,可怎么好?” “那狐狸精是生不出来孩子的,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时候,正好随二爷去。” 凤姐底气足得很,她有三个嫡子和一个亲闺女,闺女还定了张家大房的次子。就是看这些孩子,贾琏的脾气再怎么涨,也不会怎么着自己。有公公在,贾琏翻不了天的。 “不过平儿,你给我把院子里,府里的丫鬟都看好了,若哪个,敢在国孝、家孝这功夫,勾搭你二爷,我一碗绝子汤灌下去,再告诉给老爷知道。” 平儿点头,荣国府的规矩越来越严谨。敢在孝期,勾搭二爷,告到老爷那里,绝对会敲一顿板子,不死也会脱成皮的。 因京营的“哗变”,圣人对朝廷的官员,展开清洗。忠敬和忠孝亲王的人,面上的,都被牵涉了进来。与这些人家,联络有亲的,也陆续有人家被牵涉进去。牵涉的人越来越多了,官员们彼此嫁女娶媳的,转几个弯儿的姻亲有被牵连的;还有就是同乡、同年的转弯姻亲也被牵连的,这么光大的范围,让很多官员都忐忑起来,除了仅仅跟随当今的程荫、贾赦、林海,或与他们仨关系亲近的,尚能安心度日。别的在京官员,说是人人自危,也不算是太夸大。 黛玉的长女洗三,林海去找程荫说话。 “繁森,这牵涉的人太多了,差不多可以了哦。再多会影响到朝政了。” 程荫叹气。 “如海,圣人还没拿到他要的。我这时候去劝,不过是自取其辱。” 程荫这样说,林海也是无话了。 “如海,你不知道啊,圣人从忠敬他们几个会跑了,就被他们欺负。这四十年多年,只有在登基后的这几年,才能舒畅了一点儿。头几年,你进京之后,那一出出的事情,你也是看到了的。” 林海默然点头。 “为今之计,端看刑部等,能不能早点问到当今要的了。” 唉,林海叹气,为那些被冤枉牵连进去的官宦人家叹息。 “如海,你也别被他们感到冤枉啦。被牵连进去的人,都是和参与‘哗变’的那些将官们,或有姻亲,或是同乡好友,再就是莫逆之交。这些人当初因着这样的关系,没少得好处的。现在跟着吃点苦头,也是该得的。” 这说法,林海接受。要不是有贾赦在京城撑住了,现在被关进狱中的就该是他们这几个、还有与他们交好的、追随当今的这些人家了。 二人喝着茶,说完了这些话,又说起朝廷空出来的位置。 程荫就问林海,“如海,你可有什么人要安置的?” “这批庶吉士会提前散馆吗?” “不会。圣人要先把前面两届春闱的,先安置了。尤其是恩科的。 林海要安排的,也就是赵麟的儿子,张先生的儿子。还有就是秋闱取的那几个学生了。他收人的原则是贵精不贵多,过几年,林旻兄弟们就上来了。自己得把握好梯队的分寸,别挡了自己儿子的路。 第287章 林海150 圣人终于得到了他心心念念要的东西。 然后那些被牵连入狱的官员, 一部分得以复了原职, 一部分被贬谪, 还有一部分被免官。 当初有过多得意, 现在就有多失落。 而那些曾经跟着忠敬亲王、忠孝亲王、忠顺郡王,风光过的官员,砍头的、流放的居多, 家眷也跟着入罪, 或流放或发卖为官奴。剩下的小虾米, 也是罢官抄家。 二个亲王、一个郡王,因为谋逆,被今上褫夺了王爵, 贬为庶人。要不是宗室极力相抗,群臣劝谏, 今上是舍得名声的。 北静王也因为与忠敬、忠顺平日里, 都相处的不错,差点被牵连进去。北静王断尾求生。不过经此一事,还清所有的欠银以后、也就是一个空有世袭名头、没有兵权的外姓王了。 朝堂上换了新鲜人,今上的政令越发地畅通无阻。当秋天, 林旻得了县试案首的时候,今上开始犒赏兵部的功臣了。 首当其冲的是贾赦,荣国公的爵位又回到贾家。 贾琏带着宝玉等人,回金陵给贾母、贾政落葬。他处理好金陵的祖茔地产等事情后, 还没等离开金陵, 就听到王子腾被追缴朝廷欠银的事情。 凤姐的胞兄——王仁, 堵上贾家的老宅。 “妹夫,这欠银?你可不能不帮我啊。” 贾琏感到很无奈。你王家四十万的欠银,就是一年还几万,也早该还完了啊。可看在三个儿子的份上,唉。先好好说吧。 “舅兄,你知道,我家里不是我说了算的。再说,朝廷追讨欠银,追了十二年了,怎么王家就一点儿也不还呢?” “琏二,你这么说可不够意思啊。怎么能说你说了不算呢?你父亲就你一个嫡子,二十万又不是什么大数,你怎么就拿不出来?” 贾琏运气,“二十万不是大数,你自己拿啊。我没有。” 王仁见在贾琏这里蒙,是行不通的,就换上一幅可怜相。 “琏二,如今你不帮我,还有谁能帮我了?” “舅兄,你王家没这几十万两?怎么称金陵王?” “唉,一言难尽。也不知道我叔叔把银子都弄哪里去了。你知道,这些年,我家一直都是叔叔把持着。”王仁的脸,愁得快像苦瓜了。 “给忠敬了吧?” “你,你,你别胡说。”王仁立即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舅兄,你二叔把银子给了忠敬,你可别说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啊。年初那事儿,要是成了,你王家就有从龙之功。现在忠敬败了,被贬成庶人了,你要我贾家替你还欠银?你当圣人不知道王家给忠敬银子啊。” 贾琏越说越气,贾家现在敢给王家银子脱罪,圣人一定会记贾家一个大疙瘩。 王仁在贾琏这里没借到银子,和贾琏不欢而散,气咻咻地走了。 贾琏尚在回京的途中,就从邸报上,看到王子腾因挪用海疆军费,被夺官赐死,王家被抄家,清算家产,填补军费的亏空和朝廷的欠银。 宝玉有些忐忑,“琏二哥,二舅舅犯了什么罪了?为什么圣人要赐死舅舅?” “谋逆。你二舅舅跟随忠敬亲王多年,想谋从龙之功。年初的事儿,他也有份。” “那凤姐姐?” “罪不及出嫁女。你风姐姐没事儿的。” 听说凤姐没事儿,宝玉略放些心。 “琏二哥,那我二舅母和表姐呢?” “谋逆啊,家眷最轻也是流放了。不过你表姐们,早出嫁了。若是她们的丈夫没参与,就没事吧。” 宝玉和贾兰与王家其他人,都不怎么熟悉,也就放下了此事。 贾琏到京,让人把宝玉几人送回贾府。自己才进了府,林之孝就凑上来说话。 “二爷回来了。二奶奶最近病了。” 贾琏横了林之孝一眼,“老爷没事吧?” “老爷好着呢。自从老爷有得回了荣国公的爵位,走路都带风。” 贾琏问了府里没别的事情,贾赦也不在府里。他到邢夫人哪里,虚点了卯,就回东院看凤姐。凤姐瘦了一点儿,比平日里是少了几分精神,但看起来人还算好。 “凤儿,你没事儿吧?” “二爷,”凤姐抓住贾琏。“二爷,你总算回来了。你知道我二叔的事情了?” “知道了。你放心,罪不及出嫁女,你没事儿的。” “我知道,父亲和我说了。可是我哥哥嫂子他们?” “凤儿,求父亲用爵位去换?” 王熙凤摇头,神色黯淡下去,事涉谋逆……公公怎么敢、怎么肯去换?自家的哥嫂,哪里值了荣国公这个爵位!圣人也不会准的。要不是生了三个儿子,自身都很难说的。京城最近,可有不少的小媳妇,或被休、或出家,或暴毙了。 王熙凤沉默了好一会儿,娘家获罪,自己连吊祭一番都不可以。…… “二爷,王家以后是没人了。” “凤儿,要不是父亲撑住了,咱家的四个孩子,哪个能剩下呢?!” 王熙凤早就哭过了,想想贾琏的话,真还是那个理。她紧张地揪住丈夫的衣襟。 “二爷,以后您和葳哥儿几个,可千万,千万莫肖想从龙啊。” 这一年,京中人家,过的提心吊胆的。到了腊月了,牛家的酒楼才渐渐回温。 林海趁着年前的最后一次休沐,去荣国府看贾赦。这一年,贾赦的风光,满朝文武,无人能比。随之而来的,贾赦越发地小心翼翼,除了程荫、林海,连牛侍郎,他都不给登门了。 林海过来,是给贾赦送今年薛家的分红,还有牛家酒楼的分红,当然还有自己欠贾赦那笔巨款。 “恩侯,今年酒楼的生意不怎么样。薛家的生意也比去年差了一点儿。但薛进说,因不用再给王子腾分成了,我们俩今年该得的,也没少。” 贾赦接过林海递来的帐目,仔细验看数额。 “牛家的酒楼,明年的生意,自会好了的。” 林海把手中的盒子,推给贾赦,“数数,我欠你的,也都在里面呢。” 贾赦看看盒子,还是在林海的期盼中点清了银票。亲兄弟,明算帐,是林海的口头禅。 “如海,你又买了不少产业?” “是啊。这银子留手里就是死钱,没啥意思的。” 贾赦点头。他也给三个孙子,趁机添了一些。 “如海,圣人要选太傅了,你知道吗?” 林海点头。 “除了程荫,还能有谁?谁争得过简在帝心的人。舅兄,我有一句肺腑之言:朝局稳当了,你虽然夺情,是不是要和圣上表示表示,回家守孝?” “回家守孝?”贾赦对母亲的感觉,怎么说呢,既伤心母亲的去世,是前面二十多年,母亲对自己也是慈母。看后面这三十多年,想到的时候就是恨,就是怨…… 等到他得回荣国公的爵位,再想想母亲当初所处的境地,他又是悔,又是愧,可也有了解脱的轻松。 放手兵权,回家守孝,他有点舍不得。自己奋斗了十年,好容易拿到兵权,掌控了京营的十万大军。 哎呦呦。这是实权啊,还没有握热乎呢,好不好。 “恩侯,莫成了圣人心里忌惮的人。圣人的心量多大,你比我清楚。你可不要当局者迷啊。他信你,这兵权,你握着有意义。不然,怕是祸根,而不是保障啊。” 不然,当今下一个要除的就是你了。这话,林海留在心里没说。 贾赦明白林海是为自己好,也知道林海说的有道理。可真的有点儿舍不得啊。 贾赦满脸凝重,沉默了好一会儿,自己终于到了和父亲一样高度了,就这么放弃了? “如海,你让我再想想。” “好。恩侯,当今不会像太上信任岳父那样,信任你的。让你掌握了京营的兵权,他不会安心。还有繁森那里,那太傅,他要是能辞,还是辞了吧。” 当今比太上还坑人,大皇子、二皇子早不读书了,这时候立太傅,教导的是太子吗? 贾赦默默地坐了有小半个时辰,最后艰难地说:“如海,谢谢你。我上折子回家守孝。” “舅兄,你别上折子。那折子经了内阁,经了更多人的眼,不定会传出什么说法呢。你自己亲手递折子给当今。成不成的不管,你要做到的是,让当今相信你,信你不与他争军权。当今不准,夺情的事情,以后也不会被御史拎出来困扰你。准了,是你坚持要守孝,当今更会相信你,舅兄以后也无碍了。” 贾赦点头。 “最怕的是圣人不说准,也不说不准的,那舅兄可就要小心了。” “他敢?”贾赦瞪圆了眼睛。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舅兄,当今不发话,你就更要多上几次折子,表明决心。” 林海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若他信你无意握紧兵权,等你出孝,恰好是胡尚书致仕。该是你的,今上还会给你。” “好。如海,我听你的。” “舅兄,若你有闲暇,现在就教导永琏,怎么掌兵吧。” “你是说?” “你和牛侍郎都回家守孝,当今必把京营的军权,交给他能信得着的人——与平逆立了大功、渊源颇深的那几个了。不是永琏,就是胡尚书的儿子了。牛侍郎的长子,是承重孙,也要和他一起回家守孝的。胡尚书已经是兵部尚书了,你说当今会把京营给他吗?” “圣人不会把京营给小胡的。” “想明白了?给永琏,以后你好收回。给别人,就说不准了。” “如海,我,真的不想让永琏沾染兵权啊。” “恩侯,不是你想不想的,是圣人想不想。永琏是二榜进士,文臣掌军,京营将官看在岳父和你的面子,不会难为他。军营里稍微聪明一点的,都会想的明白,永琏是替你掌军。可是,要是当今不把京营给永琏……” “你放心,那我以后,就安安稳稳地做我的荣国公。琏儿出孝,还回户部,慢慢磨。有你和程荫,也没人敢欺到他头上。” 林海点头,“牛侍郎哪里,我今儿和他说过守孝的事儿了。不知道他隔了十年,又得了侍郎,舍不舍得了。” 贾赦想通了,说干就干。年前,他连去上书房几次。圣人终于允了贾赦回家,为贾母守孝。 年后,首次大朝会的第一件事情,圣人把京营交给出了孝期的贾琏。 等贾赦出了孝,兵部胡尚书很有眼力见地提前致仕,贾赦升职为兵部尚书,入阁,京营却交给了贾赦、牛侍郎、胡侍郎共掌。 胡侍郎就是贾赦口中的小胡,胡尚书的长子,身上承了子爵的。 圣人也没亏待贾琏,拔擢贾琏做了户部五品的员外郎。 第288章 林海151 贾琏对圣人对他的安排,甚是苦恼了一阵子。 林海开导他说:“永琏, 别人看着你交出军权, 从执掌京营变成五品的员外郎, 是亏了。可你该想, 那军权是你父亲的。那是因你父亲要守孝的权宜之计。那军权说到底,不是你的。” “林姑父,这些我都明白, 就是有点失落。” 林海一笑, 换谁都会失落的。从执掌十万京营的统帅,变为五品的户部员外郎。 “永琏啊,你这退一步, 以后是海阔天高啊。你现在是简在帝心,你想想和你一起中进士的, 那个做到五品了。三甲的有没有五品?你可能还没想到, 以后再有机会,圣人会想起去接掌军权的人,第一个就是你呢。” 这说法, 贾琏当成林海对自己的偏爱, 开解。但是父亲教他的练兵、掌军等, 他是身体力行地学到切实的东西了。 艺多不压身, 贾琏这么安慰自己。 草长莺飞, 寒暑交迭, 时光荏苒, 快如穿梭。 双生子启蒙了, 双生子也学了内力了,双生子也能在树上,窜来窜去的时候,黛玉的次子,呱呱地降生了。 这孩子降生的当晚,林海去荣国府,与贾赦喝了半晚的酒。第二日,贾赦去了程府。林海把林府这些年添置的产业,从黛玉这次怀孕,就开始整理,如今已经清晰的收益的册子,搬到主院,给纪氏看。 “夫君,您这是把产业翻番了?”纪氏看得很仔细,看完后,甚为惊讶。 “婉容,明天晏晏的次子洗三,要是遇到什么意外的事情,等回来,我和你细说。” “夫君,会有什么事?”纪氏疑惑。 林海笑笑,可不能先告诉纪氏的。戏要真,程家和贾家,才知道自己的为难。 这孩子洗三那日,贾赦进宫请旨。圣人允了他的请求,将他外甥女的次子,过继给他亡妹贾敏做嗣孙。当今很痛快地下了旨,立那孩子为文定侯世子。 纪氏在程家听到了旨意,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她气愤,可她知道不能得罪程家、贾家。她恐惧,可那是圣旨,她不敢说任何一个字。纪氏双手紧握着强笑,撑到散了宴席。 从程家回来,她才敢在林海面前,把情绪泄露出来。把那满眼的气愤、伤心,还有的一丝不甘,都宣泄了出来。 “夫君,荣国公怎么可以这么做?夫君。”纪氏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夫君,荣国公要过继嗣子,他可以过继旻儿、曧儿呀。再不然,他想要过继嗣孙,也可以过继晨儿的次子啊。” “婉容,”林海放柔和声音,“荣国公要的是有他妹妹血缘的嗣孙,你明白吗?” 纪氏愣了一下,略一想就明白了,无论是旻儿和曧儿,还是晨儿的次子,与贾氏都无血缘。 “婉容,我这文定侯的爵位,是流爵。你认为圣人,把这爵位给晨儿承继的可能,有多大?” “没什么可能。”纪氏回答的很利索,这个她明白。那世子,是给程荫的孙子的。 “这座侯府,值多少银子?” “五万,八万?超不过十万。” “以程家和贾家在朝之势力,用八万,换他们庇护晨儿几个,值不值得?” “夫君,您说的换他们庇护晨儿几个,是值得。可是那孩子过继来,是嫡长房,最少要分四成家产给他的。” 纪氏知道丈夫的选择不会错。可她舍不得,昨天那账上是多少,多少东西啊?四成,加这座侯府! “婉容,有嫡子嫡孙,却要外孙来承继香火。不止是势不如人,更多的是为这几个儿子打算。为夫六十多岁了啊。要是真交出四成的家产,还有嫡长房的名头,能换回程家,护佑晨儿他们几个十年。婉容,你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你肯不肯?” 纪氏冷静下来,想想林晨,不到二十岁,还有那俩小的…… 纪氏羞赧,“夫君,是妾身想左了。”要是林海现在有个什么,林家这些财产,没了程家和贾家的护持,他知道是保不住的。 “婉容,当初娶贾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夫君。”纪氏怜惜地握住林海的手。“夫君,再等十年,晨儿他们都大了,就不会势弱了。” “婉容,除了这座侯府,咱们给纪霖多少,就给那孩子多少,好不好?” 纪氏顿时两眼放光,激动地抓住林海的手。 “夫君,您说的是真的?” 林海点头。“贾家和程家能应承吗?” “他们俩家,为夫来说服他们。” 纪氏知道,林海说了,就会做到,遂放下分家产一事。 说起林晨和林暮的亲事来。 “他俩的婚事,你先好好相看,且不忙着定下来。我怕圣人会多心,不会允了咱们,随便给儿子结亲的。等明年春闱后,看看圣人是什么态度,再说吧。你先把曼曼的婚事办好。” 圣人现在把几个成年皇子,按得死死的。跟着大皇子、二皇子的闹腾的那些人家,在这几年间,被大权在握的圣人,收拾得乖乖的。现在基本没人敢提立储,站队什么了。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圣人什么都要抓手里,什么都要管。 “夫君,曼曼的嫁妆?” “家具是都备好了的,还有先祖留的那些。荣国府的聘礼,都给她带回去。再让林计带些南方时令的、新鲜的东西,添上一些,足够了。” “那庄子、铺子,陪送哪个?” “把那个最小的温泉庄子给她,那个文房四宝的书画铺子也给她。再给她一个三进的宅子,五千两压箱银子了。” 纪氏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丈夫这些年对曼曼也是疼爱,虽比不过早出嫁的长女,但现在也没在嫁妆上偏心。侯府的庶女,有这些嫁妆出门,也很够可以的了。 林海说通了纪氏,又把林晨、林旻找到主院,当着纪氏的面,问他俩怎么想。 “爹爹,您是用这座侯府,来换程家、贾家照顾我们兄弟吗?” 林旻和林晨已经交换过意见了。 林晨说,林旻点头。 林海看一眼纪氏。 纪氏缓缓开口说道:“晨儿,你父亲的爵位流爵。你明白吗?” “儿子明白。儿子不会与外甥争爵位,那本不会属于儿子的。父亲,母亲放心。” “晨儿,你父亲这二十年,将林家的家产翻番了,以后给纪霖多少,就给你外甥,不,给你侄儿多少,你俩明白吗?” “儿子明白。父亲、母亲放心,我们会自己去挣家业的。” 对五弟承继纪家的事情,林晨和林旻从知道的原委,就理解了母亲的伤痛。如今姐姐的儿子,过继到长房,得到和弟弟一样的家产,他们并不觉得突兀。 林晨早想的明白,单看父亲把自己排做次子,长房以后必定要过继儿子,或者是六弟,或者是自己的次子。如今贾家大舅父,选择过继姐姐的儿子,他和林旻都理解。大舅父要的是贾家的血脉,做贾氏母亲的嗣孙。 林海和纪氏看林晨、林旻这样表态,会心一笑,颇感欣慰。 “晨儿,旻儿,你父亲就是因为家业太大,怕你们护不住,才过继你姐姐的儿子。你们以后任何一个得的,会比一般的侯府,整座都要多。” 林旻立即笑了,“那母亲更不用担心了。爹爹,我们会好好待外甥的。我小的时候,姐姐待我也很好的。爹爹,你什么时候,把外甥抱过来啊?” 纪霖和林曧大了,真的不如小时候好玩了。 “三年之内不用想,小孩子,还是他自己爹娘照顾吧。” 林海说通了纪氏和林晨、林旻的思想,隔日去找程荫。 “繁森,那孩子,我选了珵字做名,取自‘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珵美之能当?’ 你看可以不?” 程荫大喜,“如海,这字好,寓意也好。珵是——美玉,又指的是品德高尚的人,就依你。”林海给孙子取这样的名字,程荫心里非常高兴的。 “如海,那珵儿,你想什么时候抱过去?”程荫的长子给他生了三个孙子,这程泰的次子,虽说同意过继了,也是他亲孙子,抱走,还是有点不舍得。 “三岁以前,还是跟着泰儿和晏晏。三岁以后,休沐日带过去,和我住一晚。等六周岁读书了,住过我那边,每天过来读书。不过,你得给我孙子留院子,雨雪天好住的。” 程荫听了更高兴了。这样的住法,这孩子长大与父母不会疏远,与程家不会疏远的。这文定侯世子的册封,也是圣人给自己多年陪伴的酬谢,不会白白变成林家的了。 “依你,都依你。” 娶个媳妇好过年。不仅是平民百姓家,荣国府也是这样的想法。 贾赦早就急着娶小儿媳妇了,曼曼及笄前,贾赦就去钦天监让人按着八字,选了几个吉利日子。 林海想明年春闱后再嫁闺女,拗不过贾赦的缠磨,最后选了个腊月十六,请期里的最后一个吉日。 第289章 林海152 林海152 林曼出嫁, 嫁妆的事情, 林海与纪氏说过以后, 就全交给了纪氏带着管家娘子去操办了。林海把心思放在明年的春闱, 府里有三个孩子要一起去参加春闱。他把张昭、张旭请到府里住,给仨儿子再临阵突击突击,实际是为了林晨一个人的。 林旻早三年中了举, 林海压了他一届, 理由是仨人一起考, 爹爹可以少回避一次春闱。林旻笑嘻嘻地应了。他明白爹爹的心思,是怕二哥心里压力过大。 林暮是个有内秀的,他早懂得藏拙, 比林晨只强一点点,比林旻远远不如。他事事跟在林晨后面, 大多是林晨怎么说, 他怎么跟着。可在秋闱的时候,他可不敢藏拙,一下子就考了前十名。 林海知道,春闱不出意外, 林暮会有个二甲的。 林晨在任何方面,要是放在别人家,绝对是个百分百的好孩子。学习认真、努力,先生教的任何学识, 都掌握的很扎实。可从他掉榜尾地中举后, 他意识到自己与林旻、林暮的差距, 更加努力。 林海常常开解他,二十岁以前中秀才,就可以了。像他这样十八岁中举,在江南也是凤毛麟角的。想二十岁之前,一次春闱就高中,更多的是撞运气的。嗯,当然,林旻那样的,不在不考虑范围。 “爹爹,我不想比三弟、四弟差太多。” 对这样的儿子,林海能说什么。幸好是十八岁了,才发现这样的事情。也幸好是林晨的心性正大光明,换个心眼小的孩子,弄不好就会变的心理扭曲,个性阴暗了。 张昭也喜欢林晨,这是个与自己秉性十分相近的孩子。他和张旭俩兄弟,没几天,就明白了林海的意思。更多的精力,都投注在林晨身上。 林海最心疼的就是林晨,最喜欢也是林晨——这是黛玉发现的。 “爹爹最偏唉的是二弟。为何啊?”黛玉曾问过,很早以前就这么问过。 “你二弟心性好。和他在一起,你有没有感觉到,天地都宽广了几分的?” 黛玉点头。 几个弟弟,她都喜欢。林暮与她最亲近,她最喜欢亲近的是林晨。和林晨在一起,时不时会莫名出现的那些哀愁,宛如秋日的薄霜,遇到艳阳,倾刻消融的无影无踪。 黛玉拿自己这样的感觉问父亲,林海笑着说:“女孩子啦,心思敏感,容易伤春悲春的。都是闲的。要是睁眼就让你去挑水推磨,能赖在床上多睡一会儿,都是奢望,就没空想了。” 挑水推磨,林海带这孩子们去庄子里干过,连生火做饭,野外找食,林海都带他们试过。所以黛玉对于自己的那些小伤感,遇到的时候,就去耍通鞭子,出一身透汗。累了,就不被情绪左右了。 如今,黛玉面对的就是伤春悲秋、泫然欲啼的林曼。 “妹妹,姐姐告诉你,可不能哭。你赶紧把眼泪憋回去,不然会坏了你以后的运道。” 可林曼的眼泪,在黛玉瞪眼以后,看着就要掉下来。 林曼的大丫鬟,丹青往窗外一瞥,说了句,“太太来了。” 林曼的眼泪,立即就收的回去。 这收放自如的眼泪,让黛玉开了眼界了。 “丹青,你过来。太太怎么委屈二姑娘了?” 丹青小步地挪到黛玉跟前。 “回大姑奶奶,太太没有委屈过我们姑娘。就是,就是,姑娘一听到太太来了,就不会哭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黛玉摇头不信。 “大姑奶奶,奴在我们姑娘跟前快十年了。奴一家子,明天都要陪姑娘去荣国府的。” 丹青的意思,黛玉明白。丹青不是因为怕太太,而说假话了。 这是自己遇到过的事情。 “妹妹,你以后在荣国府,可不能这样啦。这么无缘无故就哭,会惹得公公婆婆不喜欢的。哭多了,真有事的时候,没人会在乎你哭了。” “姐,我也不想哭的。”林曼娇怯怯的,扯着黛玉的袖子撒娇。 “不想哭,你去打拳,画画。再不行你去庄子挑水推磨,怎么就改不了的。” 林曼哽住,爹爹是真的让她挑过水、推过磨的。 “你把琮哥儿哭烦了,他就不进你屋子了。” 黛玉这话,成功吓住林曼。 “姐,我不哭。我就是害怕,以后要去荣国府了。我想住在府里。” “那你明天不嫁啦?” “姐,可不可以让琮表哥,到我们府里住啊?” “你说让琮哥儿入赘?你傻了吗?”黛玉伸指,点点林曼的额头。这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不是入赘,就是过几天,就搬回来住。姐,你和爹爹、大舅舅说,好不好?” “不好。府里没地方了。” 林曼瘪着嘴,“姐,哪里没地方,你的院子还留着呢。爹爹说,我的院子,也给我留着的。什么时候想回来住,就回来住几天。” “曼曼,你听明白爹爹的话没有?想回来住,是回来住几天的。哪有嫁了人的媳妇,不在婆家伺候公公婆婆,照顾丈夫,就想着回娘家住的。” 黛玉有些着急,她今晚回娘家住,负有教导妹妹婚前那些的重任,可说了这么久了,发现妹妹,唉,她开始发愁。 “嬷嬷呢,都怎么教导你的?拉出去,打。” “姐,姐,别,嬷嬷都教导过妹妹了,我就是那么一想而已。姐,不行就不行呗。” 好吧,黛玉认识自己妹妹的另一面了,道理——她都懂。她就是想哭哭滴滴地,先要点儿额外的、不合规矩的。要是不给她——也没啥,哼! 这么个秉性,琮哥儿喜欢的不得了的,他自己受着吧。 黛玉把丫鬟们都赶出去,和妹妹说起那些婚前必须看的画。 然后黛玉再一次领教了林曼,她的心思不在听黛玉说什么,而在那些画,画的不够美,人的身体比例不对。 “姐,人的腿,没有这样的。”林曼说着,要去拿笔修改。 “曼曼,我和你说的,你明白吗?你别管画。知道这些画,是什么意思了吗?” 林曼摇头。 黛玉只好又讲一遍。然后恨铁不成钢地说:“曼曼,你好好听。姐姐告诉你,这事你要做不好,以后琮哥就不进你屋子,他就会收左一个、右一个的丫鬟,像大舅舅一样多。” 林曼立即不纠结画面的美不美了。 这孩子就得吓唬,这什么秉性啊!林曼的婚事办的很好很顺利,林府满意,荣国府也满意。 聘礼都是凤姐准备的,婚房的院落,贾琏夫妻俩也给整治的一新。林曼的画室,林诚提前给装了宽大的玻璃窗,把凤姐羡慕的不得了。最后还是贾琏出面,磨着他林姑父同意,给凤姐的屋子,也装了一面大玻璃窗。喜得凤姐,见天的只坐在玻璃窗下的大炕。 “二爷,咱们这屋子,总算和西院一样亮堂了。” 西院,是林海给贾琏预备的院子。在西院明亮的房间住惯了,再回到荣国府的东院,贾琏也常常觉得各种不适应。 “林姑父,说时机不到。等到了,咱们把府里的窗子,都换得和西院一样。” 林曼进门前,贾赦把贾琏夫妻俩找过去。 “永琏,凤丫头,我原打算琮哥儿也够二十岁了,等你弟妹过门够一年,就把他们分出去过。你们看呢?” 贾琏看凤姐一眼,凤姐站起来说:“父亲,三弟和曼曼,都不是能够当家理事的人。就这么住着吧。或是等三弟他们能立起来了,或是以后他们的儿子、媳妇能当家了,再分出去吧。” 真想把贾琮分出去,公公哪里会问他们的意思。换句话说,公公要是想把贾琮分出去过,为啥还娶林曼啊?!还不如娶个能管得了家、支撑得了门户往来的媳妇。 贾赦点头,“凤丫头明白事,你弟弟、弟妹,以后也得你俩多操心。你们就当曼曼是长不大的孩子,当她是莹姐儿,好好带着吧。” 多余的话,不用贾赦说,贾琏和凤姐都懂。他们俩口子,都非常感谢林海对贾琏的教导。甚至凤姐,偶尔还会与贾琏说起,要是他当初不留在江南读书。 “二爷,你会如何?” “如何?回来给二房做跑腿的二管家,时不时看赖大管家的眼色了。” 林曼除了画画,也不关心别的事情。对这个比自己女儿还要小的弟妹,凤姐从来是把她当莹儿一样来对待。也不是的,对莹儿,她还狠得下心教导。对曼曼,这个娇娇的个性,常常泫然欲滴的小妾风格,凤姐从心里往外地不喜欢。可她是真的,从来一点都不表示出来,连平儿也不说,只处处耐心地哄着林曼。 荣国府养得起这样的林曼。 到了该进贡院这夜了,林海一点也没敢合眼。看着时辰,把林晨仨兄弟,送上马车,还想送他们去贡院,被林晨拦住了。 “爹爹,您回吧,您怎么好去贡院。有林敬、林顺送我们就可以了。” 林府的老管家林诚和林谦,现在都不怎么出府了。出门的事情,渐渐地由他们的儿子来替代了。连林海的长随林谨,他的差事也交给他儿子林恭了。 隔了多年以后,林海重温送孩子去高考的心情。 第290章 林海153 林海从仨儿子进了贡院,在朝廷和府里, 都假装不露声色。纪氏的焦虑, 却是满满地表现出来了。林府的所有下人, 这些日子都打点起精神头, 蹑手蹑脚的完成各自的事情,生怕打扰了面色严肃的老爷,撞了太太的枪口。 疲惫不堪的哥仨回府, 连睡了一天一夜。府里的下人, 还是在太太未曾放松的神态下,回到昔日的轻松状态。 唯有参加了会试的仨兄弟,缓过劲儿来, 换了短打的衣裤,带着纪霖和林曧, 敢满府地喧闹。 夕阳西下, 给后花园的树木,都镀上一层金边。五个孩子在后花园里,高来高去, 玩起官军捉贼的游戏。 纪氏看着三个大的带着俩小的疯玩, 虽忧心林晨, 还是难得地平静了一些心气。 “夫君, 您说晨儿的会考?” “婉容, 考都考完了, 莫想了。” 林海心里明白, 只要林晨差的不是不多, 肯定没问题的。考前该给林晨做的辅导,都做到了。而且,杨维纲做副主考,不会误了自己儿子的。 林晨和林暮把当“贼”的林旻,往林曧和纪霖藏身的地方赶。俩小的沉不住气,看四哥飞过来,不等到跟前,就冒出来了。林旻半空中一折身子,想换个方向跑。双生子不管不顾地扑林旻,吓得看着他们的纪氏,“哎呀”一声,抓住林海的手。 “天。”可别扑空了。 林旻也怕俩弟弟扑空。慢了一点儿,给他俩抓到衣服。俩小人好容易抓住了林旻的袍角,兴奋得哇哇大叫。却让林旻一手一个,提溜起来,往林晨和林暮迎面砸去。嘴里还吆喝着,“接暗器。” 林晨和林暮各接了一个弟弟,一转手,又抛回给林旻。 纪氏知道林晨几个会有分寸,还是担心他们失手。 “夫君,这玩的也太危险了。”站在树顶,这么抛弟弟玩? “随他们了。小五、小六喜欢,他俩的功夫,从树顶掉下来,也摔不着的。” 俩个被当成球、在空中抛来抛去的小家伙,高兴地“啊,啊”地大笑着。 “夫君,有好多人家来问晨儿和暮儿的婚事了,也有人问旻儿呢。” “先把林晨的院子收拾出来。永琏说他以后,不会再带孩子们一起过来住。把留给荣国公的那院子,给他留着就好。永琏的院子,收拾出来给林暮准备着吧。旻儿明年再说。” 林海和纪氏讨论起,等林暮娶亲、过了二十岁,就分出去单过的事儿。 纪氏却反对。 “夫君,妾身看暮儿和他们四兄弟处的好好的,先不用分出去吧。” 纪氏认为林暮现在和林晨的关系模式,就是自己要的嫡子和庶子的模式。至于林暮在秋闱压了林晨,她觉得林暮考的好,还能刺激林晨更用功了,也不坏。林暮这样有能力,以后也能和嫡子互助。有心机没坏心,和林晨处的又好,以后会是助力的。。 隔天,林海把林暮叫去书房,再问林暮,他的回答让林海吃惊。 “爹爹不要儿子了?要赶儿子走吗?” “怎么会?爹爹是看你藏的辛苦,不能尽情抒发胸意。” 林暮一笑,差点晃花林海的眼。 “爹爹,儿子没觉得辛苦。母亲对儿子和对二哥一样的吃用。二哥对儿子很好,四弟几个对儿子也尊敬。爹爹,要是不知道儿子是庶出的人,都不会想到儿子是庶出的。” 林暮中举以后,和外面的同年交往起来,才知道别人家的庶子,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自己小小地藏起来的那一点儿,不压了二哥,简直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事儿。他不想离府,在府里,晚上一大家子吃饭,热热闹闹的,和哥哥弟弟们在一起,他觉得很好。 “你要是什么时候觉得不舒服了,和爹爹说,分出去住,也还是爹爹的儿子。” “好。” “要给你说亲了,你喜欢什么性子的姑娘?” 林暮红了脸,想了一会说:“爹爹,只要不是妹妹那样性子的,能知礼数,以后能尊敬姨娘的,就好。” 归荑听了林暮的话,低头拭眼。 “好了,爹爹明白了,去陪你姨娘说说话吧。” 归荑从不去看林暮,林暮也不特意到书房的院子来看姨娘。他知道姨娘在书房的院子里,过的很好。对于只有在父亲叫他到书房的时候,才能见到姨娘,和姨娘说说话,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好。姨娘不在后院里住,窝在书房的院子里,和通房一样的待遇,虽是委屈了一点儿,可也让家里少了很多事。姨娘不用去主院里请安,不会去碍了母亲的眼,不会惹母亲生气,也就不会让父亲为难,自己见不见姨娘无妨。 归荑给林暮一包裹,里面都是亵衣、袜子等内穿的东西。 “暮哥儿,等你以后娶亲了,这些就有三奶奶给你做了。” “姨娘,等以后,我会接你出去过的。”林暮接过包裹,这些年他内里穿的,都是姨娘一针一线做的。 归荑笑的满足,“你有这个心,就够了。老爷待姨娘很好,以后要是老爷走在前头,姨娘就跟了老爷去。你择妻,只选你喜欢的就好。你大了,姨娘就希望,你以后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林暮看着这样的姨娘,知道姨娘说的不是假话。他摇摇头,父亲健康着呢,这些事儿,先不用去想。 发榜的前一日,会试的榜单,还是照例要先给礼部、圣人过目。 林海极力克制着,还是抖着手,打开从贡院送出来会试的结果。 会元,林旻。首先跃进林海的眼里。 林海略激动,再往下,林暮在三十多名。林海一个一个地往下找,终于,在第九十九名看到了林晨。 林海的一颗心算是放回了肚里,不枉自己这些年的辛苦。 林海继续往下找,没看到宝玉和贾兰。他二人也参加了这次的会试。余下的人,林海没看的兴致了。揣了这折子,去见圣人。 今上看林海隐隐藏匿不住的激动,笑着问:“林大人,你那个十四岁的解元儿子,考的如何?” 林海把折子递给当今,“幸不负圣人厚望。” “这孩子今年十七还是十八了?” “过了十七的生日了。” “可订亲了没有?” “还没有。他还有俩哥哥,都没订亲呢,也是这次参加了春闱。” 今上听了林海的话,满意地点头。林海在内阁说话的份量越来越重,能不私下结党,还真是有分寸的。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林大人可备好聘礼了?” “臣给圣人的谢媒礼,都早备了三份了。” 今上哈哈大笑,“等殿试,朕见见你的三个儿子,不会亏待他们的。” 林海赶紧谢了又谢。 遇上这样的帝王,也是没招,这心操的啊。 林海庆幸自己是坐车往来的,他一路回府,觉得人都是飘的。径自回了书房后,打发小厮去后院说一声,有事情要做,让他们先吃饭。 可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有小厮在拦人,“四公子,老爷在忙。” “嘁,看到食盒没,我给父亲送饭。再忙也要吃饭的。” 林海叹气,“让他进来吧。” 林旻笑得和朵花似的进来,“爹爹,儿子给您送饭来了。都是您爱吃的。” “你吃了没有?” “儿子就惦记着,明天能不能拿到会元,哪里吃的进去啊。” 这小子,一边说话,还一边摆出一幅急不可耐、痛不欲生的模样来。 “慢慢惦记吧。”林海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吃饭、喝汤,不给林旻窥视出真相。 林旻眼巴巴地看着林海吃完了,小厮收拾好食盒下去了。林旻又端来一盏茶。 “爹爹,喝茶。” 林海喝了茶,笑曰:“还不回去?等在这里讨打吗?” 林旻眼睛转了转,欢呼一声,窜了出去。 这小子,这个心眼儿多的啊。 过了一会儿,是林暮进来了。 “爹爹”林暮憋出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二哥想知道,他上榜没有?” “你不想知道自己?” “嘿嘿,儿子自己,也就是个二甲而已。” “二甲还而已?别小瞧了天下的才子。”林暮这样自信,林海憋不住笑意。“稳当点,你兄弟俩就是兄弟俩。别在府里传出去什么了。”外面一声轻呼,是林晨。然后是林旻的声音,“二哥,二哥。” 林暮出去,马上就回来了,“爹爹,二哥哭了。” “叫你二哥进来吧。” 这些孩子,唉。 林旻和林暮俩,把林晨拉进来。林晨哭得眼睛红红的,甚是不好意思。 “爹爹。” 林海怜惜地拍拍林晨的肩膀,这孩子是把压力都藏心底了。 “晨儿,你是个好样的。殿试好好考。” “是,爹爹。” 林海把仨儿子留在书房聊天,和他们细说殿试应该注意的。直到月上中天了,才放了儿子们回去,叮嘱儿子回去好好睡觉,待贡院明日出榜。 第291章 林海154 殿试, 圣人点了林旻做状元, 没人有异议。圣人喜欢连中三元的吉利, 又是林阁老的儿子, 没谁那么想不开,要挑战圣人和林阁老。对于探花,惯例是在前十名里, 择一相貌英俊的。可圣人看过殿试的林暮后, 再让他选探花, 这一届三百名进士,他觉得除了林暮,没谁能担得起探花的名头了。就连林旻, 也赶不上林暮。 圣人点了状元,榜眼, 传胪 , 然后留下探花空着,把前十都排出来了。 “如海啊,林暮才貌双全,朕若有适龄的公主, 一定要召林暮做驸马。” 圣人这话一出,所有人看着探花那处的空白,都明白了圣人的意思。 林海对圣人一掬手,笑曰:“老臣谢圣人抬爱。” “林大人, 你可不显老啊。” 圣人和林海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参与会试阅卷的, 都是久经官场的, 谁也不肯开口,替圣人把探花的名字叫出来。 圣人不见有人接话,脸色就不好看了。最后还是程荫给圣人找台阶来了。 “圣人,臣看林暮会试是三十多名,殿试的名次是二十多,倒是可以做探花” 圣人一笑,提笔就把林暮的名字,添到探花的位置。 “繁森的提议好,也只有林暮,才担得起探花的。” 会试的阅卷官:…… 算你们狠。 当今点完了新科三鼎甲,看众臣的一幅呕血的不甘样,却没人敢出来反对自己。欣喜不已,大度地发话,看好谁家的闺女,娶谁家的,今年不再指婚了。 山呼万岁声,这可都是诚心诚意的。 林海大喜,纪氏听了更是欢喜,谁不想自己挑媳妇?虽是当今说了不指婚,林海和纪氏商议了一番,还是确定第一条要姑娘好,第二条家事别太出挑。 新科进士夸街后京里问林晨的人更多。无它,林晨的朝气蓬勃、磊落气韵,任是觉得这孩子的举业,不如他俩个弟弟的人,见了林晨,都觉得心里愉悦。再说啦,林晨虽是二甲的倒第二,那也是二甲,也考上庶吉士的。 纪氏很辛苦了一阵子,和林海反复商量,给林晨择了鸿胪寺卿陶家的嫡长女,敲定了婚期。 鸿胪寺卿陶大人,是个很有内秀、外表又甚是圆滑的人。林海觉得自己要是没看错人的话,陶大人迟早也会入阁。 这中间,林暮的婚事,纪氏也一道看了。林暮俊美的,能让当今说出要召驸马的话,来问的人甚多。 程荫很快来了林府一趟,婉转地表达了今上的意图。 今上生母宫女出身,家里只是识字的乡绅,虽太后早逝、今上的外祖、舅舅都已经去世,无承恩公的爵位,但今上也给了舅家唯一的表弟——承恩伯的爵位。 在京里,承恩伯一家低调到、像是不存在一般。承恩伯的嫡长女,今上就是那个意思啦。 林海为这事儿纠结了一晚上,林晨的婚事,暂时是避嫌了,以后的远景可期。可林暮的岳家差这么多,现在今上在位,承恩伯就如影子一般,以后……真的是提不起来啊。 林海虽发愁,可今上这意思,透过程荫来说,和指婚也差不了多少了。他只好找了林暮来,和儿子说这婚事。 “爹爹,儿子认为很好。承恩伯家的姑娘,不会嫌弃姨娘是奴才出身。” “唉。”林海一声长叹,谁说从父亲看儿子是一样的,就是一样的了? “爹爹,您莫为难了。儿子中举以后,和外人交往,才知道别人家的庶子过的什么日子。儿子这些年的日子,对母亲只有感谢的。”林暮笑的发自肺腑。 “爹爹,今上当初还是皇子呢,他小时候的日子,比儿子可差太远了。” “不许胡说。” “好,好,不胡说,听爹爹的。爹爹,这婚事就这样吧,请母亲早些去操办吧。” 纪氏听了林海说林暮的婚事,愣了有好一会儿。 “夫君,暮儿这婚事,他岳家,以后可帮不了任何事儿啊。” “暮儿要是能趁着今上在的时候上去,也算可以的。” 这样的“指婚”,夫妻俩心里不舒服,可也只能就这么认了。 “婉容,你过去承恩伯府,可别带出什么不满意来。那样就白搭了暮儿,还得罪了今上了。” “夫君你放心,妾身省得。” 纪氏先递帖子给承恩伯府。从承恩伯府回来,却是一脸的喜气。 “夫君,承恩伯的嫡长女,妾身见过了。那姑娘长得甚是美丽,又温柔大方,举止也不是小家子习气。听说这孩子长得像她姑祖母,去年曾进宫见过圣人。圣人当时就欢喜得赏了那姑娘不少东西,还说婚事会给安排。” 纪氏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喝了口茶接着说:“府里人口很简单,那姑娘只有一弟一妹。弟弟只有十岁出头,妹妹看着和霖儿他俩差不多大。都安安静静的。” 按纪氏的想法,如果不图岳家以后的助力,这样的姑娘,好过自己当初——父母亲活着的时候呢。而且圣人活的好好的,暮儿这婚事,结得很好。 等林暮的婚事确定了,满朝文武看向林海的目光又是同情。怪不得今上坚持提林暮做探花,原来有这样的婚事等着呢。就是翰林院里,原对林暮看不顺眼的,得知了这婚事,都转而同情起林暮来。 当然免不了,有那心里终于解恨了的,狠狠地说一声:该! 这该,也是避着人说的。 那是今上的母家,呵呵…… 纪氏操办林晨的婚事同时,也一起办林暮的婚事。看在圣人“指婚”,纪氏准备的、给女家的聘礼,基本没什么相差。就是院子,也是东西的分别,收拾的一模一样的。 归荑看着眼前沉静的儿子,呐呐地说:“三公子,都是姨娘这做奴才的,拖累了你。你都是探花郎了,婚事却……” 归荑的眼泪,一串串地、从仍然姣好的脸颊滚落。 “你父亲探花郎,娶了荣国公的唯一嫡女,可如今,你……你怪姨娘生了你吗?” “不怪。姨娘要这样想,那是当今的唯一表弟的嫡长女。要不是有这婚事,儿子做不了探花郎,该和二哥一样地考庶吉士,在翰林院读书。然后三年后散馆,最多是七品官,留在京里,就是从七品。儿子现在在翰林院就是七品官,比同年的进士,早了五年甚至更多了。” “暮哥儿,你要是想得开,以后娶人进门了,就好好地待人家。” “好,我听姨娘的。” “以后,以后,”归荑咬着嘴唇,犹豫着。 “姨娘,你说。” “以后你遇到再喜欢的人,也别生庶出的。” 归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最后憋出来一句:“娘俩都是煎熬啊。” “暮哥儿啊,姨娘不该生你啊,让你小时候受过委屈。” 林暮坐过去,挨着归荑,搂着归荑的肩膀,一下一下地拍着,等归荑冷静了,才说话。 “姨娘,儿子最感谢你肯生了儿子。儿子也感谢姐姐。姨娘说的话,儿子一定都记得。以后不生庶出的,不生。” “姨娘,儿子小时候受的那点儿委屈,真不算什么的。别人家的庶子,就是今上小时候,差点让别的皇子打死呢。” 归荑吃惊地瞪大眼睛。 “是大舅父救了今上。姨娘,”林暮把手指竖立在唇间,“姨娘可不能和任何人说这话,和父亲也不能说的。” 归荑连连点头。 “二哥那时候小,不懂事,姨娘看二哥这些年,是如何待儿子的。比起待四弟、五弟、六弟,不差什么的。父亲和母亲,对待儿子和嫡子也不差什么的。” 归荑点头,林暮没扭了性情,真的是全赖大姑娘和二公子。 归荑起身,从柜子深处,摸出来一个盒子。 “暮哥儿,这是老爷那年病重以后,给你和姨娘防身的。庄子和铺子,原是林讯在管,现在换了他儿子。往年账目都是报到老爷哪里,如今你娶亲了,老爷该让你接手了。你拿过去吧。” 林暮打开看看,把银票捡出来,给归荑。 “姨娘留着花用吧。” “暮哥儿,姨娘哪里需要这些。”归荑把银票又放回林暮手里的盒子。“老爷这院子里,什么都不曾少了姨娘的。早些年,大舅老爷常来,姨娘还要避着,闷在屋里,如今老爷这书房院子,哪里还有人敢来。姨娘在这里好着呢,你回去好好过日子就好。回去吧。姨娘知道你过的好,就好了。” 林晨的婚事安排在冬月里,林暮的婚事安排在转年的三月间。而林旻的婚事,却让林海和纪氏愁白了头。 谁家的闺女,林旻都晃头。气得纪氏说:“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你一句,你还没边了。” “那母亲随便娶,娶回来就是你儿媳妇,哼。” 林海明白这小子的言下之意,就不是他媳妇呗。 “林旻啊,”纪氏抱怨很多次以后,林海不得不来给媳妇撑腰了。“你母亲问你,是想你以后过的好,你那是什么态度?嗯?” 林海板脸,林旻立马规规矩矩地站好了。 “父亲,母亲,儿子错了。请父亲、母亲,不要因儿子生气。”然后端了茶来。没一会儿,就又嬉皮笑脸地了。 纪氏无奈,“你说你到底要娶什么样的?也好给你看人。” “像姐姐那样的。” 林旻终于憋出来了这一句,然后就是滔滔不绝的—— “爹爹,你看姐姐多好。武功比儿子高,漂亮,能执家,文采好,琴棋书画诗酒花都好。儿子就想娶像姐姐这样的。说文能聊得来,论武也能打得起。嗯,就是一起绣花也行。” 林旻还和林曼一起学了绣花。 第292章 林海155 林海真想和林旻说——你慢慢想。 纪氏先发话了,“旻儿啊, 你姐姐那样的女孩子, 你就不用想了。这京里的女孩子子, 只要是差不多的, 母亲都看过了。比得了你姐姐的,文官家的姑娘,没见那个有武力。娶武官家的姑娘, 你想都不用想。你还是换一个比照的。你自己不说个究竟出来, 母亲就给你选一个漂亮的,性格,唔, 就像你妹妹的吧。” 选林曼那样性格的,林旻他宁可一辈子不娶了。林旻马上又换了一幅诚恳的模样, “爹爹, 母亲这阵子太辛苦了,先让母亲好好歇歇呗。等二哥、三哥完婚了,母亲也歇过乏了, 再给儿子看亲事, 好不好?反正儿子还小, 不差这半年的功夫?” 体贴的、不得了的孝子表情。 纪氏想想, 不差这半年的功夫。也行, 先把林晨和林暮的婚事办完。 冬月里, 林府娶了新媳妇, 鸿胪寺卿陶大人的嫡长女。新媳妇认亲的时候, 所有人都称赞,虽只是一般清秀模样的女孩子,但站在林晨身边,同样地洋溢着明朗的、阳光的气息。俩人气韵趋同,站在一起,大大方方的,宛如珠联璧合。 黛玉向父亲母亲道喜。 纪氏笑着说,“我一看到陶氏啊,就觉得配晨儿最好。” 林海点头。 而纪氏听了林海鸿胪寺卿陶大人的评价,说他以后很可能入阁以后,对陶氏就没起过要摆婆婆的谱,拿捏媳妇的念头。 林晨的新婚生活很惬意。原来他还为娶亲后,再不能每天和父母、弟弟们,一起围坐吃晚饭纠结呢。娶亲之后,恨不能餐餐只陪着媳妇吃饭了。 转年三月间,林府又娶了新媳妇,承恩伯府的嫡长女朱氏。林海等见到朱氏,承认纪氏说的很准确。朱氏女很美丽,站在林暮一起,朱氏居然没被林暮的美貌比下去。温柔大方的性格,举止行动间,也是大家姑娘的气派。而她身后站得嬷嬷,居然是皇后宫里的。 看来朱家比外面认知的,更得当今的关照。 林海赶紧把这一点,私下里告诉纪氏。他怕纪氏有些要不得的、要拿捏庶子媳妇的念头。好在纪氏一点就透,看朱氏的嬷嬷,每天陪着朱氏来给自己请安,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是怕朱氏在她这里受搓揉了。 所以,纪氏对二个儿媳妇的态度,完全是一样的。 而林暮的日子,过的比林晨更愉悦,更开心。他现在是翰林院的编修,可以天天回家住。不用像林晨做庶吉士的,要在翰林院继续读书,还要住一年,只有休沐才能回家。 林暮娶亲后,林家的晚饭餐桌上,又少了一个儿子。 林旻在翰林院混了一年的时间后,很严肃地找去林海的书房。 “父亲,儿子不想在翰林院了。” 林海挑眉,看这个想法多多的儿子。 “你想去哪儿?” “儿子想外放。” “你先娶了媳妇再说。” 林旻哀嚎一声,他就是看不过母亲的日日念叨,想外放的。 “爹爹,早知道是这样,儿子晚三年去春闱啊。”还能用专心读书挡一挡。 “林旻啊,你赶紧选,明年腊月,你是一定要娶亲的。你要是想等你母亲定人了,再反悔,是不可能的。” “爹爹,有珵儿,二哥和三哥,都马上要给您添孙子了,您就先放过儿子呗。” “已经把你的婚期,放到明年腊月,而不是明年的二月了。还不满足?那还是二月吧。现在定下来,来的及。” “爹,爹,还是明年腊月吧。” 呵呵…… “爹爹,儿子不琢磨外放了,去刑部好不好?或者大理寺?都察院都可以。” “嗯?为什么要去这些地方?翰林院是天下读书人最向往的地方,爹爹也在翰林院修史,修了三年呢。” “爹”林旻拖长音,恹恹地,“翰林院好无趣啊。就是读书、读书,再就是整理旧史。儿子不感兴趣,有时候看着那一库库的书,就想:都烧了,会怎么样?!” 嗬,这孩子是读书太早,读的太快,读的太多,读腻烦了。幸好他该考的,都考完了。 “那刑部有什么让你感兴趣的?” “刑部那些案子啊。总比要从那些枯燥的圣人曰、圣人云里,翻出新意思,要有趣。爹爹,儿子猜测,圣人说那些话的时候,本来没那么多意思,都是后人附会的。有些牵强的,很没有道理。” “交换条件?” “爹爹,儿子明年一定娶亲。” “好。” 对林旻现在要离开翰林院,已经接任了翰林院掌院的张昭,来林府拜见林海。 “林姑父,可是旻表弟,在翰林院遇到什么难处了?” “彰明啊,过来坐。来喝茶。” 林海慢悠悠地亲手泡茶,张昭看林海这样举动,知道林旻不是因在翰林院,呆的不顺意而离开,放下心来。林姑父的茶,泡的极其好喝,只是很少能喝到。 “林旻啊,他啥事也没有。就是读书读够了,读腻烦了,不想再摸书本了。” 呵呵,状元郎腻烦读书了? 张昭还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林姑父,旻表弟准备去大理寺?” “嗯。他对那些积案感兴趣,依着他,恨不能去做捕快呢。” 林家的几个孩子,都身俱武功,和林家孩子的举业出众一样,广为人知。不过大家都知道林阁老的夫人出身武将世家,孩子会武功,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张昭知道了林旻去大理寺的原因,也不再忐忑不安了。他总记得自己和张旭,刚回到京城时候,林姑父留自己兄弟住在林府,为他们俩兄弟辅导功课,又做了那许多的考前准备。这么些年后,他再回看,要是没有林姑父的那些努力,自己和堂弟,能考个同进士,就已经是不错的。 同进士,想做翰林院掌院?呵呵,榜眼想坐这位置都难呢。 “林姑父,侄儿原心里想着旻表弟的以后,以后可以接侄儿的这个位置呢。” 张昭和林旻的年龄差,也恰恰好可以的。 “你有心了。他现在太小,也许过几年想明白了,会再回翰林院,也不晚。” 也是,有个隐形首辅的父亲,又是状元,吏部程尚书又是他姐姐的公公,好像林旻去哪里,也都可以的。 张昭想起自己像林旻这么大的时候,呵呵,他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态呢。 林海一边和张昭喝茶,一边和他说起自己的一个打算。他要汇同翰林院,确定幼童,六周岁到十周岁的男童女童,必须学习的科目。 “彰明,你不来,过几日,我也要去找你呢。今年的吏部考核,发现那些女童学过律法的,家人犯罪的少。我正想请圣人立法,要求所有幼童必须学律法。你看看翰林院,是个什么意见。” 林海把刑部考核的相关内容,递给张昭看。 当今手握朝廷大权,难免地有了些刚愎自用,乾纲独断。这事儿,说起来也有好有坏。比如,平民学堂,在当今的强力要求下,这些年就开遍了朝廷能管辖的每一个区域。百户以上的村落,必须设有学堂。有功名的秀才、举人,凡享有朝廷赋税减免优惠的人,必须承担义务教学的。而童生,要是去没有秀才的地方教书,还可以领到朝廷的禄米,享受秀才的免徭役待遇。 十岁以下的女童和男孩子一起读书识字,当初设想的只是学习《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上学早,学有余力的女童,在十岁以前还可以学完《孝经》、《律法》。 这些年下来,地方官员还有一项考核,就是统计学过律法的女童,其娘家、夫家,发生犯法的人数。 这些年统计结果,发现女童的律法学的多的地方,百姓违法现象减少明显。 张昭仔细看过,方说:“林姑父这提议好。民众从小学了律法,可避免再出现不教而诛。我附同您,一起上奏章。” 林海和张昭合上奏章,建议朝廷立法。强制所有的父母,在孩子年满六周岁,必须入学读书。并在十周岁之前学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孝经》、《算学》、《律法》,这些基本课程。 母亲识字对孩子的教育的益处、影响,满朝的文武,都不否认这事儿的。 所以林海和张昭的奏章,没有受到什么质疑,就被朝廷接受,刑部也大力支持,从幼童开始做普法教育。 初冬,第一场雪花飘落的时候,贾赦打发人去礼部,请林海下衙和他一起去宁国府。林海意识到可能是贾敬不行了。 贾敬发送了贾珍夫妻后,就在宁国府的花园里,起了一座道观。贾蓉出孝以后,贾敬张罗了孙子的婚事,然后又发嫁了女儿惜春。贾赦给宁国侯贾蓉,在兵部谋了一个职位。宁国府这些年,是和承恩伯一样,在京城的勋贵圈里,默默隐性,似乎到了要消失的地步。 林海汇同贾赦一起到了宁国府,径去花园里的小道观见贾敬。 贾敬已经瘦得脱像了,见了贾赦和林海进来,挣扎着让仆从扶他起来。 “敬大哥,你躺着说吧。我和如海,都不是外人。”贾赦赶紧说话。 “坐着还舒服一点儿。”贾敬费力地倚靠枕头坐起来,把家仆都赶了出去。 “恩侯,如海,我快八十岁了,能最后给宁国府争回侯爵,对得起祖宗和子孙。恩侯,我没听你的劝,让蓉哥儿娶了那女子。义忠心里是否过的去,以后会不会在蓉儿身上找补,我如今已经是没力照顾孙子了。往后,还请你们俩照顾蓉哥儿一些,别让宁府,断了香火承继。” 义忠亲王的事情,林海和贾敬可以说是互相借力,才最终促成的。 “敬大哥,你放心,我会尽力照顾蓉哥儿的。”林海赶紧表态。 “敬大哥,照顾蓉儿不难,难得是蓉儿要拖着的贾氏一族的人。你活着,那些族人不敢说什么,要是珍儿在,也能震乎住他们。可蓉儿……”贾赦摇头。 “敬大哥,你趁着还有一口气,把那些族人,该分的都分了吧。出了五服,也没什么情谊的,留在贾氏祠堂里,祖宗也未必愿意见到这些,干啥啥不成,只懂得打秋风、仗势欺人的不孝子孙。” “怕是族老不愿意。” “多给点儿族产吧,就当给蓉儿花个赎身银子了。” 贾赦说的不好听,实际还就是这样。前几年,林海也是给族里添了一大笔产业,然后独立一支了。 贾敬想想点头,也只能这样办了,蓉哥儿不是那些族老的对手,也背负不起那些嚣张跋扈的族人。 第293章 林海156 事实给了贾赦一耳光。 他当初分支另立, 是贾敬默许、贾珍同意的, 办的也非常利索。牛继宗分宗也利索。现在跟着贾蓉的这些贾家族人, 是说啥也不肯同意分支, 给多少族产,就是不同意。 有族老仗着是贾敬的叔叔辈份了,就在祠堂里, 指着贾蓉哭骂, 闹着要撞死在祖宗的灵前, 讨个说法。 第一次商议分宗,不欢而散。贾蓉被族老哭骂得灰头土脸的,垂头丧气过荣国府来找贾赦。 一进门, 贾蓉就跪倒在贾赦跟前。 “赦叔祖,族老不肯分支。”贾蓉也是四十岁的人了, 使劲憋着, 眼睛都红了,委屈的。 他虽在兵营呆过一些年,可也是样子货的兵,没上过战场, 没见过血。虽然荣国府和宁国府分支了,可谁都知道两边的往来还不错,也没谁会不开眼地欺负、有兵部侍郎做靠山的贾蓉。贾敬身体还好的时候,族老真没谁敢撒野、指着贾蓉哭闹的。 “起来说话, 你那什么样子, 娘们稀稀的。”贾赦看不上贾蓉这委屈吧啦的模样。 林海叫人去问祠堂里的事情。没一会儿, 林之孝把事情问明白了,禀告了进来。 贾赦听了在屋子里转,贾琏怕父亲气个好歹,赶紧上前说:“父亲,您和林姑父喝茶,儿子陪蓉儿去,再和那些族老好好说说。” “光说好话没用的,那些人现在是怕——怕宁府分宗之后,再没人罩着他们了。平民百姓,在这权贵遍地的京城,还不得收敛着过日子。” 林海提醒贾琏。 贾琏啊,这些年过下来还是心软。以后怎么得了。 贾赦握着拳头,在桌子上一捶。 “林之孝,你去把那些族老,每家的不法之事,都翻出来。族规国法,按着族规,一个都别饶,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除族的除族,先处置了。然后,该送官的送官。不是不想分支另立嘛,哼!蓉儿,你以后就费点心,每个月,到了休沐日,就这么清理一回。往后贾家族人也没人敢犯事,你也用不着再提心吊胆了。你自己去把事情办明白了。” 贾蓉有点迟疑,“赦叔祖,送官就太丢脸了。有的怕得流放。” “你不想他们现在被流放,等你祖父去了,就得你替他们抗罪名,除爵、抄家、流放。” “蓉哥儿,按你赦叔祖的话去做。你爹活着,圣人还给宁府留一点儿周旋余地。不然,这纵容族人作恶的罪名,你做族长的,逃不脱的。”“蓉儿,走吧,二叔陪你去。” 贾琏陪着贾蓉出去了。 林海劝贾赦,“恩侯,你可不能遇事就这样气了。气大伤身啊。” 贾赦在屋里转了几圈才坐下来,脸上尤带愤愤之色。 “这些人是靠着宁国府,逍遥惯了的。一不上进,二不事生产,三吃喝嫖赌,四惹是生非。外人看着宁国府的名头,现在也不敢怎么地他们。等哪天,圣人要收拾宁国府了,这些事儿,就是现成的由头。蓉哥儿不趁着敬大哥活着,把这些蚂蟥都抖落了,往后早晚有一天,得被这些人拖累着夺了爵位。” “永琏和贾蓉都是心软心善啊。” “如海,你不也是心软心善的人。你分的多容易。” “恩侯,你忘记了,我曾祖父与族里的血缘,就已经远了。到了我父亲这里,族里就是没有五服内的人了。而起,从我祖父起,就与族里也没什么更多的联系的。我肯出一笔银子,多添些族产,他们自然愿意了。” “牛家也分的挺利索啊。” “缮国公父子是被踢出来了,不是分宗。牛家族人要是不把嫡支分出来,就要按血缘与他们父子摊欠银。你忘了,连缮国公的庶子,都与父亲嫡兄分支了。要是宁国府有欠银压着,一家分个几千两,血缘近的,甚至上万两的债务,那些族老,呵呵。” “这,这是敬大哥的欠银子还的,还早了?不对啊,不还了欠银,当今也不会给这个侯爵的。” 林海喝了一口茶,悠悠说道:“你那敬大哥,该早点整治族里。早个三年五年的,或者从西北回来,贾珍去世的时候,好好整治一番。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临死——都放心不下孙子了。” 贾赦点头,唉,敬大哥也是心软了。 林海一个休沐日都在荣国府陪着贾赦,看贾琏同贾蓉,里外地跑了几趟,来回地问主意。最后,贾蓉把平日里嚣张的族人,该打板子的,一下不饶;够驱逐出族的,除族;犯了国法的,送官;八房族人,料理的哪一房都有送官的。这下子,就有族老慌了,想求着分宗,贾蓉却不肯了。只按着贾赦和林海教导的,说以后,就比着族规国法做事,每个休沐,都料理一番。 宁国府这样清理族人,迅速成为京城年前最大的话题。 傍晚,林海又陪着贾赦去看贾敬。 “如海啊,谢谢你了。这些事儿,都怪我,唉。我早点把那些不忍心收起来,也不会有那么多人送官。” “敬大哥,你好好养着,蓉哥儿还得靠你呢。”林海只能这么安慰贾敬了。“还有金陵那边的族人,蓉哥儿以后也如这样处置了吧。” 好事做到底吧。既然说了就说透,也还清和宁国府的因果。 “敬大哥,圣人越来越有明君的样子,他本于勋贵,没什么牵扯的。早晚会不容了勋贵、权贵,凌驾在国法之上,仍如太上在的时候,那么地嚣张跋扈了。” “如海,我明白。跟着太上的勋贵,多是立了军功的,和太上是死人堆里的过命情谊。今上啊,除了程荫,恩侯啊,你也万事小心吧。” “好,我万事小心。” “如海,你是谨慎人,我也没什么嘱咐你的。就是一句话,别掺和进皇家立储里去。” 林海和贾赦应了,看贾敬疲累极了的样子,也就赶紧告辞了。 没隔几日,林海落衙回府,林顺就过来禀报,“老爷,宁国府送信来了,说是他们府老太爷,凌晨的时候去了。” 林海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回后院吃过饭,和纪氏说了一声,带了在家的林晨和林暮,要过去宁国府。 “夫君,妾身要不要和你一块儿去?” “不用了,冰天雪地的,你在家吧,免得林晨媳妇发动了,家里没有做主的人。我们快去快回的。” 陶氏和朱氏的月份都大了,临近足月的时候了。家里必须要有能拿了主意的。纪氏早就不让媳妇们过来请安了。她天天捡着上下午,阳光好的时候,过去看看俩儿媳妇。一个是关心媳妇肚子里的孙子,再一个她也是无聊。双生子每天被先生留了一大堆的课业要做,不到吃饭见不到人。莺歌过世了,后院那四个歌姬,就剩了一个还活着,也是老的不能看的。林海说这样的人,都是从小用药养出来的,少有能够长命的。而且,没买人的,也能减少这一行的一分罪孽。纪氏也就偶尔,召了外边的戏班子,来府里唱唱堂会。 林海带了林晨和林暮去宁国府,给贾敬上香。 贾蓉带着二个不大的儿子,在灵前还礼。 “蓉哥儿,让孩子们回去吧,别冻着了。出殡的时候,再让孩子们出来就好。他们好好的,你祖父心里才高兴呢。” 贾蓉早得了祖父的吩咐,让他往后遇到事情,就跟贾赦、林海请教,要听他二人的话。如今见林海这样说,赶紧让人,把孩子送了回去。 “蓉哥儿,丧事要简办,比荣国府老太太的,再简单一点。” “林姑祖,我祖父……” “蓉哥,你信我的话,就简办吧。圣人尚简,你宁国府送去大牢里的那些人,还没有定罪呢。明白吗?有疑问,问问你赦叔祖吧。” 林海见贾蓉立即吩咐人,撤了一些能拆撤的,欣慰地点点头,能听进人劝,就不会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过年前后,每年都有不少抗不过严寒的冬天,离开的人。不仅仅是穷苦人家的老老小小,就是富贵人家,年前年后办丧事的也不少。 林海捡着必须要去的几家,去上香后,其余的就打发林晨和林暮去。 纪氏是每天紧张地在府里坐镇,守着俩儿媳妇。本着能者多劳的原则,林海把腊月里的对账,都交给了林旻带着双生子做。 林旻叫苦,“爹爹,儿子每天还要上差呢。还要看五弟六弟的功课。” “那你说是对账让爹爹做,还是你五弟、六弟,要爹爹来管?” 林旻:…… “你不要觉得委屈了,你二哥、三哥也都是不得闲的。各家的年礼,往来应酬,都是他们俩在做。总得给你二哥三哥留点余暇,陪陪你嫂嫂们吧。” 林旻收起自己的那点小委屈,只得应了。 “爹爹放心,儿子会好好教五弟六弟对账,好好看他们的功课。” “旻儿啊,你把小五小六教明白了,明年就让他俩单独对账。功课吗,你教明白他俩互相检查,你也就没事儿了。” “爹,”林旻听父亲说完,本来下去的委屈,又翻涌上来。 “儿子当初都是先生教导功课,二哥和三哥,从来都没管儿子。” “你比你哥哥学的都好,他们怎管你?没让你管他们,就不错了。” “爹爹,反正怎么都是你有理。” “是啊,我是当爹的啊。你以后当爹了,你也可以这样的。” 林旻:论媳妇还不知道在哪里,怎么才能当上爹…… 第294章 林海157 林旻对自己的媳妇在哪里不知道,可纪氏知道去哪里找啊。从林晨和林暮娶亲后, 京里的任何一场聚会, 纪氏就没落下过。没多久, 京城的诰命们, 也都互相之间传着这话,文定侯夫人,在给状元林旻挑媳妇呢。 正月初二, 林晨得了长子, 母子平安。这孩子像林晨的地方多,也就是像祖母纪氏了。把纪氏喜得,孩子睡觉都不愿意放手。真的是恨不能、就住到林晨的院子里。晚晚都是要睡了, 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孙子,回去自己的主院。可就这么喜欢孙子, 都没耽误她参加皇后娘娘举办的、上元节的赏灯会。 其实这上元节的赏灯会, 也是一个变相的相亲大会。家里有适龄的、没订亲的女儿,母亲都会在这一天,把女儿妆扮得漂漂亮亮的, 带去参加五品以上官衔人家, 才可以去的赏灯会。 纪氏没有女儿, 她独身一个去赏灯。可架不住林家的状元儿子拿得出手, 身边就没少了其他诰命夫人带着女儿, 来和她招呼的。 应付了大半个时辰了, 纪氏也没发现任何一个, 能让自己眼前一亮的姑娘。赏灯会才开始不久, 她也不好意思就离开。纪氏和周围围着她的人,说一声抱歉要去更衣,就往外围走。 走出人群的包围圈子,纪氏深呼出一口气。林旻就是来磨她的,从小到大,在他一个身上操的心,比得过那三个儿子加起来的了。偏丈夫坚持,娶什么样的媳妇,一定要问问孩子的心意,唉! 儿子都是债啊。 纪氏往外围走,越走越偏,眼前的花灯也越来越少,可偶尔还会看到一两盏不错的。纪氏听到前面有说话声,立即止住脚步,慢慢转身,想悄悄回去。可风中送入耳中的声音,却很清晰。 “表姐,你看那盏灯笼,好漂亮啊,怎么挂了那么高?”娇娇的小女孩声音。 纪氏捂着胸口,无声地笑了,自己是谨慎过度了。 “是挺漂亮的。这么漂亮的灯,挂那么高,大概是故意的吧。” “表姐,你帮我摘下来看看呗。” 风中送来叮嘱声。“你帮我看着人,我给你摘灯笼。” 纪氏凝神看向说话的地方,就见一曼妙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窜了起来。一手攀着树枝,另一手解灯绳。随着解灯绳的动作,树枝在上上下下摆动。纪氏的心提溜起来,跟着树枝上上下下。这姑娘的轻功不错,可挂灯笼的树枝,也太细了一点儿。 那盏漂亮的玻璃灯,画着荷花鲤鱼,被那姑娘从高挂的树枝上,解了下来。纪氏看着那玻璃灯笼晃出的脸蛋,轻轻落下的身影,心里一动,故意踩出声音,往二人那边走过去。 “有人来了。快走。” 悉悉索索的声音,要往远处走,却忘记手里提着的灯笼,给追过来的纪氏做了引导。三转二转的,那二人就要转回人群了,纪氏赶紧加快脚步。 “哎呦”一声,灯笼一偏。大概是那个表妹崴脚了。 就着表姐妹的这一停顿,纪氏走到那俩姑娘跟前了。 “夫人好。”表姐妹只好给纪氏请安。 “好,好。你们是谁家的啊?”纪氏笑眯眯地问。 小姑娘抿嘴,这位夫人,是看到自己表姐妹解灯笼,一路跟过来了。这是要找家长告状吗? 纪氏不急,仔细端详那个子比自己还略高一点儿的姑娘,越看越是满意。虽不如晏晏的超尘脱俗,与朱氏比,也差了不少,但比陶氏漂亮许多,带有一点儿独特的英武味道。纪氏觉得自己很喜欢,尤其是刚才那身手,比自己强挺多的呢。 三人就笑着站在那里,僵在那里了。 没一会儿,小姑娘的母亲找了过了,见了女儿和外甥女与林阁老的夫人,站在一块儿,虽笑着,却不说话,猜测是有了什么事儿。赶紧上前给纪氏问好。 “林夫人好。妾身刘氏给夫人请安。” 纪氏赶紧回礼,虽不认识眼前的人,看打扮也是官眷的模样。 刘氏很有眼色自报家门,“妾身夫婿,是钦天监监正曹循。” 纪氏看刘氏很合眼缘,跟着就问道:“曹夫人,这可都是你闺女?” 刘氏笑道,“这小一点儿的是妾身的幼女,这个呢,是妾身姐姐的长女。” “你这外甥女多大了?” 刘氏一看纪氏的眼光,哪里不明白纪氏的意思,这是要给状元选媳妇吗?她一笑,把女儿和外甥女,都给打发走了,让她们自在看灯玩耍去。 “我这外甥女,今年三月就及笄了。她父亲在德州做知府,年前陪着哥哥进京,借住在我家里,准备参加来年的春闱呢。”也是想在上元节的赏灯会,给女儿找个在京的婆家。 “可有定了人家?”纪氏都顾不得掩饰了,急切地问出心里话。 “还没有呢。”刘氏笑的温和,让人感到心里熨帖。“妾身带孩子来赏灯,见见世面。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在山东呆的久了一些。那地方的人,多少都喜欢舞刀弄棒的。”刘氏言下之意是想说外甥女尚武,她哪里想到纪氏看上的就是这一点呢。 纪氏和刘氏越聊越投机,康家的情况,刘氏也不露痕迹地介绍了个仔细。等二人分开,已经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了。 纪氏回府,就让人把林海请到后院,迫不及待地与丈夫说起自己相中的姑娘。 林海等纪氏说完,笑吟吟地说:“婉容看好的人,一定不错。我再问问德州知府的官声。” 纪氏讪讪一笑,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总要看看亲家的人品,才能结亲的。也免得给丈夫和儿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夫君,妾身就看着那姑娘不错,呵呵,呵呵。” 纪氏看人的眼光,有陶氏和朱氏在前面,林海相信纪氏对那姑娘的评价。 很快德州知府的履历、为人、祖宗三代等,就摆到了林海的案头。林海仔细看了又看,去找程荫,询问起康绍。 “康绍这人很沉稳,”程荫对他有印象,是他主持春闱的时候,取的同进士。“这人一步步从县令做到知府,十几年的考评基本都是中上。如海怎么想起打听他?”“是纪氏为林旻选媳妇,在上元节,看好了他的女儿。他和钦天监监正是连襟。” “噢。是个不错的结亲对象。恭喜如海啊。” 刘氏与纪氏分开后,一连多日没接到文定侯府的消息。正当刘氏以为林阁老的夫人,只是说说就算了的时候,曹家接到文定侯府的帖子,邀请女眷去侯府赏梅。刘氏赶紧把事情和丈夫说了,得到曹循的大力赞赏。林阁老的状元儿子啊,要是外甥女能攀到这门亲事,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曹大人催促妻子,让她把外甥女和闺女都打扮的漂亮点,可别错过了这门好亲事。 不说曹家,刘氏紧着给外甥女添置衣服首饰。就是林家,林海和纪氏,也是紧张地盼着,这能是林旻的姻缘。 林府最焦急的,就是林旻了。因为母亲和他说了,这个女孩是她相过的、唯一的一个最接近她姐姐的了,他要是相不中,以后就随便官媒了。 林旻老早就猫在烟雨楼附近,看着母亲陪着客人,带着一大一小的二个女孩子走过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高个女孩的、略略飘动的大氅衣摆。好,沉稳脚步,下盘扎实,母亲说她轻功不错,该不会是假的。他既盼着、能看到人家姑娘的全脸,又怕被人家姑娘发现了自己。禁不住一颗心蹦蹦地跳起来。 纪氏一边陪着刘氏,带着俩女孩往烟雨楼走,一边介绍自家的花园子。 “这几颗梅树,是当年林家老祖开府的时候,移植过来的。据说当时就有不少年头了,虽院子里春夏秋冬的四季景色都不错,但还是以这时候、梅花盛开的时候最佳。” 纪氏引着客人上楼,康家姑娘觉得一进园子,就有一道视线黏在自己的身上。她明白姨妈带她来林府的意思,她感觉偷窥自己的视线,肯定是那状元郎,躲在附近的什么地方呢。进楼之前,康姑娘突然停住脚步,往右边稍微转头,眼睛一扫,就把伸长着脖子,眼光跟着自己移动的林旻,扑捉个正着。林旻猝不及防的、与康姑娘脸对脸、眼睛对眼睛,互相看了个正正的。 “表姐,走啊。” 康姑娘一笑,扭头进楼了。 留下被姑娘的笑容,摄走了魂的林旻,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等林旻回过神来,康姑娘带着她表妹,挑选要插瓶的梅花。他看着康姑娘轻飘飘地拔地而起,折了梅枝,心里就一个念头,就她了。 林旻定下来婚事,林暮的长子也降生。 喜得纪氏为这双喜临门,给府里的下人,都多发了二个月的月例。 因康家远在德州,俩家只能书信往来,几番商量后,将婚事定在九月底。 林海高兴,又一个儿媳妇进门,明年就要再添一个孙子啦。 第295章 林海158 当林旻的长子出生的时候, 林珵已经以文定侯世子的身份, 住到了文定侯府主院的后两进、既往黛玉出嫁前、住过的院子里, 开始了在林家和程家的走读生涯。没两年, 林珵就开始带着小他两岁的堂弟们,重启了文定侯府里、小男孩的窜树、上房、下湖的鸡飞狗跳的热闹日子。 这一年,贾赦以年满七十岁, 再三地请求圣人, 允他致仕。圣人早给荣国府派了太医常驻, 贾赦的身体如何,他比贾赦都清楚。圣人捏着贾赦的致仕折子和程荫商量。 “繁森,虽说尚书年满七十岁, 可以致仕,朕看荣国公身体尚可啊。” “圣人, 人生七十古来稀, 臣去看过恩侯,恩后的意思,他就是致仕了,也只是交了京营的权和兵部尚书的印。他身上有荣国公的爵位, 还会来上朝的。他就是想陛下寻了妥帖的人,先接掌了京营。他也能在三五年内,帮着圣人和继任的节度使,把京营的将士, 平稳地过渡给圣人信任的后来者掌管。” 圣人点头赞许。 “恩侯这样的忠耿心性, 是全心为了朝廷啊。繁森, 你看谁接京营好?” “圣人,这样的大事儿,臣怎么可以、怎么敢妄言!不妥,不妥。”程荫摇头。 “你啊,繁森,我们俩一起五十余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程荫笑着摇头,圣人再怎么信任自己,这度,自己得把握好。 “繁森,你看贾琏怎样?” “永琏啊?咳,咳,”程荫掩嘴,轻咳二声。“永琏的户部侍郎做的不错。前几天户部尚书还夸呢。说永琏有张家人的天分,不像武将勋贵的子弟呢。” “那就永琏了。让永琏去兵部做左侍郎和京营节度使。恩侯执掌的京营,交给他儿子,过渡最平稳。” 程荫为难了一瞬间,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出来。 “圣人,这贾家可掌了好多年兵权啦?可不能……” 圣人沉默一会儿,才开口说:“繁森,那些话,你不用说。我心里都明白的。为君要忌讳的事儿。要没有恩侯,不说那年送太上了,就我们俩个,早不知道做了多久的鬼。也就是因为有恩侯执掌京营,我们俩这些年,才能安枕无忧的。” “圣人说的是。”圣人明白他的意思就好。 “这贾家啊,宁荣两府,反反复复地掌了百余年的兵权,多少代也是重臣、忠臣。可惜了宁国府,后继无人。繁森,我信你。朕也信恩侯、永琏,让永琏以荣国侯去掌京营吧。” 贾赦父子俩得了旨意,送走宣旨的礼官。贾赦长叹一声。 “永琏啊,为父以为你以后就能像你林姑父一样了。兜兜转转的,你还是要掌兵权。” “父亲,您挣下世袭五世的侯爵,儿子去京营就去京营了。也是圣人信任我们父子。” “我担心的是下任圣人啊。” “父亲,儿子不会眷恋兵权的。若圣人大行,儿子会适时上交兵权。回户部做侍郎,也成的。” “唉。你能这样想,就好好接管兵营吧。林晨也在兵部,你可以多带带他,以后也有个帮手。” “是。” “还有蓉儿哥在兵部呢,你看看他要是材料,也不妨拉巴一把,也多个臂助。” “是。父亲放心。儿子跟着珍大哥跑了那许多年,蓉儿哥,也是跟儿子一起长大的。” 想到在张家苦读的几个孙子,贾赦心里又是一叹。还是琮儿两夫妻好命啊。 贾赦的致仕,朝廷、京城、京营平稳得如微风拂过水面,只荡漾起一点点的水纹。终究因贾琏是子承父业、且早先在兵部任过职、管过京营的,兵部和十万将士的京营,反应平平,那一点点儿的水纹,也极快地消失了。 缮国侯牛继宗,由兵部右侍郎升任兵部尚书。原兵部的左侍郎小胡迁任兵部右侍郎。他和胡侍郎的部分京营管辖权,也交到新任的京营节度使、兵部的左侍郎——贾琏的手里。 胡侍郎回家和自家已经耳聋眼花的老父亲、胡老尚书,说起贾琏接任京营节度使、兵部左侍郎。胡侍郎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牛继宗得了兵部尚书,不该是自己任京营节度使吗?兵权不应该总一家执掌,京营该分管才对啊。怎么圣人就调了贾琏来兵部了? 胡老爷子拍拍儿子的肩膀。 “贾家哎,执掌了百余年的兵权了。贾代善去的早,不然这兵部尚书,既轮不到牛家,为父也沾不到边。” “……” 老爷子心里明白着呢。 “把你那点儿子不舒服,都赶紧地收拾起来。圣人相信的,还是姓贾的。你不要在这时候露出什么来,白白得罪了贾家,贾琏后面还有张家和林家呢。” 胡侍郎好像才意识到,贾家的姻亲,都是什么人。凭着贾琏是林阁老的内侄、唯一的入室弟子,程家、林家的亲家关系,程阁老和圣人的关系,这京营节度使——是到不了自己的手里。 “父亲,这贾琏到了兵部,儿子这辈子,与兵部尚书无缘了。” “你啊,别想那么多了。你忘记林阁老的儿子去了兵部了?他可是安南将军的外孙啊。你能把侍郎的位置坐稳当了,让你儿子以后也能做侍郎,就不愧对祖宗了。” 胡侍郎呆若木鸡,无形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 日子平稳地向前,朝政稳定,百姓安居,曾经的左一场雪灾,右一场旱灾、隔年就跟着发点洪水什么的糟心年头,也不再连续出现。四野升平,歌功颂德的妙笔文章,不住地称颂着圣人的功德。 程府正堂,程荫沉着脸,程夫人捏着帕子捂嘴呜咽。程岳和赵氏夫妻俩,又着急又尴尬还不能离开。看看父母,又看看苦着脸、闷不做声的程泰。唯有当事人笑嘻嘻地,窝在她亲娘的身边,嘻嘻碎语。 “娘亲,你不要哭了。他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打到他听话。哼。” “傻囡囡,皇家的人,那是那么随便打的。” 囡囡是程泰和黛玉的长女的乳名,也是程家唯一的女娃。平时里,程夫人对孙女的疼爱,那是排在几个孙子前面的。 黛玉止住女儿说傻话。“父亲,囡囡一定要做秦王世子妃吗?” 程荫的手在抖,“晏晏,是父亲对不起你们娘俩,父亲也不想的。” 黛玉知道自己问了傻话,圣旨都下来了,哪里会有改变的余地。她搂着天真烂漫的女儿发愁。这孩子给祖母和哥哥们娇惯的不知世事,如今可怎么好。她越想越愁,愁的心痛,眼泪一滴滴地滑下脸颊,落到了程泰的心里。 程泰心疼妻子也心疼女儿,好好的怎么要自己女儿去做什么世子妃啊。 倒是程岳,冷静下来后,说道:“父亲,二弟,囡囡这世子妃,未必要看秦王眼色过日子呢。” 程岳的话一出口,原来愁的不得了的程家老少,突然意识到,自家也不是皇后那样的家世,秦王世子就是登基了,少不得还要看自家的眼色的。 程荫就囡囡一个孙女,长的玉雪可爱,又聪颖灵慧。不仅他喜欢,林海和贾赦也喜欢。连纪氏对囡囡也喜欢的不得了。女孩子一天天长大,程荫和林海俩人,是把满朝文武的儿孙,挑了一个遍。挑了两年,终于选出几个差不多的孙女婿人选。程荫去找圣人,他想凭自己和圣人的关系,不说给孙女报免选了,说不定会像二儿子夫妻那样,给个赐婚,增添光彩呢。 他哪能想到啊。圣人一听说他孙女要选女婿了,立即笑呵呵地打发内侍,去找出来一个檀木盒子给他,里面放着一卷圣旨。 ——册封程荫嫡长孙女为秦王世子妃。 圣人不立太子,大权独揽多年,几个成年的皇子都分封了王爵。皇长子性格温和宽仁,先封为赵王,因嫡长子夭折,在嫡次子满十六岁,请立世子的时候,皇长子又被改封为秦王。 秦王,满朝文武都明白了,圣人是为了皇孙,册封的秦王,就差册立太子了。 “繁森,这圣旨,朕已经写好十年了。朕可就一直看着呢,看哪个孙子,能接了这江山,哪个就是秦王世子,也不委屈了囡囡的。” “圣人。”程荫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秦王世子是非常好,可他不想把孙女嫁到皇家啊。 “繁森,恩侯得了五世的世袭侯爵,朕安心了。如海封爵文定侯,是因他在全民推广识字、计数,教化黎民百姓无数。朕百年以后,也会凭此得谥号‘文’。” “圣人,臣不说万岁类的空话,可圣人还是要长命百岁啊。哪里就到了,要想百年后事的时候了。” “繁森啊,人终有那一日的。朕已经留了遗旨,你,恩侯,还有如海,随葬帝陵。” 程荫赶紧地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 “圣人厚爱,臣这几十年,并没有足够的功绩,可随葬帝陵。” “繁森,你快起来,莫要我去拉你。” 圣人早就弯腰吃力了,程荫赶紧自己爬起来。 “圣人,臣、臣惶恐。不敢随葬帝陵。” “繁森啊,我是要你和我做伴啊!我这一生,要是没有你,还不知会怎样;没有恩侯,我俩都不知会怎样;没有如海,我也就是淹没在众多帝王里的普通一个。得你们相助,才成就了朕的丰功伟绩。朕百年后,只有把承恩公的爵位予程府,方能安心啊。” 圣人这样说,自认对程家的关照,想的周全。程荫除了谢恩,再说不出话来。 这旨意,圣人让礼部郎中张旵去宣。 张旵知道程家对唯一孙女的疼爱,也知道林姑父对黛玉所出的这外孙女,是如何疼爱。他宣完圣旨,看看程家人的反应,把圣旨塞到程泰手里,就当作程家接旨了。 张旵明白程家的不愿意,可事到如今了,唉。 “程叔叔,”张旵也说不出什么恭喜的话,囡囡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晚辈。“我大哥教导秦王世子多年,世子天性聪慧仁和……” 再多的安慰话,张旵也说不出来了。做赵王的嫡次子、和做秦王世子、做帝王,其性情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说能说的准呢。 林海听了程家传来的消息,长叹一声,黛玉的女儿,还是嫁与皇家了。 第296章 尾声 秦王世子的大婚,圣人下旨, 按迎娶太子妃的礼仪操办。 程府原来是没多少人能踏入的, 可随着程家儿子出仕、娶亲, 女儿出嫁, 姻亲也多了起来。秦王世子妃的外家——林府呢,因为儿子多,亲家多, 儿子的同年同僚也多。登不了程府大门的, 不少就转着弯,到林府,给秦王世子妃添妆。 等这些人到了林府, 才发现林府的规矩,既往没往来的不收添妆礼;添妆礼价值不超过一百两。 如此的严苛, 秦王世子妃最后的嫁妆, 最后还是超过了一百六十台。 林海在秦王世子妃确定婚事后,到程府和女儿、外孙女,谈了大半天。谈的什么, 连程泰最后都不知道。反正林海离开的时候, 黛玉一扫多日的愁绪, 而秦王世子妃也沉静下来, 每日抓紧时间跟着母亲练功。秦王世子大婚半年, 传出世子妃有孕。 程夫人和纪氏各带着三个儿媳妇, 汇合了, 去看世子妃。 纪氏回来之后, 对林海说:“夫君,晏晏给世子妃把脉,说是个男孩子,再有六个月,咱们就能见到曾外孙了。” 林海笑,“男孩好啊。这孩子,和小四他们三家的,差不多大呢。” “可不是,差不多大小呢。这孩子一个个地多起来了,再有三十年,我们也是一个小家族了。” 林海笑着对纪氏一揖,“都是夫人的功劳,夫人辛苦了。” 纪氏一搡林海的胳膊,“几十岁了,老不正经的。” 屋子里的丫鬟笑着,都躲了出去。 林府,空旷了百余年后,现在是差不多快塞满了。 东边先是林晨的三进三间的院子,林晨和陶氏育有二子一女,陶氏的陪房丫鬟,还生了一女。三进的院子,挺满的。 西边同样的格局,住着林旻和朱氏,还有他们的二个嫡子。比起来就松快了许多。 林旻一家,住在林晨的后面,是重新调整、修缮出的一个三进的院子。林旻和康氏现在只有一个嫡子,不过康氏的肚子里,还有一个。 林曧住在林暮的后面,院子的格局和林旻一样。小夫妻成亲快一年了,孩子在母亲肚子里,也快落地了。 纪霖成婚后,搬到林府西边的隔壁。外面看着是俩家,各有各的大门。里面是花墙的间隔,与一家也无什么区别。而那半人高的花墙,如今被淘小子林珵拿来练轻功了。 纪霖和林曧前后脚成婚,孩子也要在差不多时候落地。不过,这俩准父亲,都在张家用功读书,准备春闱呢。 张钰已经过了八十岁了,他每天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拿着戒尺,看孙辈、重孙辈读书。用张昭的话,那戒尺可不是摆样子的,谁稍微走神了,老爷子打起来是没轻重的。 几个月后,先是林旻的媳妇康氏生了一子。然后没过一个月,是林曧的媳妇生了一子。跟着纪霖的媳妇也生了一子。纪氏看着纪霖的儿子,眼泪成串地往下落。最后还是林海出面,千劝万哄地把纪氏弄了回去。 “婉容啊,快别哭了。纪家有了纪霖了,又有了孙子,高兴事啊,你这还哭什么啊。” “夫君,妾身就是高兴的。夫君,等妾身见了爹爹和娘亲,妾身可以和他们说,女儿虽辜负了他们,没能进了宫,把父亲调回京师。可女儿最后让纪家有了香火的承继。夫君,谢谢您。” 纪氏情绪不稳,几个儿子都孝顺,过来和父母亲一起吃饭,还饮了一些酒,哄得纪氏眉开眼笑的,由丫鬟服伺着去休息了。 第二日是大朝会,该上朝的去上朝,该读书的去读书。可辰时末,明松绷着脸,到阁老的值房来找自家老爷。 “老爷,府里来信,说是太太病了,请您回去呢。” 林海进府,就发现府里的气氛,有点儿不对。 林顺迎上来说:“老爷,太太,太太走了。” “走了?去哪儿啦?” 林海被林顺这突兀的一句弄得愣神。 “老爷,太太过世啦。您,您……” 纪氏过世了?怎么会?昨天还为纪霖得了儿子高兴呢,怎么就过世了? 等林海到了正房才确认了,纪氏确实是走了。府里的老供奉已经查过了。 “侯爷,夫人心思重。一直为安南将军满门罹难,耿耿于怀。虽说每月月初都去进香,可也只能解了表。从五少夫人得了喜信,夫人就靠丸药撑着呢。昨日纪家得孙,夫人是放下心头牵挂了。” 纪氏的睡颜安详,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林海看着纪氏如释重负的笑颜,他心里终于认识到,不是他一个人,要把这段婚姻,用来做承继香火的。 这样也好。 这一年内的变故太多,多的林海想好的抽身而去,因纪氏的突然离世,不得不留下来,继续在朝廷坚持。 纪氏过世,林家已经出仕的林晨、林暮、林旻回家守孝。林海得撑到这几个孩子起复了,混到一个差不多的位置,才能放心离开。 等待春闱的林曧,要推迟到下一届。纪霖虽是过继给纪氏的胞兄,这时候也做了和林曧一样的决定。 “父亲,关起门,在这院子里,我还是林家的儿子,是母亲的儿子,晚三年春闱,应该的。” 然后是初冬的时候,张钰过世。八十多的人了,没病没灾的,梦里就去了。 再后来的正月里,圣人抱过曾孙重光后,也满意地走了。 太医院的院正说,圣人靠药撑的太久了,不想再挨苦头了。 一份份的遗旨,事事都安排的有条不紊。 秦王继位,立秦王世子为太子,世子妃为太子妃,秦王孙为太孙。 程荫这挂了许多年虚名的太傅,要教导太孙。 遗旨荣国公贾赦为太保,要教导太孙。 遗旨文定侯林海为太公,要教导太孙。 遗旨荣国公贾赦、文定侯林海、程荫,百年后随葬帝陵。 秦王宽和仁厚,意外的是,才继位半年,就重病辞世了。 太后不堪丈夫和长子相继离世的打击,也跟着去了。 太子继位登基,先册封太后,而后册封太子妃为皇后、太孙册封为太子。 三年后,六十多岁的程荫和七十岁出头的林海,在钦天监曹大人的反复验算、择定的黄道吉日里,一起给太子启蒙。 贾赦进宫,教导太孙简单的几下出拳,算是文武同时开始学习了。 贾赦、程荫和林海对坐喝茶。 “圣人啊,这三公一封,我们要多活十年了啊。” 这时候—— 张旭已经起复,回了吏部任侍郎。 张昭的翰林院掌院,如磐石一般稳固。张旵已经是礼部侍郎。 张家的子侄散布在兵部以外的各部,各地。 程家的三个儿子,也暂露头角。 程岳在户部任侍郎,程泰在工部是四品的郎中,程峦庶吉士散馆,进了礼部。 林晨仍回了兵部,是五品的员外郎。 林暮由翰林院去了户部,是五品的员外郎。 林旻回了大理寺,接任正五品的左寺丞 。 只有贾琮,勉强中了举人后,放弃了继续科举,每天只顾和林曼写写画画,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 如此悠闲惬意的日子,让林海忘了归期,一晃就是十年。直到他意外地见到胡族长。 “林夕啊,你那闺女,三生历劫已满,到了时辰啦。你跟我来,给你看个好的。” 程府里,气氛压抑,程泰心急如焚,自己的妻子武艺伴身,上山打虎、下海捉蛟都可以的人,怎么会突然自己把自己绊倒,然后就昏迷不醒了呢?偏太医怎么还不到呢? 胡族长携了林夕,潜进程府,见黛玉的房间外,拢了层层的、厚重的浓雾迷障。 林海皱眉,胡族长嗤笑一声,随手一翻手腕,把重重迷障收到手里一捏。 “仙长饶命。” 林海看着被胡族长大手,握得逃不掉的警幻,开心地笑了——你也有今日。 胡族长收拢手指,“饶你?凭什么?因你会算计人?” 警幻在胡族长的手里,拼命地挣扎,但越缩越小,最后化为一团凝实的、鸽子蛋大小的膏状物。 这东西给林海的感觉,和那块通灵宝玉的,似乎有相同之处。 “林夕,这就是混沌元力。非得是天地孕育的、应自然而生的灵物才有的。这警幻不知骗了多少、应天地之气孕生的、开了灵智的灵物,才积攒到这么些元力。像那株灵草,” 胡族长指指昏迷的黛玉,“警幻和那神瑛侍者同谋,图的就是灵草的混沌元力。还有那块补天石里,也残存了一些混沌元力。那做帮凶的僧道,事成也能分一杯羹的。” “这好像比灵气更纯粹。” “是。成仙不过万年的寿命,终有止数。成神呢,就不知道是十万年,还是能与天地同寿的更久了。靠修炼,能成仙,难成神。这些鬼魅的东西,就打起吞噬天生灵物所蕴含的混沌元力的主意,为的是提升修为好成神呢。” “他们也不怕遭了天谴?” “怕啊。所以警幻才蛊惑那灵草以泪报恩,蛊惑那补天石,来看红尘的繁华。等他们被迷了本心,失去本性的时候,就可以一点点地吸收他们的先天元力,而逃脱天道的惩罚了。” 林海表示,这些他不懂。 “林夕,你和白无常的赌约也完成了,回去吧。” “族长,那几个孩子,现在还立不起来啊。” “林夕啊,你还是这么心软多情。唉。你这样可怎么历天劫啊。” “族长,她,还是让她多留十年吧。天上也不过是十天的功夫。您看那程泰,多惨。还有林珵,还不到二十岁呢。” “那你和我走?” “好。” 族长顺手将那一团混沌元力,打入黛玉的灵台。 第297章 第 297 章 三间高阔的房间, 没有间隔改成的大书房里, 靠着东西两墙, 摆满了一人多高的书橱。里面是密密的一排排的线装书, 这些书不是摆样子的,而是前身认真地读过,做过注释的。从启蒙读物, 到童子的《四书五经》, 各个版本的, 统放在一个书柜里;从《尚书》、《国语》、《吕氏春秋》到《资治通鉴》等这类的,连带着大家的各种注释版本,统放在两个书柜里;还有一柜子是兵书, 从《风后八阵兵法图》到《明将平定略》等,又是一书柜。 而佛经是一柜, 道经又是一柜。还有一书柜是西学, 拉丁文的《几何原理》、《圣经》。 这些书,前身不说完全记得,也是记住大部分的。 简直是一个移动的两脚书橱,500g的内存啊。 这是一个超级的学霸。不, 是学神。 南面的三扇大窗,是由镶嵌了数个一尺见方的白玻璃窗扇构成。阳光暖暖地,从玻璃窗投射进来,照的屋子里光明而又温暖。正中的窗扇下, 放着一张黑檀木的、八尺的大书案。案上摆放了一些, 或开或阖、夹杂了书签的线状书。金丝楠木龙头笔架, 雕刻着栩栩如生、好像下一刻、就会从笔架的基座、挣脱屈曲盘旋的龙身、一飞而起的四条赑屃。饶是看过不少精致大气木雕的林夕,都要赞一声好雕工。笔架上挂着一排大小由粗到细的十几支毛笔,从大的狼毫斗笔,依次排列到极细的勾线用的紫毫长锋。笔杆是各种材质的都有,看笔杆和出锋的样子,这些笔,也是前身经常用的。 羊脂玉的镇纸,墨玉的蝙蝠笔搁,五龙戏珠的漾金暗绿歙砚,清透的白瓷的笔洗。 案上摊开的宣纸上,是工整的楷书,蝇头大小的字,写了一半的《心经》,一边还搁着写好的《金刚经》。 林夕很怨念,他的怨念几乎化作实质了。好容易挨过林海那憋屈的几十年,完成三子七孙的赌约,由老族长陪着,在地府那儿,拿回白狐的身体。高兴的林夕,尽情地舞着狐尾甩了几个时辰,就又被扔到这个身体里了…… 因为老族长认为她心太软、太多情了,要她来体验什么是绝情。还威吓她,如果她这次不能过了心软、多情这关,下一次就把她投去南风馆做小倌,省得她渡劫的时候,被天雷劈死。好在原身给的诱惑够大,只要达成他的心愿,就把他命里的皇族帝气,都给她。他宁可自己以后再投胎,做平民、做乞丐,甚至魂飞魄散了。那个皇族帝气,能护着她渡天劫的。 老族长应该就是看中了皇族帝气,才替她做了主。 林夕很没有形象地、闭目颓萎在黑檀木的椅子里,椅子沉重、宽大。椅子下面只有薄薄的一层坐褥,稍微坐久一点儿,就不得不扭扭,真的硌得慌啊。他细心地一点点地翻看原身的记忆,甚至把那些原身早遗忘的、襁褓之间的旧事,都翻检出来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伶俐小内侍,长得眉清目秀的,从身后的屏风转出来,蹑手蹑脚地,悄悄地换了一杯茶水,然后偷偷看一眼主子的脸色,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了。 林夕扭扭腰,挪挪屁股,没等他自己耸肩,立在书橱前的内侍,有二个立刻跟接通电源一样,动了起来。 “太子爷,奴才给你捶捶肩可好?” 对啦,林夕现在变成了太子爷了,大名徒贤,字明允,乳名成贤,唤做贤儿。可宫里只有仨人,有资格这样称呼他,不,就俩了。 正宗的、原配嫡妻所生的嫡次子,三岁被立为太子的。 咳,实际是一周岁零三个月,没办法,生日小,腊月里出生的,没满月呢,就长了一岁。 那嫡长子呢? ——夭折了呗,没满月就夭折了。 可这娃呢,也不是什么好命的。他那做皇后的亲娘,生完他,就产后出血。任是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一起救治,什么对症的好药都灌了下去,也不见起色。硬挺着熬了小半个月,做皇后的美人亲娘,才满怀遗恨地、恋恋不舍地、死不瞑目地撒手了。可到底没让娘的祭日,成为了儿子的生日。 然后,亲爹哭成狗。少年夫妻,感情深厚,琴瑟相合地一起过了十来年。前面的二个女儿没站住,一个嫡长子也没站住。这嫡次子,终于站住了,老婆却没了。 哭完以后,当皇帝的亲爹,把儿子抱到了自己的寝宫里,往里面的暖阁一放。一旦有空了,就盯着照顾嫡次子的奶娘和内侍们。 盯得所有伺候这孩子的人,恨不得圣人去和鞑靼开仗的。 圣人白天晚上,朝廷多少有事情要等着他决定,还要分心来照顾儿子。大半年后,圣人的祖母,太皇太后舍不得孙子了。召了当皇帝的孙子,过去慈安宫说话。 “圣人啊,这天下多少人都指望着你呢。你可要顾忌自己的身子啊。” “是,皇祖母说的是。” “把贤儿留这里吧。祖母替你看着。” 圣人摇头,清瘦的脸上,是决然的、不容否决的坚决。 “皇祖母,您带大孙儿,已经够辛苦了。如今宫务还要皇祖母操持呢,孙儿怎么能再把贤儿抱过来。孙儿只盼着您能颐养天年,再舍不得祖母多辛劳的。贤儿在孙儿那里,也都是奶娘、嬷嬷照看着,孙儿也只是多问问。况且,孙儿与皇后结縭近十载,孝慧只留下这一点儿的骨血,孙儿要不带好了,怎么对得起她。” 唉,太皇太后叹气。自己孙子哪里都好,孙媳妇也哪里都好。唉,命啊! 太皇太后摸摸孙子瘦下来的脸,越发心痛了,招呼人给孙子上了点心。 圣人陪着老太太喝了一盏茶,吃了一块点心,就要抱着儿子回去了。上书房里,还有不少折子等着批呢。 “贤儿先留在这儿,一会儿,皇祖母打发人再送回去吧。” 圣人看祖母实在喜欢儿子,留下照顾儿子的那一群人,先回去了。 太皇太后看圣人带的人都走了,把自己宫里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就留了一个奶娘一个嬷嬷帮着看重孙子,这俩还都是郑家选来的、信得着的。 只穿了兜兜的重孙子,白白嫩嫩的,胳膊胖得像藕节似的。小娃儿笑嘻嘻地,流着涎水把脚趾搬到嘴边啃。 太皇太后接过奶娘手里的帕子,给孩子搽涎水。 “这是又要出牙了?” “回太皇太后,就前儿个,发现下面又冒出一点儿白头了。” 太皇太后逗了一会儿重孙子,转头发现太后魂游天外。她恨铁不成钢地咳了一声,惊醒了木呆呆坐着的侄女——太后。 “你啊,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呢?你怎么不说你帮着照顾贤儿呢?” “姑姑,”太后委屈了。“姑姑,我就是说要照顾贤儿,圣人能信吗?他啊,现在是连您也不信呢。”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太皇太后愠怒。心里的火就更大了,自己当初怎么就猪油糊了心,瞎眼选了这个侄女做儿子的填房,白长了一个漂亮的脸蛋,硬是就拢不住、自己那爱美色的儿子的心。 “姑姑,您别气,别气。”太后也委屈的慌。从进宫就没入得了大行皇帝的眼,眼睁睁地看着大行皇帝夜夜宿在贵妃那里。幸好贵妃命衰,跟着她那短命的儿子去了。可皇帝也跟着走了。然后就是二十多年的守寡日子。 “唉。”太皇太后叹气,“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办?郑家以后可怎么办?” “姑姑不是打算接我大哥的女儿进宫吗?现在正好皇后倒出来位置了,圣人又不像大行皇帝,被那么个狐狸精把着的。” “你呀,没事儿就多动动脑子吧。皇后在,接你大哥的女儿进来没什么。皇后走了,不知道多少人家盯着后位呢。怎么会让后位一直在我们郑家?真那个样,怕是我走了的那天,郑家连一个骨头渣子,都余不下来了。” “那郑家,以后可怎么办?” “怎么办,等贤儿长大了,圣人要记得郑家,他会给贤儿纳郑家的女孩子进宫。不记得就不记得了。还要靠女人,生生世世做承恩公吗?” 太后卡巴下眼睛,呶呶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 只要是天气好,圣人每天早朝后,都会抱着儿子,去太皇太后哪里请安。有时候也会把儿子留下,陪陪皇祖母,给老人家解解闷。太皇太后多少次,想让太后抱抱重孙子,开始是太后不肯,后来就是重孙子不肯了。 唉,太皇太后这个愁。 等皇后去了快一年了,太皇太后提起给圣人再立皇后的事情。 “皇祖母,孙儿不想再立后了。” “圣人,这样可不行的。就是穷人家,死了媳妇也要再娶的啊。圣人不再娶,贤儿不是没有人照料了吗?”孙子这么好,怎么能做光棍呢?! 咳,咳,宫里的那些妃嫔,不是女人吗?怎么能算光棍呢。 那些是妾不是妻。 没妻子的男人就是鳏夫。 “皇祖母,再立后,有了嫡子,贤儿哪里还能好日子。” “要不,你扶正一个,挑没生养的?” “妾就是妾,怎么能以妾做妻。”圣人摇头不允,律法以妾做妻,要杖二十,徙三百里的,还得再贬回为妾。朝廷的御史,正揪着那些违法的勋贵,对着刑律,一条条使劲呢。 “可怜我的好孙子。居然没媳妇啊。” 太皇太后哭了一会儿,被牙牙学语的重孙子,拿帕子给自己搽眼泪的稚嫩动作哄笑了。 她抱着重孙子亲了几口,“贤儿啊,你长大了,可要好好孝敬你父皇啊。” 林夕能翻到的太子的最早记忆,就是这些个。 学神就是学神啊,那么小的事儿,还能留有印象在脑细胞。 可这些个有什么用?林夕怨念,你父皇对你再好,最后也免不了圈禁了你。你也免不了地不甘心,走上了绝路。 他正漫无头绪、漫无边际,搜索着前身的记忆,屏风外传来低低的禀报声。 “太子爷,内务府派来了针线局的人,请太子爷试大婚的礼服。” 给太子爷按揉肩膀的俩内侍,悄悄地停了手,退回到书橱前当背景。 “大婚?这大婚是哪一年?好!卖糕的。太子爷大婚,距离被废,有五年的时间。五年啊!” “叫她们去侧厅等着,孤即过去。” 这是太子爷今晨起床后的第一句话,仍然是温和的、清朗的、充满活力和阳光的声音。 整个东宫,随着太子的这一句话,恢复了活气。所有的的人,仿佛从僵硬的、没有表情的木偶状态,变成鲜活了。就连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也在春末的温暖阳光下,开始摇曳了。 第298章 废太子2 东宫不大, 是一个长方形的院落, 前后共五进。从空中看, 在占地广阔的紫禁城里, 在那些黄色琉璃瓦覆盖的宫殿中,也是白青石底座,木结构的宫殿。除了显得新一点, 有点狭长外, 与其它宫殿不同的, 就是太子书房窗户,镶嵌了玻璃,再无其它特色了。 这个五进的院子, 沿同紫禁城的各宫殿的布局,仍是前殿后寝的结构。正门是前星门, 门内是第一进的院子, 有值房三座,客房一座。过了院子的北面的祥旭门,是正殿惇,东西各三间配殿, 这是太子与东宫属官议事的地方。 第三进院相当于普通人家的内院了。这进院子是太子的私属空间,东宫的属官不得入,太子的女人不得进的地方。东西两侧各有围房20间,围成两个院子, 正房都是对称的大三间阔朗结构。太子的书房在东面的院子, 藏书房等等也都在这边。西边的院子做了太子的库房, 里面放着太子生母——孝慧皇后的嫁妆,还有这二十年间太子的私存。 穿过这左右两个院子之间留出的穿廊,进到第四进院子,就是东宫的正殿,左右各有三间配殿。前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前檐明间开门,次间、梢间为槛窗,后檐明间接穿廊与后殿相通。穿廊面阔1间,进深3间,东西两侧均为槛窗。 前殿相当于主院,留给太子妃见女眷的,举办一些宴会的地方。 后殿面阔5间,进深3间,前檐明间与穿堂相通,次间、梢间为槛窗,后檐均为槛窗。 后殿如今装饰一新,这是用来给太子妃的居所。左右各有三间配殿,也空了出来,留给太子妃使用。 最后一进院子带后罩房的,也是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前檐出廊,明间开门,次间、梢间为槛窗,东西两侧厢房和耳房,与东西庑房转角相接。左边的正房住着太子的良娣,二个儿子住在东厢房。右边住着太子良媛,太子夭折的女儿,曾住在西厢房。 如今针线局的人,就在正殿左面配殿的侧厅里,安安静静地在等着太子,来试大礼服。这礼服从四年前,圣人定了太子妃,就开始准备,造化弄人,到如今才确定下来太子的婚期。 太子爷试穿顺利,还说了 “赏”。立即有内侍上前,按太子殿下的吩咐行事。针线局的管事姑姑,还想在太子跟前再说几句,被东宫的内侍,使眼色地拉住,遗憾地看着太子殿下又回去了书房。 “三德子,你?” 针线局的管事有些不忿。东宫的内侍,换的频繁,三个月,最多不过半年,就会换一批人。“莫非你以后就在东宫了?” “我的好姑姑,”三德赶紧作揖打恭。“你哪里知道,殿下今早到现在只说了一句话。就是让你们在侧厅等着。您老人家不信,这东宫的任何一个,您随便问问。我三德子敢说半句假话,就罚我以后去涮马桶。” 针线局的人,都笑了起来,谢了三德子,领赏离开东宫了。 养心殿里,圣人活动下僵硬的脖颈,问站在一边梁九。 “太子大婚,都准备的如何了?” 梁九低头给圣人换了一盏热茶,退后三步半,才开口说话。 “回圣人,太子殿下上午才试过大礼服,都很好。还给针线局打赏了。太子这一日,都在东宫读书呢。” 今日官员休沐,圣人的事情不多。唯一的嫡子要大婚了,圣人是既欣慰,又有点酸:儿子以后,会和媳妇过的很好的,唉! 圣人一边喝着茶,一边暗自胡思乱想。殿外突然外面传来说话声。梁九得了圣人的眼色,赶紧出去看。又很快回来禀报。 “圣人,是是长春宫里的甄贵人,炖了一些汤水,派人送了来。” “传进来吧。” 梁九把汤水呈上给圣人看了看,然后就端去了一边。有试毒的小内侍,小心地舀出几口喝了。 再端回来,圣人却突然不想喝了,摆手说:“赏你们了。”就继续伏案看折子。 天子试完礼服,就又回到了书房。这次,太子认真地读书。只看他把兵书从书橱里抽检出十几本,迅速地看了一遍,然后再换,再换,直到掌灯十分。 书房渐渐暗了的小内侍,悄悄地进来,点亮了书房所有的灯。 太子被眼前的遽然一亮,从苦读中惊醒,看看外面的天,丢下手里的书。 “三德子,什么时辰了?” “酉时正了。” “太子爷,可要摆膳?” “摆,摆去偏殿的东边。” 太子起身,舒展下身体,起身去正殿东边偏殿吃晚饭。快进偏殿了,太子停住脚步。“三德子,你叫内务府的人,在这偏殿东北角开个门。” 三德子卡巴眼睛,“太子?这,这开门?” “对,不然以后东宫属官在前院议事,太子妃在后院不得出东宫,或是出去了就不得回了。在这里开个门,与花园子连起来,以后太子妃去后宫,就走这个门。” 三德子听明白了,深觉得自家太子爷说的有道理。可就是这时间有些紧巴了。 太子用膳,琳琳琅琅地摆了一桌子,几十个菜。整只鸡摆上来,这是看的。这样的菜,就有八道,然后摆菜整个地再撤下去。不是白摆的啊,算是东宫的靡耗。 林夕哼了一声,吓得舀汤的小内侍,差点就丢了汤勺。 吃了七分饱,林夕放下筷子。 “三德子,过来。告诉膳房,以后摆菜取消。” “是。”三德子的心里如惊涛骇浪,太子取消摆菜,膳房那些油老鼠,怕是要哭成狗了。 “殿下,内务府的人来了。” “宣。” 内务府营缮司的官员,被三德子派人叫来的时候,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为是给太子妃修缮的屋子,又让太子哪里不满意了,才招徕太子的诘问。听了三德子的话,营缮司过来的那官员一想,是啊,可不就是这样嘛。但觉得太子在先前营修宫室的时候不说,现在又提出来,皱皱眉头说:“这可不是小事情,得圣人准了才成。” “秦主事,秦爷爷,秦祖宗,您自己和太子爷回禀吧。” 秦业赶紧掏出个荷包,“德爷爷,德祖宗,求您老人家,帮帮下官了。” 谁都知道,否了太子的提议,就是抹了太子的面子,轻了会叱责,重了会挨鞭子。别看太子对东宫的属官、对朝臣彬彬有礼,对他们这些内务府的属官,那就是依照家奴的方式对待的。 秦业战战兢兢地跟着三德子进去见太子。 “内务府营缮司主事秦业,给太子爷见礼。” “起吧。三德子和你说清楚了?” “回太子爷,三德子说清楚了。不过还是先让圣人知道好。” “不用了,你今晚把开门的预算做出来,要多少人来拆墙,要几个人做门,做几天。你别告诉孤,内务府没现成的木料,要先去栽树。” 得,太子爷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尖刻。 “三德子,带秦业去算。” 没一会儿,三德子捧了一张纸来。太子接过来一看,气乐了。 “叫秦业过来。” “秦业,这墙你们要十个人拆三天?你是要把东宫的围墙都拆了?还是十个人,一人一天只拆三块砖?” 秦业的汗就下来了。 “明天大朝会后,孤要看到,你把墙拆好了。给你二天时间做门,后天晚上要安好门。” “太子爷,这时间太紧了。下官,下官……” “是拆墙时间不够?还是做不完门?” 秦业俯身,“请太子爷恕罪,都不够。” “三德子,你现在出宫,去承恩公府借十个能干的大力奴才,明早按尺寸拆好墙。让他们带俩泥瓦匠来,把门墙弄好。” “是。” “秦业,你内务府有做门的合适木板吧?要不要孤去你们的库房翻检?” “回太子爷,有,有做门的木板。” “明天早朝后,把木板抬过来,再带四个木匠来。在这偏殿做门院子里做门,孤看着怎么要十天。” “太子爷,那门要上漆的。” “先装上,后上漆。” 秦业干脆地一跪,“请太子爷宽宥,下官明天早朝后一定拆好墙。后天晚上,把门装好。” “行,你去吧。” 圣人早朝后,与内阁商议大事。太子作为旁听生,全程陪同。等午饭前,圣人倒出空来,梁九看看与圣人寸步不离的太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没敢上前。等太子爷和圣人一同用完午膳了,他想上前说话,太子先说了。 “父皇,儿臣昨日试大礼服,发现针线局的人,都是从前面由祥旭门进来。儿臣自己住东宫无妨,想以后太子妃和内务府的,出入都不便利。儿臣就让内务府在正殿的配殿角,往花园的方向开了一个侧门,以后内务府有事情找太子妃,就不用从前殿过了。” 这事儿,圣人想想也是的,遂点点头。不是什么大事儿,爷俩一说就完了。 太子说完事情,站起来给圣人端了一杯茶,惊得圣人简直要接不稳茶盏 “成贤?” “父皇,有事儿?” “没有。你歇着去吧。” “是,儿臣告退。” 圣人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儿子,恭谨地与自己施礼。行礼的动作,是那样地赏心悦目,如行云流水般流畅,挑不出半分的瑕疵。行礼后,又稳稳地后退了三步,还向自己微微一笑,才转身离开。每次看儿子这样微笑,都难免会想到妻子——孝慧皇后,成贤与孝慧像了五分呢。 唉,要是妻子活着,看着儿子要娶妻了,该是多么地高兴啊。 能把儿子养的高大健壮、教导的文武双全,以后也能坦然去见她了。 第299章 废太子3 太子殿下回到东宫的书房院子,三德子赶紧过来禀报。 “太子爷, 门墙、门框都已经弄好了。泥瓦工留话说:要等门墙干透了, 才好把侧门装上去。做门的木匠说:赶赶工时, 今晚就能把门做好。” 太子爷是个凡事追求完美的性子。给东宫干活, 谁都晓得要精益求精的。但内务府就一点不好,喜欢拖,什么事情不拖延十天半个月, 好像就没显示出他们干的活有难度。 “嗯, 你盯着点。晚上在那儿,多安排几个值夜的。这时候不冷不热的,上下夜分开了。” “是, 太子爷放心,奴才一定把人安排好。” 三德子看太子没别的吩咐, 行了礼, 就悄悄地退下去了 阳光暖融融的,太子的脸色,就如这天气。至于林夕的内心, 呵呵, 老族长知道, 不愿意、不高兴、委屈、不甘心、郁闷、气愤又如何, 等林夕到了自己的位置, 就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意了 ——天狐一族的后辈越来越少, 任何一个有希望能过了千年大劫的, 都不能放弃。 太子殿下还是坐在书房里读书, 读到掌灯时分。 “太子爷,摆膳吗?” “好。” 太子经过做门的地方,见七八个木工已经把侧门做好,在收拾工具。有几个清扫的内侍,在一边忙着打扫。这些人见了太子经过,都放下手里的活,低头跪下。 “赏。” “谢太子爷。” 今晚的摆菜撤了下去了,太子看看还是满当当的一大桌子菜,默不作声地用了晚膳。 “三德子,圣人那边晚膳是多少道菜?” “这个,奴才不知。” “让膳房以后按圣人的一半上菜。” “是。” 有了昨天撤摆菜,今天太子再裁减,三德子就不觉得突然了。他早听膳房那些油耗子念叨了,太子的每天靡耗,比圣人的乾清宫还多呢。 嘁,太子一人能吃多少,还不是那些不安好心的,打着太子的名头,划拉钱进自己的荷包了。 “太子爷,陈良娣请太子爷有空去看看大哥儿。大哥儿念叨着想父王了。” “走吧。” 吃饱了,往后院溜达溜达,权当消食了,也见见太子后院的那些个女人。 陈良娣刚刚二十出头,比太子大了快两岁,长的比较高,头发油亮浓密,柳眉笑眼的,偏鼻梁挺秀,嘴唇略厚,唇色红润,看起来是个温柔可信的北方佳丽。听闻太子爷过来了,立即就迎了出了。 “给太子爷请安。” 陈良娣恭恭敬敬地给太子行礼。 一院子的奴才都跟过来行礼。 “起吧。” “给太子爷请安。”黎良媛也过来见太子。 黎良媛穿戴一新,嫩嫩的鹅黄宫裙,交衽的窄袖粉红小袄,零散地绣着三五朵一簇的、或盛开、或半开、栩栩如生的桃花,和整个人一样,有如春日毛毛雨后的朵朵鲜艳的桃花。 黎良媛比太子小了三岁,将将十七岁。个子娇小玲珑的,团团脸,娇俏地笑起来的时候,像惹人怜爱不忍放手的小女娃。她一笑,脸颊就出现二个小酒窝,非常地甜美。当初圣人为太子选太子妃的时候,要一起指了两个人到东宫来服侍。黎良媛因为年纪小,差点被搁了牌子,还是太后说话,说这孩子的笑的好看,看着就是个喜庆的,才被留了下来。 黎良媛大概是因为长的小,发育的也略慢吧。相对来说,十六岁半的年纪,生第一个孩子也不算早了。可就是这样,那个小女娃也没有站住,一个多月就夭折了。她很伤心了几个月。现在东宫要迎进太子妃了,黎良媛收拾了失去女儿的伤心,从年后就鼓足了精神,殷勤了许多许多。 “起吧。” 太子领头往第五进的正间明堂走。等太子落座了,黎良媛手脚伶俐地接过宫女的茶,捧给了太子。 “太子爷。”黎良媛略略低头,红宝石的耳坠子,在颈侧晃动,前面衬着黎良媛笑出来的酒窝,侧后衬得白腻的后颈如凝脂、似象牙,闪着温润的光。 “坐吧。哥儿呢,把哥儿都抱过来。” 陈良娣笑笑,吩咐人去把二个哥儿都抱过来。 大哥儿自己刚能走稳当,说是三岁,和他这个太子爹一样,生日小,实际也就是十五个月。 “父王。儿子给父王请安。”一句话完整说完,然后,然后就给口水噎到了。跟着的奶娘,好一阵子忙乎。 太子把大哥儿叫到跟前,伸手把孩子抱起来。也不管周围惊诧的目光,掂了掂孩子。嗯?这么轻!这可不像是十五个月的男孩子了。怪不得总生病,以后还夭折了呢。 “想父王没?” “想父王了。” 大哥儿吸溜下口水。 太子抽出帕子,给大哥儿搽拭嘴角。 “陈良娣,以后你每天带大哥儿,多去小花园走走,多晒晒太阳。再一个,也该给他喝点粥了。” “是。”陈良娣站起来应了。相对黎良媛的娇艳装扮,她只穿着极其普通的蓝色宫装,头上不见点缀,只在脑后挽了一个松松的堕马髻,插了一个绿松石的步摇,配着绿松石的耳珰。 以前小花园的门,开在前院里的,怎么好去呢。不过听说今儿个在后院,也开了一个门。“回太子爷,妾身要给大哥儿加粥,嬷嬷说大哥儿要喝奶,说要喝到三周岁的。” “嗯?”太子的眼睛扫去和奶娘站一起的嬷嬷。 “太子爷,大哥儿金贵。奶水比粥好,喝奶水,好过吃粥的。” m的,什么理论。 “依你这么说,太后、圣人、还有孤,也得改喝奶水了?” 嬷嬷脸一白,跪了下去。 “送回去。”太子把脸一沉。 “太子爷,太……”嬷嬷立即跪地求饶。皇长孙的嬷嬷,被送回内务府,能有什么好?!自己是猪油糊了心了,应下这状蠢事。 两个内侍上来,拉了嬷嬷往外走。那嬷嬷还想说话,被堵住嘴了。 “大哥儿会走了,每天添点白粥,慢慢添加。” “是,奴婢遵命。”二个奶娘应了,把太子递出来的大哥儿,抱了回去。 二哥儿还不到百日,长的胖乎乎的,玉雪可爱。太子接过来抱抱,逗了几下,这么大还不会认生,二哥儿咧着嘴笑出声。大哥儿从奶娘的怀里往这边挣,黎良媛也凑上来逗趣。二哥儿突然间凝神不笑了。 太子暗说一声不好,还没等他动作,就感到怀里热乎乎的了。 怎办?挺着呗,小孩子撒尿的时候,可不能惊着了。 然后,二哥儿一泡大尿,结结实实地全透过尿布,浇到太子手上、怀里了。 二哥儿尿完了,然后又咧开嘴,露出无齿笑容。 边上的陈良娣和黎良媛,还有围着的奶娘,都发现二哥儿尿了太子一身和一手了。 陈良娣赶紧示意奶娘接孩子,口里呐呐。“太子爷,二哥儿还小,不懂事。” 太子抱着二哥儿,与他对对鼻尖,“嗯,臭小子,你要看父王识交不识交吗?” 二哥儿张大嘴,啊,啊地乐得蹦。 太子好笑地在二哥儿的嫩脸上,啜了一口。然后把孩子交给奶娘。 “带下去好好给他洗洗,臭小子。” 陈良娣和黎良媛看太子爷亲了二哥儿一口,才放下心来。太子有轻微的洁癖,不经他允许,谁也不能碰他的身体。如今给儿子尿了一身,没发脾气,真是老天开眼了。 有眼色的、手脚勤快的,这一会儿,已经端来了水盆,太子洗手。 黎良媛就说,:“太子爷,这衣服也换了吧,不如今日早点洗澡。” 陈良娣满脸的歉意,弯弯腰笑着说:“太子爷。先换了衣服吧。” 太子的袍服,前面湿了一大片。 “算了,我回去前面换。你们早点安歇吧。” 跟着太子的人,听说要回去换,立马就有人悄悄地出了正堂,飞跑回书房的院子备水了。 黎良媛眼睛里的光,随着太子的离开,黯淡下去了。 “黎妹妹。”陈良娣拉拉黎良媛的手。“不急啊,不急,太子爷还有半个月大婚呢。” 黎良媛向陈良娣恭谨地施礼,语气诚恳地道谢。 “谢谢姐姐。” “别谢。过几天再说。” 二人之间,太子似乎更喜欢娇俏的黎良媛一点儿。可惜她入东宫的时候,才十三岁,年龄小。也就能陪太子聊聊天,说说笑话。等她及笄了能承宠的时候,比她大五岁的陈良娣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再等她生了女儿夭折了,陈良娣跟着又生了一个儿子。也由良媛晋升为良娣了。 太子也因为两个儿子,似乎把心偏去陈良娣那里了。 幸好太子惯不在后院留宿,每次宠幸东宫的哪一个后,都回去前院睡觉。黎良媛和陈良娣分住在第五进的左右住,平时关系处的面子上过的去,还没有为太子红过脸。黎良媛这次备礼,求到陈良娣跟前。陈良娣明白等太子妃进了东宫,有两个儿子的自己,首当其冲就碍了太子妃的眼。她巴不得黎良媛,能在太子跟前得宠,宠到浪尖上才好呢。 于是,黎良媛期期艾艾地婉转一求,陈良娣就立即借口大哥儿想父王了,把太子爷请回了后院。 第300章 废太子4 太子回了书房的院子, 没一会儿, 内侍就抬来了洗澡水。等太子洗完后, 内侍又抬来一次水。一个十三四岁的、齿白唇红的、清秀小内侍凑了过来, 服侍太子穿衣服。 别的内侍,立即很有眼色地都退了出去了。 小内侍的手慢慢地解了自己的衣裳,双眼如同小鹿, 湿漉漉地看着太子。 尼玛, 这是、这事儿, 林夕一想就明白了,窝了个去的,太子居然好这口! “行了, 你下去吧,今儿个不用你伺候。” 没想到那小内侍立即跪下磕头, 梆梆有声的。 “起来。”太子恼了。 “太子爷, 可是奴昨夜伺候的不好?” 第301章 废太子5 昨晚? 呵呵,太子冷笑, 昨晚自己看书累了就打坐运气。这原身是每日必要骑马射箭, 舞刀弄枪地打熬身体。人年轻, 没一点毛病, 经脉通畅,更没一点儿的淤堵。非常顺畅地运气循环了几个大周天。当时太子还赞叹呢,就这样的身体底子, 用差不多的一般的功法, 也能修成不世出的高手来。与林海当初那外劳内伤的破败身体,运气一周就累瘫了的,是天地之别。短短的小半夜的功夫, 就比林海那身子练了仨月都强。 看着几乎全/裸跪在身前,快团成了一团的小内侍, 太子的身体, 莫名地感到有点燥热。 太子的脸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 咬着下唇, 迸出一个字, “滚。” 哪里想到那小内侍, 听了这个“滚”, 起身就往墙上撞去。 幸好是太子换了人, 依着原身的行事风格, 要对内侍这样的人物, 从来是不屑一顾的。太子一眼,就发现了那小内侍脸色不对,而起身后的弓腿、腰部的蓄力、肩膀的方向,又是向着墙的,仗着身手敏捷,俩人又挨得近,一伸手就拉住了他的胳膊。可饶是如此,因那小内侍滑腻腻的胳膊,好像是涂了一层油脂,让太子的手,仓促间使不上太多的力气,只听“砰”的一声,那小内侍的脑袋,还是在墙上地撞出响来。 可因着太子这一拉,那小内侍到底是寻死不成。那一下子,又撞的真是狠的,虽没见血,也软绵绵地失了劲儿,一下子瘫软了,晕了过去。 太子只好把把人抱起来,往边上的长榻放。弯腰低头的一瞬间,只觉得小内侍的头发传来异香。太子仔细嗅嗅,抽了两下鼻子,似兰似麝的香气。他可不是原身的这时候了,一点儿警觉都没有。 太子退后三步,抽出帕子,把鼻子嘴巴掩上。站在那里,翻检着原身关于这小内侍的记忆——没有身体关系,太好了! 可跟着又皱起了眉头,原来太子还真是好龙阳。而且还有一癖好,只要从来没开/苞的十三岁左右的小内侍。 这都是什么毛病啊!! 再仔细翻检原身记忆,太子想仰天长啸,你亲爹废你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就是在太子大婚之前,闹出过太子逼/奸内侍不成,内侍触壁而死的事情。圣人爱惜儿子,把那事儿压了下去了。 而后太子不说收敛了,还常常弄出逼/奸内侍的事情来。 哦,不对啊!原身好龙阳,也只是最近一年来的事情,怎么到清算的时候,还有在东宫蓄养娈童,淫/乱宫廷的罪过呢? 太子上前两大步,一手捂住口鼻,一手使劲,“嗤啦”一声,把小内侍身上,仅余的一条亵裤,扯了下来。 天! 怪不得原身宁要损耗累世的功德,也要自己完成他的心愿,还把自己投到这个时间点。 自己接了这身子,就要接了这因果。 太子立即先去开窗再开门,朝外头喊:“三德子。”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太子爷,德总管不在,奴才立即去找。” 就听有人快步跑了出去。 三德子来的很快,进来往榻上一瞥,心里暗叫一声,“我的天爷。”立即跪倒在门边上。 “太子爷,奴才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儿。” “你不知道?”太子的脸又黑了三分。立即朝屋子外喊道:“去个人,请梁九来。再请个太医来。” 三德子吓得立即就梆梆地磕响头,“太子爷,饶奴才一命吧。” “你要是愿意磕,就磕死在这里吧。” 太子的声音,如锐刀刮骨。而声音里裹挟的寒气,能把人冻僵。这冰冷的感觉,使三德子立即就上牙磕着下牙,控制不住地发出细碎的声响。三德子赶紧把舌头垫在上下牙之间,可脸颊的抖动,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心里。冷,太冷了,比那次深秋,被踹到快结冰的湖里冷;更比数九寒冬里,穿着单衣跪雪地还冷。暮春的季节,穿多一点儿都会热的时候,三德子就感觉到从心里、从骨子里,往外渗寒气。这样地冷,冷得三德子,瑟瑟发抖。活这么大,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冷。 “孤饶你容易,谁饶孤?” 三德子知道再磕头也没用了,这事儿牵扯进来的人,没一个儿能逃得了一死的。他脸色灰败,只觉得这些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想死还是想活?” “回太子爷的话,想活。” “那你告诉孤,这事儿是谁经手的?” “太子爷,为筹备您的大婚,由内务府拨过来二十几个小内侍,这是其中的一个。” 官方途径啊。 太子只穿着浴后的内衣,眼睛在三德子身上盯牢了。三德子只觉得有如芒刺在背,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哼。” 那小内侍静静地裸躺在那里,在室内的三两盏幽暗的烛光里,清秀的眉目显出一丝内蕴的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烛光给他身上添了一层别样的魅力,细腻的肌肤,像丝缎一般,在荧荧地反着微弱的柔润的光。因着开门开窗的缘由,小内侍头发上的香气,反而闻不出来了。 梁九过来的时候,见太子书房的院子里,站着五六个内侍。还有四个大力粗使内侍,靠着院子的门边站着。太子爷穿着整齐的内衣站在浴室里,三德子跪在太子爷浴室的门槛内,一个实木屏风,倒在一边,门开窗开的。梁九心里叫苦,我的小祖宗哎,今天又是要闹什么玄虚啊。 梁九扫一眼太子的脸色不对,立即躬着身子,“给太子爷请安。”一边弯腰一边往左右巡视,就这么一扫,即看到榻上的那个全/裸的小内侍。 “噗通”,梁九跪下了。“我的天啊!” 太子冷笑,“梁九啊,你是父皇跟前的人,别装成没见过世面的啊。你要是说不出来个一二三,孤就着人去请父皇来看了。” 梁九的冷汗就出来了。 他过来的时候,圣人还说呢,“太子吃了午饭才走的,这时辰会有什么事儿?你过去看看,别是东宫那些人欺负他了。” 当时他还在心里想,太子又不是两岁,也不是不会说话,不说东宫了,这宫里难道还有人敢欺负太子不成? 可如今这欺负太子的事儿,就这么明晃晃地递到他跟前了。他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怕是圣人也不会饶了他。 “太子爷,奴才立即提了这该千刀万剐的祸害,去回禀圣人。然后去查他怎么进得宫,都在哪里当过差,怎么到了东宫的。定给太子爷一个满意的答复。”太子还没说话,有小内侍报,“太子爷,高院判来了。” 高院判从接受他父亲的院判位置,就只负责太皇太后、太后和圣人的身子。太皇太后走了以后,圣人把太子加入了高院判的诊疗范围。这七年来,高院判对太子是五日一次平安脉,心里想的是,圣人是真的爱惜元后嫡子啊,太子的身子骨,都可以去禁军里做勇士的了。 高院判往常这时候,或是回家了或是在返回宫里的路了。今日就延误了一会儿,还留在宫里。听说东宫叫太医,问了一下,是太子叫人,而不是为后院的良娣良媛叫的,就自己过来了。 原身对高院判素日还多尊敬三分,因着太皇太后一辈子,都是由高院判父子调养身子的。 太子赶紧说:“请高院判进来吧。” 高院判进了太子的浴室,即一愣神。鼻翼轻抽,没什么表示,给太子行礼。 “给太子殿下请安。” “免礼。” “殿下可有什么不适?” “高院判,麻烦你看下那内侍的头发。” 高院判顺着太子的手指看过去,整个人如同被猝然一击,呆愣住。 “这,这……” 高院判心里叫苦,没点名要自己来,自己上杆子趟进浑水里了。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从袖子里抽出一个雪白的帕子,不是遮掩自己的口鼻,而是拿帕子垫着,解了那内侍箍发的发巾,抽出一个银簪子。这银簪子有点奇特,簪尾是石榴抱籽的团球,有数个个细细小小的空,要不是白日里迎着阳光,再不能发现的。 簪子拿在高院判的手里了,他立刻发觉不对了,一股似兰似麝的香气,扑鼻而来。这是上好春/药的味道。 高院判心里微动,小心地拧开了簪尾的圆球,三粒黄豆大小的赤红色药丸,就从簪尾镂空的小球,倒在高院判手里。 “太子殿下,凭味道,这个该是不常见春/药。具体是什么成份,下官要带回太医院,细察一番。” 太子点头。 高院判立即把东西收了起来,梁九和三德子跪在那里,心说这是谁要对太子下手啊? 那内侍的头发散落了下来,高院判不用伸手翻找,即知道头发里没什么了。可内侍滑腻的肌肤,令高院判起疑,这可不像是内侍该有的皮肤。再是十三四岁没开始发育的男孩子,也不会是这样的皮肤的。看着到像是用药养了几年的。 高院判抬起那内侍的胳膊闻了闻,又俯身在内侍的身体闻闻。觉得自己四五十的身体,都有点意动了。草,高院判心里开骂,谁这么舍得、这么损啊,真是缺了大德了。 “太子殿下,这内侍的身子,是抹了助兴的药油。” 他们这正说着呢,外头传来巴掌响,梁九知道是圣人来了,他拽一把三德子,自己起身跪去一边。三德子跪久了,起身的时候踉跄一下,也还是快快地掩饰了失态,挨着梁九跪下。 “父皇,您要给儿臣做主啊。” 圣人才看到太子,就被太子劈头的这一句,给震撼的要当机了。 第302章 废太子6 圣人看着只穿了浅黄色细布内衣的太子, 站在浴室敞开的门、窗之间, 屏风歪倒在一边。太医院的高院判有点惶恐地站着, 梁九和东宫的主管三德跪在一边。榻上, 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 圣人的眼睛看到榻上躺着的人,脸上不动神色,可遽然收缩的瞳孔, 暴露了他的内心。 “成贤, 莫急, 来,和父皇说说。”圣人努力把语气调整得和平日里一样。他是接到内侍禀报,东宫请太医, 而高院判过去了。 东宫发生什么事儿了?梁九过去了不够,还要太医过去? 圣人一路走的比较急。 …… 太子三言两语说完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高院判补充道:“圣人, 这人的皮肤, 像是特别用药养的娈童,且其身上抹了助兴的药物。若是关门、关窗的,靠近的时间久一点儿,以下官的年纪, 也不能把持住自己。再则,还有他发簪里的药物配合,就是柳下惠再世,也难……” 圣人点头。 “高院判, 你去给太子诊脉, 看看太子可有不妥。” 三德子立即爬起来, 给太子拿过外袍,服侍太子穿好,引着太子和高院判出了浴室。 高院判仔细给太子诊脉,发现太子并没有什么,可能太子年轻、身体好,又只是闻了发簪的药物一小会儿,站在风口时间久的缘故吧。 他哪里想到太子在开窗的时候,就喝了解毒的灵泉水。 好一会儿,圣人带着梁九过来了。 高院判赶紧和圣人禀报,“圣人,太子素日身子好,又果断开窗开门,没甚么妨碍。” 圣人点头,“那药是什么,你早点查明了。” “是。”高院判看没自己什么事儿,给圣人和太子行礼,退了出去。 圣人看着儿子,颇欣慰。这样慎密的、诡异的、匪人所思的法子,儿子都能避开了,没着了道,真是好样的。 “成贤,这事,父皇会好好查的。不错,你没着了道。” “父皇,”太子噗通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惭愧啊。”太子咬着嘴唇,语气既是愧又是恨。 “父皇,儿臣只是这次没着了道。父皇……” 太子膝行两步,抱住圣人的双腿,埋头在圣人的膝盖处,轻轻颤抖起来。 “成贤,成贤,你说什么?快起来,起来。” 圣人想拉儿子起来,奈何太子抱得紧。好一会儿,太子才平静下来,不抖了。圣人才在三德子和梁九的帮助下,费力地把太子又拉又扶地弄起来。 “父亲,儿子愧对您的教导。”太子语带哽咽,低头闭眼,不肯看任何人。圣人也只能看到他发红的眼眶,“儿子这两年,不止一次,莫名其妙地就喜欢‘上’了十三四岁的小内监,”太子的“上”,有种特别的味道,圣人立即明了,梁九也明了。 三德子却仿佛被晴天霹雳击中了。 太子喜欢‘上’小内侍,不是好龙阳,是被下药了?! 太子的话,差点击溃了圣人几十年修炼出来的镇静功夫。 “成贤,”圣人握住儿子的双臂,“我的贤儿,是父皇没照顾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圣人下午还想着,以后去见妻子,可以坦然告诉她,自己把儿子养的很好、教导的很好。可这会儿的事儿,就像劈面而来的一个巴掌,煽得他眼冒金星、满脸开花。 圣人安慰了太子几句,把自己带来的人,留了几个服侍太子。然后把东宫里伺候太子起居的,都交给内侍监带走了。 从太皇太后离世,圣人这几年是把后宫和前朝,渐渐地完全把握在手里。宫里的事情,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知道不了的。太子最近这两年,偶尔有过几次,喜欢‘上’小内侍的事情,并且在事后,把人打死,他早有耳闻。圣人并不认为儿子就是真的喜欢龙阳,他认为太子是年轻,好奇这事儿,小内侍不懂服侍罢了。 如今看来,太子是受了暗算,“完事”之后,恼羞成怒了。 可这孩子受了委屈,怎么就不对自己说呢? 圣人今晚翻了甄贵人的牌子,最后也放了甄贵人的鸽子了。让梁九把欢天喜地,过来侍寝的甄贵人送回长春宫去。他自己在阔大的龙床上,辗转反侧,折腾了大半宿,也没有丝毫的睡意。 圣人的眼前,全是儿子小时候的一幕幕,从刚出生的襁褓间,到牙牙学语、跌跌撞撞的学步;从自己手把手地教他写第一笔,到出阁讲学的太子。每一天父子的朝夕相对,自己对太子,这十九年半的时间,不,应该说从知道妻子孕育了这个儿子开始,就满怀的期待和热望。 圣人向祖先许愿,向漫天的神佛许愿,先盼望是个儿子,然后盼望他健康地出生。等他出生了,真的是儿子、而且还很健康的,圣人才发现忘记向祖先和漫天的神佛许愿,要保佑母子平安了。 然后,圣人这幼年失怙的一代帝王,忍着青年丧妻的悲痛,扛着江山社稷的压力,把儿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养到三岁(咳,实际是十五个月)。与礼部反复斟酌礼仪、让钦天监占卜最有利社稷和太子的时间,又亲手书写诏书,才立了贤儿做太子。 成贤是多好、多好的孩子啊!不仅聪明,而且才智超人,儒雅谦和,又不失果断勇武。从小就听从自己的教导、认真读书,不怕辛苦地打熬身子骨头。十三岁就出庭讲学,让饱学的翰林,都叹服观止。这几年观政,从来都是认真地听朝臣说、辩,然后再听自己私下的讲解,认真地分析每一件事情,后面蕴含的意思、代表了谁的利益,常常不用自己费太多的心力,就能直指要点,抓住关键。 可现在到底是哪一个,是哪一个要害自己的儿子?是哪一个要害自己再中年失子? 圣人尚未得到内侍监的审问结果,就在心里把所有的、能从太子出事、得到好处的人,排了几个队。 最后圣人发现,有儿子的宫妃,是第一队的嫌疑人;有女儿的宫妃,是第二队的嫌疑人;没生育的的宫妃,是第三队的嫌疑人。 不对,凡是家里有女儿,有进宫可能的,都是嫌疑。 自己才四十出头,拉下了太子,再生了皇子,就有谋到大位的可能。 太子在圣人带人走了以后,默不做声地早早上床。圣人留下的内侍,也不敢说时辰尚早,在床头给太子留了一盏小灯后,默默地落下了床帷,退到屏风外面守夜。 不提圣人在龙床上辗转反侧排队,也不提太子在静静练功提升内力。只说内侍监的烛火,彻夜未息。不断有各宫的内侍,被手持敕令的内侍监管事提走。整个宫城,除了个别的地方,在落钥后没被打扰,其他人,都是战战兢兢地捱到了天明。 当第一缕曙光,照到这座庄严的、沉浸在惶恐中的紫禁城的时候,从大开的熙和门,涌出一队金戈铁马的锦衣卫队。踏踏踏踏的蹄声,打破了京城暮春清晨的寂静。这一队百余人的队伍,直接扑向了柏树胡同的豫风堂。堵住了豫风堂的所有出口,把里面的人,一个不拉地,不管是来嫖像姑的嫖客,还是伺候的像姑;也不论是看门的,还是烧水的,甚至那梗着脖子想说几句自己后台的人,也都被堵了嘴,抽了汗巾子,捆得严严实实。 等到天光大亮,内侍监的掌监带着几个心腹,坐着一辆不显眼的清油马车,到了柏树胡同的豫风堂。掌监的姓名没人晓得,也没有多少内侍见过,见过他的人,也早去了该去的地方了。而这次,内侍监的掌监亲自出手,把豫风堂的几个管事都提去问话。 那几个管事,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看当中坐着的内监头领,面白无须,第一眼觉得这人挺年轻,再扫一眼,发现这人好像挺老的。就这么犹豫一下的功夫,几个人被踹倒了。 掌监手里捏着一个白色的丝帕子,他一招手,两个大力内侍架了一个管事,半拖到他跟前。 掌监把帕子内包着的东西给他看,“认识吗?” 那管事摇摇头,如法炮制了这几个管事。 掌监指着其中的俩人说:“他两个说谎了。” 边上立即有人抽出牛耳利刀,“唰”的一声,二人各掉了一只耳朵。 那俩人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来,身子拼命地扭,想去捂耳朵。可哪里挣得脱,那些宫廷侍卫的捆绑。 “老实地回话,自己个还能有个好死。不然,就是千刀万剐了,都是便宜事儿的。你们的父母子女,甚至三族九族,任一个都逃脱不了。听明白了,就点头。” 其中一个瘦弱一点儿的,立刻被吓得尿了,拼命地点头。 掌监一摆手,“带他去认人。” 挟持他的两个内侍,就把这人半拖了出去。 第303章 废太子7 过了一会儿,拖人出去认人的内侍, 回来了一个, 在掌监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掌监点头, 对跟在一边等候命令的锦衣御前侍卫领队, 说道:“这豫风堂里的人,都投去刑部大牢。打听为啥关人的、想说情、想捞人,你都替咱家抓了。别让咱家知道你徇私。你要是私下放了一个, 就拿你的家人补一个。” 御前侍卫领队赶紧躬身应到, “是。某将不会私放一个的。” 掌监指着地下那个被削掉一只耳朵的、满脸是血、痛得直抽搐的那个管事,“这一个,咱家带回去。你把他的三族, 尽数投去天牢里,莫少了一个。” 那管事听说要抓自家的三族, 还要投到天牢里, 立即就瘫软成一团烂泥了。 太子一早就去了圣人的寝宫乾清宫,等圣人洗漱、穿戴好了,爷俩一起好好吃了一顿早饭, 然后并肩步行去养心殿。 “成贤, 怎么想过来和父皇吃早饭了?” 太子把脸往外一扭, 傲娇地不说话, 脸上飞起的一片红云, 出卖了太子的内心。 “呵呵, 想父皇了, 就过来呗。成贤啊, 父皇都后悔给你修缮东宫了。” 太子转脸看圣人。圣人拍拍太子的肩膀,发现儿子的肩膀,虽没有成年人的宽厚,也很结实的。随即又发现,儿子比自己高了小半头,拍肩也不是像几年前那么顺溜了。 “从你挪去东宫,父皇都是自己吃早餐,这十几年的早餐,那顿也没今天的味道好啊。” “父皇,”太子叫的有些瓮声瓮气的,“儿臣以后天天过来和父皇吃早餐。” 圣人一笑,不置可否。 “父皇。” “好,好,你想过来吃就过来吃。可父皇只盼着,你能早日给朕添几个嫡皇孙。” 太子又扭头,心里喟叹,原身啊!原身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圣人惯出来的傲娇货。 “好,父皇不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嘁,跟在一边的魏九,在心里啐一口,都有两儿一女了,还装什么羞涩啊。 今日无朝会,内阁阁臣在宸初都到了值房。今年风调雨顺,万事都顺遂如意,君臣无挠头费心的事儿,朝政就很快处理好了。圣人让内侍上茶,与阁臣聊天,话题就转到太子大婚了。 礼部齐尚书笑着说:“圣人,礼部和内务府都安排好。圣人就等着佳儿佳妇敬茶吧。” 齐尚书为人豁达,说话诙谐,与圣人君臣相得三十年了。他与圣人说话,通常是即循礼又自然风趣,御前要是有什么尴尬的时候,他常能一言,解了窘境。 圣人笑着说:“到时候让明允也敬你一杯,谢谢你的辛苦。” 齐尚书立马笑道:“那臣可得把这杯茶,供奉给臣的列祖列宗。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太子,被圣人教导的既英明神武,又心念体恤臣子的辛苦。” 太子心里记这人一笔,马屁精。 圣人却觉得高兴,怎么夸自己的儿子,都不为过啊。 兵部尚书一笑,也凑热闹说道:“圣人,依臣看,满朝再找不出,如太子殿下这般人物了。” 太子的脑子里跳出,嗯?这人是贾代善!看他的坐姿,不愧是兵部尚书啊。表面的儒雅下,藏着铁血武将的英勇气魄。 君臣说笑一会儿,阁臣们一喝了一杯茶,就陆续告辞回各部。唯独贾代善留了下来。 “老贾啊,恩侯几时回来啊?” 听听这称呼,就知道贾代善在圣人跟前的地位了。 “应该就是这一半天了。他走的时候,还和臣说太子大婚的日子呢。” “等恩侯回来,明允也有伴儿了,他一个人出来进去的,今早还到我那里混早饭呢。” “圣人,那是太子殿下孝顺。”贾代善心里说,你炫耀吧。就是我儿子回来,你儿子出来进去的,也还是一个人。 俩人说说笑笑,看不出有什么君臣的分别。 梁九悄悄猫腰进来。看他那神色,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儿。 “梁九。”圣人板起笑脸。 梁九赶紧快走几步,迅速地跪倒御前。 “圣人,内侍监查明了,那事儿是郑家开的头,陈家跟着做的。那柏树胡同的豫风堂,郑家和陈家都拿着干股。”梁九往上递一叠子纸。 圣人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失神地怔忡了一下,手里的茶盏坠落,半盏的茶水,都撒在了他的龙袍上。那茶盏,有骨碌碌地滚到御案台下面。盖子破碎了一角,杯托滚出几步远,仰面朝天。 “为什么?朕对郑家和陈家不够好?”圣人呐呐自语。 这话梁九不敢回答,他低头想藏起自己。而贾代善则是一头雾水。太子赶紧抽出自己的帕子给圣人擦水,招呼人过来伺候。 梁九借机爬起来,带两个小内侍,服伺圣人去后面换龙袍。 圣人回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拿起御案上,梁九才递上来的那叠纸,一页页仔细看着。 然后又看了一遍,才放下了那叠纸。圣人 沉吟一会儿,内侍只留了梁九,把其余的内侍,都撵了出去。 “六福查清了?” “回圣人,”梁九躬身答道,“六福回话,都问清楚了。人拘在天牢里呢。” “老贾啊。” 圣人的声音里不含一丝的温度。 “臣在。请圣人吩咐。”贾代善猜得到圣人这时候的心情,心知是有要事,得交代他去做了。赶紧收起平日里的神情,从椅子上站起来,跪在御前。 “你和梁九,去天牢问问,是怎么回事。” “臣遵旨。” 梁九跪下磕了一个头,跟着贾代善出去了。 “成贤,和父皇去慈宁宫。” 太子点头,略皱皱眉,又撅撅嘴。 太子的小动作,取悦了圣人, “好啦,朕知道你委屈了。百行孝为先。” “是。谨领圣谕。” “这孩子。”圣人笑笑,好像是无奈。 郑太后带着人,在慈宁宫的花园里赏花。老美人、大美人,还有小美人的衣香鬓影,在百花间争奇斗艳。七八个女孩子,围着太后说笑。不知谁说了什么,逗得太后大笑起来。笑语喧哗声里,圣人和太子到了。 郑家女眷十几号人,从承恩公夫人——郑太后的嫡亲嫂子,到太皇太后收的养女,嫁去郑家二房的郡主——是太后的侄媳妇,一个不落,每人都带了一、两个女孩子。 郑太后看圣人和太子携手来看她,非常高兴。今日太后特意召见娘家人,一起在慈宁宫的花园赏花,怎么也得让太子见见自己的娘家侄孙女。不是自己偏心,哪一个都比圣人选的太子妃强。 待圣人和太子问安后,郑太后赶紧对圣人说:“圣人,今儿叫了这许多人来,是为了……” “太后,您又看好谁家的子弟了?要是祖上、父兄都差不多的,朕一定给赐婚。” 圣人一句话,把太后要说的话,都拦了回去。圣人明白太后的意思,是看东宫伺候太子的人少,要添了娘家侄孙女做良媛。当着这许多女眷的面,太后要是硬塞人去东宫,拒绝了,让太后和女孩子都没面子;不拒绝,儿子以后不好办。还不如,干脆不让太后把话说出来。 “圣人,我是要……”太后看圣人不让她把话说完,有些着急。 “太后,有件事,朕今天过来要和您说。以后郑家和陈家的姑娘,都不入宫。” “圣人,这为何?是郑家姑娘不好?还是陈家姑娘有什么不妥当了?” “太后,郑家有太皇太后和太后您这样的女儿,哪里会有什么不好。陈家有我母后这样的女儿,也是万般妥当的。只是朕不能把天下人家的好女儿,都收到宫里来。徒家的江山,还要靠文武勋贵,帮着支撑守护呢。” 圣人说完这话,转向承恩公夫人。也不知郑家是怎么回事,男男女女的,人长的越来越漂亮,可就是脑子越来越差。 “承恩公夫人,有空就多来陪陪太后。朕和太子还有朝政要办。” 圣人站起来,太子也跟着,慈宁宫呼啦啦地跪倒一地,圣人和太子给郑太后行礼后离去。 要说圣人对太后有什么不满,明白底细的、懂得道理的,都得说一声“该”。太皇太后对社稷有功,在中年丧子的时候,力挽狂澜,没让宗室那几个、觊觎圣位的旁支王爷得逞。可太皇太后她——恁聪明的一个人,最后居然栽倒在给儿子立继后这事儿上。 太后的年轻的时候,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不知道多少人家,要求了她去做媳妇。当然了,也是看在她有一个好姑姑的份上。一些世袭勋贵的当家夫人,自忖面子够大,求到太皇太后跟前,都被太皇太后给回了。等太后及笄的那一年,大行皇帝对皇贵妃的宠爱,已经是压过了对元配皇后的尊敬。太皇太后对手握大权的帝王儿子,劝了又劝,没半分效果,好悬闹到母子翻脸。大行皇帝的元后自觉没脸,没几个月就香消玉殒了。大行皇帝想扶正皇贵妃,太皇太后以妾不能扶正,搪塞了儿子。然后把正值青春妙龄的太后,立为继后。 蠢!真是白瞎了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这是当初太皇太后,在侄女入宫不到半年的评语。不知怎么地,这话在二十多年后、太后四十岁的寿宴上,被翻了出来。为这事儿,太皇太后一怒之下,杖杀了宫里的几十号奴才。 只有圣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太后那时候,是被娘家嫂子说的活心了。不顾太皇太后的劝阻,执意要接了兄长的嫡次女进宫,给圣人做继后,还想在太后的千秋宴上,弄一出生米煮成熟饭的悖行。呵呵,圣人从大婚后,接揽朝政,太皇太后对自己一手扶起来,教导大的孙子,都渐渐地避让锋芒,不想自己百年后,给娘家留祸根。可太后,唉,人蠢啊,命再好,也难圆满。 事后,太皇太后把太后拘在自己跟前。直等太皇太后去世了,太后才重得了自由。不过太后也知道圣人与她没什么情谊,每天来慈宁宫走一趟,不过就是个样子罢了。 四年前,给太子选太子妃,太后把郑家适龄的女孩子,还有太后母族的女孩,都报了名。嗬,小二十号的人,给满京城的文武勋贵,添了一阵子的笑料。 承恩公府的人,也不全都是蠢的。郑太后的侄孙,在自己亲姑母,弄出千秋宴的闹剧后,就奔赴西南。效法其曾祖,从小兵做起,浴血奋战了二十几年。如今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凭军功累计,前年做了镇南伯。算是给郑家、给逝去的太皇太后,多少挽回了一点儿颜面。 第304章 废太子8 贾代善与梁九一起去天牢。 路上, 梁九把昨天的事儿, 对贾代善细说了一遍。贾代善听罢, 倒吸一口冷气。在太子身上, 使这样阴损的法子,是要让圣人慢慢对儿子不满啊。嘁,想废太子, 等下辈子吧。不过, 自己可要提醒儿子, 可千万小心了,别以后顶了带坏太子的罪名。 内侍监的掌监见了贾代善来了,赶紧站起来行礼。 “小的给荣国公请安。” 贾代善不敢在此人跟前托大, 回了半礼。 “莫九啊,这事儿, 还得靠你辛苦啦。” 莫九从昨晚接信就开始忙乎, 一大早的,就带人去柏树胡同的豫风堂。抓到人,问明白了话,才算是放下一点儿心。他可知道得清楚, 从孝慧皇后怀上太子,圣人没少去拜佛、跪祖先的。等太子出生了,圣人在太子身上的心血,其他的皇子、公主加起来, 都比不过的。现在这些人, 要在太子大婚的当儿整事情, 是活得腻歪了。 “不敢当国公爷说这辛苦,这是小的该做的。您看要先问哪个,小的是陪着还是?” “立个屏风,再放张榻,莫九啊,你爱听就听两句,不然就眯一会儿。” 莫九对贾代善作了揖礼,感激地致谢,自己吩咐人、摆屏风、安置坐榻。 贾代善对莫九说着客气话,但莫九问出来的结果,贾代善还是不能照葫芦画瓢,拿回给圣人的。他还是要再问一遍的。所有的人,所有的细节,贾代善不敢疏忽了一点儿。莫九在屏风后的榻上歪着,也怕自己疏落了什么,并不敢真的就睡着了。他再听一遍贾代善的审问,暗忖,难怪圣人信任荣国公,派荣国公来复核了。 贾代善把涉案的人,都问了一遍,最后拿着自己的这叠子问询记录,仔细读了、又抄写了一遍,才示意梁九,去看看屏风后。 “莫九,莫九?”梁九轻轻唤了两声。 莫九立刻就睁开眼,“不好意思,睡着了。” 莫九也是在贾代善问完了才睡着的,这么会儿的功夫,他觉得自己睡的好解乏了。 莫九走出来,像贾代善行礼。 “荣国公仔细,还望荣国公在圣人跟前,为小的美言几句。” 贾代善点头应了。 “莫九,我会和圣人说的。要不是有你前番的底子,也问不出来这些。更多的,就得问那两家主事的人了。” 莫九郑重和贾代善作揖谢了他,送贾代善和梁九出了天牢。 圣人带太子离开慈宁宫,太后像失了神一般,还是承恩公夫人警觉,上前扶住她。 “太后,累了就回去休息吧。这花儿朵儿的,都在您这园子里,明天再来看好了。” 郡主上前,俩人一交换眼色,和嫂子一起,左右扶了太后往回走。 等回到了慈宁宫,只她们俩陪着太后说话的时候,承恩公夫人就变了脸色了。 “当初姑妈对圣人多好,扶他登基,把这江山社稷给了他,如今他翻脸,就不认我们郑家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初就不该立他做圣人的。” “嫂子,这话,可不好这么说,小心给圣人知道了。”郡主拉拉承恩公夫人的衣袖。 郡主的娘家与太皇太后的父亲有旧,是守卫西北的将领。抵抗鞑靼的时候,拼到全家只剩了一个姑娘,太皇太后怜惜,把她从外祖家接到宫里养育。大了以后,就想留给圣人做个妃嫔。圣人却拒绝了。 “抚养为守卫徒家江山罹难的遗孤,是咱们该做的。万没有养着养着,把人家闺女变成妃嫔了。倒不如给个封号,选个好人家,好好嫁出去做嫡妻。往后提起来,也是一桩佳话。” 太皇太后拗不过圣人,勉强把人留下来,也不过是个不得圣人欢心的、枯守一生的可怜人。最后祖孙俩商量了许久,封了个末等的郡主,每年也有三百户的食邑。太皇太后想来想去,把郡主嫁给娘家的二侄子,也算是一个好姻缘了。 太后缓过劲了,拉着嫂子和弟妹的手流泪。“姑母走的时候说,要郑家儿孙以后长进。唉,我就想着为他们再谋个三五十年的清闲日子,怎么就不成呢?!我在这里熬了快四十年了。” 妯娌俩赶紧劝慰太后,要是太后有点儿什么,郑家就只有长房的镇南伯一人了。那可真是即时要跌去二流人家了。 好一会儿,才劝好了太后。 太后恹恹地说道:“我父亲当初就不想我进宫,说我差姑母太多。唉,这几十年了,我要是有个亲生的儿子,我也会和姑母一样的。哪里会这样,哪里会这样,差姑母这么多。都是那个狐狸精,霸着先帝爷。” 可不是的,太皇太后当初也只是贤妃罢了,却最后能成为赢家,扶持了儿子登基,又扶植了孙子。 承恩公夫人对自己这太后小姑子是满腹的怨气。往圣人那里塞个人,她能弄到姑妈,把自己叫进来骂。前几年吧,自己嫡孙女,多好的太子妃人选。要是郑家只出这一个,圣人怎么着,都要给郑家面子,留她在东宫了。可太后偏要把婆婆的娘家人,都弄来。白添了笑话,一个也没能进东宫。唉,什么事都干不成。真应了姑母说的,蠢!白瞎了这张倾国倾城的脸。 可承恩公夫人又不能不哄着她,多少也陪着诅咒几句、作古了几十年的太皇贵妃。 郡主在一边叹气,要不是先帝爷宠爱太皇贵妃,元后哪里会郁郁而终,小姑子怎么会有机会做继后。还是陈家的女儿有福气啊,先帝爷那么宠爱太皇贵妃,就宠幸了陈贵人几次,就能生得了圣人。不,应该说圣人有福气。陈妃不死,太皇太后也不会立他的,当时宫里可不止他一个皇子。 郡主的心里也不舒服,郑家老二年少的时候,看着端正模样。可大起来,学文——连秀才都考不上;学武——从小给婆婆娇养着,半点辛苦吃不得。除了吃喝就是玩,混到四五十岁了,一事无成。要不是太皇太后走前留话,不得分家,前年婆婆去了的时候,二房和三房,就得从承恩公府里搬出去。 外面看着郑家两代外戚,可等太后走了,自家就什么也都不是。大房还有个镇南伯的爵位,唉。 圣人说了再不让郑家和陈家的女儿进宫,太后没了心情,郑家等人也没了心情。备好的午宴,也都是勉强对付了一点儿。一场借赏花给东宫送人的好打算,就这么地惨淡收场了。 贾代善和梁九一起去养心殿给圣人回话,圣人仔细看了贾代善的笔录。点点头,说道:“郑家的蠢货和陈家的蠢货搅合到一起了。老贾啊,明儿你把这几个也都好好问问。” “是。” 贾代善七八岁的时候,就进宫做伴读,和圣人这么些年相处,圣人从未把他当臣子看,他自己是处处不逾越那条君臣之线。他看圣人实在难过,于心不忍,开口劝慰。 “圣人,十个手指有长有短,龙生九子,也各个不同。莫为那两家,有不争气的烦恼。” 贾代善的话,圣人听得进去。他点点头,说:“等太子大婚后,郑家那几个就不用留了。梁九,你和贾尚书去处理。” 圣人顿了顿,“陈家,陈家的那几个也不用留了。” “是。”二人赶紧应了。 贾代善犹豫了一下,张张嘴,又没说话。 “老贾,你有什么就说。” “圣人,太子大婚后,就要听政了。微臣是怕以后会有更多的、针对太子的人,不得不防。可防得了一年,怎么防得了十年?” 贾代善忧心忡忡地对圣人谏言。 忙了这一天的审问,贾代善现在已经不是去天牢前的想法了。他再没想到,郑家和陈家,能谋划了慢慢来的法子。他有点害怕,贾家父子两代人,做了圣人父子两代人的陪读。自己那时候,圣人已经登基了。如今赦儿,也是陪太子读书,二者是天壤之别。太子不能登基,贾家怕是也要覆灭了,贾家是和太子捆绑到一起了。 “老贾,你放心,朕不信自己的儿子,信别人吗?” “圣人,昨天的事情,是太子自己破了局。不然要是那假冒的内侍撞死了,在东宫豢养娈童的事儿,太子可说不清的。再来几次类似的事情,所谓三人成虎,臣虽看着太子长大的,知道太子被圣人您教导的品性高洁。人证摆在眼前的时候,也难免会动摇了。” 圣人点头,“老贾,你说的对。你放心,太子的事情,朕会更加小心仔细着。这些人不能轻饶了。也给后面再想打歪主意的人,都提个醒。” 贾代善见自己的话,都说到了,看时辰已晚,匆忙与圣人告辞,退了出去,赶在宫门下钥之前,离了宫。 “成贤啊,你在想什么?” 太子刚才在想,郑家是圣人的祖母娘家,也是圣人继母的娘家。圣人说郑家那几人不用留了,说的轻描淡写的,是与郑家血缘远了。可陈家,是圣人母亲的娘家,涉案的有圣人的母舅,也有圣人的表兄,圣人犹豫了一下,也不留。换自己,能不能狠得下这个心呢? “父皇,儿臣有些害怕。” “怕什么,有父皇在呢。” “儿臣怕,要是有人,一次只说一句半句儿子的坏话,日积月累,堆沙成塔,父皇会不会动摇了?” “怎么会!这宫里,别看那么多人,只有我们父子是最亲的。” “父皇。”太子感激地叫着圣人,满脸都是依赖、孺慕地扯着圣人的袖子。 “好啦,好啦。父皇不傻,不会被别人离间了我们的。” 圣人拍拍坐在自己跟前的儿子。烛光下,太子看起来比白天多了三分沉静。 “父皇,那陈家?” “成贤啊,陈家那几人,为了荣华富贵,来害我的儿子,就已经没把我当他们的亲人了。朕不迁怒与郑家和陈家的其余人,已经是看在太皇太后和母后的份上了。” “父皇,谢谢父皇。” 圣人笑了,“做父亲的维护自己的儿子,怎么都应该的。等你以后有了嫡子,就能感受到了。” 太子点头。可庶子和嫡子不一样看待,恕他还不能认同。 “父皇,儿臣明天还过来和您一起吃饭。” “好,好,早点歇了吧。” 贾代善回府就交代赖大,“你明天带人去接大公子。告诉他先不要进宫,让他在家等着。我有话和他说。” 第305章 废太子9 废太子9 莫九带人到一等承恩公程家,程家刚刚吃过晚饭。各房的女人都在跟自己男人, 嘀咕着白天在太后的慈宁宫花园的事情呢。 承恩公还是认识莫九的。这莫九原是他姑母挑的, 跟在圣人身边的伴当, 是有一身的好武艺。因和贾代善一起护卫圣人的时候, 受伤比较重,才退出圣人身边的。这是个圣人信任的内侍,不过这都晚上了, 来自家为何?是圣人改了主意了? “给承恩公请安。”莫九懂事呢, 这些明面上的礼仪,他要是敢错一点儿,这些勋贵就敢告到圣人跟前。到时候, 依着礼仪行事的圣人恼了,自己少说要被敲几十板子。 承恩公不敢受莫九的全礼, 还了半礼, 恭谨地请莫九就坐。 “莫九这时候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是要问几句话,烦请承恩公叫二房的父子三人, 三房的父子三人, 还有您的次子。” 呵, 这一下, 承恩公府里, 除了承恩公, 就剩了没成亲的孙子辈的男丁了。 承恩公见莫九脸色不好, 不敢多问, 赶紧打发小厮去喊人来。 片刻的功夫,七个人就过来。 莫九笑着对承恩公说:“他们牵连进了柏树胡同豫风堂的案子里了,咱家受了圣人的手谕,要带他们回去问话了。” 承恩公吓得脸都白了,今天满京城都是抓人的。有好事的包打听,去刑部大牢问新鲜,被御林侍卫队都给关进去了。更别说哪些喜欢小倌像姑的,且与柏树胡同豫风堂的像姑,有丝丝缕缕勾连的。想花钱保人的了,人没保出来,自己个儿陷进去的也不少。 “老二,老三,你们与豫风堂有什么牵扯?”承恩公不明白了,自家子侄是不上进,但是家规严啊。姑母做了太皇太后,让父亲重新修了家规,沾上嫖的,初犯:一律是三十板子、跪祠堂三天;再犯,加倍;三次,家族除名。 这么些年了,家里这些男丁,除了多收几个姨娘、通房的,还没谁,敢冒除名的风险,去嫖、或者养外室等,更别说沾染小倌、像姑了。 被他这么问的老二、老三,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他们已经提心吊胆,挨了一整天了。还以为到了晚上,没来抓他们,就没事儿了呢。 到了大房,一见内侍打扮的宫人,爷几个就知道,这是事儿发了。 老二、老三立即跪倒在承恩公面前,哭叫起来。 “大哥,父亲母亲可叫您看顾兄弟。” “大哥,您可不能不管我们了。” 三房有个小子机灵,趁着别人哭,想往外跑,才到门口就被一脚踹了回来,躺在地上动不了了。 正堂里的哭声、叫声,立刻就没有了。 “莫九,这,这是?”承恩公被吓白了脸,“莫九,给句实话?” 承恩公与莫九认识几十年,从开始他对莫九也算得上尊敬。 莫九就凑到他跟前,低低地说了二句。然后扶住身子打晃的承恩公,“圣人宽大,看着太皇太后,只要他们几个去问话。你明白吗?” 承恩公白着脸点头,“明白,明白。” “那咱家就回宫复命了。” 郑家的那几个人,绝望了。 内侍当着承恩公的面,把人捆起来,堵嘴,塞进赶到正堂前面的马车里。来的时候不起眼的三辆车,回去也还是那三辆车。 承恩公知道这么抓人,是圣人给太皇太后留脸呢。赶紧匆匆拿了几个荷包,塞给莫九,只说请众人喝茶。 二等承恩公府里,是梁九去办的事,也是同样的一幕。 至于他们走后,两座承恩公府会是什么样,呵呵,呵呵…… 这一天,宫里也有坐立不安的人。首推宫里的贵妃。 圣人宫里,现在有四妃一嫔,贵人与其他低位号的,都散住在四妃一嫔的宫里。 四妃掌管宫务,却不知道是为何事儿,昨晚内侍监抓了一夜的人。 四妃一嫔这样,有资格给太后请安的,一大早按惯例,压下心里的不安,准时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却不想太后没见人,就打发她们回去。后来都还是打听出来了,太后叫了娘家人,在慈宁宫的花园赏花。 太后做这事儿为的啥,四妃能猜到,都明白太后是奔着太子的东宫使劲呢。也就是一笑。 可今儿个白天,宫内外的交通联络,后来也断了。这就让宫里的女人——四妃一嫔都惶恐不安了。 这四妃里的贵妃,是圣人的表妹,三十刚出头的年纪。选秀那年。太后一见了就说像陈妃——圣人的生母。太后从来不称呼圣人的生母、为孝慈太后的。太后主张留人,理由是与陈妃长的像,圣人见了表妹,也就当见了娘舅家的人,多个对陈妃的念想了。而且,陈妃的嫡亲侄女进宫,也能帮圣人照顾太子。 这理由光明正大,太皇太后也就允了。 太皇太后是想着,孙子不让别人沾手太子。她母妃的嫡亲侄女,要是能帮他照顾太子一二的,孙子也能省点心力不是。就也没驳太后,把人留了下来。 可这陈氏孝慈太后的亲侄女,被当作贵妃迎进宫,圣人去见了一面后,就再没去贵妃的承乾宫。 陈妃过世的时候,圣人已经有七岁了。他与母妃一起住了六年,早记得母妃的一点一滴了。就是开始读书后,搬去南三所住着,早晚也会去景阳宫,给陈妃请安。 贵妃不仅长得与圣人的母妃有七分相像,一举一动,不知道是谁教的,处处都模仿着她姑母。 把圣人怄的啊,找了个借口,把教导贵妃规矩的嬷嬷都打死了。连贵妃陪嫁的奶嬷嬷,是陈府的老人,也一并被打死了。 多年以后,贵妃才想明白,自己被宫里的教导嬷嬷坑了。可连自己的奶嬷嬷,都被圣人打死了,想追究是谁指使的,也无从下手了。 圣人嫌贵妃傻,太子的一点儿边,都不让她沾,更别提照顾太子了。 可看在孝慧皇后的面子上,圣人处处也挺关照她的。虽说从来都不留宿,这十多年,贵妃在宫里,地位尊崇,又掌管了一部分宫务,也没有受到委屈。 圣人在太皇太后逝去后,一向是偏宠自己的娘舅家。在给东宫选太子妃的时候,陈家也推了二个嫡女出来。圣人却一个也没有瞧上。给东宫指的两个良媛,真的只考虑了服侍太子。算是没顾及,陈家和郑家的颜面。 过了没多久,贵妃的亲娘进宫来说,她二哥和二嫂,还是想送女儿进东宫。哪怕先做个没名分的侍妾,难道还怕太子表哥,不给生儿子的机会。贵妃被说动了心,想着陈家要是能有一个女儿进宫,能生下太子的长子,对自己这无子无宠的贵妃只有益处。小选的宫婢的时候,陈家的二房的嫡女,就借了贵妃的权势,去了东宫。 圣人虽给太子指了二个良媛,却也把东宫的内侍主管叫过去,好好敲打了一遍。言下之意就是,太子身子尚未长成,除了陈良媛可以伺候太子外,严禁其他人伺候太子,免得淘澄空了太子的身子。 陈家二房的嫡女,在陈良媛有孕的时候,还真的就爬上了太子的床。事后,说起自己是陈家二房的嫡女,是太子的表妹,太子还没怎么地呢,内侍主管吓得赶紧把事情,报给了梁九知道。圣人把东宫的内侍主管打了一顿板子,发配去了浣衣局了。陈家那嫡女被圣人送去冷宫,贵妃也被夺了宫权,禁足一年。 等贵妃解禁了再出来,淑妃变成了惠妃。宫权落在德妃和贤妃手里,陈良媛生了圣人的长孙。 贵妃的亲娘能进宫看女儿了,一见到贵妃,就抱着贵妃哭,说以后不管陈家如何,都不用她管。二房是黑心的,她自己好好活着就好。然后回去没两天,丧信就报了进来。 圣人偏爱娘舅家,还是在承恩公府的舅父、舅母都辞世后,把二等承恩公的爵位,给了承恩公的长子、贵妃的大哥。 贵妃禁足一年后,接着又守孝一年。 娘家在孝期,这两年都没有人进宫来看贵妃。 可今天,陈贵妃就觉得心头突突地乱跳,觉得娘家要出事儿。这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揪得她心慌。 莫九忙到要熄灯了,把陈家和郑家掺和豫风堂的事情,问了个底掉。可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没有问出来。两座承恩公府不怎么往来,豫风堂的管事分别求到他们门上,是想托庇门下,找的都是二房。郑家二房想着每年有白来的钱,还为三房多要了一份干股。 豫风堂的管事送银子的时候,说起太子好龙阳了。郑家二房和三房的爷们,狂好了好一阵子。他们嘲笑圣人,看贼一样地教太子,教出一个兔儿爷,还敢嫌弃郑家的姑娘,不配做太子妃?!说说笑笑一番后,应了豫风堂的管事,等机会合适的时候,就把这事儿告诉给太后,让圣人也丢丢脸。 陈家二房的二老爷就不同了,听说了这事儿,捻这胡须沉吟了一会儿,就说哪些内侍有什么好的,也不懂伺候,还不如给太子,送个娈童进去呢。 那娈童是郑家的家生子,因生的美貌,被郑家二房挑出来,交给豫风堂□□了一年多。交代他撞死在太子面前,就厚待他的父母家人,否则,全家…… 剩下的,就是陈家二房出面,找的内务府的人。很废了一番功夫,才趁着东宫为太子大婚,挑选内侍的时候,混在了东宫的。 为啥——给自家闺女报仇。 莫九捧着自己问出来的卷宗犯疑,他直觉这里还有名堂。问了这么久,没问出来豫风堂的主人是谁?为何要托庇去二座承恩公门下?陈家二房就那么一说,就敢听陈家二房的,往宫里送娈童?□□宫廷是什么罪? 莫九丝毫没为自己问出来的东西心喜,反而更觉沉重了。 第306章 废太子10 运河上, 南来北往的船只, 如穿梭一般。一艘挂着荣国公府旗帜的二层楼船, 静静地停泊在水面上。船舷两侧挂着指示的气死风灯, 桅杆上也高挑着灯笼。 皎洁月光下,一个身穿劲装的年轻人,在离船不远的岸边, 手持约二人高的长/枪, 如蛟龙出海, 如猛虎下山,腾挪闪刺,搕、崩、架、挡, 拦、扎、挑、滚,气势如虹, 威不可挡。只带着周围的气流, 凛冽得如寒风一般地刮脸。 良久,那年轻人才收势停枪,气息平稳,不见丝毫气急喘息之态。 “啪、啪、啪, 好!”边上站着一个壮年男子,只看站姿,就知道这男子是行伍出身的。宽肩厚胸,虎背熊腰, 稳如山岳。他见那年轻公子收枪了, 拍着蒲扇大的巴掌, 鼓掌叫好。 “大公子的枪法又精进了。” “是吗?”持枪的年轻人,宽肩窄腰,收势后,身子如枪身一般挺立。真的是,站如松的最佳写照。只见他玉面如施薄粉,双眉斜飞入鬓,两目如深海里闪闪发光的宝石般,炯炯有神。挺直的鼻梁下,皓齿荧光,笑颜朗悦。 “自然,就是老爷看了,也会赞大公子的。” “呵呵,” 大公子笑得爽朗,“如此,也不负我日日不曾松懈了。” “是,是。再没有比大公子更勤力的。大公子,这时辰也不早了,上船去歇吧。” “好,明天就能到通州了。”被称作大公子的人,清朗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能到京城的渴望、向往。 “大公子说的是,明天就能到通州了。赶得快一点儿,傍晚就能到府了。” 二人边说边上了船,守在船舷的人,伸出双手,欲接过大公子的长/枪。 那大公子持枪的右手一闪,说道:“这枪沉,还是我自己来吧。” 那要接枪的人,不好意思地笑笑,退后了。眼看着大公子单手提着长/枪,轻松地斜顺了长/枪,进了船舱。 第二日,天刚放晓,这楼船就缓缓地驶离了岸边。船离岸边,慢慢进入航道,船速渐渐加快。 年轻人的郎朗的读书声,从船舱里传出来。一高一低,一中气充沛,一声音飘浮。半个时辰后,读书声停了,船上飘起食物的清香。 阳光洒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如同金灿灿的、上好的的锦缎。一会儿,疾驰而来的船只,切割开这锦缎。白色的波浪里,翻涌出金色的折光,每一道剪水的浪花里,都有一轮光明灿烂的初日,耀目、夺魄。 随着船只的驶过,水浪渐渐平伏,只留下涟漪阵阵,映着岸边的垂柳,在静思、回味,才驶过的船头上,那年轻人媲美春光的俊朗容颜。 赖大一早就带着荣国府的人,到了通州码头等着。按大公子和二公子传来的信,也就是这一半天的就会到了。蹬着眼睛等过了午饭,过了末时正了,有小厮气虚喘喘地跑到茶楼报信。 “赖大管家,大公子的船要到了。” 赖大赶紧结算了茶资,匆匆向码头跑。 看到跳板刚刚搭上船头,赖大搽着汗,暗自庆幸。“还好,还好。没有晚。” 跳板才搭稳,几个穿着短打装扮的昂藏汉子,率先下了船。然后分列两边,赖大从散开的空,看到自家大公子,头戴英雄冠,身穿宝蓝色暗花的长袍,脚蹬薄底黑缎方头短靴,腰饰玉带,左边挂着三尺三的青锋长剑,右侧垂挂着荧光润泽的玉佩,手持寻常可见的斑竹折扇,走下了甲板。 “大公子”,赖大赶紧迎过去,躬身施礼。“给大公子请安。” “免礼。我要的马,都带来了吗?” “带来了。不过,大公子,老爷特意交代了,有话要和大公子您说,让您一定要先回府。” 赖大一边说,一边觑着大公子的脸色。 大公子听了赖大的话,微不可查地皱皱眉,“好吧,我先回府。” 赖大让开路,一招手,几个小厮牵着七八匹骏马过来了。 跟着大公子的人各自去牵马。 “大哥。”大公子正要去牵马,身后急急的一声呼唤。 大公子停步回身,“二弟,你要和我一起骑马回府?” 那被称为二弟的青年男子,青玉发簪绾发,身着竹叶青的长袍,袍子上绣着星散的竹叶,腰间挂着青玉带,手持白玉折扇,足踏厚底翘头黑缎短靴,儒雅端方。要是没有大公子衬着,这也是能夺人眼球的翩翩佳公子。 “大哥,还是坐车回吧。这一路灰尘多,还有这许多行礼呢。” “呵呵,二弟你坐车吧。大哥我先行一步。” 行礼多如何,难道是少了奴才打理,还是会有人,敢在这里抢劫? 大公子把扇子往袖袋一插,接过随从递来的长/枪,拉过自己的骏马。那浑身黝黑的骏马,比寻常的战马高了一头,结实壮硕,体态修长,四肢强健有力。牠隔了二个多月,才再见到自己的主人,兴奋地打着响鼻,把硕大的脑袋,往大公子怀里拱。大公子抱着牠的脖颈,好好地贴头贴脸亲昵了几下子,又捋捋牠脖颈修剪整齐的鬃毛。然后一手拉缰绳,一手持长/枪,搬鞍认镫,长腿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形,飞身上马。 “驾。”当先蹿了出去 那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在大公子一声“驾”落地,立即都整齐划一地飞身上马,追随大公子,扬尘而去。 “见过二公子,给二公子请安。” “免礼。” “二公子,您先上车回府,奴才带人整理行礼。随后就到。” “嗯。”二公子颌首应允。 赖大招手叫来一个小厮,让他引着二公子去一旁的马车停靠处。二个跟随二公子模样的长随,簇拥着二公子过去。 码头上人来人往,不少人看到那大公子带人上马的一幕。啧啧有声地称赞,不绝如缕地钻入二公子的耳朵里。 真不愧是京城唯一的大公子,你看他那上马的矫健动作,手提长/枪的威武派头,满京城再没谁家的儿郎,能与荣国府贾赦相提并论了。 二公子贾政,嘴角抽抽,脸色难堪起来。哼,哪里都要出风头,好好地一起坐马车回府,难道不可以吗?! 二公子心里腹诽,握紧手里的白玉折扇,快步往前走。 进了京城,大公子一行人放慢了马速。行人也知道好歹,纷纷避让这些骑着高头大马,一看就不好惹的人。 大公子众人,很快就转到宁荣两府的专用道,宁荣街,这条路来往的行人甚少,大公子一夹马肚子,黑马立刻就加快了速度,轻松地往府门奔去。 门房见了自家的大公子回来,立即用了上来,牵马的牵马,请安的请安。 “老爷在府吗?”大公子一边往府里走,一边问。 “老爷上衙门尚未回来,留了话,要大公子在府里等。” “太太在吗?” “太太在荣禧堂等大公子呢。” 大公子把长/枪交给身边、昨夜看他练枪的壮汉,“贾武,我去荣禧堂,你们也各自回去休息。” 那几个应了一声“是”,与大公子分开了。 大公子脚步沉稳轻松,快步进了荣禧堂的后院。院子里的丫鬟见了大公子,有迎上来请安的,也有往里面跑报信的,还有站在门边,等着给大公子撩帘子的。 “太太,大公子回来了。” 大公子快步进屋,往屋中正坐在榻上的中年夫人跟前跪倒磕头。 “母亲,儿子回来了。母亲这一向可好。” “赦儿,快起来,快起来。我一向都好,就是天天惦记着你们兄弟。你二弟呢?” 大公子起身,坐到母亲身边,“母亲,儿子心急要见您,骑马回来的。二弟坐车,随后就到。” “你呀,坐车多好,看这日头晒的。黑了,也瘦了。” “母亲,儿子哪里有瘦。你看。”大公子拉起袖子,把自己结实的小臂,伸到母亲跟前。 “母亲,儿子没有瘦。” “好,好,你没瘦。你父亲有话要和你说,要你在家等着。” “嗯,儿子知道。” “那你赶紧回去看看张氏,看看瑚儿去吧。” “好,儿子先回去洗漱,看看瑚儿。” 雕栏画柱的东院,三进三间的结构,第三进的两边,又缀着几个小跨院,都是玲珑别致的模样。 一丫鬟模样俏丽,衣裙鲜艳,头上插金戴银,看着就不是普通丫鬟的打扮。一路小跑着,气虚喘喘地进了正堂。 “大奶奶,大奶奶,大公子回来了。” “真的?” “是,是真的。去荣禧堂见太太去了。” “快,赶紧,赶紧给我捧镜子来。” 大奶奶对着镜子,左右看看自己的脸,又看看头发,抿抿鬓角,又沾了一点子的香膏搽在耳后,想想,又沾了一点儿口脂,待涂抹均匀了,咬着红唇,抓起粉盒,又放下了。 “酴醿,你看我这样可以吗?” “大奶奶,您就是那不搽粉的人。那句不叫脂粉污颜色,说的就是您这样的人。”“油嘴。”大奶奶嗔怪了那丫鬟一眼,眼里的紧张消散了三分,喜悦散漫开来。 她从妆凳上起来,离了妆台,婷婷袅袅地往外走。 尚未到门口,院子里已经响起问安声,“给大公子请安。” 第307章 废太子11 粉红的交衽绣兰花的薄春衫,银红底色的八幅挑线裙子, 外罩着浅粉比甲, 比甲前襟底摆绣着春燕穿水, 五色的蝙蝠盘扣, 给银红、粉红、浅粉加了一点儿稳重色彩。 没等张氏弯下腰,贾赦已经龙行虎步到了跟前。伸出双手扶住妻子的手臂,仔细把人上下打量了几遍, 直把人看羞了, 才点点头。 “唔,气色不错。” “夫君。”张氏嗔笑贾赦,不依地跺跺脚。 贾赦一笑, 当先进屋,还不忘拉着妻子的手。 “懿贞, 这两月过的还好?院子里的人。有没有淘气的?” “都好。夫君这一路辛苦了。”张氏见了远行的丈夫归家, 心喜异常。 丫鬟有眼色地端来水,服侍自家大公子净面,张氏又亲手沏了茶, 捧给贾赦。 “夫君, 金陵那边的事情可顺利?” “都很顺利, 就是挂念懿贞和瑚儿啊。” 张氏羞红了脸, 微微垂首。贾赦这次去江南祭祖, 是为得了长子贾瑚。长房有了嫡长孙, 荣国府有了新一代传承人, 贾代善作为祖父, 是非常地重视的。他特意为贾赦在御前请假,让贾赦代自己回金陵祭祖,告祭祖先,荣国府有了嫡长孙,有了传承啦。 出了正月,贾赦与贾政兄弟二人就回去金陵祭祖,一走就是二个多月。把金陵的事情处理完,就往回赶,赶在太子大婚前回到了京城。 “瑚儿呢?” “才还在睡呢。酴醿去让奶娘把瑚哥儿抱来。” 张氏给贾赦另取了袍子换了,才换好,就听酴醿在门外说话。 “大奶奶,瑚哥儿抱过来了” “赶紧抱进来。” 奶娘赵氏是陪嫁的媳妇子,刚刚生过了第二个儿子,出了月子没几日,就得到为自家姑娘喂养嫡长子的俏差事。每日里陪着自家姑娘带瑚儿哥,那是比待眼珠子还要都精细的。要不是听说自家姑爷这一两天的要回来了,贾瑚每日睡午觉,必是要在亲娘的屋子里的。 贾赦伸手接过白白胖胖、犹在酣睡的儿子。这小子,睡得真好,连换了人抱,也不知道。贾赦轻轻和儿子贴贴脸,抱了儿子在炕东坐稳当了,摆手让丫鬟奶娘出去。 张氏挨过来,靠着丈夫,怜爱地看着儿子。 贾赦在张氏耳边,低低的声音,问道: “太太可有难为你?” 张氏耳边一热,不禁地红了脸,摇摇头,莞尔一笑。 “没有。妾身按夫君吩咐的,每晚在老爷下衙前,抱瑚儿过去给太太请安,别的时候,都在院子里带瑚儿。” “这样就好。管家权什么的咱们不稀罕,你把瑚儿带在身边,好好教导。” “是,都听夫君的。” 张氏笑着点头,依偎着丈夫坐着,俩人默默看着睡颜恬静,令夫妻俩心醉的儿子。温馨的亲情,笼罩在这一家三口之间。 贾赦因自幼在祖父母跟前长大,与母亲,也不能说不亲、不孝顺。但他与在母亲跟前长大的二弟相比,到底是母亲多疼了二弟一点儿,还是二弟与母亲更贴心些的事儿,从他娶亲之后,他就不再想这些了。 自与张氏自成亲后,二人心心相。得了闲空,或是一弹琴一舞剑,或是一烹茶一煽火,同看一书还是共画一画,都越来越有默契。 张氏出身也是文官之最,其父为阁臣、户部尚书多年,又是当朝太傅,教导太子的老师。贾赦作为太子陪读,也是老太傅看着长大的。虽然没拜入老太傅的山墙,和亲传弟子也没什么区别。 太子选妃的时候,张氏恰好在年龄线。彼时圣人,也把张氏考虑在太子妃的人选里。还是老太傅提前和圣人感慨,自己女儿也大了,他早看好了贾赦,要选了贾赦做女婿,就是不知道荣国公是否愿意。圣人想贾代善是自己的陪读,对自己忠心耿耿,又出生入死地领兵十年,护驾还受过伤。老太傅看好贾代善的儿子,与太子也是助力,问过贾代善后,还给赐了婚。 张氏是太傅的老来女,在家里养的娇,但是该学的东西,也都学的甚好。十里红妆,嫁到荣国府之后,与婆婆和小姑也相处的甚好。 贾母也愿意带给自己长颜面的大儿媳妇出门。可总有些婆媳之间的事情,是一代代传下来的。 贾母人到中年,身体好好,二个儿子大了,女儿也有十岁了。公婆又已经逝去,正是嫁人后,人生最惬意的时光。现在的荣国府,新媳妇刚入门,还是婆婆掌家。贾母每日上午处理家事,只让儿媳妇和女儿在早餐前一起去请安,然后就将二人打发出去。让张氏这个做嫂子的,或带小姑读书或是做针线。等午睡起了,再过去陪着说说话。 贾母也曾留了大儿媳妇,伺候自己吃了几回晚饭。 丈夫立即就过来和她说话,抱怨她留了媳妇,自己和二儿子都不好回后院吃饭。 贾母称忖一番,再不留大儿媳妇伺候自己吃晚饭了,改为中午饭。 贾赦知道了,心疼媳妇,满脸不满地找贾代善告状。 “父亲,把母亲那一屋子不会伺候的丫鬟,都打发出去吧。那么些人,都不如张氏一人伶俐。连伺候母亲吃饭的事儿,都做不好。” 贾代善也挠头,平日里自己妻子也是善解人意的人,怎么就和儿媳妇过不去了。 贾代善和史氏说起儿媳妇伺候吃饭的事情,还没说什么呢,做婆婆的,开始抱怨起儿媳妇了。 “老爷,谁家儿媳妇进门不要伺候婆婆的。妾身从孙子媳妇做起,也是这样过来的。她是太傅的女儿,老爷,妾身也是侯府的千金。我做孙媳妇、儿媳妇的时候,能做了的事儿,她就做不了?” 唉!这回是贾代善无功而返了。 可张氏站了没几顿饭的功夫,就开始了孕吐。 连着两天,做婆婆的也没能吃进去午饭,只好让儿媳妇在院子里好好将养了。 等贾赦和张氏的长子出生,没满月呢,贾母就向儿媳妇提出来,要把瑚儿抱去荣禧堂,由她这个做祖母来养。 这与贾赦当初被抱给祖母养是一样的。 张氏泪水涟涟,说不得一个不字。 等贾赦从东宫回来,看媳妇哭的伤心,立即就否了这事儿。 他找父亲贾代善说话。 “父亲,祖母当初把儿子抱过去,是因为母亲管着偌大一家子的事务,父亲在朝堂也是日夜辛劳。是帮着母亲分担。而今张氏不管家事,儿子在东宫,也比不得父亲当初在朝廷,不能有须臾的分/身功夫。瑚儿再抱去给母亲添麻烦,太辛苦母亲了” 贾母对带着长子过来、要抱走孙子的丈夫,则说:“妾身带自己的孙子,哪里有付不得的辛苦。” 坚持不肯让贾赦把儿子抱回去。 贾代善深知自己媳妇的心结,当年母亲抱走长子,说的是史氏管家辛苦,她替史氏照料孩子。 “父亲,母亲,儿子是心疼母亲,不忍母亲一边要管家事,一边还要替张氏照料孩子,太辛苦了。要是母亲执意替张氏照料孩子,不如等张氏出了月子,让张氏管家?” “张氏年纪轻轻,如何管得了这么大的府邸?” “母亲也是在张氏这个年龄,开始管家的。既然早晚也是张氏管家,不如母亲在一边看着,有不合适的地方,趁现在母亲有余力,还能指点一二。” 管家权和孙子,二选一。当年母亲能为了管家权,放弃了自己,现在呢? 贾母抿着嘴不说话,贾赦也抿着嘴,母子一般地倔强,谁都不肯退让。 最后贾代善拍板,孙子先让儿子儿媳妇带,等大些了,自己来教,算是把事情糊弄过去了。 傍晚时分,贾代善打发人回来,交代贾赦到书房等他。入夜以后,贾赦才等到满脸疲惫的父亲。 贾代善把东宫的事情对大儿子一说。贾赦有些后怕,他在江南还真就搜罗了一点儿助兴的东西,他是真真地以为太子喜欢那调调呢。 贾代善不认为男人喜好龙阳什么的,是了不得的事情。军营里不少见,士大夫之间的契兄弟,也是常见这事儿。大多数各自成婚了,也就散了。过后也就是比常人关系,要近一些的好兄弟。 贾代善一看儿子神色变化,就知道儿子似乎知道点什么。 “赦儿,你可是与太子有什么?”贾代善开始害怕。 “父亲,”贾赦笑得灿烂,“儿子对这些可不感兴趣。” 贾赦笑着给贾代善的茶盏,又添了点热水。 “父亲,儿子早前还以为太子要‘好’这个呢。按您才说的,殿下既往是被人下药了,也不是他真的‘好’啊。娘的,谁那么龌蹉啊?而且这事儿吧,最可恨的地方,是弄了娈童进宫。谁和太子有这么大的仇呢?” 贾代善点点儿子的脑袋,“是谁还用说?宫里生了皇子的、外家有能力的,能是谁?” “不会吧?这太子,可是圣人立了快二十年了。” “唉,”贾代善长叹一声。“圣人立太子,是因为当时三藩作乱,有了太子,国本传承有了后继。现在各个皇子都慢慢长大了,你说那个皇子不想当太子?哪个皇子能不觊觎那位置?”贾代善拇指往上一指。 “父亲,太子还是有福气啊。”贾赦满脸感慨。“太子恰好识破了娈童的这次。不然真给那娈童,撞死在宫中了,太子就说不清干系,也洗不白这烂污名声了。咦,不对啊,父亲,要是儿子在京,这事儿就把儿子、把您、把宁荣两府都拖进去了啊。” “是啊。所以等太子大婚后,接着这事儿,有些人,就不能留了。” 贾赦点头,表示明白父亲的意思。 “父亲,依您看,圣人最后会怎么办?” “一查到底。两座承恩公府的人都抓了,别的人也不会放过去的。你明日去东宫,多加些小心。太子这两日,三餐都是和圣人一起用的。” “嘁,惊弓之鸟啦?” “赦儿,太子是君,你要恪守做臣子的本份。” “是,是。儿子省得,您放心啦。” 第308章 废太子12 贾赦与张氏,年轻小夫妻, 一别二个多月才团聚, 自是颠龙倒凤, 和谐了一夜。 次日又到了大朝,贾赦属于东宫属官,还没有上朝的资格。他只是按照平时习惯的时间,起来练功。 张氏睡的正香,贾赦蹑手蹑脚起来,自己穿了短打, 走了出去。 酴醿见大公子起床了, 赶紧迎上去。 “大公子, 可要洗簌?” “嗯,端到院子里, 别吵醒大奶奶。” 贾赦练了大半个时辰长/枪, 在厢房里洗了澡,收拾整洁,回到堂屋,见酴醿在服侍张氏洗漱了。 “懿贞, 你怎么也起来,多睡一会儿呀。” 张氏不好意思地一笑, “一会儿,瑚儿该醒了。” 夫妻俩吃了饭, 恰好奶娘把睡醒的贾瑚抱过来, 贾赦接过儿子, 和张氏一起去正房,给贾母问安。 贾政和贾敏也是刚陪母亲一起吃完饭。贾母见了孙子,脸上快笑成一朵花了。对着贾赦说道:“快把我大孙子抱过来。” 贾母稀罕一会儿孙子,方想起来儿子。 “赦儿,你怎么没去东宫?” “今儿大朝,儿子晚一会儿过去。母亲,儿子和二弟选的礼物,您可喜欢?” “喜欢,你俩有心了。” “妹妹呢?大哥选的礼物,你喜欢吗?” 贾敏将十二岁,颜色殊异常人,自有一番风流妩媚的气韵。 “谢谢大哥,那些礼物,都喜欢。”贾敏笑得甜美可爱。 母子几人说了一会儿话,有管家媳妇进来问事情。 贾赦站起来,抱过儿子,“母亲,儿子和媳妇先回去了,晚上再一起来看您。” “去吧,晚上无事,就早点回来,一起吃个晚饭。” “好。” 贾赦一家仨口出了荣禧堂,从穿堂旁的夹道,拐进了东院。 贾赦把儿子交给奶娘抱,瑚哥儿揪着贾赦的衣襟不松手。 赵氏笑着奉承,“瑚哥儿还是认得父亲呢。” 最后还是张氏伸手,才勉强把儿子抱了过去,瑚哥儿不依地啊,啊叫着。 贾赦笑着逗儿子,“你老子要去给你挣前程了,你在家,要好好听你娘亲的话。” 张氏笑,“瑚哥儿哪里听得懂,夫君尽管去忙。” 贾赦把预备给太子的礼物,又仔细地翻检一遍,不适合的都剔掉。又整理好带给东宫属官的礼仪,才带着人去东宫。 巳时初,贾赦到了东宫。才进东宫,他就发现东宫的气氛有些诡异。可再怎么觉得怪异,东宫属官对他送的金陵土仪,都哈哈笑着收了,顺口问问金陵沿途的风光。 正说着话呢,去参加大朝的东宫属官张瓒回来了。 张瓒是张老太傅的长子,状元出身,贾赦的大舅兄,比贾赦大了十几岁。平日里为人严肃,不喜说笑。实际上张瓒私下里,对弟弟妹妹都很爱护。他对父亲把妹妹嫁给贾赦,也很赞同。因为贾赦本人条件好,又是太子陪读,其父贾代善更是圣人心腹,除了贾赦,其它人选都不能说动圣人赐婚。张家已经绑在太子身上十多年了。妹妹能被选为太子妃还好,要是做了良媛、良娣的,得呕死张家所有人了。 “恩侯回来了?” “是,昨晚才到京城的。大舅兄这一向可好?” “好,我都好。你跟我来。” 张瓒板起脸,有些吓人,贾赦一笑,和刚才说笑的同僚作了一个罗圈揖,跟着张瓒出去了。 “恩侯,前日东宫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贾赦点头。 “你以前知道吗?” 张瓒黑着脸,瞪着贾赦,眼光颇为不善。贾赦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大舅兄这样看自己为何? “知道一点儿。” 张瓒的脸色更黑了。他狐疑地上下打量贾赦,让贾赦只觉得自己进门前,是不是衣冠哪里不整了。 张瓒凑近他,低声喝问,“你和太子可有什么?” 嚓,怪不得东宫的同僚,刚才看自己的眼光那么地诡异,原来都是猜测自己和太子有什么呢吧?!贾赦这么想着,脸色也难堪起来,自己多余带礼物给他们。 不想他遽然变化的脸色,落在张瓒的眼里就是另一番意思。 “咳,咳,恩侯,你已经成亲,也是有儿子的人了。” “是啊。”贾赦狐疑地看张瓒,怎么说起这话了? 张瓒看贾赦不明白事情的懵懂样,恨铁不成钢,屈食指敲着他的额头,板着脸教训道:“以前荒唐也就罢了。以后,你要好好和贞儿过日子,不许再沾染这些了。” 贾赦方才明白舅兄是怎么想他了,换一个人,他可能不翻脸,也会饱以老拳伺候,对大舅兄,他可没那个胆子。 这大舅兄不仅仅是舅兄,实际上还是他和太子的老师,没少给他俩个上课。 “大舅兄,我和太子可啥事儿都没有。我不好那个调调的。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这要让懿贞知道了,她该伤心了。” “你说真的?” “我跟你发誓,我贾赦贾恩侯要是与……” “行啦,我信你。”张瓒把贾赦举起来的巴掌,用力按下来。 “没这事儿最好了。贞儿如何了?你什么时候带她回去,母亲想她想的紧呢。” 贾赦嘿嘿一笑,“休沐就过去。岳母想懿贞了,随时去看啊。” 张瓒不赞同地微微皱眉。 “舅兄,我和你说,瑚儿会认人了。今早我抱着,都不愿意跟别人了。” “是你抱的舒服吧?”张瓒打量下眉飞色舞、兴奋地挥动手臂的妹夫。 贾赦:…… 是这样?不是儿子认识我这个当爹的了? 贾赦兴头上,被泼了冷水,怨念地看着舅兄。 张瓒:贾恩侯这妹夫,就得时不时地敲打一下,不然尾巴就翘上天了。 “去吧,太子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大朝会要是没有重大的事情,结束的都比较早。 圣人随便问了贾代善一句,“荣国公啊,恩侯回来了吗?” 这么大的儿子,天天一日三餐黏着自己,一天觉得贴心,两天就觉得受限,害得自己想找个贵人一起吃吃饭,聊聊天都不成。 “回来了,昨晚赶回来的。现在该在东宫了。” 圣人立即笑着说,“明允,今儿大朝会没啥事儿,你可以回东宫了。” 太子应声而起,给圣人行礼告辞。随即又舍不得、一脸为难地说:“父皇,儿臣一会儿还是回来,和父皇您一起吃饭。” “不用,不用,你在东宫吃吧。大热的天,不用来回跑了。” 好容易能把你打发走了的。 太子又与在养心殿上书房的内阁阁臣,都招呼一边,才离开上书房回东宫。 礼部齐尚书赞道:“太子殿下对臣等如此谨守礼仪,臣等心怀感激啊。” 贾代善跟着说:“都是圣人和太傅教导的好。” 张太傅赶紧撇清自己,“都是圣人做的好榜样、教导的好太子,老臣不过就是锦上添花而已。” 其它阁臣也立即跟着张太傅,赞美一番太子的知礼仪、尊礼仪行事。 圣人这人吧,从小就是一个按着规矩,一板一眼做事的人。只要是违反了规矩、礼法、律例的事情,他是会想尽一切的办法,动用一切的力量去改,纠正了,他才能够安心地去吃饭、去睡觉。 东宫太子的事情,虽说圣人和内侍监极力控制消息外露,可涉及的人也太多了,风声还是走露了出去。 首当其冲被诘问的就是东宫的主管,然后是张太傅——太子的老师。 可圣人不糊涂,张太傅是个谦谦君子,再不会知道太子好龙阳,而不纠正太子或不向自己禀告的。 张太傅这人,虽说也是大家出身,不巧的是二十岁秋闱得中,准备成亲的时候,祖父去世。守孝三年,误了一科春闱。然后是祖母、父母亲相继离世,等他得中进士,二榜传胪的时候,已经是三十二岁了。如今是内阁年岁最大的一位,往七十岁去数了。 张太傅入朝三十多年,为人宽厚,在翰林院、户部的根基颇深。他本人对理财、计财也有独到之处。圣人登基这三十多年,他从翰林院的庶吉士一路做到翰林院掌院、又做了多年户部尚书、太傅,除了学识渊博,也与他摸得清圣人的心思、性子,有分不开的关系。 圣人对张太傅,评价高,也信任。因张太傅这人不喜结党,就是一位独臣,与谁都是点头而已。就是对自己的亲家贾代善,也只是在内阁点点头。 再说换了芯的太子,急匆匆地往东宫去。边走边想,太子与贾赦私交甚密,俩人从孩童就在一起,他会不会看穿太子换了人呢? 年轻时候的贾赦是什么样子呢? 太子的书房,早允了贾赦随便进出。多数的时候,俩人会一起在书房里,或写功课,或对弈,或一起饮茶。东宫第一进的客房,专门给贾赦留了一间屋子。只不过贾赦从娶了媳妇后,再不曾留宿东宫了 换了芯的太子,一踏入书房,就见到年轻版的贾赦。年轻健壮,神采飞扬,坦荡热烈,宛如六月烈日一般扑向他,把他紧紧抱住。 “明允,你还好吧?” 一双眼,眸光清透,熠熠闪光,摄魂动魄,关切地看着他。 嚓,太子和年轻时候的贾赦,关系这么好?真的没基情? 第309章 废太子13 贾赦比太子高了小半头,人也比太子宽、壮, 搂着人、双目炯炯地盯着太子。 太子屈双肘握空拳, 往贾赦双侧肋下捣。贾赦一缩双臂, 松开了太子, 双掌来握太子的双拳。太子双拳左变掌,切向贾赦的右前臂正中。右臂抬高,右肘迎向贾赦的左掌, 右拳伸出两指, 插向贾赦的双眼。 贾赦应招也快,左掌内翻腕子,握住太子的右手, 右臂架开太子切过来的左掌。 太子把贾赦握着自己右手的指头,一根根地掰开。贾赦笑着, 静看太子的动作。太子解放了右手, 双手突然握住贾赦的前臂,骤然发力,把他往边上一甩。 “哼。” 原身和贾赦可没啥基情的。这家伙这么干, 是要趁火打劫吗? 太子愠怒, 抽出帕子, 把手指一根、一根地细细地搽, 然后把帕子丢去了一边。 “恩侯, 你也要凑热闹, 来看孤的笑话?” 贾赦可没想到太子突然爆发的力量, 超出他以前的认识。他被太子甩出去几步远, 亏他下盘扎实,才没跌倒。 贾赦一咧嘴,摊双手,笑着抱屈,“嘁,你还嫌弃我了?俩月没见,长了不少力气啊。” “孤不嫌弃你,你也别和孤,来这一套。俩大男人抱一起,成什么样子。” 贾赦嬉皮笑脸地往前凑,满脸都是要探人私隐的好奇。 “哎,明允啊,来说说啊,‘上’那些小内侍,走旱道,都是啥滋味?” 太子羞愤,猛一拳,向贾赦脸上挥去。贾赦问这话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往后一偏一仰,躲过了这一拳。随即把右膝屈起,却没等来意料中的撞阴膝。 太子打空了这一拳,见贾赦不仅躲过去了,还有了下一招的防备,兴致缺缺地收势,恹恹地走过一边,背对着贾赦看窗外。贾赦见太子真的是不高兴了,看来是被那事儿伤到了。立即收起开玩笑的心思,过去安慰他。 “哎,明允,你别在意啊。有心人算计,你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还有,我就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啊。” 太子没动静。 明允是太子的字,嗯,原身特别要求贾赦称呼的。没人的时候,不许叫太子殿下。小时候叫成贤,有字了叫明允。紫禁城里除了圣人,也就贾赦能叫太子的字了。俩人从小,一见面就投缘,关系好到没出半个月,太子就把陈家的另一个伴读、陈家二房的长子,给撵回去了。 太子给圣人的理由:他啥都不会,既不能替自己回答师傅提问,也不能和自己对练拳脚。 “明允,咱们都是大男人,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以后,还是一条好汉。再说了,咱们一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子,二不是给别人上了。我呢,还真以为你好上那调调了呢。这次去江南,还特意背着人,去那些南风馆,挑了一些助兴的,想送给你呢。你不知道,我去那些南风馆,在里面遇到的尴尬事儿啊。” 贾赦见太子还不理自己,走到离太子三步远的地方,躬身施礼。 “臣贾赦,给太子殿下赔罪。” 还没动静。 贾赦噗通一声跪倒,磕了一个响头。 “臣贾赦,冒犯了太子殿下,罪该万死。向太子殿下请罪,请殿下饶了为臣的放肆。” “哎,你干什么呢?恩侯,你起来,起来。”太子转身,拉贾赦起来。 “殿下不恼了?”贾赦仰头,使劲盯着太子的眼睛,双眼火辣辣地灼热。 “不恼了。你赶紧起来。给孤起来。孤什么时候要你跪了。” 贾赦爬起来,看太子又转身看窗外。他腆颜转到太子眼前,觑着太子的脸色。 小内侍端茶上来了。 太子收起愠色,当先走过去坐了,贾赦也跟了过去,和太子分坐到长榻的两侧,小内侍把茶点,放在二人中间的、精巧的炕几上。 “明允,查出来是谁主使的吗?”贾赦神色认真。 “父皇不让我问,荣国公比孤知道的详细。”太子有点垂头丧气的,“孤还等你问荣国公呢。” “那,圣人可说了,要怎么处置那些人呢?” “等孤大婚以后,再处置那些人了。应该有夷三族的。杀头流放的,也少不了。”太子情绪低沉。 “恩侯,你说夷三族,是不是过了啊?” “明允,你可别心软啊!我和你说,这次不来个狠的,以后你那些弟弟都长起来了,说不定还有多少明枪暗箭的,都往你身上招呼,针对你呢。” 太子扬眉看贾赦。 “你还别不信啊。就我家老二,我母亲偏疼他,他文武,哼,哪样都提不起来的,还时不时地觉得他比我行,要和我比个高低呢。” “你家老二的婚事定啦?” “应该差不多了吧。我没理会他的事情。” “恩侯,孤觉得那王家女,不适合嫁去荣国府。” “嗯?为什么?” “你想啊,王家开始是要把长女嫁给你。你有爵位,还有你哪样,都比你弟弟强很多。嫁不成你,就嫁你弟弟,王家图的是什么?还有王家女嫁进荣国府后,能甘心吗?要是她在你母亲跟前挑事,张氏就难做了。到时候,你怎么面对太傅和张瓒?” “是哦,我得赶紧地和我父亲说。也不知道这两个多月,婚事议到什么地步了。” “就是小定了,也得退了。不然,荣国府的内宅,以后没消停的时候。你和荣国公好好说说,他会明白孤的意思。” 太子这话,就是利用前世的了。 “好。我今晚就和父亲说。” 贾赦对太子作一揖礼,谢过太子的关心。然后转着眼珠,又继续说起宫里的事情。 “明允,那些小内侍的事儿,还有娈童事件的背后主谋,依我看啊,我就觉得是惠妃。” “理由?” “直觉啊。” 太子赏贾赦一对白眼。 “我和你说,你看是不是这样的。惠妃原来是淑妃,四妃里面的第一人。为啥被贬成惠妃,不就是对你下手过吗?她为啥敢,一是她生了俩皇子。现在二皇子都十六了,文才武略是比你差,可他舅舅厉害啊。边关多少将士呢?要是换个人敢对你下手,圣人前年不把她不抄家灭族了,也一杯鸩酒了结了她的。” 贾赦说的有道理。 太子不为所动。 “证据,证据呢?没有证据,父皇不会动惠妃的。” “嘁,就是有了证据,圣人也不会怎么着惠妃的。除非,除非有人能替得了惠妃的哥哥,能替代她哥哥去守边。” 贾赦的一双大眼,黑白分明,黑眼珠如耀眼的宝石,滴溜溜地转。 “明允,你别想这事儿了。我能猜到的,圣人肯定也早猜到的。你看吧,等换了边关守将之后,圣人如果打发惠妃去冷宫,或者惠妃暴毙,嗯,不会去冷宫,也不会暴毙的。为了俩皇子一公主,应该是惠妃染病卧床,然后……嘿嘿,嘿嘿。” 太子沉默地点点头。 昨夜,太子已经翻完了原身所有的记忆。 ——圣人和太子这一对父子,说是相依为命,可也没耽误了圣人选秀,生皇子、公主,封妃。 圣人十六岁大婚的时候,除了十五岁的正宫皇后,宫里只有几个贵人。圣人和皇后感情好,他又拿定了主意,定要先有嫡皇子了,再生庶子。可惜皇后生的第一胎,皇子倒是皇子,可很快夭折了。跟着生的二胎都是公主,也都没站住。为此,太皇太后没少和孙子辩驳,皇室与士大夫的不同。不过总算是最后,有了成贤太子立住了。 等皇后去世一年以后,太皇太后张罗了选秀。选上来一些不错的世家贵女,圣人也都是予贵人的封号起步。 惠妃是那些贵人里面,第一个生子封嫔的。三年后,惠妃又生了一个公主,而后再生了一个皇子的时候,晋升为淑妃。 圣人的后宫里,圣人以妃嫔的等级,来酬劳生皇子、生公主,为皇家开了枝、散了叶的女人。 只有一个是例外的——贵妃,圣人生母的亲侄女。除了贵妃,其它的所有妃嫔都是因子晋位。 现在的宫里: 太子今年虚二十岁,正宫皇后所出。 惠妃所出的二皇子十六岁,大公主十三岁,六皇子七岁。 德妃有三皇子十岁,二公主七岁。 贤妃有五皇子九岁,三公主五岁,五公主不到周岁。 早年逝去的曹嫔,遗有四皇子十岁。 成嫔有四公主五岁。 才进宫没几年的甄贵人,是小选进宫的宫女。承宠以后,被封为答应。但因她祖母,做过圣人的精奇嬷嬷,怀孕的时候,圣人把她从答应提升为常在。等她生了圣人的第七子,圣人按例晋她为贵人。 不过看甄贵人现在得宠的势头,七皇子已经六岁,又开始读书了,晋升为嫔,是迟早的事情。 惠妃所出的二皇子,今春十六岁了。圣人早选好了正妃,就等太子大婚后,就给二皇子完婚。 至于惠妃算计太子的事情,具体是什么,太子也没有在原身的脑袋里翻出缘由。反正圣人的处理,一是换了内务府的管事;二把淑妃贬为惠妃,同时也剥夺了她和贵妃、德妃、贤妃一起执掌的宫权。三是除了年节等大日子,无召,惠妃不得出宫。要不是惠妃的长春宫里面,还住了常常被圣人宣召的甄贵人,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冷宫。 过去这些年,淑、贵、德、贤四妃,共同执掌宫务。现在四妃的排位,也变成贵、德、贤、惠了。虽贵妃无子无宠,但有圣人撑腰,还有太子外甥摆在那儿,宫务还是贵妃的意见为主。 贾赦的话,也不能说没有道理。惠妃遭了圣人的嫌恶,要是二皇子不能更进一步,她后面的日子,只有困守长春宫等死了。 “恩侯,你说圣人会派谁家,去接替北边的镇北侯呢?” 贾赦摇头。 “反正不会是我父亲。他身体不好,我敬堂哥又从了文。贾家现在青黄不接,没有能去北边带兵的人。我倒是想去,可资历不够,圣人和满朝文武,也信不过我。再说了,我父亲还掌着京营呢。” 第310章 废太子14 太子沉默,良久以后才缓缓说道。 “恩侯, 这些, 咱倆现在只能看着别人做。就是孤大婚后, 从观政变成听政了,也只能看,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就像你想去北边领军,圣人和朝廷不相信,我对朝政发言,也是一样的。这些先放放, 咱们管不了, 就先不想。来, 恩侯,你给孤说说你在江南的事情。重点是你在南风馆里, 都遇到啥尴尬事儿啦。” 贾赦:…… “明允, 你这样可不好,不厚道啦。我还是为你去的呢。” “嘁,好像你刚才抱孤,就厚道了。东宫那些属官, 还不知道怎么想孤呢。” “哼。今早那些人看我的眼光就不对。” 贾赦说着就攥拳头,想往炕几上砸, 可茶点放的太满,没落拳头的地方, “砰”地一声闷响, 砸到自己大腿上。 太子听声, 都为他疼的慌。 “那你刚才还来那么一出儿?哼。” “玩笑,玩笑。怎么俩月不见,你开始小心眼儿啦。” “孤从来都是小心眼,是你心眼太大。要不然,孤干嘛打死那些内侍?哼。” “哎,明允,明允,是我错啦。”贾赦赶紧道歉。 “可你遇到事儿,怎么啥也不说啊?!” “说?怎么说?”太子翻白眼给贾赦。原身可能也是因为被下药,愧与旁人说起,自己一堂堂的太子殿下,居然被东宫里的小内侍反复下春/药,还不够丢脸的呢。可正因为原身没和任何人说这事儿,采取的应对法子是,来一个打死一个。然后,等到娈童的事情爆出来,贾赦见太子把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一瞒就是几年,以为太子不再信任自己。伤心之下,把和太子的一起长大的十几年,尘封了。 “明允,你一直说把我当朋友,唯一的朋友。你不说,我就真的是误会了,误会你是好上这调调了。要不是这事儿爆出来,你就是事后把那娈童打死了,圣人会怎么想?滴水穿石,还能有你的好吗?你说了,我才好帮你。就是我帮不了你,还有我父亲,我岳父呢。” “好。以后都告诉你。恩侯,谢谢你。”太子诚恳道谢。思索了一会儿,再开口却谨慎了很多。 “恩侯,你便利的话,找人帮孤查查内务府的人。东宫的人就这么几个人,孤听说开销却不小。要是你能看到查到那些奴才官员的家底账目,孤是说,他们在内务府当差以前,和到内务府之后,现在的身家,就最好了。” “明允,你是怀疑他们中饱私囊了?” “嗯。你看看你家的管家,就知道了。” “我家的赖大总管,几辈子都做荣国府的管家。他要是有私的话……” “你去他家里看看就知道了。” “好。” 说着话呢,有小内侍过来问,“太子爷,御膳房打发人来问,您是在圣人哪里吃饭还是在东宫吃?” 贾赦皱眉,“你还真的跟圣人哪里混饭吃啊?” “对。告诉他们,还是在圣人哪里吃。” 小内侍应了一声走了。“恩侯,走,咱倆去上书房吃饭去。” “喂,喂……” 太子站起来抬脚就走,贾赦自诩步子大,又加快倒腾。可太子的腿,也没不他短多少。俩人一前一后,如流星赶月。看到的这俩的,赶紧该施礼的施礼,再抬头,人影都不见了。 俩人从乾清宫的后面穿过,从养心殿的后头绕到前面。到了养心殿的院子,太子站住脚,贾赦才赶上来了。 “殿下,殿下,你这快的……”贾赦有点儿气急,“你这两月都练什么了?” 太子一笑,指使小内侍往里给圣人禀报。 魏九听了小内侍的传话,苦着脸给梁九打眼色。恰好圣人抬头看到了。 “魏九。” “圣人,奴才在。回圣人,太子爷带大公子,过来用午膳了。” 圣人无奈,把手里的折子撂下,对贾代善说:“老贾啊,你看看,咱倆消停地吃顿饭,都不成。让他俩进来吧。” “圣人,太子是和你亲呗。要成家了,越发舍不得亲爹了。” 这话圣人爱听。 “唉,”圣人假装叹气,“越大越黏糊了,这娶了媳妇可怎办?!” 贾赦俩多月没见圣人了,一进去,赶紧先大礼参拜圣人。 “恩侯啊,起来吧。” “谢圣人。”贾赦爬起来,又给自己亲爹行礼。 就见太子在扶着贾代善,“荣国公,孤可不敢当您的礼,父皇让孤以长辈礼,拜您呢。” 圣人一摆手,“老贾啊,要不是你救驾,那来的朕的今日。早说过了的,你不用与成贤见礼的。” “圣人,礼不可废。凡事必须依礼而行,天下才有规矩。” “好,好,知道老贾你,比朕还重视规矩的。” “恩侯过来坐,这俩多月,看着好像还结实了一点儿。” “回圣人,臣日日都有练功,未敢松懈。” “好。老贾啊,恩侯这孩子小时候好好的,越大越像你,跟朕都疏远了。还是小时候可爱。” “他那是不懂事,才和太子动手的。” “父皇,儿臣才和恩侯比划过。” “谁赢了?” “谁也没输。” 圣人笑,“恩侯又让你了。对吧?” “没有。”太子闷声闷气,左顾右盼。 圣人和贾代善都笑,太子虽说也用心练功,但照贾赦,还是差了许多的。 梁九指挥小内侍摆膳。 贾代善父子与圣人父子一起用饭的时候多了去了,四个人喜欢什么,各自吃什么。贾赦饭量大,那三人吃的少。贾赦只好快快把碗里的饭,往嘴里扒。 圣人放下筷子,又端起半碗汤,一勺一勺慢慢地舀,一小口地一小口地啜。 “恩侯,慢点吃。细嚼慢咽。” 贾赦点头,放慢吃饭的速度。 等贾赦放了碗了,圣人才把那半碗汤撂下。 “成贤哪,你看看你,父皇让你和恩侯在东宫吃,你偏过来,带的恩侯都没吃好。” “圣人,臣吃好了。”贾赦赶紧表态。 太子站起来,给圣人行礼,“父皇,儿臣回东宫了。晚上再来。” “随便你吧。” 圣人无奈地挥手了,看着太子和贾赦行礼要走了,不放心地加了一句。 “才吃了饭,慢点走。” “他俩啊,唉,就得您操心呢。也就是圣人您啊,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太子教导的这么好,恩侯也跟着像个样子。” 贾赦早早就离了东宫回荣国府。晚上一大家子人,吃了一顿团圆饭。贾赦把妻子、儿子送回东院,去荣禧堂的书房找贾代善。 “父亲,二弟的婚事怎么样了?” “原准备等你们回来就落小定的。怎么,太子有什么说法?” “太子说,二弟不适合娶王家的长女。王家女先与儿子议亲,儿子将来有爵位。二弟至今在科举上尚无建树。王家仍要以长女嫁进来,怕是以后妯娌间不好相处啊。” “这话我已经和王统制说过了,唉,他执意结亲。” “父亲,王家要图荣国府什么呢?以王家的嫡长女,嫁进任何一侯门,做宗妇都行的,怎么非要嫁二弟?” “军权。” 贾赦吃惊地瞪大眼睛,“父亲,军权?怎么会?” “王家二子王子腾,看起来是个有出息的年轻人。王统制旨意要结这门亲,就是希望我能照顾他儿子罢了。” “父亲,那以后的内宅?” “你母亲喜欢王家女,要不是圣人给你你赐婚,这门婚事是给你看的。现在给了你弟弟,你母亲多少也心里舒服些” “父亲,母亲对张氏本就颇有微词,要是再给二弟娶个母亲喜欢的、王家的嫡长女进门,这内宅从此不会有安宁的时候了。” 贾赦顿了顿,望着父亲,面容坚定起来。 “父亲,二弟要科举,要走文官的路子。要是母亲和王家女联手,排斥张氏,张家的同年、学生,遍及朝野,怕二弟讨不到好去。父亲也不好插手文官那边的,最后还是二弟为难,不如就换一家吧。” “赦儿,你不明白,贾家执掌兵权太久了。要趁这差不多了,赶紧放手。莫要等圣人猜疑了,那时候就晚了。” “圣人怎么会猜疑父亲?贾家对皇家是忠心耿耿的。兵权是贾家立身根本,放了兵权,岂不是任人宰割。” “父亲,放了兵权,我们在皇家眼里,就是无用之人啦。” “赦儿,贾家先祖跟着太/祖打天下,得了这爵位。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为父的荣国公,就是圣人恩泽。你将来,但愿如圣人给你取的字,恩侯吧。无论如何,爵位再传几代,有也等于无。必须要先为瑚儿他们打算啊。这治理天下要的是文臣。荣国府要不转文臣的路子,三五代之后,就要脱离一流世家了。” “父亲,儿子以为,您不着急把军权转手的。太子顺利继位,儿子自然要接您的京营节度使。瑚哥儿,以后有我岳父、我舅兄教导,就是科举有成,也是要二三十年以后呢。等他在朝廷立住了,总要四五十年。要是不成,瑚哥儿有爵位、有兵权,也有时间给下一代。” “赦儿,”贾代善拧眉,“为父担忧的就是,就是太子能否顺利继位啊。” 贾赦笑得灿烂,“父亲,要是太子不能继位,贾家、张家怕是都没有以后了。您现在放手兵权,太子更少了依仗。” 第311章 废太子15 “赦儿,为父从来不是太子的依仗, 太子的依仗只有圣人。你们一定要明白这点。” “父亲, 圣人信任您, 圣人和太子是一体啊。您怎么不是太子依仗了?” “如果太子违逆了圣人, 或者圣人不让为父出手,为父自然不是太子的依仗。” 贾赦像不认识自己父亲一样,目瞪口呆。 “父亲, 你不帮太子?” “兵权是圣人交与为父的, 为父只忠于圣人。” 贾赦傻了一般,整个人前一刻还如郁郁葱葱的青松,这一刻, 像极了经霜的独根芦苇。 好一会儿,贾赦才缓过神说话。 “父亲, 我岳父也会和你一样吗?” 贾代善点头。 “他忠于的是朝廷社稷, 心里想的是天下安稳,然后才是圣人。为父与他次序不同罢了。” 贾赦有点脑子拧劲儿,“父亲, 那儿子和太子, 您和圣人不管我们啦?” “你们听话, 就是好儿子, 就管。你们忤逆, 就是孤家寡人, 就不管了。” 贾赦绷着脸, 眼睛转来转去的, 突然他就像久旱遇到甘霖,恢复了往日的明朗的笑容,声音里也多了一分自信。 “父亲,您说的不对。” “哦?哪里不对?” “父亲,您握有京营,太子才有和惠妃母子对抗的依仗。惠妃要不是有镇北侯撑腰,哪里敢对太子下手?!要是您现在弃了兵权,那就是圣人要废太子了。” “胡说。圣人现在怎么会废太子!” “现在不会,那么将来呢?” “赦儿,圣人冲龄践祚,三四十年,什么没见过。只要太子好好听话,听圣人的话,听太傅的话……” “所以啊,父亲,儿子明白了。在圣人仍让父亲执掌京营的时候,圣人是没有要废……嗯,圣人还是信任太子。父亲您就是太子在军权的依仗。什么时候圣人收了您的军权,就是……嗯,不说不说。但,要是您的京营节度使,圣人交给儿子手里,这些都没变,是吧?您看儿子这样想对不对?” “傻儿子,”贾代善敲了贾赦脑门一记,疼得贾赦揉脑门。“父亲就是执掌京营,或是你以后执掌京营了,要忠于的也只有圣人。我们是圣人的臣子。你要想不明白这个,圣人不会让你从为父手里接京营的。” 贾赦:…… “赦儿,为父四十多岁了。这辈子圣人给了为父荣耀、权利,为父是只忠于圣人的。再一个就是要为子孙后代谋划。你二弟他天资有限,练武不会有出息,只好从文。瑚儿大了,以后最好也是从文。像你敬堂兄一样,有爵位傍身,还是二榜进士。你要是还想不明白,就回去好好想想。你二弟的婚事,为父会重新考虑。你回去吧。” 贾赦脑子里纠成一团,被父亲赶回去。不过父亲要重新考虑老二的婚事,那和王家的婚事就是不成了。 贾赦的话,确实使贾代善开始重新考虑和王家的联姻了。 自家后代以后从文,是为了避免降爵或没有爵位的时候,荣国公没落了。这兵权,能平稳交到赦儿手里,才是上佳选择。 妻子因张氏不是她选定的,在外人面前,看着是为圣人的赐婚,欢欢喜喜的。等他喜欢的王家女嫁进来,怕是内宅真的不能安稳了。而且,王家只嫁个女儿过来,自己就扶植王家的儿子,未免太便宜王家了。 再说贾代善回了后院,就与妻子史氏说起二儿子的婚事来。史氏一听丈夫不想与王家结亲了,这个自己看好的媳妇,不论是漂亮的模样、勋贵的出身、爽利的性情,嫁与长子,未来做侯夫人都成的。竟然要放弃? 史氏忍不住开口,“老爷,王家女做侯夫人都可以的,配政儿,真的是一门好亲事。不说这亲事议了这么久,就是舍了王家女,哪里再给政儿找这么好的亲事来?” “夫人,政儿以后要科举的,从文。还是要岳家能帮衬他一二才好。” “张家难道会不帮衬政儿?”“张家三个儿子,不说张家自己的儿孙,就是赦儿那里的瑚哥儿,以及瑚哥儿的弟弟们,都要靠张家的。就是能顾得上帮衬政儿,会把政儿放在心头的哪一角?夫人想呢。” 史氏皱眉,这样看,张家是帮不了政儿的。 “老爷,如今你在朝廷,是尚书、阁臣,还提拔不了自己的儿子?” 贾代善苦笑,“夫人,为夫是勋贵、武将,哪里能插手进了文官那边。若是为夫真能插手进去,怕是抄家灭门的日子也就到了。” “老爷说笑了,圣人信任着您呢。” “为夫也信赖大的。要是赖大敢擅自安插他儿子,做府里的管事,夫人你说,荣国府还会不会留他?”贾代善娶妻没多久,就独赴边关,留史氏在家侍奉祖父母、父母,所以,贾代善对史氏总含着几分歉意,想把事情讲得史氏愿意接受。 “唉,原想着去年办了老大的亲事,今年年底也可以把老二的婚事办了。这重新看人,还要选文官出身的姑娘。老爷,妾身与文官甚少往来,可去哪里给老二选合适的人?” “让老大夫妻休沐回去张家,先透露一二。过些日子是太子大婚,您不妨与亲家母再说说话。” 史氏略沉吟,便道:“还是老爷想的周全。就这样吧。” 夫妻商议好儿子的婚事,见天色不早了,就熄灯安歇。史氏心里还是不顺当,自然就睡不着。但她也不敢翻身,怕搅得自家丈夫睡眠,明日上朝没了精神。她哪里想到,躺在一边的丈夫,也是闭眼假寐。 贾代善此时正是思潮翻涌,在一点点地捋着东宫的事情。 古往今来,能顺利登基的太子有几人。赦儿被点去做太子伴读,老国公是一千个不愿意,最后还是得把赦儿送去。别看圣人现在把太子捧在心尖尖上,再过十年,待其他个皇子长起来了,圣人和太子为难的日子,才算来了呢。 如今在东宫里,弄出来这些陷害太子的事儿,只是一个开头吧。 唉!自己是圣人眼前的第一位、荣国府是京城勋贵里的第一家。这一切能不能延续,都在太子能不能顺利继位了。 休沐日,贾赦得了父母亲的吩咐,带着妻子一起坐车,去岳父府上。 小夫妻俩抱着大儿子,眉开眼笑的。 “夫君,母亲真改了主意了?” “自然。你和岳母好好说说,给老二找个合适的岳家,能教导老二读书的。他怎么也得考个举人,才好补缺。还有,姑娘一定要豁达、灵动、漂亮。” “夫君,您还操心弟妹的模样、性情?”张氏促狭,调侃自己的丈夫。 “母亲总要先见见人,才会给二弟定下的。要是个拘谨的、模样又一般的,母亲不会愿意的。性格豁达一点儿,以后也好与二弟相处。不然与二弟处不来,我们除了受埋怨,也落不到好。这人,让岳母选个能与你处得好的。” “嗯。听夫君的,谢谢夫君。” 张氏知道丈夫是为自己打算,才说动了公公。婆婆对自己,在外面看着,哪里都好,就是一些小地方,真是难伺候啊。难道儿媳妇,只有顿顿执巾、捧箸,站着布菜、添汤,才是孝顺?宫里的皇后,还不用这样伺候太皇太后、太后呢,一国公夫人,摆的排场比太皇太后、太后都大,哼。这些话,张氏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 与此同时,太后的慈宁宫里,郑家二房、三房的女人在和太后哭求。 太后虽不得圣人如对待太皇太后一般,但从心里往外说,圣人这样遵守礼法的人,做事还真是处处顾及了自己做太后的面子,没短了、缺了慈宁宫的奉养。 东宫的事情,莫九审出来,那娈童是二房和三房提供的家生子,圣人就让慈宁宫的人,缓缓地告知了太后。太后羞愧得简直没脸见圣人。托词要礼佛进香,斋戒了数日,没见圣人父子。 这才躲了几天啊,二房、三房的侄媳妇,就天天递牌子,在宫门外守着。只好叫进来。 “你们说,让我怎么向圣人开口求情。你们当家的挑的人,送去给南风馆调/教,然后再弄宫里来,这是构陷太子的重罪。圣人没有抄家灭族,已经是看在太皇太后的份上了。” “姑母,难道就看着二老爷他们父子去死?” “唉,”太后愁。“我在宫里想着,怎么能把郑家的女儿送进东宫,讨好太子呢。他们爷们就在外面,想这样的龌蹉法子对太子。太子是谁?是储君。是圣人捧在心尖尖上的。他们犯的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参与的人,已经有被抓了三族了。难道我想看着自己侄子、侄孙子被砍头?你们再这么进宫,着了圣人的眼,弄不好圣人会把你们都砍头” 这样的话,是太后身边的嬷嬷——太皇太后留给侄女的心腹人,在太后身边嘀咕了几天的结果。还有的话,就是吓唬太后了,惹恼了圣人,不仅没人庇护她自己的,还要牵连郑家被除爵的。 太后知道自己一死,郑家的下一代就没了爵位的。所以三日一次的平安脉,御医怎么说,她怎么养。看在太后的名头上,自己能多活一日,就能多罩着郑家一日。可是按二房、三房的作法,怕是不等自己闭眼,姑母教养圣人的恩情,就会被耗光了。她打定主意,这事儿,没脸向圣人开口,也不能开口的。 第312章 废太子16 太子大婚前夕,东宫闹出这样的事情, 知道的人, 都在观望圣人会怎么处置。 虽然案子是内宫审的, 但郑家、陈家都有人被抓了进去,还有人阖家、合族,甚至三族被抓的。圣人虽没下最后的处理结果,不少明白人,也都猜到圣人会怎么处置这些人犯了。 一时间,朝廷除了礼部和内务府, 必须要奏报与太子大婚有关的进程, 其它各部, 甚至阁臣,能处理的事情都悄没声地处理好, 能压的就先压下来, 都不约而同地减少面圣。免得圣人把淤积的怒火,发泄到自己的头上。 礼部和内务府为太子的婚事,筹备了三年多了。从太子满了十四岁,圣人就开始留意, 要给儿子选个最好的太子妃。那年选秀,不知道多少人家, 奔着太子妃而参加了选秀。圣人派出自己最信任的人,考察参选的秀女, 最后选中了石家的闺女。 圣人选中了石家的闺女, 用太后的话来说, 满京城再找不出比石氏更好的闺女了。这话,虽是说给圣人听的,可也从侧面证实了石家闺女的优秀。 在礼部和内务府,开始为太子大婚仪程扯皮了,石氏的祖父突然去世了。六十多岁的老将军,这个年纪过世,也算是高寿了。反正太子还小,石氏为祖父守孝也不耽误什么。 内务府和礼部继续扯皮。 最后终于确定了仪程。等石家出了老爷子的孝期,继续进行纳吉。顺利地走完了三礼。石氏的父亲,从任上往京城赶回的时候,染了风寒。这并不耽误纳征礼的进行。 可纳征礼后没几天,进行到钦天监占卜大婚日子的程序了,石氏的父亲,过世了。当时就有人提出,是不是太子妃的命格不好,才指婚就死了祖父,要请期了,又死了父亲。 圣人震怒,连着打杀了几个多嘴的内侍,又贬谪、罢黜了几个官员,才把这风儿,压了下去。 在石家父祖相继而亡的事情上,也就只有东宫的陈良媛占到了巧宗,得机生下了二个儿子。圣人虽然抱了孙子,迄止今日,也没有给这两个庶孙起名。也甚少提起过孙子。 圣人倒是时不时地提起,要太子大婚后,赶紧给自己生嫡孙。 太子得空就翻看原身的记忆,嘁,事无巨细,原身都记得。他看到有关那两个小孩子的时候,心里涌起无限的同情。那两个小孩子,因祖父的态度,影响了做太子的父亲。俩孩子在太子活着的、有限的几年、有父亲的时光里,并未感受到多少父爱。大的夭折,小的后来被圈禁,唉。 太子妃只比太子小了几个月,今年也是虚岁二十了。 这太子妃也是样样出色的姑娘,不然也不会被圣人选为太子妃了,这也是一个苦命的。太子不甘被圈禁而自戕后,太子妃因太子丧礼期间,唯一的女儿夭折,用一条白绫,了结了自己。 哎,这里不对,等等,太子妃生的是太子的第三女,黎良媛生的闺女,早夭没续齿。太子的长女、次女呢? 翻,翻,翻,太子累得发晕,才找到黎良媛生了太子的长女。而爆出来黎良媛有孕,是太子妃进门的第二天。 嚓,这是打太子妃的脸呢。 原身可不信,黎良媛早几天不知道怀了身子的。 打了太子妃的脸,结果是黎良媛失宠到圈禁的时候,没有下文了。 次女,是石氏的陪嫁丫鬟生的,比太子妃的第三女,仅仅大了十天。生在太子自戕前,然后被太子心腹,用食盒装走了。 ——这个,这个是后来的秦可卿? 嚓,瞧原身的这妻妾儿女,这个可怜的! 翌日,是东宫请平安脉的日子。太子吩咐六福——东宫的新任主管,去太医院请擅长妇儿科的太医来,给陈良娣、黎良媛和俩个孩子好好扶脉。 六福是圣人信任的人,既往在乾清宫当差,与太子也熟悉。听了太子的吩咐,立即安排人去办。 等傍晚时分,太子回到东宫,六福对太子禀报. “太子爷,陈良娣和俩哥儿都挺好的。黎良媛那里,太医怀疑是喜脉,可日子还浅,要过几天,才能确定。” “那就先按是喜脉养着。这些日子不用出来了。过十天再扶脉。” “是。”过十天再扶脉,才能出来?那黎良媛岂不是连太子大婚,向太子妃行礼都错过了! 算了,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没看在东宫凿墙开门的,圣人都没舍得说一句吗!到底亲父子,规矩到了太子这里,就不用讲了。 按六福的心思,他才不想来东宫伺候呢。三德子和他都是在乾清宫、一起当差了多少年的。也算是同甘共苦、相互扶持的兄弟了。三德子多倒霉啊!辛苦那么久,总算混到有小内侍服伺了,走到哪里也被人叫声三德哥、德爷爷了,却被打了板子,发配去浣衣局了。 太子大婚,圣人父子俩没事儿做,凡事都有礼部和内务府去忙。大婚的当日,太子一大早的,还穿着喜袍——成套的大礼服,过去乾清宫,和圣人一起吃早饭。 圣人看着穿戴一新、收拾得容光焕发的太子:高大英俊、文武全才,就要成婚了。 “成贤啊,你成婚了,以后就是大人了。以后你要帮着父皇分担朝政了。” “是。” “以后啊,你弟弟妹妹,你也要学着照顾他们了。” “父皇,有您,还有他们各自的母妃呢。”太子看圣人的脸色,赖赖地加了一句,“父皇,儿臣自己还要您照顾呢。” “成贤,你这孩子。你成大人了,父皇就老了,所以要你帮着管教弟弟妹妹了。” “好吧。儿臣一定像父皇教导儿臣那样,教导弟弟,照顾妹妹。” 圣人就欣慰地点头。成贤这孩子,样样出色,是可以给弟弟们做榜样的。而还有一点好处,答应了朕的事情,都会认真做好。以后那几个儿子,都可以交给太子管。这样,对那些孩子也好,自己也不用担心百年以后,成贤对他们不好的。 圣人感慨了一会儿,又想起孝慧皇后了。要是妻子活着,看到成贤今天娶妻,该是怎样地高兴啊…… 圣人想一会儿,伤感了。 抹扯了脸儿,撵太子回去东宫,去等太子妃吧。 迎亲这环节是内务府的大臣和礼部郎中出面,替代太子去迎亲。不用太子出面,太子在东宫等着就好。 虽然起了个大早,等太子妃被迎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太子被礼官指引着,虚张声势地踢了下轿门。然后,看着盖了绣花精致、繁芜的红盖头、穿着特制的、皇家大礼服的太子妃,被喜娘从轿子里搀扶出来。 高挑窈窕,是太子的第一个印象。 太子手里被塞了一段红绸,内务府有专门的官员,指引着太子向前走。红绸的另一端,在新娘子手里。俩喜娘扶着新嫁娘,跨马鞍,跨火盆,然后,然后—— 没有拜天地,没有拜父母,没有夫妻对拜,神马都没有,就这么直接入洞房啦! 这婚礼仪式,神奇吧? 呵呵,怎么有点挺荒唐的感觉。 但这个就是礼部和内务府,扯皮了几年,定出来的婚礼仪程。 然后,更荒唐的是,把新娘子送入洞房的途中,还有太子的陈良娣,跪在新郎新娘必经之路的路边,跪迎东宫的女主人到位。 黎良媛?被太子禁足了,还没到十天,不给出院子呢。 俩喜娘,搀扶着新嫁娘,小声地提醒着门槛、转弯儿,心里都暗赞太子殿下的体贴,不仅走的慢,转弯和跨门槛的时候,还会略等一等。 洞房里的一切,都是内务府和礼部,扯皮几年的成果。所有的家具,都是红木的颜色。多宝架上的摆件,哪一处放什么,哪一样东西放哪儿,新房里挂什么画儿,被这些拿俸禄的官员,引经据典地讨论、辩驳,再报给圣人裁决,讲究多着呢。反正一眼看过去,都是浓烈的、饱和的色彩,喜庆的不得了。 像百子千孙帐,红色的,必须的。百子被,大红色的绸子底色上,绣了一百个神态各异、憨态可掬、活泼讨喜、穿肚兜的婴孩,那被子就平铺在、如小房间一样的千工床上。鸳鸯交颈的枕面,龙凤喜烛,就连镜袄,也都是红色的。 妥妥的让人心情亢奋、多巴胺分泌增多的布置。 新嫁娘坐到婚床上,喜娘把一杆喜称,递给太子殿下,示意太子挑盖头。 太子接过喜称,犹犹豫豫地伸过去,鼓足勇气,做好准备,挑开了新嫁娘的盖头。 噢,卖糕的,就是太子妃,也是一样的。 果然是千篇一律的新娘妆。 太子妃看太子一眼,眼波潋滟,却没传达出来什么情绪,就低下头。满头的珠翠,杵到太子的视线里。 挑开盖头,太子看到的是端庄的、标准的鹅蛋脸,弯弯的柳眉,凤眼,秀鼻,檀口涂得像戏台上要唱戏的。 飞快的一瞥,再就是满头的珠翠。 难怪原身的印象是端庄有余。太子妃哎,您这样,这样,怎么成?多少给个羞涩的眼风啊。新人喝了合卺酒,新嫁娘坐床,太子殿下出去敬酒。宗室长辈,要敬一杯;太傅和所有给太子讲过学的翰林学士,敬一杯;教过太子武艺的,以荣国公为首的武师傅们,敬一杯。 余下参加喜宴的文武百官,哦,你们慢慢喝吧。太子殿下?不敬酒了,回去了。 太子在喜宴要怎么做,也是礼部和内务府,定好的。 呵呵,好轻松,不用被灌酒。 第313章 废太子17 太子殿下出去敬酒了。 连个太子妃的眼风,都没得着的太子殿下, 在文华殿敬酒后, 带着六福, 慢慢往回遛达。身后跟了一串小内侍, 都是从乾清宫加派过来的。 圣人吩咐梁九,今天宫里人杂,别让人冲撞了太子。 梁九一想, 现从内务府调派, 未必顶用,把乾清宫歇班的,差不多都打发过来, 跟着太子殿下了。 路过御膳房,太子停下脚步, 六福赶紧上前一步。 “太子爷?”想吃什么, 您吩咐。六福等太子的发话。 “让御膳房做点清淡可口的粥水等,送给太子妃。” 太子的话音一落,六福指着身边的一个小内侍, “让御膳房上心一点儿, 赶紧地。” 那小内侍弯腰行礼, 应了个“是”, 飞快地跑了。 路过箭亭, 太子又停下来, “六福啊。” “请太子爷吩咐。” “六福, 你说太子妃她是不是, 是不是不愿意嫁进皇家啊?” “太子爷,您是开玩笑呢。满朝廷的勋贵、文官武将都算上,谁家闺女不想做太子妃啊!” “可孤看太子妃,没什么欢喜模样啊。” “太子爷,太子妃娘娘,那是、那是……”太子爷这话,六福可不敢认同、奉承着跟着往下说。不然以后太子夫妻相处的不好,圣人一定会先打杀了他。 六福急得差点咬了舌头,憋出来一句,“太子妃娘娘是端庄。对,是贵人的端庄啊。” 瞧六福,多会说话儿啊。 六福啊,就是个伶俐人。七八岁就净身进宫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个。有几个人,能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就爬到入了圣人眼的能干高度?除了三德子,也就是他了。二十出头,就能做东宫的主管。要知道,既往的东宫主管,都是四、五十岁的。 “端庄的过了,像神像似的。”太子殿下停了会儿,又说:“可孤不喜欢神像啊。六福,你有什么法子没?” 什么法子,太子爷,你可难为死奴才了。六福在心里叫苦。 可没法子也得想法子啊!不然自己的以后,说不好,也就是和三德子做伴的份。 “太子爷,奴才说给娘娘的奶嬷嬷可好?”太子妃娘娘带了奶嬷嬷,和四个贴身服侍的大丫鬟进宫。 “你说呢?” 哎呦呦,太子爷!我的太子爷,您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太子殿下带着人,敬酒以后遛达着往东宫走。走走还停留在箭亭这儿了。文武百官,够官阶的都在文华殿喝喜酒。诰命夫人们,还有内宫的妃嫔,在太后的慈宁宫,另一处的喜宴地喝喜酒。这两处和喜酒安排的,紫禁城的对角线。唯独圣人在乾清宫里,差不多是对角线的中点,等着小内侍,来回地报信。 “圣人,太子妃的嫁妆到宫门口了。” “圣人,太子妃的御撵进东宫了。” “圣人,太子殿下领了太子妃娘娘进了正殿了。” …… “圣人,太子殿下给太子妃娘娘叫了席面。” 这个好,小夫妻要能够好好相处,太子就该先照顾太子妃。 “圣人,太子殿下带着人,在箭亭说话呢。” 这个,圣人狐疑地看向梁九。 梁九赶紧说:“圣人,奴才去看看?” “去吧。”敬完酒,该好好地回东宫的了,怎么半道停留在箭亭了? 太子爷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站在箭亭那儿,望着柱子沉思。他不相信圣人会选择一个端庄,不,木讷到呆的太子妃。 照道理,太子是原配嫡子,和太子妃年龄相当的,人长得好,文武都拿得出手,没什么劣迹。就是“上”小内侍的事儿,也证明是有不轨之心的奸佞,构陷了太子殿下。 可太子妃连一点表情都欠奉,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 莫非今晚要奸/尸? 一想到可能面对的那种场面,太子殿下就不想回东宫了。自己又不是变态,还不是丑到没人要,堂堂帝国最闪亮的钻石丈夫人选,何至于呢?! 太子站在那儿不走,凝视着柱子发呆。六福愁啊,恨不能飞奔回太子爷的洞房里,问问太子妃,您为啥?为啥?太子爷哪里不入您的慧眼了啊? 六福正急得要撞箭亭了,就望到梁九带人,从远处过来了。 我的天爷啊,可算是来了救星了。 六福轻轻地往后退,脱离开太子的身边,向梁九一招手。 梁九就知道,这是太子爷有事儿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凑到六福跟前,听六福一说,梁九明白了,坏事在宫里的教养嬷嬷身上了。 “六福啊,你赶紧回去,去和太子妃的奶嬷嬷说。” “九爷,太子妃的奶嬷嬷,会不会信奴才啊?” 也是啊,那几个教养嬷嬷,可是在石氏身边待了几年的了。就凭他们阉人这上下唇一碰,不说信他们,太子妃的性子,也不是一句话,能扭转的。 真要是轻信了他们,那才是愁人的事情呢! 哎呦,这都是怎么选派的教养嬷嬷?没有亲娘,就是圣人再护着,也不行啊! 宫里到处都是坑。真的没说错啊。 前面的坑,坑了贵妃;现在这坑,是要坑太子夫妇吗? 梁九也想不出好主意,只好吩咐六福,“你先在这里看好太子爷。” 六福大喜,赶紧点头,“九爷你放心,放心。”他知道梁九要回去禀报圣人。 梁九回去,往圣人那儿一禀报,圣人气笑了。 自己的父皇妃嫔少,那是走的早——不算。不提历朝历代的后宫了,就是自己皇祖父的后宫,宫里有封号的妃子,就小几十个。自己励精图治,登基三十五年,先收复先帝的时候,失去的南疆和西北。现在天天又想着,怎么能让天下人都吃饱穿暖。而且宫里的就这么几个妃嫔,自己这么地克制着、清心寡欲地不偏宠年轻的贵人,不在后宫里多留恋,厚待生育有功的淑、德、贤三妃。可她们对自己的心尖尖,反而这样不上心。 不对,就是上了心的,才派了那样的教导嬷嬷,教歪了自己费心挑选的太子妃。 “哼,全都是坏了良心的。”为着这事儿,圣人一下子,把德妃、贤妃也打入另册了。 “魏九,你去东宫,把宫里派给太子妃的教养嬷嬷,都交给莫九。把太子妃的奶嬷嬷,带过来。” 想解了这扣儿,先看看太子妃的奶嬷嬷,得不得用吧。 “梁九,你去陪着太子,好好宽慰、宽慰他。把他劝回东宫去,别站在箭亭那风口了。小心吹了风。” “是。” 梁九和魏九,应声去了。 把人都打发走了,圣人一边心疼儿子,又一边觉得贵妃不能留了。自己给陈家体面,给贵妃体面,好吃好喝地养着她、供着她,可她就连这麽点事儿,都不能为自己分忧不说,还和惠妃一道地坑太子。 前几年,陈家二房的那姑娘,通过小选进的宫,还安排去了太子的东宫,就是她的手笔。自己看在母后的生恩,最后还是宽恕了她。 这回陈家和郑家勾搭,送娈童进宫,走的路子,还是贵妃在内务府的人,提供的方便。 圣人在心里给贵妃算账,一下一下地敲着御案。要是惠妃和贵妃,一下子都不留,动静是不是有点儿大了? 一个一个地来,比较好。 还有惠妃牵扯着镇北侯,应该先派人接了北疆的军权,派谁去好呢? 开国的四王八公,北静王的兵权好容易收回来的。不能再给他!其他三家,都带着兵呢。 贾代善有伤,不然他去北边,是最合适了。 宁国公府转文了,就他们家聪明,哼! 是缮国公府好还是柳国公府好? 圣人犹豫着,一时没定下合适的人来。又转念想到太子身上。 还是成贤聪明,看自己把成贤教导的多好!这孩子多机敏!就一个照面,就发现了太子妃的不对了。 可要是太子妃的性子拗不过来,委屈自己儿子,那可不行。 怎么办呢?圣人发愁。不然就把太子妃,降为太子嫔,再选太子妃? 还是先看看吧。但愿能拗回原来的样子。 稳坐在婚床的新晋太子妃,半阖着眼睛,端庄得如同木雕泥塑的神像。只有偶尔翕动的眼皮、颤动的睫毛,或许是在显示,她还有一点儿活气;也或许是在显示,她作为新嫁娘的、那一点儿的忐忑不安。 从几年前圣人指婚后,宫里立即就派了四个教养嬷嬷,到石氏的府上。当时是淑、贵、德、贤四妃,共同执掌宫务。表面上说,那四个教养嬷嬷,是四个人商量着定的,可实质上,真的是一人派一个代表。 宫规、礼仪,四个嬷嬷各有理解,各有侧重。几年的教导,生生地把一个灵动的美人坯子、圣人钦点的太子妃,教导成最端庄的大家闺秀。 咳,咳,是婆婆最爱的那款。 至于她男人——太子殿下是否喜欢,管淑、贵、德、贤四妃,还有嬷嬷,什么事情呢。 至于皇家私隐、忌讳,也就是贵妃派的萧嬷嬷,实在看不过眼儿了,偷偷地把自己知道的那些,仔细地提点给了太子妃知道。萧嬷嬷也没想到,自己这点儿的不忍心,最后救了自己的命,还让自己以后成为太子妃的心腹,内宫的第一人。 如果太子妃进宫以后,没有礼仪方面的差池,四个嬷嬷再回去淑、贵、德、贤四妃,不,现在是贵、德、贤、惠四妃那里,都能从主子那里领到一笔赏银。以后是继续留在宫里,到哪儿,对教导过太子妃的教养嬷嬷,别人都会礼让三分。要是出宫,怕是世家大族,要抢着重金礼聘呢。 谁家的姑娘,说亲的时候,加一句,教养嬷嬷是教导过太子妃礼仪的,都能攀到,高一点儿的亲事。 四个人都很高兴,直到她们被打发给莫九论罪,也没想到自己为何落去内侍监。 最忐忑不安的,是去乾清宫面圣的、太子妃的奶嬷嬷。 第314章 废太子18太子妃的奶嬷嬷,稀里糊涂、战战兢兢地跪在乾清宫的地砖上。 圣人说了二次起来吧, 她都没有爬起来。魏九看着不像, 示意俩大宫女上前, 把太子妃的奶嬷嬷扶起来。 “魏九,你去说。”圣人示意魏九。 魏九是个口齿伶俐的,他坚定地走到太子妃的奶嬷嬷顾氏跟前。 这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保养的甚好的脸上,不见什么风霜之色。头发梳着妇人常见的发髻,头上插着金簪、喜庆的绢花, 耳朵上是青金石的金耳环, 手上套着半分宽的厚厚金镯子。身上的衣服料子也不错, 大红色暗纹的双喜字团花图案,配着八幅的深栗色的挑线裙子, 脚上也是常见的绣花袢带鞋子, 看来和裙子是一块料子的。 倒是个喜庆、利索、又不出格的妆扮。 “顾氏,你知道圣人为什么选中石氏做太子妃吗?” 顾氏有些懵,很快脱口而出。 “是我家姑娘模样长的好、聪明、又有灵气。” 这个评语是圣人和太后,最后议定了要石氏做太子妃时候的评语。去颁旨的内侍, 悄悄说给石府里的人的。 魏九一顿,接着说:“太子妃迎进宫了, 聪明是要紧的,灵动是更要紧的。你明白什么是灵动吗?” “灵动是更要紧的?”顾氏自言自语了一句, 低头揣摩, 灵气和灵动有什么区别?先记着, 一会儿回去问姑娘吧。 琢磨了一会儿,顾氏有些困惑,就抬头怯怯地问魏九。 “宫里派去的嬷嬷说要端庄,这灵动和端庄?” 魏九发急,脱口而出,“你只说你是否明白灵动?” 顾氏点头。 圣人开口说话了。“魏九,你去送了顾氏回去,好好给她讲讲。” “是,圣人,奴才遵旨。” 魏九带着人送顾氏回东宫。出了乾清宫,魏九一摆手,跟着的人四散,拉开了距离。 “顾氏,你可知道为何找你过乾清宫面圣?” 顾氏摇头。 魏九着急。 “平常人家娶亲,除了新嫁娘不满意新郎的,可有新嫁娘板着脸?” “哎呀,魏九爷,您可是误会我们姑娘了。我们姑娘这些天,就没睡安稳过。给太子爷,做了一套又一套的内衣呢。还都是背着宫里嬷嬷做的呢。”顾氏一明白了走这一趟的缘由,立即就为自家姑娘叫屈。 “还给圣人也做了呢。就是不知道尺寸,都是往大了做的。” 魏九一听就高兴了。 “大了小了的,没什么所谓,明儿记得奉给圣人。圣人一定会心喜的。” “好,好。” 顾氏有心巴结,魏九也想把差事干好。太子爷不痛快了,圣人就不会舒服,他们这些伺奉圣人的,谁也讨不了好。 一路走着,魏九就把那四个嬷嬷,被送内侍监的缘由,告诉给顾氏知道。然后还把他知道的、能说的宫廷秘辛,捡出来一点儿,悄声也说了。 顾氏听完,谢了又谢,还添了一句。 “魏九爷,萧嬷嬷也对我家姑娘,看我,还是改不过来嘴。对太子妃,也说过一点儿。太子妃叮嘱过我们,进宫不能触犯了这些禁忌。” 魏九一愣,“其他三个教养嬷嬷可有说?” “这个,”顾氏晃头,“那得问太子妃了。” 魏九招呼个小内侍过来,吩咐了几句。 那小内侍立即连声应着“是”,“是”,跑走了。 魏九把奶娘送到东宫的新房门口,等顾氏进去了,他在门外给太子妃磕了个头。顾氏拿了一个荷包出来,万分客气地说:“谢谢魏九爷照应。” 魏九不客气地收了荷包,带着人回去复命。 新房里,太子妃在端坐,四个陪嫁的大丫鬟,在屋里守着。 “姑娘,姑娘。”顾氏急急来到太子妃跟前。 “奶娘。”太子妃轻掀眼皮,一眼就把顾氏的激动,定回去了。 “奶娘,慢慢说,才是什么人,找你去了哪里?” “我的姑娘,”顾氏喘口气,稳稳神儿,“你们都先去门口站着。” 顾氏吩咐四个陪嫁的大丫鬟。 为首的春杏,看一眼端坐的太子妃,见太子妃微微颌首,才带着另三人出去了。 “姑娘,”顾氏凑近太子妃。“是圣人,是圣人。召了奶娘去乾清宫。圣人让那个魏九问话。吓得奶娘我啊,”顾氏拍拍胸前。 “奶娘,是什么事儿?” “那魏九问我,知道圣人为什么选中姑娘做太子妃吗?姑娘,奶娘我只好把小内侍的话,回了上去。就是姑娘长的好、聪明、又有灵气。而魏九接着说‘聪明是要紧的,灵动是更要紧的。’” “他跟着还问我知道‘明白什么是灵动吗?’姑娘,这灵气和灵动?” 石氏略略皱眉,顾氏就把魏九在路上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姑娘,圣人是什么意思?” 石氏沉默许久,再开口的话音,颇为艰涩。 “奶娘,那几个教引嬷嬷,除了萧嬷嬷待我尚有良善。其他人,奶娘,我要是按她们说的做,太子爷……” 石氏艰难地咽下后面的话,但看着奶娘还等着自己的话呢,只好说道:“奶娘,我要是按她们说的做,我从此就是一辈子呆在冷宫了。” “姑娘,姑娘。”顾氏吓得去抓太子妃的手。 “我的姑娘,怎么会这样啊?” 太子妃展颜露齿,笑得格外明媚,话音里都是轻松。 “奶娘你放心,我想明白了。你叫/春杏她们进来,打水给我洗脸。” “姑娘?”顾氏还是没明白。 “奶娘,”石氏拉着奶娘的手,“圣人的意思,端庄是给外人看;他选中我,是我的灵气,灵活劲。我再这么端庄,太子爷就不会来我的屋里了。” 石氏的话音越来越低,透出紧张、害怕、羞涩。 “哎呦,我的姑娘,是这个意思啊。幸好圣人发话了,不然姑娘是……还不知道为何呢。” 石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不是圣人发话,是太子殿下发话了。今天这新房里,除了自己的陪嫁、俩喜娘,也只有太子殿下挑盖头的时候,和自己照了一面。喜娘是不会管这些的…… 太子爷,是不喜欢端庄的、绷着的?! 石氏由丫鬟服侍着,摘去满头的珠翠,洗去浓厚的新娘妆扮。她想了想,让丫鬟给自己梳了一个飞仙髻,簪上镶嵌红宝石的步摇、额饰。就着丫鬟捧过来的梳妆盒子,给自己化了一个桃花妆。又拿螺黛,把早晨喜娘给剃细了的柳叶眉,略加粗了一些儿,整个人瞬间看起来像是十六七岁的活泼少女了。 石氏放下螺黛,对着镜子微笑,想想又加深了笑容,露出编贝一样的皓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石氏满意地点点头。 奶娘刚想说,这样笑不端庄,就闭了嘴。自家姑娘聪明,做什么,都自有道理。 “姑娘还是这样笑着好看。”捧着镜子的夏荷,由衷地赞道。 屋子里的几个丫鬟,随着太子妃露出笑容,都感觉轻松起来,也跟着像太子妃一样地笑起来。 奶娘挨个笑脸看看,说道:“姑娘,还是这样笑着好。你们这么一笑啊,看的人啊,从心里往外,都松快呢。” 梁九带着人去箭亭,见太子爷,还站在箭亭那儿。不过这回变成垂目合眸,半低着头,沉思入定。年轻的脸,面容平和、安详,俨然是佛像一般,有种说不出的要脱俗而去的味道。 梁九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怎么能想着象佛像呢?可真的就是宝像庄严的味道啊。 六福就见了梁九大总管过来,赶紧挪过去。 “九爷?” “劝太子爷回去吧。”梁九说的笃定。他深信自己的圣人,只要圣人要做的事情,就没有不成的。 六福放重脚步,希望自己的脚步声,能惊动太子爷。可太子爷,半点反应都欠奉。 “太子爷,太子爷,该回东宫了。” 六福说了好几遍,太子才从沉思的模样,恢复了常态。 “嗯?六福,你办好了?” 六福略躬身,陪着笑,“太子爷,奴才哪有那本事啊,是梁大总管。” 梁九上前深施一礼,“太子爷,请回东宫吧。圣人叫了石氏的奶娘去乾清宫。应该都办好了。” 太子略点头,“梁九啊,你和父皇说,孤又累父皇操心了。” 梁九见太子松动了,赶紧说道:“圣人担心太子爷呢,怕太子爷在这里站久了,吹了风的。” 太子点头,“孤就回东宫。梁九,你带话给孤的父皇,让父皇放心。” 梁九赶忙躬身应了,侧身做出来一个,送太子爷起身走路的动作。 太子却转而又对六福说:“你这奴才,有点事儿,就给圣人添麻烦,要你何用?” 六福赶紧躬身,自煽了俩嘴巴,“太子爷,都是六福无能。太子爷,看在您今儿大婚的份上,就饶了奴才吧。” “哼。”太子不满,他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 梁九上前,轻声说:“太子爷,是派去的教导嬷嬷,只教导太子妃娘娘端庄着。” “那几个嬷嬷?” “交给内侍监了。莫九会查问,是谁让她们这么干的。” “梁九啊,你说太子妃一直这么端着,孤会不会宠妾灭妻啊?” 梁九呆了一下,等他醒过神,太子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是啊,是啊,太子会不会宠妾灭妻?还用问,一定会啦。梁九联想起前些日子,娈童那事儿,后背冒出冷汗来。 梁九从乾清宫,急急地赶过来,走得浑身发热,还冒出来一点儿汗。才在这箭亭,被风一吹,正觉得很舒爽呢。可凉飕飕的冷汗一起,他下意识地张嘴就要打喷嚏。 “啊”还没溢出嗓子眼,梁九赶紧就捂住嘴巴,憋了回去。要是惊扰了前面、才走出几步远的太子爷,是嫌自己皮紧了吗?! 第315章 废太子19梁九把自己的喷嚏捂回去,抽抽鼻子, 耸耸肩, 确认把喷嚏压回去了, 又深吸了一口气, 起身去追太子一行人。 不过才走了几步,梁九就发现,不用追。就跟上太子的内侍队伍了, 如果外人不仔细看, 都发现不了这些人的移动。 太子走的太慢了,一步挪不出半个脚掌。 急得六福差点脱口而出,“太子爷, 奴才背您回东宫吧。” 才踱到东宫的门口,就见御膳房抬着几个食盒来了。 太子望天, “六福, 什么时辰了?” “回太子爷,该是酉正时分了。” “去问问,这是晚膳, 还是孤吩咐给太子妃预备的?” 六福的冷汗, 就冒出来。心里想着, 最好是晚膳, 晚膳! 御膳房的内侍, 也看到太子一行人了, 赶紧站住, 给太子让路。 不让路也不行, 除了对皇太子的礼仪,还有一点,东宫的正门前星门,比较窄。窄到什么程度,比如说,俩彪型大汉,并排想走过去,都不可能。要是想找茬打架,绝对可以的。 六福不敢指使小内监了,自己紧赶几步过去问。 不幸的很,那答案,他都不敢和太子爷回禀。 梁九看六福尴尬在那儿,凑上前问话。知道了内情,只说道:“先送进去吧。” “太子爷,”梁九替六福回答,“太子爷,御膳房那些个糊涂人,今儿是忙晕头了。” 太子想想,梁九到底是大总管的,不好说梁九什么的。他只问六福说话。 “六福,我是什么时辰,让你给太子妃备席面的?” “回太子爷,末正的时候。” “你去,看看御膳房都准备了什么,要两个时辰。再问问孤的晚膳呢?” 六福应了一声,追着抬食盒的内侍去了。 “太子爷,奴才一会儿,就去御膳房查查。” “梁九啊,不用一会儿了,你现在去吧。父皇哪里啊,离不开您呢。” 太子的语气云淡风轻的,梁九却感觉,太子像是要打杀谁的前奏了。 “是,是,奴才就去,这就去。” 梁九躬身给太子行礼,退出太子的队列。指使身边的小内侍,回乾清宫报信,自己去御膳房,先问问吧。 从东宫的门口,到御膳房,挺近的一段路。梁九疾步赶过去,还赶出来一点点的白毛汗。到了御膳房,御膳房的厨子们,一见大主管来了,赶忙都撂下手里的正事,过来给梁九行礼。 梁九忙摆手,“都忙你们的吧。” 御膳房的主管赵九,匆匆从值房过来,一边走一边作揖。 “哎呦,我的梁九兄,今儿刮的什么风,把您刮到这儿了?” 俩人也一起做过事儿,熟的不能再熟。梁九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赵九啊,太子殿下末正的时候,给太子妃要了个席面,你们几时做好的?” “梁九,你还不知道我,得了信,就立即看着人动手。没用小半个时辰,我就看着那些小崽子们,装了食盒,抬出膳房了。这几天虽忙,事儿多,我赵九把谁往后排,也不会误了太子爷的吩咐哪。” “是吗?你好好查查吧,我才从东宫过来。刚才在前星门,遇到给太子妃送席面的了。还有,太子爷的晚膳呢?” “才打发人送去了,我看着人办的。梁九,不用你说,我知道太子爷,今儿不会去圣人那里吃的了。” “赵九啊,你这糊涂蛋。要不是看在咱们一起混了几十年的分子上,我就不跑过来和你说这话了。太子爷的晚膳还没送去哪。” 赵九给梁九这一席话吓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梁九你等等,你等等我,我立即就问了清楚的。” 梁九随着赵九去了值房,赵九打发小内侍,给老伙伴泡壶好茶,自己匆匆出去了。 再说太子爷进了东宫,先去了书房。 太子爷的书房,没传召,除了大公子,清扫都是捡太子不在的、黎明时分进行。 六福立在书房外面,心里那个急啊。我的老天啊,您让太子爷,可赶紧出来吧。 仿佛是老天听到了六福的祷告,太子爷呆了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 太子进去也没干啥事儿,把前些日子,大公子送他的“新婚礼物”——半盒子春/宫,一瓶外看精致的、内里是助兴的春/酒,揣着;想想,把原身攒的宫里的绘本,又是几卷绢本的春/宫,也揣着,出了书房。 “太子爷,”六福伸手, “拿好了。”太子把酒瓶给了六福,自己拿着盒子。 六福知趣,俩手捧着瓶子跟在太子后面。 太子妃的居处,是东宫的正殿,第四进院子。太子妃的卧房,也就是今儿的洞房,放在后殿的三进中的第二进东间。太子领人到的时候,给太子妃送席面的小内侍,刚退了出来。 太子一进屋,就感觉到屋里的气氛,与送太子妃进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太子妃虽然还在架子床那边端坐着,奶娘和四个陪嫁丫鬟,都是一脸的笑意,巧笑盈盈地迎上来。 “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看着抬过来的桌子,摆放的席面,不见有多少热气,心里说,这是自己来的巧。不然太子妃不得委屈在心里?进门第一天就吃冷饭冷菜! “六福。” “奴才在,把这个收了。你去御膳房抬桌热乎的来。” “是,太子爷。奴才这就去办。” 六福带着人,把席面原封原样地撤了下去。 没等六福跨出东宫的大门,梁九和赵九俩个,带着几个抬食盒的内侍过来了。 六福资历浅,辈分低,上前打躬行礼。 赵九抹了把脸上的油汗,急切地说:“别讲这些个了,我把太子爷的晚膳,送过来了。” 六福念声佛,“赵九爷,您老来的正好,太子打发小的去催晚膳呢。” 赵九感激地向梁九作揖。 “行啦,六福,你带人接进去吧。为老赵说几句好话,就说我梁九,会把这事儿给太子办明白的。” 梁九顿顿说道:“你赶紧送进去把。我们两个老家伙,就不去太子爷跟前碍眼了。” 六福又打躬,“谢谢梁九爷,谢谢赵九爷。小的一定把话带到。”领着人接手了食盒,抬去洞房了。 热腾腾的饭菜一摆,六福就瞥见才洗漱了的、自家主子的脸,松快了一点儿。 太子妃在俩丫鬟的搀扶下,过来对太子就是深蹲福礼。太子忙伸手去扶,太子妃就着太子的手,笑吟吟地起来。丹凤眼往太子脸上、含羞带怯地一扫,然后嘴角噙笑,由丫鬟扶着,慢慢地挪过桌子那边,和太子对坐。 六福赶紧给太子和太子妃斟酒。银制的精致酒觚,长身细腰,上口是大喇叭形状,下口是小喇叭形状。觚身是精致的龙凤图案,飞龙在上,团风在下。 等六福放下酒瓶,太子爷发话了,“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的。” 六福赶紧对太子妃的陪嫁一招手,把人都领了出去。 太子妃纤细的十指,端起酒觚。双目闪亮,凝视着这太子殿下。声音柔和,掩不住的紧张、娇羞和浓浓的尊敬。 “太子殿下,妾身敬您,愿太子殿下福寿安康,万事如意。” 太子也端起酒觚,“孤也愿你与太子殿下百年好合,早得贵子。” 太子妃手一顿,没想到太子殿下会这样说话。但看太子一本正经,两眼含着促狭的笑意,立即双颊飞红,桃花妆变成贵妃醉酒妆。 “可是这酒气太冲?太子妃未饮就醉了?” 太子满脸笑意,如春风般温煦。 “太子殿下。妾身……” “太子妃唤我的字——明允就好。太子妃可有小字?” 太子妃摇头笑着说:“先父说,留待太子殿下赐字。” 太子笑,“如此良宵,孤可得好好想想。不如先饮了此杯?” 二人一起举杯共饮。 “来,吃些东西压压酒。这些都是御膳房按例做的,你有什么喜欢的吃的,明儿打发六福去点。” 太子殷勤,太子妃配合,俩人边吃边饮,笑语盈盈。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吃到凉了,俩人也熟悉起来。这一天虽然俩人都没吃什么,也就吃了个五六分饱,就撂了筷子。 太子叫人进来,把饭菜收了,二人分开去洗漱。 太子拖延了一会儿才出来。一回来就见丫鬟都退了出去,唯有太子妃的奶娘,不知贴着太子妃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只见太子妃的双颊越来越红,一边点头一边应是。 奶娘见太子回来,躬身一福,轻拍了太子妃一下,退了出去,顺手掩上了门。 太子妃已经换下了大礼服,裹着一身大红的、显出玲珑身段的薄绸长袍。柔软的绸袍,贴在石氏的身上,可见远山峰峦起伏,纤腰不赢一握。 太子妃羞意怯怯,往太子脸上瞥了一眼。只一眼,就让太子觉得才饮的酒,往一个地方集聚去了。 太子晃晃脑袋,笑了自己一下。复凝神细看眼前的美人:长身裹着薄如蝉翼的红袍,脸颊绯红,不沾半点脂粉,口唇自然红润。半干的浓密秀发,挽成个简单的单螺髻,斜插着一根五凤衔珠的步摇。指肚大小的粉荧荧的珍珠,与太子妃的珍珠耳珰,一起映衬着太子妃的笑靥,如凝脂般的肌肤,反着幽幽的水润光泽。 龙凤喜烛欢快地跳着烛光,那句灯下看美人,说的就是现在了。 “庄姜差卿卿亦远矣。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孤以卿卿呼你,可好?” 石氏被太子夸得红了脸,觉得从心里往外,涌起一股燥热来。 “谢夫君赐字。”石氏略略一福,珍珠轻擦过石氏的脸颊。 太子只想用自己的手指,替了那珍珠。 太子上前,挽住太子妃的手臂,“卿卿,孤有好东西给你看。” 太子妃半靠着太子的手臂,吐气如兰,“是什么好东西?” “宫里珍藏的,还有专程从江南带来的。都是不可多的大家妙笔。” “是画?” “对。卿卿,太聪明了。”太子一手拿着装春/宫的盒子,一手半带着太子妃,往床前去。 没一会儿,太子妃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要重塑了,太子殿下要和自己共赏的是春/宫。这哪里是外面传说的温润如玉、正人君子的储君啊。偏这些绢画,是比外面的画工好。 偏这些画,娘亲昨夜给自己讲过。 偏江南的那些,也有独到的意境。 偏奶娘才还说,不要扭手扭脚的。 太子妃靠在太子怀里,觉得太子的手,所经过之处,都带起了一团火。很快地,她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如着了火一般,耳边是太子如琴音般的细语,一字一句,如小钩子,挠得她心痒。 “卿卿喜欢哪一种?嗯?良宵初始,不如孤和你一一尝试?” 第316章 废太子20 赵九的御膳房出事儿, 是圣人没想到的。 圣人一言不发地看着赵九, 赵九吓得磕头如捣蒜。 “圣人, 是老奴疏忽了, 老奴罪该万死。” “行了,起来吧,万死又如何?滚回去, 把事情办好了。再有下次, 你也不用再来见朕了。” “是, 是。”赵九磕了头,退了出去。 赵九和别的内侍有些不同,圣人出生的时候, 他被拨到陈贵人的宫里伺候,然后就一直照料圣人。直到圣人真正地掌权了, 他被圣人派去御膳房。今儿这事, 换个人挨几板子,还是轻的,最可能的是丢了御膳房的差事。 从内侍圈里的顶层落下去,以赵九的年龄, 东山再起是没有可能了。所以圣人抬手轻轻放过赵九,赵九自己是再不敢,轻忽了御膳房的差事。当晚送到莫九那里的人,又多了几个。 东方吐出一点儿鱼肚白, 太子怀里的佳人动了动, 换了个角度接着睡。太子却给石氏这一转动, 给惊醒了。 帐子里昏暗,太子力运双目,仔细端详怀里的佳人。真的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啊。要是一女人,在清晨妆前是美女,醒了以后一收拾,就是大美女了。 太子盯着石氏胡思乱想,小太子戳戳石氏。石氏迷迷糊糊醒来。 “太子爷?” “嗯?叫什么?” “明允。”石氏的双手,自然而然地搂住太子。 “卿卿,你又叫错了,该怎么罚?” “明允,我腰疼。”石氏娇娇地赖。昨夜她发现太子喜欢自己撒娇,这可和那些嬷嬷教导自己的正相反。亏着圣人叫了奶娘过去,说起来还是亏得是太子聪颖,一个照面,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妥当。 “是吗?”太子的大手,在石氏的腰骶部轻轻地按揉。 内力透过石氏的腰骶部,在石氏的身体里,转了两圈。石氏就觉得一种热乎乎的清爽,让自己顿时消除了疲劳。 “明允,你这事什么?” “保命的最后手段。”太子趴在石氏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如愿看到石氏吃惊的表情。 石氏瞪大凤眼,半张着樱唇。太子俯身,在石氏眼睛上一啄。毛茸茸的睫毛,在太子的唇间,刷了一下。痒痒的,太子轻笑。 “卿卿,孤若不能登基,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你明白吗?” 石氏眨一下眼睛,“明白。” 可现在这样子,是能谈这些的时候吗? “所以,这个,趁着这几日,孤不用上朝,你就要开始学了。不能给任何人知道,记得吗?以后,在后宫只能靠你自己,多加小心,别遭了暗算。以后孩子小的时候,也只能依靠你自己护着。孤要在外面争前朝、争圣人的心、争文武百官的心。” “明允,你放心,我会把后宫看好,把孩子带好的。” “呵呵,孩子啊。有在这里吗?”太子的手从石氏的腰骶部,滑向前。 石氏羞红脸,这人,这人怎么这样呢? 很快,石氏忘记了那小小的羞涩,不由自主地要努力跟上太子的节奏,向前飞奔。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到、在山路疾驰的马背上,一路颠簸得心都要跳出来的一瞬间,眼前白光闪现,她轻吟出声,痉挛着、箍住还在律动的太子。 良久,二人从激动中恢复了。石氏推推太子,汗津津的肩膀。太子散懒地笑,笑得石氏心里一跳。 “明允,是不是该起了?” “不急,今儿起得越晚,父皇越高兴。” “你,”石氏伸手捏太子的腰部。 太子一躲,按住石氏的手,“我是为你好,小没良心的。” 太子在石氏耳边,说了几句,石氏的脸色,立即就可以跟煮熟的虾子媲美了。 她看着太子,不知道太子说的是真假。 “卿卿,你不信我?”太子一脸受伤的表情。 信不信?该不该信?石氏狐疑地看太子,太子一脸诚恳地看她。 外间的钟,噹噹噹地响了六下。 石氏再推推太子,太子从石氏身上翻身下来。伸手给石氏按揉腰骶部,内力在石氏体内循环了两圈。抓了一件袍子裹到身上,用夹被把石氏裹了,才向外面喊了一句。 “进来伺候。” 后殿立即有了人声、人气,呼啦啦涌进来十几个人。石氏害羞地抓紧了夹被,自己赤身**的,怎么在这么些人跟前起床。 “抬水进来吧。” 几个大力内侍,进进出出,抬了几桶水去净室。太子只留了春杏一个,把其余的人都挥退了,石氏才在春杏的搀扶下,从床边站起来。 太子长臂一捞,把石氏连着夹被抱起来。 “给你主子准备衣裳。” 太子吩咐了春杏一句,抱着石氏进去沐浴。 纯洁的鸳鸯浴,太子的内力游走在石氏的经脉。 “还累吗?” 石氏晃晃头。 “起来吧。今天有的忙呢。” 石氏嗔了太子一眼,知道今天有事儿忙,还这样?! 太子也不再逗石氏,俩人穿好中衣,一前一后出来。 太子妃的陪嫁,涌上来给太子妃梳头打扮。太子的内侍,跟过来给太子梳头。俩人动作都很快,倾刻的功夫,就收拾利索,就差套外面的大礼服了。 “太子爷,早膳摆在外间了。”六福在门外禀报。 “好。” 太子伸手给太子妃,俩人拉手,到外间吃早餐。 随便垫了一点儿,漱口,搽手,再套上大礼服,俩人都带上正式的礼冠。 “走吧,先去乾清宫见圣人。” 太子殿下拉着太子妃的手,从六福、从东宫内侍眼前,淡然经过。 六福决定,以后把太子妃和太子一样对待。这紫禁城谁不知道,太子不准别人碰他啊,连手也不能碰。可现在,才一夜,就拉着太子妃走了。 圣人今日停了朝会。听到派去东宫的内侍,在太子夫妻起床后的禀报,他满意地笑了。太子不管春夏秋冬,寅正就起来练武,读书。指婚以后和自己一起上朝,然后今天晚了一个时辰起来,看来自己的嫡孙有希望了啊。 圣人越想越高兴,脸上就带出笑了。魏九伶俐地凑趣。 “圣人,听说太子妃,还给你做了内衣呢。” 圣人高兴,这话昨儿魏九就说过了,他再听,还是高兴。 太子夫妻来的很快。圣人有些紧张,略激动地说:“宣。” 及至看到太子拉着太子妃的手,跨进门槛,圣人的心才放回了地方。 太子妃想挣脱太子攥着的手指,怎么使劲,都没能抽出手指。圣人居中高坐,看着儿子儿媳手指间的互动,笑得开怀。好,好,看来新婚之夜,小夫妻过的完美。 走到跪拜的垫子前,太子松了太子妃的手指,对着圣人,三跪九拜。 石氏在太子的右后一点儿,跟着太子行礼*。然后给圣人敬茶,捧上给圣人做的中衣,还有两双布袜。 魏九上前接过太子妃的礼物,呈给圣人。圣人激动,伸手缓缓摸着。宫里不缺给他做衣服的人,可这是自己儿媳妇给做的。要是孝慧活着,收到儿媳妇给她做的内衣,定也会高兴的。 梁九在一边,大声念着圣人给太子夫妻的新婚贺礼,一双一对的都是好东西。像羊脂白玉如意一对,阴阳和合龙凤玉佩一对等等,就连桌屏,都是一对的。 梁九念了许久才念完,圣人说道:“明允,你带太子妃,去奉先殿祭拜祖宗和你母后。再回这里来,和朕一起去慈宁宫。” 二人一早从东宫走去乾清宫,拜见圣人后,领了一大堆的赏赐。这一会儿,再走回来,从东宫的前星门之前经过,去东宫隔壁的奉先殿。 清扫奉先殿的值守内侍,早早就准备好了祭祀香烛等。等太子携了太子妃过来的时候,六福接过东西,随着太子夫妻往后殿去。太子带着石氏,熟门熟路地跪在孝慧皇后的灵牌前。石氏跟在太子侧后跪下。 就见太子对牌位说话:“母后,儿子娶太子妃啦。带她过来,给母后您认认人。” 听得石氏毛骨悚然的。 然后,然后,太子磕头,石氏也只好跟着磕头。 “母后,儿子喜欢石氏,您也喜欢吧。请您保佑儿子早得嫡子、多得嫡子。” 太子说完话,回头看太子妃。 太子妃忙说道:“母后,儿媳会跟着太子一道,辅助太子,达成他的心愿。” 太子点头,回身又磕头,石氏也跟着磕。然后太子站起来,拉起石氏。 “走吧,下回有空,再来看母后。你也可以和母后,好好说说话。” 走出奉先殿的后殿,回到阳光中,石氏还觉得有视线,盯在自己后背上。 太子拉紧石氏的手,“莫回头。” 直到出了奉先殿的院墙了,石氏才觉得背上再无视线了。 “祖宗有灵,石氏,母后记得你的话了。” 平地上,石氏一趔趄,要不是太子抓的紧,石氏非得摔倒了不可。 “太子爷,您,您……” “真的,孤不骗你的。” 石氏要呆了一样看太子。“孝慧皇后不放心幼子,一直在宫里徘徊。后来圣人请了高僧,孝慧皇后就停在奉先殿里,她不肯离去的。” “真的吗?”石氏浑身发凉,觉得太子提起孝慧皇后,不像是儿子说起母后,倒有点儿外人的口吻。 “你放心,你和我是捆在一起的,孝慧皇后会保佑我们的。” 第317章 废太子21 太子妃不用太子去拉着了,她吓得手都发凉了。她快走两步, 和太子挨得更近了一点儿。 “太子爷, 您说母后, 母后还在这奉先殿里?” “是。”太子回答的笃定。 太子妃只觉得一股凉气, 沿着尾椎向上,直到头顶心。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她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只觉得、觉得凉气逼人。 幸好太子的手, 是干燥而又温暖的。 石氏歪脖仰头,仔细去看太子的脸。太子垂眸,双眼认真, 满脸诚恳。 “石氏,孤没说假话。不过你也不用怕, 你和我是一道的。孝慧皇后, 不,母后,她会保佑你的。” 石氏觉得不是自己耳朵出了事儿, 就是太子的脑子出了问题了。 太子实在没法子和她说明白, 他见到孝慧皇后的、魂体的事儿。 孝慧皇后, 对太子妃的打量, 甚至最后的犹疑、观望的态度, 都表明孝慧皇后, 对太子妃的不那么认可。 孝慧皇后, 应该还不知道, 她心心念念的儿子,被换了芯子、重生了。不然,孝慧皇后会像前世、整治二皇子那样,炮制自己吧? 太子觉得似乎有可能。 也是的,在原身的眼里,太子妃也没起到该起的作用。庶长子生病,太子妃按规矩,给请太医了,也例行去看视了。可她囿与自身与太子没什么情谊,对自己无子,而陈良娣有两个儿子,不说是嫉妒吧,也不能说内心是无动于衷的。 作为嫡母的一点点的不经心,对生病的庶子,尤其是身体软弱的庶长子来说,就是催命符。 太子希望用情义,能让石氏和自己一心一意,能让她起到太子妃的作用,把东宫看护起来。 “太子,妾身害怕。” “莫怕。”太子握紧石氏的手,“孤会护着你的。” 人老觉少,天刚放亮,太后就起来,早早也收拾妥当了。 圣人宫里生育过的、贵人以上的妃嫔,辰初就都带着孩子,来到了慈宁宫,等着呢。 贵妃和太后一样,都因为娘家的事情,忐忑不安,端着茶盏不说话。 跟着太后住的几个老太妃,都是生育过儿女的,儿女有夭折的、有站住的,今儿个,也都齐刷刷地过来了。几个老太妃,相互间小声地聊着天。 德妃端庄、寡言,揽着二公主,母女笑着看别人说话。 贤妃温婉、体贴,看着三公主和成嫔的四公主姊妹俩,凑在一起说话。 惠妃是圣人给了特旨,才出的常春宫。她身边的大公主,和母亲一样,绷直了腰,坐的直挺挺的。 唯有甄贵人,兴高采烈地,和成嫔说话,成嫔多是温和地点头附议。甄贵人自己个,妙语娇声,撑起了两个人的场子。 二皇子长的比较威武,听说更像身为武将的舅舅,镇北侯。六皇子和二皇子一母同胞,二皇子把弟弟紧紧地箍在怀里,不让他和甄贵人所出的七皇子,坐一块儿去。他怕弟弟和七皇子打起来,母妃失宠,弟弟不知道深浅,他可不能由着弟弟胡来。 三皇子和五皇子俩人,隔着四皇子说的热闹。四皇子识趣地把自己椅子,拉后了半个身位,人也贴紧了椅背坐着,不妨碍三皇子和五皇子聊天。 七皇子独自坐在椅子上,感觉很无聊,左右看看,想欺负四皇子吧,中间隔了二个位置。在太后的慈宁宫,他不敢下地乱跑。阿娘叮嘱了许多次了,在慈宁宫闯祸,圣人会打板子的。 太后喝了两盏茶,也不见圣人和太子夫妻过来。她回后头更衣,再回来,就对淑惠太妃、端顺太妃等老太妃说:“这都辰正了,怎么还不见人来呢。” 淑惠太妃的儿子,有亲王的爵位。所以淑惠太妃,在宫里的腰杆就比较直。 “太子新婚,小夫妻洞房花烛夜,起来晚些是应该的。” 端顺太妃的儿子也是亲王,现在是宗正,且她儿子一直和圣人的关系都不错,听及此言就笑着说:“听闻仪程,太子和太子妃,要先去乾清宫叩拜圣人,领了圣人的赏赐。再去奉先殿,叩拜祖宗和孝慧皇后。然后再和圣人一起过来。” 太后捶捶自己的腰,“人老了,从卯正坐到现在,都要僵了。” 端顺太妃脸皮一僵,自己比太后大了快十岁呢。 淑惠太妃却赞同地点点头。 惠妃和淑惠太妃同出一族。惠妃自然而然地接口说:“今儿事儿多,怎么也不该……总要早起一些。才是太子对祖宗的恭敬,对太后的孝顺。” 惠妃没说出来的话,一屋子的女人都懂。 太后点头,认为惠妃说的对。这太子妃,才进宫,就有当年皇贵妃的品相啦?一会儿,可得好好提醒提醒太子。 德妃就说:“太子最是孝顺的,只不过还年轻罢了。” 贤妃抿嘴笑,“有了太子妃,以后太子行事,就有章法了。” 成嫔只生了一个女儿,这样的场合,即便是问到她头上,她也从来都是抿着嘴笑。 可甄贵人不同啊,圣人现在最宠爱的就是她,她不仅有了儿子,肚子里可能还有了一个呢。 她笑着接话:“是啊,都要看贤良淑德的太子妃了。” 贵妃只默默看着,这些女人话里的套套,现在没人给她解说,她也能听明白了。不就是转着圈地说太子不敬祖宗、对太后不孝顺、鲁莽、行事无章法嘛。 圣人还宠爱甄贵人呢,让他来听听,他宠爱的甄贵人,给太子妃挖了的,是什么坑。 以后但凡太子有什么不好,就是太子妃不好,不够贤良淑德…… 陈贵妃低头,仔细打量自己的一双手。自己进宫小二十年了,从十指纤纤的豆蔻少女,如今眼角都可见细纹了。年轻的时候,自己的一双手,漂亮到谁都比不了的。如今呢,再怎么养护着,也不如以前好看了。 唉,好不好看的,又能怎么地呢。反正圣人,是不会来看的。自己就是在这深宫里,枯守的命。 都说圣人重情义,不过重的是死了的孝慧罢了。可要是孝慧皇后活着,这屋里的莺莺燕燕,会少一个吗?惠妃和德妃,可是孝慧活着的时候,就选秀进宫了的。 还都说自己有福。自己有什么福气,唉!圣人要是真的重情义,对母族也就不会是这样了。怎么也会对母族,有点儿什么格外的照应吧。二哥家的姑娘,自己费尽心力安排到东宫,都伺候太子了,就不能做个贵人、良媛什么的吗? 可怜自己那侄女啊!那么娇美的小姑娘,从见了太子,一颗心就在太子身上了。要是她晓得她的父亲、兄弟,为她,都折到这宫里了,她…… 唉!再怎么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应该是陈家,没有那个命,出个活着的太后吧! 这宫里,好命应该是孝慧皇后。人都死了。圣人还记挂着她,给她留着皇后的位置。可她真的是好命吗?二十多岁就撒手,生了四个死了仨,剩下这个,好容易娶了媳妇,还有这么多女人,各怀心思等着呢。 进宫了,想好命,难啊! 贵妃的心情落寞,她不知道圣人最后会如何处置陈家,会不会牵连了大哥一家,会不会牵连到自己。也许听母亲说的,自己顾好自己地活着。可自己在这深宫里,只能靠着想念过去在家的时光,挨过漫漫的、一个又一个的长夜。那时候二哥对自己多好啊!二哥不想自己进宫的,自己那时候要是听了二哥的话,坚决不进宫,或许父亲和母亲,也会同意的。 可二哥为何又把侄女儿送进来了呢? 自己那娇花一般的小侄女,还不像自己有个贵妃的名义,抬进宫里的。是小选进宫、是没名分地爬了太子的床,最后被那没心的爷俩,给扔到冷宫。 贵妃想到圣人父子,有时候是恨,有时候是怕,更多的时候是无奈。 看吧,看那从紫禁城正门,抬进来的太子妃,是不是真的有好命。 不过,就看这些人,看她们的说话,也够太子妃,喝一壶的了。 贵妃有些幸灾乐祸。 说道太子妃,一屋子脸上洋溢着欢快、祝福笑容的女人,都有些不服气。就太子妃的出身,这屋子里,有几个不比她高的。 可就她这个太子妃,才是从紫禁城正门抬进宫的。就是太后这继后,都没这个资格。一屋子的女人,除了太后,谁想到太子妃,都感觉自己失了体面。太子妃,从进了这宫城,就比她们体面。要是让太子妃如意了,她的体面,就要压制她们一辈子。以后还要辈辈地、压着她们的儿孙。 有儿子的妃嫔,心里都是什么想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屋子里的沉默,好像是一碗热水,被罩上了一个冰盆。只是每个人脸上的笑容,略凝了一下,然后都不减半分。转而说起昨天,太子妃的嫁妆来。浩浩荡荡的一百六十台嫁妆,其中有多少是皇家准备的,礼部下聘的东西,抬回来多少了。 这话题安全,所有的女人都加了进去。热热闹闹的,一扫刚才短暂的冷凝气氛。正说着话呢,外面传来净鞭声。有小内侍跑进来报信,圣人和太子、太子妃坐步撵,来慈宁宫了。 第318章 废太子22 除了太后, 慈宁宫正堂里的人, 都站了起来。几声净鞭之后, 是几个小内侍, 一边拍着巴掌、一边轻快地跑进来。见殿里的人都站立起来了,就分立到门口的两侧。 然后圣人的妃嫔和孩子们,伺候的宫女、内侍, 都各按自己的位置跪了下来。几个老太妃, 都到太后的一侧站好, 敛手低头,躬身地候着。 圣人神采奕奕,满脸含笑, 率先走了进来。他大步到了太后的跟前,给太后打躬请安。 太后满脸是笑, 似朵花似的, 语气轻快、亲热,“圣人免礼,快坐,快坐。” 圣人坐好, 才说道:“都平身吧。” 人数虽多,起身不闻半点动静,所有人都各自回到该坐的位子。二皇子早在小内侍进来的时候,就放了怀里的弟弟, 让六皇子回到他该在的位置。原跟着母妃的三位公主, 也回到皇子的那一排, 顺序坐好。 “母后,太子成婚,朕带太子夫妻,来给您行礼。” “好,好,好。” 太后笑着连说三个好,丝毫不见刚才的辛苦模样,仿佛那抱怨着坐僵了身子、等了一个时辰的,是别人。 太子和太子妃逆光走进大殿,俩人都是大红基调的大礼服。同样是高挑身材,一进大殿,凝聚在二人身上的目光,就发现太子夫妻,夺去了所有人的光彩。 太子略前了半个身子,步伐缓慢沉稳,原就是俊朗不凡的人才,今日的气象更迥异日常。一步一步,走进来的时候,连高坐的圣人,都感到了儿子不同早晨在乾清宫、不同寻常寻常的气势。 只见太子头戴九旒冕,身着的绛红色大礼服,肩上绣着金色的四爪蟒龙,胸前也是金色的四爪蟒龙的图案。两袖则绣有火、华虫和宗彝各三,背部绣山。 太子的礼服,只与圣人的礼服差了日、月等。但太子渊沉岳停的气度,使圣人感觉儿子一下子长大了。眼前的太子,使他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自己父皇也曾这样气度庄严地走过。不对,还是太子的气度,更胜先皇一筹。 太子妃紧跟着太子身后,头上戴着九翬四凤冠,身穿翟衣,满绣了鸾凤,身上的服饰也依例配有玉革带、大带、大绶、玉佩、小绶等等。 满殿人的目光,很快从太子身上转到太子妃身上。太子妃确实是好相貌、好气度,端庄沉稳,不急不缓地随着太子的脚步。单这份冷静沉着,就获得了圣人和太后的点头。 二人来到太后跟前,跪倒在早准备好的拜垫上,向太后行礼。 太后万分地慈爱,一边伸出手说:“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一边招呼人,把自己准备好的贺礼,端出来,赐给太子和太子妃。 太后拉着太子妃的手说:“真是个好孩子。几年前,圣人就为太子看好了你。总算是迎进来了。圣人,也只有太子妃这好模样,才配得起我们太子的。” 圣人点头,太后越老越会说话了。 端顺太妃赞道:“圣人好眼光,为太子选得佳妇。来日宗室指婚,圣人可不要忘记你弟弟的那几个。” 圣人点头允了,“顺太妃放心,明年选秀,朕会多留几个,也会为宗室多挑挑人。” 圣人的话,如一石入井,砸的他的嫔妃们人人怔忡,也激得她们心澜翻涌,却不能溢出一点儿涟漪与人前。 宫里多少女人了?给太子选太子妃的时候,圣人就留了几个贵人等,小选又挑了几个答应、常在;给二皇子选妃的时候,圣人还留了人。明年还选秀? 最不安的就是甄贵人。 她小选进宫,凭借祖母,好容易在圣人眼前站住了脚,得了儿子。现在肚子里可能还要再有一个,不论这个是男是女,自己都可以晋升嫔位的。可要是明年选秀,再进来官宦人家的女子,甄贵人摸摸自己的脸,心里泛苦水,自己二十三岁了,如何争得过、那些十五六岁的、像花朵一样鲜嫩的小姑娘啊。 惠妃从圣人进来,就是一幅安顺无害的样子。好容易等太后赞够了太子妃,放了太子妃的手,太子带石氏拜见几位太妃。太子妃只许一福礼,太妃也都或多或少地赠了见面礼。然后从贵妃始,太子妃只需半礼,贵妃也回了半礼。四妃以后到成嫔,就是成嫔给太子妃福礼,太子妃会半礼。甄贵人就要给太子妃行大礼了。 圣人这时候发话了,“甄贵人,依照成嫔行礼就好。” 甄贵人听了圣人眼,欢喜都要笑出来,恭恭敬敬地给太子妃行了礼。 然后就是诸位皇子和公主,给太子妃见礼。 都见过礼了,圣人站起来说:“母后,朕还要去与宗室见礼。” 太后赶紧说:“圣人去忙,把太子妃留下就好。” 太子假装舍不得,拉着石氏的手,对太后说:“皇祖母,孙儿把太子妃交给您,您可得帮着孙儿护着,别让人欺负了她。” 太后笑,“太子和圣人去忙,吃了午膳,就送太子妃回东宫。你放心,少不了你媳妇什么的。” 太子假装害怕,“皇祖母,石氏才进宫的呢。” “好啦,皇祖母一定会给你护得好好的。” 圣人高深莫测地一笑,留了自己的贴身内侍、乾清宫的大总管梁九,跟着太子妃伺候,自己带着太子、二皇子,轻轻松松地走了。 梁九眯着眼睛,笑得人畜无害,略弓着身子,站在太子妃的身后。 惠妃在心里叹口气,有梁九在这里,和圣人在,又有什么不同?! 太后在慈宁宫摆了几桌,拉着太子妃,要她坐在自己身边。 石氏推辞说:“皇祖母,孙媳怎么好坐在太妃前头。”硬拗着,在太后这一桌的末位坐了。 端顺太妃赞,“太子妃恁守礼了,莫拘束了。太后是稀罕你这孙媳妇呢。” 石氏笑着说:“就是皇祖母偏爱,也不敢坏了规矩的。” 淑惠太妃说道:“就知道太子妃是最重规矩的人,我们太后啊,是一大早就起来等着了。” “皇祖母辛苦了,孙媳敬皇祖母。” 太后端起酒杯,意思了一下,一桌的老太妃,也端起酒杯,陪着意思了一下。 因着梁九在,惠妃等人也只是各自闷头吃饭,谁也不肯开口。就是三皇子等人也安安静静的,仿佛嘴巴只是用来吃饭的。 太后觉得甚是没趣儿,草草吃了一些,就放下筷子。其他的人,不管老的小的,吃饱没吃饱,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内侍把席面撤了,每人都奉上清茶了。 太后开口说道:“昨儿一天,在这里宴客,今儿也认了人了,就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纷纷上来向太后行礼,太后笑着应了,只对梁九说话。 “梁九啊,你把太子妃好好送回东宫,可要告诉他,我这里没委屈他的新媳妇。别让太子不放心,以后舍不得让太子妃来我这里了。” 梁九笑着点头,跟着石氏出去了。 淑惠太妃最后一个离开,“太后啊,圣人是不信你,才留了梁九啊。” 淑惠太妃说完这话,如愿看到太后变脸,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端顺太妃等到淑惠太妃出来,嗔怪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哼,那老货,一辈子就仗着她有个好姑姑罢了。” “唉,都几十年了,你还是放不下这心气。” “这么个蠢货,居然要咱倆,给她行了这么些年的礼。哼!” “走吧,莫在这里乱说话了。你要这样,不如和圣人说,跟你儿子去住吧。” “我才不呢,我就要她看着我们有儿子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呀,哪一个过来不是她儿子,不得叫她母后?!” “哪一个和她亲啦?不过是给她一个面子。今儿圣人留了大总管,不定要呕死几个呢。” “你呀,你这脾气不改改,为子孙招祸啊。你好好地提什么太后早早等着,你闲得慌啦?那是太子妃呢。” “太子妃又如何?要是没儿子,还不是和先帝爷的元后一样。” “圣人重视,太子看起来对太子妃也上心,儿子是早早晚晚的事儿。” “是啊,早有儿子早放心,你说咱倆要是没儿子,在怎么样的出身,又能如何?还不是得去为先帝爷念经去。” 端顺太妃点头。进宫了,就得有儿子。成嫔就生了一个女儿,圣人还活着呢,见人都矮半截呢。更别提生了女儿的太妃了。 俩人原来在宫里,也曾斗得你死我活的。可当初先帝得了皇贵妃,她们这些人,立即就跟守活寡似的。然后,宫里的女人,一致结盟对付皇贵妃。可谁也没想到,皇贵妃逝了,她们是彻底成寡妇了。 从不到三十岁开始守寡,俩人这些年,都住在太后的偏殿里。在前些年,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每到先帝爷的祭日,都免不了骂她们几句,那么些个人,争不过一个人。 除了低头受着,又能如何。她们这些太妃,真的是未亡人,只能互相依靠。也逐渐把年轻时候的争斗,都搁开了手。俩人都到了岁数,可以跟着儿子去住的,可谁也不想出宫了。在宫里还有几十年熟悉的人,也算是有说话的伴儿呢。 第319章 废太子23 石氏回到东宫,却见到内侍监的监正莫九, 已经在东宫等了很久。 关于内侍监, 萧嬷嬷曾经给石氏提过几句, 知道监正莫九是圣人的心腹, 握着紫禁城的生杀予夺的大权。只要是宫里的内侍、宫女、乃至妃嫔等,都归内侍监监管,有违反宫规的, 也归内侍监责罚。 所以提起内侍监, 紫禁城里的人,没有不怕的。 石氏不知莫九的来意,不及换掉大礼服, 就去见莫九,比照着梁九对待他。 莫九恭敬地给太子妃行礼, 祝贺太子妃大婚, 说了一串的吉祥话。而后问起宫里派去的、教引嬷嬷的事情。 石氏斟酌着说:“四位嬷嬷都很尽心,宫规都教导的很详尽。” 莫九直截了当问道:“萧嬷嬷曾经和你说了一些宫廷秘事儿?其他人呢?” “其他人没有。莫公公,萧嬷嬷也是为了东宫好, 怕我不慎触犯了那些。” “可不敢当太子妃娘娘, 称小的为公公。您和太子一样, 叫小的一声莫九就好。” 莫九赶紧站起来, 给石氏行礼, 定要石氏改了称呼。然后指着身后站着的一个小内侍, 说道:“这个三才子, 先留给太子妃娘娘使唤些日子, 宫里的事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三才子相貌平平,是丢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类人。虽模样普通,人却机灵,莫九的话音一落,他立即跪下对石氏磕头,“小的听太子妃娘娘差遣,太子妃娘娘万福金安。” 石氏让三才子起身,对莫九的好意,她谢了又谢。 莫九就说道:“虽教引嬷嬷的事情,要回了万岁爷的。可娘娘要留萧嬷嬷在东宫吗?” 石氏赶紧说:“萧嬷嬷心细,要是能到东宫来,是最好的了。”萧嬷嬷可是这紫禁城里,对自己释放善意的第一人了。 莫九办好了差事满意地离开东宫。 石氏让奶娘给三才子安排住处,自己招呼春杏等卸妆。等换了简单的衣饰,石氏揉着僵硬的脖子,觉得整个人疲惫极了。 “娘娘不如躺着歇歇,让秋菊给您按按。”夏荷建议。 石氏点头允了,然后在秋菊的按摩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她觉得腿上沉重,恍恍惚惚地醒来,发现自己被太子搂在怀里。太子的一条长腿,搭在她腿上。怪不得觉得沉呢。 帐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石氏睁大眼睛,凝视着搂抱自己的太子。 太子睡的甚沉,宽额略凸,浓眉密睫,眼尾是微微向上的斜挑。和自己的凤眼眼尾,略有点像。通顶鼻,鼻梁挺直,悬胆般的鼻头,肉肉的。都说这样的面相是有福气的天额饱满,地台有方,有财有福的。 石氏失笑,都是太子了,可不是有福气嘛。 石氏忍不住轻轻地,从太子怀里,抽出一只手臂,伸出食指,在太子的鼻梁描摹。等她描摹到太子饱满润泽的红唇,想着昨夜这唇给自己的热烈,忍不住细细地摩挲。 太子张口,咬住了她的指尖。 石氏吓了一下,立即奉上甜笑,“明允何时回来的?” 太子吮着石氏的指尖,眉眼含笑,含含糊糊地说:“想卿卿了,孤就回来了。” 石氏立即羞红了脸,把手指抽出来。 太子搂着石氏,在她耳边悄悄说道:“听说莫九给你留了一个小内侍?” “是。”这样的事儿,太子是一定会知道的。“莫九说可以要萧嬷嬷来东宫。” “要来好。不然这宫里,你没个熟悉的人帮手,什么时候掉坑里,都不知道。那小内侍好好用,得空多问问。东宫的杂事,你不用管,丢给东宫主管六福好了。六福是御前的人,才派过来十来天的。” “好。” “东宫这些内侍,用不了几个月,圣人就会换一批的。你只照着规矩用人,莫想其它。” 石氏瞪大眼睛。 “圣人怕有人会带坏了孤。”太子咧嘴,无声地笑,胸部震动起来。 被太子搂在怀里的石氏,感觉到太子胸腔的震动,她无来由地觉得脸上发热 “卿卿,孤有三日婚假,明日是最后一天了,然后就要听政了。孤说的,你用心记着,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要问,然后要认真练习。” 石氏知道太子要和自己说什么了,她在太子怀里,闷声应了“是”,然后,太子开始传授口诀给她。 这对她是很新鲜的体验,她努力记着口诀,放松心神,注意力跟着太子的内力,在她体内游走的途径。 “就这样,也简单也不简单。如果你练习的时候,有人突然来打扰,一定记得慢慢收,不能心急。” 俩人在帐子里喁喁私语,奶娘顾氏守在门外。 春杏过来悄悄说:“顾嬷嬷,内侍监派人送萧嬷嬷来。” “你让冬梅,把我住的屋子隔壁,收拾出来给萧嬷嬷。” 顾氏看看渐晚的天色,该去叫太子和太子妃起来了。可太子有话,不让人打扰,她只能默默地守住门口。 六福领着送晚膳的小内侍过来,见顾氏站在后殿的门外守着,心领神会,把食盒送到偏厅,指使内侍备水。 最后一进,陈良娣搂着小儿子,看着大儿子满地跑着玩。从太子下令给大儿子忌奶,自己每天带着孩子,去花园里跑两个时辰,眼看着孩子强壮起来。 伺候陈良娣的大宫女进来,走到陈良娣跟前,悄悄地说:“良娣,前面还没起来,是不是先摆饭?” “好,摆饭吧。”没起来才好啊。太子妃能把住太子,就没空惦记自己了。 西边的黎良媛,已经确认自己又有了身子。她爱怜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这孩子来的太好了!太子不会因为迎了太子妃进来,就忘记自己了。太子妃终于在太子的协助下,慢慢运气一周天。太子等太子妃收势,往后一躺,心里说:“资质,资质啊。” 不是说太子妃笨,而是太子妃与林家那几个孩子,就是有着明显的差距。不,比林曼聪明的太多了。 “明允,累了?是不是我太笨了?” “嗯,是累了。卿卿可不笨,比孤当初学的快。”自己当初是自学,呵呵。 太子妃想想,俯身抱住太子的腰,把脸贴到太子胸前。 “谢谢你,明允,我一定会好好练的。” 软玉温香趴在二十岁的身体上,太子立即发现自己心猿意马了。 他轻笑着,抚摸石氏的背部,搂紧佳人,“卿卿,怎么谢孤啊?” 石氏不好意思地羞红脸,躬起身,想回避小太子。 “明允,不能白日宣……” “卿卿,天黑了啊。” 太子的动作很快,等石氏回过神,她发现,太子盘腿坐在床上,自己不着寸缕,骑坐在太子怀里。 “明允,你……”若是有镜子,石氏会发现自己的脸,已经鲜赤如血了。 “嘘,莫出声。外面有人。”太子咬着石氏的耳垂,轻声说着。 外面何时少了站着的人?!石氏差点咬到舌头。 太子呼吸的热气,喷到石氏的耳朵里,石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瘫软了。 太子把石氏搂近自己,“卿卿,这样谢孤,可好?” 等二人参罢欢喜禅,天已经完全黑透。 顾氏和六福俩人指挥内侍抬水,服侍太子夫妻洗漱、用晚膳。都忙乎好了,顾氏向太子禀报。 “太子爷,后院的陈良娣,派了人来,问何时可以拜见太子妃娘娘。” “几时啦?” “戌正过了一刻。” “派人去看看俩孩子睡没睡?没睡,就过来。不然,就明天再过来吧。” 顾氏出去了。 太子妃对于自己进门就当娘,早有准备。有啥法子,圣人指婚的时候,同时就指了其他人。这是在皇家,不可能让太子守着,等自己出孝期的。太子的内院,听说只有陈良娣和黎良媛,已经比一般的世家子弟好多了。 一会儿,陈良娣屋子里的大宫女,过来回话。 “太子爷,哥儿都睡了。” “那就明天早膳后,再过来吧。” 那宫女行礼后退了出去。 太子叫六福进来。 “六福,今儿可有请太医,给黎良媛诊脉?” “有,是喜脉。”六福觑着坐在太子身边,面色红晕、眼波潋滟、两眼都是情义、望着太子的太子妃,把“恭喜”俩字吞回肚子里。 “嗯。她这是第二胎了。在她屋子里伺候的人,经了一遭,都懂得的。照规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让她明早和陈良娣一起,过来拜见太子妃。” “是。”六福应了,赶紧退出去。 “卿卿,想什么呢?”太子好整以暇,看着太子妃不自然的脸色。 “恭喜太子爷。”石氏觉得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太子抓住石氏的纤纤玉指,在手里把玩。 “卿卿,东宫不可能只有嫡出的。” 石氏用力点头,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发酸、还有点疼。 “有了陈良娣生的二个哥儿,黎良媛要是能再生个女儿,咱倆就可以慢慢生嫡出的了。” “明允,你是说?”石氏蓦地瞪大一双凤眼,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光彩。 “孤答应你,就是你想的。不过,条件是要你帮着孤,把这仨孩子都护好。” “好。妾身一定做到。”石氏激动。 “大哥儿的身子有点软弱,孤让陈良娣给他忌奶了。每天去花院子里,玩两个时辰,最近看着好了一些。二哥儿,倒是挺好的。你每天多打发人照应着、多问问,那些照看孩子的奶娘和宫女,她们也会上心一点儿。” “好。”石氏扭捏一下,还是把心里的话问出来。 “明允,圣人说明年选秀?” “你担心东宫进人?” 石氏点头。 “你放心。东宫已有仨孩子了,还有陈良娣和黎良媛占位,孤以后只想要嫡出的孩子,圣人只有赞许的。当初,父皇和母后,可是连着只生嫡出的。” 石氏反手握住太子的手,“若得明允这样相待,妾身定不负明允。” 太子回给石氏一个肯定的笑容。 第320章 废太子24 第二日早膳后, 太子陪着太子妃到正殿坐了。陈良娣带着俩个孩子, 还有服伺的乳母和宫女一串人, 早早就侯在正殿外等着。 大哥儿不肯好好坐着, 一会儿就跑热了。 黎良媛缓缓地扶着两个宫女的手,从正殿的另一侧,走了过来。 大哥儿和黎良媛很熟了, 跑到黎良媛跟前站住。 “姨姨, 要生妹妹吗?”满是探究的眼, 望着黎良媛。 黎良媛捏住帕子,心里不高兴,脸上还不能露出来, 自己还欠着陈良娣母子的人情呢。 “是弟弟,不是妹妹。”黎良媛耐心地、柔声哄着大哥儿。 “是妹妹, 我有弟弟了。” 黎良媛不知说什么好, 都说小孩子眼尖,说什么就是什么,莫非这一胎,又是女儿?黎良媛的心, 沉重起来。 正殿里,萧嬷嬷在给太子和太子妃磕头。 “萧氏,你以后就跟着太子妃吧。太子妃初初入宫,你要好好辅助。” “是。谢太子爷、太子妃娘娘慈悲。” 萧嬷嬷跪地磕头认主。她死里逃生, 不只是庆幸自己当初对太子妃的那一点怜悯, 最后救了自己, 而是庆幸太子妃和顾氏都是有情有义的人。她知道自己再来东宫,就是捆到东宫的船上了,如今也唯有死心塌地、护着太子妃往前了。 太子叫了萧氏站去太子妃身后,让人宣陈良娣和黎良媛进殿。 陈良娣仍旧眉目温婉、表情驯良,打扮的中规中矩,乏陈可善,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几岁。黎良媛却好像是一朵春天盛开的鲜花,鲜润欲滴。 太子在心里皱眉,唉,智商不足是硬伤啊。这黎良媛是真傻吧?打扮成这样子,让太子妃怎么想你?难怪在原身的记忆里,这黎良媛会在拜见太子妃的时候,闹出有孕呕吐的事儿来。 太子妃昨晚得了太子的保证,在见到陈良娣和黎良媛的时候,满面春风,态度和煦地叫了二人起来,各给了两支玉钗,一对镯子,吩咐宫女给二人看座。 大哥儿自己走进来,跪在垫子上,吸溜着口水,说:“父王万福金安,母妃万福金安。”然后就呛到了。 太子忙招手,照顾大哥儿的嬷嬷,把孩子抱过去。 太子抱着孩子给他轻轻拍背,“大哥儿,不着急,慢慢说话。” 太子妃接过嬷嬷手里的帕子,给大哥儿擦口水,笑着夸赞大哥儿。 “我们大哥儿真厉害,能说这么多话了。” 大哥儿有点认生,但小孩子对成人的态度,有最直觉的感应。他觉得眼前这漂亮的母妃,是真的喜欢自己的,比黎姨姨看起来喜欢自己。 他伸出手,娇嫩可爱地说:“母妃抱抱。” 太子笑着把孩子交给太子妃,陈良娣捏着帕子,紧张得不敢吭声。她知道太子妃,不会自己的儿子抱过去养,可她怕儿子触怒了太子妃。 太子妃把大哥儿抱在怀里,给他搽拭嘴角的口水,皱着眉问太子,“太子爷,大哥儿,怎么这么多口水,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太子笑,“他在长牙呢。来,大哥儿张嘴,给母妃看看,你长了几颗牙齿了。” 大哥儿和太子这个父王,已经很熟悉了,他依言张开嘴,露出上面的六颗,下面的六颗米粒牙。 “大哥儿好乖。” 太子妃对干干净净、乖巧听话的大哥儿喜欢起来。 她招呼自己的奶嬷嬷顾氏,“奶娘,给大哥儿的嬷嬷拿二个上等封,丫鬟一人一个上等封。” 带大哥儿的嬷嬷和丫鬟立即上来磕头,这可是意外之喜。 石氏给众人颁了赏,接着说:“好好带着大哥儿,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要是不精心伺候着,也有太子爷和内侍监呢。” 太子笑着在一边点头,表示赞许太子妃的话。 太子妃能在原身最后的、艰难的日子里,把东宫打点的周全,不让别人欺负到门上……现在她肯用心,这般的恩威并施,最适合带大哥儿的嬷嬷和宫女了。 大哥儿的嬷嬷接了赏,把恋恋不舍的孩子,从太子妃怀里抱出来。太子妃命春杏,给那嬷嬷在陈良娣边上,也安置了一个位置坐。 二哥的奶娘抱着孩子,过来给太子爷和太子妃请安。 太子把孩子接过来,看着在睡的孩子,轻笑着说:“这小子,上回好大一泡尿,把我从外到里,浇的透透的。” 太子妃故意吸吸鼻子,悄声笑着,说太子:“难怪太子爷的身上,有一股子味道。” “那是,那是,我儿子属虎的,这是在做标记——我的父王。” 陈良娣和黎良媛都有些呆愣了,太子爷那天没嫌弃脏,已经是很难得了。什么时候,太子爷这么风趣,这么喜欢孩子了? 太子妃把沉睡的二哥儿抱过来,笑着说:“好沉,这孩子,带的好。” 眼睛一扫顾氏,顾氏不待太子妃发话,就把赏封一一给了。 太子妃照例是恩威并施的话,说完还加一句,“二哥儿正吃奶,奶娘易饿,萧嬷嬷记得每天给二哥儿奶娘,加一份点心,从我的份例出。” 奶娘谢赏,接过了二哥儿。太子叮嘱,“把孩子包好了,好好抱回去,莫吹了风。” 奶娘蹲膝,应了“是”,抱着二哥儿回去了。 黎良媛被禁足十来天,好容易得见太子,见太子和太子妃,在正中相互靠近地坐着,言笑晏晏,亲密地逗孩子,说着家常的话。她心里羡慕,眼里就流露出渴望来。当初她刚到东宫、未曾侍寝的时候,太子也常招了她过去,说说笑笑的。可从太子得了长子,太子就开始变了。等太子的次子出生,他好像忘记了俩人的长女,刚刚夭折了。 黎良媛摸着自己的肚子,这一胎,一定要是个儿子啊。看太子和太子妃的亲热,怕太子以后,记不得自己了。真能是个儿子,自己以后也有了靠头。 大哥儿到了每天去花园子玩的时候,就坐不住了。太子也不留陈良娣和黎良媛,吩咐黎良媛回去好好养着,有什么事儿找太子妃和主管东宫的六福,然后就打发二人下去了。 “明允,黎良媛不想走呢。” 等人都走了,太子妃似真似假地揶揄太子爷。 太子抽抽鼻子,“好大的酸味。” “哼。”石氏见太子爷不像嬷嬷说的那样,高不可攀、不拘言笑,就试探起太子爷来。 “你是不是可怜她啊?孤和你说,你就是可怜她,也不能拿孤去做人情啊。” 太子妃心满意足笑了,“看明允的表现了。” “噢,孤昨夜表现的不好?现在回去再表现表现?” 太子妃佯装羞恼,瞪了太子爷一眼。 “卿卿这眼神儿,是欲拒还迎的意思?” 太子如愿看到,红晕飞上太子妃的脸颊,呵呵,孤可是几辈子的老司机了! 太子看石氏羞窘了,立即收起调笑的语气,正色说:“走了,我们去慈宁宫转转,然后回来练功。” 慈宁宫里,各路该请安的人,都到了,唯独缺了东宫的太子妃。可今儿少了惠妃,也少了捧场的太妃们,德妃不想自己挑话头,贤妃也不想。贵妃和太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园子里的花儿。 因着圣人说明年选秀,甄贵人少了几分恃宠而骄的傲然,对成嫔也友好起来。 皇子们都去读书了,连大公主和二公主也去上课了。三公主和四公主俩姐妹,由嬷嬷和宫女陪着,在慈宁宫的花院子里玩。 太子夫妻就是这时候到的。 太后就不如昨日笑得那么慈爱了。 “太子啊,皇祖母还以为,你今儿也去上朝了呢。” 太后把太子妃晾在一边。 太子把石氏拉到椅子上,安顿她坐好,笑着和太后说:“皇祖母,孤是奉了您和父皇的旨意行事呢。您老人家,前些日子,是这么吩咐孙儿的。父皇也急得抱嫡孙呢,孤怎敢不认真啊。” 太后笑,“太子啊,你要能把皇祖母的话,记在心上就好了。” “这有何难的,现在孤有了太子妃了。就是孤在前朝,不能每天过来,皇祖母您有什么话,交代给太子妃就是了。” 太后连连点头,“如此甚好。” 太子环视一圈屋里的人,仍笑着说:“皇祖母,孙儿明日就要上朝了……” “好啦,好啦,带你的太子妃回去吧。” 太子扯了太子妃站起来,向太后施礼,和太后还有贵、德、贤妃辞行,向成嫔和甄贵人一点头,拉着太子妃走了。 俩人走出很远了,石氏忧心忡忡地问太子,“明允,这样好吗?” “你放心,太后是没牙的老虎了。你不犯宫规,她们那些人,说啥,你也别往心里去。” 太子放心石氏,这女人在原身没给脸的时候,都有能力,在宫里混得如鱼得水。现在自己力撑她,嗯,是圣人力撑,没事儿的。 太子带了很多内侍出来。出了慈宁宫,他就说带石氏往御花园走。 “今儿这时候,御花园里没啥人,咱们一起逛逛。以后你不要自己来这里,一定要等孤陪着你来。” 石氏点头,这些事儿,萧嬷嬷和三才子,都抽空和她说了一点儿。 “明允,咱们回去吧。正事要紧,御花园以后再看吧。” “好。” 俩人折返,只是从御花园的天门经过,径自回了东宫。 等到掌灯时分,太子叹服了,石氏这人的聪明,是不如林暮,比林旻也差的远,可她的专注、认真、以及学会后就掌握了的能力,强过林晨。 太子妃这人,属于八分聪明,十分努力的那一类。 这样的人,在哪儿,都是佼佼者。 第321章 废太子25 太子的三日婚假,在太子的眼里太短, 在圣人的眼里就太久了。 太子连着俩日, 没去乾清宫, 吃早饭, 中饭,晚饭。第一天,圣人觉得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欢快地叫了小答应, 过来乾清宫陪吃、□□。到了第二天,早饭尚好,午饭的时候, 圣人吃啥,都觉得差了点滋味, 看谁都觉得不那么顺眼了。等到了傍晚, 满桌的佳肴,新鲜的小常在,也勾不起半点食欲和…… 圣人草草地把小常在打发走, 就辗转反侧, 他觉得心里好像少了一块, 怎么也睡不着了。 太子结束了婚假, 仍旧是寅正起床, 练武。然后赶去乾清宫, 和圣人一起参加大朝会。 满朝的文武, 都觉得坐在御座侧前的太子, 与既往有了一些不同。可看起来,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人还是那个温煦如春的人,感觉就是不同了。到底什么不同,一时还真没人能说的出来。 今天大朝会的主题还是在辩论治水的方略。 黄河、淮河泛滥多年,圣人想做的是:一定要给沿河居住的民众,一个安全的安居乐业的所在;还要保运河、不能误了漕运。 黄河下游频发水灾,且十年一改道。每次黄河改道,不仅损失巨大,还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重修堤坝。赶上淮河,也一起发水灾的时候,更是千倾良田瞬变泽国,不仅让遭灾的民众,流离失所,就是赈灾的朝廷,也是苦不堪言。圣人以武力平定藩王作乱后,治黄、治淮、保漕运,就成了朝廷的第一要务。 安徽按察使于成龙,上疏主张:按大禹治水的方法,疏浚黄淮的入海口。指责河道总督靳辅的治河方法——诸如束水冲沙、修建堤坝等,都有悖古训。 河道总督靳辅,还有陈潢奉旨上疏辩驳:现在的黄河,已经不是古时的黄河,不能拘泥与大禹的成法。现在的黄河水,每年带下大量泥沙,长期的淤积,黄河已经成为地上河。束水冲沙是解决悬河的最佳办法。而入海处的土地湿平,挖沟导水的效果,不如筑堤。 这样的论调,两方各有支持者。每次廷辩,引经据典,口沫横飞,往往辨到大朝会结束,也没有任何定论出来。 圣人看着端坐下方的太子,有意考校儿子。在群臣辩论略歇的时候,开口问道:“太子,你对这几种治河怎么看?” 朝臣都被圣人的问话惊住了。太子观朝政,已经有几年了。今天是第一次,有了在朝堂说话的机会,圣人就问了这么一个尖刻的问题。心眼儿多的,就忍不住想,是不是圣人对太子有什么不满了? 阶下站立的几位老臣,以张太傅为首,不禁地为太子捏了一把汗。 太子离座,手持笏板,向圣人拱手,语气平缓,吐声有力。即便是在大殿的角落里,有惯爱在大朝会浑水摸鱼的朝臣,也都清晰听到太子的声音,感觉太子似乎是在自己耳边说话。 “启禀父皇,儿臣认为几方说的,都有一些道理。黄河、淮河连年溃决,运河的漕运也常被阻断,治理是刻不容缓的大事。孤赞同黄河水必须有一旷阔的入海口,才能有效避免下游的大片良田,在暴雨季节,被泛滥的黄河水沦为泽国。但是,孤也认同靳辅的话,今日之黄河,已经不同于大禹治水的时候了。差异就是百年前潘季驯在《河议辩惑》中提出的‘黄流最浊,以斗计之,沙居其六。若至伏秋,水居其二矣。以二升之水载八斗之沙,非极迅溜,必致停滞。’” 太子侧对众臣工,这时候,略略转过身子来。 “故五年前修的堤坝、挖的入海河沟,可能到明年、后年,就因淤积的沙土,抬高了河床,使得堤坝,就不够阻拦雨季暴涨的河水了。新挖的入海河沟,也因泥沙沉积,不能有效地导水。束水冲沙的方法,能减少河道淤积的泥沙,使得悬河不再加高。至于入海口是挖沟还是筑堤,儿臣建议用泥土做一模型,模拟入海口的携带泥沙的黄河水,佐以近二十年的黄河、淮河的水量,雨量,测试一下,到底是哪种方法更适合。而‘分流杀势’,儿臣认为非常重要。适当的分流,能使正河在雨季的水流量减少,使河水维持在堤坝能够承受的范畴。具体地段,是修建减水坝,还是开挖引河,当视具体地势而定。” 太子话音一落,大殿寂静了片刻。有支持于成龙治河方略的,强调大禹治水的成功之处,不可悖祖宗成法。 “世易时移,若祖宗之法不可改,真的如此,现在该是始皇帝的多少世?因时制宜,因事制宜,方为成事之法。父皇,儿臣还有一事,黄河非古时,就有现在这样大量的泥沙。根据父皇派人所著的《河源图》,黄河上游,水流湍急,清可见底。而从中段的宁蒙开始,每到雨季,暴雨的时候,就有洪水夹带大量泥沙,直接冲入黄河,淤塞河床。朔本求源,儿臣认为,下游的治理是非常重要的。可同样地,减少黄河中段水流的泥沙含量,才能减轻黄河下游河道、堤坝的承载。才能从根本上,治理好黄河。” 三十多年来,圣人已经练到喜怒不形于色了。他看着侃侃而谈的太子,颇为欣慰。而太子提出的,从根本上治理黄河的建议,使得寂静的朝堂,落针可闻。 圣人等了一会儿,不见群臣开口说话,遂问道:“众卿家,可有异议?” 贾代善适时出场,“臣想请太子解惑,如何才能减少黄河中段的泥沙?” 圣人看向太子,若能减少泥沙,下游治水的压力骤减。 “移中段之民,远离黄河。遣兵士去造林种草,使土不下破。三年可见其效。预防与治理并举,才能根除黄、淮水祸。” 太子提出根治黄河泥沙,依据草木固土的常识,减少进入黄河的泥沙,引起了满朝文武的沉默。是啊,若黄河没有泥沙,河床不会每年抬高,不论是下挖河沟,还只筑建堤坝,都能有效地防止河水冲出河道。 圣人在沉吟,阁臣也在思考,移民?移到哪里?费用从何处?一时之间,君臣都沉默以对太子的建议。圣人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朝臣再说话,知道这治河国策,不是一日能定下来的。当即决定,让工部、还有黄河沿途的官员,配合河道总督,建立黄河流经的模型。 散朝后,太子跟随圣人、还有阁臣,回到养心殿的内书房。 张太傅揖手恭喜圣人,“太子论事有理有据,有张有弛。且知用模拟之物,试实事能否可行。老臣恭喜圣人,有此子,不虞百年基业。” 圣人笑,请阁臣各自就坐,商议太子的提议,是否有可行之处。 太子微笑,此事不是一天二天能够筹划清楚的。为百年大计,下游的河道怎么修堤坝,怎么挖河沟,都是被动的应付。只有主动去肃清中段泥沙来源,才能够解决问题。 阁臣散去后,圣人感慨,“雏凤清于老凤声啊。成贤,你这第一次在朝堂开言,开了一个好头啊。” “父皇,儿臣能有今日,全赖父皇教导。” 太子腼腆地笑笑,耳际可疑地红起来。 圣人看儿子害羞了,心里更是熨帖了。不骄不躁,行事有据,诸事都可渐渐让其试试。但爱子心性如此纯真,可朝廷都是老奸巨猾之徒,哎呦呦,这让朕百年以后,怎么能够放心啊! 圣人决定,要锻炼儿子,让儿子学得心黑一点儿,手狠一点儿。就不信朕这么聪明的儿子,玩不转朝堂上那些老奸巨猾的臣子。 “成贤啊,你去莫九哪里,把他问清了的那些人,依律做个初判。该杀的要杀,该剐的要剐。哼,他们现在为了自家利益,敢对储君下**手段。要是让他们势大起来,怕是就要明着来弑君了。” “父皇?”太子期期艾艾的。 “成贤,和父皇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父皇,那些事情还牵扯到太后、贵妃了。还有那家豫风堂的东家,迄今还没有找到人呢。”太子惶惶然的模样,似乎不知怎么去做。 “成贤啊,这些日子,天气渐热,贵妃有些身体不适。太后也上了年纪了。豫风堂的东家,应该很快就露面了。” 太子吃惊地张大嘴巴,圣人满意地笑笑。 魏九端上来点心,茶水。圣人只略用了一点儿。看着大口吃点心的儿子,圣人心疼了。 “成贤,下次大朝前,你一定要垫点儿。” “好,儿子都听父皇的。”太子咽下点心,笑着回圣人,脸上都是孺慕的虔诚。 “成贤啊,今儿陪父皇一起用午膳。” “好。” 圣人顿时觉得自己也饥饿起来,盼着午膳早点送来了。 《 第322章 废太子26 太子用了一下午和一晚的时间, 把莫九的审讯记录, 粗略地看了一边。他是一边看, 一边心里发凉。这些人, 都该千刀万剐了。 从太子十五虚岁指婚开始,内务府派来的小内侍,就陆续给太子下药。这主使的人, 得有多黑、多狠的心啊!才能对半大的孩子下这样的毒手。太子没被拐带歪了, 真得亏了圣人, 把东宫的内侍,几个月的就换一批,大大地减少了太子中招的几率。太子默默地在心里, 深深地同情起原身来。 他仔细看着讯问记录,莫九就在一边沉默地陪着。 “莫九, 这些人, 他/她们身后的人,都问清楚了吗?” 莫九摇头。 “太子爷,非是老奴不想,有的人, 老奴撬不开口。” “莫九,你看不开口那些人,谁最能知道指使的人呢?你把人提来,孤试着问问。” “这个, 太子爷……” “怎么了?” “人都在天牢呢。” “那就明儿问问父皇, 孤能不能去天牢问问。” 莫九开始发愁了, 天牢比刑部的大牢结实,也能干净一些,可怎么说,也只是略微干净那么一点点,怎么能让太子殿下去呢? 太子看完所有的讯问记录,拍拍手说:“莫九,不把后面的人挖出来,这些个,就是凌迟了,孤以后是寝食难安啊。今儿个中午,父皇还说呢,现在敢用**手段对付储君,她们要是势力大了,还不得明着来弑君啊。” 莫九垂首听了,从来都笑眯眯的脸上,不见了笑容。 “太子爷说的对。老奴明儿问过圣人,看圣人允不允太子,踏足那肮脏地儿了。” “好。” 太子看夜幕低垂,起身要回东宫,莫九跟在后面相送。 “莫九,从三德子到东宫之后,孤看同样的时间里,东宫类似的事情,少发生了一点儿。三德子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要是他没掺和到这些事情里,可否把给还孤?或是送个差不多的地方?” 莫九的眼皮抽动一下,那天伺候太子沐浴的,甄别出来没掺和的人,被打了板子后,都打发去浣衣局了。可如今太子这么说,对三德子是有情有义了,可这事儿,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了。 “太子爷,这事儿,也是三德子有失误的地儿。他被罚去浣衣局,也是应该的。老奴要问问圣人,才能回复太子爷。” “无妨,孤是看三德子办事认真、仔细。那天要不是另派了事情与他,有他跟着伺候,也不会有娈童的事儿。不过莫九啊,幸好孤命不该绝啊!” 莫九想跟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想还是闭嘴,笑着送太子爷,出了内侍监的院子。打发了十来个小内侍,挑着宫灯,合着跟着太子爷的十来个内侍,送太爷回东宫。 太子妃这一日在宫里,可是在水深火热之中。早晨按着点儿,去给太后请安,结果发现,除了自己和成嫔,其他人都是提前到了。 而且到的还挺早的。 请安之后,太后也不说给太子妃看座,就像前一天一样,把太子妃晾在地中间了。太后自顾自地和贵妃说话,德妃和贤妃聊天,甄贵人拉拉成嫔,示意她别陪着太子妃站着。 成嫔挨着贤妃坐下来。太子妃一看成嫔去坐了,就走到贵妃那一侧,隔了一个椅子坐下来。她一坐,太后几个人的目光就聚集到她身上了。 甄贵人笑,这时候没人发话,太子妃自己就敢坐?她兴高采烈,笑逐颜开地看热闹。 太后示意贵妃说话,贵妃看看太子妃,略想想,就低头不语。自己才不替太后开口,去得罪太子妃呢。 德妃和贤妃也闭口不言,太子妃闲闲地笑着,好像没注意到因她坐下来、而出现的、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 “太子妃啊。”太后等了一会儿,没人开口就自己说话了。 “皇祖母,可是要孙媳带什么话给太子爷?” 太后一噎,带什么话,自己想问她的是,没让她坐,为什么她就坐了? 德妃见太后开口了,笑着说:“太子妃啊,太后想问你,是不是东宫离慈宁宫远啊?” “德母妃,”太子妃冲德妃笑笑,“皇祖母,您要问的是德母妃的话吗?” 太后点头。 “皇祖母,东宫离慈宁宫再远,孙媳也能够按着嬷嬷交代的时辰,准时来给你问安的。”太子妃笑得平和,话说得却不那么宁和了。 “要是皇祖母这里,提前了请安的时辰,孙媳也可以提前到的。” 太子妃嘴角噙笑,“太子寅时起床,孙媳是要和太子同时起来的。贵母妃,您掌管宫务,您看给皇祖母请安的时辰,要提到几时好?” 几时好?贵妃咧嘴笑,“夏日里,还是宸初就好了。冬日里,推后二刻到慈宁宫就可以了。” “如此啊,万幸,万幸。皇祖母,不是孙媳到的晚了啊。”太子妃脸上的笑意,发自肺腑。 太后低头喝茶,当没听到太子妃的话。 然后,做到快中午了,太后才让众人散了,自始自终,没人给太子妃,端一杯茶水来。 萧嬷嬷陪着太子妃去慈宁宫,一站就是一上午。顾氏听说了太子妃,在慈宁宫的遭遇,趁着只有太子妃一人要午睡的空儿,安慰自己的姑娘。 “姑娘啊,那家姑娘嫁去婆家,做婆婆的都会给点下马威,杀杀新媳妇的性子的。” “嗯,奶娘,我懂。” “下回啊,可别针尖对麦芒地不让份啦。要是太后说一句不孝顺,可怎么好?” “奶娘,我本没晚到的,偏绕着弯儿地说我晚了。我要是这第一天让份了,以后还不得有理没理,也得念叨我几句。奶娘,我累了,让我睡会儿。还有上午的时候,有让夏荷她们,去看孩子吗?” “有去的,我带着夏荷去的。等那俩哥儿,午睡醒了,夏荷还会再去看一次的。” “这样就好。太子不回来,你别让人来打扰我啊。” 顾氏见劝不转自家姑娘,叹着气,去给太子妃守门了。 太子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精神抖擞、端坐在床帷里,默默练功的太子妃。太子默默洗漱后,换了衣服和太子妃对坐用功。 第二日没有朝会,太子仍去乾清宫和圣人一起吃早饭。莫九一早就赶过来汇报,太子要去天牢问案。 圣人想想说道:“莫九,你陪着去吧。莫吓到太子了。” “是。” 太子陪圣人用了早膳,圣人还有些不放心。 “成贤啊,天牢就不去了吧?” “父皇,您让儿臣去试试吧。不问出主使的人,儿臣真的怕啊。谁知道哪天,那主使的人势大到拿到兵权。” 太子停了停又说:“父皇,内务府的人,都是跟着皇家几代人了,还有人敢冒大不闱,把娈童弄进宫里来。儿臣怕,怕不把主使的人找到,以后真的要寝食难安了。” “好吧,快去快回,别勉强啊。” 太子跟着莫九去了天牢,虽是白日,但天牢阴森森的气氛,还是让太子觉得,似乎立即就要降雨的闷气感觉。 莫九带着人,在前面领路,到了差不多最内的一间。就示意跟着的人,去打开牢房。自己回身对太子说:“太子爷,这里面关着的,是内务府专司检查入宫内侍的。” 太子点头。这位平日里的品格、行事,昨天在讯问笔录,已经见了大概。 “莫九,我想见豫风堂的管事。” “好。” 豫风堂的俩管事,腰杆软的那个,把知道的都说了。耳朵被削掉、三族都被管进来的那个,是死也不开口。当然莫九不会让他死了,但他罪也没少遭。 看着这人的狱卒,是二时辰一换人,就防着他自尽。凡事与他关系密切的人,都被逮了进来了。近三个月与他接触稍多一点儿的,也基本被逮了。 那人,面前算得上还有个人形吧。 俩狱卒上前把他架起来。 莫九阴笑着,“于浩,想好了没?东家是谁?如果你不说,夷三族是逃不掉的。” 于浩半睁眼睛,看着莫九不说话。 “于浩,”太子在莫九身侧说话。 那于浩的眼神,转向太子,立即觉得自己被此人吸引住。 “于浩,”太子的声音有点发飘,“你还记得豫风堂的东家,怎么交代你的吗?” “记得。” “他怎么说?” “把人调教好了,有大用。” “东家亲自对你说的?” “是。” “东家是谁?” 于浩眼神有点涣散,他对东家是谁有点抗拒,可他移不开眼神,恍恍惚惚下,不由自主地说了,“东家是镇北侯的二管家啊。” 架着于浩的狱卒一抖,于浩脱离了太子的眼神,萎顿地垂了头。 莫九回头,就见太子白着脸、摇摇欲坠,赶紧伸手扶住。 第323章 废太子27 镇北侯府的二管家?! 对镇北侯府参与进来,莫九是一点儿也不吃惊的。惠妃就因为往东宫安插、镇北侯府出身的、服侍太子的内侍、宫女, 惹得圣人震怒, 才把她从淑妃降为惠妃。镇北侯府的人, 为惠妃所用, 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问题是镇北侯知不知情?他有没有参与进来? 莫九的脑袋里,转着镇北侯和惠妃兄妹的事儿,手里扶着太子。眼睛往那俩个架着人的狱卒一扫, 俩狱卒立即心领神会, 闭着嘴巴、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不会说出去。 除了天牢,莫九打发跟着的人, 回乾清宫报信,去请太医。又叫来步撵, 把太子送回东宫。吩咐六福派人去请太子妃, 过来照料太子,他自己先守着太子。 圣人到的时候,高院判正在书房的侧院里, 给太子诊脉。看着太子少了三分血色的脸, 圣人就有些后悔, 后悔既往什么私隐的事情, 都不让太子沾染。去天牢这么一趟, 就吓成这个样子。 高院判给太子仔细诊脉以后, 起身对圣人说道:“太子殿下这是用心过度, 疲累为主。略受了点惊吓, 喝一剂安神汤,好好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圣人点头,高院判下去给太子开方子,亲自去看着人捡药、煎药。 莫九把围着太子的人都赶了出去,轻声把太子问出来的结果,报给圣人。完了说道:“是老奴无能,累太子如此。” 莫九的心里,一直未平静。他怎么也猜不出来,那于浩,怎么就那么容易地被太子爷撬开了嘴?豫风堂的东家,从于浩嘴里吐出来以后,莫九一直都在怀疑自己的能力。 圣人沉吟一会儿,才说:“与你无关。估计是太子太纯良了,那于浩看着太子的眼睛,不敢再撒谎、对抗。” 莫九佩服地点头,他视圣人为无所不知的天人,圣人说什么,他都信。 对镇北侯府参与进来的事儿,圣人和他早考虑过了。只是没拿到证据。依着陈家那几个蠢货,是再想不出这么阴毒的主意。当时圣人就猜测是什么人,给了陈家那几人什么暗示,到时候好推了他们出来,做挡箭牌。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可即便是这样,陈家那几个人,也是坏了良心了,绝对不能留了。 “莫九,你去把镇北侯府的二管家,悄悄地拿了,别惊动了人。”莫九点头去了。 圣人坐在太子的床头,拉着儿子的手。 “成贤,感觉如何?” “父皇,儿子不争气,让您担心了。”太子有些羞愧,转着眼睛,不敢看圣人。 圣人凝视着太子不染尘埃的眼睛,心里涌起阵阵的痛楚。 “成贤,你已经问出来、莫九用遍法子,都问不出来的事儿。你是个好样的。一会儿喝了安神汤,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啊。” “是,父皇。”太子的表情,略微地松懈了那么一点儿。 做父亲的耐心安慰儿子,儿子也配合着听话。看着太子的脸色,渐渐地好转了起来,圣人也不那么心焦了。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儿呢,太子妃带着人急匆匆地赶回来了。 “父皇”,太子妃看圣人在,先给圣人请安。她走的比较急,有些气虚喘喘的。虽未钗横鬓乱,可也嘴唇发干,急切、惶恐、焦虑,打破了她既往沉静、端庄的形象。 “免礼。石氏啊,明允就是累了一点儿,没别的事儿。周院判给明允诊脉,说喝了安神汤睡一觉,就好了。” 石氏听了圣人的话,如释重负,忙低头应了一声“是”,打发人去看安神汤。 没一会儿,高院判跟着,梁九把安神汤端来了。 圣人看着儿子喝了汤药,才把儿子交给儿媳妇照顾。自己带着乾清宫的随身内侍们,浩浩荡荡地离开东宫。 “明允,你是怎么了?”石氏心有余悸。六福派来的人,也没有把事情说清楚,只说是太子生病了,要太子妃赶紧回去照料。吓得她三魂七魄,都飞走了一半。 “才刚做的事情,有些累人。孤先睡一会儿啊。” 药效上的挺快的,太子觉得有点迷糊了。 石氏见太子爷不肯说是什么事情,又看他喝了药就要睡觉了,也不再问,起身给太子放帐子。 太子长臂一伸,把石氏往怀里带。 “卿卿,你陪着孤睡,孤才安心。” 石氏看着太子苍白了三分的脸,不忍拒绝,“好,好,你等我把大衣裳脱了的。” 太子看着石氏脱了大衣裳,把人搂在怀里,安心地睡了。 这一睡,俩人连中饭都省了。 石氏早醒了,她不敢起身,怕惊醒太子,就躺在怀里默默用心练习。等太子睡醒了,已经是夜幕四合了。 太子妃被叫走了,慈宁宫里的人,上到太后,下到甄贵人,都没心思坐一起聊天了。太后满腹心事,让大家散了,抓着太皇太后留给自己的老嬷嬷说话。 “你说太子,会是什么疾病呢?居然把太子妃叫回去了。” “太后,不管是什么病,您得打发人去东宫问问啊。” “对,你说的。赶紧派人过去看看。” 然后太后自言自语,“太子千万要好好的啊。” 她怕,她怕太子出事了,圣人迁怒到郑家那几个不争气的头上。 六福在东宫,一下午啥也没干,就接待宫里各处派来探病的人了。答案一律是:圣人不让说。想去看太子,都是做奴才的,谁有那么大的脸?除非是太后,亲自来了罢了。别的人,谁也没问出什么,都被六福挡了回去。 傍晚时分,东宫探病的只剩下大公子贾赦一人了。听说太子在书房的院子,贾赦就往院子里去,六福小跑着跟在后面,急急地说:“大公子,大公子,太子妃在呢。” 贾赦停住脚步,转身把六福提溜起来,一只大拳头在六福眼前晃,“你和我说实话,太子到底怎么了?不然我认得你,我的拳头可不认得你。” 六福吓得赶紧讨饶,贾赦这人,从小和太子爷,就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在宫里从来是横着走。二皇子等人见了他,都避让几分的。自己要是被他打一顿,那是白挨。 六福立即开口讨饶,“大公子,您在这等等,奴才进去看看。要是太子爷见您呢,奴才也省得冒抗旨不遵的罪名。” 贾赦想想放了六福,眼睛盯着六福,进了太子的院子。 六福小心地问守在太子卧房外的小内侍,“太子爷醒了吗?” 小内侍看着自己的主管,摇摇头。 主管怎么啦,尽问些废话,太子爷要是醒了,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吗?中饭就没用的。 六福磨蹭着,想想对小内侍说:“等太子爷醒了,往里面禀报一声,大公子在等这见太子爷呢。” “是,是。福爷爷。” 俩人自觉说话的声音小,但太子喝的安神汤药效过了,在里面听到声音就醒来了。太子动动压的发麻的手臂,太子妃从入定状态睁开眼睛。 “明允?” 太子定定神,微笑着,“卿卿。” 太子妃的眼泪就出来了。她抱住太子,呐呐道:“明允,你吓坏我了。” 太子抽出手臂,一手给石氏擦泪,一手轻拍石氏的脊背,“卿卿,不哭啊,不哭。你看,孤没事儿了。” 太子妃泪如泉涌,抱着太子抽噎。 “明允,明允。” “好啦,不哭啦。以后孤会小心的。今儿个,就是询问犯人的时候,用的心力大了一点点,累着了而已。” 六福听着屋里传来说话声,刚想开口禀报,就听着屋里的动静变了。他赶紧掩口,示意守门的小内侍,把好门,自己悄悄地退了出来。 六福走回到书房院子门口,就见到大公子,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呢。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期期艾艾半天,才尴尬地说: “大公子,那个,那个,要等一会儿,奴才才好进去禀报。太子爷,太子爷……” 六福给了大公子一个你要识趣,你也懂得的表情。 幸好大公子也懂了。他挥挥手,不甚在意地笑着说:“行啦,既然太子没事儿,我就回去了。明儿个,再来看他。” “好,好,奴才一会儿就转告太子爷。” 六福恭送大公子离去,吩咐内侍给太子夫妻备水、备膳。整个东宫,一下子转动起来了。 莫九去了镇北侯在京的府邸、惠妃的娘家,得知二管家,半个月前急病没了。 圣人听了这消息,拳头在书案上,重重捶了一下,心里想到的是:镇北侯,镇北侯,看来镇北的将军,得换人了。 唉,可二儿子和六儿子,得怎么安置才好。 圣人被自己的一片慈父心肠,又搅合的没能安枕。 太子并不问莫九后续的事情,隔日他就带着贾赦去工部。一连多日,二人都同工部的官员在一起,带着能工巧匠们,按着河源图,全力去做九曲黄河的模型。黄河中下游流域,凡是黄河曾经流经的区域,官员们都配合着,按太子给的测绘法子,勘测了黄河及注入黄河的分支河流,并快马将勘测结果,送进京城。 贾代善抚摸着九曲黄河的模型图,一个念头在他心里隐隐闪现。 “圣人,太子殿下的这个模型,要是,朝廷的江河山川都有了,岂不是……” 圣人点头,“老贾啊,你说的对。明允,这法子,不仅是治河能用到啊。” 就是因为儿子这么聪明,圣人美得快要坐不住了,才急急招了贾代善来看的。 第324章 废太子28 九曲黄河的模型, 放在养心殿的院子里, 工部的官员, 按照各地送上来的黄河、淮河、还有沿途分支河流的水文资料, 模拟了黄河各个时期的水流量、其中的含沙量后,确认束水冲沙的方法有效。 靳辅的——将黄河河道和运河河道做为一体考虑,彻首尾而合治之的治河策略被摆在首选的位置。 在这过程中, 要审视黄河所有流经的区域、分支河流、全盘地考虑问题, 然后把个人意见形成书面文件, 投递到工部,是太子参与工部制定治河策略的第一个要求。 “父皇,”太子对圣人解释, “大、小朝会的时候,说话的人太多, 很多人才说了几句, 未及全面说出自己的观点,就被打断了。现在儿臣让他们先知道黄、淮、运河面临的所有问题,每个人都要全面地提出自己的治河方法,然后工部官员总结归纳, 形成一个总的治河策略,不然在朝堂,再吵三年,还是没法出章程。” 圣人认为儿子这一想法甚好。 从太子大婚, 圣人偶然问一句太子对治河的看法, 然后太子就全部精力投注到治水, 几个月下来,取得了以往几年都没有的成效。 太子要是知道圣人心里的想法,一定会呵呵的,立项,论证,是做工程必须的。既往派人去治水,哪里决口了,就去哪里堵,再有十个十年也不会有成效。 靳辅的治河总策被采纳后,太子领工部的官员,向朝廷的所有人,征集治河的下一个难点——黄河凌汛的解决方案。 每年黄河的上游都会结冰,如果是文开河还好,如果是武开河,形成雍冰、冰坝等,势必要造成堤坝的损伤,甚至决口。 如何处理凌汛?如何减少武开河? 太子引导下的朝廷治河议政,一改往常一方提出论点,支持的,反对的吵成一锅粥。有意见,在规定的时限内,静静上书,投递到工部就好。 工部有专门的文书郎,把同类意见归纳到一起,然后在朝堂公示数日。再收集臣工的意见。 反反复复,直到快中秋节的时候,治河黄、淮、运河的事情,算是基本落实了方案。 由靳辅担任河道总督,采纳潘季驯主张的“束水冲沙”的方法和靳辅提出的"寓浚于筑"等方法。 对于凌汛,就是主要是防,由各县在汛期阻止乡勇防守大堤,一旦发现险情,立即抢修,确保大堤不被雍冰损害。遇到可能武开河的年份,提前动手,炸开冰层,向分支河流分泄凌水。不能任由增多的河水,鼓开冰层,损伤堤坝。尤其是狭窄的河道,要及时炸碎冰盖,给上游下来的大块冰,有顺利下行的通道,一定不能形成冰坝。 至于于成龙提出的疏浚海口,以泄积水,被工部以下河海口高出内地五尺,疏浚海口,不仅不能排泄积水,反而会引得潮水倒灌给否决。 太子提出的,保护中游植被,被工部采纳。但迁移中游的居民,远离河滩被定位不可行。还需要黄河沿途的乡勇,在凌汛期间护堤呢。 朝廷决定给黄河中游沿途,提供煤炭,禁止一切的采伐树木行为。同时在中游区域,派遣驻军,用士兵进行植树造林,种草增加植被,减少注入黄河的泥沙含量。 户部论证了所有的治河建议,确定方案后,户部的工作量,跟着就上来。 不过要是能治理好黄河,不用再面对黄河改道的大灾,不用三年两年的、就得拨银子去黄淮流域赈灾,眼前紧几年,看长远一点儿,是有大好处的。 可是,别看户部一致赞同这治河策略。可再好的想法,落到实际中,一个重要的拦路虎摆在跟前:银子!银子! 朝廷库存的银子不足。这几年是风调雨顺的,户部有了一些结余,可不够治河啊。 前些年圣人平息藩乱,把户部的存银,花了个精光精,这几年好容易存下来一点儿家底。唉! 张太傅还兼着户部尚书呢。他愁啊,愁得胡子被外孙揪掉了,都没空心疼了。 圣人知道国库盈余有限,可是这黄、淮、运不治理,攒家底的事儿,就不用想。他不仅在为银子发愁,还再为可能在治河中,被撂倒的官员发愁 “父皇,治河的银子,不用一步到位的。可以分批拨下去。” “成贤啊,治河的银子,是可以分批拨下去。朕愁的是怎么斩断那些、敢向治河银子伸手的官员。派去治河的,都是精明能干的肱骨之臣。就是人性的贪婪,是防不住的。” “父皇,派都察院的官员和御史台的御史一起去呢?能不能有用?” “成贤,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面派人做事,一面派人看着,这个……” “父皇,有句话是先小人、后君子。儿臣有个想法,父皇参详一下。但凡以后,有动银子的事情要做,就先让做事的人,把要用多少银子,先预算出来。为什么要预算这么些银子?越细越好。然后朝廷派人,全程按着预算监督,非是不信做事的官员,而是避免出现瓜田李下的事情。” “这监督的人?”“儿臣想未必一定要是督察院的,但一定得要是懂得要监督的那桩事情的。” 圣人捻着胡子,考虑太子提议的可行性。 圣人和太子在绞尽脑汁地为国事谋划,父子二人商量来商量去,还没拿定主意呢,东宫的小内侍,一脸喜意地跑来报信。 梁九看那小内侍一脸高兴,略问了一句,就把人带到圣前。梁九笑着,给那小内侍在圣人面前,开口的机会。 “恭喜圣人,恭喜太子爷,太子妃有喜了。” 太子还没反应过来,圣人已经高笑起来,“好,好。赏。” 梁九给了那小内侍派了赏银,嘻嘻笑着上前恭喜圣人和太子爷。 太子受了梁九的恭喜,看看自己身上的荷包,挺舍不得的,就说:“梁九,孤这荷包是太子妃绣的,里面的银子也是太子妃装的,不能给你。明儿个,再给你赏银吧。” 太子这话,把圣人逗得哈哈大笑,替太子给了梁九发了赏银。 太子涎着脸说:“父皇,都是儿子能干,您才能抱嫡孙啊,您也该给儿臣一份赏银啊。” 圣人小不可抑,给了太子一个双份。然后赶他回东宫。 “成贤,你回去东宫去陪石氏吧。这些事情先放一放,明儿再说。梁九,你陪着太子过去,把东宫那些人,都好好敲打敲打。但是,伺候好太子妃是有赏的。” “是,老奴明白。” 太子妃的正殿里,顾氏和萧嬷嬷俩人,带着东宫的所有人,刚恭喜了太子妃,就见三德子进来禀报。 “娘娘,太子爷回来了。” 三德子话音一落,太子带人大踏步进来了。 “恭喜太子爷”,“恭喜太子爷”,东宫里都是这样的请安声。 太子一路笑着回来,六福已经派了一轮赏钱了。可再和他伸手的,六福觑着太子的脸色,又给了一轮赏银。 看到太子回来,顾氏和萧嬷嬷赶紧把所有人带下去,把空间留给太子夫妻。 “卿卿,你还好吧?感觉如何?” 石氏满脸都是幸福的光辉,两眼温柔的波光,能溺毙了太子。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有了喜信。 “明允,我很好,都很好。” 今日是东宫例行的诊平安脉的日子。五天前,高院判就告诫石氏,日子浅,尚不能确诊,要她小心一点儿。石氏憋了五天,没敢对任何人说一个字。她怕奶娘兜不住,表现出来。万一不是,不提圣人和太子的失望,在慈宁宫那里,自己就得丢脸了。 石氏小心翼翼地把双手护在小腹前,眼睛盯着太子说:“明允,高院判说他也很好。他说,差不多能认定是个男孩子的。” 太子挨着石氏坐下来,轻轻搂着石氏的肩膀,感受着石氏的激动、兴奋。有了这个孩子,还一定会是男孩的。 而这个男孩子的出生,将使太子不会再度面临宠妾灭妻的失德指责,不会再度面临无嫡子、被二皇子欺上门来嘲弄的被动局面。 “卿卿,明天你就不要去慈宁宫了。一会儿打发三德子去找高院判,就让高院判说你的养胎。” “这样好吗?” 太子把下颌抵在搂在怀的石氏头顶,回避着石氏的目光。 “卿卿,孤怕。孤怕啊。你从东宫到慈宁宫,每天这样地来回穿行,要是谁不怀好意撞到你,可怎么办?咱们毛不起那个险。” 石氏犹豫了一下,“好。明允我听你的。” “三德子,还得用吗?” “很好,做事很认真的。” 圣人允了太子的请求,把东宫被牵连的人,从浣衣局都放了出来。唯独三德子,给回了东宫。三德子再没想到自己能生离浣衣局,赌咒发誓地要效忠太子。太子跟前有了六福了,就把他派给太子妃使唤。这三德子算是投靠东宫的第一个内侍了。原身的前世,三德子就是太子妃的得力内侍。 太子妃感受到太子的沉默,“明允?” “卿卿,你说?” “妾身安排春杏伺候你可好?” “不好。” “那么冬雪呢?”春杏长的最好,其次是冬雪。 “也不好。” “那……” “你放心,孤应了你的,孤会做到的。” 顾氏拉着萧嬷嬷的手,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我这担心了十天了,总算是确定了。” 唉,奶娘是一言难尽。姑娘主意大,这进了宫,自己更不敢多说什么了。 “莫担心了,太子妃这胎,都好好的,一定能平安生个皇孙的。” 第325章 废太子29 圣人因了嫡孙在望,非常地高兴。当天晚上, 喝了点小酒, 美美地叫了个小答应来伺候, 玩得过火了, 第二天就有点恹恹地,提不起精神来。 太子一大早是精神抖擞地去了乾清宫,他是每天早晨, 都要和圣人一起用早膳的。 圣人看着年轻、英俊、精神气甩自己半个紫禁城的儿子, 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了。 父子相对,默默地用了早膳。 “父皇,儿臣看您今儿个, 看起来好像没平时那么精神,是没睡好?还是哪里不舒服了?叫御医来看看吧。” 做人家儿子, 得了人家爹的关爱, 也得投桃报李不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圣人暗暗运气。不气,不气,这是自己儿子, 是关心自己呢。可怎么就觉得听了这话, 心里堵得慌呢?! “成贤啊, 春天那事儿, 朕要你做的初判呢?朕等了几个月了。” 太子:…… “父皇, 这个, 石氏刚有喜。”不是说这个时候, 该给皇孙积福, 少杀吗? “就是昨夜,得了嫡皇孙,朝廷的事儿,该办的还得办。何况是谋害储君的重罪。” “好吧。” 太子的高兴劲头下去了。 圣人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儿。 “魏九,你去把那些待勾决的,都给太子拿过来。” 昨晚是梁九值夜,魏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小跑去莫九那里,要取卷宗。莫九谨慎,陪了他一路,把卷宗都抱来养心殿。 太子就在圣人的眼皮子地下,提笔做初判。边写边皱眉。按这时候的律法,凡涉及到豫风堂一案的都是死罪。陈家和郑家的眷属,也是要受株连的。豫风堂的东家的眷属,也是要受株连。可那东家,在案发的隔日,就暴病而亡了。他一个奴才,怎么有本钱,开那么大豫风堂?那被牵连的人,就应该是镇北侯府了。 太子略过因那暴病而亡的东家、该牵连的镇北侯府,往下写。该怎么处置镇北侯府,是圣人操心的事情。何况处置在京城的镇北侯府,还牵连到戍边的镇北侯、宫里的惠妃、二皇子、大公主、六皇子呢。 一个个的人名,抄录上去,越写他心越慌。 这么多人都要问斩? 圣人不动声色,盯着太子看。唉,这孩子还是心软啊!该得让他怎么练的狠心一点儿呢?圣人已经忘了自己提这事的初衷了。 一百四十四人。太子把该问斩的写到一起。 然后,他另拿一纸写那些该收为官奴的。对女眷来说,这做官奴的处罚,也是有几种不同的。一种是发卖,允许官宦人家买,也允许仍做官的亲眷买,买回去做普通的女婢、小厮用。就是有一点,这样的官奴,生了后代,要到官府备案、烙字,子女也还是官奴的。再一种是去教司坊的,多数是年轻的女子或是相貌姣好的女孩子。会些琴棋书画的,还可以有些体面日子过。能学了歌舞的,年轻的时候,也好混日子。啥都不成的,就是要做所谓的官/妓。最惨的是那种充军,发配到军营的红帐,做军/妓了。 无论哪种,都属于不能赎身,子子孙孙都要做奴才的。 太子抖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填写对女眷的处罚。 “成贤,不忍心了?” 圣人突兀的一问,吓得太子一抖。 太子顺势把笔搁下。 “父皇,儿臣是为难了。要不,把那些女眷,也都处死了吧?” “不成!那样收不到震慑的效果。只有让居心叵测的都明白,这谋害储君,同谋逆是一样的。只有牵连到他们的儿女,世世代代为奴,他们以后再动不妄之心的时候,才会有所畏惧。” “父皇,那郑家和陈家?” “涉案的男子,十二岁以上的,杀。余者不论男女,都打了烙印,就留在郑家、陈家的长房为奴。遇赦不赦。” 太子倒吸一口冷气。 “成贤,朕原想放过郑家和陈家的女眷,可你太心软了。”圣人摇头。 太子愧疚,“父皇,儿臣……” “其他的人,都充军。” 圣人斩钉截铁地发了话,绷紧的下颌,表示了他坚决的、不容置疑的态度。 太子明白了,是自己的那一点儿不忍心,让这些人,受到了更重的处罚。 “成贤,你好好想想,要是他们在你身上得手了,你会如何?你会不会被朕所弃?东宫的眷属,臣僚呢?” 如何?太子想,原身就是被他们得手了啊。唉,还是自己对原身的仇恨,没有彻骨的感悟,才会想着对郑家、陈家等女眷、幼童抬手的。 太子紧张起来,想想原身倒了的时候,牵涉了多少官员……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不该心软。” 太子站起来,向圣人认错。 “成贤哪,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你要多想想,再多想想。如果轻饶了他们,以后谋逆的事情,是会多?还是会少?你再想想东宫的那几个孩子,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圣人说的语重心长,太子束手而立,听的认真。 “儿臣谢父皇教诲。” “你去慈宁宫、承乾宫,把事情和太后、还有贵妃,好好说说吧。朕把那些人,各自留在本家的长房做奴才,不让外人欺辱了她们。想太后和贵妃都明白,朕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去吧。” “是,父皇。” 太子先去慈宁宫。因为太子要石氏在东宫养胎,今日的慈宁宫里,贵妃又因为抱恙未来,人就少了一点儿。太后看着低头饮茶的德妃、贤妃,要是太子妃在场,这俩为了晾着太子妃,还能亲亲热热地说话。成嫔呢,是年年岁岁的微笑不语。而才晋升不久的甄嫔,则捧着显怀不久的肚子,露出遮掩不住的疲惫来。她是看太子妃不在,也不想给太后热场子了。 太后从早晨知道太子妃不来请安,就觉得无聊。要是贵妃过来,自己还能和贵妃说几句话。这几个人,没了太子妃,个个都是过来干坐着的。 “你们都回去吧。” 太后觉得心里憋闷的难受。看她们在自己跟前装孝顺、装贤惠,还不如叫老太妃陪着自己,再招了几个伶俐的内侍、宫女,说笑话给自己听。 这些人往外走,迎头就遇到太子了。 俩下见礼后,太子诧异地说:“德母妃、贤母妃,父皇有事儿要孤说给太后,一会儿还得靠母妃们侍奉太后呢。” 德妃和贤妃,俩人狐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猜不出太子要说什么事儿。可太子这么说了,也只好调转头,回慈宁宫, 甄嫔对太子施礼,“太子殿下,我倦了,可以回宫吗?” “可以,留个人,帮着听听就好。” 甄嫔点了自己贴身的大宫女留下,带着余人,满怀猜疑离开了慈宁宫。 “皇祖母,孙儿给你请安。” “太子来啦。” 祖孙俩处的还能过的去,主要是太后从太皇太后去世后,就认识到必须得抱住未来君王的大腿,才能在自己过身后,给郑家留点体面了。 “皇祖母,春上那件事儿,父皇定了下来。涉案的男人,超过十二岁的,共一百四十四人都斩首。” 太后的脸,立即就白了。她知道自己的娘家那些人,犯的是死罪。还以为拖了这么久,圣人会找点什么理由大赦的时候,就免了他们的死罪呢。 “皇祖母,”太子伸手去扶太后,“还有对郑家女眷的。” “女眷?女眷也罚?” 太后抓住太子的手,指甲都要掐到太子的肉里了。 “皇祖母,疼,疼,您快放手。” 太后干笑着,抚摸这太子的手。那几条被自己掐出来的半月形的印痕,在太子手背上显得有点儿刺眼。 “太子啊,皇祖母不是有意的。” 太子点头,“皇祖母,父皇说,女眷发到郑家长房为官奴。” 女眷发到郑家长房为官奴?太后反复念叨了这话几次,才明白这话的含义,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皇祖母,皇祖母。” 太后恍惚了一下,才找到自己的说话的声音。她顾不得自己泪流满面的失态,扯着太子的袖子,有点磕巴。 “太子啊,替皇祖母谢谢你父皇,给郑家留脸了。留脸了啊。” 发为官奴,可人还是留在郑家,这是因了太皇太后,给了郑家天大的脸面啊。相信承爵的长房,也不会拿她们当奴才折辱的。 太后哭了一会儿,想起了陈家。 “太子啊,那陈家的人,怎么处置的呢?” “都是一样的。” “嗯。你去告诉贵妃吧。” 圣人对母家也一样啊,这就好。太后心气平了,松了太子的手,往外推他。 她德妃和贤妃凑上前来,太子往后退了几步,将位子让给二人。 “皇祖母,孙儿先过去承乾宫,一会儿再来看您。” “不用了,和圣人去忙前朝的事情吧。” 太子出了慈宁宫,随后德妃、贤妃等也都被赶了出来。这消息,也就一瞬间,就传遍了整个紫禁城。不到傍晚,就传遍了京城。 甄嫔因有孕,抬轿子的内侍,也都小心翼翼的。等她回到长春宫没一会儿,她的贴身大宫女,就回来报信。 “娘娘,可不得了了。圣人对春上的那件事儿,有了处罚了。” 甄嫔听了圣人的处罚,搁了茶碗。 默默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边知道了吗?” 那边,指的是长春宫主殿的惠妃。 那大宫女悄声说道:“太子在慈宁宫和太后娘娘说的时候,德妃和贤妃的人都在呢。” “行啦,明天太后和贵妃,都会病了的。你们也都给我闭紧了嘴巴,别让那边的从你们嘴里,听说什么。”甄嫔示意身边伺候的人。“到时候,在那边,我为你们讨不来情面。一会儿等七皇子过来的时候,把七皇子约束好,别让他和六皇子打起来。” “是。” 伺候甄嫔的人,知道甄嫔说了讨不来情面,就是犯到主殿手里,不会管她们的。都各自警惕,不敢说半点,关于慈宁宫和承乾宫的闲话。 第326章 废太子30 太子到了贵妃的承乾宫。 这承乾宫, 原身在小时候, 曾经来过几次。现在, 他一踏进承乾宫, 就感觉气闷,整个宫室,给人一种沉重的压抑感。连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都打理得规规整整的, 仿佛是没了鲜活气息的死物。 乾清宫的内侍, 见了太子这“稀罕”人物过来,赶紧地往里报信。把太子让到正殿做好,又给太子敬上热茶。太子捧着才到手里的茶盏, 茶水还热得不能喝呢,贵妃就被人扶了进来。 贵妃是个中等个子的女人, 略丰腴的身材, 脸色苍白,笑容明显比较勉强。即使这样,还能看出来她,平日里是个性格非常温婉的人。如画的眉眼, 秀鼻菱唇,三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真的是一位、实打实的、不可多得的美人。就是双眉间,像是隐含着、难以述说的抑郁。那如秋水潋滟的美目, 顾盼间, 也像是深藏着千年积雪似的清冷。 可这人呢, 偏又以紫色做基调,那宫装的面料,杂以大片的、深紫色的缇花暗纹,或是绣着修饰性的、深浅紫色的富贵团花。 太子心想紫色本就有忧愁、抑郁的暗示,这样的装束,和着贵妃本人的性格,只能说是雪上加霜了。 “贵母妃,父皇命孤将春上的判决,说给你。” 纤纤十指间的、浅紫的丝帕,“嗖”地在贵妃的手里揪拢。本来就苍白的脸上,更是少了几分血色。贵妃身子前倾,双眼却迸出浓浓的渴望,急切地望着太子。 “陈家涉案的男子,十二岁以上的,杀头。余者,父皇额外开恩,不论男女,都留在陈家的长房为奴。要打了烙印,遇赦不赦。” “你说什么?” 贵妃从主位站起来,盯着不远处坐着的太子,“十二岁以上的,杀头。余者为奴?” 太子确认性地点头。 “贵母妃,就是这样。” “这还是额外开恩?圣人难道忘记了,他流有陈家的血?是陈家的姑娘,十月怀胎孕了他?” “贵母妃,如果皇祖母活着,看到自己的侄子、侄孙,给外人出主意,伙着外人,来欺自己唯一的儿子、害自己唯一的嫡孙。您说,她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圣人和你都好好的呢。要砍头的,可都是陈家的男儿啊。”贵妃激动起来。 “贵母妃,您说是侄子亲?还是儿子亲?是侄孙亲?还是孙子亲呢?” 是啊,就是自己的姑母、圣人的生母活着,也是和儿子亲。不会疼侄孙儿,超过亲孙子的。 是,是儿子亲、孙子亲。她是不会饶了陈家二房的那几个男人。 “可也不至于砍头啊。” “贵母妃,谋害储君,与谋逆又相差多远?陈家做了这样的事儿,按律是要灭三族的。” “二哥。”贵妃叫了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人往后栽倒。 站在贵妃坐椅后的几个宫女,连忙去扶贵妃。未免措手不及,贵妃连头、带半截身子,重重地磕在了椅子上。 几个宫女,把贵妃扶在椅子上靠坐着。管事嬷嬷来的很快,伸手去掐贵妃的人中。太子看贵妃磕的有点惨,立即打发承乾宫的内侍,去请太医。 小内侍也就刚跑出承乾宫的模样,贵妃就幽幽醒转了。 “太子殿下?”贵妃转头找太子。 “贵母妃,孤在。” 贵妃咽下喉里的要呕出来的血,双目如刀,冷冷地盯着太子。 “陈家长房呢?” “陈家长房没参与此事,父皇不处罚。” 眼泪一滴滴地从贵妃的眼泪滚出,顺着苍白的脸颊、下颌,滚落到衣领里,消失不见了。 “郑家呢?” “郑家的处罚,和陈家一样。其他人家,十二岁以上砍头,余者充入军中” 贵妃一愣,然后咬着嘴唇,对太子略略躬身。 “圣人果然是给母家开恩了。太子,还请太子替我谢过君恩吧。” “好。” 太子对贵妃拱拱手,招呼伺候贵妃的人,把贵妃扶去休息,自己带着人,回养心殿复命。 长春宫里惠妃,很快就得了这消息。她凝视着窗外院子里的,已渐渐开始变黄的树叶,心里却想着春上的事情。圣人终于处罚了,看来自己是没事儿了。她暗自庆幸,庆幸自己和镇北侯府得以逃脱了。却不知养心殿里,圣人正在和贾代善商议,由谁去接西北的军权,替了镇北侯的。 “圣人,还是我带恩侯去吧。练个几年,恩侯也就能独当一面了。至于京营,圣人看,交给谁合适?” “老贾啊,你要没受伤,不用你说,朕也会派你去。你这个样子,一旦勾起旧疾,这十年就白养了。” “不然,可用谁去北边呢?北静王的军权,好不容易才收回来的。要不胡家?牛家?老臣怕他们担不起来啊。” 圣人沉吟了一会儿,“让史家去吧,把恩侯带上。” 贾代善一想,保龄候是贾赦的亲舅舅,他带着贾赦过去,和自己去,相差也不大。 “圣人考虑的周全,谢圣人体恤。” “恩侯待个几年的,还是要回京的。史家那几个,和恩侯的年龄相仿,倒是可以待上十年八年的。” 贾代善点头,“西北的军权十年一换,镇北侯在北疆,明年就是十个年头了。他们现在过去,镇北侯可以在明年春天返京的,也不会引起其它的事情。” “老贾啊,你再看看谁家的子弟得用,也一并跟着恩侯去西北练练,朕总得给成贤,留足了人手。这孩子啊,就是心太软了。” “圣人,太子殿下不是在军营长大的。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难免做事的时候。就先要讲究个仁善。圣人您又把殿下护得好,舍不得让殿下,看到那些肮脏污秽的东西。就是恩侯,也是和殿下一样,心软的不得了。” “是啊,他俩都没上过战场,没见过血。再好的武艺,也都是演武场的花把势。” 俩做爹的,开始琢磨着,怎么才能让儿子心狠一点儿,心硬一点儿了。 “圣人,那秋日的监斩?是不是让太子殿下和恩侯去见见血?”“好,老贾,你提的好。让明允和恩侯去,让他俩见见血,练练胆。还有,要派恩侯去北边,你上个请封世子的折子,恩侯有了世子的爵位,再去北边,也不会被看低了。” “谢圣人。”贾代善立即跪下,要给圣人磕头。 “得啦,你赶紧起来吧。” 贾代善还是给圣人磕了一个头,才爬起来。 “听说你家老二在议婚了?” “是啊。求了不少人,都还没个准信呢。要是圣人能顺手给指个婚,也省了老臣夫妻,四处乱寻摸了。” “嗯,那就等明春选秀吧。” 贾代善喜出望外。 “谢圣人。”又要磕头。 “老贾,你要再磕头,我可不管啦。” 贾代善笑得见牙不见眼,全不见在朝廷大殿的威武神色。 “好,老臣尊圣旨,不磕头了。” 贾代善顺手接过魏九端过来的热茶,放到圣人的案头,把圣人面前的冷茶,交给魏九换走。 君臣相伴多年,情谊深厚。说完儿子,开始说起孙子来。 贾代善眉飞色舞的,“瑚儿那小子手快的很,老臣一个不小心,就被他揪去了几根胡子。” 圣人笑着听贾代善显摆,孙子他也有,不是嫡孙,所以他也没抱过。不过嫡孙呢,也快了。只不过是不到三个月,不好往外说罢了。 圣人憋得喉咙发痒,端起茶盏,喝了两口,压压。 太子回来复命。把太后和贵妃的反应,对圣人一一细说。 “老贾,你看看,你看看,朕这些年对郑家的好、陈家的好……唉!”圣人摇头。 “圣人,这升米恩,斗米仇的,没办法的事情。” 贾代善心里说,得了承恩公的爵位,就恨不能代代都是承恩公。怎么可能呢! “朕就这一个嫡子,郑家和陈家这么算计着,让朕真的伤心啊。” 圣人满目怅然,转着手里的茶盏盖子,垂头拭去眼角的些微水汽。 “从太皇太后立了朕,让朕接手父皇的天下。那时候真的是内忧外患啊。” 贾代善配合着点头,太子前倾了一点身子,听的也专注。 圣人看看二人,继续往下说。 “朕从总角的时候,就是你老贾和老林俩,一文一武的,陪着朕用功。郑家的子弟,只要有一个半个的,多少能出息一点点,能帮朕担一点点事儿,朕都愿意提拔她们。这些年,朕对陈家,也是这样。可这两家,就只想把着承恩公的爵位,世世代代地,唉。” “圣人,这样的人家,是吃惯了舒服饭了,没办法的。您还是少想这些烦恼事,伤身啊。” 贾代善劝圣人少想这些烦恼事。 “老贾啊,他们要是光贪舒服,等朕多几个嫡孙了,朕也不在乎郑家、陈家的姑娘,去东宫生庶出的,以后也能养着他们俩家。可咱们是上过战场的,都知道要想养出好战马来,还得要隔着配种,何况人呢。朕怎么能让朕的嫡孙,由郑家或陈家的女子生呢。” 太子惊呆了,这时候的人,就有这样的、回避近亲生育的想法了? 圣人看着儿子的表情,“成贤啊,你记着,五代!选儿媳妇的时候,一定要隔了五代以上的血缘的。” “是,父皇,儿臣遵照父皇旨意行事的。” “老贾啊,朕给恩侯指婚,也是想着张家和你贾家,没半点血缘的。你看,你孙子聪明吧。” “是,还是圣人考虑的周全。臣从来没留意这些事情。” 圣人笑得自得,自己可是诸子百家、各行各业的书,都爱若珍宝、手不释卷地细读,不比贾代善以兵书为主。 太子就说道:“父皇,儿臣曾琢磨过这样的事情:若男子和女子年龄偏小,生的孩子不是站不住,就是身子弱。要是夫妻都在十八岁以上,生下来的孩子,就会比十五六岁时候,生的孩子强壮。” 太子的话,勾起圣人和贾代善的兴趣。俩人各自一想周围那些十五六岁生孩子的,尤其是圣人自己,曾夭折了一个嫡子和二个嫡女,而长女就是孝慧皇后十六岁生的。 “圣人,老臣这么一想,这周围生孩子的,还真像太子说的,父母年龄大一点,孩子站住的也多一些。” “明允,这事儿,让太医院配合着,先查查皇家。要真的是这样,就让户部在全国查查。” “父皇,您放心,儿臣一定会查清楚的。” 圣人欣慰,看着越来越能干、偏还玉面温雅的儿子,突然扔了一个雷出来。 “明允啊,今年所有的秋后问斩,都由你和恩侯监斩。” “啊?!” 太子愕然,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圣人了。 第327章 废太子31 太子连午膳都不愿意和圣人一道用了,就满腹心事地告辞, 步履沉重地出了养心殿。 圣人在太子走后, 对贾代善说, “老贾, 你看看这孩子,唉,就是缺了那么一点儿啊。” “圣人, 太子殿下, 已经很优秀了,莫求全责备。他现在要是对杀人砍头的,没有丝毫顾忌, 所有人都要担心了。” 圣人点头,仁君好过暴君, 而且看太子既往打杀小内侍的时候, 也不是一味的、心慈手软的、任由人欺辱的孬种。 “以后啊,要是遇到得狠心一点儿的事情,你得提醒朕, 让太子去练练。” “好。” 不提圣人和贾代善共用午餐, 商量怎么让太子狠心一点儿。六福见太子在午膳的点, 要回东宫, 赶紧打发小内侍, 去御膳房, 让他们给太子做午膳。 “算了, 孤去太子妃那里吃了。” 从太子在圣人那里混早膳、午餐, 太子就让六福通知御膳房取消他的早膳、午餐,这二顿的开销。而且从迎娶太子妃后,东宫每日吃什么、吃多少,都要给太子妃核帐,一个月下来,发现东宫的人多了不少,吃的花费,却是原来的一半不到。六福和三德子隐晦地提醒了赵九一次,也就搁下了。 太子妃从嫁进了东宫,就没和太子一起吃过几顿午膳。今日见太子回来吃,非常高兴。太子妃满面春风,凤眼蕴波,红唇含情。 “明允,这个仔鸡,炒的鲜嫩。”太子妃亲自动手,给太子舀汤、布菜。 “好。”太子把太子妃夹到碟子里的鸡块吃了,是好吃,看来赵九对东宫是很用心的。 “这个鲜菇汤,不错。”太子又添了半碗汤进肚。 “这个茭白炒虾仁的搭配,我看书了,合在一起吃,是最好的。” 太子又尝了一口茭白炒虾仁。 “好啦,卿卿,不用给孤布菜了,你坐下来,好好吃吧。” 俩人把太子妃的份例,几乎吃的干干净净。 秀色可餐,美人殷勤,太子却不过太子妃的热情,然后就、就吃多了。 “明允,你回来吃,饭菜都香了几分。” 太子妃看着在床前、抚着肚子转圈的太子,笑靥如花。 “要是可能,孤就回来陪你吃。” 太子妃听了太子这话,笑的非常满足。 “明允有这个心就好了,您还是去陪父皇用午膳吧。” 太子妃心里明白,自己夫妻俩,得牢牢地抓住圣人的心,不然离死也就不远了。 太子和石氏一对视线,俩人的眼睛互相传递着、太子得天天陪圣人用膳的理由。 太子妃如此明白事理,太子觉得压力小了不少。 他走到床前,握住歪在床边的石氏的一双柔荑。 “得妻如此,孤之幸事。” 太子妃的凤眼,在太子的深情注视下,立即波光粼粼、春情弥漫开来。 顾氏在外间,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太子还在太子妃房里,就轻轻咳了几声,成功引得太子妃招呼她进去。 顾氏对太子爷躬身施礼,“太子爷,太子妃该歇晌了,可得让小太孙好好长。” “好。”太子应声握紧了一下石氏的手。 “顾氏提醒的甚好。孤这就去书房。只是以后,切莫再提什么太孙的话,免得招祸。” 太子妃点头,“我省得的。”就要起身相送太子。 太子按住石氏,“你就这么歇着吧,不必折腾着起来送孤。” “好,谢明允体贴。” 太子妃由着太子给自己盖上夹被,目送着太子的背影,离了屋子。 顾氏送太出子寝殿,她看着太子往前院书房走了,才转身回来。 石氏尚未合眼睡觉,她看着奶娘,轻声叮嘱。 “奶娘,你以后记得莫提太孙这名头啦,那会给太子招祸的。” 顾氏不大懂,但看自己姑娘说的郑重其事,忙点头说:“姑娘放心,我再不会提的。” 太子妃看看萧嬷嬷。萧嬷嬷立即表态。 “娘娘,老身会和三德子一起,约束东宫的后院不再提了。太子身边的内侍,还要六福去约束。” “记得提醒我和六福说。” “是。” 顾氏和萧嬷嬷伺候太子妃睡下,叮嘱春杏和夏荷小心候着,别让人惊着了太子妃。然后俩人才放心地、各自回去歇晌了。 太子隔日就在朝会后,扎根在太医院了。和高院判一起,先把皇家的所有孩子,出生时候,父母的年龄,都统计出来。然后,把十五岁以下夭折的孩子,与生母的年龄,按照几个年龄段做了数个表及坐标图。 做完以后,太子又去宗室,从宗正那里,拿到宗室的所有出生资料。幸好朝廷不过百余年,宗室子弟的人数也有限。 剔除那些记名的孩子,同样做了数个表及坐标图。 贾赦跟着太子忙了几天了,开始他不理解太子这忙乎是为啥。 太子只叫他按要求统计,都做完了,才指着自己画好的坐标图,解释给贾赦。“恩侯,你看这张表,这是所有的孩子出生的时候,生母的年龄。再看这个,夭折的孩子数量与生母的年龄,还有这个,生母满/超过十八岁以后,生出来的孩子的存活数量。” 几张表一讲,高院判点头赞道:“太子有心了。虽女子天葵至,即可生育。但母体未成,即便孕育了孩子,生产这关,对母亲是生死关,孩子也是极容易夭折的。但等母体成熟,到十八岁的时候,就大不同了。” 高院判看着太子,钦佩的不得了。 “太子殿下,您这事要是做成了,不仅夭折的孩子将减少了,就是因未长成就生育儿死亡的女子,也将大大减少,这是大功德啊。” 贾赦这才明白自己这些日子,做这些抄写,是为了什么。 圣人收到太子的折子,又听了太子的详细讲解。然后就让梁九把太医院的高院判,还有已经致仕的几位老太医,连同京里有名的各大医馆的老郎中,都请到养心殿。仔细问询,女子初生孩子的最佳年龄,孩子存活和夭折,与母亲生育年龄的关系。虽这些从医多年的老者,没有像太子一样,用数据、用图表说话,可是所有人的观点,都和太子一致,都认为女子满十七岁、最好满十八岁生育最好。 所有的内阁阁臣,都旁听了圣人的这个垂询会。 会后不用圣人多做解释,阁臣一致通过,将男子的婚龄提高到满十八周岁,女子为十七周岁,而且要男女都满十八周岁,才可生育。 圣人决定立即就在宗室、皇室推迟所有人的婚期。内阁讨论后,决定所有官宦人家也是立即执行。然后下发朝廷的公文,新年后,所有适婚的青年男女,必须严守此年龄线。 中秋节,就在太子刚刚递交过《婚育年龄与幼儿夭折关系》的报告来了。 可宫里辈分最高的太后,病了有一段时间了。从春上那事儿出结果后,太后就一直病病歪歪的了。慈宁宫三天两头地请高院判诊治,太子不仅跟在圣人身边听汇报,这阵子还在太医院,与高院判一起整理资料。对太后的身体状况,那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太后就是心理不爽快了,想借着自己的病,让圣人“孝顺”地免了,对郑家那二房、三房的谋害储君之罪。 让太子来说,就是他陈家出身的亲祖母、圣人的生母活着,都不会有这个脸面的。太后这老太太,也才过了六十岁,是老糊涂了吧?! 真是能痴心妄想啊。 中秋节的前一日,圣人带了太子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期期艾艾地说了自己的期盼。 太子看着圣人立即变了脸,“母后,朕如此宽待比同谋逆的郑家,就是看在太皇太后的颜面上。若是谋害储君的重罪,都能赦免,那么以后还有谁,不敢做谋逆的勾当了?!您要不明白这中间的道理,就多想想好了。要是还想不明白,就闭宫养病,慢慢想吧。” 太后这人吧,怎么说呢,从太皇太后去世以后,就开始明白事儿了。她知道自己和郑家,以后要依附圣人父子,把既往对大行皇帝的怨气、对圣人这庶出的不屑,还有对太子的冷淡,都收了起来。 一看着圣人变脸了,太后立即就说:“唉,圣人,我老糊涂了,就是那么一想而已。” 太后这样说了,到中秋节的正日字,圣人还依着往年的旧例,让他那些所有的、得了职称的妃嫔,浩浩荡荡的、一起去慈宁宫,陪太后过团圆节。 中秋的歌舞很好,圣人带着自己的嫔妃、儿女一起,观赏歌舞。 席间衣香鬓影,美人团华锦簇,令人目不暇给。太子也就是扫一眼而已,专注照顾身边的太子妃和大哥儿。 陈良娣还有大哥儿,跟着太子夫妻来参加中秋宴。二哥儿因为小,留在东宫了。 而黎良媛,被太子关在东宫了。 唉,黎良媛这人吧,脑袋有点糊涂,看不清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关系现状。争宠,争到太子妃的屋子里了。三不五时的就肚子疼,然后打发屋里的宫女,报到在太子妃寝殿、已经歇息的太子那里。太子去看了几次,黎良媛的胎像甚好,没什么不妥当的。 最近一次,太子终于在石氏含笑的目光里,意识到黎良媛要争宠的心思。 唉,难怪原身一直关着她了。 没办法!继续关着她,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可她这么作,太子是没心也没空儿,去安慰她。 倒是萧嬷嬷过去,不知道怎么教导的黎良媛,使得黎良媛安静起来,不再半夜找太子过去了。可是,在这样人多的时候,太子还是不敢让她来慈宁宫的。他怕自己一个人,照应不来二个孕妇。 陈良娣坐在太子夫妻侧后的独席,安安静静地看歌舞。间或看一眼,坐在太子怀里的、张口等着太子妃投喂的大儿子,。 任谁看了太子这一席、一家三口的互动,也只有称赞和羡慕的。 第328章 废太子32 太子殿下做的好事——如何提高新生儿的生存率 中秋节过后, 太子殿下对圣人说:“父皇, 儿臣想皇家和宗室, 对刚出生的孩子, 照料的是在仔细没有的,可还是有很多小孩子,不满周岁就夭折了。想必在乡间, 这样夭折的婴儿会更多。除了母亲生育年龄的这个原因外, 儿臣想查查是不是还有其它原因。” 国以民做根本, 人口增加,尤其是婴幼儿能尽可能多地存活下来,对朝廷的未来, 无疑是拥有巨大的好处的。 “成贤,你可想好怎么去做吗?” “儿臣想, 先让太医署出面, 先分区域、分批地召集京城的稳婆,她们是最了解刚出生的婴儿的。” “好。”圣人看儿子每次在朝会上,都听的很认真。每次下朝后,自己也有单独考问他, 这几个月下来,发现儿子进步很大,对朝廷政事是很有见解的。但自己不问,儿子就基本不在朝会发言。即使有什么不同意见, 也都是私下里, 父子间再来交流。现在儿子给他自己选了一个这样的差事, 他大力支持。 说实在的,圣人每次想起自己夭折的嫡长子、二个嫡女,还有其他的孩子,心里还是隐隐作痛的。 太子在圣人那里报备后,请户部尚书给自己派了几个熟悉京畿的老主事,又请了太医院致仕的几位老太医,然后就是京城的捕快、里正。太子让户部的主事,率捕快、里正,对京城的人口,走家进户地进行统计。而太医院致仕的老太医,则分了几个区域,每人对该区域的稳婆,进行挨个的问询。内容有最近一年新出生的幼儿健康状况,还有产妇的状况。另外还聘请了医女,跟着稳婆,去看稳婆的接生。 天气转凉,九月九的重阳节后,就到了秋后问斩的时候了。太子和贾赦,被圣人派去执行监斩。 因太子出面监斩,贾代善调了京营的千名士兵,配合紫禁城的御林军,一起护卫太子。 太子和贾赦——荣国公世子,高高上坐,下面跪了一流的二十几个人犯。午时三刻一到,已经核对好身份的死囚,在太子的一声开斩的令牌丢下,骨碌碌,第一批的人头落地。 刽子手都是穿着衙役的制服,身上斜披大红布,鬼头大刀的刀柄上也缠着红布。 如是几批挥刀过处,人头落地了,太子缓缓站起来,走下高台,与贾赦并辔骑马回宫。 回了东宫,六福已经准备了火盆、艾浴等。 太子回了书房的院子驱邪,贾赦被六福安排去客院驱邪。 沐浴后,太子沉着脸,歪在书房的大靠椅里。 六福蹑足进来。 “太子爷,今儿在哪里用午膳?” “不吃了,让我好好待会。别和太子妃说我在书房。” “是。” 傍晚的时候,贾赦过来看太子。 “明允,你如何了?”贾赦的脸色也不怎么好。这样的差事,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而且今天被砍头的人里,还有认识的人。 “不大好。”太子呆坐了一下午了,眼前还是那些骨碌碌滚了满地的头颅。 “我父亲说,圣人让咱倆练胆。明天还有二十几个呢。” “还不如一天都砍完了呢。你中午吃饭没?” “没有,吃不进去。你吃啦?” “没有,不想吃。” 俩人默默相对而坐,屋子里渐渐暗下来。六福等了许久,听不见屋里有任何动静。他悄悄地探头,想看看太子和世子在做什么。 “六福”,贾赦看到他探头,大声叫他。 声音响亮,把冥想中的太子、还有缩头缩脑的六福都吓了一跳。 “世子,请吩咐。” “你打发个人,去和我的伴当说,我这几晚都宿在东宫,不回去了。” “是。” 六福赶紧让身边跟着的人,去替贾赦报信。 “太子爷,晚膳?” “素席吧。打发人去跟太子妃,晚上我宿书房了,不回后面了。” 太子和贾赦在东宫蔫头蔫脑地闷了一下午,圣人和贾代善在养心殿也没安稳。君臣二人,想过去东宫看看,又觉得不大好。派了几波小内侍,来回去看二人在做什么。回答都是坐在椅子里发呆。 傍晚的时候,贾赦的长随,往养心殿报信给贾代善:世子这几晚上要宿在东宫。 贾代善犹豫:“圣人,东宫要不要备下安神汤?” “备吧。老贾啊,今晚你也别回去了。” “行,我去兵部的值房。” 圣人也没心情召小答应陪着了,和贾代善草草地用了晚膳。报信的小内侍回来了。 “太子殿下和荣国公世子要了素席,吃了大半。” 能吃进去就好。 君臣二人略微放下心,圣人看折子,贾代善看兵书。 到宫门快落钥了,东宫那边传信过来,说是太子和世子都喝了安神汤,已经睡着了。 圣人感慨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贾代善心有同感,“圣人说的是。睡了就好了。”然后与圣人告辞与兵部值房。 第二日一大早,太子和贾赦还是起来晨练,练剑的照旧练剑,练枪的只能练棍。然后俩人一道,去乾清宫混早餐。 圣人仔细看着这俩的神色,还算可以吧。 “明允啊,一会儿你俩还去天牢提人?” “是,父皇。”太子坚持要自己去天牢核对待决的人犯。人犯都押上囚车后,他才肯在士兵的护送下去法场。 圣人对儿子做事这么认真,只有认同,没有反对。 “你俩今天还能坚持吗?”他可担心二人呢。要是在法场出点啥意外,那就太丢脸了 “没事的,父皇,儿臣还好。” “回圣人,小臣也可以的。” “行,那就去吧。” 一连六天,太子和贾赦俩人,终于坚持着、干完了、监斩这差事。俩人的脸,都小了一圈。而贾赦只能休息俩日,就得奔赴西北了。太子还以为贾赦会在家好好歇着,与妻子好好卿卿我我俩天,没想到隔天,贾赦又来到东宫。 “明允,求你点儿事啊。” 求这个词,从贾赦嘴里出来,太稀罕了。太子三辈子,都没听贾赦说过“求”。 “你说,孤得看看是什么事儿,能让你用上‘求’字。” 太子谨慎,从来不求人的,一开口求人,绝对不会是容易办的事儿。 贾赦尴尬,“你先说你应不应吧?” 太子丢一个白眼给他,拉长声音说:“恩侯,你多大了,还玩这把戏?” “明允,你看你那是啥样子。是这样的,我母亲吧,你知道的,她对张氏,总有点小看法。不是张氏不好,是我母亲她……”贾赦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出来了。 “行啦,孤懂,不就是做婆婆的,要拿捏儿媳妇嘛。你说,要孤怎么帮你?” 咳,咳,贾赦不好意思地干咳两声,掩饰一下。 “我母亲早同意不与王家结亲了。然后我父亲也说通了母亲,让我岳母帮着,给我二弟相看。我就想着让我岳母相看一个,能和张氏处得来的。但圣人说了要指婚的,你看我后天离京,明春指婚的时候,你能不能……” “孤能做什么?” 贾赦吭哧了半天,最后一闭眼说道:“你能不能到时候,先在圣人那儿问问,要指婚的是什么人。然后在指婚前,请太子妃带张氏去见见人,看看投不投眼缘。” 太子沉吟一会儿,这事有难度,不过也不是不能做的。 “恩侯,我答应你尽量去做,不敢保证一定能做到。” “行啦,你答应了,我就放心了。到时候请太子妃多费心啦。” 贾赦说完了事儿,满腹的心事卸下了,人也恢复阳光灿烂的模样,听太子又唠叨一遍,在西北要注意安全、要多保重。他也叮嘱太子几句多加小心后,兴高采烈地走了。 天气渐冷,冬月底的时候,京城当年前十个月的、已出生的新生儿,尚存活的、夭折的统计,还有太子的分析报告,摆到了圣人的案头。 仍旧是太子的风格,有图有表的分析,一目了然。 圣人看着一脸渴望认同的太子,笑着问:“做的很好。明允,下一步,你想怎么做?” “父皇,儿臣想让致仕的老太医,还有各大药堂精通妇儿科的郎中一起,合作编写一本册子,内容就是教导稳婆如何规范地接生,才能降低产妇的死亡率,减少七日风的新生儿,提高新生儿的存活率。儿臣计划,通过衙门,把京城的所有稳婆,分批地培训一遍。通过考核的,才能继续接生。在京畿试行一年,如果可行,以后就把那册子,发给下面的州县,让下面的州县按着册子,培训稳婆。还有,要是那些怀孕的妇人,也能来听课,也是大有裨益的。” “好。” 圣人拿着太子那厚厚的一叠报告,指着最后一张图说:“这个所谓的产椅,你准备怎么办?” “儿臣想让内务府做一批,材质可以是各种硬木的。免费配给京城的稳婆。有去请稳婆接生的时候,就帮稳婆把椅子抗过去。” 圣人点头,这样的一批椅子,宫里支付的起。 “父皇,儿臣最想的是,能够在京城成立一些个专门为妇人生产而准备的场所,就在各大药铺附近才好。这样可以依托着各大药铺备有的郎中,万一遇到难产的,稳婆和医女处置不来,可以直接求助药铺的郎中相帮。” 圣人想想,觉得这主意不错。 “明允,你算过这样的生产场所,每年要花多少银子吗?” 太子笑得有点狡黠。 “儿臣想这个费用,还是让那些喜欢发善心的、信佛的人来捐献。反正她们去庙里上香,一捐就是几百的香火银子,一点长明灯,也是几百两的银子。与其靠别人念经修来世,不如直接救人性命。” “不能全靠善款,还是朝廷先拨一部分的好。产妇能出的,就出点,贫困的就免了。多活一个,将来朝廷可能就多一个成丁人口。” 这事儿,拿到内阁去说,没遇到什么反对。剩下的就是选择地方了,没想到这地方的选择,引起了京城诸多的生药铺的争抢。 第329章 废太子33 药铺的想法很直白,要是自家边上有一个官府督办的产院, 对自家的声誉、信誉都是一种认可。对自家的生意, 也只有好处。几个大的生药铺子, 直接向负责此事的太子投书, 可以免费或者半价提供现成的院子。 太子攥着这些投书,让东宫的属官、还有户部的主事,去查看那些药铺提供的院落大小、房舍的新旧程度。万一需要改建, 房主的意见等等, 都要一一收罗仔细,各项查问明白。 东宫的属官,也都跟着太子投入了这项调查活动中。 三日后, 太子择中了六家院子,三家分布在中等收入偏低一些的市民居住区域, 三家靠紧贫民居住的区域。 “父皇, 儿臣想先在这几家院子做试点。富裕一些的人家,一般都有财力,请稳婆上门接生。穷苦一些的, 多是在家生产。要是他们能因为免费, 把产妇送去这几家产院, 最后孩子大人能平安, 也就不白建这些产院了。” 圣人仔细看了太子的规划, 从稳婆、医女的人员配备、培训, 到基本的药品准备, 都考虑的很细致。 “我儿想的周全。就按你这个来吧。” “父皇, 有关产妇、新生儿的册子,儿子也召集精通妇儿科的专才人士,编写了一个粗略的产妇、新生儿照料指导。”太子递上蝇头小楷抄写的《妇儿百日篇》 这《妇儿百日篇》是从生产前一百天,到生产后的一百天。产前的一百天,主要是关于产妇的,产后的一百天就主要是关于新生儿的。从妇人怀胎临近七个月,可以到产院免费诊查三次。过了七个月,每月一次,中间含有纠正难产体位的艾灸方法,跪姿指导等。新生儿则有脐带的护理、小儿拍奶嗝、母乳不足的补充喂法,甚至如何为新生儿洗澡,都有讲解。 最后则附上了京中著名的妇儿郎中的姓名,其所在药铺及药铺相助的产院。 圣人手指轻敲这最后一页。 太子赶紧解释,“父皇,这些药铺虽为了名利,但也切实为产妇、幼儿,提供了帮助。儿臣想在产院的门前立碑,表彰这些铺子。” 圣人点头,表示理解。 “至于产院的帮手,儿臣不想再花钱请了。享受了免费生产的妇人,以后可以通过来产院做工,比如帮着清扫、或是洗洗铺盖等。也可以在产前,用帮忙来做事,抵扣费用。儿臣还想让在慈幼局里的那些女孩子,七岁以后就到产院去打个下手,耳濡目染,学些医女的本事。长大后,再专门教导一二年,还可以派去州县的产院做事。” 时下的穷苦人家,常有弃掉女婴的。慈幼局收养了女婴,一般是等人领养,特殊的身有残疾的,长大以后,也就在慈幼局帮忙做事了。 “好,好。成贤,好好干。仁心呐,我儿有颗仁心啊。”圣人感慨万分。 太子在京,忙着为帝国未来的人口总数,添砖加瓦。贾赦在边,忙着为帝国现在的民众安危,戍边拒敌。 每年的秋冬,草原的生活艰难,鞑靼都免不了要犯边的。几次规模不大不小的冲关犯边,都被打了回去。 贾赦到了西北,就被指为营官,每天领着营下的一千人训练。他虽有荣国公世子的头衔,也能跟军中的士卒、将官混到一起。而贾赦的那几个长随——贾武等人,原就是老公国留给贾赦的,父祖也皆是随老国公,在西北战场的死人堆里熬出来的。他们年轻的时候,还随着贾代善上过战场。这次贾赦来西北军中历练,贾代善还把自己身边的、另外几个得意人,都派给了儿子。有这十几个人,每次簇拥在贾赦周围,轮到他这一营出战的时候,贾赦凭着武艺高,身边护卫得力,每次都身先士卒地冲杀在前。而他领的那一营兵,被这样的营官激励,早成为对阵厮杀中的、一股不可小觑的战力。 镇北侯明年就是戍边的第十年头了。圣人一直秉着,十年一换戍边将领的准则,不会让谁在北边辛苦一辈子,没了回京的期盼;也不会让谁在边关,有拥兵自重的机会。这回保龄候过来,是来早了一年多接手。但兵部给镇北侯的指令,是要他用半年的时间交接。等明年五月,才可离边返京的。前后一算,他在北边戍边,也就只差个半年左右,就是满了十整年。 镇北侯看着贾赦领一营士卒回来,保龄候的长子、次子和三子,都各领一营回来。对这四位年轻小将,在战场的表现,镇北侯当着保龄候不停地夸赞着。 “候爷的外甥,有老国公的风采。侯爷的三个儿子,也不遑多让。真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保龄候心里得意,嘴上还装模作样地谦虚,“镇北侯过誉,过誉了。您那几个儿子,才真的都是独当一面的英才。依老夫看,假以时日,当也能凭战功封侯的。” 保龄候这话,挠到镇北侯的心痒痒处。他虽是行武世家出身,父祖身上并没有什么世袭的勋位。虽有妹妹在宫中连生了二子一女,圣人对他另眼相待的原因。可他这镇北侯爵位,也是他自己刀头噬血,千军万马中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不然,妹妹从淑妃降为惠妃了,圣人怎么会仍相信他这个镇北侯,依旧让他领军呢。 这十年的戍边,不仅他封侯了,也成全了他的二个嫡子和一个庶子。三个儿子都是厮杀出来的将领。都因战功,得以在军中立足,这也是镇北侯,在北军中的依柱。 明年回京,带不带儿子回去,一直是盘旋在镇北侯心里的一个问题。留下,是有能博到军功的机会;可自己不在,儿子少了照应。保龄候为了他自己的三个儿子和外甥,必然会有所偏颇的。带回去,再想有领兵的实权机会,就难了。 镇北侯甩甩头,回京日子尚远,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慢慢想,先守好边关重要。 史候年轻的时候,曾随父祖来镇守过边关。这次再来边关,他心里明白,是圣人给他机会,让他带带自己的下一代。因为儿子和外甥贾赦是表兄弟,外甥又是太子的唯一伴读,相交莫逆。这是为太子储备将领、积攒军中势力呢! 如此机会,史侯心里想的明白,对镇北侯他更客气了几分对待。能平稳渡过这半年,对镇北侯好,对自己也好。所以他才借话,传递出自己想留了镇北侯的儿子继续戍边的愿望。 当战报递到了京城的时候,圣人正在养心殿和内阁商议政事。圣人阅罢战报,将其交给诸阁臣传看。 等阁臣们都看过了,圣人当着众阁臣的面,对贾代善说:“荣国公啊,恩侯不弱于你当年啊。” 贾代善谦虚地笑笑,“圣人,恩侯这些年多是在您的眼下,在宫里学习,文韬武略的,都是您派人教导。这首功该是圣人您的。” 圣人笑着接受了贾代善的推功,转头又对张太傅说道: “太傅,朕给你挑的这女婿,够好吧?” 张太傅立即笑了,“圣人慧眼如炬,择了恩侯,实是小女的福气。” 张太傅一边说,一边拱手谢圣人。 圣人越发满意了。 “荣国公,兵部先按这战报,拟了封赏,尽快报上来。年前发去边关。” “是。”贾代善站起来应了,把战报的副本,收入袖中。 这一年,基本是风调雨顺的。边关的零星战事,只是朝政锦上添花的点缀。连着几场雪,也都是洽洽好的厚度。京畿的民众,都沉浸在祥和的幸福气氛里。 说罢西北的战报了,圣人唤梁九,把西北的堪舆图摆出来。 圣人的手指,沿着西北那一线滑过。他心里明白,自己这二十年时间里,凭借武力,按捺了朝野的不稳定因素。但是西北这一线,只要后代君王里,有一任懦弱一点儿,就是被这些窥视的虎狼,欺到头上撕咬的时候。 工部郭尚书试探着问道:“圣人可要对西北用兵?” 圣人抬眼扫视阁臣,无奈叹口气,“非是朕想对西北用兵,而是鞑靼虎视眈眈呢。每年的北边的军资,就不是个小数目。在西北用兵,是早早晚晚必须的事情。若不趁着朕尚能骑马上阵,怕来日给子孙伏祸。” 郭尚书点头,道理是这样的没错,可打仗得有兵械、得有战袍、得有……郭尚书越想,他的脸色就越难看了。 张太傅知道对西北这一战是免不了的。 “要是明年风调雨顺,当能攒点粮银。就怕不够。” 余者都心有戚戚,这朝廷看着没啥事儿,可哪块一动,都得用大笔的粮银啊。 等阁臣都散去了,太子俯身在堪舆图上,手指沿着圣人滑过的地方轻扫。 “成贤,你怎么看?” “父皇,儿臣看对西北用兵,不仅难在后勤的粮草供给上。我朝的军械,依儿臣看,尚需要要改进一些。” 圣人挑眉,等太子继续说。 “火器营,现在是单筒的,威力还不足。每次都是现装□□现点火。要是能够改进,临阵将发挥大作用。还有火炮,太笨重,也不适合拖去草原。打造刀枪的铁,儿臣认为该换了淬炼的方子,看怎么能多造出一点儿削铁如泥的兵器来。这样再对西北的胜算,胜算也能多几分。” 圣人点头,以指敲桌,通过太子参与朝政的这半年时间,他看明白了,太子是一个有大局观、做事却以小谋大的老成性子。不论是治河,还是产院,都是从细微处着手,调查清楚了,才脚踏实地去做。短期成效可喜,十年、二十年之后的长期效果,更是可期。 圣人欣慰,儿子这般年纪,就有这样的做事心性,要是能心狠一点儿,徒家江山的基业,会更牢靠了。 第330章 废太子34 荣国府里, 贾氏听罢丈夫说了长子的战功, 不见半分喜色。反忧心忡忡地问道:“赦儿在西北, 日日都要出战吗?” 贾代善看妻子担心, 只好想话安慰她。 “在西北的将领,都是奔着军功去的。人人都想得了高功厚禄,甚至世袭的爵位, 好封妻荫子。就是赦儿想, 也捞不到那么多出战机会的。” 贾氏不太信丈夫的话, 眼睛细看贾代善,看看他说的可是实话。 “舅兄还在呢,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自会照顾赦儿的。” 贾氏叹口气,哥哥把仨侄子都带去了, 遇到要照顾的时候, 是儿子亲?还是外甥近,可这话,是没法和丈夫说的。 “唉,”史氏轻叹一声, “我倒是宁愿赦儿不得这军功,平安在京的。” 贾代善知道史氏心中所想,可万千功业、圣人青睐,都是要拿命去博来的。将门子弟, 年轻的时候, 不去军中锤炼, 十年后、二十年后,也就是废人了。 “你莫要想那么多了,跟在赦儿身边的,都是贾家数一数二的高手的。有他们护卫着,赦儿又武艺高强,必会安全返家的。” 史氏也没办法,只好点头应了。这次不是自己的兄长,带着孩子们去;就得是自己丈夫,重新披挂上阵。 “国公爷,京里再没别的将领吗?” 这话在史氏得知兄长,要带孩子们赴西北的时候,就问过几次了。每次,都被贾代善搪塞过去。 贾代善见两三个月过去了,妻子还在纠缠此事,想想,告诉她实话也无妨了。“你以为,谁想去西北领兵都可以吗?那是为太子准备的人。就像我当初,不也是在西北戍边十年。” “赦儿也要戍边十年?”史氏一下子抓住丈夫的衣襟,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 “应该不会的,我还握着京营的兵权呢。圣人怎么会放心,让赦儿再掌了西北的军权。也就是把他放西北历练历练,回来好接掌京营。” 史氏皱眉。“接掌京营?”丈夫可掌了十几年京营了。 “那你往后?” “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人在为太子筹谋,谋划将来的领兵人物。赦儿能入了圣人的眼,凭他和太子的交情,以后还有贾家三十年的富贵。再以后,就要看瑚儿了。” “听说太子妃这一胎,像是个男孩啊。” “男孩好。圣人重嫡出,太子那两个庶子,大的就二周岁了,可圣人都没给取名字呢。赦儿院子里的事情,你以后别管了。” 史氏不满地皱眉,她就给了儿子一个通房丫鬟,可丈夫念叨几次了?! “圣人和元配嫡妻感情深厚,见不得别人夫妻离心的。” “可圣人也没少了生庶出的皇子,公主啊。甄家的那姑娘,听说又怀了。” “你想想那些庶出的,是不是元后离世以后生的?” 贾代善拍拍老妻的肩膀,史氏人到中年,虽保养的不错,也是徐娘半老了。 “太子是个聪明的,他以后应该只生嫡出的儿女。咱们的赦儿,陪了太子十几年,这事上,也得和太子保持一致,方显得和太子是同心进退。这个理,你得空不妨告诉你娘家嫂子知道。” 史氏点头,在揣摩圣心上,满朝的文武,就没谁能比得了自己的丈夫。 “好,老大院子里的事情,我不管了。可张氏又有了身孕,不如妾身把瑚儿抱过来,也省得张氏揣着小的,又要照顾大的,太辛苦。” 贾代善对妻子反反复复地、要抱了孙子过来养,真有些烦恼了。 “他那院子,不少伺候的婆子、丫鬟,一个小儿还照看不来?就留在张氏那,免得赦儿在西北分心。不早了,你睡吧。我明日还有小朝会的。” 几十年来,每逢有大小朝会,贾代善必住去前面书房,省得连带史氏休息不好。 史氏看丈夫绷着脸,不同意自己的主张,也莫可奈何,强笑着起身送他出屋。然后自己怄了好半天,也没顺下这口气来。 太子此时正在石氏的寝殿,一手覆在石氏刚刚显怀的腹部,一手拿着本书,念给石氏听。而靠着他肩膀坐着的石氏,开始听的兴趣盎然,没一刻钟就昏昏欲睡了。 “明允,不如你弹琴来听吧。”石氏强打精神。 “弹琴?也好。” 石氏招呼秋菊,把自己的焦尾琴抱来。这琴是仿照焦尾的款,音质倒也不错的。太子一手按琴弦,一手要落。 “还是妾身弹给明允听吧。不然现在早早睡了,夜里又要醒的。” 石氏之前孕吐厉害,过了孕吐,人又是晨昏颠倒。她辛苦,伺候的人,跟着也挨累。太子只要有空闲回东宫后院,都要到石氏的寝殿,同她聊聊天,或是陪她读书,或是弹琴。 石氏一边弹琴一边点头,一曲《阳春白雪》尚未弹完,人就困的再也撑不住了。把琴一推,嘴里嘟囔着,“我还是先睡啦,明允。” 秋菊赶紧上前接过琴,太子把石氏往里间的千工床那边抱。一边抱,他一边想,石氏这样嗜睡,真的没事儿吗? 太子心里犯疑了,还是不动声色地把石氏放好,给她盖好被子,把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然后把空间的灵泉水,弄了半盏出来,喂给石氏喝。 承乾宫里,贵妃已经消瘦的脱像了。她两眼迷惘,死气沉沉地躺在帐子里。她从知了自己的二哥要砍头,嫂子和侄子要生生世世地做官奴,呕血之后,就一病不起了。 跟着她的老嬷嬷,原是陈太后——做贵人时候的贴身宫婢。陈妃活着的时候,她还照料过幼时的圣人。等陈太后病逝了。她跟着圣人,去了太皇太后宫里。贵妃进宫以后,被太皇太后以贵妃的姑母的旧人身份,分派过来伺候贵妃。 “娘娘,”老嬷嬷劝着,“娘娘,还是起身把药喝了吧。” 贵妃摇头。 “娘娘总要为承恩公府想想,要是没有了娘娘做依靠,二房以后会更艰难啊。” “嬷嬷。你不用劝我了。大哥愿意怎么待自己的子侄,就怎么待吧,只要他以后见了我父母,能够问心无愧。” “唉,可再怎么着,也不如有娘娘在,时不时地问一句好啊。” 贵妃闭眼闭嘴,再不说话了。 老嬷嬷一看,贵妃这是一心求死了。自己原还想着跟着贵妃,这被子算是有了一个最后的、最好的地儿了。 唉,她叹口气,想到贵妃这样,怕是贵妃薨了的时候,也就是自己的死期到了。 贵妃的病情,早已经报给圣人知晓了。圣人对陈家,是抱着对生母不能尽孝的心思而照拂。圣人对贵妃本没什么情谊,而看贵妃与陈家二房的往来甚密,有前面的禁足一年,都不能扭转她。现在?算了——随她去吧。 圣人对承乾宫的人吩咐,让她们好好伺候贵妃,然后就丢下贵妃那边的事情,不再考虑。 可圣人没想到的是,承乾宫的事情还没清爽呢,慈宁宫的太后,又病倒了。 太后秋日里,虽不爽快过几日,然后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这次生病是因为郑家的长房来报,二房三房在府里桀骜不驯,长房承恩公难以管束兄弟,让太后想法子,看看怎么安顿了那两房。 太后能有什么法子,愁了两天,就病倒了。 圣人得了信,除了派高院判上心诊治,就自己每天带太子过去看望太后了。念着的,还是太皇太后扶自己登基的情分,心里对郑家二房、三房却恼怒起来。派了魏九去承恩公府,训斥了郑家二房、三房的余者:若是太后有什么不好,立即就给她们灌鸩酒,打发她们跟去伺候太后。 郑家立即就消停了。可圣人却在为郑家、陈家犯愁起来,等太后一去,郑家的下一代就没了爵位,一大家子的男人,都立不起来,以后沦为平民,也不过是一代人的功夫。而陈家,也没比郑家好到哪里去。 太子看圣人上了心,皱着眉头,吃饭也不香了,就满脸的担忧劝圣人。 “父皇,您这样思虑太重,会伤身子的。还是像荣国公说的那般,少想这些事儿吧。” “明允,朕是不得不想啊。郑家二房三房,如今是这个样子。大房是因为身上有爵位,才没参与进来。这郑家,要是往后没了照应,男儿都立不起来,早晚是死路一条。” “父皇,郑家大房多少还是明白道理的。不如不如……”太子吞吞吐吐的。 “明允,你有什么好主意就说吧。” “父皇,不如让郑家大房尚主吧。从大房里,择一个差不多的子弟,现在就带入宫里教导或是派个好先生教导。反正大妹妹出嫁,总还得有个几年的光景呢。” 圣人眼前一亮,这主意好,如此就看郑家祖宗,有没有积够阴德,还有没有起来的运数了。 “好,就这么办。等你大妹妹及笄了,朕就赐婚。梁九。” “奴才在。” “你明儿让人,把郑家大房的男儿都带来给朕看看。” “是。” 梁九应了,躬身退下去了。 “陈家呢?明允,陈家也这么做?”圣人有点犹豫,“陈家的血脉有点近了哦。” “父皇,二妹妹过年才八岁,慢慢再说吧。是不是可以从陈家长房,给二弟选个侧妃呢?” “这个,”圣人犹豫,“还是一样啊。” “像贵母妃那样,也可以啊。让陈家自己选吧。” 圣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儿子的打算,这样也好,陈家用一个闺女做侧妃,换得一家子继续得皇室的庇护。唉,都是贵妃不晓事,她要好好的,不把陈家二房的闺女弄进东宫…… 太子好劝歹劝的,终于让圣人不再想郑家、陈家的烂事儿了,才放心地向圣人告辞。 圣人吩咐梁九,多派几个人,好好送太子回东宫。 太子踩着皑皑白雪,轻松惬意地往东宫走。把大公主嫁到郑家,不对,是大公主下降郑家的事儿,要是能尽快地定下来,当可剪初二皇子未来的一条有力臂膀了。 天黑后才落的雪,尚未有人踩过。足有一平指厚的雪,恰好掩盖了紫禁城所有的、裸/露在外的一切。 入目所见,洁白无暇。 第331章 废太子35 贵妃从拒绝喝药,没能挨过几天, 就在所有人欢欢喜喜吃腊八粥的时候, 带着满腔的不甘, 离开尘世。 圣人当时没有把贵妃薨了的事情, 推给奴才伺候不周,依制派内务府和礼部官员治丧。因为太后尚在,贵妃的丧事, 只能降等来操办。 太子带着一串庶出的弟弟、妹妹, 按礼部的指点,到贵妃的灵前,该磕头的时候磕头, 该上香的时候上香。又因为太子储君的身份,有很多时候, 实际是二皇子带着人做, 太子立在一边凉凉地看着。 太子原身的这时候,贵妃伙着陈家、郑家,没少给东宫添麻烦。太子妃也没少在慈宁宫受挤兑。现在太子丝毫不认为贵妃提早去世, 自己该有什么负疚、惭愧的感觉。 而太子妃——圣人以有孕要安胎, 根本就没让太子妃, 往贵妃的灵前去。七日后, 就将贵妃抬出紫禁城。由二皇子扶灵, 葬去皇家嫔妃的陵园。 承恩公因贵妃妹妹的去世, 哀恸欲绝, 在丧礼上险些交待了。贵妃出灵后, 圣人召见了承恩公,告诉他过几年把长房的嫡幼女,指给二皇子做侧妃。陈家立即就被安抚了,而承恩公的哀恸也减轻了许多,再不见随时能倒毙的模样。 只有二皇子得了这指婚的消息后,脸上半点悲喜表情都欠奉。只是按着规矩,默默地去了养心殿,给圣人磕头,谢了指婚的恩情。 由于成婚年龄的修改,二皇子原计划的年后成婚,要往后推了。要推到后年,满十八周岁。这是圣人的新政,他作为皇家第一个、撞到这节点的皇子,是不得不要遵守的。何时给他成亲,他老爹说了算。 可一日不成婚,一日就被当作孩子,就不能参与朝政,就只能还在上书房读书。二皇子心里憋闷的厉害,郁郁地去了长春宫,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自己的母妃。 甄嫔晋升嫔位后,圣人并没有把她迁出去。从得知甄嫔不迁走的那一刻,惠妃就猜测自己的日子,是不是不长久了。可她一点儿也不敢表露出来。她不敢给镇北侯府知道,也不敢说给儿子知道,更不敢让大公主察觉。她只是吩咐跟着六皇子的人,让她们一定要看好六皇子,不能让他和七皇子打架。 好在跟着六皇子的人知道深浅,知道甄嫔正在得宠的风头上,基本能拢住六皇子。还有二皇子和大公主在一边看着,才没给甄嫔逮到机会,去圣人跟前抱怨。 “母妃,儿子才去父皇那里了。父皇把陈家的嫡幼女,指给儿子做侧妃。”只有母子俩,二皇子把心里的愤懑,都倒了出来。 “陈家?那一家子的废物,男儿没一个能立起来的。父皇为什么要把那样的人,指给儿子?母妃。” 二皇子委屈的不得了。 从小,父皇眼里就只有太子。好容易前年指婚的皇妃,娘家不错,能有点助力了。婚期又被延了二年多。仅有的二个侧妃的位置,还被陈家占了一个。 “儿子啊,你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为侧妃的事情,抱怨你父皇。”惠妃努力压下心头上窜的怒火,耐心去开导儿子。“那是你父皇的母家,他那是在照顾陈家呢。以后你把人接进府里,像你父皇待贵妃那样,照拂着就好。你父皇活着,你就要好好待陈家。你明白吗?” 二皇子憋了许久,闷声应了。 惠妃怜爱地抚摸着自己长子的后背,“你要好好的,以后你妹妹弟弟,还要指着你照拂呢。” “儿子会的,母妃放心。” “明年,你舅舅就回来了,你要是出宫便利,多去去你舅舅府上。另外一个侧妃,让你舅舅帮你选吧。” “嗯。儿子明白。” “还有你妹妹,一日日地大起来,她的婚事,也要你舅舅帮着挑了。” “嗯。儿子会转告舅舅的。”母妃被禁足在长春宫,不能召见舅母,万事不便。 “好儿子。看好你弟弟,别让他招惹老七。” “母妃放心,儿子明白的。” “好了。你去歇着吧。丧事熬人。母妃也乏了。”惠妃打发儿子回去歇息,她猜测圣人的心思,怕是不愿意儿子在长春宫久留的。 “母妃你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不用。平安脉照常请着的,无非就是一些气血虚的陈词滥调。冬日里,人就容易短了精神的。等开春了,自然就好了。”惠妃心里不能说的话就是,自己要是敢称病了,一旦要喝药,那真就是寿星上吊老嫌命长了。现在是儿子来长春宫,不然自己连声乏了都不能说。身边的人,谁知道哪个是圣人的人。自己得整日都精精神神的,一幅上山能打虎的模样。希望圣人看在自己二子一女的份上,也不会让自己暴毙吧。 虽然宫里没了贵妃,可接下来的筹备新年事宜的时候,宫里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样。德妃和贤妃,照往年一起操办过年的事儿。丝毫没因为少了一个主持宫务的人,有什么不顺手的感觉。甚至觉得下面办事的奴才,使用起来更顺手了。 而贵妃对圣人来说,也不过就是在宫里的、母家的体面象征。没了贵妃,他把陈家长房的嫡幼女,指给二皇子做侧妃以后,圣人觉得心里很平衡了。然后是该做什么做什么。至于不考虑指给太子,那就是圣人的小心思了。 ——朕想给你们,是恩典。 朕不想,你们越闹腾越作,越没有。 太子被圣人打发去礼部,要他熟悉熟悉新年祭天的典章礼仪。这事儿,对上辈子,借林海的身子,做过了几十年礼部尚书的太子来说,没任何难度。 他把礼部齐尚书送来的祭天典章,仔细地看了一遍,认真核对没差错后,像圣人报告了,就继续忙乎他的试点工程——产院。 房子收拾的很快,来帮忙的都是一些有力气、没多余财产的穷汉子。一听说这几家产院,就是圣人让朝廷给穷人家预备的,没钱就“以工代赈”,产前、产后帮忙清扫,伺候伺候才生了孩子的产妇,就能顶了给稳婆的接生费;而且早修整好了早开业,免费过来帮忙修缮的男人,差点没把院子挤破了。 太子让东宫的宫女,拿最柔的细布,缝了一些小和尚服,不过成人巴掌大小。针线好的,手快的,一个时辰,能缝出来好多套。这些衣服太子要求的非常讲究,衍缝线头都要在外。缝完以后,要用滚水煮,烫干。和一个小夹被,两块细棉的尿布,一起打包。开始的时候,太子妃以为,这是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还有黎良媛肚子里那个预备的,还劝太子用不了这么多。 “卿卿,这些不是给东宫孩子的,是预备给在产院出生的孩子,一人两件,该能穿到满月了。这贴身的衣服,好一点儿。再一人一个小夹被,剩下的东西,孩子家里用什么包,也不怕磨到小孩子了。” 太子筹备禅院的事情,石氏知道的很清楚。可是缝制这些东西,量少,还可以。要是多的话,真不是东宫这些人能够胜任的。 太子妃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把几个针线做的好、做的快的,抽调出来,专职做这些。然后在小年的时候,趁着娘家嫂子进宫,给她送嫁妆庄子里的收成,把这事儿,和娘家嫂子说了。 “嫂子,这事儿,不是一半天做完就不做了的,单我们府上,也供不起。不如和亲朋好友都招呼一声,等开年的时候,在我这里,一起商量个章程出来。” 年初一的时候,所有够了品级的诰命,都到紫禁城觐见太后、太子妃。有一些与石家联络比较近的,就向太子妃打听起产院和小衣服的事情。 太子妃笑得端庄,话说的委婉。 “那产院,听太子殿下讲过。是圣人因为京城里,有一些家境窘迫的、请不起稳婆的产妇,都是在家里自己生产的。产后常有新生儿因照料不当,着了七日风等的。圣人为了救助这些家贫的产妇,办了免费的产院。太子殿下就想锦上添花,给那些在产院出生的小娃娃,一人两件和尚服,二块尿布,和一条包孩子的夹被。只是东宫人手少,做起来就忙不赢了。” 如此的善事,谁不想在太后、太子妃跟前,买个好,又不抛费多少,立即就有人热心表示,自家也可以襄助一些。 太子妃笑道:“产院都有人记账的,谁家捐赠了多少,每月月初,都要用大红纸抄录上月的捐款人、捐款的银子、或是衣物,贴在产院墙外的。谁领了捐赠的东西,也要在帐本上按手印,也会抄录了,贴出去的。” 这法子好,比去庙里捐香火银子好的太多。一群人,在太后的慈宁宫商量起来。往年的初一赐宴,大家都是端着架子,拿着筷子装装样子,再哄太后说说奉承话。今年多了太子妃,原打算不过是再多说几句奉承话,因着产院和新生儿小衣服的事儿,女眷是聊的热热闹闹的。 最后还是太子妃,推了太后出来挑头,把这事儿弄出了一个大名堂来。 等太子晚上回到东宫的时候,太子妃笑咪咪地把一个帐本送到太子跟前。 帐本上写着皇家慈善会几个大字。这字写的真不怎么样,但太子认识这字是出自太后。 “明允,太后挑头,捐赠了二百两银子,其他人比着递减,最少的是十两银子。至于各家要捐赠小衣服等襁褓的,做好后就直接送去产院那边记账的。” 太子翻看帐本记录收到的银两,这笔捐赠的银子,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卿卿,你可朕帮了孤的大忙。这笔银子以后可以用来给周岁以内的贫家生病小儿。” 稳婆和医女的月俸由太医院出,房子是药铺,圣人还划了一笔银子,做产妇急救的药费。 现在石氏弄了这么个慈善会,这银子可以覆盖到周岁以内的小儿了。 “明允,这个先不急吧。要是明年没这么多银子。今年小儿生病了,有免费的救治。明年没有,岂不是要招来百姓怨恨?” “后继的银子,孤来想办法。有太后这皇家慈善会名头,做事就不用缩手缩脚了。就是这帐得多几个人看,免得有人匿了捐赠的银子,还不如不做呢。” 太子想了又想,把负责的人,圈了一个范围:户部、东宫,还有出房子的药铺。 “卿卿,东宫这面看帐的,你看谁家诰命夫人合适,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几个人组个小组,每月查账一次。这人选一年一换。” “好主意。”石氏心里迅速形成一个方案。 “明允,你看这样好不好?”石氏用手指虚点帐本上的诰命夫人,“宗室一位,勋贵一位,武将一位,清流二位。公主和郡主等都划到宗室里。至于银子放在谁那儿,是不是要问过圣人?” 第332章 废太子36 第二天, 太子觑着圣人高兴的时候, 把皇家慈善会的事儿, 报给圣人。 头天在慈宁宫发生的事情, 圣人早得了详细的禀报。他听了后,当时就乐得合不拢嘴。看看,自己选的太子妃多聪明, 漂亮话说的, 不仅推高了自己, 而且还表现了太子的孝心、仁义,又怂恿了太后出头,让那些穿金戴银的诰命, 高高兴兴地出了银子,东宫还能把着皇家慈善会的权。 “父皇, 儿臣和石氏商量着, 这银子和东西,都是善心人捐助的,可不敢最后成了一笔糊涂账了。” 太子把石氏提议的、每月的、对账的人选一说,圣人笑了。 “明允啊, 你们这才多少银子的,要弄成这么大的阵仗。幸亏了你们要选的这些对账的人,都是不要工钱的。” “父皇,儿臣是想着, 今年只有六家产院, 要是试行一年, 这法子好。就慢慢推广到下面的州县去,只要是皇命能及的地方,都有这样的产院,会救助到更多贫困人家的。” “好。” 圣人为太子的想法叫好。心怀天下的苍生百姓,才是一位储君、仁君该想、该做的。 圣人非常支持。开年后就让内务府派了一个积年的老帐房,每月帮着拢一下六家产院的开销。张太傅也从户部调了一个老主事,协助算账。至于其他人选,也在上元节前,都一一到位了。 产院的事情,走上正轨以后,有圣人和太子经常问着,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太子又把精力,投入到战马改良和火器改良。 战马这事儿,不是一年两年能见效。而火器的事情,太子去了工部的兵器工坊,里里外外视察一圈后,回来就摒弃了所有内侍,和圣人单独说话。 “父皇,儿臣这两日在兵器工坊,觉得有三件事,得立即改了。”太子郑重、谨慎的态度,使圣人更认真地听了。 “一是统一度量的标尺。这些工匠,一人一个尺度,甲、乙做出来的东西,都不能替换。火器一旦出了问题,修复起来难度增加。相当多的火器,多是浪费闲置了。” “二是提高工匠的效率。一个人一支火器,从头做到尾,耗费的时间太长,依儿臣看,如果标准统一,不如一人只负责一个部件,熟能生巧,最后装配到一起,速度会快很多,也容易修复损坏、更换部件。。” “三是要提高工匠的待遇。这些工匠的吃、住,都太差了。” 太子露出圣人你懂我的意思的表情。 圣人叫来工部尚书和侍郎,让他们去工部的兵器工坊看看,回来给自己交折子。改日圣人收到这三人的折子,比对这太子的那份,叫贾代善看。 贾代善仔细看了一遍,对圣人说:“圣人,太子是您教导出来的,所以才想的周全、长远。从太子的折子里,老臣只看出来这句话,想要马儿跑的好,就得给马儿吃够草。还有工部那仨,要是他们,有储君的能力,这天下该不安稳了。” 贾代善私下里在圣人面前,毫不掩饰对科举上来的、那些自诩清流的蔑视。 “老贾啊,你细想想明允的建议,要是火器的零部件,能互相替换,能省下多少?到了战场,又会起多大作用?” 贾代善仿佛才想到一般,抬手作揖,“圣人,臣恭喜圣人,教导出这样聪慧的太子。” 火器营的士兵,一人背两杆枪,坏了的,只能报废了。现在依着太子,坏了也不用扔啊,哪个部件坏了换哪个啊。一杆枪的造价,都快要二十两银子了呢。 为什么装备不起火器营,就是耗费太大了呗。 “圣人,按太子的建议去做,可以省太多的银子了。而且这银子,还可以多装备几个火器营。” 圣人又拿出太子的另一本折子,递给贾代善看。 贾代善看了以后,合上折子递还圣人。 “臣是再想不到,一个枪管有这么许多名堂。就是弹药,要按太子建议的来做,这火器改良以后,是能淘汰了弓箭啊。” 圣人和贾代善早就认识到火器的重要,俩人也曾经有心发展火器营。可火器不比弓箭,射出去的箭,收回来可以再用。但练习射击的枪药,每一次都是烧银子。还有枪管,射多几次就发红,甚至炸膛。最后因损耗的原因,不得不放弃了大力发展火器的计划。 圣人点头。 “朕想让太子去负责这件事,工部的兵器工坊,还有那些匠人,都予太子管理。” 贾代善皱眉。 “老贾,你想说什么?” “臣怕太子做好了□□、火炮,有人会密报,太子要拿火器营,谋不轨之事。” 圣人哂笑,“火器营在你的京营里,朕不信儿子,也不信你,朕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贾代善赔笑,“臣是知道圣人信任的。可三人成虎啊。以前太子尚未听政,就发生了那样用心险恶的、针对太子品德的事儿。” 贾代善不想太子冒一点风险的,荣国府是绑在太子这条船上了。亲家张英又是太子太傅,唉! 贾代善心里叫苦,太子不晓事啊!怎么能沾兵器呢?老老实实地做太子,等着登基就是的了。 蠢!贾代善给太子的脑门上,贴了这样一个大字。 “老贾,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还是最好收起,你那些小心翼翼。朕这话就对你说了,朕信把天下苍生,放在心里的仁孝儿子。就是明允做帝王,会比朕做的更好。” “圣人,臣愿来日,圣人仍记得今日之言。” 圣人看着瞪大双眼、等着自己回答的贾代善,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和贾代善三击掌。 太子从那日后,每日下午都泡在兵器工坊里。然后兵器工坊的匠人,切实地感受到太子殿下带来的变化。 首先是每个工匠的住处,拖家带口的,单身的,都得到很好的安置。吃的、穿的,都有明显改善 然后是做工的兵器工坊环境,变得宽敞明亮。 最特别的是每人拿到统一的标尺,按照统一的尺寸做活。一个月后,太子让人从每个人的工作台,随意取部件,装成了一杆枪。 这枪——并不比一个人从头做到尾、独立完成的枪支差,属于基本能用的。 可就是这样,也震惊了兵器工坊的所有人。 这意味着什么,兵器工坊的匠人太清楚了。 不仅如此,太子把精于火器的戴梓挖掘出来后,让他按照毕懋康著的《军器图说》研发燧发枪机。以图改变鸟铳火绳枪易受天气影响、装填弹药复杂,发射缓慢等缺憾。其它工匠先锤炼精铁,然后按照统一标尺,各领一到两个鸟铳零件继续去做原款鸟铳。 在这期间,太子的长女降生。 太子回去看了一眼,让太子妃给了黎良媛一堆赏赐,就又回到兵器工坊。 等太子妃快临产的时候,太子已经与戴梓建立了良好的互动。而十三行,也给太子带来了令太子和戴梓欣喜若狂的后装线膛击针式步/枪——后世俗称的来复/枪,还有一批来之不易的配套子弹。 太子把这些都交给戴梓,鼓励他说:“戴老先生,若是您能复制出来这枪,孤请圣人给你恢复原职。” 戴梓因罪被流放,要不是有太子,他猜测自己很可能就埋骨北方了。 “殿下放心,罪人一定早日把这枪复制出来。” 太子把事情交给专家,然后派了六福隔日过去,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太子去做的。至于他本人,每天下朝,就陪着石氏待产。 “明允,你去圣人那儿吧,我这里有动静了,再派人去喊你。” “卿卿,等有动静了,你喊我来,我也进不去产房,还不如现在陪你说说话,走走。” 太医和稳婆都说石氏的胎位正常,依太子看,不到最后一刻,难说是不是能正常产。他更怕的石氏在生产的时候,遇到什么外来的干扰。 萧嬷嬷和顾氏,还有石氏的四个陪嫁丫鬟,都被捉空教导了很多遍。每个人都不止一次,被太子抽查,背诵产妇手册。连住到东宫陪石氏待产的、太子妃的母亲,都被顾氏普及了太子的专门教程。 四月下旬的时候,天气温煦,太子令人在花园里摆了椅子,和石氏一起赏花,看着大哥儿和二哥儿兄弟俩在花园里跑着玩。 二哥儿揪了几片魏紫的花瓣,紧紧捏着,磕磕绊绊走过来,交到太子妃手里。 “母妃,给。”二哥儿说话,口齿清晰,已经能表达简单的意思。 石氏伸手接过来,花瓣已经捏的变形,二哥儿的手指也染了色。石氏把二哥儿搂过来,那帕子轻轻给他擦手指的花汁。 “二哥儿,喜欢花花?”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漂亮小男孩,和石氏又亲昵,也难怪石氏喜欢 “花花。”二哥儿指着花瓣,和石氏说话。 石氏笑着摸摸二哥儿的脸蛋。 陈良娣站在一边看着儿子,她没想到石氏对自己的二个儿子,这样慈爱、大度。嫡母该有的关怀,一点不少。她原做好了太子妃入东宫后,自己被打压的准备。可没想到,太子妃根本就没搭理过自己,连一个多余的眼风都没有。但是对这两个孩子,那是早晚必要看看,或是派人过来看。伺候二个哥儿的嬷嬷和丫鬟,比原来都更上心了很多。 而俩个孩子和嫡母也非常亲近。陈良娣一时也说不清,这样子,是好还是坏。 酉初的时候,太子起身,招呼所有人回去吃晚饭。 石氏站起来,才迈出几步,就哎呦一声。 “卿卿,怎么了?”扶着石氏的太子关切地问道。 “我肚子疼。” 石氏一言未落地,跟着的顾氏立即问道:“娘娘,这是要发动了?” 第333章 废太子37 太子扶着太子妃站住。须臾,太子妃又笑了。 “奶娘, 没事儿了。” 一大群人配合着太子妃慢慢地往回溜达。石氏要先回了寝殿, 顾氏想让她先吃饭。 太子知道石氏想的是什么, 对身边跟着的内侍说道:“给太子妃备水。” 小内侍应声去了。 顾氏着急, “太子爷,这时候不能再洗澡了。” “拿水冲吧。” 石氏握紧太子的手,冲太子展颜一笑, 眼里都是你懂我的喜悦。 晚膳已经送来了, 石氏到底还是先吃了个半饱,才得以去冲澡。 春杏和夏荷连带顾氏一起,帮太子妃洗了头发, 又好好地冲了几遍水。 顾氏一边帮太子妃洗头发,一边嘀咕, “姑娘, 这时候不该再洗的。” 石氏只是笑,她知道奶娘是为她好,但让她一个月不洗澡, 今天还不好好冲冲, 忍受不了的。 “奶娘, ”春杏拉拉顾氏, “太子爷都允了的。” “男人哪里懂这些的。”顾氏到底因太子爷允了的, 不再嘟囔了。可还是等太子妃把头发都擦的差不多干了, 才让石氏出了房门。 圣人听说太子妃发动了, 点了高院判, 带了几个精擅妇儿科的太医,去东宫候着。太医和稳婆早在产房外等了好一会儿。 高院判先给太子妃诊脉,然后又有一个太医上手诊脉。都诊过了,高院判才对太子说道:“还早,可能要等到下半夜,或明晨呢。还是多走走吧。” 于是太子开始扶着石氏走路。 顾氏想上去搀着自己姑娘,被萧嬷嬷一手拉住。 “别过去。太子愿意着呢。” 顾氏讪讪地把腿收了回来。 圣人在乾清宫等信,听说要等到下半夜的。想在屋子里看会儿书,看了好一阵子,不知道自己看的啥。想想,还是过东宫去看着吧。 圣人一边走一边想,要是皇后还在,哪里用自己过去啊! 产房就设在东偏殿里。太子扶着石氏,一圈圈地在院子里转悠。俩人一边转一边聊天,别人看着,似乎不像要生的模样。只有太子和石氏知道,每次疼痛的间隔,越来越近了。而且每次疼的力度,也重了起来。 这个时间和力度,太子是靠石氏掐自己手臂的间隔和力量来推测的。 石氏走累了,太医就过来诊脉,歇歇,吃点东西,还得继续溜达。 “明允,咱们以后不生了,就生这一个,好不好?” “好。这事儿听你的。” “不行,还是得多生两个。”石氏觉得小孩子太难养大了,只生一个,太不保险。像东宫的大哥儿,去年秋天那场病,多吓人啊。还有娘家侄子、侄女,也都有夭折的。但愿肚里的这个,像陈良娣生的二哥儿一样,白白胖胖的,结结实实的。 “行,都听你的。” 石氏嗔了太子一眼,这人! 成亲一年了,石氏把原来未嫁时候的担心、焦虑,都抛的没影了。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福分不够,不能和太子长长久久地白头到老。 “明允,要是一会儿,万一遇上保大保小的,你一定要保住咱们儿子。” “保你,有你在,可以再生儿子。” 石氏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湿了。 “保儿子吧。”石氏知道在皇家,保孩子才是正经应该可能的事情。可太子就是这么说一说,太子的心意,自己就领了。 “明允,你像圣人带你那样,把儿子带大就好了。” “卿卿,你忘记那些小内侍,早几年,就开始给孤下药了?孤是太子,不是皇帝。这孩子要是没亲娘护着,可不好长大啊。” 太子挺着胳膊上传来的疼痛,等这波疼痛过去了,才柔声对石氏接着说:“你要好好的。这么多太医、稳婆,都守着呢,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太子凑近石氏的耳边,继续给她鼓劲,“你还练了那么久呢。” 是哦,石氏惶惶不安的心情,似乎稳定了一点儿。 “卿卿,差不多了,咱们进去吧。”太子估摸着石氏的阵痛间隔,差不多是一刻左右了。 “好。” 太子正想扶着石氏进产房,院子里的人呼啦啦都跪倒了。 原来是圣人过来了。 太子扶着石氏立住,想给圣人行礼。 圣人忙出声,拦住太子夫妻。 “明允,怎样了?” “父皇,儿臣正要扶石氏进去产房。” “去吧,去吧。石氏,莫担心害怕。” “是。谢谢父皇。” 太子把石氏送到产房门口,顾氏、萧嬷嬷和春杏、冬梅上来,把石氏接了进去。高院判带着几个妇儿科的太医,已经换了罩袍,在产室隔间的外头侯着。 太子朝高院判几人一拱手,吓得几人差点要给太子跪下。 太子赶紧止住几人,开口说道:“请诸位费心。” 几位太医赶紧连连应了,看着太子退出去,关上门,隔绝了视线,才略略平复下来。 太医院的这几位,对太子的印象都很好,源于太子去年组织编写《妇儿百日篇》,不仅仅在编写的过程中,向他们咨询的时候有礼,而且最后付印的时候,只要是对那百日篇有过建言的,名字都刊印在上面。 太子仁心,又不居功自喜。能让自己名扬天下的储君,哪个人,都是心怀感激的。 “父皇,”太子把媳妇送进产室,然后就到圣人跟前扮演孝顺儿子。 “夜已深了,高院判说可能要等到明早呢。父皇您先回去歇着吧。” “无妨,朕陪你一起等吧。” 太子笑笑,请圣人去自己的书房院子里坐。 圣人想想说道:“就到前殿吧。书房那里,远了一些。” 太子随着圣人在前殿坐下,让人取了围棋来。父子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摆着棋子。 “成贤,你倒是沉得住气啊。” 圣人看着还能稳稳地捏着棋子,和自己对弈的儿子,开口揶揄。 “父皇,有您在,儿子就什么也不用担心的。” “噢?是这样?!”圣人心里一暖,“可石氏生产这事儿,父皇心里也没底啊。” “父皇,”太子立即换了一付焦急神色,“父皇?”眼底都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圣人看儿子真急了,又有点心疼了,原来这孩子不是能沉住气,是把自己当依赖、当靠山,以为自己这父皇是无所不能啊! “成贤,莫急莫急。没事儿的,那么多太医呢。祖宗也会保佑徒家的嫡子嫡孙的。” 太子放松了一些脸色,眼睛略垂,赌气地说:“父皇好好的,做什么要吓儿臣。” “看你,看你,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还是这幅小儿模样。朕该把你现在的样子画下来,以后等你儿子长大了看。” “父皇,是儿子和你最亲最近吧?” “哦?这是什么意思?” “儿子和父皇最亲最近,父皇可要在所有人跟前,维护儿子的形象。” 太子诚恳地看着圣人要求,那眼神,让圣人想起太子小时候。 “成贤啊,你小时候也常常这样看着朕。好,答应你了。” “父皇最好了。”太子笑起来,那是种从心里往外的笑,深深地感染了圣人。 赤子之心啊!圣人在心里这样评自己的儿子。 然后吧,又发愁,这么大的人了,怎不见长点别的心眼儿。这么相信自己这个做父亲还好,要是对别人也是这样,以后可怎么办?那些朝臣和勋贵、宗室的,个顶个,心眼子多的啊,拔根眼睫毛,都能当吹火筒的人。就是后宫这些人,心眼儿也一个比一个多,一个比一个狡诈的。 得想个法子,好好练练儿子,多少也得长点心眼啊。 等圣人低头再看棋局,发现自己那条快成形的大龙,被太子断了。心疼的啊!收拾起精神头,全力下棋,最后险险地赢了太子三目半。 “父皇!儿臣本该能赢的。又是父皇赢了。”太子不满意地嘟囔着。 “成贤,你这棋力,增强了很多啊。假以时日,会有赢了父皇的那天。” “真的吗?儿臣怕是这辈子,都赢不了父皇了。”圣人赢了棋,心里舒爽。尤其是以为要输的棋局,辛苦努力下,最终赢了,比那些一番风顺的赢棋,还要让人痛快。 圣人瞥了收拾棋子的儿子,看儿子输棋的小模样,有点不服气,还有点沮丧,圣人有点后悔赢了儿子了。哈,不就是一个下棋嘛,何必和儿子认真呢。 “再来?” “不下了。儿子要多读几本棋谱,再找父皇决一胜败。” “好。”这才是朕的好儿子,输了也不气馁。 太子收拾了棋子,给圣人换了盏热水。 “父皇,喝点热水,您眯一会儿。儿臣去后面看看。” 圣人接过热水,温度适宜,喝了几口。 站起来说道:“朕和你一块去。” 父子俩站在偏殿外面,已经快寅正时分了,东方隐隐出现一点儿鱼肚白。 太子把披风给圣人拢好,握握圣人的手,尚且算暖的。他转回头看向偏殿,那目光里的迫切,仿佛要把整个人,化到目光里,进到产房里去。 “成贤,莫担心。” 圣人拍拍儿子开始厚实的肩膀,小声地安慰儿子。 产房里传来石氏隐隐约约的呻/吟,还有稳婆和顾氏的说话声。太子凑到窗前,大声喊道:“卿卿,孤在外面呢。” 屋子里的太子妃,抓住顾氏的手,红了眼圈。 顾氏赶紧说道:“娘娘,刚刚已经露头了,一会儿,可不能松气。这一气儿,生下来就好了。” 正说着话,稳婆放在石氏肚皮上的手,觉出了动静。 “娘娘,听老身的。吸气,吸气,憋住,憋住。” 石氏就觉得木木的下面一滑,整个人瞬间轻松了。 “生了,生了,是个哥儿。” 新生儿的响亮的哭声,一下子从产房里传了出来。 第334章 废太子38 太子还没反应过来, 圣人先高声问了, “男孩、女孩?” 产房里, 有人往外一叠声地传着呢, “皇孙,是皇孙。” 太子回身,握住圣人的手臂, “父皇, 是皇孙, 皇孙。” 东宫偏殿前,跟着圣人和太子,一起等消息的内侍、宫女、嬷嬷, 都纷纷躬身行礼。 “恭喜圣人,恭喜太子殿下。” “哈哈哈, 好, 好。”圣人朗声大笑,然后高声说道:“赏,东宫所有人都有赏。” 尤氏一片谢恩声。 圣人高兴,嫡皇孙啊。从给儿子选定了太子妃, 石氏父祖接连辞世。这一等就是这么些年,终于抱到嫡孙了。 圣人拍拍说不出话的太子,拉着太子往门口去。 “成贤啊,这孩子第一眼看见的是谁, 以后的性子就像谁的。” “啊!”有这样说法? 太子有点懵。 ——“父皇, 咱们可没挑稳婆的性子啊。” “是看自家人, 不是外人。”圣人笑着解释。 太子往后退了一步,“父皇,您先看,您先看。这嫡皇孙,要像您才好。” 圣人满意了,笑着站在门口等着。 一会儿,萧嬷嬷把孩子抱了出来。 “恭喜圣人,恭喜太子爷。” 圣人伸手接过孩子,小小的一点儿,躺在圣人的前臂上。太子看圣人这抱孩子的动作,恁熟练、恁专业了。 圣人先抱着端详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凑过去。 “像谁?”太子下意识地问。 “像徒家人。好,这孩子长得好。”圣人大声夸赞着。 太子看看孩子的眉眼,怀疑地看看圣人,再看看孩子。想想自己现在的容貌——虽不错,那也是像先皇后多些。这孩子的模样,还是像太子妃多些,徒家人哪里有这么好看的?! 新生儿闭着眼睛,斜弯向上的眼线,一看就是凤眼的。额头不仅比较高、宽,上面还是细细的绒毛。脑袋有点狭长——嗯,自然产的孩子都是这种脑形。胎发浓密、油黑,一看就知道,坐胎的时候,营养是非常好的。皮肤通红,塌鼻子,嘴角上翘。 这孩子长的,真是好! “圣人,”萧嬷嬷看圣人欢喜地抱着嫡皇孙不撒手,小声地提醒,“太医还要给嫡皇孙,查看查看。” 圣人恋恋不舍地把孩子交给萧嬷嬷。 “好好抱着,小心点。” “是。”萧嬷嬷微微蹲身,接过孩子,转回偏殿里。 圣人一回头,就看见自己儿子,痴痴地望着萧嬷嬷的背影。噢,自己刚才光顾着抱嫡孙高兴了。忘了应该把嫡孙,给太子抱抱的。 “成贤啊,”圣人略抬头,儿子比老子高了,看儿子要仰视了。圣人这一抬头,才发觉天大亮了。 “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好啊,正好是破晓时分。” “父皇,还要您给孩子取个好名字。” “好,好。朕先回去了。你今儿在东宫,就好好陪陪太子妃母子。” “谢父皇。” 圣人抱到嫡孙了,非常满意,给太子放了一日假。 太子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顾氏抱着孩子出来了。她见太子还等在外边,高兴地把孩子交给伸出双手的太子抱。 “恭喜太子爷。” “同喜同喜。” 太子抱着基本遮住脸的、软软的、肉乎乎的一团,笑着问顾氏:“太子妃,收拾好了?” “回太子爷,收拾好了。就是太医说要等多一会儿才好。” 太子把孩子交给顾氏,“你把孩子抱回去。孤进去看看太子妃。” 太子突然觉得有点不妙,正常产,要没啥事儿,胎盘完整地排下来,就是收拾好了,哪里还需要再等呢。 顾氏不疑有它,接过皇孙,带着给皇孙预备的人,往太子妃的寝殿走。 太子进去产房,几位太医围在躺在软塌、已收拾好的太子妃四周。萧嬷嬷站在太子妃的软塌头部位置,春杏站在她身边。几个稳婆站的远一些。 “太子殿下。”高院判领头给太子行礼。 “辛苦诸位了。太子妃这里可妥当了?”太子略急的口吻。 “还好,下官有点担心,怕太子妃会产后出血。” “胞衣完整吗?” “回太子殿下,基本完整。”稳婆回答的。 “胞衣是破碎了,还是缺失了?”前者意味着胎盘都排出来,后者就意味着有胎盘残留。这时侯,要是胎盘种植在子宫壁上,不能自行完全排下来,会有大麻烦的。 稳婆倒没料到太子会懂这些,她示意边上端着胞衣的同伴上前,指着盆里的东西说:“碎了,勉强能拼上。” 太子凑过去,就见一小块,勉强填补在缺失的那地方,仔细看看,没差多少。就是有没剥脱下来的胎盘,如果不是倒霉地恰巧镶嵌在子宫壁,应该也不会有大问题的。 石氏有些害怕,太子没进来前,她勉强地撑着。见太子过去看了胎盘后,脸色尚好,略略放了点儿心。 “太子爷,”石氏轻呼太子。 “没事儿,你莫担心。” “羊水都拿细布过滤一下,看看有没有残留的。” 几个稳婆赶紧去忙,一溜的、接了羊水的铜盆,都贴着墙角放着呢。 高院判和一个太医凑过去,看稳婆忙乎。 太子弯腰对石氏说:“累了吧?闭眼歇歇,一会儿就回房。” 终于在过滤到最后一盆的时候,找到了残缺的那一小块,稳婆小心地把那一小块,拼到胞衣缺失的部位,完整了。 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太好了,终于可以放心了。 太子上前,把太子妃的人用被褥裹好,然后抱起来就要往外走。萧嬷嬷赶紧跟上去,把太子妃的脸蒙好。 产房里的几位太医,互相间看看,每个人眼里传达的都是这样的消息,太子对太子妃是真的喜爱啊! 石氏靠在太子的胸前,感受着太子的心跳,“嘣,嘣,”稳健、有力。这一瞬间,所有怀孕时候的辛苦、生产时候的害怕,都在她依偎在太子怀里的时候,烟消云散。 太子把石氏抱进寝宫,轻轻地放在那千工大床上,又仔细地给她整理好被褥。 “明允,”石氏拉住太子的衣袖,眼里都是乞求,“儿子。” “莫急,莫急。孤就让她们把孩子抱过来。” 顾氏不情愿地、把孩子交给石老夫人,抱了过来。依着顾氏,太子妃现在就应该好好睡一觉。这么多人,尤其是有她自己的亲娘、还有奶娘,一起给她看着儿子呢,还能有差错了。 太子把孩子放到石氏的枕边,“好啦,你们娘俩一起睡,现在放心了?” 石氏回了太子一个灿烂的笑容,太子真好。不用自己说,他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歪着头,看着红红的儿子,才一会儿的功夫,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太子殿下,您也去歇着吧。这血房,男人还是该避着点儿的。” 石老夫人知道太子是一夜未睡,这时候看女儿和外孙都睡了,就让太子去休息。 “好,孤这就回书房去睡。您老也休息休息。”太子转头又对顾氏和春夏秋冬这几个陪嫁丫鬟说:“你们都一夜未睡,排了班换着去睡,这里至少要留两个人。” 顾氏领头应了,众人躬身送了太子出去。顾氏觑着太子出了寝殿,悄声对石老夫人说:“老太太,现在您放心啦?太子爷对咱们姑娘好着呢。” 石老夫人点头。这段时间,她住在东宫陪着女儿,让她说,就是女儿嫁到与石家相仿的家境,做丈夫的未必能这样待怀孕和生产的妻子。女儿有福啊! 圣人回了乾清宫,拿出自己早先取的名字,整整一页纸,写满了百十个吉祥、寓意又好的字。 梁九恭喜了圣人后,劝道:“圣人,今儿停了朝会了。您多少眯一会儿,等白天有事的时候,也不短了精神。” “朕要先给嫡孙想好名字。” “圣人,您睡会儿,睡醒了,精神头好,那时候再想的字,一定是最好的。” 梁九转弯儿劝圣人。 “好吧。”圣人知道梁九是为自己好,略略洗漱了,就转去暖阁。一觉睡醒,已经快巳时正了。 第335章 废太子39 圣人得了嗣孙的第二日,就高兴得要大赦天下。 大赦的范围基本是固定, 比如犯了谋逆、杀人罪等重罪的, 那是不用想的。但要是打架斗殴、小偷小摸之类, 刑期在一年内的, 基本就提前开释回家了。 就是较重的流刑,若只剩了一年之内的刑期,那也是在开释的范围内。 这事儿是圣人和内阁商议, 太子在一边仍旧扮壁花, 如同观政的时候一样。圣人不问到他头上,他是绝对不对开口的。不过是现在的太子脸上,除了温润如玉的谦和, 还加上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哦,本来在一屋子的老头子中间, 有个年轻英俊的、法定的二把手, 就是不容忽视的一个现象。现在又笑得幸福甜蜜的,就更招人眼了。 刑部吴尚书这人,一年三百六十天, 是公正无私的人, 剩下那几天, 谁都得有点私情私事的了。而太子就犯在这剩余的几天里。 几个原因, 导致吴尚书看太子反胃。 第一个是吴尚书的侄女, 是二皇子的法定未婚妻。吴尚书的幼弟, 外放做巡抚, 侄女养在他家里五六年了, 和他的亲女,也不差什么。因为全国范围的婚期推迟,吴尚书迄至今日,还不能与皇家敲定百分百的姻亲关系。原因是新成婚年龄,男子必须要满十八岁,二皇子差了一截呢。可吴尚书的侄女,是比二皇子还大了一岁多,快二岁了。 在去年,太子大婚的时候,吴家就给十八岁的女儿做好了出嫁的准备。结果婚期要推迟到后年,侄女要满了二十岁才能出嫁。吴尚书那个怄啊!在吴尚书的私心里,是太子建议推迟婚期的。只是这事儿,是不能诉说出口的。 第二个原因是当初圣人给太子选妃的时候,曾经在选石氏、还是选吴氏做太子妃,犹豫了好一阵子的。别问吴尚书怎么知道的,人家做了那么久的阁老,自然有其独到的渠道。最后,圣人想着吴家是大族,男儿都比较强势,怕以后外戚做大。就圈了老牌勋贵——凭军功封了伯爵的石家女。 这事儿,在吴尚书的心里,构建了一个过不去的坎——好好的未来皇后的妻族名头,就那么地错过了。 幸好石氏的祖父、父亲、接连去世,太子妃也守孝几年才嫁去了皇家。让吴尚书的心里,稍稍地舒服了那么一点点儿。 第三个原因是太子殿下的外家,就是圣人的妻族,从太子听政以后,越来越跋扈了。本来圣人的妻族,孔氏一族——与衍圣公的孔氏无关,到了太子这一代,已经没了挑大梁的男人,早不是三十年前,太皇太后给圣人选妻时候的风光。按理说应该夹着尾巴做人,么事不错,顶着圣人给的承恩伯,静待太子掌权,也算是个长远打算。 可是一个家族的没落,就是在没合格的当家的,或是当家的眼光不够上。孔家现任当家的,是太子的叔外祖父,先皇后的叔叔,和吴尚书的弟弟,俩人同省执政,掐的久、又掐的狠,布政使压着巡抚,让吴尚书的亲兄弟憋气得很。故而在京的吴尚书,就额外关注了孔家的子弟一些。 孔家子弟,就因为一些搬不上台面的小事,被刑部关了几个。还有一个倒霉蛋,牵涉进了群殴导致他人重伤的案件里,定罪为首犯,要流一年,徙五百里的。 吴尚书的坑,就是等着太子,为孔家的这几个子弟,找上刑部的门。给太子攒一条,罔顾律法、以私妨政的罪名。可他左等右等,没等来太子上门说情,反等来了圣人要大赦。这几个孔家子弟,按律法都在大赦范围内的。 怄得吴尚书,有点后悔,没早几天,把这几个孔家子弟处置了。在内阁与天子奏对的时候,就脱离了那三百六十天的公正了。 “圣人,”吴尚书把太子听政以后,孔家子弟借太子名头,在京里跋扈的事情,呈报给圣人。“圣人,这些人都在大赦的范围内。如今要是给他们因太子得了嫡子,就脱离了律法惩罚,臣担心他们会更加为非作歹的。” 太子见吴尚书提到自己了,笑着出列给圣人行礼。 “父皇,儿臣只在大婚的喜宴上,见到有外家的表兄弟参加喜宴。这一年多的时间,儿臣尚未见过孔家的任何人。与其说他们仗着儿臣听政了,就胡作非为,儿子不认的。” 太子看着圣人,有点贱贱的一笑,旋即收了笑容,正色补了一句,“儿臣认为,孔家的依仗,应该是父皇您,才对。” 太子心里那个小人,握着拳头在叫嚣,绊倒他,绊倒他。 太子与外家的表兄弟不亲,与圣人一直把太子带在身边教导,有直接关系。太子三岁,圣人亲自给太子启蒙,五岁正式指了张英做太傅,还有翰林院的几个大儒做师傅,开笔读书。六岁的时候,开始习武。满朝的勋贵里,圣人当初是左挑右选的,把他心目中家风良好的、与太子年龄相仿的、忠臣的儿子、孙子,十几个人,都叫来和太子一起试读书、习武。最后就只有贾代善的儿子贾赦,挨住了三个月的辛苦,成为太子唯一认可的伴读。陈家只陪太子读书的那个孩子,都因太子嫌弃他功课不好,给太子撵走了。 一直对太子不错的孔家叔外祖,在离京外任之前,对太子也是关怀备至的。孔家也曾经送了女儿,去参选太子妃。可他们不知道圣人的忌讳,孔家的女子是不可能,出现在太子的妃嫔人选中的——血缘太近。 孔布政使与太子原身,书信联系频繁。虽太子的原身,与孔家的表兄弟就不怎么亲近。架不住孔家的叔外祖,常常打发孔家的表兄弟们来东宫送信,借此黏乎太子。原身上辈子就曾为孔家兄弟说过情,当然那时候也没什么大赦,妥妥的一条废太子的罪名,在算总账的时候,掀了出来。 现在的太子,只在大婚的时候,回了一封谢孔布政使送的贺婚礼物,再没有联系。回信的事儿,圣人是知道的很清楚。但送信的人,带去的口头话,圣人就不知道了。 然而吴尚书,他哪里知道太子换人做了。而且现在的太子,压根就不想踏进孔家的泥潭,那一群除了惹是生非的、就是拖后腿的,除了让圣人误会太子以后会任人唯亲、因情误国,再没有能提得起来的同辈了。 圣人的笑脸,立马就从六月天跨进了三九寒冬。吴尚书这人的公正和秉性,君臣几十年,谁不晓得呢。可现在,吴尚书这么一说,圣人就知道他进入有私心的那几天了。太子与孔家没联系,吴尚书这时候提孔家,不是扫他得嫡皇孙的兴头,而是一打他这个做圣人的脸,母族、妻族都是孬货;二是想无中生有,要陷害太子了。 “梁九,你打发莫九,去刑部审审吴尚书关起来的所有孔家人,看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圣人的心里认定吴尚书又私,禁不住就怀疑起来了。 “是。” 梁九应了一声,悄悄出去做事儿。 吴尚书的冷汗,立即不满了全身。圣人,圣人这是不信自己了? 但凡是公正的、刚直不阿的人,绝大多数都有点桀骜不驯的秉性。吴尚书跨前一步,大声对圣人说:“圣人若不信臣,臣无法再执掌刑部,臣辞官致仕返乡。” 然后就躬身在那儿,等圣人回话。 不等圣人和其它阁臣说话,太子赶紧回身,诚恳无比地、双手去托吴尚书起身。 “吴尚书,你可别啊!您这样是要挟圣人,逼圣人就范啊。以后阁臣都见样学样的……” 吴尚书听这话,心里的火,简直能冲到养心殿的房梁。我怎么逼圣人了,这太子,这话说的怎么这么招人恨,这就是当面挑拨圣人呢。 他心里恼火,就推拒太子的搀扶。手上一不留劲,太子就踉踉跄跄地往后几步,撞到圣人的书案上。 圣人的书案晃了晃,案上的东西跟着哗啦了一下。 太子拿势站住了,不好意思地过来扶他的荣国公说:“孤没想到,没想到,白练了十几年。” 太子一脸的懊丧,走回到壁花的原位,眼睛一溜群臣,都在看吴尚书呢。他悄悄地伸手,自己揉揉后腰,咬着嘴唇,恢复了平时温润如玉的谦和样,就是笑的有点勉强了。 圣人的眼睛一直跟着太子。他本来没想把吴尚书怎么样的,这朝里能把刑部尚书,做到吴尚书这样的,也是没几个人的。可吴尚书推拒太子搀扶这一幕,就发生在他眼前。他怎么能想到,堂堂的太子,能用上后宫嫔妃争宠的贱招? 圣人心疼儿子了。太子从小就没挨过一指头。武师傅教导、和贾赦对练,虽贾赦不让份,可也没招呼到太子身上。这吴尚书当着自己做爹的面,就这么着…… “好,朕准了。今儿先议到这里吧。贾代善,你给太子看看。” 太子推拒,“父皇,儿臣没事儿,没事儿。吴尚书不是有意的。父皇您不能就这么同意他致仕,不能啊,会对圣誉有损的。” 贾代善对太子的认识,又添上了一条,太子他——变得黑心了。 第336章 废太子40 太子赧然, 躲过贾代善的拉扯, 追着离开的阁臣出去。太子人高腿长, 脚步匆匆, 几步就赶上刚刚跨出门槛的众人。 “太傅,太傅,您劝劝吴尚书, 和圣人认个错, 圣人不会计较吴尚书的一时冲动的。吴尚书不是故意用那几个孔家人, 给孤父皇添堵的。” 圣人在屋里听着:我儿子这么单纯,可怎么得了哎! 贾代善听呆了:太子啊,你这下了绊子还不够, 还要反复地提醒圣人,吴尚书是针对你的吗? 跟着吴尚书一起出去的阁臣, 看着太子, 唉,这样怎么行?!人家吴尚书,本来就不是要给圣人添堵的,傻小子哎, 那是针对你的。 这都看不明白?圣人和太傅教出来个傻子吗?! 张太傅只好停下脚步,太子的半拉身子,挡住了他的路呢。 “太子殿下,老臣一定会好好劝劝吴尚书的。” 太子对太傅连连拱手, “谢太傅, 多谢太傅了。” 慌的太傅还礼不迭, “太子,老臣可不敢当太子的礼。” “太傅,这是国事,孤因国事托太傅,是以向太傅施礼。” 太子行过礼,把路让开。 其它阁臣,都已经走开一段距离了。太傅又对太子施礼后,方慢慢地跟在众人的后面,向阁臣的值房方向走去。 他边走边想,自己是不是把太子教导的太君子了?太子这样可怎么得了?圣人以后会不会怪罪自己啊。 然后他就听到耳边,有细细的说话声音。一凝神,是太子在说话。 “太傅看今日,吴尚书是无缘无故地针对孤吗?吴家是二皇子的岳家,他若得势,孤和恩侯,死无葬身之地了啊。” 张太傅要不是走的慢,就得平地跌跤了。他趔趄了一下,站稳了,回头一看,身后并没有太子的身影。日光照在头顶,只有自己的短小影子,太子已经回去了。可他教导太子十几年,哪里会听错太子的声音呢?! 太子,这到底是…… 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张太傅心里画魂儿,决定找时间和亲家贾代善贾尚书,好好聊聊。至于劝吴尚书的事情,算了吧。恩侯是和太子绑到一起了,吴尚书这样针对太子,圣人要是对太子起了嫌疑,恩侯也吃亏的。 张家和贾家,谁都跑不掉。吴尚书致仕了好啊,吴家的人,以后得机会了,按倒一个算一个。 太子慢慢走回到屋里,在门口扭捏了一下,才蹭到圣人跟前。见圣人的御案,已经收拾整齐了。 太子红着脸,颇为不好意思地检讨自己。 “父皇,是儿臣不好,儿臣没注意。不,是儿臣的下盘,练的还不够稳。” 圣人的心啊,开始揪揪了,而且揪得挺难受的。 ——吴尚书无礼推搡太子,太子还为他开脱,还拜托太傅劝他。太子这么仁善,吴尚书那厮还拿孔家说事儿。这是明目张胆地要构陷我儿,是和惠妃跑一条道的人啊。 哼,暗的不成了,改来明的了吗? 见圣人不吭声,太子就端来一盏茶,轻轻递给圣人。 “父皇,您也别为孔家难受,十个指头不一样长。外祖父过世多年,叔外祖父外放,在京里的表兄弟们,就是纨绔一点儿,也是富家子弟常态。” 贾代善跟着太子的意思,劝了圣人几句。 圣人接过太子递过来的茶盏,啜了一口,盖上茶盏,沉重地说:“老贾啊,幸好吴尚书说的是孔家,要是石家呢?” “父皇,要是石家,您,您不会就信了、儿臣会罔顾国法、因私废公吧?” 太子脸上的那抹受伤表情,在圣人纠结的心上,像划下了深深的一刀。 “成贤,你是我儿子,父皇怎么会信外人的挑拨。这吴尚书和吴家的人,老贾,你记得提醒朕,以后掂量着用。哼,当家掌舵的人心坏了,能教导出心正的子弟吗?” “是,圣人放心,臣会时刻记得的。” 接下来的午膳,圣人吃的很不痛快,草草地用了几口,就想撂筷子。 太子就劝道:“父皇,您多少再用点儿啊,一会还要去东宫抱嫡孙呢。” “你怕父皇吃少了抱不动他?” 太子摇头,脸上的表情在说,就是这么回事啊。圣人一想到嫡孙,心里的不痛快就散了大半,端起碗,又吃了一些。 “老贾啊,走,和我一道去东宫,去看看我孙子去。” 贾代善笑笑,“圣人,你等臣吃饱的。臣怕力气不足,抱不起皇太孙呢。” 太子立即撂了筷子,站起来对贾代善说:“荣国公,孤敬你是父皇心腹忠臣。这皇太孙,还请以后千万、千万莫提了。” 贾代善尴尬,“太子,圣人,臣……” “老贾,坐下,都坐下吃饭。明允,你就是自己小心,也别吓唬荣国公。朕这个嫡孙,是嫡长皇孙,就是皇太孙的。等他大些,出过痘了,就可以册封。” 贾代善好像松了一口气,接着拿起筷子了。 太子不好意思了,“荣国公,你莫怪孤着急啊。” 贾代善不以为意地笑,“圣人,臣看着太子出生,看着您教导太子,看着他长大,这孩子就是太拘礼了。” “是啊,”圣人就喜欢贾代善,一直是和自己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做派。 “臣是在军营呆久了,变成粗人了。以前陪圣人您读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不知道恩侯回来,是不是也像了臣现在了。” “恩侯也是个好孩子,像你也没什么不好的。看恩侯和成贤,就像看到我俩年轻的时候啊。” 贾代善吃的多,也吃的快,“老贾,你慢点吃,细嚼慢咽,对身体好。” “好,听圣人的。臣这是学好十年,学坏三天。在北边呆了十年,这坏习惯就改不掉了。” 吃了饭,仨人也不歇晌了,径直就去东宫看嫡皇孙。 太子请圣人和贾代善在正殿坐了,自己回去后面抱孩子。 才出生一天的小人儿,已经不那么红了。小人儿软软地贴着太子的胳膊,全心地依赖着抱着他的人。太子把熟睡的小人儿,递给圣人抱着。又小心翼翼地掀开遮盖的包被,给荣国公看孩子。 荣国公就着圣人的手,一边看一边说:“皇太孙长的好,这额头像足了圣人了。” 太子在心里给荣国公画了大叉——什么眼神儿!呃?! “头发也密实,这也像圣人。” 太子心里的小人,要踢这个马屁精了。 贾代善犹不自觉,“这孩子手指蛮长的,一看以后就会是高个、大手啊。像圣人,手大掌乾坤啊。” 太子心里的小人,在膜拜贾代善了,能人,真是能人啊! 圣人一看到嫡孙,就把上午的不快都抛到脑后了。贾代善的话,更让他高兴了。 “来,老贾,你也抱抱。”圣人把心爱的嫡孙,递给贾代善抱。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了。 贾代善小心地接过孩子,稳稳地抱着。 “圣人,臣当年抱过太子,现在又抱皇太孙,哎呀,臣兴奋得,手要抖了。” “你抱好,抱好,莫摔了朕的皇太孙。” 圣人亲口说出皇太孙来,在正殿里的所有人,就都是一凛。皇太孙啊,这才出生一天啊。太子还是满了周岁,才册封的呢。 圣人只把嫡孙给贾代善抱了抱,就伸手接了回来。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把孩子递给太子,小心地给嫡孙遮掩好。 “成贤,抱回去吧。让人好好照顾着。” “是,父皇。”太子抱着孩子往后去了。 圣人带着人离开东宫,边走还边和贾代善说,他的嫡孙怎么、怎么好,怎么超凡脱俗。贾代善也不是既往不善言词的人了,圣人说一句,他补一句。也不知道才出生一天多点的孩子,那些好,他俩怎么看出来的。 太子把孩子抱回后殿,换了衣服,又抱孩子去石氏的月子房。石氏已经知道圣人开口说皇太孙了。 “明允,父皇说皇太孙?” “是,多亏了荣国公了。父皇说等孩子大大,出过痘了,就册封。” 石氏开心地展颜一笑。“明允,荣国公世子托你办的事儿,你办的如何啦?” “我和父皇说了,父皇说他会斟酌着来的。” “那该很快有结果了吧?” “应该就这几天吧。秀女都进宫一个多月了。” 因着石氏生了皇太孙的缘故,圣人高兴地大赦了天下。至于孔家子弟的事情,莫九查的非常地仔细。等莫九把结果呈送给圣人,圣人震怒,吴尚书的致仕就成了定局。 吴家这一代的家主就是吴尚书,他的致仕,对吴家的打击是塌天一般。他刚刚到六十岁,可一夜之间,就由原来精神矍铄的人,变得萎靡,好像凭空老了十年。 二皇子到了长春宫,跪在惠妃的膝前,把头埋在惠妃的膝上,抽噎出声。 “母妃,母妃。” 惠妃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儿子的肩背。 “我儿,出了母妃这屋子,就把这些收起来吧。母妃当年也是皇后的人选,最后却以贵人的身份进宫。母妃看着皇后,生嫡长子、嫡长女、嫡幼女,看着她一个个孩子夭折,看着她和圣人心心相印,如今她在哪儿?” “母妃,”二皇子抬起通红的双眼。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些呢。 “我儿,你看,母亲生了你,封惠嫔。生了你妹妹,封惠妃,生了你弟弟,晋淑妃。就是如今是惠妃如何?有起有落的平常事。陈贵人最后还是太后呢。儿啊,你要耐住心性。你父皇身体好,万事都还早着呢。” 第337章 废太子41 圣人顶着日头回了养心殿,没心歇晌, 也没心处理朝政。眼里、心里, 都是自己那才出生一天半的嫡孙。想着想着, 他想起还没给爱孙取名字。拿出早前, 满满写了一页的备选字,挨个细细看着,想着字义。不知不觉地想的入神了, 连太子什么时候进来的, 都没发觉。 太子看圣人,手里拿着一页纸,皱眉思索, 瞟了一眼,心里猜测, 这是为嫡孙想名字喱。也不打扰圣人, 悄悄把御案的奏折上的奏折,按紧急和部门都给分了类,随手把自己的处理意见, 写成小纸条夹了进去。 圣人教太子看折子已经有五年了, 处理朝政, 批示折子, 是这一年的事情。不过太子对看折子不反对, 处理朝政就是不问不开口, 开口也只是斟酌着提参考意见, 才不像原身那样, 为是非、厉害,和圣人争执。 圣人终于拟定了要哪个字,抬头一看,太子在处理折子。他随手拿过标着紧急的那叠折子,看了折子,再看里面夹着的纸条,舒心地笑起来。这儿子养的贴心啊,终于能帮父亲分担朝政了。 太子是他一手教导培养的,而且俩人的大政目标,也基本一致。于是圣人这一下午的工作,轻松惬意起来。他偷懒把太子的批示黏在折子里,后面加一句,准。等太子把大部分的折子,都夹了纸条处理好了,圣人的准,也也写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那部分折子,是一些没事儿干,写了折子给圣人问安、变相提醒圣人,别忘记世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都是奉承话的拍马屁的。 这类折子,早就属于太子批的了。太子直接在后面写上:圣躬安,已阅。或是圣躬安,卿当努力等等。 “成贤啊,批折子这事儿,算起来朕干了三十多年了。” 太子抬头看圣人,“父皇,前面那几年……” “前面那几年,更苦啊。从朕能看懂折子,太皇太后不仅要朕读折子,给她听,还要分析,再听讲解,最后才能批注。”圣人满脸的缅怀表情。 那是啊,学习阶段,谁都苦。太子心有戚戚地点头,表示赞同圣人的话。 “可这三十年,那天也没有今儿下午,这么轻松、惬意啊。成贤,为父想好了,以后你每天下午,来养心殿处理这些折子。” “父皇,儿臣这是……”这事儿,就是总助的活,不是二把手的。不过所有的折子,圣人肯让二把手先过目,并拟订处理意见,好像是重用了哎。 圣人摆手,语气坚定,不容反驳,“就像这些,喏,就这么做。” 圣人指着那些加了纸条的折子,颇欣慰,语气欢畅的不得了。 “哎,终于有人能帮朕一把了。成贤,父皇不让你白干啊。回头在这批秀女里,给你挑两个好的。” 这样的不白干?太子羞涩,笑得腼腆极了。 “父皇,儿臣想学父皇年轻的时候,多生几个嫡出的。” 圣人眼眸,暗了暗,然后沉重地点头。 “也好。”这才是自己的儿子,连夫妻要恩爱,想生嫡出的,都像自己。好!都好,可就是让自己,又想起皇后了。 “成贤,朕圈了一个‘亘’,做皇太孙的名字,你看如何?” “父皇选的字好、义也好,延绵不断,又贯通到永久。” “嗯,那就定了这个字了。皇太孙大名徒亘,你们夫妻,自己想个乳名吧。” “谢父皇赐名。”太子站起身向圣人郑重道谢。 圣人得意,捻着几缕长须轻笑。 “徒家有了徒亘,以后要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延绵贯通到永久。” “父皇,可就是这皇太孙,就这么定啦?”太子有点担心,“要是以后发现他,文武不成,不堪承受社稷呢?” “傻儿子,你我父子合力教导,难道还担心,教导不出来一个合格的皇太孙?!你是朕唯一的嫡子,他是嫡长孙,符合礼法的。况且早点儿定了,所有人也都早点儿省心。免得有不安分的人,竟想些有的没的。” 圣人就这样把太孙定下来了,非常出乎太子的意料。这样的圣人,竟然废了原身,太子默默地为原身掬一把同情泪。凡是做父亲,心里想要的,就是一个行事像自己的儿子。在此基础之上,才是比自己强的儿子。像圣人这样尊重礼法的,看到原身偏爱宠妾、冷淡正妻,心里一定是不爽的。 原身啊,可真是被圣人宠的,忘记慈父的另一面是帝王了。 “父皇,东宫里还有三个孩子呢。您一起恩赐了名字呗。”太子看圣人心情好,就请圣人给那三个庶出的起名。 “也好。”这时候,孩子的取名,都是祖父的事情。圣人搁开那页纸,想了一下,说道:“皇长孙名丌ji,取其底座的意思。皇次孙名丕,取尊奉的意思。成贤,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是要徒丌、徒丕,时刻记得为徒亘的基础、尊崇徒亘。”这名字取的:土鸡、土坯,也真是醉醉的了。不过好在也没什么人,敢拿皇孙的名字开玩笑。 圣人见太子理解的很好,满意地点头。 “自古嫡庶有别,规矩就要从开始就立好的。你那闺女,你自己取名。” 太子咧咧嘴,抽动着嘴角,这、这、这,对孙女未免太轻视了啊。 “你那是什么样子?”圣人笑着啐了太子一下,“行了,等册封皇太孙的时候,给她一个郡主的封号。你回去用晚膳吧。” “魏九”圣人高声叫魏九。“端盘子上来。” 太子知道,圣人这是要点那些,记不得名字的小答应、小常在来伺候了。他朝圣人行礼,谢过圣人给三个儿子的赐名,回东宫吃饭。 太子一路走一路想,黎良媛生的那个女儿,娇娇小小、白白嫩嫩的,非常惹人怜爱。可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总不能哥哥弟弟都有名字了,而她没名字吧?不过圣人允诺以后册封皇太孙的时候,给她一个郡主的封号,也不算是轻视她了。 太子回东宫,先洗澡换了衣服,才往后殿去见石氏。 石氏差不多睡了一整天,这时候精神甚好,正在和石老夫人,还有顾氏在拗呢。原来石氏自己想喂儿子几个月,石老夫人和她的奶娘顾氏,劝的口干舌燥的。 石老夫人气得点着女儿的额头,“你怎么这么不省心,不明白事儿,现放着好几个奶娘,你不想着赶紧养好身子,再给皇太孙添几个弟弟,啊!” 这也就是太子妃的亲娘,换个人谁敢、谁会这么说。顾氏在一边点头,表示支持石老夫人。唉,姑娘进宫做了太子妃,奶娘的话,是基本听不进去了。 太子进来,打断了石老夫人和奶娘顾氏的劝说专场。二人赶紧行礼,然后在太子免礼扬手的瞬间,一起退了下去。 “卿卿,孤没想让石老夫人退下的。”太子对石氏解释。 石氏心里明白母亲的想法,太子不忌讳,过来看坐月子的女儿,她才不会留下来碍眼呢。“无妨的,她是想让我们说说话。明允,你去把儿子抱过来。” “好。”太子去西侧殿,把正在熟睡的皇太孙抱给石氏。 石氏把儿子放在床里,让太子拧了热毛巾来,半转了身子,仔细擦拭。然后才把儿子抱怀里,开始喂奶。太子走过去,坐到石氏身后,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伸手去托儿子的屁股。别看小人儿睡着呢,这口粮进嘴了,可就立即大口地吞咽起来。 “父皇给他取了名。亘,取其连绵不断的意思。” 小人儿听见说话声,张开一下眼皮,又继续吃他的专供食品。 俩人不敢再说话,怕惊扰了孩子吃奶。等待他两边都吃过以后,太子让太子妃,把孩子斜靠立在她身上抱着,自己一手扶着孩子的颈部,一手轻轻给徒亘拍奶嗝。 把小人儿伺候好了,顾氏在外轻轻问道:“太子爷,六福问您在哪里吃饭?” 太子爷下床,走去门口,说:“放前院书房,孤一会儿就过去。” “卿卿,你想自己喂他?” “嗯。我是他亲娘,总该叫他吃几个月的。” “行。就是晚间,不要太辛苦了,还是让奶娘帮帮吧。” “好。听你的。” “父皇说乳名让我们自己取,你看看取什么好?” “让我取?” “是呀,乳名,你随意,想取什么就取什么。反正他这乳名,能叫的人,也只有我们俩。” 太子妃一想,也是的,就高兴地笑了。伸手点点儿子的小脸蛋,“你看你,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跟个小猪猡一般。明允,我们叫他小猪,如何?” “小猪?这是个小乳猪呢。” “好就叫乳猪了。” 太子的脸开始扭曲了,幸好太子妃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 “卿卿,父皇给大哥儿、二哥儿也取了名字。” “什么名字?”太子妃转头看太子。 “徒丌,徒丕。” 太子妃转着眼珠,然后捂嘴。可是两眼里的笑意,和抖动的肩膀,暴露她所想。 “你要笑,就笑吧。以后也没什么人,会笑他们的名字。土鸡和乳猪,倒真是亲兄弟呢。” 太子妃笑得直不起来腰,捂着肚子说:“明允,你,你是当父亲的呢。” “好,好,孤不说了,你也别笑了。黎良媛生的女儿,你看着给取个名字吧。” 太子妃笑着眨眼,拉着太子的手说,“叫宝珠如何?”‘珠’音加重,再配着石氏的表情,太子哪里不明白呢。 “成,这样才显得是姐弟俩。” 夫妻议定孩子的名字。 太子妃笑着伸指头,轻点熟睡的徒亘脸蛋,“乳猪,宝猪,土鸡,土坯,都说贱名好养活,可都要好好地长大啊。” 第338章 废太子42 镇北侯回京, 只带了二个嫡子。因他那庶子不想回京, 就仍然留在西北边军。他们父子三人, 带了数名家将, 一路风尘仆仆,到京后先去兵部投帖,然后等圣人召见。 圣人很给镇北侯面子, 立即就召见了他, 仔细问了一些西北的战事。兵部尚书贾代善, 也跟着问了一些自家儿子贾赦,在西北军中的情况。 镇北侯对圣人详细汇报了西北的军事,又对荣国公大夸特夸贾赦的勇武。让圣人和贾代善都非常开心。 然后圣人给了镇北侯一个特殊的荣誉, 准他去长春宫见惠妃,并赐宴长春宫。陪客是惠妃的二子一女。 惠妃见了镇北侯激动异常, 忍不住的眼泪, 怎么也擦不尽。 “哥哥,总算见到你了。这次回京了,不用再去戍边了吧?” 镇北侯看着妹妹泪流不止的激动模样,安慰她道:“按例, 以后就在京城了。除非圣人有特别的旨意。” “那就好,那就好。总比戍边,要让人放心。圣人可说了哥哥回京后的安排?” “没有。先休息休息再说。”镇北侯也是快到京城了,才接到刑部吴尚书致仕的消息。心里对吴尚书那点儿小心眼, 是万分地看不上。孔家不仅是太子的外家, 还是圣人的妻族, 看,没弄好,砸了自己的脚吧。 “你在宫里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从淑妃降成惠妃?”镇北侯拧着眉毛问妹妹,这事儿,没法在信里问。 “也没啥的。”惠妃躲不过哥哥锐利的目光,小声说道:“我就是往东宫安排了几个人。” “我和你说过什么?”镇北侯立刻就生气了,沉着脸,搁下茶盏看惠妃。 惠妃扭着帕子,憋着嘴说:“哥,我不比孔家的那……谁差,凭什么她是妻,我就是妾。”惠妃觑着镇北侯的脸色,没敢把对皇后的蔑称说出口。 “这事儿,是太皇太后定的。你当初要是不愿进宫,家里可以给你报免选。” “哥,我是奔着皇后参选的。” “你也知道是参选?一个选字,就代表有可能选上,也有可能选不上。当时满朝勋贵的女儿,百十号一起参选,你怎么就那么笃定,非得是你?” 惠妃低头不语,镇北侯看着从小,就被父母娇养的妹妹,摇头不止。 “你都干了什么?实话实说。别想着能蒙混过关。千万别搞出赵家全族,受你连累的祸事儿。” “哥,要是你外甥得了那位置呢?赵家全族就不沾光了吗?” “你?”镇北侯冷汗涔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在西北,得了你降位、禁足的消息,就反反复复地想,我冒死戍边,圣人该晋升你才对,怎么会降你位分。看来你这祸,闯的不小啊。莫非你以为,现在还是祖父活着的时候?” 惠妃的眼泪,就又流下来了。 “哥,我不甘心,不甘心。我怎么就不能为妻,不能扶正了?我哪里不好了?” 又来。 “我去西北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太皇太后要圣人续娶,或者扶正一个为皇后。是圣人自己说,以妾为妻是乱了朝廷的法度。你在圣人身边这些年,难道还不知道圣人、万事必遵循礼法做事的秉性吗?” 惠妃擦了眼泪,悄悄说:“哥,你要帮我。” “帮不了。圣人不是哥哥我能劝说得了的。” “不是劝说圣人。圣人身体好着呢,日子还长,天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发生。” 镇北侯这才知道,自己这妹妹的心有多大。 “这些事儿,你就不用想了。圣人已经定了皇太孙。吴尚书说是致仕,和免职也没差多少。你说吧,你都干了什么?能补救的,就补救,该认错的,和圣人认错。或许圣人会看在哥哥戍边十年的辛苦,就把事情掀过去,不再禁足你了。” 惠妃一听镇北侯不帮自己,伤心地流泪摇头,“哥,圣人知道,不会饶了我的。要是你外甥,得不到那位置,怕是妹妹我,要一直禁足在长春宫。哥,以后妹妹这三个孩子,得你帮照料着。” 镇北侯越发地气恼,但看妹妹这么伤心,还是耐心劝她,“今天是圣人恩典,我得以进宫。不然以后你想说,也只能和你嫂嫂说了” “哼。”惠妃撇嘴,她在家的时候,就和嫂子的关系很一般。这些年,要不是自己步步高升,怕是没那么容易,就得到她出手帮助的。 兄妹俩说话,惠妃的心腹给守着门。 二皇子带着大公主,还有六皇子来了。门外响起宫婢的请安声。 “你被圣人禁足,对孩子们可有什么好处?还是早早去和圣人认错,看在孩子们份上,圣人也不会多计较的。” “哥”惠妃摇头。 起身转去窗前的梳妆台前,照照镜子,叹气一下,让孩子们都进来。 镇北侯站起来,给皇子、公主行礼。 惠妃说道:“哥,你是他们的舅舅,要不是你在西北戍边,哪来的他们在宫里的荣耀。你安坐,你受得了外甥、外甥女的礼,他们以后还要靠你照应呢。” 镇北侯看着门里门外站着的宫人,轻声说惠妃,“说什么呢,皇子和公主,自有圣人照顾。我做臣子的,自是要遵守君臣之礼的。” 这一餐期间,镇北侯自始自终都心事重重,完全没有到长春宫来的时候的欢喜劲了。他始终不明白妹妹凭的什么,自己虽然掌过西北军,可是能调动得了西北军进京吗? 镇北侯在长春宫用过午膳,就告辞出宫。回府以后,叫来管家,询问从上次离京后,发生的事情。 管家知道躲不过,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端出来了。 镇北侯抬腿,就对管家一脚踹过去,管家翻滚了几圈,口吐鲜血,趴在门槛不得动了。 “竖子害我赵家合族。” 镇北侯气得要杀人,“叫夫人来。” 镇北侯夫人来的很快,她看着管家趴在门槛,奄奄一息,心头乱跳。也顾不得镇北侯离家多年才回来,忙裣衽为礼,俯身拜道:“给侯爷请安。” “安,安什么?我把侯府交给你,你就管成这样?” “侯爷,妾身做什么了?” 镇北侯上前一步,一把抓起妻子的衣领,“你说,东宫的事情,你不知道?” 侯夫人被勒得喘气都吃力,两手扒着侯爷的手臂,“侯爷,你放开,放开。这都是娘娘要做的。” 镇北侯气得两眼血红,把夫人往地上一摔,大喝道:“拿笔墨来,我要休了你这祸害。” 正堂这里闹得厉害,跟他一起回来的俩嫡子,得了消息,赶紧进来劝慰父亲。 镇北侯把事情给俩儿子粗略一说,“这些蠢货,以为害了太子,就能得到那个位置了,也不看看圣人是不是泥塑纸糊的。” 侯夫人在次子的搀扶下起来,低声对镇北侯说:“知道的人,都没留了。圣人去年就处置了郑家、陈家了。” 镇北侯更恼了,“娘娘被降位、禁足,而不是一杯鸩酒了结了,那是圣人因我们父子在戍边,不想边军闹出乱子来。我带儿子们出去搏命,你在家里惹祸。如今我和儿子们,是回来受死的。” “侯爷,是娘娘吩咐要做的。” “你莫狡辩。娘娘让你做这样的事情,你不理她,量她在宫里,也没那么多人手,能耍出这样的害人伎俩。你这样的祸害,我赵家是留不得你的。” “侯爷,你知道娘娘的性子,妾身是不敢不去做啊。” “你这话,骗骗你孙子吧!你是光想到事成的风光。你可看到郑家、陈家的人头落地?我赵家拿什么和郑家、陈家比?你想要子子孙孙都去做官奴?” 镇北侯提笔开始写了休书,侯夫人抱着次子的胳膊,痛哭失声,嘴里诉说着自己在京独撑侯府的为难、艰辛。 “侯爷,你带着儿子离家,娘娘催逼妾身。你不管娘娘,倒来怪责妾身,说妾身要害子孙做官奴。那祸头子是你的亲妹妹,那祸头子是在宫里呢。” “你以为娘娘还能活到明早吗?” 镇北侯这一句话,立即止住了侯夫人的哭声。 镇北侯的长子,平日里是颇有计谋的一个人,拦住父亲在写的休书,苦笑道:“父亲,您休了母亲,也解不了赵家的危机了。就是母亲归了外祖家,也还是一样的结局。而今就看三弟,能不能逃出去一条性命了。”镇北侯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夫人,你可知道,我们父子在边境冒死博了十年,最后我赵家阖族、我母族、妻族,都要被你姑嫂二人葬送了。” 侯夫人吓得牙齿磕哒出声,结结巴巴地说:“侯爷,侯爷,怎么会,怎么会株连……” “谋害储君,这么大的事情,圣人会认为我不知道此事吗?若不是我有军权,你们敢这么干吗?难怪圣人会提前派人去北疆,替换我回京啊。” 第339章 废太子43 镇北侯颓然地倒在椅子上,这一瞬间, 他不知道该恨自己的妹妹, 还是恨结縭三十载的妻子。 教不好女儿坑全家, 现在是坑了全族啊。 侯夫人在一边, 是傻呆呆地流泪,娘家全族啊! “侯爷,侯爷, 妾身现在就去死, 还不成吗?” 镇北侯双目充血,“你以为你一死,就能救了你娘家一族?还是能救了你孙女、孙子?出嫁从夫, 谁告诉过你从小姑?你娘家没教好你,把一族添进去, 也是该的。” “可是妹妹, 是妹妹她……” 三族,自己的母亲,没教好妹妹, 母族添进去, 也是应该的了! 镇北侯不甘地嘶吼, “赵家倒霉啊, 怎么娶了二代、脑子不清明的女人进门啊。” 这一句吼完, 镇北侯就开始往椅子下出溜, 整个人如同待决的死囚, 没了精气神。 “父亲, ”镇北侯世子,把往下滑的镇北侯扶住。“父亲,应该还没到绝地。” 随着长子越来越出息,在西北的时候,在他面前,就已经有了许多的话语权,已渐渐成为他的智囊。 “二弟,你让人把母亲扶回去,看好了母亲。把家里所有的门,都看好了,不许进出。” 赵二对大哥,三十年来,一直是钦佩有加,立即应声去做。 管家躺在门槛处,进气少出气多了。 “父亲,圣人应该信我们父子没参与。不然该在史侯爷掌握了西北军之后,就把我们父子都拿下,而不是交接后,儿子三人还各带一营,自己选择是否跟父亲回京。父亲,我们父子三人进宫去吧。” “你是说……是说?” “对,就是父亲想的那意思。父亲辞了镇北侯,赵家男儿辞去所有军职……博娘娘的死,能让圣人放了赵家。父亲,我们去试试吧。” 镇北侯明白,这是在赌圣人万分一的那点仁慈,想想郑家和陈家,最后在长房为奴的。唉,镇北侯叹气一声,勉力挣扎着起来,带着长子和回来的次子,再次去养心殿,求见圣人。 圣人接到镇北侯父子求见的禀报,笑着对贾代善说:“这镇北侯倒是明白人。” 贾代善一叹,“可惜了的。” “是可惜了。魏九,请太子过来。” 圣人和贾代善一起坐着喝茶聊天,太子就在隔壁的房间,代替圣人批折子。这是圣人最新的太子使用方法,太子要在每一份折子里,都夹一张纸,写明处理意见,然后圣人再看。这法子还是太子自己凑上前,送给圣人的呢。 “父皇。”太子抱着今日剩下的、最后一摞的要事折子,轻轻放到圣人的御案左侧。“剩下的就是请安折子了。” “好。镇北侯带二个儿子来了。” 太子迷惑了一下,眨眨眼,立即眼神通明,“来和父皇请罪?” “老贾,我就说明允聪慧吧,哈哈哈。” 贾代善跟着给圣人捧场,“那是那是。太子的聪慧,像极了圣人的。” “父皇,您的意思是饶了镇北侯父子?” “明允,看他父子怎么说吧。” 镇北侯与几个时辰前,判若两人,进来后就跪地磕头。他的两个儿子,在殿外跪着呢。 “圣人,臣死罪,疏于内宅,内帷不明,以至内宅妇人犯下诛三族的重罪。” “你都知道了?” “是,臣在长春宫陪惠妃娘娘吃饭,就觉得事情不对,回府就立即问明了缘由。” 圣人沉吟着不发话,屋里的空气如凝固了一般,只有镇北侯三人的磕头声。 太子只觉得万分地不忍。犹豫了一下,想着圣人说的——看他父子怎么说吧。起身哀恳道:“父皇,父皇……” “太子想说什么?” 太子费力地咽了一下唾液,“父皇,镇北侯离京十年,之间只回京述职两次。内宅的事情,他父子不知,也是情有可原。” “你要给镇北侯说情?” “父皇,镇北侯是国之栋梁,他在京的时候,赵家阖族是无任何劣迹的,父皇。”太子见圣人没有杀意,赶紧为镇北侯辩了一句。 “镇北侯,太子为你求情,你怎么看?” 镇北侯知道自己的生机就在这回话了,立刻说道:“圣人,太子仁善,臣以后肝脑涂地,万死也要报答报答圣人不杀之恩、报答太子的活命之恩。” 贾代善揣摩了圣人的心意,帮着说道:“圣人,请恕了镇北侯的死罪。” “镇北侯,这谋害储君,灭三族的罪过,朕恕了你的死罪,可活罪就难饶你了。” “谢圣人。”镇北侯欣喜若狂,能逃得了性命,比什么都强,赶紧磕头。 “赵家参与了那事儿的人,你要一个不落地打发上路。至于镇北侯的爵位,朕就不能给你留着了。你三族要流放去西北、西南边陲,三代内不得为官。朕待有功之臣,也算是仁慈义尽了。” 圣人看着一边殷殷期望的太子,给了这样一个结果。这对镇北侯来说,拿一个侯爵,父子几人的军功、职位,去换回三族男子的性命、女子的充军,已经是泼天的大恩典了。 太子不忍心,镇北侯与国,戍边十年功勋卓著,才回京城,却被拖累成这样。但他也知道,不如此,无法震慑那些敢向皇权挑战、心存妄想的人。 镇北侯磕头谢恩,欣喜若狂地退了出去。 三代不得为官,算什么鸟事。等自己重孙子那一代从军,还是能够凭军功,再得回侯爵的。 晚饭后,圣人吩咐梁九。 “梁九,你去叫莫九送惠妃走吧,让她走的明明白白的。” 长春宫里,惠妃已经得知自己娘家,哥哥被夺了侯爵,三代不能为官,阖族被流放的消息。她两眼失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是自己谋事不成,反害了娘家。哥哥今儿才回到京城,就要被流放。自己对不起从小就爱护自己的哥哥,对不起赵家的全族…… 等莫九踏着夜幕,来到惠妃寝殿的时候,惠妃早已经收拾好了。 莫九向惠妃躬身施礼,“娘娘,因着您筹划豫风堂、谋害太子的事情,圣人请您上路。” “你说圣人去年就知道了。” “是。” “怪不得圣人罢免了吴尚书呢。”吴尚书为人耿介,没少顶撞圣人,原来是自家,拖累了人呐。 “莫九,唉,你帮我带一句话给圣人,可好?” “娘娘请讲。” “请他以后给大公主,选个好人家,莫让大公主被夫家欺负了。” 莫九一愣,惠妃不知大驸马已经定了? 他弯弯腰恭敬地对惠妃说:“圣人已经择了郑家长房的儿子,为大公主的驸马。并已把人宣进宫里教导的,郑家不会、也不敢委屈了大公主。” “郑家?”惠妃只觉得万念俱灰,郑家是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女儿,但是……那绝对是满门的男人、都提不起来的人家啊。 圣人这是拿大公主,拿大公主,去报答太皇太后了。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莫九看着呆愣的惠妃,冷冰冰地催促她。 “莫公公,我身边这些老人,可以送给二皇子和六皇子吗?” 莫九摇头,他回答惠妃的话,不带一点温度。 “娘娘既念她们服侍的好,阖宫就跟着娘娘去那边,继续服侍娘娘去吧。” 惠妃知道全完了,自己是一点儿的人手,都不能留下给三个孩子了。也不知道小儿子,能否平安长大了。 “娘娘,时辰到了,您看?” 惠妃抓起托盘上的酒杯,仰头一滴不剩地灌了进去。她喝的有点急,呛得她连连咳嗽了几声,涂了胭脂的脸颊,在烛光下显得美艳起来。 她呐呐自语,“来世再不进宫。来世再不进宫。来世再不进宫。” 莫九一招手,从他身后上来两个内侍,把惠妃扶去床上躺好。 贾代善回府后,对着史氏喟叹,“唉,可惜了镇北侯,一代名将,竟落得如此下场了。” 史氏一听说镇北侯府的事情,吓得拉住贾代善的袖子问:“老爷说赵家,也是为了去年的事儿?” 贾代善点头。 去年京城杀得人头滚滚,自己的大儿子因为监斩的原因,在东宫住了十来天,回来时,人都瘦了一圈的。 “赵家比起去年砍头的那些人家,倒是好福气啊。”史氏想着去年那些人家,心尤恻恻。 “镇北侯,要不是因为惠妃,没准能接了我这兵部尚书,干上十年呢。” 贾代善唏嘘不止。 “镇北侯他年龄可比你大啊。” “他身子骨比我好。”贾代善上次救驾的时候,所受的刀伤比较重,刀上又是淬了毒的。没到冬日里,贾代善就能感觉自己是日渐怕冷的。 史氏忧心,“老爷,还是寻访名医,好好给你瞧瞧吧。” “寻访名医的事情不用提了,免得圣人以为我是怕他忘记救驾了。府里面,你管的紧一点。就是族里,你也和大嫂子说一声,各家都把闺女教导好了。” “是。老爷放心。” 东宫里,太子在书房燃了三支檀香,静静地凝视着袅袅升腾的烟雾,轻轻地在心里说:“你看到了吧,第一波陷害你的人,一个不落地,都受到惩罚了。” 第340章 废太子44 惠妃的死, 与贵妃还不同。贵妃好歹还给了妃位的丧礼, 而惠妃虽未剥夺妃号, 却是要按贵人处理的。大公主趁着圣人去给太后请安, 跪到在地,哭着问圣人为什么?差点没把慈宁宫的人吓死。 圣人对大公主,还是很怜惜的。他弯腰把大公主扶起来, 吩咐梁九带内侍, 把二皇子、大公主, 还有六皇子一起送去、刚摘了牌匾的镇北侯府。让前镇北侯,给他们兄妹讲讲,为什么惠妃被赐死。 打发走惠妃生的三个孩子, 圣人对太后说:“母后,以后大公主就移到您的慈宁宫。还要请母后费心, 派人照顾好大公主。” 太后赶紧答应下来。大公主以后是要下降郑家的, 圣人已经选了长房的嫡次子——自己的侄孙尚主。要是自己去的早,到侄孙那一代人,是没有爵位的了。郑家现在只剩有长房了,以后还要靠着大公主呢。圣人对镇北侯还是留了余情, 允他赵家全族两天后离京,可是他的母族、妻族,则是在镇北侯到京的第二日,就被勒令去西北。幸好这俩家, 提前得了镇北侯府, 送过来的消息。连夜忙忙乱乱地收拾金银细软, 老老少少,哭哭啼啼,赶在差人上门前,也算是整理个大概出来了。 两族的人,都知道流放的原因。养了好闺女,嫁到镇北侯府,美!可是闺女太贪心了,怪谁?!可换句话说,要是惠妃的儿子登上大位,俩家可都会沾光的。所以,两族如今也怪不得惠妃姑嫂。比对去年圣人的处置,都在感谢镇北侯,能在圣人跟前,拿侯爵交换,保全了众人。这日没过辰时呢,就在衙役的押送下离京,扶老携幼往西北去了。 梁九带着羽林卫,还有几十个内侍,把二皇子等三人送去前镇北侯府。见镇北侯府在给侯夫人办丧事。 说是办丧事,一没灵棚,二五吊唁的来客,只是忙着把侯夫人装殓了罢了。就连棺材,也是随便去棺材铺子买了一个的。而侯夫人身边的亲信,则昨晚就被镇北侯,一个不拉地都仗毙了。同时仗毙的,还有管家的所有亲眷。 整个侯府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梁九把圣人的吩咐向镇北侯一说,镇北侯明白,圣人是给自己机会呢。他先朝紫禁城方向,跪下磕头,叩谢了圣恩,然后又给皇子、公主再次行礼后,才把他昨天才知道的、惠妃从五年前、就向东宫太子伸手、通过小内侍给太子下药,还有豫风堂的事儿,都说了一遍。 镇北侯最后说道:“二殿下、六殿下、公主殿下,圣人念情谊,太子仁善求情,才没有诛杀赵家等三族的几百人。赵家一族,只是流罪,还给了二天时间。你们想想去年,同一案人犯的处置,砍头的、充军发配军营的。就是郑家、陈家的那些人,也都做了官奴。比较之下,没有把娘娘按罪妃处置,只追究了娘娘和你们舅母,圣人的滔天的恩德,你们明白吗?” 大公子和六皇子,这才知道自己母妃做了什么。而二皇子,对惠妃做的事情,不能说都知道得很清楚。但他联想母妃被禁足的时间,在去年豫风堂的事情爆出来,就在猜测了。如今从舅父的口里,得知事情的真相,他紧握着双拳,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母妃是为了自己,能登上那大位吗?是的,一定是的。 可是母妃,那位置值吗?值得您赔上性命,赔上这么多,去博? ——舅舅丢了镇北侯的爵位,几位表兄,拿命博来的前途也没有了。还是父皇开恩了,不然三族啊,成年男子都要砍头的,女人也要发配去军营…… 吴尚书呢?是不是也是因此才致仕的? 二皇子终于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了,才开口说道:“母妃妄想,拖累了舅父舅母,表哥们。”一句话说完,二皇子哽咽得不能再说出一个字,朝着镇北侯父子三人一揖手,转身就要往外走。 “二皇兄,”大公主伸手拉住二皇子。 “舅舅,太子哥哥并没有怎么样啊,为什么父皇要赐死母妃?” 圣人是连暴病的遮羞布,都没有给惠妃遮掩的。罪妃的儿子,从此就与大位无缘了。这是今早,大公主得知母妃被赐死,才知道的事儿。 “公主,”镇北侯耐心解释,“太子是储君,谋害太子就是诛三族的死罪。就是因为太子没出大事儿,圣人才饶了我们这些人,不然就都要陪着你母妃、你舅母了。” 六皇子虽不完全懂,可他最近这一年多,多少也明白事儿了。母妃犯了重罪,被父皇赐死,连累舅舅被夺爵流放。他紧紧地拉着大公主的衣袖,昨天母妃还说,让他以后听舅舅的教导呢。 六皇子开口问道:“舅舅,母妃昨天说,要我听你的教导,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镇北侯心里一酸,眼泪好悬没涌出来。 他摇摇头,费力说道:“要个几年的。你要听哥哥姐姐的话,好好吃饭读书,等你长到你哥哥那么高,舅舅差不多就可能回来了。” 他转头对二皇子说:“你母妃去了,你要照顾好弟弟妹妹,护着他们,让他们能够平安长大。你要明白自己的担子了。” 二皇子点头,“舅舅,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护着他们长大的。” 梁九见前镇北侯,把该说的都说了,向几人一躬身,“殿下,咱们也该回宫了。镇北侯的时间少,还要处理家事的。” 二皇子带着妹妹、弟弟向镇北侯行礼,慌得前镇北侯连忙还礼,最后跪送他们离府。 镇北侯的长孙,与六皇子年龄相仿,已经启蒙了。他看着二皇子等人离开,悄悄把帕子,递给用手指拭泪的祖父。 “祖父,我们还会回来吗?” “会的,等你以后有儿子了,你要教导他好好读书习武,他可以投军,再得回镇北侯的爵位。” 前镇北侯抱着长孙,郑重其事地说。 惠妃在儿女回宫,到她灵前祭拜后,当日就起灵出宫了。而惠妃的东西,由圣人派过来的莫九主持,一一登基在册,然后分成了三份,待他们兄妹成婚的时候,再交给他们。六皇子移去南三所,和二皇子一起住,大公主移去慈宁宫,交给太后教导照顾。 而长春宫被圣人给了甄嫔。甄嫔生的小女儿,已经快百日了。 甄嫔准备等长春宫清理后,再好好收拾收拾,最好能收拾的焕然一新,自己搬到主殿去。她对来看小女儿的圣人,说了自己的想法,圣人笑着允了。 甄嫔人年轻,又长得美,性子乖巧,说话做事,都能贴到圣人的心坎上。目前,圣人的这些妃嫔,她是最得圣人喜欢的了。 圣人抱着小女儿逗着玩,甄嫔拿着一个双层的玲珑摇铃,近前逗女儿来抓。 圣人看那摇铃比较特别,就接过来,晃了几晃,“这摇铃做的倒特别。” 甄嫔接过女儿,笑着和圣人说,“圣人,这摇铃是奴家金陵的老亲,上次给太后请安,看到奴抱着六公主,前几天送来给六公主玩的。不过,可不白给呢。” “怎么个不白给法?” “他们家有个女儿,是这次参选的秀女,眼看着明年就十八岁了,想要求个前程。” “谁家的闺女啊?人如何呢?” “是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王统制的后人,与甄家是老亲,求了我祖母,想把姑娘说给荣国公的二公子。听说姑娘也是漂亮端庄的。” 甄嫔提到她的祖母,圣人就动了动心,那是她的精奇嬷嬷。他小时候,甄家老太太照顾教导他,很是用心的。要不是什么要紧的亲戚关系,甄嫔该不会搬出来老太太说话。可涉及到荣国公,圣人想起自己曾允诺,要给荣国公次子指婚的事情来。 “这王家的门楣,比起荣国府,可是低了一些。” “都是高处嫁女,低处娶媳嘛。再说次子媳妇低一些,省得和长子媳妇争持。” “你倒是懂持家之道。” 圣人没说允了,也没说不允,转而说起其它事儿。且只在甄嫔这里坐了坐,就转回养心殿了。 涉及荣国公贾代善,圣人总要多想一想。无他,自己对贾代善的信任,使得太多人,想要攀上贾家了。张太傅开口,求给贾赦指婚,是恰巧自己想给太子,在文官里找个助力。而王家,就是有甄嫔,打着精奇嬷嬷的旗号,想要自己把他家的女儿,指给荣国公的次子做媳妇。不够! 圣人摇头,甄嫔平时挺伶俐的人,怕是还是不懂啊。 荣国公的经营节度使、兵部尚书,他手握京畿的军权,王家这么想结亲,他王家想要什么?贾代善怎么看? 今年的选秀,拖得时间有点长。一是宫里只有德妃、贤妃主事,俩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不想把那些真可能、得圣人喜欢的秀女,选到宫里来。二是她俩这么干的时候,遭到太后的狙击。太后现在对圣人,那可是有一丁点儿的、能讨好的机会,都不会放过的。她坚持要把秀女里出挑的、圣人可能喜欢,都给留宫里。 原因?就是经了去年的事儿,圣人说了要让郑家侄孙尚主,可至今还没下明旨呢。 圣人想先问问太后,王家女如何;然后问问贾代善,再决定是否指婚。 第341章 废太子45 圣人回到养心殿,琢磨着先去问太后呢, 魏九一脸纠结地悄悄溜了进来。 他轻轻上前给圣人换了热茶, 觑着圣人脸色, 禀报:“圣人, 奉先殿那边派了人来,说太子殿下把六皇子和七皇子,弄去奉先殿门前跪着呢。二皇子, 听说被太子打晕了, 不能动了。” “什么?”圣人大吃一惊!跪奉先殿的不说,打伤了二皇子? “怎么回事儿?” 圣人有点着急了,站起身往外走。才出了养心殿, 就见一小内侍上前来报。 “圣人,这个是奉先殿派来的。”魏九赶紧向圣人说明。 “说说, 怎么回事儿。” 圣人边走边听。那小内侍只知道奉先殿的主管, 告诉他的那几句话,和魏九禀报给圣人的没什么两样的。 圣人开始真的着急了。快步如飞,跟着的内侍一溜小跑, 一队人匆匆从乾清宫前面横着穿过去, 又经过东宫, 就看到一伙的内侍, 有站有跪, 围在奉先殿的院墙外。 魏九示意身边的小内侍喊话, “圣人到。” 所有的人, 都跪了下去, 只剩了太子在站着。 “父皇,”太子给圣人行礼,“惊动了父皇,是儿臣的不该了。” “明允,这是怎么了?” 二皇子跪着,四皇子脸上带伤,衣袖上还有一抹血痕。三皇子站在一边,一幅看热闹的模样。而六皇子和七皇子见他来了,立即委屈地叫,“父皇。” “父皇,儿臣下午去上书房,想看看弟弟们,是不是在用功学习。却看到五弟、六弟、七弟,仨人指使小内侍,在殴打四弟。儿臣就上前制止此事,让他们到奉先殿,到祖宗跟前跪着反思。没想到,五弟听说要到祖宗跟前跪着认错,立即就溜了。因此,儿臣只抓到六弟和七弟两个,就把他们两个提到奉先殿,想让他们在祖宗跟前好好想想,什么是兄友弟恭。二弟听说了,许是舍不得六弟,跪祖宗认错。不由分说,就与儿臣动手。父皇,二弟现在,已经不认为儿臣是在偏心四弟、五弟了。” 太子说的条理清晰,圣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看向二皇子,二皇子嚅动了一下嘴唇。然后才低声说:“父皇,儿臣没想和太子动手。儿臣去抱六弟,太子阻拦,才……” 圣人皱眉,看看三皇子。 三皇子看着隐隐欲怒的圣人,畏缩了一下,说道:“父皇,没儿臣的事儿。儿臣看太子教训二哥,拉疼了六弟的胳膊,把二哥打倒了。” 二皇子立即说:“父皇,儿臣现在知道错了。太子罚六弟是对的,儿子不该阻拦。更不该在太子不让儿臣抱走六弟的时候,和太子动手。” 二皇子心里发狠,这事儿是自己兄弟不占理,三皇子还在那里挑拨。你等着! 圣人看向四皇子,细细瘦瘦的,脸上带伤,整个人,嗯?带着一股畏畏缩缩的受气包气息。 “老四,他们为什么打你?” 四皇子仰脸看圣人,有点结巴,“父皇,儿臣不知。儿臣只要下课走得慢一点儿,被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赶上,他们就会带着内侍,殴打儿臣和伴读。” 圣人的眼睛立即就瞪起来,只觉得心头突突直跳,感情老四挨打,还不是第一次了。 “嗯?今儿不是第一次?” 四皇子闭了一下眼睛,双手握拳,大声说道:“儿臣去给皇祖母请安,三皇子、五皇子嫌儿子坐在他们中间,挡了说话,也打儿臣的。” 圣人气得脸色都变了。 “慈宁宫里,就没人管?” 四皇子看圣人态度,大声接着说:“德母妃和贤母妃说儿臣,让儿臣不要淘气。太后就再没管过。父皇,儿臣什么也没做。” 三皇子在圣人逼视过来的目光里,噗通一下跪倒,“父皇,儿臣错了,再不会动手打四、四弟了。” “父皇,四弟的伴读,被打得鼻衄不止,儿臣派人去请太医处理。那伴读,也是从勋贵人家里,挑出来的皇子陪读,被打的流血不止,传出去了,也让皇室不好看。儿臣还派了东宫内侍,去接五弟来奉先殿,应该也快到了。五弟溜走的时候,三弟当时也在场的,还阻拦了儿臣的内侍。” 三皇子对太子明着和圣人说自己的不是,只张张嘴,没说出话来。他让自己的内侍拦着东宫的人,当时在场的人太多,否认不了的。 圣人拧眉。 “魏九,打发人去看看五皇子怎么还不到?” 魏九答应一声,打发几个内侍去找五皇子过来。 圣人问完几个大的儿子,转头看跪着的俩小的。 “小六,小七,太子说的可对?” 七皇子瘪瘪嘴,“父皇,儿臣没有动手。” 六皇子看七皇子这么说,也跟着学了一句,“父皇,儿臣没有动手。” 圣人气笑了,“你俩没动手,谁让内侍动手?嗯?” 六皇子看圣人动怒,吓得“哇”地一声哭出来。 二皇子喝道:“闭嘴。你致仕人殴打你四哥,还有脸哭。” 六皇子看自己亲哥的脸色,比圣人还可怕,立即白着脸收声。七皇子平日里比六皇子跋扈,但他也就是敢跟四皇子厉害,或者在长春宫里,跟六皇子叫叫劲儿。他见六皇子被二哥吃哒的不敢哭出声,自己也憋着不敢哭出来了。 圣人巡视一圈跪着的内侍,越看越恼,这都是什么奴才,居然敢动手打主子。 他厉声喝问:“都谁动手了?今儿敢动手殴打皇子,明儿是不是该来打朕了?嗯?!”边上跪着的一溜小内侍,恨不能缩到地里去。四皇子被打,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今儿六皇子因母妃刚刚被赐死,心里惶恐,没完成课业,翰林院的授课师傅体谅他,也没管他。他自己想着再见不到母妃了,也是没心情,去找四皇子的麻烦。 可是五皇子因没完成功课,伴读被师傅打了手板,成为今天唯一被叱责的皇子,脸上就非常下不了。因此,他看到四皇子和他的伴读,都完成了功课,就更觉得自己没脸了。 三皇子和五皇子,俩人常一块玩儿,见他恹恹不乐,就撺掇他打四皇子开开心。恰巧四皇子今天下课逃的没那么快,就被有心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带人围堵住了。 三皇子在一边堵人,五皇子动手打。六皇子见了这热闹,也忘记自己母妃刚刚被赐死了,指使自己的内侍,凑上去帮忙围堵四皇子和他的伴读,阻止他俩和内侍逃走。 七皇子则大呼大喝地,招呼自己的内侍上手打。 然后,然后,就正好被太子碰到了。 圣人问明白了,气得额头青筋乱跳。 “魏九,把他们几个的内侍,都交给莫九仗毙了。” “圣人饶命,圣人饶命。”奉先殿前,要被仗毙的内侍,拼命地哀求。 跟着圣人来的内侍,和着东宫的几个内侍一起拉人,魏九又叫来的一队羽林卫,把三、六、七皇子的内侍,都提溜走了。 “小五呢?怎么还没过来?”这都多久了,还没见到五皇子。圣人有些不耐烦了。 没人吭声。 夕阳如血,笼罩在奉先殿前,站站跪跪的这十几个人。高大的宫墙、暗红色的宫门,形成了无声的压迫。而圣人灼人的目光,也像是充血一般,来回扫视着三、六、七皇子。 太子好整以暇,掸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抚平衣袖上,因与二皇子动手,留下的皱褶。 小样的,能的你们几个了。不一次把你们按在奉先殿的列祖列宗跟前,跪出来个从小就不是好东西,盖牢个品德有瑕疵的戳,孤是没空等你们长大,张牙舞爪地、来和东宫较劲,再勾结各自的姻亲势力,指责太子品德不好的。 “父皇,六弟、七弟还小,儿臣开始的时候说过,这第一次殴打兄长,只让跪他俩一个时辰。然后每日抄写‘弟则恭’百遍,抄写百日。现在差不多一个时辰了,父皇,可以让他们起来吗?” “起来?”圣人想想,这俩是小,跪坏了就不好了。“你俩回去抄写吧。给朕急着,你俩打过你们四皇兄几次,就来奉先殿前跪几次一个时辰,抄写几个百遍、百日的‘弟则恭’。朕会让人去核对的。” 六皇子、七皇子给圣人磕头,二皇子的内侍上前,把六皇子扶起来,给圣人行礼后,把六皇子背走了。七皇子的内侍,都被拉去内侍监了,太子指使东宫的内侍上前,扶起七皇子,背去长春宫交给甄嫔。 圣人点头,兄友弟恭,太子对小六、小七既管、又教、还罚,样样都处置的极好。他看着跪着的二皇子,忍不住心头涌上来的失望。同样是十七岁,自己那时候已经要处理朝政,在太皇太后的指点下,与内外文武争斗、与天灾**中、为祖宗的基业搏命。太子十七岁,已经开始观政。可老二,唉,居然不问明缘由,就想抱了小六走?就这样秉性的儿子,惠妃还为他筹谋、肖想大位? “老二啊,”圣人的声音里,满是浓浓的、化不开的失望 “父皇,儿臣知错了。”二皇子连声认错。 “小六是你同胞弟弟,也是太子的弟弟,他同时罚小六、小七,你认为太子偏袒了谁?” 二皇子嘎巴嘴,说不出来话。他能说自己怀疑太子,在借机会,要报母妃下药的仇吗? “太子是储君,你与太子动手,你好好想想,错在哪儿了。” “是。父皇。” 第342章 废太子46 圣人看与四皇子同岁的三皇子,看起来像比四皇大了一岁不止, 他心里开始怪责自己, 怎么平日里, 就忽视了这个没娘的孩子了呢。 暮色下, 四皇子孤零零地、单薄的身子,越发显得可怜。 “老四, 跟你的内侍呢?” “回父皇,儿子的二个内侍, 都被打得晕倒了。和儿臣的陪读一起, 交与太医救治了。” 圣人看看二皇子身边的几个内侍, 还有刚才那几个皇子的、被送去内侍监的内侍人数,不敢相信地、又问一遍四皇子。 “老四, 你就二个内侍跟着吗?” 四皇子点头。“儿臣这两、三年, 都是只有这两个内侍。” 他想想又说道:“父皇, 其中的一个,上个月被打伤了腿, 所以儿子今天逃的慢了。” 这话就是一巴掌煽到圣人脸上了。紫禁城是四皇子的家,在自己的家里, 被兄弟们打得要逃,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简直要无地自容了。 “四弟,上个月是谁动手打的?你可有受伤?”太子看圣人脸色不好, 赶紧自己接着问, 让事情在自己的主导下发展。 “回太子, 是三皇子亲自动手,把臣弟的胳膊,扭到几天不能写字。那内侍为解救臣弟,被七皇子一脚踹在膝盖处了。” “父皇,这事儿,得追究翰林院的师傅了。四弟受伤,不能写字,讲课的师傅竟然没有报上来。还有三弟和五弟,与四弟年龄相仿,对自己兄弟就如此残忍。而小七更小了,竟一脚就踢伤四弟的内侍,一个月不见好。已经呈现残暴端倪,这大了以后,可怎么得了。三弟,你那么看四弟是想说什么?是威胁他不让他和父皇、和孤,说你的残忍?” 圣人随太子的话音去看三皇子,见三皇子急急辩道:“太子,臣弟没有威胁他。” 三皇子在圣人看过来的时候,迅速地低下头。 圣人只看到他勾着头、呡着嘴角。从那嘴角,圣人相信他刚才是要挟了四皇子。自己和太子在呢,他就这样…… 圣人压下心底往上拱的火气,沉着脸,开始问二皇子。 “老二,你和他们在一起读书,这些事情,你知道吗?” 二皇子点点头。 “讲课的师傅知道吗?” 二皇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憋了一下,在圣人渗人的眼光下,不得不开口说:“有的师傅知道,有的不知道。” 圣人指着二皇子,生气地训斥他,“你做哥哥的,上书房里,属你最大,他们四个欺负老四,你不拦着?你不告诉师傅惩罚他们?你不告诉朕?” 太子温和地对四皇子说:“四弟,他们几个欺负你的时候,你二哥看到没有,他没有上手欺负你吧?” “回太子,二皇子没有上手,他只是一脚把臣弟绊倒,不让臣弟逃走,好让六皇子、七皇子踢臣弟。臣弟的肋下,都被他们踢青了,几个月才好。”发生这事儿的时侯,还是淑妃没降为惠妃,还在执掌着宫权。 圣人气得一脚踢翻了二皇子,怒不可遏。二皇子爬起来,跪好,低着头不吭声。 好啦,太子心里的小人在笑,今天的上书房之行,完美收工。 圣人在一边,脸色急剧变幻,太子赶紧走过去,拉起圣人的左前臂,给圣人揉内关、劳宫穴。 “父皇,上书房的师傅,都是翰林出身,知事不报,却不能轻饶了他们。好好的皇子,都是他们给纵容坏了的。” 圣人自觉经了太子的按揉,胸口的憋闷好了一点,气恼着说:“也不都是上书房的师傅纵容。慈宁宫里发生的事儿,德妃、贤妃尚且和太后当面说谎呢。” 涉及后宫的嫔妃,太子就不好接话了,他只是继续给圣人揉心经,劝圣人消消气。 “父皇,您莫气,莫气。弟弟们尚小,慢慢教导就好了。” 圣人更是气了,大声呵斥二皇子。 “要不是推迟婚嫁年龄,你现在都已经娶妻了。你看看你做的事情,可有一点儿成人的模样。朕八岁登基,小六、小七多大了,那个小了?” “父皇,您莫急,莫急。” 太子柔声劝慰圣人,周围的内侍,聪明一点儿的,就慢慢往外圈挪脚步。 太子一眼看到,自己打发去提五皇子的俩内侍,一瘸一拐地往这边来。皱着眉,对六福说:“六福,你过去看看,他们俩怎么连把五皇子找来,都做不好。” 那俩内侍,在六福等人的搀扶下,走快了一点儿,看到怒容满面的圣人,吓得立即跪倒在地,磕磕巴巴地禀报。 “圣人,太子爷,奴才奉太子爷之令,去请五皇子,五皇子说奴才要拉扯他,让他的内侍,一人踹奴才二脚,然后让奴才哪来的滚回哪儿去。五皇子去了景仁宫,让奴才回来说,没找到他。否则下次就要按冲撞皇子,仗毙了奴才二人。” “养心殿的人,你们见到了吗?”太子的脸色,立即就难看起来。 “见到了,他们去景仁宫了。” 那俩内侍,也是藏了奸的。他们被踹以后,就慢慢往奉先殿来,反正回来的越晚,太子就会越生气。等他们在路上见到养心殿的人之后,这俩就恨不得插翅飞回来,好衬托养心殿的人,也叫不动五皇子了。而他们的回话,也是摻了一点水分的,五皇子喊他俩滚,威胁他俩说没找到人是真。至于哪来的滚回哪里去,就是无中生有了。反正觑着圣人和太子爷的模样,也不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口舌。 又等了一会儿,还没见到五皇子跟着养心殿的人过来。五皇子这次来的晚,实在是栽在东宫和养心殿的奴才手里了。 东宫那俩内侍,本来就慢慢地溜达一圈,才找到五皇子,且告诉他说:太子要他去奉先殿前跪一个时辰,六皇子和七皇子已经在那儿跪着了。五皇子的想法是,晚去一会儿,不就可以少跪一会儿?!他把东宫那俩、敦促他快过去的内侍,踹了几脚,喊他们“滚”,然后就去母妃的宫里,想着报备一声就过来。 五皇子才到了景仁宫,养心殿的内侍就晃悠悠地求见五皇子。那养心殿的内侍,得了东宫内侍的荷包,也没按好心,进了景仁宫,根本没提自己是养心殿的内侍,也没说是圣人派他们来的,只敦促五皇子,赶紧去奉先殿前去跪着。那趾高气扬的样子,气得贤妃骂了他俩好一会儿,差点要命人打板子,被自己的心腹拦住了,左右劝着,不好明着违了太子的话,免得圣人面前不好看,才准了这俩内侍,带了五皇子出来。 五皇子一路还美呢,太子又不可能在奉先殿前看着。从东宫那俩内侍找自己,一个时辰也差不多到了,自己意思、意思地跪一会儿,量那些内侍,也不敢说自己没跪够时辰。 这几个皇子,平日里根本没把四皇子,当成自己的兄弟。曹嫔本事宫女出身,偶然得了圣人临幸,可生下儿子不久就去世。当时圣人不想放在贵妃的宫里养,太皇太后还活着的时候,常派身边的人去关照着,可太后太后已经去世了七年多了。 “父皇,您先回去吃晚饭,儿子在这里等五弟吧。” “成贤,你不用在这里等他。你们三个跪足一个时辰,然后自己回去想想,就按太子说的,欺负了老四一次,就过来跪一个时辰,回去一天抄写兄友弟恭百次,一次抄写百日。魏九,你在这里看着时辰,让老五跪两时辰。成贤,老四,跟朕来。” 圣人回去乾清宫,宣了高院判来给四皇子诊脉、检查。 四皇子垂目不语,任由高院判检查。 高院判忙了好一会儿,才对圣人说:“四皇子以后在吃食上,多调剂一些,以后会壮实起来。身上的瘀伤,用些活血化瘀的外用伤药,以后当无大的妨碍。” 太子示意内侍上前,接过高院判留下外伤药膏,高院判告辞而去。 梁九进来和圣人禀报,“圣人,四皇子的陪读,已经无事了,太医说要休息几天为好。就是那俩内侍,有一个肋骨断了一根,要好好将养段时间了。” 圣人点头,“这事儿你去办吧,把四皇子的人补齐了。” “是。” “成贤,以后你帮父皇多看护老四一点儿。” “是,父皇。儿臣就是因父皇说要儿臣照看弟弟们,今儿才走去上书房,不想遇到这样的事儿,让父皇气恼。” “幸好你过去了啊。”圣人没说出来的话,不然老四和伴读被打死了,可能下面就直接按暴毙处理了,都不会报到自己这里来的。 “老四,以后有事儿,就来告诉父皇,或者去东宫告诉太子。” “是,父皇。” 四皇子跪下给圣人磕头,又感激地给太子行了礼,带着梁九才补给他的内侍回去了。 第二日,翰林院的几位学士,都是在上书房为皇子讲课的师傅,被圣人叫到养心殿。当着内阁阁臣,圣人叱责了他们不堪为人臣、为人师,而后被罢官。 罢官的原因,不仅阁臣知道了,瞬间也传遍了朝野上下。等内宫的德妃、贤妃知晓的时候,圣人对她俩的处罚,也已经下来了:禁足,宫权交予太子妃。 甄嫔的移宫也停了,晋妃位也没了,圣人同样给了她禁足的处罚。 而这次的秀女,由太后做主,挑了二十几位家世好、模样好的美人,封为贵人,充实内廷。 第343章 废太子47 这两天,圣人非常地不痛快。圣前伺候的梁九、魏九, 可是最会察言观色、有眼力见的人。这俩就把宁亲王要求见圣人、给圣人请安的事情, 压了没报, 急得宁亲王团团转。他想着惠妃昨日已经抬出去了, 圣人也该消消气了,就又递上要见圣人请安的折子。可宫里却传出几个皇子,这些年来, 把打四皇子当乐子的事情。他知道这时候就是能见到圣人, 也办不成事情了。 他垂头丧气去了太后的慈宁宫请安,然后去见自己的生母淑慧太妃。 淑慧太妃见他进来,满怀希望地问:“圣人可是准了?” 宁亲王摇头。“母妃, 二皇子几个打四皇子的事情,您可知道?” 淑慧太妃不以为然地说:“这宫里带长眼的、有耳朵的, 稍微留意一下, 想不知道都难。” “母妃,就坏在这事儿上了。儿子昨晚想见圣人,结果圣人让太医给老四看伤, 把其他几个罚跪在奉先殿。今儿一早下朝, 儿子就去养心殿等着, 听说圣人因为这事儿, 上书房的师傅们叱责了一顿, 翰林学士都贬官了。” 淑慧太妃这才急起来, “哎呀, 岂不是你舅舅他们, 也都要跟着流放了?” “是,而且是流放去西南。” “天。”淑慧太妃叫了一声,跌坐在椅子上,瘫倒成一团,顺着椅子往下溜。 “母妃,母妃,赶紧请太医去。”宁亲王正值壮年,动作快,母子距离又近,他上前一步,伸手架住太妃。 “别,别,别请太医。” 淑慧太妃好一会儿,才凝回了精气神儿,眼泪如山间倾流而下的洪水,顷刻间就打湿了手帕。 “我的儿啊,可怜你几个舅舅,从出生就没有挨过什么辛苦,如今却要被惠妃牵连,流放去西南。” 宁亲王也不知怎么安慰母亲好,赵家的事儿,是镇北侯一力担了。因着圣人认定镇北侯戍边,劳苦功高,又不知京中事情,才免了赵家的死罪,给赵家的女眷留了体面。这时候又爆出几个皇子不友爱兄弟的事儿,自己去以敬重礼法为首务的圣人跟前求情,是太难太难求下来了。 “母妃,母妃,是儿子无能。要是儿子……唔……” 淑慧太妃伸手捂住儿子的嘴,“长宁啊,母妃宁可你就这样,好好地活着。咱母子俩都好好地活着,就够了。” 太妃知道自己儿子想说什么,圣人凭何能继位?他出身不如自己的儿子长宁,人也未必比长宁聪明,只是他母妃恰巧过世了。太皇太后能舍了圣人,这样好摆布的皇子,立自己的儿子吗? “可舅舅们?”宁亲王与舅家的关系甚好,往来也亲密。“母妃,儿子拿这个亲王爵位,去换舅舅们……” “想都别想。”太妃立即拒绝了儿子。 “你要是敢去圣人面前说,他立即就能把你降为郡王。有你这个亲王外甥,你明天派了心腹人,陪着你舅舅他们去西南吧。帮他们安顿好,每年再多派人,勤走几趟。有你在,你舅舅们,也不会太受罪。” “是,母妃,儿子这就回去安排。” “你把赵家的族产都接了吧,或许什么时候大赦,或者圣人又要用到镇北侯了,也许会赦免了他们,允许他们回京呢。” “母妃,赵家的族产,儿子怕弄不到手。” “能弄到多少是多少。”淑慧太妃站起身,唤了贴身的心腹,吩咐她拿银票过来。 “这些,你都拿去用。他们要是不回来,你也可以拿那些东西的出息,填补他们。都是好位置的铺子,好出息的庄子。赵家几百年的心血啊。” “是,母妃,儿子这就出去办。母妃,您是不是请太医来看看?” “不啦,太后现在扒上圣人了,我要是敢病啊……” 宁亲王心里明白,母妃一直与太后不和,唉! “母妃您多保重。太后那里,您先放放吧。” “好,好,去吧,去吧。” 淑慧太妃看着宁亲王走了,眼泪又留了下来。 太子妃刚出月子还没几日呢,圣人的旨意到了东宫,要太子妃接掌宫务。太子把自己去年整理的东宫账目搬过来,把总账、分类明细账建立的方法,记账的要点等等,详详细细地给太子妃讲了一晚上。 “卿卿,宫里的帐乱着呢。你就是去找禁足的德妃、贤妃对账,也对不清楚她们以前记的那流水账。让四司八局按这个做帐的方法,把前面账册的余数,记到新账本上,以后按新法记账。至于他们之前的流水账,都封存了。孤看看怎么找几个老账房,仔细把帐本料理清楚了。” 太子妃跟着太子,学了一晚上的新式记账法。人要是聪明啊,那常常是一点就透的。 “明允,你这法子好。帐本多了一些,可一个总账下,各个分类的明细分账,甚至一物一人一页。这内务府和四司八局,以后就是想互相推诿,也推诿不了了。” “卿卿聪明,就是这意思。内务府的奴才,个顶个地手脚不干净,换多少遍人,也都是用不了三年五年的,又养出了一群蠹虫。这宫里抛费,你明天看了就知道,甚至没有帐本记的五分之一呢。全让那些奴才们捞走了,最后还给咱们这些做主子的,挂上一个不会管事、奢靡的名头。” 第二日,内务府和四司八局的管事,每个人都是抱着自己的老账本,来到东宫,向太子妃交账。太子妃却没有立即接手,只按照太子教授的法子,让他们把各项事物的余数,抄到新账本上,老账本留在东宫封存了,自己有空再慢慢看、慢慢核对。 一时间,所有的管事,都在心里哀嚎,天,这样记账,对账不再是麻烦事。什么东西每年、每月、每日购进多少,进价多少,谁领用了,领了多少,是一目了然。天!岂不是以后没法再偷油了。 想说不会这么记账吧,太子妃又教的明白。而且人人都看明白了,太子妃说的记账法子——只要会写字、会算数的人,就能达到太子妃的要求。 剩下的能做的,只是纷纷跟太子妃说,老式的记账法子,用了几辈子了,也都是非常习惯的,而且一直用得好好的,还是不用换法子吧。 太子妃就一句话,要是不想换记账的法子,那就换人来记账吧。 那些本想趁着宫务交接、摊平以前亏空的人,傻了眼。有那欺太子妃年轻的,想先给太子妃看一堆流水帐,把太子妃整治个头昏眼花。有了下马威,不怕太子妃以后不服软。可万万没想到,把所有的流水账抱到了东宫,不仅没吓到太子妃,只想想以后查出的亏空,该怎么补,就吓白了自己的脸,吓软了自己的腿。 六福被太子留下来,协助太子妃。他早已经得过太子的提醒,今天交账的时候,内务府和四司八局的管事,会现在出现了这种情况。他眯着眼笑着,看昔日这些脑满肠肥、耀武扬威的大管事们,集体出丑。 等差不多了,六福才上前对众人说:“太子爷令太子妃这样记账、管账,各位有什么不满,太子爷留话了,他今日都在养心殿里批折子,诸位可以去养心殿找太子爷。” 去养心殿找太子爷?圣人也在呢。找死去吗?! 内务府和四司八局的管事,只好按着太子妃的要求,在东宫建立分类明细账。最难的是司库局,在东宫捱到日中了,见太子妃怎么也不答应沿用旧日的记账,只好慢慢地一边建立分类明细账,一边暗自琢磨怎么把库存和账目,还有怎么才好把以前的亏空,都抹平了。 六福把每个人的茶盏,都挪到另一边的长条案子摆放。就是砚台,也是粗苯厚重到不会带翻的。想磨墨,不用自己动手。东宫有内侍磨好了的,每次还只添加一个砚底,有专人负责给添墨汁的。 等大家都建立好分类账,三德子和六福,拿了印泥,在旧账本上,请原主错页按手印、盖私章。三德子和六福,也跟着按上手印、盖上私章。 新帐本,也是同样的法子。 所有人都看得明白,就是以后换个帐本来对账,是行不通的事情了。 六福加了一句,“以后各宫、各处去领东西,回头也要在各自宫里的、同样的帐本记账,免得说咱们这些人克扣了谁。太子爷说了,领东西的人和记账的得分开,最好是对头,才让人放心呢。就是内务府这面,以后管库的人,记账的人,也都要隔几个月,就调个个,互相换换的呢。” 三德子敲着那些旧账本,笑嘻嘻地说:“太子爷说了,要是那个司局近日着火了,烧了东西,可要按贪污、掩盖罪行处理了。那赔补,可是不能缺少了一点儿的。” 司库局的管事,差点当场瘫在东宫里了。 第344章 废太子48 太子爷在养心殿, 替圣人批了一下午的折子。因着有一些事情,是只有圣人自己才能决定的,太子先把这一类分出来, 送去给圣人。 等太子把余下所有的折子都批完了,抱着折子给圣人的时候, 却发现他送去的那些, 一点没动, 原样放着呢。 圣人见太子忙完了,笑着指着那叠折子, “成贤, 这些也是你来批。” “父皇。”太子吃惊地瞪大眼睛。 “成贤,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这样的事情, 都已经能自己处理了。现在你做, 父皇给你看着, 要是你能做好了, 父皇就是哪天闭眼了,也能放心了。” 太子一听圣人这话,立即诚惶诚惶地说:“父皇,你可要比太皇太后活的久,儿子的心里,才不会发慌, 才觉得不会害怕的。” “呵呵呵, ”圣人笑的开心, “父皇要是能活到太皇太后的年纪,可是徒家最长寿的男人了。” “来,过来。和朕一起,把这些折子都处理了。” 这些折子涉及的事情,真不是太子能拿了主意的。圣人一点点仔细地给太子讲,为什么要太子的叔祖父孔布政使和吴巡抚俩人互怼;为什么要接受吴尚书的致仕;为什么要让李家在江南监管盐政;为什么去年要史侯一家去戍边;下一个十年,哪家去接西北的军权,最适合;哪一家去接西南的,甚至东南沿海的,也略略提了几句。 “成贤,在这个位置,”圣人拍拍自己坐的龙椅扶手,“凡事都要想到十年、二十年以后。然后把今天、明天,该做的事情都做好,才能守住祖宗,传下来的这江山基业。” 圣人讲的口渴,伸手去端茶喝。太子站起身,给圣人端来半盏白水。 “父皇,空腹就不要喝茶了,该用晚膳了。” 梁九觑着了这空,就凑上来,对圣人说:“圣人,太子殿下年轻呢,禁不得饿的。” 圣人一看要错过了晚膳的点,赶紧叫人上晚膳。 晚膳后,父子俩一起往慈宁宫走,当父亲的边走边继续讲解。 最后圣人说道:“成贤啊,父皇往日看那些折子,从来不觉得疲惫。可闲下来这一个多月了,却是一个也不想再看了。” “父皇,那儿子就先拟草,您先这么对付看着。哪天你愿意看了,儿臣倒出空儿,还要去工部的火器局,看看那些火器,都改良的如何了。” 圣人点头。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太子现在使不了读心术,也就无从知道了。 太后的精神头甚好,兴致颇高。虽然惠妃暴毙,德妃、贤妃、甄嫔都被禁足,过来给她请安的人,就剩了闷闷的成嫔。但她看到了淑慧太妃无助、憔悴的模样,她就觉得四十多年的郁闷,散了一半去了。 太子对太后这样的想法,实在是不能苟同。事情是惠妃策划的,而太后的娘家、圣人的母族,都是被惠妃给扯进去的。现在因淑慧太妃和惠妃是同族,所以在赵家全族被流放的人里,有淑慧太妃的兄弟、子侄,她就这么高兴。唉,这女人啊,脑子有问题。所以即便做了继后,大行皇帝也都不正眼瞧她,真是有道理。还是太皇太后说她的那句话精准——白瞎了那张脸了。 太后喜滋滋的,待圣人父子给她请过安了,拿出一个册子说:“圣人,去年你说今年要多留几个秀女。过年的时候,我就和那些来拜年的诰命,就说了这事啦。这次的秀女,我看了二个多月了。昨天、今天又过去储秀宫,仔细地看了两回。我给你挑了二十几个,家世好,人也漂亮的。最大的不超过十八岁,最小的也有十五岁以上了。我都用了印,已经册封为贵人了。明儿你要有空就过来,再看看余下的那些,看看还有没有好的,值得留的。” 圣人听了很高兴。太后因为自己长的好,等闲的清秀模样的姑娘,都入不了她的眼儿。而太后的出身也好,她说刚册封的贵人家世好,那就不是一代二代的、暴发户出身的人家。于是就笑着说:“好,母后费心了。正好明儿没朝会,朕辰时末过来。侍奉母后,一起再去储秀宫看看。” 太后帮圣人挑了那么多人,现在看圣人高兴,她觉得自己没白忙,很欣慰。圣人明天还要和自己再去看看,可见是厌了宫里现在这些人了,甚好,甚好。 “圣人,东西六宫空置的宫室,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你看看怎么分派了这些贵人住吧。”太后把手里的册子交给圣人。虽然宫务交给了太子妃管,可这安排圣人的、新选贵人的住处,还真的不适合太子妃,这个儿媳妇去做。 圣人收了册子,也没打开看,留的都是些什么人,继续和太后闲话。 “母后,明天看看人,再分谁和谁住到一个宫里去。” 太后点头,“把投缘的放一起才合适。” 太后看着坐在一边,看自己个圣人说话的太子,就又对太子说:“太子也留几个吧。” 太子晃头,“皇祖母,孙儿过几年再说添人的事儿。” 太后笑,“真是亲父子,行事也是一般模样。圣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宫里也就是一皇后、二个贵人。” 这话圣人听了高兴,谁说太子像他,都能换到圣人赞同的笑脸。 大公主得讯,过来给圣人和太子请安,圣人略略问了几句,吩咐大公主要听太后的教导,要孝顺太后,然后就带着太子离开了慈宁宫。 太子回去东宫,六福先在书房里,和太子讲了一通白天的事情。 太子沉吟一会儿说:“六福,你带几个人现在去找莫九。让他立即带人,去把司库局的人,先都看起来。明早清点司库局的库存。” “是。太子爷。” 太子回到石氏的寝殿,见石氏抱着的小乳猪尚未入睡,瞪着眼睛,几个奶娘站在一边守着。 石氏见太子已经洗换过了,把小乳猪往他怀里一塞,从屋里立着的人一摆手,“都下去歇着吧。” 太子抱着孩子,在屋里地下慢慢走着,边走边拍边晃。 “小乳猪啊,天晚了,小孩子要早点睡觉,以后才能长高的。” 没一会儿,小乳猪就开始磕懵眼儿了。 再一会儿,睡熟了。 太子把孩子放好,这小子,出生的时候,体重一般,估计也就六斤多点,现在差不多翻番了。只要睡着了,打雷都不会醒的。 太子妃看着儿子睡了,长出一口气,“这孩子,一到晚上,就不跟奶娘了。才刚几个奶娘,换着去抱他,谁抱都哭。我抱了小半个时辰了,怎么也不肯睡,就是在等你呢。” 每天晚上,小乳猪都是由太子抱着哄睡的,这已经是习惯了。 太子笑,“这小子,知道天黑了,要亲娘亲爹抱,才安心吧。孤手掌大,孩子被孤抱着,觉得安全了,就肯睡呗。” 太子妃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她点点头,问太子。“明允,今晚怎么没有回来用晚膳?可是父皇那里有什么要紧事?我还备了你爱吃的菜呢。” “父皇给孤讲一些要紧的折子,还有一些政事、官员等,讲的多了,差点错过了晚膳,就和父皇一起用了。然后又和父皇一起去慈宁宫,给皇祖母请安。” “皇祖母如何?我今天忙了一天,一早打发人过去的。” “卿卿,孤和你说,”太子眼前出现太后幸灾乐祸的笑模样。 石氏看太子笑的开怀,催促他。“你笑啥呢?有什么好事,赶紧说。” “皇祖母今天册封了二十几个贵人。” 太子看到石氏吃惊地瞪大眼睛。 “这么多?” “是啊。皇祖母还说都是家世好,人也长的好的。” “皇祖母眼光高,她选的人,错不了的。过年的时候,皇祖母就和那些勋贵说了,今年选秀,圣人要留几个人的。” “皇祖母还问我要不要留几个呢。” 石氏立即紧张起来了,看着太子的嘴,等他的下文。 太子沉默。卖了一阵子关子,看石氏的眼睛里涌上一层薄雾,赶紧笑着说:“孤没要,一个都没要的。孤都应了你的,怎么好出尔反尔的。” “真的?”石氏盯着太子不放,语气里就有些不确定。太后要赏人给东宫,真不是她这个太子妃能抗拒的。 “当然啦。都说君无戏言,孤这个储君,也无戏言的。” 太子说的一本正经,边说边举起一只手掌。 石氏按下太子的手掌,自己信他,不用他发誓。 太子妃破啼而笑,笑容如同清凉寂寥的晨雾里,突然金乌迸出,云开雾散,露出满园盛放的红玫瑰花。花瓣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露珠。 不,不是露珠,是泪珠。是小小的珠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石氏凤眼轻眨,娇俏动人。她在太子火辣辣的目光注视下,她的眼尾漫出了羞涩的红晕。睫影潋滟,双瞳如水洗过的黑宝石,熠熠闪光。双眼似乎藏了千言万语,要向太子诉说。太子妃呶呶红唇,斜嗔了太子一眼。 这一眼,勾得太子的心神一荡,飘忽忽地把太子心头,隐了大半年的野兽,勾得蠢蠢欲动。 “别来勾孤。”太子伸手,遮住石氏的眼睛。石氏的睫毛,刷得他手心痒痒的。 石氏轻笑一声,太子有些羞恼,轻咳一下,站起来说:“我去书房,卿卿你早点安歇了。” 第345章 废太子49 是夜,太子狼狈地败走。他退回书房, 念了好一会儿心经, 才遏制住自己躁动的身体, 然后例行每天的打坐。 第二日, 他照着往常的时辰,起来练剑练棍,好好地出了一身大汗。才收势, 就见远远地, 太子妃带着人过来了。 太子迎上去说道:“这时辰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石氏笑,有些不好意思。 “明允, 你赶紧去洗洗,换了衣裳再说话。” “好。”石氏不说, 就是没有急事了。穿着汗湿透了的衣服, 在微凉的清晨,是最容易让寒邪入体的。 等太子收拾好了出来,石氏挥退所有的人, 红着脸, 尤带出来了不甘心。慢慢地对太子说:“明允, 昨晚是我不好。我光想着自己的心情, 想着你允我的私谊了。要是今天, 今天太后再给你指人, 你就不要再和太后犟着了, 父皇还在看着呢。咱们不能, 不能在父皇那里,留下有主意的印象。” 石氏磕磕巴巴地把这一段话说完,如释重负。 “明允,”前面的话说出来,后面的话,石氏就说流畅了。 咱们东宫,是不能在圣人心里,有一点儿瑕疵。你登上大位前,我们什么都要忍得的。虽说目前的几个皇子,前天基本被废掉了,可父皇,是圣人,是正当盛年的圣人。这后宫,今年一次就进来了二十几个贵人,不知道又会生出来多少皇子呢。要是圣人能活到七十岁,可能这往后出生的皇子,才是最可怕的。而且,明允,母后已经去了二十年。再深的情谊,那抵得过——这些刚进宫的好家世的美人,家世好,人有长的好,我担心母后在父皇心里的位置,会被这些活生生的美人占了去的。 太子妃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她咬牙切齿地对太子说:“东宫就这么大,圣人和太后,也没地方再塞进来二十个美人的。” 太子感动地握紧太子妃的手,怪不得原身最内疚的,就是愧对妻子了。石氏不仅小事儿聪明,大事也这般地明理。圣人给原身挑了这么好的太子妃,原身都不珍惜,可想圣人对原身的失望,是怎么一点点地垒起来的了。 太子看着石氏这般、犹如慷慨赴死一般的架势,他在心里拿定了主意。 “卿卿,你先放心。我和圣人说了,要效法父皇,多生几个嫡出的。那么十年八年内,父皇都不会给东宫指人。圣人不指人,太后现在又乖觉的很,行动处都看着圣人,再去做事儿的。而且,要是父皇这几年,不再有皇子出生,等小乳猪六岁了,我们就把小乳猪送到圣人身边去教导,让他这个皇太孙,名副其实。” “可是,”石氏想说圣人怎么会“不再有皇子出生”呢。 太子捂住她的嘴,“卿卿,你带好小乳猪就成。别的事儿,孤来做。”他看着石氏还要说话,遂一字一句地说:“卿卿,你信孤吗?” 石氏紧着点头,“信,信。” “所以,你管好后宫,看好孩子,就是帮了孤的。司库局那里,莫九会处理。孤该去父皇那里用早膳了。” 石氏把满肚子的疑问,憋回去,叮嘱太子,“你小心些。” “好,孤会小心的。” 太子看着石氏秀眉微颦,明眸善睐的眼底,却深藏的对自己的担忧。他不想石氏忧心忡忡,在石氏唇角轻轻一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等你可以承宠的。” 热气呵进石氏的耳朵,石氏的脸,立刻如同朝霞一般艳丽起来,她的心也开始狂跳。 太子看到石氏的反应,想到自己总算找回来、昨晚的那一场了。他在石氏丰润的脸颊,轻捏了一下,拍拍石氏丰腴起来的臀部,满意地哈哈大笑。带着自己的那十几个随身内侍,往乾清宫,去用早膳了。 石氏抚着自己滚烫的脸颊,略觉羞恼,复又欣喜。她想自己昨晚看了太子的狼狈模样,可太子后来,也没往陈良娣和黎良媛那里去,也没在书房随便拉个宫女。她的心,禁不住甜蜜起来,美美的,似乎在往云端飘。 太子妃脚步轻松地回去寝殿,看顾氏在守着小乳猪,秋菊和冬梅,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心想自己带进来的四个丫鬟,都是用心做事的,她满意地点头,想着以后怎么给她们一个好前程。 顾氏知道太子妃,去前面书房见太子爷去了。现在见回来的太子妃,脸颊绯红,两眼水汪汪地进来,她作为过来人,自是知道现在的太子夫妻俩,正是情笃意浓的时候。唉,太子妃就是不听劝,偏要自己喂哺儿子,这时候就该早早收了奶,好好调养,抓紧了生多一个儿子才对。 “太子爷走啦?” “嗯。奶娘,你们先去歇歇,我自己来看小乳猪。” 石氏转去屏风后,秋菊帮她脱了大衣裳,冬梅跟过来接了衣裳,挂去屏风后的衣架。太子妃接过秋菊递上的、内室穿的、舒服家常便装。 秋菊和冬梅,帮着太子妃卸了钗环等首饰,行礼退下了。 顾氏见周围再无人,就开口进行每日的例行劝导。 “姑娘,你还是别再喂皇太孙了。好好调养半年,再给他生个弟弟是正事。” “奶娘,太子的心,要是不再我这里,我就是一连串、生了十个八个儿子,又有啥意思。” “姑娘,可不是这么说的。谁家媳妇要是连生了三个儿子,就是娘家不得力,婆家也要把儿媳妇捧着呢,别说是五个八个儿子了,那不得打板供起来啊。” 石氏见自己奶娘又要长片大论的,赶紧讨饶,“好啦好啦,奶娘,我知道你为我好。我就只喂半年,然后就抓住太子,给小乳猪生仨弟弟。” 奶娘一看石氏吐口了,也笑了。 “姑娘想通了就好。可别再让老夫人担心的啦。过几天,老夫人进来,姑娘可得把这打算说给老夫人知道,让老夫人也放放心。” 石氏在小乳猪身边侧躺下来,顾氏给太子妃盖被子。她整理好被脚,转头就看到太子妃在弹皇太孙的脸颊。 “哎,姑娘,皇太孙睡得好好的,你招惹他做什么!”顾氏连声埋怨,上前抓住太子妃的手,往被子里塞。 “奶娘,有了小乳猪,你都不疼我了。” “哪里有不疼你。都做了娘亲的人了,你还和自己的乳娃娃争啊。”顾氏把太子妃的手放回被子里,掖好被头。 “你昨夜没睡好,孩子睡,你赶紧睡一会儿,白天还要做事呢。我在这看着,回头等萧氏上值了,我再去睡。” “嗯。” 太子妃点头,有奶娘在一边守着,她放心地去睡回笼觉。一会儿就睡得沉沉的了。 太子陪圣人一起用早膳,饭后梁九给圣人端来一盏龙井,太子伸手挡了回去。 “父皇,才吃了饭,歇歇再喝茶。” 圣人点头。 太子对梁九说:“给圣人换白水,过半个时辰再喝茶。” 圣人接了白水,轻轻吹着,还没喝到嘴呢,就觉得这水,比兑了蜜还甜。 梁九就笑着对圣人说:“从太子殿下有了皇太孙,是越来越会关心圣人了。” 圣人和太子听了梁九的话,都笑的挺高兴。 “父皇,儿臣听太子妃说,昨日司库局交接账目的时候,非常为难。儿臣让莫九帮太子妃查查,看他是否有什么隐秘。” “成贤啊,”圣人笑容表明了他洞悉一切的胸有成竹。“司库局定是少了的东西太多,按太子妃的法子,对不上帐目了。” “要是父皇说的这样,这奴才,就该革了他的管事了。”太子心有余戚。 “成贤,朕听说你的东宫换了新法子记账?” “是的,父皇。原来的流水账,还是继续保留的。然后添了一些帐本,大的器物,一物一章,一宫一帐,领东西的人,与记账、保管,都是不同的人。儿臣准备和太子妃说说,过段时间要教东宫执役的宫女和内侍认字,然后等人人都识字、个个能计数的时候,就轮换着做记账的事情。” 圣人笑得开心。“成贤,你想过没有,得用多久的时间,你东宫里的那些目不识丁的人,能记了帐、算得了数?” “父皇,儿臣这样想的,千字文,一天记二句,八个字,一年下来就学完了《千字文》。像《百家姓》,这个平日里就好背诵的,再有人人都会背的《宫规》打底,对着《百家姓》、《宫规》识字,总是会快一些。二年下来,应该可以记账了。” “先生呢?谁教导呢?” “太子妃身边的春夏秋冬四个人,都识字。六福和三德子也识字,每天不当值的时候,抽空教几个人,互相之间再学吧。父皇,儿子有个设想,您看看行不行啊。秀才和举人,朝廷给了他们免税、免劳役等优惠,他们是不是也该回报朝廷?比如义务教民众认字,先背《大律》,再照着《大律》认字。” 圣人想想,觉得太子这提议好。能背下《大律》,识得上面的字了,犯罪的人也会少了的。 “成贤,你这法子可以和内阁提提,看礼部怎么安排。除了《大律》,也该讲讲《孝经》、二十四孝等。百行孝为先。” “是。还是父皇想的深远,教化民众除了律法,还有《孝经》。” 梁九过来提醒圣人,差不多该去储秀宫了。 太子与圣人道:“父皇,儿臣就不去了。” 圣人疑惑看他。 太子笑着,半真半假地说:“儿臣怕道心不坚。” 圣人哈哈大笑,自带人去储秀宫,与太后一起检阅秀女。 第346章 废太子50 开启民智的事情,圣人想的是让民众学二十四孝, 背律法;太子想的是全民扫盲, 学会加减乘除法, 提高全民文化水平。 无论他们父子是怎么想的, 内阁的几位阁老,迅速制定了开启民智的全国扫盲安排, 并将此项工作,加入到县官的考核里。 太子听着几个阁老的讨论, 他发现圣人任用的这几位阁老, 工作效率比上一世, 他做礼部尚书的时候,那些阁臣的能力高太多。包括贾代善在内, 没一个反对女孩子读书。甚至认为小孩子, 该在五岁就应该启蒙。至于在启蒙的时候, 不用纸笔,用树枝在沙土写字, 也很快通过。五、六、七岁的孩子不分男女,混在一起读书。八岁以上的, 分男女读书。六年制的学习计划,很快地列了出来,不仅有《千字文》、《百家姓》、《孝经》、《大律》还有简单的术数、运用算筹、算盘的加减乘除学习,以及农时等。读完六年的男孩子, 如果继续读书, 就有科举的内容了。若是有学习天分, 且家境贫困,经县里确认,还可以得到资助。当然,考核县学的标准,也跟着添加了救助的学生,五年后,通过府试的比例要求。能通过府试童生,还可以得到去其它缺少教授的地区教书的工作。太子越听越佩服,这些内容,当初他在大朝会上,还需要联络翰林院、还有贾赦帮着,唇枪舌剑地和人辩论,才能达到目的。而现任的几位内阁大佬们,只用不到俩个时辰,就把事情都定下来。就连兵部尚书贾代善,他所提的那几点,也都是言之有物。 剩下的就是等圣人回来批个“准”字了。 太字看着离去的阁臣背影,暗暗思忖,怪不得圣人在位期间,能够多次用兵。圣人不仅平了藩乱,还扩大了疆域,而朝政却始终稳定地把握在他手里。直到二十多年后,诸皇子的连年争位,败乱纲纪,圣人是因为舍不得惩处自己的儿子,才导致的朝政不稳。内忧外患之下,不得不禅位的。 看来自己要学的,还有太多、太多呢。尤其是重臣的选拔——那个能用,那个得用,太子想着昨晚圣人的详细分析,果然位置不同,看事的高度、角度,差别是很大的。 太子整理好了上午要做的事情,圣人也从储秀宫回来。太子笑着,仔细去看圣人的脸色。 “成贤,你看什么?”圣人看太子探究的眼光,有些疑惑。 “父皇,儿臣想知道,您有没有得了什么倾国倾城的尤物,好恭喜父皇啊。” 圣人笑了,儿子与自己是越来越亲近了。比起以前拘泥礼法的那个恭敬样子,虽然问的这话,有点不像儿子该和老子说的,也缺少了做儿子该有的恭敬,可自己的心里,偏还就欢喜、高兴儿子和自己这样。 “倾国倾城的就没有。”圣人顺嘴回答,想想觉得不对。复又接着说:“成贤啊,你现在该学的是处理朝政。” “父皇,儿臣学了一上午了。” 太子把自己整理的内阁讨论内容,递给圣人。圣人仔细看了以后,提笔加了《韵书》。 “把《韵书》加到学习内容里,以后就可以自己认字了。还有让内阁考虑考虑军营,也应该让士兵认字的。” “是。”太子迅速地记了下来。 “阁臣加了农学这部分好。只有把农田种好了,使天下无饥馑,四野无饿殍,人人都有温饱,才是长治久安的根本基石。” 太子认真聆听,积极提出自己的看法。 “父皇,儿臣想是不是要把格物这类,也加入进去。儿臣发现每次农具的改变,都能够提升种田的成就。还有军中的枪械,那些工匠所起的作用,比衙门抄写的小吏要大。” 圣人赞同太子的观点。“格物这一块儿,那些士子,很多人是不屑一顾的。实际上,朝廷最需要的就是有独特的、格物能力的、能独领一面的重臣。像治水,就需要靳辅这样的人。像火器,就需要像戴梓那样的人才。钱粮农事不懂,光会做那些锦绣文章、诗词的,做的再好,也抵不得吃、抵不得穿的。” “父皇,您说的有道理。要不今年的秋闱,就加一点格物的内容?比如说,要挖一条五百丈长、一丈宽、四尺深的沟渠,需要挖出来多少土方,要用多少天?需要多少民夫这类的题目?再引申一点儿,还有这样的沟渠,能灌溉多少亩田地的。” “好主意。科举选士,就是为了能够选出朝廷得用的人才。哪怕今年没什么人会做,只要考了,就会引导那些举子,在这方面下功夫。成贤,你知会礼部、翰林院,要把律法、算学加到今年的秋闱里,还有童子试里。以后这些内容,在考卷中的份量,要逐年增加。用十年或是二十年的时间,要是能占到考卷的一半,选出来的进士,就不再是只会吟风颂月的酸腐、或是只知道高谈阔论,干不来实际事情的人了。” 太子佩服圣人的眼光,圣人这可是期望二十年后的春闱,理科的内容,要占据考试,一半的比例啊。这魄力,这眼界,只有高瞻远瞩这词,才适合给圣人用。 太子毫不吝奢地对圣人的赞美之词,圣人也照单全收。 然后圣人对太子说:“听听好话,会让人心里舒服。但成贤,你以后一定要头脑冷静,别让臣子的吹捧,左右了你的判断。” 太子有点尴尬了,“父皇,儿臣是真的认为,只有高瞻远瞩这词,才……” “成贤,你是朕的儿子。朕一手将你养大,日日教导,知道你的那些话,是发自内心的。坐在这位置,高瞻远瞩、深谋远虑、鉴往知来,是必须的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对我们父子来说,无论是远虑,还是近忧,都是天天、时时、刻刻存在的。” 太子认真地连连点头。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也累了一上午了,该午膳了。” 父子二人用膳。饭后梁九悄悄进来说,“圣人,莫九要求见圣人。” 太子看看圣人,站起身,“父皇。” “成贤,你留下来一起听。让莫九进来。” 莫九进来汇报的内容,让圣人和太子大吃一惊。 昨夜,太子使人让莫九,去问司库局的管事。莫九也没含糊,连夜就拘了那管事,没等他拷问呢,那管事就萎了,吐出了一堆各司局的内幕,甚至内务府的贪婪、都涉及到了户部、工部,再建的圣人的寝陵。 圣人翻着莫九递上的审问记录,越看越气,他眼眸转深,眉目间仿佛凝了一片寒冰,双唇也紧抿成一线。熟悉圣人这表情的内侍,都知道圣人是怒极了的。一个个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一点的声音,免得触到圣人枪口。 圣人把那份记录,递给太子看。太子翻看以后,这也太吓人了。 “父皇,这要是真的,宫廷每年的开销,一半被这些奴才挥霍、或被他们侵吞了啊。还有父皇寝陵的事儿,要是真的,涉及的人,可就一个不能留了。” “莫九,内务府和四司八局的事情,归你查。成贤,让都察院、大理寺、刑部,联合调查寝陵的事儿。一个也不能放过。” “是,父皇。” “是,圣人。” 太子应了,提笔记下此事,派内侍去通知都察院、大理寺、刑部的人,来养心殿见驾。莫九应了以后,立即出去办事了。 太子见圣人的脸色,还没有恢复,上前劝说道:“父皇,您莫气恼了。就是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宫中这些年,也都是四妃执掌实际宫务。俗语说一个和尚挑水喝,二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能维持宫廷基本正常,已经不是容易的事儿了。” 太子的劝说,圣人听了进去。他慢慢缓和了脸色,心里也知道,就是因为没有皇后执掌内廷啊。看现在交给太子妃了,初初接手,就暴露了这么许多的、贪污的事情。 “成贤,朕这些年不敢有稍微的奢靡,却没想到内务府这些人,居然过的比朕还奢华、自在的。朕是简省了自己,简省了你们所有人,喂饱了那些蠹虫。” “父皇,我们这些年,过的尚好。可这些钱,每一厘每一分的银子,都是民脂民膏,断不容这些蠹虫侵吞。就是内务府管辖下的皇庄,依着内务府那些贪婪管事的性子,儿臣想着也该好好去查查了。” “查,一个也不能放过。成贤,你帮为父盯紧了,也让太子妃多用心,以后不可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是,父皇。这些事,换了新的记账法子,应该能好一些。可人性本贪,能守住本心的,太难。” 是啊,什么时候,都是少不了出现,有权的人贪污之事。什么时候,再严酷的律法,也阻止不了贪污的出现。 第347章 废太子51 内阁的动作也比较快,接了圣人要添加《韵书》、兵营里也要增加识字、读书的批示后, 立即就按圣人的要求, 修改了六年学习的内容, 而士兵则用人人会背的军队律令开始认字。当日就得了圣人的“准”字。内阁行文的新的教育方向, 县、府基层官员的新考核标准,随后即发去基层的州、府、县学了。 而圣人和太子下决心,要惩治内务府和四司八局的蠹虫。整肃的消息一传开, 内务府的人个个都都秋日寒蝉。帐本都已经在昨日送到东宫去了。太子请户部尚书, 安排了户部的、一些积年的老主事,去东宫看帐的消息,也随着圣人的表态, 传开了去。 这一日的惊心动魄,是后来的许多年里, 内务府和四司八局, 提起来都胆颤的一年。 先不提惩治贪污的家贼。圣人把这一日的折子,还有太子加了白纸批示的内容,都一一看过后, 点点头, 一一照准, 让魏九拿去一边, 去加盖了圣人的小印。 “成贤, 父皇有一事儿, 你想好再答。” 圣人这么说, 太子立即郑重地点头, 整衣端坐,表示自己明白。 “今年秋收后,朕要对西北用兵。你看谁适合统军?” 太子皱眉想了一会儿,“父皇,若让儿臣在目前朝中的将军选择,荣国公贾公、缮国公牛公、安国侯胡侯,还有卫国侯龚侯,兵部的这几位,都可以领兵。但儿臣还有一句话,这几位都不如前镇北侯,对西北的军务更了解。若是父皇用兵,倘若能特旨招了赵家父子随军,前镇北侯很可能会肝脑涂地、也要替父皇做马前卒的。” 圣人赞同太子的分析。很好,不因惠妃的龌蹉手段,就迁怒前镇北侯。也不将私怨,置在朝廷大事前。这才是储君该有的心胸,该有的风范,没让自己十几年的教导,付与流水。 “成贤,你认为贾代善之后,谁适合做京营节度使,谁统领京营更合适呢?” “父皇,这个,儿臣……”太子对圣人突然抛出的这个问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看圣人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等他回答,很是为难。憋了一会儿,才斟酌着慢慢说:“父皇,荣国公与父皇您的年纪相仿,正常是要七十岁才能致仕,还有二十多年呢。那时候,恩侯也四十多了,接掌京营,也应该可以的。” “如果贾代善突然重病呢?” “父皇?”太子吃惊。 “荣国公忠心耿耿,他昔年为朕挡刀救驾,那刀是淬了毒的,就怕天不假年啊。” “父皇,不如赐些解毒的良药?” “那他可以会认为朕要他去死,说不定就会立即服毒呢。” 太子哽住,张张嘴,说不出来话。 “成贤,你再想想,谁适合接掌京营?”圣人看太子有点被吓住,温声再问。 圣人的话,让太子想起缮国公牛家,那一家子除了家传的好色,也没别的毛病。而荣国公之后,确实是牛家掌了京营。 于是,太子就回答,“父皇,您看缮国公如何?他们这些国公的爵位,都是到这一代。下一代,就要降等袭爵,是侯还是伯,有待商榷。如让缮国公接掌,应该能平稳十年、甚至十年以上。” “好。成贤,你虑事知晓厉害轻重,父皇的西北一行,就是不能回来,也放心祖宗基业了。” 太子被震撼了。 “父皇,您?您怎么会这样想?让儿臣替您领军出征吧。” 圣人摇头,“成贤,做事前,一定要对万一会败了的最坏结局,先想出最佳的、最适合处理法子。然后,再去做事的时候,就能后顾无忧,就能轻装上阵了。不是父皇不放心你领军,而是那些军中的老将,还有随行的老臣,必须要朕的眼底下,才会老实地做事。等朕将西北荡清后,若老天垂怜,我们父子能有十年的时间,给你在军中、朝中立威。如此平稳过渡,才不会令你如父皇继位时候那样,忐忑不安,万分惶恐。终日不知应该如何作为,方能得太皇太后一句认可。” 舐犊情深的圣人,感动了太子,太子红了眼圈,“父皇……” “快休做这般小儿女情态,让皇太孙看到了,会笑话你的。” 圣人打趣太子,成功让太子恢复了平日里的端肃样子,他才满意了。 魏九把用好圣人小印的折子,放到御案上。 “拿去登录了,具发下去。” “是。” 魏九招呼那几个、负责登录折子的翰林学士进来,几个人一起,抱着折子退下了。 圣人讲完了大事,换了一幅轻松惬意的笑容。一边享受地轻呷了一口太子冲泡的茶水,一边笑着说道:“太后好眼光,把这届秀女出众的人物,都给朕留下了。父皇记得你曾经说过荣国公次子的婚事,那王家女,却是是很不错的。甄嫔前些日子,还想要朕为王家女赐婚荣国公次子呢。” 太子心头就是一跳。仰脸对圣人说:“儿臣听说,此女曾和恩侯,议过亲的。这与兄长议亲过,再与弟弟议亲,看来王家,是非要联姻荣国府的了。王家到底要图谋荣国府的什么?兵权?还是军中的人脉?” 圣人倒不知王家女曾和贾赦议亲。 “你听恩侯说的?” “是啊。恩侯还说,荣国公夫人看了许多人家,认为王家长女颇和她心意。要不是父皇赐婚……为此,还常挑剔太傅的爱女。恩侯常因此苦恼,还和儿臣抱怨过呢。这要是嫁给了荣国公的次子,荣国府的内宅……” 太子不厚道地笑。 圣人看太子那贱贱的贼笑,屈指就敲了太子额头一记。太子假装被敲疼了,捂着额头抱怨,“父皇,您敲疼儿子啦。” “谁让你笑得不厚道。老贾对朕有救驾之功,对朝廷也忠心耿耿的。恩侯又是你的伴读。做人要常念恩德、多宽厚才好。” “是,父皇。儿臣领训。”太子站起来,束手听了。 圣人看太子态度诚恳,就不再说他了。 “坐下吧。如今王家的长女,想嫁去荣国府也不成了。太后看她模样好,家世也算可以,昨日用印册封的贵人里,就有她一个的。” 太子的心里,顿觉有什么在翻滚,不舒服起来。 “父皇,王家高攀的目的,这回可是达到了。比起荣国府,父皇能给王家的更多呢。” “给她王家什么?” “权力啊。荣国府有什么,除了荣国公掌的京营,就是军中世代累计的人望了。这王家要是有出色的儿郎,以后可以学学镇北侯了。” “成贤,你在怕什么?” 太子幽幽地道:“父皇,儿臣怕王家掌家的人,能用一女与亲兄弟二人议亲。怕那人的老谋深算,怕那人不顾世俗,也要达成目的。那王家如此坚定地追求贾家所掌的军权,怕二十年后,再出个针对儿子的惠妃。父皇。” 太子觉得这些话,超出了他本人的意愿。这不是他想表达的。他的内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他控制不了的情绪…… “父皇,儿臣不想这么说的。”太子极力克制情绪。 可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话,落在圣人眼里,就是儿子在隐晦地表述,这五年来,他所受的委屈;还有惠妃的事情,在他心里留下的那些恐惧。 圣人心里揪揪地疼,自己捧在手心里养着的嫡子,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惠妃欺辱、构陷。这令他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话,能好好安慰心爱的儿子。他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王家如此昭然欲揭的、想图谋军中权利和人脉的野心,为了儿子,自己也不能让王家子弟,在军中出头、有前程。 “成贤,这些事情,你莫担心,父皇以后绝不会、再养出宫嫔的野心来。” 太子迷惑不解,“父皇?” “朕的儿子够多了。可你那些弟弟们,太令为父失望了。他们也是世家贵女所生、所养,却对亲兄弟,都能无故地出手折辱、殴打,品德居然如此卑下。而曹嫔所出之子,虽生母出身低微,但又太没有血性了。他被你那几个弟弟欺辱,不是一年二年的事儿了。可哪一年,哪一月,在慈宁宫请安、或是节庆的时候,他没见到过朕?!但他见朕的时候,可有表露过一句?如此逆来顺受的性子,哪里有一点儿太/祖血脉的影子。简直是给太/祖丢人哪。” 圣人说到最后,开始气愤起来。 怜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只要说一句,自己何必要背负不慈?每想起来,圣人就锥心痛楚,就难以安枕。 “父皇,”太子抓住圣人的手。“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呢。您莫要怪责自己。您要操心朝政,操心朝野万万民众的衣食生存,实在是没太多的精力,顾及到内廷的所有事务,还有所有的儿女的。” 圣人叹气,“唉,要是你母后活着,这些事情,她都会打理的好好的。” 提起皇后,太子满眼都是孺慕。他无比虔诚地对圣人说:“父皇,虽母后早逝,可您待儿子亦父亦母。儿子小时候,并没有像四弟那样,受过什么委屈。儿臣感恩父皇,把儿子带在身边教养。儿臣是不敢想象,若您没把儿子带在身边,儿臣会遭遇什么,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活下来的。” 太子的话,打动了圣人。是啊,自己要没把太子带在了身边,以惠妃的品性,怕是不会让太子活下来的。 唉,没了亲娘的孩子啊。圣人怜惜太子,襁褓里失母。更怜惜四皇子无母护持,所遭受的折辱。 “成贤,你有空就多去关照老四和小六。老四的性子得扭过来。不然以后出宫立府,父皇都担心宗族那些人,会欺到他的头顶上。还有小六,你也多看看,别让老二,把小六教歪了。” “是,父皇。您放心,儿臣一定会多去上书房走走,多看顾着四弟和六弟的。” “唉,朕就愁你二弟,将成人了。可这么些年养成的、恃强欺弱的、不知所谓的性子,可能要无法改过来了。” “父皇,不如让二弟多抄抄经书?佛家的众多经书,最是修身养性的。对二弟的秉性,或许能起到矫正的作用。” 圣人想想,二皇子偏武,又缺少谋略。要是他多抄抄经书,能养出慈悲心性来,真是再好没有的了。 “如此甚好,让二皇子先抄百卷《往生咒》,供奉给惠妃吧。” 有小内侍领命去了。 太子这时候一边看圣人吩咐小内侍去传话,一边想圣人刚才说的话,“他的儿子够多了”。——圣人是不想以后再生儿子了吗?太子可不这么认为。多子多福的观念,是彻入了中华民族骨髓的。 不过从今天起,圣人就是想生,也不可能生得出来了。 第348章 废太子52 隔日,圣人叫了贾代善, 说起他的次子婚事, 让他自己挑选女家, 然后自己会像先前答应的那样, 下旨赐婚。 贾代善一听圣人这话,就知道赐婚的事儿, 出了变故。他立即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推辞道:“圣人, 臣的次子如今尚未有功名, 且与国未有寸功, 怕他承不起圣人的赐婚。就是臣真的不知,该与何等人家结亲才好。圣人万万要帮臣的。” 圣人非常受用贾代善的、这样的求助。他想了想, 说道:“翰林的学士里, 有不少人家, 这次选秀都送了女儿进宫参选。你往那些没送女儿、来参加选秀的人家,挑选次子媳妇吧。” 贾代善明了, 叩谢了圣恩,回家张罗去了。 史氏非常不开心, 她不甘原来说好的、给次子的赐婚,就这么没有了。 “老爷,这也太委屈政儿了。没了赐婚,还要往没送女儿、去参加选秀的、翰林学士府里, 给政儿选媳妇。那些穷翰林, 谁家有好女儿, 能不参加今年的选秀。太后早说了,今年要多给圣人留贵人呢。谁家能不惦记着高攀圣人?” 贾代善想这这些日子宫里的人事更迭,把自己早揣摩着的、圣人的心意,向史氏解释,“圣人这次选秀要多留人,是因为贵妃、惠妃坏事的缘故。虽太后是在新年觐见的时候,就说了要多留人的。可现在的圣人,怕是在心里面认为,凡送女儿进宫选秀的,就是有野心、有惦记太子位置的可能。” 史氏瞪大眼睛,“老爷,惦记太子的位置的,不会有几家的。圣人那么喜爱的太子,又立了二十年了。但送女儿进宫,以后做个亲王的外家,也比女儿嫁给臣工好啊。这又有什么错呢?可惜我们的敏儿太小,没赶上选太子妃。” 贾代善立即瞪眼,“你赶紧给我收起送敏儿进宫的心。赦儿是太子伴读,与太子情谊深厚,敏儿去东宫,圣人会想我们是要图谋皇太孙的位置。而太子的嫡长子,圣人已经亲口叫了皇太孙,就等着册封礼了。敏儿是绝不可能入皇家的。” 史氏失望,叹息不已。 原来是贾敏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够年龄去参加选秀的,可贾代善压着,不许报名参选。 “赦儿是由圣人指婚,让咱们联姻太傅的。荣国府掌兵,张家的学生又遍及朝野,这已经是太重了的姻亲了。现在圣人说了,要我们往那些人家寻亲事,莫非我们要抗旨不成?你给政儿选一个,能教导他读书的岳家。等政儿以后科举出来,必能有大前程的。” 话说到这样了,史氏也只好点头。拖了一年多,二儿子的婚事,还是没一点儿的眉目。也幸好现在成婚的年龄往上提了,不然真让人难堪啊。 “老爷,您说敏儿不好嫁入皇家,那赦儿的长女呢?” 张氏肚子里的孩子,太医摸脉,都说是孙女儿的。 贾代善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妻子这提议甚好。 他郑重地和妻子说:“这话你留心里,千万别和任何人提。虽然摸脉是孙女,还要等孩子生下来,才能作准的。” 俄而,贾代善捋着长须,又一字一顿地说:“这事儿,我和赦儿,会想法安排的。你不要掺和进来。” 史氏满意点头—— 给自己的嫡长孙女,谋划太孙正妻的位置,这才是荣国府的男人,该干的正事儿呢。 内务府和四司八局,被太子和莫九联手,清洗去了约半数。收缴回来的东西,甚至比圣人的库藏还多。不少精品的品质,比圣人库藏的还要好。而从这些人家里起出的金银,总数也过了百万两。 圣人气狠了,也不说砍头,只把这些人发去矿上、盐场、或者充军了。 太子和太子妃重新拟定,内廷贵人们的每日三餐。原来贵人的每日一只鸡、或是嫔位的每餐一只鸡的规定,被太子直接否决。 “父皇,当初定这样的标准,是说每餐花费的银两,相当于一只鸡。现在多年运作下来,走样成了每餐或每日,不算其它菜品,必须要一只鸡或几斤肉。内务府的一只鸡是十两银子。再加上别的吃食,一位贵人,每年单吃就要过万两银子,嫔位加倍,妃位再加倍,太后那里还有再再加倍。太后哪里吃了这许多,都给这些蠹虫,贪了去的。” 圣人看着太子重新拟定的三餐标准,他的最高,未做任何改动。太后的是他的一半。皇后的份例,比太后少一个菜。太子是他的一半,嗯,应该说是比皇后的少了一个菜。一级一级按品级递减。到了小答应、小常在的级别,每日就是二荤二素,三餐的总价相当是一只鸡。 而这一只鸡不再是内务府的十两银子的鸡,直接是平常人家的半两银子的一只鸡。 圣人抽动嘴角,这儿子,怎么减省成这样了? “成贤啊,这里是不是太少了?”圣人指着小答应、小常在的菜单。 “不少了。她们原来也是吃这些东西的。只不过内务府报了大数,把银子装他们的荷包了。” 圣人这才知道,自己的小答应、小常在,既往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了,马丹的,朕的女人这么清苦,银子都给内务府捞去了。 “还是给她们增加一点儿吧。” 太子腹诽圣人,难道你不知道女人,一顿吃多少东西吗? “父皇,就是给她们四荤四素,她们一顿也吃不完,末了,不是倒了,就是赏给服侍的人,银子增加了,她们也没得到实惠的。” 圣人就皱着眉头想,怎么能给自己的那些低位的女人,增加点实惠呢? 他心里想着,就自言自语地说给太子听。 “父皇,你可以赏啊。伺奉好的,额外地赏首饰、衣服,您愿意,临时加赏几个菜,吃不完,也只是浪费一顿的。” “成贤啊,你那里也莫要减省了。”圣人又敲点太子的那部分。 “父皇,儿臣这里的也不少。儿臣每日有两餐,都是和父皇一起吃的。儿臣早让让御膳房,独立记东宫的靡耗。从去年六月到现在,与既往同期比,单儿臣的膳食费用,就结余了近万两银子。” “有这么多?” “是啊。以前儿臣不在东宫吃的时候,御膳房是照样记账、东宫花了那么多的膳食费用的。现在儿子吩咐六福,早餐、中餐在父皇这里吃,御膳房不可以记账。晚餐的时候,太子妃会多要一个菜,儿臣夫妇俩,吃太子妃一人的份例就够啦。” 圣人:感情你这一年,都没花银子吃饭啊! 但圣人看着儿子这样算计,在看看内廷经太子这一整顿,每年的能节省了一半。欣慰的同时也不免叮嘱,“莫要苛待了在内廷操劳的内侍、执役的女子。” “父皇放心,儿臣让人把每处该得的、每级别该得的,都写到宫规里了。要是谁被克扣了,可以投书到太子妃那里。再说了管事的人,太子妃会轮换,就是采买那里,还要父皇出面了。” 圣人看太子事事处置的有条理,怎么采买那里要自己出面? “父皇,内务府的采买,是端顺太妃的娘家人,也是福亲王侧妃的侄子。这次整顿内务府的时候,因为他去做采买的差事,只有半个月,又有福亲王的主簿递帖子,只退回了近百两银子。可他现在,还想继续做采买的事情。整日人托人,烦扰的很。所以,福亲王那里,父皇,您看……” 太子的语气,分明是要圣人去怼福亲王了。 圣人笑,“有前科的人,按例是不能录用的。半个月就贪近百两,这样的人……”圣人摇头。“这采买的银子,也太好贪了。” “是啊。儿臣还去了皇家的庄子。其实宫里的好多食材,都是皇庄提供的,这些该死的饕餮,还在帐本上,再记一笔开销。而皇庄那里,是免税的,可这些恶人,还要收比外面庄子更高的租子。” 圣人一边听太子汇报,一边在心里感叹,要不是太子洞悉分明,这百万两的现银,是回不到内库的。那些奇珍异宝,也就是报损流逝了。太子温和,不是自己这样能开辟疆土的郡王,但收成是绰绰有余的。端看皇太孙,以后是个什么个性了。 “父皇,那些皇庄,儿臣做了一些改革,以后凡是皇庄能提供的食材,就由皇庄提供。价格比市价略低半成。租种皇庄的租子,比外面略低半成。父皇看可好?” “先试试吧,好不好的,试过二年就知道了。这些事儿,太子妃忙得过来吗?” “还好。” “银子是次要的,让她带好小乳猪。” 说起嫡孙,圣人满脸都是笑。儿子和儿媳妇,给嫡孙取的乳名,真是太好了! 圣人每天只要得空,就要去东宫抱抱嫡孙。白白胖胖的孩子,又长得俊秀无比。一身的奶香味,煞是好闻。遇到小乳猪醒着的时候,也任由自己抱着,怎么逗,也不恼,骨碌碌转的眼睛,一看就是个聪明的。 再没有比小乳猪更招人喜欢的孩子了。 第349章 废太子53 太子把涉及宗室人情的事情,挑捡着和圣人说了来头最大的。然后他在得了圣人的有前科的, 不能录用的话, 以及内务府是要人干活的地方后, 他这样告诉石氏。 “要是那些八竿子, 都打不着的人,能少昧内务府的一两银子,咱们的小乳猪, 将来就能多得着半两的。” 太子还对太子妃说道:“卿卿, 你放心去做,有什么事儿,你就推到孤头上。凡是来找你说情的, 你都让她们的当家人,来找孤说道说道。哼, 既然要拉拔他们自家的亲戚, 那就把他们自家的庄子、店铺,交给那些人管。何必拿着咱们家的银子,做他们的脸, 成全他们的人情。” 太子妃对太子的这些话, 深以为然。她自己的娘家兄弟出息, 至于她外家的人, 想要求东宫做点什么, 她的母亲都给挡了回去。 而从圣人明确了皇太孙的叫法后, 石氏在宫里行动起来, 比小乳猪出生前, 顺利了太多、太多。 太子妃开始执掌宫务,比四妃在一起管宫务的时候,少了相互之间使绊子、拖后腿的麻烦事儿。而贵妃、惠妃的离世,德妃、贤妃被禁足,使得“她们的人”,有心——也不敢给太子妃使绊子。因为,只要是敢炸刺的人,太子妃就让六福和三德子,把人交给莫九教导。 宫里秩序井然,太后向圣人夸赞太子妃。 “圣人,这宫里啊,就是得有名正言顺的人管着,才能好的。” 为着四皇子在慈宁宫被欺负的事儿,太后曾闹了一个老大的没脸。名义上,这些皇子,那个都是她的亲孙子。可她一个都不稀罕。太后认为除了太子,那个她也不想搭理。至于四皇子挨打的事儿,她推到了德妃、贤妃、惠妃的头上。 “都是世家贵女,教导出来的孩子,怎么能欺负自己的亲兄弟呢?定是当娘的心歪了。圣人忙碌就没法了,要是我有太皇太后的精神头,圣人,我早就把小四接来身边了。” 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在曹嫔,那时候还是曹贵人刚病逝的时候,曾提出要把四皇子接到身边,被圣人否了。理由就是太皇太后养大的皇子,身份贵重,对太子不利。 现在太后提起接四皇子的话茬,也是开脱自己了。 而太后不仅仅开脱自己,给养了儿子的那三个妃子上眼药,连甄嫔也没得了好。 “平日里,看着甄嫔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带着七皇子来请安的时候,从来都是最有规矩的一个。原来那些规矩,都是做在表面,做给圣人看,做给我看的。她要是教导了七皇子尊敬兄长,七皇子那么小的人,哪儿会在三四岁的时候,就去踢四皇子的。”圣人明白太后在洗白她自己,把责任推到皇子的生母头上。可太后说的话,也有道理。圣人把对甄嫔的喜爱,放去了一边。禁足的甄嫔,几次以女儿生病,来请圣人,都没请过去。反而得了圣人的一句,“再带不好孩子,就交给成嫔养吧。” 长春宫的甄嫔就消停了。 于是,才入宫的新贵人,面临的就是皆大欢喜、没有宠妃的内廷。 东宫的人和事,都被石氏管理的井井有条。无论是陈良娣还是黎良媛,俩人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后殿。白天按着太子的要求,该带孩子去花园子玩耍的时候,也不折不扣地去做。因太子不往后殿走,石氏也不针对她二人立规矩。请安的事情,从每天该做的,变成年节的时候,意思意思就可以了。不过每天申时末,太子将要回来的时候,石氏就禁止她二人再到前面来。 但因太子基本是回东宫用晚膳,石氏也就每晚派自己的人,把徒丌、徒丕接过来,和太子一起用膳,然后再送回给陈良娣。因黎良媛的女儿尚小,太子妃隔三叉五的,把孩子接过来。不接,太子也不过问。 石氏觉得东宫的日子过起来,很好,很舒心。 现在太子把整理内务府的事情,交给了石氏。石氏就大刀阔斧地,把那些没能力顶事、只惦记往自家划拉东西、且不干活的“宗亲”,凡是有前科的,哪怕是宗室的,都裁了下去。 内务府清清爽爽的,四司八局也干干净净的了。 被裁的人,前几日还庆幸自己不是管事,没因贪了银子,被发配去盐场、矿山、甚至充军的。这几日,一个个的,都暗戳戳地卯足了劲儿,盯着空出来的管事位置,托人弄景、剜门子捣洞地,想谋划到好捞钱的差事呢。 这就轮到自己被裁了? 谁甘心啊! 眼看着到嘴的肉,不仅没吃到,白米饭碗还被打掉了!哪一个能进了内务府的,混得着差事的,也都是托了关系,有后台的。 这后台,转来转去的,就集中到了福亲王那里。那些说是宗室的人,也是离嫡支的血脉远了太多的,没有爵位、没有奉银,可领的那些人家。基本是圣人五服以外,再加五服才够得到的,大概是和太/祖爷,是五服内的远亲吧。 至于“宗亲”,多是不能搬到台面说的、正经的宗亲,例如以前的那些老王爷的、侧妃的娘家亲戚,还有就是新一代王爷,如福亲王、宁亲王等人的、受宠的妾侍之流的娘家人了。 这些人当初怎么进的内务府,如今就怎么的托人,找去了宗正的府里。福亲王作为宗正,几天的功夫,就被各种门路的、宗室的、求的、哭的、远远近近的亲戚们,吵得脑袋发胀,口角也起了大泡。 他烦得不得了。 王妃就劝他去找圣人说说情,怎么也不能让这些人,就赖在自己的府上,好像是自己府里,亏了、欠了他们似的。 “王爷,这样怎么能行啊。”能见到王妃的人,也不少呢。王妃也被来说情的女眷,围的头大。她干脆就抱病了,一个也不见。 “唉,我也不想啊。”福亲王是个好脾气的人,被这些人烦得心气浮躁。“我去了宫里了,梁九那老家伙说,圣人发话了,前面贪了银子的,都不再录用。” 两口子对坐,愁得不行。 “王爷,您去找太子说说情?” 福亲王摇头,“太子才得了圣人放手做事儿,我这时去找他,是往枪口撞呢。”福亲王明白,“咱们要是硬拗着太子夫妻,把这些人收回内务府,就是打了太子的脸。以后咱们孙子,还要在太子的手底下,讨生活呢。 圣人这辈子就兄弟三人,他对福亲王、宁亲王也都不错。俩人的嫡长子,在娶亲前,分别都顺当地立做了世子。以后没大的意外,也会是郡王的。但孙子可不同了。这时候为了这些人,得罪太子夫妻,不用福亲王多说,王妃也知道,那是划不来的事情。 “可是王爷,侧妃的娘家人,在妾身这里求了几日了。” 王妃的侍女,拦得了别人,拦不了侧妃的娘家人。 王妃说的这个侧妃,在王府里,以前基本是横着走的。要说给王妃面子,收敛了一些,还是三年前,圣人立了福亲王正妃所出的嫡子,做了世子以后的事儿了。 这侧妃,是端顺太妃的娘家侄女,做了亲王的侧妃后,她的娘家,在端顺太妃活着的这时候,是比福亲王正妃的娘家人,在福亲王府里更硬气。 当年,端顺太妃把侄女塞给自己的儿子做侧妃,明着和儿子说,就是要儿子拉拔照顾,自己的娘家人。 福亲王是个孝顺人。他看在自己生母的份上,把侧妃的侄子,塞去内务府。说来也都是因为端顺太妃的娘家后辈,一代不如一代,个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也是运气不好,进了内务府没多少日子,就遇上太子夫妻整顿内务府。 人,就被踢出来了。 侧妃去福亲王跟前哭诉,福亲王也自觉被打了脸,面上无光。但他还是藏了一个心眼,先去养心殿打听消息。梁九就把圣人的话透露给他,告诉他圣人说了,有贪污前科的都不用。 他回来把侧妃的侄子招来一问,才知道,好家伙,进去半个月的功夫,就能在采买上,额外得了百多两银子。 太子先前处理内务府贪污的那些人,做采买的这个,也被投进了大狱。还是侧妃求了王府的主簿递帖子,退回了百两银子,才免了他被打被罚。 福亲王开始发愁,这样的人,往哪儿安排好。不安排好了,到自己生母跟前,不好回话啊。可这样的秉性,是不能再沾与银钱有关的任何事情了。 福亲王还没有理出头绪,宫里的端顺太妃,打发人来问了。原来是端顺太妃的娘家嫂子,为孙子丢了差事,求福亲王无果,跑去宫里哭诉了。 太子可不理会内务府那些被裁的人,在宫内宫外的折腾。他叫了工部的巧手匠人去皇庄,让他们研究怎么能把水力驱动磨盘转动的力量,转用到火器枪管的冲压上。 第350章 废太子54 太子领了工部的管事,还有几个伶俐的匠人, 去皇庄的水边碓房, 看水碓舂米。水碓舂米的工作原理很简单, 就是通过水流带动水轮转动, 将纵向的力,转化为横向的力, 舂米同时,还通过齿轮的转动, 带动石磨的运转。 说的简单, 实际上水碓的构造也是很复杂的。几个巧手工匠, 在会做水碓的木匠讲解下,很快就联想到水碓能用在工坊里的, 也理解太子带他们过来的用意了。 看工匠的眼神, 就知道他们多少理会了自己的意思。太子循循善诱、满怀鼓励地对这些人说:“如果你们能借用水力, 像水碓反复舂捣稻谷一样冲压出枪管,替代既往的手工敲击、打造枪管模式。不仅快, 而且因为水力均匀,也容易造出均匀一致的枪管。就是打铁, 用水力,也比人力省事。” 聪明人是一点就透的。几个工匠和木匠凑在一块儿,琢磨了一会儿,很快就想出了大概的思路来, 怎么用水力来替代人工。 “太子殿下, 是不是要把工坊, 搬到水边来?”与太子接触多了,这些工匠也知道太子殿下不反对他们提问的。 “需要使用水力的部分,还是搬过来便利。这边是皇庄,搬过来的人,吃住不会比城里差。孤会经常过来看的。” 太子把思路引导到了,具体的细节部分,就留给专业的人去琢磨。很多时候,超越时代不多的东西,就差往正确的方向,那么一点的指点而已。 太子留下六福,让六福去给皇庄管事传话,让他配合着工坊的需要,准备房子等。他还要赶紧回养心殿,圣人把批折子的事情,都堆到他头上了。因他要去工部监管仿制来/复枪,圣人允他自行可以调配时间,一部分不是重要、紧急的折子,可以挪在晚膳后看,但绝不允许拖过夜的。 太子回到养心殿,在圣人的眼皮下批折子。之前圣人在他批折子的时候,常常是做些消遣的喝茶啊、打谱啊,甚至看着无关紧要的书。从他清理了内务府后,圣人就在御案的横头,给他安置了一个位置。他批一本,圣人看一本。有时候圣人看过之后,就给他讲解。从一本禀报春旱的折子,可以延伸地讲到当地的官员的构成、背景、春旱的可信度、风土人情等等。 太子每次听完,都深深地佩服圣人,不说全部的州府、郡县,在圣人的心中,中等以上的,基本是了然于胸、了如指掌的。而特别贫困的一些下级县城,圣人投注了更多的注意。 “成贤,这些贫困的县郡,你以后要多加注意的。你看历朝历代,一旦遇到天灾**,就是先从这些地方,开始乱起来。一旦不能有效地遏制住流民的蔓延,就会迅速地糜烂出州府。多少王朝,就栽在这些平时不打眼,遇到天灾就流民迭出,流窜起来就毁了祖宗基业的穷地方。” “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这样的时候,每天都有。一对一的教学,很快让太子领悟到,站在高处,该如何想、如何平衡、如何及时处理特殊情况。 “父皇,儿臣想,对于这些地方,最佳的处理,还是得想想法子,看怎么能让百姓有余粮。光看天种地,好年景能吃饱。没有余粮储备,遇到点天灾,卖儿卖女之后,就卖房卖田,成为流民了。” 圣人点头,“朕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让四海之内,无论什么天灾,都不再有因饥馑而出现的流民。” “父皇,儿臣看过《异域山海志》,那本书,父皇还记得吧?”太子看圣人给了记得的反应,接着说道:“那书里说往南走,一年四季都很炎热,没有冬天,稻谷比琼州府的二熟还厉害,一年可以三熟。若是我们能派人找到这样的地方,就不惧西北、西南,可能出现的天灾了。” “就怕民众到了那些地方,就不想回来了。” “父皇,那我们就开疆辟土,设县立府,扩大朝廷辖制地域啊。” 前不久,圣人还认为太子,是个稳妥守成的天性,寄希望与皇太孙呢。可太子这一句话,简直要推翻圣人,几十年累计起来的、看人的自信了。 从太子听政,这才过去多久的功夫: 太子去年推的妇产院,就在京畿收到了明显的效果。产褥死亡的妇人少了,难产的妇人,母子平安的数量,增加了几倍。而朝廷投入的,只有初期的稳婆、医女的培训,对所有到产院生产的妇人,都是免费接生,过后以工代赈。还给一岁以内的小儿,提供免费的诊治、药材。银子,全是太后和太子妃的皇家慈善会募捐的。 募捐来的银子,圣人听说太子把一半投入到十三行,还有一些投到丝绸绣坊,盈利用于妇产院的开支。 假以时日,这样运作的妇产院,若能够在天下推广开来,人口的增加是一定的。 而各州府郡县的孩子要识字、读书的提议,内阁当天就通过,也制定了相应的办法,发下去。 而工部的匠作坊,听说火器仿制,进展的也很顺利。 再看太子收拾内务府的贪官,夫妻俩配合的默契劲…… 现在要开疆辟土了! 圣人决定再好好看看,自己这儿子。 ——看他对几个弟弟的教育:有宽——欺负四皇子一次,每天到祖宗牌位前,跪一个时辰,抄写一百遍的兄友弟恭,持续百日。也有严——太子每天派人监督他们,一定要去奉先殿前跪着,还要收他们抄写的兄友弟恭。 这惩罚,圣人自己开始还以为轻了。 但后来看到东宫报上来的,三、五、六、七皇子,这四个皇子,逐次按了手印的、承认的、欺负过老四的次数,圣人都替他们发愁。愁他们到了几十岁的时候,儿子都比他们现在的年龄大了,他们也还未必能完成得了这些惩罚,那可怎么办好! 说起来,也就二皇子好一点儿,只踹过四皇子一次,百日惩罚而已。可是二皇子,那是多大的人了。结婚早一点的,都该当爹的了。只为让自己同胞的幼弟,去踢个痛快,就踹倒无辜的亲兄弟。这品性……这样被罚,别说圣人自己,从来没有让二皇子继位的念头。就是惠妃还活着,看到二皇子因此被罚,也该没脸为二皇子争位了。 圣人每次想到,每天准时去奉先殿前、跪着的那几个儿子,他会觉得脸皮隐隐发烫。他甚至觉得,太子这样不给弟弟们留脸面的惩罚,好像也有在罚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失职、也有在罚自己为父不慈的感觉。 他要再好好想想,太子的温润守礼、谦恭有度的表层下,还有多少令自己吃惊的东西。如果圣人知道,后世有个专门形容这类行为的词——黑芝麻汤圆,他一定会把这词,贴到太子的额头。 ——一次废掉五个可能竞争皇位的兄弟,够黑够狠。偏他还纯洁无瑕地是个好人。 圣人想的入神,太子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批完折子,招呼魏九,给圣人换白水。然后另拿一张纸,把圣人才讲解的记下来。 “父皇,天晚了,就不要喝茶了。”太子对圣人解释一句。 “好。”圣人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接过魏九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才发现是白水。回过神来,想想自己才说的好,笑笑,又喝了几口。 圣人扫一眼儿子,见太子在记自己才讲过的内容,颇为欣慰。等太子写完了搁了笔,看圣人在验看自己才批的折子。 太子就在一边画图,一张简略的、迫击炮的线条图。太子画完了,左看右看,想想,大概也就是这样了,收工。 辛苦一天了,该回东宫去抱小乳猪了。 “成贤,你这画的什么?” “这是一种小炮。可以人背,可以放马上,要是再大一点儿的,可以用马车拉。不像红衣大炮,不方便挪动。” 圣人听说可以用人背,就猜到这东西应该不会重。 “多重?能打多远?多大范围?” “预计五十斤重左右,希望能达到千丈,范围三五丈吧。至于能不能达到,还要再看能不能练出铸炮的用的精钢,现在只是个想法,是纸面上的东西。” 圣人一听,眼里立即燃起热切的渴望,要是征西北的时候,有这个东西,那可就太好了。 “多久能做出来?”圣人急切地问。 “父皇,这只是儿子的一个想法。尚未和工匠们商议呢。” 圣人仔细看那张纸,他不怀疑太子的设想,他只是想怎么能尽快见到实物。 “父皇,这个圆形的底盘,对炮弹打出去产生的后坐力,能均衡地承受,或直接分担给地面。前面这支架,调整一下,就能决定是远的平射,还是近的抛射。这个扳机,搬下去后,就能发射炮弹。炮弹若是开花/弹,应该能给敌方的骑兵造成伤害。实心的铁蛋,还可以反复用。” 太子给圣人介绍迫击炮的最基本的东西。 “就是里面的点火,怎么最好,要等戴梓来研究了,儿臣也是看他仿制来/复枪,想到弄这个的。” “好,让戴梓好好研究。他把来/复枪仿制出来,朕就应你赦了他的罪。弄出来这个,给他一个工部五品的主事,封他一个世袭的云骑尉” 太子替戴梓先谢了圣恩,向圣人保证,加紧让工部研究、制作迫击炮。 第351章 废太子55 端顺太妃把福亲王叫进宫。 当着娘家嫂子的面,问起内务府裁员的事情来。 “母妃, 前些日子, 那些在内务府手脚不干净、贪银子多的, 被圣人发配去了盐滩、矿山, 再就是充军了。剩下贪的少的,圣人说再不录用了。” “再不录用?”福亲王的舅母,尖叫起来。原来她家里筹划的好好的, 现在内务府做几年, 之后再让福亲王想法子,转到户部去。这么一绕,比捐官省了银子, 还能得到实职。“是的。圣人发话了,有了前科的, 再不录用。其他人入仕, 怕也要受影响了。” 端顺太妃急了,“这可怎么好?”娘家的嫡长孙,就这么废了? 福亲王也无法, 他甚至都想太子怎么就不把这一家子, 都送去盐滩呢?这三十年来, 他对母舅家是烦透了。越来越不成器, 学文不成, 学武怕累, 没到见到有一个能提拔起来的人物。哪有一点儿, 母妃说过无数次的曾外祖、外祖, 建功立业的风采。就是几个表兄弟,也都是很平常地做了个小小的京官。这中间,难说是不是吏部给皇家脸面呢,不然怎么多年过去,循例也该升了,还是原地待着。 端顺太妃听说是圣人发话了,也无法。她只能安慰嫂子,好好教导曾孙辈的孩子,再重现祖上容光吧。又拿出一些东西,让人送了嫂子出宫。 等人走了,福亲王对端顺太妃说:“母妃,儿子搭了大人情,把他,嗯,表侄安去内务府采买的位置。您可想不到的,他做了半个月,就贪了一百多两银子。太子接手内务府,怎么会让这样的人,挖皇家肥自己啊。” 太妃想想宫里的变化,自己这宫里就连领个东西,都是临时要人去,回来换人记账,另择人保管。倒真是杜绝了,奴才贪污主子东西的机会。 “算啦,你也别愁了。”太妃沉默了好一会儿,劝了儿子一句。 想娘家那侄孙贪了银子,却没被惩罚,不定自己儿子在里面,搭进去了多少人情呢。现在看圣人的做法,是要把事情,慢慢都交给太子夫妻去做。儿子与太子是又隔了一层的。有些事情,做伯王的,拉下脸去求了侄子了,以后在宗室的事情上,再怎么好发话! 唉,总不能为娘家侄孙,拖累了自己儿子。太妃下定了决心,她劝儿子,不用再管娘家侄孙,被开革的事情。 “还是应了母妃祖父说过的话:靠别人,能拉拔了一时,拉拔不了一世。闵家的子弟不成气候,你看着他们有吃有喝的就够了。再多,也得他们自己上进吧。” 福亲王见自己母妃这样说,心里的重负去了大半。他又陪母妃做了一会儿,才告辞出宫。 端顺太妃在儿子走了以后,恹恹地坐了半晌。她想想郑家、陈家、赵家,她真的觉得自己娘家,现在这样一直平平安安的,也是大福气了。 可想到自己的娘家,到底还是衰败了下去。端顺太妃再想的开,心里也是过意不去。她也是六十多岁、往七十上数的人了,抑郁了半日,到晚上就不舒服了。 淑慧太妃看她病了,就过来劝她。 “你娘家这样,你还愁?换我娘家被流放去西南那样的,还不得早早了断了自己呀。不说别人,你看看太后,看人家的侄孙、侄孙女,可都在做官奴呢。不照样活的好好的!啊,呸。” 端顺太妃就笑,“你呀,还是这脾气。多少改改才好。” 俩人老了,彼此放下年轻时候,在宫里的争宠的往事,算是能说说话的人。 “你赶紧好起来吧。要就剩了我一个,每天看着她对圣人、太子那模样,怄也怄死我了。” 还别说,淑慧太妃的劝慰,对端顺太妃挺有效的。福亲王听说母妃请了太医,第二日又进宫,却看到母妃好好的,在和太后、淑慧太妃玩牌。 “我没事儿啦,就是心里不舒畅那么一会儿,你淑母妃劝了我几句,好啦,没事儿了。你去忙去吧。” 福亲王对淑慧太妃谢了又谢,又给太后、母妃行礼,才告辞回了宗人府。 没有母妃的娘家侄孙拖累,福亲王对前来求情的人,就好说话了。就连这些日子,聚集在福亲王府上的人,看闵家都没得了好,也都散去了,不再求福亲王和王妃,求也没用啊。 圣人对太子画的迫击炮,寄予了极大的厚望。在戴梓仿制成功了来/复枪之后,立即就下旨,赦免了戴梓的罪名。太子亲自去工匠坊,和戴梓转述圣人的话,“弄出来这个迫击炮,给他戴梓一个工部五品的主事,封戴梓一个世袭的云骑尉。” 戴梓激动得热泪盈眶,带着儿子,日以继夜地去忙。太子怕他累出病来,就吩咐六福派个内侍,每天去工匠坊守着戴梓。监督戴梓的到点吃饭、到点睡觉,稍有点不适,就传话给六福,六福就去太医院给戴梓请太医。 圣人看太子把人用到了极致,心里是一样想法。说出来的时候,就是忍不住和贾代善抱怨的模样了。 “你看看太子,这对戴梓,比对朕,都上心啊。” 贾代善笑,揶揄他道:“圣人啊,你看看太子在干啥呢?” 圣人难得地老脸一红,太子在替他批奏折。而他,在和贾代善喝茶、闲聊。 “圣人,太子用有才之士,自然要这样,才能让人心甘情愿。这也是圣人教导的好,让太子会用人。臣前几日去火器营,试验了来复/枪,发现比旧枪,强的太多了。那来复/枪,虽然装子弹慢了一点儿,可是威力大,射的远,八十丈的靶子,能传透盔甲。百丈就没准了。” “这么大的威力?改日朕得去火器营看看。” 圣人立刻与贾代善,敲定视察火器营之事。 八十丈能穿透了盔甲,圣人和贾代善,君臣二人领兵多年,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要是火器营,都是这样的神射手,俩军对垒,大可以派出几排的士兵,轮流开枪。 “要是来/复枪,真有这样的威力,戴梓该早点给他封官、赐爵的。” 贾代善立即赞道:“圣人对做出实事的臣子,封官进爵,定能激励后来者,为朝廷效命。太子在这点上,就是像足了圣人,知人善用。” 圣人点头,“能做事的人,怎么进爵都是应该的。” 他们君臣二人聊天,太子在一边埋头苦干。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太子把请安折子以外的,都批示好了。他招手叫了魏九过来,让他去太医院请高院判来,给圣人和荣国公请脉。 太子上前,给二人换了白水,对圣人和荣国公说:“已经喝了不少茶水,换白水吧。免得晚上睡不着了。” 圣人已经习惯时不时的,就被太子把茶水换成白水了。贾代善接过太子斟的白水,笑着要谢恩。 “老贾,你算啦,你忘记成贤小时候,尿你一身啦。” 贾代善笑,“那是太子看看老臣是不是识交。” 他喝了一口太子递过来的白水,清甜,他仰头一饮而尽。对圣人说:“太子倒的白水,也都比别人倒的好喝。” 太子在心里说,你那杯水,是灵泉,可不是好喝嘛。 圣人打趣,“白水朕多着呢,管你够。成贤,再给荣国公,倒一杯白水。” 贾代善赶紧摆手,“臣怎么敢当,怎么敢当太子倒水。刚才那一杯,已经是托圣人的福,是莫大的恩赐了。圣人,莫折了臣的福分。” 圣人也就那么一说,见贾代善识得进退,遂开心一笑,转而问起他次子的婚事。 贾代善一五一十地禀报,“臣按圣人说的,让史氏去没送女参选的、那几家翰林学士府打听了。只有两三家,有适龄的女孩子。除去庶出的,就只有一家了。那王允王学士的嫡长女,刚满了十六岁,听说也是娴雅端庄的女孩子。圣人就是不问,臣今儿也要和你商议,看看这王家,是不是适合。” 王允,江阴人,二榜进士,庶吉士出身,刚刚四十出头,治学严谨的秉性,四品翰林学士。 圣人知道的就只有这么些。故他招招,吩咐小内侍去找宓九过来。 宓九是圣人的五九内侍之一,专管百官档案。说白了,百官谁家的**事情,他都知道。 贾代善见圣人如此上心,赶紧对圣人作揖礼,拜谢了圣人。 “老贾啊,你掌着京营,朕不得不小心啊。” “臣明白。臣是谢圣人的信任。” 高院判来的很快,魏九亲自去请,吓了他一跳,以为圣人出了什么事儿。魏九悄悄地说起,圣人看太子安排了专人,关注戴梓,所以…… 高院判明了,圣人是吃醋了。他赶紧掏了荷包谢魏九,御前的人,不打点好了,有时候瞒了消息不透,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魏九哪里敢要高院判的银子,他推脱着:“奴才要敢要您的银子,圣人知道,会扒了奴才的皮。您老有空,吩咐人,给奴才做点镇咳的丸药,就成了。” 魏九有咳疾,每年季节交替、变天的时候,就咳的难以忍受。他年轻的时候,尚还能忍着,这一年,他发现越来越难熬了。伺候圣人几十年,好容易得了圣人的信任,爬到了圣前这位置,要是因病离开了,可就再回不来了。 这事儿,对高院判是小事儿一桩。他在到了养心殿后,示意魏九打发别人进去禀报,抽空给魏九摸了脉。 “魏公公,你这事儿,包在本官身上,你有空常往太医院走走,行针比吃药好。” 魏九拱手谢了高院判,正好传话的内侍出来,圣人宣高院判,进去诊脉。 第352章 废太子56 高院判跟着魏九进去,见圣人正与荣国公贾代善对坐饮茶, 太子坐在御案一侧的埋头在批折子。 见了他进去, 太子搁笔。 周院判赶紧躬身给圣人、太子、荣国公行礼。 太子笑着说:“周院判, 给圣人、荣国公诊脉吧。” 太子的双眸好像深深的漩涡, 周院判一愣,情不自禁地照着太子的吩咐就去做。 其实圣人的平安脉, 周院判五日一诊,脉象是了然于胸, 可这次他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再细摸, 又摸不出什么来。换手再诊,还是有那若有若无的感觉。 “周院判, 圣人可有什么不妥?” 周院判抬头, 就看见太子双眼锁住了自己, 他下意识地张口,说出来的话, 却仿佛不是自己想说的。 “没有。” 太子好像松了一口气,复又说, “给荣国公也诊诊脉吧,” 周院判照着太子的吩咐,又去给荣国公诊脉,片刻他说道:“荣国公体内有寒毒, 是不是近年, 每到天气寒冷就四肢疼痛?而且越来越重, 甚至有入骨之痛?” 荣国公白了脸点头,他是自家知道自家的事。那年替圣人挡了刺客一刀,刀上淬了毒药,当时虽然有随军太医治疗,可因为不是对症之药。年轻的时候不觉得,近年来到冬日里是越发地难以忍受了。今天若是能借此,好好诊治…… “荣国公的寒毒,是沉疴多年的,现已侵入骨髓,想拔出,要承受一番大辛苦的。” 圣人赶紧说道:“若能拔出,自是要趁早的。” 周院判沉吟一下,方说:“圣人,荣国公所中的寒毒霸道,且深入骨髓,拔毒的时候,要煎了汤药,在每日的午时先坐浴,然后再用针,还要忌口。” 圣人听了,就追着问道:“要多久能清除余毒。” “这个,”周院判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说:“臣先试着给荣国公治疗十日,然后才能确定,彻底清除余毒的时间。” 不等圣人表态,贾代善就说:“圣人,等去过京营,再说拔毒之事吧。早一天,晚一天的,也应该没什么妨碍。” “老贾,京营哪里,朕先放放。你体内的寒毒,能早日清除,朕也能早日安心。周院判,你明日就去荣国公府上,先为他清毒,需要什么药,从太医院拿。荣国公也是为救驾,才受伤中毒的。” “是,圣人。”周院判起身应了,回去准备了。 贾代善翻身跪倒,给圣人磕头,“臣谢圣人隆恩。” “哎,老贾,你起来,起来。你这毒,定是那年在北边受伤后,没有清楚干净所致。唉,你有什么不舒服,你要说啊,放着太医院这么些国手,你还忍着寒毒的折磨。” 圣人摇头,既是怜惜,又是痛心。 贾代善憨笑,“圣人怜惜臣,臣还以为是年龄大了,早年在北边戍边的风湿呢,怎么也没想到是寒毒。不然,臣早就来求圣人赐医赐药了。” 圣人好好安慰贾代善几句,让他早点回去准备。贾代善再三致谢后,才感激涕零地离开养心殿。 “父皇,儿臣最关心的是您。”太子把最后基本请安折子批好,抱到圣人御案上,请圣人检视。 “哼,朕看你对戴梓更关心。” 太子抽抽嘴角,没法和圣人辩这个。 “父皇,皇庄引水渠差不多快修好了。儿臣要在那边多按放几个水碓。还想把工部的铁匠,再抽调过去一些。还有焦炭,也需要门头沟、房山县供给优良煤块,才能炼出合用的好焦炭。” “这些都随你安排。工部的宋侍郎,可听从你吩咐?” “父皇吩咐宋侍郎,要他配合儿臣,他做的尚好。” “唔。刑部吴尚书致仕后,你认为谁合适?你说是杨侍郎还是王侍郎,好呢?” 吴尚书致仕后,刑部尚书的位置,一直空着。这两位侍郎,分担了刑部尚书的工作。 太子摇头。 “父皇,儿臣从来没接触刑部的人事,对刑部的众臣,无任何了解。” 圣人看着太子,坚持着,等太子做出选择。 “儿臣不知。”太子赧然,羞愧地摇头。“儿臣惭愧,不能给父皇以合适的意见。”“成贤,你有空去刑部看看。” 太子摇头,“父皇,儿臣想先把迫击炮,还有戴梓说的联发枪的事情落实了。这两样都需要好精钢,要想炼出精钢,就得有好焦炭。” 圣人明白太子的意思了,他要做好迫击炮的事,再去做另一件连发枪的事。对于荐拔谁做刑部尚书,他没有兴趣。 圣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与太子说这些。见太子不感兴趣刑部尚书的人选,就把几天的折子,捡了几份重要的略讲了一讲,就打发太子回东宫去用晚膳。 太子看看圣人屋子里的大座钟,站起身说:“父皇,都这时候,您还是留儿臣,让儿臣陪你吃饭吧。您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啊。” “不留,不留,留你在这里吃饭,省了东宫的开销。” 太子转着眼珠,笑着说:“父皇,您今儿还没去看小乳猪呢。不如和儿臣一起过去东宫?” 圣人意动。 太子就对梁九说:“把圣人的晚膳份例,送到东宫去。” 圣人笑,“成贤啊,父皇想用了晚膳,再过去。” “那儿臣等父皇。” 圣人疑惑,问太子,“成贤,你如今怎么这么节省了?” “父皇,这宫里内侍,也各有定量。您吃不完的,赏给内侍了,也还是增加了开支。不若儿子和您一起吃,省下来备儿臣一顿晚膳的银子,够妇产院那边,一个难产的支出了。” 圣人只好留了太子一起用晚膳,然后和太子一起去东宫,走去看小乳猪。 现在的小乳猪,正是开始闹黄昏的月龄。晚上一到太阳落山,就开始哼哼唧唧地咧咧。奶娘想帮着太子妃抱,他就号啕。太子妃只能自己,把儿子抱在怀里哄。一边哄儿子,一边盼着太子早点回来,好能换换手。 圣人和太子一起到了东宫的正殿,太子吩咐六福,去将小乳猪抱过来。没一会儿,六福引着,抱着皇太孙的太子妃过来了。 圣人看小乳猪赖叽叽地哼哼着,立即就心疼上了。 “这是没给我孙子吃饱吗?” 太子接过儿子,掂了掂,晃悠晃悠,小乳猪不哼唧了。 太子妃先给圣人行礼,然后解释说:“奶娘说这么大的孩子,在傍晚的时候哼唧,是因为阴气开始上升。父皇您看,到太子的怀里,他就不哭了。” 可不是嘛,小乳猪在太子怀里,瞪着大眼睛,东张西望呢。 圣人上前,把嫡孙接过来,抱怀里晃悠,孩子也是不哭的。 “父皇,每天黄昏的这时候,他都是不肯跟奶娘的,谁抱都号啕大哭。”太子说着,点点儿子的鼻尖。“父皇,您抱着,他不哭;儿臣抱也不哭,石氏抱着就赖叽叽的。您看小乳猪是不是能感知到,谁的阳气旺盛啊?” “嗯,应该是能感知到。这孩子聪明。” 圣人对嫡孙知道找父母亲,沾沾自喜于嫡孙的聪明。见孙子到自己怀里后,转着眼睛,也不赖叽了,更是开心了。 “明允这么大的时候,有一阵子也喜欢哭。那时候,哪个内侍抱,他也都是不跟的,嚎啕得让人心疼。奶娘抱他,也是一样地哭。太皇太后抱,他也是不跟。朕只好一手抱他在怀里哄,一手批折子。小乳猪这是父子相随了。” 圣人说完,与小乳猪碰碰额头。 太子在一边,万分感激地对圣人说:“父皇,儿臣那时候不懂事,一定是给您添了很多很多麻烦的。” “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嫌添麻烦了。”圣人感慨。 “朕那时候就是担心啊,担心你像你哥哥姐姐们一样。唉,朕说这些做什么。你要是感念父皇,当年带你的不容易,你就替父皇,多处理些朝政。” “是,父皇。儿臣以后把折子多批了。” 圣人翻了太子一眼,这话等于没说,现在所有的折子,就都是他批了的。儿子是在欺负自己老了吗? 太子看圣人拿眼翻他,笑着凑前逗儿子。 “小乳猪,你赶紧长大,好帮皇祖父干活啊。” 小乳猪被太子逗得双手挥舞,圣人赶紧仰脸,向后躲闪。刻不容缓之间,小乳猪就把圣人的美髯薅了一缕。太子赶紧去上前解救,太子妃在一边哄儿子松手。 小人儿还不会笑,咧着没牙的嘴,透露出高兴来。 “明允,你慢点,别吓唬着我孙子了。”圣人就着小乳猪的劲儿,往前伸下巴。 太子在心里翻个白眼,轻轻把自己的手指,伸到小乳猪揪胡子的手里,替换出圣人的美髯。 “还好,还好。”圣人晃着脑袋,左右躲着,不肯让爱孙,再抓到自己的胡子。 揪得人,可真疼啊。 抱孙子玩了一会儿,圣人把小乳猪递给太子抱。出了东宫,圣人边走边想,要不要把胡子剪短一点呢。 第353章 废太子57 翌日的大朝会,站得离御前近的人, 发现圣人好像变了模样。可谁敢盯着圣人看呢?倒是下朝回了养心殿以后, 太子看着圣人的美髯, 心里发笑。隔辈亲, 果然不错。 贾代善看着圣人剪了胡子,笑着说:“圣人今天看起来年轻了十年啊。” 几位阁老,都是与圣人, 君臣几十年的相处了, 纷纷都顺着贾代善的话,夸赞圣人看起来更年轻了。 圣人摸着短须,呵呵地笑, “皇太孙手快,揪得胡子痛。只好割了, 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长髯啊。” 说起皇太孙, 礼部齐尚书就发话了,“圣人,皇太孙的册封礼, 什么时候办?” 圣人一愣, 他原说过待出痘以后的册封, 可是昨天抱了孙子, 软软的贴着他, 把他和太子一样地依靠着, 他心里就想着要早点册封了。 “和太子一样, 满周岁吧。礼部该准备的就动, 让钦天监选选日子。” 册封皇太孙的事儿,就这么定了? 现在朝野歌舞升平,不同册封太子的时候,西北、西南俱不安稳,藩王作乱,必须要圣人御驾亲征。那时候圣人立唯一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做太子,是固国本的必须。这皇太孙难道因为是嫡子嫡长孙,就确定为是以后的皇位继承者?不看秉性、不看能力、也不看能不能熬过出痘吗? 内阁的人互相间看看,老狐狸们心里都明白,太孙一旦定下了,十年八年内,就是太子有什么不好,可能挂掉。但圣人可以越过太子,直接传位太孙。这皇位的承继,别的皇子就再不用想了。 张太傅高兴,贾代善高兴,立了皇太孙,与自家只有好处。 礼部齐尚书觉得这符合礼法,虽立的早了一点儿,圣人愿意啊。他遂高声应了,承诺礼部会好好准备。有十个月的时间,不怕显示不出来,礼部在这册封皇太孙礼仪上的能耐。 有人高兴的事儿,就一定会有人反对。反对的理由,也无非是自己儿孙,没能与太子有良好的往来关系。只看贾代善与圣人的关系,就可知道皇子伴读对仕途的影响力。可是心里无论怎么不愿意的,也都等着别人先开口,说一句圣人年华鼎盛,不忙着立太孙的话,自己自然就可以跟下去了。可内阁阁臣,谁也不傻啊。圣人本是遵循礼法的性子,因喜爱孙子,到了可以割须的程度,这时候说什么要等出痘后,立住了再办册封礼,言外之意不就是在说,孩子可能在出痘的时候死吗? 那不是诚心地恶心圣人,当圣人是吃素的啊! 刑部吴尚书走了以后,任谁都看出来了,太子还是圣人的那颗眼珠子,属于碰不得的。 立皇太孙的事儿,没人挑头说反对的话。圣人很高兴,他认为内阁没发话的阁臣,不出声反对,就是默认齐尚书、张太傅和贾代善说的赞同了。一致通过了齐尚书插进来的、最重要的事儿,剩下的朝政内容,无非是例行夏税、秋闱。 说道秋闱加题,工部尚书是想立即就改变考试内容比例,把格物的部分,立即占据了试题的一半。内阁反复商量后决定,先加水利的,也加一点儿律法的,合起来占到五成一的比例。他们能做到阁臣,自是知道单纯会读书,写漂亮文章,只能去翰林院。朝政的有另外的真本事的人干。 贾代善提出是不是要考虑开考武举?是不是也像科举一样,固定三年一考,还有考试内容,要不要在兵书测试的文字卷,加一些养马、律法等等。 贾代善提一条,圣人就微微点头一条。 最后张太傅说道:“圣人,贾尚书,臣等都是文举出身。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圣人知悉兵事,不如兵部的事情,让贾尚书在兵部讨论,然后上折子给圣人?” “善。荣国公就如张太傅所言,兵部议好了,上折子吧。” 大朝会后的内阁小会,今天进行的很顺利。太子例行的奋笔疾书,记录阁臣的发言。等内阁成员离开后,圣人问太子对武举的看法。 “父皇,儿臣不知兵事。儿臣凭空设想,要是百户、千户,有一半是武举出身,对军令的贯彻执行,定会比不识字的要好。” “军中识字,还要等几年,才能见成效。” “父皇,不如成立个低阶将士的进修学堂。” 圣人明白太子又有新想法了,他温和地看着太子,等太子继续说。 “儿臣想,军中的伍长、什长是最基础的,如果把这些人中优秀的,选出来学习3个月到6个月学习,以后他们成为百长的时候,百户的时候,既能够了解下面的兵士,还能理解上面的将官指令。对军令的严格执行,只有好处。” “成贤,你准备让他们学什么呢?” “唔……第一,一定先竖立牢牢的忠君爱国思想。” 圣人赞赏地等太子继续说。 “第二,”太子笑笑,凑到圣人耳前说:“父皇,第二是军人只能忠君爱国。要忠于皇室,不能忠于领兵的将军个人。” 圣人瞪大眼睛。 “第三戍边是先保家、后为国。国不在,家难存。” 太子笑这加了最后一句,“其它的均是读书了,就让哪些致仕的老将军,去教兵法吧。父皇是演武堂的山长,从演武堂出去的,都是天子门生。至于武举选□□的,也要在演武堂学习一期,再分派下去。” 圣人沉默,如果能把士兵的思想,都稳定在忠君爱国了,就不虞遇到弱势的子孙登了大位了,重蹈被重臣颠覆了朝纲之旧辙了。 而且,也不用再担心,兵士被军将把持,尤其是下层的兵士。对了,重点是中下层的将官。 “成贤,那些中层的将官,似乎应该,不,是最应该到演武堂来学习的。” “父皇,那些武举得中的,要到演武堂学了后,才能去军中做把总等。儿臣想,那些勋贵子弟,是不是也应该到演武堂学几年。等考试合格了,才能进军营。而不是凭前辈功勋,就直接进军营做将官?” 圣人频频点头。 “如此二十年,中层将官将都是演武堂出身的天子门生。下层的伍长什长等,年年月月有到演武堂学习的,总会有人能爬到中层的。” 圣人抬手想捻长须,一下子抓了个空,讪讪地一愣,忘记自己的美髯长须,已经割掉了。 太子把圣人的茶盏端起,递到圣人手里。 “父皇,军队稳定,才好北征。” 圣人点头称是,现在太子有提出这个演武堂,圣人深知这个演武堂大有文章可做的。他端着茶盏,一下子一下子地划着盖子,琢磨着该怎么做,才能让演武堂,发挥最大的作用。 至于原来计划的今年出征西北,他决定在等等。等等戴梓的连珠枪,还有太子说的迫击炮。现在应该再加上演武堂。整肃了军队,再有了利器,凭这几样,定能达到教训鞑靼的目的,把西北的军防,也好好地重新部署一番,定要令鞑靼十年不敢再犯边。 “成贤,这事你看这事儿,交给谁做好?荣国公?” “柳国公也可以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总让人不安心。” 圣人到没想到太子会这么说,他愣了一下,说道:“恩侯和你,可是不错啊。” “是啊。那儿臣也不能事事,都交给他荣国府。前几日,父皇才教导过儿子啊。” 圣人清咳一声,“成贤,你去做如何?” 太子摇头,“父皇,儿臣分/身乏术,先做好工部这些事情吧。” 圣人只觉得自己的心,忽悠一下就平稳落地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看着身边长身玉立的儿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 “父皇,您在想……”太子见圣人皱着眉头看自己,情绪好像有点低落。 “成贤啊,父皇老了啊。”圣人满是感慨。 太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圣人,看得时间久了一点儿,把圣人看得有点毛了。太子看圣人沉了脸。方笑着说:“父皇,您要是把胡子都剃掉了,和儿子一起去闹市走走,不认识的人,定不会以为我们是父子的。” 圣人有点点怀疑太子的话,“真的?” “父皇若是不信,咱们出去转转看?” 圣人大笑,顿时忘记了自己问话的初衷,“成贤是想出宫去转转啦?” 太子摇头笑,前几天才去的皇庄。出宫有什么好,太多的地方,都是脏、乱、差的城乡结合部景象。 太子坐回御案横头,把内侍才送过来的折子,先点了总数,按类分捡,然后挑着急事、重要的事情,先看起来。 荣国府里,荣国公开始了第一天的解毒治疗。 高院判带这几个药童,在荣国府的厨房,熬了一大锅浓浓的药汁,然后倒在木质浴桶里。桶里放了高凳,让贾代善小心地坐在高凳上熏蒸。等药汁的温度降下去之后,再坐到浴桶里浸泡到药汁变温。 半个时辰下来,贾代善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是药味了。 高院判一边给贾代善下针,一边对他说:“荣国公,解毒期间要戒酒戒色戒荤腥,忌大喜大怒。” 贾代善出了许多汗,本来就觉得轻松不少。听高院判这样说,趴在榻上笑。 “那我还不如去侍奉佛祖了。” “荣国公说的是。您要是能侍奉佛祖一段时间,以后不敢说长命百岁,七十岁也是可指望的。不然也就是这十年八年的余寿了。” 贾代善知道高院判这人不打诳语,连连称是。心里感谢太子,昨日请了高院判给圣人诊脉,自己也顺便得到这解毒、续命的机会。 第354章 废太子58 高院判日日去荣国府,给荣国公解毒。这事儿, 落在其他人眼里, 就是圣人的恩宠越发地厚重。贾代善是个心里有数的人, 他跟随圣人多年, 心里明白着呢,那就是圣人对他越另眼相待, 他越是不能让御史,抓出自己的丁点儿不是来。到时候御史弹劾的不仅仅是他贾代善, 那是在打圣人的脸。 贾代善常常吩咐赖大, 一定要管好荣国府的所有奴才, 若是有敢作奸犯科的,不必送去衙门, 直接打杀了或是送去盐场、矿山、充军, 全家人不管老少, 一起打发。 连贾敬当家的宁国府,管家赖二, 也被贾代善叫到荣国府,同样地吩咐了一遍。 贾敬是族长, 他身上有爵位,又是二榜进士出身,现在东宫的詹事府,做一个六品主事。东宫太子每天跟着圣人, 他们詹事府的人, 这一年来, 基本处于无事可做的散懒状态。贾代善平时早出晚归,甚是忙碌,贾敬从知道得他日日中午,回府里解毒,就过去逮着贾代善,拿自己在东宫的尴尬处境问堂叔。 “二叔,您看侄儿在东宫日日虚耗,可得怎么谋划才好?” 贾代善在心里翻白眼,自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啊,伸手进东宫。可堂兄离世了,这贾家,虽是贾敬做族长,凡事都得自己扛着的。 他叹口气,说道:“敬儿,圣人派你去东宫,是要你做太子的班底,以后为太子的臂助的。你看看六部九司的,那个地方你能拿起来,你就多下点功夫。明白吗?” 贾代善赤/裸地坐在浴桶里,桶面围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头部。 “敬儿,快擦汗,进眼睛了。”贾赦闭着眼睛喊贾敬。唉,这么没眼力的,可怎么得了?! 贾敬手忙脚乱,抓起边上的帕子,给贾赦擦汗。 “敬儿,你回去好好想想,”贾代善看堂侄这笨拙的,还是和他说明白吧。“礼部,你觉得如何?” 贾敬瘪嘴,他做了三年庶吉士,被那些清流排挤的够呛,他可不想再进清流扎堆的地方了。 贾敬的心里,贾代善很明白,加他对礼部没反应。就耐心地和他一个一个部分析。 “你父亲不想你去兵部,你自己呢?” “二叔,我不是去兵部的料。” “那户部呢?工部呢?刑部呢?这几部都要具体去做实事的。你都不能去。吏部更是咱们贾家,不能去谋划沾边的地方。你懂吗?” “懂。二叔,我明白的。” 贾代善是兵部尚书,兼着京营节度使,贾家再插手吏部官员的选调,要干嘛? “要不你去御史台?都察院就不用去了,那地方不适合你的性子。” “张瓒才去了御史台。” 张瓒是张英张太傅的长子,贾赦的大舅兄。 “太子准了?” “是的,二叔。就是因为太子说了,让东宫属官,各自找寻合适的地方,我心里没主意,才按着先父的嘱咐,来问二叔您的。” 贾代善沉吟许久,“敬儿,你自己再想想,你想做什么?能做什么?适合做什么?我得空呢,问问太子,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太子从听政以来,一反观政时候的乖巧,连自家次子娶亲,他都要插手。贾代善把太子这一年的表现,在心里串成了一串,细捋一下,他突然有这么一个感觉:太子就是在圣人跟前装乖巧,实际根本不是什么良善的之辈。 贾代善原本是满头汗的,现在突然觉得从心里往外地冒寒气,我的乖乖啊,太子他坑了五个皇子,剩下的四皇子,那受气包的模样,也是废了。 如今立了皇太孙,贾代善回想今日内阁的几位阁臣,在养心殿谈论立太孙时候的各自表情,心里知道,太子的日子,往后要难喽! 只看内阁那几位,都与太子没什么密切关系,他们怎么会甘心让太子登基?! 贾代善自己想的入神,连贾敬什么时候出去的,高院判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有发觉。 高院判见他沉湎在自己的想法,没有叫他,惊着了总是要伤心脉。他故意在贾代善面前放重了脚步走了几个来回,才让贾代善平稳地收回了心神。 “荣国公,水凉了没有?”高院判装作不知道贾代善在想事情。 “尚可。”贾代善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桶里泡着呢。 “差不多就起来吧,该行针了。” “好。” 贾代善站起来,把围在桶面的大布巾,往腰间一围,高院判招呼小厮伸手,把贾代善从桶里扶出来。 高院判一边行针,一边与贾代善说话。 “荣国公,你这寒毒去的挺快的。可惜这个法子,到重阳就不能再用了。好在您体内的余毒,也应该清理出大半了。今年冬天,不会像往年那么难受。不过今年冬日里,您最好坐车,万万不能再着凉。待明年端午之后,下官再看看,是不是还要坐浴拔毒。” 贾代善是万分感激的,“高院判,不瞒你说,我这俩三年,除了三伏天,其它时候,日日觉得自己是在冰窖一般。也唯有硬挨,唉。” 高院判明白他叹气的原因,这些就不是他能置啄的事情,知道也当不知道,才是太医的保命法子。 没等高院判收针,赖大在门外使人传话进来,说是大奶奶发动了,稳婆说是难产。 贾代善扭着脖子,要喊人进来。 高院判按住他,“荣国公,你这一身的针呢。等会儿拔了针再说。” 贾代善一想是呵,太医院的首席御医在府里呢,怕什么啊。 高院判这边按住了贾代善,回头打发自己的小厮,去东院问问稳婆,是个怎么情况。别看跟着的他的小厮才十三四岁,汤头歌诀背的熟,平日里抓药煎药,正经能帮上手呢。 没一会而,小厮白着脸跑了回来。 “老爷,稳婆说是寤生。” “发动多久了?” “说早晨就有了点动静,又说是才开始的。” 高院判皱眉,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小厮。 “老爷,稳婆就是这么说的。”小厮感到很委屈。 高院判看看贾代善的针灸,也差不多到时候了。依着顺序给他取了针,吩咐人叫贾代善的亲随进来,伺候贾代善穿衣。 贾代善年轻时候在军营十年,哪里像那些需要别人帮着穿衣的人。他动作极快地穿戴好。对高院判一揖。 “如今还要麻烦高院判了。” “一起过去看看吧。寤生的事情不好说,好在是第二胎,尽人力听天意吧。” 高院判不想把话说死了,不冲着荣国公,就是冲着产妇是张太傅的亲女,他也不能得罪了人。他赶上了,是必须要过去看看的 高院判给张氏把脉,把了许久,皱着眉头说:“这孩子离生还早着呢。” 张氏的乳嬷嬷说:“这孩子算着,该就是在这几天。” “早十天半个月,晚十天半个月的,都没什么的。今儿这动静,是孩子要入盆。晚生祭天也好,看来这胎位还能还容点儿空,试试能不能转过来吧。” 张氏的乳嬷嬷一听,立即双掌合十像高院判行礼。她听稳婆说是寤生,差点吓死了。 “请高院判救我家大奶奶,请高院判救我家大奶奶。有救了,有救了,姑娘,这胎位还能转回来的。” 张氏的乳嬷嬷喜极而泣。 荣国公夫妻也立即对高院判施礼,请他动手救人。 高院判说道:“这孩子尚未入盆,现在每天针灸俩次,当有望转了胎位。可是这针灸……” 贾代善立即说道:“医者父母心,你尽管施为。” 高院判笑笑,“也不是太为难,只是针灸双足至阴/穴,还有几个配穴而已。下官尽力而为吧。”他随后又开了一张食谱单子,让张氏照着吃。 张氏的乳嬷嬷接过来一看,吃惊地问:“高院判,这怀着身子,吃这么点儿,怎么可以?” “这孩子偏大,张氏又不是健壮的,不如此,怕生的时候更难。” 接下来的日子,高院判每日先去给张氏针灸,再给贾代善排毒,然后再给张氏针灸一次。高院判还请了妇产院的稳婆、医女,帮着张氏矫正胎位。 几下子一起努力,终于在张氏产前,把胎位转了过来。 即便如此,张氏还是挣扎了快一天一夜,才生下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儿。妇产院的二个稳婆和一个医女,都是高院判挑了手艺最佳的。仨人把孩子顺利接了后,都心有余悸。 张老夫人和荣国公夫人连声念佛。稳婆都说,要是没高院判的及时安排转胎位,这孩子就是勉强生下来,母体也是大损伤的。就是现在也要好好地、至少将养个三年两年的,再省才比较好。 张老夫人心疼女儿,且已经有一子一女了,再生不生,也不着急。恰好女婿在边关戍边,女儿正好可以好好养养身子。 张家和贾家,都给高院判送了重礼。 张家人,从上到下就没有不伶俐的。张瓒已经去了御史台了,还特意回东宫像太子致谢。 太子摆手,“张大人,是恩侯和令妹有福气,高院判也不是孤派去的。” 张瓒这人平日里就是很严肃的人,做事对人对己也都严格。他再次向太子施礼。 “若无太子请高院判为荣国公诊脉,就无后面舍妹的福气。” 太子耸肩,好吧,你们愿意领我的情,也不是坏事。 第355章 废太子59 贾赦女儿洗三的时候,太子妃得了太子的话, 派人去荣国公府, 给贾赦撑面子。石氏反复思量后, 把自己的奶娘顾氏叫了过来。把太子的话吩咐了一遍, 还把太子往日里说的,有关史氏和张氏的婆媳关系,不是很融洽, 也都告诉给自己的奶娘。 最后有点担忧地说:“荣国公世子是咱们太子爷的伴读, 太子留话让我派人去,给荣国公世子撑面子,奶娘, 我揣摩太子的意思,是要叫张氏别委屈着了。你过去荣国府, 小心点行事。张太傅的家眷今儿也会去的, 别让人觉得咱们东宫跋扈,也别让人觉得咱们东宫的话没份量。奶娘,我想来想去, 她们几个还都是姑娘家, 有些话, 还是得你去说为好。”顾氏连声应了, 大户人家的婆媳关系, 多数也就是拘束着个面子。婆婆在人前表现的慈爱, 媳妇也是任何时候都表现得孝顺。实际上, 哪个做婆婆的, 不是想把媳妇捏手心里,揉圆戳扁;哪个做媳妇的,又不是盼着婆婆最好什么事儿,都莫插手、莫去管呢。 于是,等到了日子,太子妃的奶娘,就领了出宫的牌子,带了应时、应事儿的礼物,身后跟着俩宫女,还有几个捧着东西的内侍,一串人过去荣国府,参加贾赦长女的洗三礼。 因太子妃的奶娘,是代替太子夫妻出面的。所以一到荣国府,立即就向门房说,奉东宫太子、太子妃令,前来参加荣国公府嫡长孙女的洗三礼。门房立即派人就报了进去,史氏非常高兴,一边笑着说快请,一边让身边的大丫鬟和管事媳妇去迎。 史氏安排好去迎的人,笑对张老夫人说:“太子夫妻对赦儿,真是事事都想得周全。” 张老夫人笑,“太傅在家里,也常夸赞太子心细。” 顾氏也是会做的人,她先把太子妃送给张氏的滋补品等,让荣国府的人领着内侍,送去给高院判,让高院判看看合不合给张氏用,只说这是太子妃嘱咐的。然后又说奉太子和太子妃的令,自己得去看看张氏、看看孩子。 张氏这次生产的遭了大罪。史氏和张老夫人陪着顾氏,进去月子房的时候,见张氏胖胖囊囊地躺在那儿,一幅想坐起来都很难的模样。 史氏就对张老夫人说:“亲家母,看老大家的这样子,我就心疼的不得了。不如我把俩孩子带过去,放在荣禧堂那边,我来看着他们,你闺女也好将养身子。” 张氏一听史氏又提起要抱孩子的话,顾不得月子房里,还有其他的人,眼泪立马就留了下来。 张老夫人赶紧对女儿说:“月子里可不能哭,不然以后见风就会流泪的。”一句话,把张氏的眼泪,吓了回去。张老夫人安慰好女儿,才笑着和史氏说话。 “亲家母就是慈爱。她们母女这回能得了平安,都是托了太子的福,托了荣国公的福。要不是高院判在府上,给荣国公拔毒。单这寤生,哎呀,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呢。可就是亲家母要操心的事情,也太多了。既要管着这么大的府上,所有的、琐碎的事情,还要操心次子娶亲的事情。既要教导女儿,更得照顾生病的荣国公。您哪里还有闲暇,再照顾那俩孩子。一个比一个小的!就是您能干,也不能可着您一个人累。要知道这一大家子,里外都指望着您呢。” 史氏听张老夫人说这么多,就是一噎。张老夫人把史氏说的很辛苦,史氏也没法直白说出来,孩子抱过去,有奶娘、有丫鬟、婆子守着。而自己不过就是每天过问几次的事儿。 史氏更不高兴的、是张老夫人提到的、次子的婚事。 自己丈夫得了圣人的话,自己不得不请了官媒人,往那翰林学士王允的府上去求亲。自己想得好好的,想他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自家是国公门第。这婚事,王家还不得立即就感激涕零地应了嘛。 哪里能想到,那王家,那王家竟然以齐大非偶,当场就回绝了亲事。 想想自己的儿子哪哪儿都好,连这次能进宫做贵人的、王统制家的嫡长女,都赶着来求亲的。史氏是万万没想到,自家放低身段,去就附的王家女儿,居然拒绝了自家的求亲。史氏被怄得这些天,浑身上下没一处爽利的。 她与贾代善抱怨,可丈夫只会说,再去几次,方能显得诚意。甚至还把政儿,打发去王家讨教学问。 昨晚丈夫还和自己说,让自己与亲家母说说,看看他们与王允,有没有什么交情。这婚事,圣人放话了,怎么也得做到的啊。 史氏深吸气,仍笑着说:“可看老大家的这样,她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照顾好俩孩子?” 顾氏见张老夫人沉脸了,张家的大儿媳妇要说话,赶紧就笑着说:“国公夫人真心疼世子夫人,再没见过像您这样的、为儿媳考虑的好婆婆了。可我们太子爷就常常说,孩子小的时候,还是要自己的生母带,才会养的好。我们太子妃,在没管宫务的时候,为着太子爷说过这话,陈良娣的俩儿子、还有黎良媛的姑娘,都交与她们自己带着的。等皇太孙出生,太子妃又管了宫务,可就是再忙,也都得听太子爷的吩咐,太子妃得自己带着皇太孙的。最多是在孩子的身边,再多添加一些伺候的人。” 张瓒的妻子,赶紧接着顾氏的话,问小姑:“还是太子殿下考虑的周全。妹妹要不要再添加些人手?” 张氏见此,知道婆婆要抱走自己儿女的事情,已经转弯成要不要添人了。她虚弱地笑,先谢过史氏的爱护,才轻轻说:“现在这俩孩子,每人都是俩个奶娘,俩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围着伺候。要是以后忙不过来了,需要添人的时候,还是要母亲帮手。” 于是,史氏要抱孩子去荣禧堂的事情,也就这么放下了。 那俩稳婆和医女,都被请来主持洗三礼。这样的洗三礼,对于她们来说,是额外的大收入。依着规矩,给孩子洗澡的水里,投进去的金银实物,都属于她们几个的。 史氏作为主人,张老夫人作为主客,俩人都各扔了一个金镯子进去。宁国府贾敬的夫人投进去一对金锞子,一个得有一两。张家的大儿媳妇、二儿媳妇,也一人投进去一支金钗。 稳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混忘了接生时候的紧张、辛苦。奉承孩子长得好、长得俊的漂亮话,俩稳婆从头说到尾。 小姑娘因晚出生了十来天,在母体里就长得胖乎乎的。现在又稍微退了一些红肿,显出一点儿的娇美的轮廓来。洗三的水,一沾到身上,就惊天动地地哭叫起来。 围着的女眷就笑着赞这孩子哭声响亮、底气壮。 吃了洗三的宴席,顾氏又跟史氏要人,带自己去张氏的月子房,她还告诉张氏,“太子妃说了,太子爷说世子在边关,您有什么事儿,就打发人去东宫。要是太子妃办不来的事情,还有太子爷。” 张氏想起身感谢,顾氏赶紧按住她,只说等她养好,带女儿去东宫,太子妃还要见见世子的长女呢。 来参加洗三的,就只有张家和宁府。顾氏离席去看张氏,史氏也不管宁国府的人还在,就把自家看好翰林学士王允的女儿,想为次子求娶的事儿说了。 张老夫人很诧异,贾家怎么会知道,名不见经传的翰林学士王允。她吃惊也是有理由的。贾家一直是军武行列,自家闺女嫁到贾家,是丈夫不愿意女儿参加选秀,不仅怕女儿进东宫,更怕圣人留了女儿做嫔妃。才求了圣人,指婚给荣国府贾家,圣人唯一不会拒绝的人家。 可王家又怎么会进了贾家的眼呢? 张老夫人盯着史氏看,“亲家母,您要给次子求王家的女儿,这王允还是我们家老爷子,做秋闱主考官那年中的举。只是她家的女儿,您是怎么见到的?” 张老夫人对王允的女儿有印象,比自家姑娘略小一、二岁左右,总是笑眯眯的,人长得不错,挺活泼也挺聪明的。 史氏躲不过,就把圣人的意思说了。 张老夫人点头,“原来是这样啊。”要是贾家的次子,娶了这姑娘,对自己女儿朕就是件大好事的。 她转头问大儿媳妇,“你可知道,王家的女儿,有没有订亲啊?” 张瓒的妻子站起来说:“母亲,儿媳没听说过。要不,儿媳明儿就过王家问问?” “好,这事儿交给你。” 张瓒与王允是同科进士,俩家女眷常有往来。 史氏见张家婆媳这样说,心里的大事,有了着落,人也轻松起来。她直言不讳地、把王家拒亲的理由说了出来。 “王家对我们府请的官媒说,齐大非偶。想来是姑娘没订亲的。那齐大非偶,是看不上我们荣国府的托词罢了。” 张老夫人笑,这倒是王允媳妇能说出来的话。 她遂笑着和史氏说:“不仅是王家,就是我们家,您当初要打发官媒去说亲,我们也不敢高攀荣国府的。门第差的太多了。” 史氏高兴,就笑着回自己的亲家母,“您府上的老太傅,是帝师,怎能说咱两家结亲,是高攀了荣国府。您这么说,我们可不敢认的。” 两亲家越说越高兴,洗三宴席在欢快愉悦的气氛中结束。 顾氏回去东宫,太子妃笑着对她说:“奶娘去歇歇吧,晚上等太子爷回来了,再说贾家孙女的事儿吧。太子爷留话要听的。” 顾氏行礼退了下去,她心想,太子爷是真的看重荣国公世子啊。 第356章 废太子60 太子晚间,又是在和圣人用了晚膳后, 才一道回来东宫的。小乳猪已经养成了习惯, 近黄昏的时候, 就得往前面抱, 不然就哼哼唧唧地咧咧。每当太子把他抱过去,他就朝着圣人够;圣人抱过去, 又朝太子够。来来回回的。等他玩累了,就眯蒙着眼睛, 哼唧着等圣人或者太子抱着悠, 才肯去睡。 前几天, 太子曾经试过,把睡得朦朦胧胧的小乳猪, 交给奶娘抱。哪想到, 小人儿立即杀人一般地嚎啕, 哄了一刻钟,才哄好。 太子从圣人怀里接过儿子, 继续一边抱着悠,一边对圣人说:“这小人精儿, 他是分得清,是谁抱着呢。” 圣人伸手接过爱孙,小乳猪的眼睛半开半闭了一下,脸贴着圣人, 就继续眯缝着眼睛准备睡。 圣人笑咪咪地, 一只手臂把爱孙托得稳稳的, 另伸食指,轻点他肉肉的脸蛋。小乳猪立即转头,呶唇找吃的。 “这是要吃奶吗?” “不是。现在交给奶娘,一准会大哭的。”太子妃赶紧向圣人解释。 圣人可舍不得爱孙哭。 太子就去端来半茶杯的水,太子妃接过去,用小银勺,舀起羹匙尖上的那么一点儿水,一点儿一点儿地喂,喝了约莫有大半匙羹的水,小人儿闭嘴不喝了,略歪歪头,沉沉地睡着了。 太子妃笑,拿过太子手里的茶盅,示意太子接过儿子。 圣人怕惊醒才睡着的孙子,有点儿不敢松手。 “父皇,小乳猪睡着之后,就是打雷,都不带醒的。谁抱都没关系了。” 太子抱过儿子,随手交给一边侍立的奶娘。太子妃领着人,回去后殿了。 “小孩子要是能睡的沉,就能长得好。”圣人抱过爱孙满意了。 “行啦,朕回去了。你记得多给朕生几个嫡孙。” 太子咧下嘴,笑着回话,“儿臣领父皇圣谕。” 圣人高兴,笑着带人离开东宫。 太子回了后殿,太子妃和自己的奶娘正在说话。石氏见太子进来,赶紧招呼人给太子更衣。 “明允,今儿我让奶娘去了荣国府,去观看荣国公世子长女的洗三礼,奶娘还去看了张氏。” “张氏如何了?” 顾氏赶紧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太子爷,张氏的人,还勉强吧。有高院判在荣国府,也就是慢慢调养。听说得要二、三年,才能调养好。荣国公夫人看张氏身体虚弱,要把两个孩子,抱去她身边带,还引得张氏哭了一会儿。” 太子点点头。 顾氏继续说:“世子的长女,在娘肚子里养的壮实。才三天,看起来像一般的满月的孩子了。这么大的孩子,要是寤生,弄不好就会要了母子两条命。也亏了高院判,每天给针灸转胎了。” “她没去妇产院检查?” “没有。”顾氏摇头。“荣国府里备有稳婆的。就是去检查,也没什么用的。” 太子皱眉,“怎么会没用呢。去检查了,发现胎儿过大,发现的早,大人可以少吃一点儿,控制一下。而且早发现可能不是正常产,早些矫正胎位。哪里会这么凶险的。” 石氏对太子解释道:“张氏缠足,不喜好出门走动。日常也多是在家弹琴、读书等。张氏怀这女孩儿的时候,也就来过两次东宫。我记得她说过,世子的长子,生下来的时候偏瘦小。都说是她怀的时候,吃东西太娇气造成的。很可能张氏为这原因,怀这一个的时候,就吃的有些多了。” 顾氏接着说:“可不是怎么的,张氏人胖了许多呢,我都差点不敢认了。这大户人家的女子,要是生的孩子,瘦小一点的,还容易生一些。像张氏这样个子娇小、又不喜走动的,孩子稍微大点儿,难产是免不了的。” 石氏点头,认同自己奶娘的话。 “明允,要不是你督促我天天走动,还有你……” 太子摇头,石氏立即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奶娘顾氏见机,赶紧指了一事,退了出去。 “卿卿,你说张氏缠足,是怎么回事儿?” 石氏有点不好意思,后悔把张氏缠足的事情,顺口说了出来。但她看太子在等她回答呢,只好敷衍着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好多女子都缠足的。尤其是南方过来的官宦人家,甚少有女子不缠足的。” 太子有点发傻,窝勒个去的,还有缠足这事儿?不成,这事儿,得赶紧地制止了。 石氏看太子的样子,轻轻碰碰太子的手肘,“明允,在想什么?” “在想缠足的女孩子。” “啊!”石氏轻轻讶异了一声,然后就担心地抓住太子的前臂,“明允,你不会是对拿些,有三寸金莲的女子……” “想什么呢?”太子伸手指,轻刮一下石氏的鼻梁。“孤在想,缠足的那些女孩子,这一辈子,不良与行,得吃多少苦,遭受多少罪!要是孤现在有能力,不制止了这一陋俗,没准儿,几代以后,咱们徒家的女孩子,就得遭受这个罪。你说是不是?” 石氏有点跟不上,她伸手摸摸太子的额头,不发热啊! “明允,也不是所有人家的女孩子,都缠足的。” “嗯?怎么说?” “像跟随太/祖打天下,凭军功博出来的人家,女眷基本没有缠足的。北方也很少有女孩子缠足。但是南方,听说世家大族的女孩子,个个都要缠足的。殷实家境的女孩子,也都要缠足,不然找不到好人家的。”石氏担心地望着太子,“明允,你贸贸然地要废了缠足,怕是朝廷那些官员,就不会同意的。” 太子咬牙,“谁不同意,孤就给他缠足,让他试试缠足的滋味。” 太子语气里的阴狠,吓得石氏一抖,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冷峻神色的太子。 “明允,要不,你等些年?”石氏试探着问太子。 石氏话里的意思,太子听懂了。他反手握住石氏的一双柔荑。 “卿卿,别的事情可以等,这事儿,是一天都不能的。”石氏定定看着太子,满满的担心,提醒他,“明允,江南出身的官员,可比北方多啊。” “卿卿,莫担心。从小处说,孤是怜惜哪些女子;从大道理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轻毁?!这天下的万民,都是圣人的子民,谁要毁坏圣人子民的身体,先得问过圣人,是不是同意。而且这事儿,拖延一天,可能就要多一个小女孩儿,被强迫缠足;可能就要多一个女子,遭一辈子的罪。” 石氏看着目光坚定的太子,从内心深处,由衷地涌出钦佩。 ——这才是真正的、有担当的好男儿!为天下人的福祉,不惜自身利益和安危! “明允,你放心去做,我支持你。大不了,被那些江南籍贯的官员围攻;大不了,父皇为息事宁人,压制你、降低你的威信。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废了你的太子位置罢。” 石氏咬唇,下定了决心,目光坦然地凝视太子。 “卿卿,我要是败了,可是要连累你的。” “明允,要是只为了那位置,不为天下人着想,你也不是我满心仰慕的太子了。” 夫妻相拥,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在二人之间漫起。 “明允,”情/事的余韵,让石氏的脸颊,漾着醉人的羞色。她双目蕴情,眼波粼粼,幽深的眼神,似乎要勾得太子溺毙在那眸光里。 “嗯?卿卿啊,想说什么啊?” 太子慵懒地搂着石氏,半眯着眼睛,抬手抹去石氏眼眉上的汗珠。酣畅淋漓后的他,在激情过去了,满足,也略有些困倦。 太子有些迷离的眼神,低沉的声音,略略地暗哑。而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又紧搂着俯在太子胸侧的石氏。另一只手,在石氏的背部,有一搭无一搭地,抚摸着石氏汗津津的、滑腻的肌肤。石氏感受着太子心跳,一下,一下,沉稳而又有力的。这些,让石氏才慢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跳动。 石氏咬唇,决定先说正事。 “明允,你说我在八月初,办个游园会,邀请官宦人家的母女,都来御花园玩玩,如何啊?” “行啊。宫务都归你管的,你想办就办呗。要是忙不过来,我就把六福给你。再和父皇说说,把梁九或是魏九要过来,帮你忙忙。” “明允,”石氏娇嗔,这人怎么这会儿这么呆了? “怎么了?” 太子被石氏的凤眼一飞,眼光聚集到石氏的脸上。看着石氏娇俏的神情,小太子又跃跃欲试了。 …… “你?哎呀,人家和你说正事呢。”石氏越发地娇嗔起来。 “行啊,你说,两不耽误的。”太子把着石氏的腰,然后一用力,就掐着石氏的腰,把她拽到自己身上。 “呵呵,”小太子欢畅了,太子搂紧石氏,“卿卿,你说,孤听着呢。” 石氏挣脱不得,她也不想挣脱。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想不露声色地能够地把自己的想法,完整地表达出来。可遗憾的是,她支离破碎的喘息,使她的话,断断续续的。 “我想把那些,官宦人家的内眷,嗯,都请来,让她们在御花园……”石氏咬唇,觉得自己喘气都紧张了,“让她们走半天。然后,她们回家,必然要抱怨辛苦的。你再,在朝廷,提出废黜,嗯,裹脚,好不好?” 太子瞬间明了太子妃的想法,他搂紧石氏,低低地在石氏耳边说:“好!”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怨不得太子的原身,念念不忘石氏,要自己一定要给与石氏…… 第357章 废太子61 隔日,太子就与圣人, 说了自己夫妻的计划。 圣人看着平日里沉稳的太子, 难得地露出点儿激昂的模样, 不想打击他的热情, 但还是提醒他道:“本朝立国之初,太/祖就曾经下过令禁足。可几年后,因收效甚微, 江南士林又反对激烈, 不得不收回诏令。如今,重提此事,可能反对之声, 会甚于当初啊。成贤,你好好想想, 父皇真的怕你最后, 难以收场的啊。” “父皇,儿臣知您爱惜、爱护之心。可儿臣既知此事,知道有人戕害父皇的子民, 儿臣就是舍了己身, 也要废黜裹脚之陋习。” 圣人沉吟一会儿, 方道:“你既如此想, 就放手去做, 万事有父皇在后面, 给你撑着。” 太子起身, 对圣人施礼, 郑重地说:“儿臣谢父皇。定全力以赴,去完成此事” 然后他又换了一幅依赖、孺慕的神情,“儿臣就知道,父皇一定会鼎立襄助儿臣的。” 圣人担心,却不愿儿子,失了锐气,从此裹足不前。仍提点他说:“成贤,你知道那些拥护裹脚、赞赏三寸金莲的男人,是为的什么吗?” “父皇,您说。”太子露出求知的表情。 圣人神秘地一笑。“成贤,你先找出男人喜欢裹脚女人的原因,废黜裹脚的事情,才能够马到功成。” “父皇戏耍儿臣?”太子露出委屈。 “非也。好多事,揪住其根本,才能一击毙命,一招见效。你得找出太/祖的禁足令,失败的原因,然后再去做此事,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是,儿臣谢父皇教导。”太子恭敬地对圣人行礼,将一些重要的折子,先拟了自己的意见,呈给圣人,再听圣人的讲解。个别的地方,他还与圣人讨论。父子一起做事,气氛祥和,虽慢,但圣人教导儿子,看儿子理解得快,还能有自己的见解,心里也舒爽。 批过重要的折子,圣人就说:“成贤,余下这些,朕慢慢批。你去忙那事儿吧。” “是,父皇。” 太子给圣人行礼告辞。 圣人看着御案上堆积的、留给自己做的工作,摇摇头,拈起笔,一份份地、专注地看起来。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开始耸肩、摇头,左右晃晃僵硬的腰部。梁九立即过来,伸手给圣人按摩肩膀。 “老啦,”圣人满是感慨地叹息,“才这么会儿,就觉得肩膀僵硬,脖子酸痛了。” “圣人哪里是老了。”梁九赶紧笑着答道,“圣人分明是平日里,有太子替您做啦,如今自己再做,就哪里都不舒服了。” “你这老货,倒是什么都知道的清楚。”圣人心里得意,嘴上装样子啐梁九,嫌他掀了自己的底。 梁九笑笑,手上加力,按了有半柱香,才退了下去。他又给圣人换了一盏热茶,然后又恢复木雕泥塑的模样,在御案的不远处,垂头敛手地立着了。 圣人喝了几口热茶,复又拈笔,批阅折子。 其实对于女人缠足的成因,太子他心里明白的很,最初是女人好美。缠过的脚,纤细修长,跳舞美丽,就如现代女人的高跟鞋,束身衣等。但是缠足发展到扭曲,要缠出三寸金莲,这已经就不是最初的、简单的爱美了。这里夹杂了许多孱弱的男人,说不出口的私欲。 缠足的女人,首先是会不良于行的。自然她们的丈夫,就可以不费力气地、就能把女人禁锢在家里,减少、甚至杜绝了女人出门、与其他男人见面的机会;而且,在这些站都站不稳的女人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可以显示自己是强壮的了。 其次从解剖学来说,裹脚的女子,只能用足跟、足外侧着地,想站直了、或稳当地行走,必然得是外八字脚,才能取得平衡。这就要大腿外侧用力,且还要同时收紧小腹和骨盆的肌肉。从五六岁开始缠足,待十五六岁嫁人的时候,缠足的女子,其大腿及骨盆区的肌肉,会更结实有力的。 最后,就是一些男人,喜欢看那些裹足的女子,在行走间,露出如风摆柳枝的婀娜之姿了。 无论哪一种,缠足对于女人,也只是有害而无益的事情。 至于其它的,什么嗅啊、啃啊,等等,纯粹是变态狂的心理了。 太子先去御史台找张瓒。 张瓒很奇怪太子过来找自己。因太子自从大婚后,开始听政,就整日地跟着圣人,在养心殿处理正事。圣人派去东宫的佐臣,人人都无所事事。转过年来,太子还对众人说喜欢去哪儿,适合干什么,就去哪儿、干什么吧。 于是张瓒找了个适合自己去做的、专门挑剔人的御史台。 “请问太子殿下,寻臣有何事?” 张瓒仍然是板着脸,面无表情。太子私下里认为,他更适合去刑部的。 张瓒这个状元公,也曾给太子讲书。他素日里,为人严谨。太子和贾赦,都曾在他的手里栽过。所以,若是对上张瓒,二人都会先检讨自己,是不是哪里没做好。他二人,可从来不会主动去找张瓒的。 所以今日,是太子来找张瓒,就由不得张瓒不吃惊了。 “孤来寻张大人,是为了一件半私、半公之事。” “噢?”还有这样的说法?私事就是私事,公事就是公事,何来的半私、半公的说法! “太子殿下请讲。” 张瓒这人属于严肃款,不板脸就算是和蔼的人。如今面对太子虽恭谨,却也是铁面无情。太子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当差的时间,说私事,哼!不过谁叫自己是太子呢,他纵有不同意见,也得先听着。 “说是私事,一是因为恩侯去戍边前,曾委托孤和太子妃照顾张氏。另一个冲着太傅,太傅是孤的老师,孤也该照顾张氏这师妹。” 张瓒点头,提起妹妹,他脸色柔和了一点儿。 “师妹难产,虽最后化险为夷了,但孤和太子妃,想起来仍是惴惴不安。高院判去荣国府是意外。但不解开难产的根本原因,师妹日后难免不会再遇到的。” 太子的话,成功勾起张瓒的兴趣。 “太子殿下,您说舍妹的难产,是人为的?是可改变的?是以后可预防的?”张瓒可没忘记,妹妹生女的那一天一夜,差点没要了老父亲和老母亲的命,把二老急的团团转,却没一点儿法子。 “是啊。师妹难产,表面是胎儿肥胖,实际与师妹孕期吃的多,活动少,关系巨大。” 这话在理,说的也是实情。自己妹妹因长子出生的时候瘦弱,怀外甥女的时候,听说吃的是比较多。而妹妹的性子,从来就是不喜欢走动的。 “张大人莫要和孤说,师妹的性子,从来就是不喜欢走动的。你如今有儿有女,可见过活泼健壮的孩子,不喜欢走动的?师妹的不爱走动,实与她裹足有根本关系。” 张瓒立即就变了脸色,如果眼前不是太子,他就要饱以老拳了。女人的脚,怎么可以拿出来说? 太子可不管张瓒的臭脸,反正你也不敢动手的,你也打不过孤的。 他继续往下说:“张大人也读过一些医书,也知不论男人、女人,每日必得走动,不然就有久坐伤肉之虞。田间妇人,四季劳作,皆甚少发生难产。与那些妇人,怀了身子以后,仍日日走动,脱不开关系的。你若是不信,不妨去太医院,与太医求证。” 张瓒咬牙,“太子到底想说什么?” “让师妹放脚。以后每日多多走动,让身体健壮起来。师妹年方二十,大好年华,却因缠足了,而不能随心自在行走,再遇难产,可不是让老太傅伤心。” 张瓒被太子的话,击溃了素无表情的瘫痪脸。他面色急剧变化,变来变去的,内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事儿太子说的有道理。 “太子殿下,舍妹已经出嫁,这事儿……”张瓒为难,可该怎么说。要是妹夫反对呢? “让太傅夫人去说吧。” 张瓒点头,“好,臣回头让母亲去劝妹妹。” 当初妹妹缠足的时候,自己就反对过,结果母亲被那些往来的夫人,说动了心思,非说京城的贵女,都是缠足的。如果妹妹不缠足,将来嫁不到好人家。而母亲因没有缠足,常被那些缠足的夫人嘲笑,慢慢地,母亲也甚少出门了。还是最近这几年,随着父亲的官运畅通,母亲才不被人嘲笑了。 如今为了活命,反正妹夫不在家,先放了再说。什么也不如命要紧! “张大人,这是为私的一半。那为公的一半,就是天下的女子皆为人母、为姐妹、为女儿,谁舍得自己的母亲、姐妹、女儿,因缠足,不良于行,缺少走动,最后在生产的时候陷入困境呢?” 张瓒明白太子的意思了。 “太子殿下是要重下放足令?” 太子摇头。“太/祖爷那般的威望,最后都不得不收回放足令的。孤像托张大人,问问喜欢缠足的男人,缠足有什么好?” “这事儿,拜托给张大人了。凡是认为缠足好的人,可以诗赋等各种形式上奏本,孤将择其优秀者,给与奖赏。” 太子笑眯眯地接着说:“赏他与女子,同享缠足之好。不过这奖赏,张大人先莫透漏出去啊。” 张瓒的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 太子拍拍张瓒的肩膀,丝毫不觉得自己,给这典型的书生脑袋里,投进了一颗□□。他施施然地走了,留下满脑子全是风暴的张瓒张状元公。 ——这不是,这不是给人挖坑吗? 张瓒觉得,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全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第358章 废太子62 太子妃给在京的所有官宦人家下了帖子,要给公主选伴读。只要家里有五岁到十五岁的女孩子的, 所有的女孩字, 都要带进宫, 参加御花园的公主伴读选拔花会。 这样的名目, 涉及到的人,可就太多了。由礼部、吏部和内务府帮忙, 最后确定了参加花会的人数后,决定把花会分为二天举行。礼部很贴心的建议东宫, 是不是勋贵内眷一天, 文官内眷一天? 太子妃给的回答, 分两天可以,每天各半。 为此事, 石老夫人特意进宫, 和闺女建议。 “妞妞啊, 你这勋贵和文官不能各放一天吗?你哥哥嫂子都在家里说,怕勋贵出身的女孩子骄横, 清流出身的女孩子,又看不起勋贵出身的, 要是打起来了,你可就不好办了啊。” “谁敢打架,就让圣人和太子,和谁的爹说。” 这……这事儿还能这么办?石老夫人被女儿一句话噎住了。 “母亲, 吏部考核官员, 还有一条内帷严谨呢。没教好女儿, 自然就是父母亲的过错了。” 石老夫人发现自家闺女,从生了皇太孙以后,威仪日盛。连自己这当娘的,这回见亲闺女说话的劲儿,都有点儿发憷了。 石氏见母亲的表情,不好把实际目的说出来,只能好言安慰母亲。 “母亲,这事儿,是必须要这样安排的。女儿知道您是为我好,可真的不能一天勋贵,一天清流的。您放心,有圣人和太子撑着呢。女儿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勋贵内眷和文官内眷,她们就打破了头,也是丢她们自己的脸。圣人和太子,都不会怪罪女儿的。” 石老夫人见女儿这样说,也没有法子了。只问女儿,要不要把家里的孙女都带着。 “都带着。够年龄的,一个也别少了。穿轻便一些,得要好走路的。” 再多,太子妃就不能说了。她让人把小乳猪抱来,给母亲看看。 见到外孙,石老夫人的心,都要融化了。 “皇太孙长得好,像你的地方挺多的。” “是像女儿的地方多。太子常说儿子肖母,福气大。”石氏抱着儿子,逗他,“来,小乳猪,认认,这是你外祖母。叫外祖母啦。” 石老夫人嗔笑,“他这么点大,哪里会叫人呢。总要等过了生日的,那时候,会叫外祖母,也是说话早呢。” 太子妃只留了自己的奶娘,在跟前伺候。她把儿子往母亲怀里一放,“母亲,您抱抱,他跟您亲着呢。” 石老夫人小心地把外孙抱在怀里,脸上满是荣耀,“哎呀,我活着这几十年,再没想过能抱到皇太孙的。” 太子妃和顾氏都笑。 顾氏凑趣,“老夫人,奴也没想过呢。现在是日日,都要抱皇太孙呢。” “哎呦,我的乖外孙啊!什么时候,也让你娘,带你去外祖母家里走走,串串门,啊。” “母亲,这个可就得等他大了,他自己去了。” 石氏惆怅,这进宫了,想回娘家,就是没指望的事情了。 “太子对你还好?” 石老夫人觑着女儿脸色问。 “好,母亲您放心,太子对我好着呢。” “那你这是?” “母亲,女儿就是想,回家看看,怕是没指望的事儿。” “唉。”石老夫人听女儿这么说,心情也低落了。“你在宫里能好好的,就是不回家,母亲也放心。过几天,我让你嫂子们,把你侄女们都带进来,你也可以见见面的。” 石氏点头,只能这般了。 “妞妞,你也莫想不开。有那虽嫁的近的,可后来跟着夫君,天南海北去做官的,不也是成年累月的,见不到娘家人嘛。你这里,我现在还是想见,就能见到呢。就是你嫁到京里的差不多人家,母亲还能想看你了,就登门不成?!” 石氏笑,也是的,宫里没皇后,自己掌着宫务,真的是比嫁去京里的寻常人家,更自在的呢。 石氏在东宫,和探望她的石老夫人,抱着小乳猪言笑晏晏。而御史台的张瓒,已经愁的嘴角起泡,上火上的,喉咙都红肿了。 张瓒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办。他虽性子严肃,却不是迂腐的人。从太子和他说了缠足会限制女子行动等,他回家就和母亲说了此事。 张老夫人听明白了,后悔不迭,哭着说是自己害了女儿。她当场表态,明儿就投帖子去荣国府,去告诉女儿放脚。 等长子走了以后,张老夫人又哭了半晚上。等张英回房,见老伴哭的两眼红肿,禁不住就问。 “这是怎么啦?是闺女那又出了什么事儿啦?” 除了女儿那里,家里的大儿子、大儿媳妇,就是二儿子俩夫妻也是准成人,家里就没有能惹老妻伤心的人。 “相爷,当年我让贞儿裹脚,现在看是大错特错了。” 张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太子和瓒儿说那样的话,是为咱们女儿好,我这当娘的,明儿就去荣国府,去给姑娘放脚。” “嗯,去吧。” 张英一贯只管儿子的读书,其他的家事,他全交给妻子打理。至于女儿,更是完全放手给妻子。他对女人裹脚,持反对的态度。好好的天足,能自在行走,偏要硬拗成尖尖翘翘的样子,才算美?! 没见谁耳朵大了一点儿,就削掉一块儿的。 张瓒解决了,让母亲给妹妹放脚的事情。可太子交给他的事情,却是完全没头没绪的,无从下手。 不办?行不行?肯定是不行的。 太子敢来找他,就是圣人准了的。他憋得团团转,憋得自己上火了三天,也没想出法子来。 张英看从小就特有主意、一向稳重的长子,如今那找不到出路的艰难样子,忍了三四天,终于忍不住了,把张瓒叫去书房。 “瓒儿,说说是什么事儿吧,让你难为成这样。” “父亲,太子前几天找儿子,让儿子问问喜欢缠足的男人,缠足有什么好?还有,凡是认为缠足好的人,可以诗、赋等各种形式上奏本。太子将择其优秀者,给与奖赏。” 张英皱眉,给奖赏?他可是从老妻那里,听说过了,女儿放足,是太子的主意的。 “说吧,还有什么?” 张瓒苦着脸,艰难地对父亲说:“太子他说、他说,奖赏是赏诗赋写的好的,与女子,同享缠足之好处。还让儿子不得说出去。” 张英大笑,张瓒愣愣地看着父亲。他很快发现,父亲是真的笑了,是那种从心里往外笑出来的大笑,是真正的高兴。 “父亲?您还笑?!太子这明明是要挖坑,陷害人啊!您……” 老父亲高兴,张瓒也不想扫了父亲的兴致。等父亲笑够了、笑完了,才谨慎地问。 “瓒儿啊,为父教导太子和恩侯多年。他俩小的时候,为父认为他俩心思纯净,是赤子之心。可这几年,为父是日夜发愁啊。这样心思纯净的人,以后可是没法登基做圣人的;这么纯粹的人,也是没法对付朝臣中,那些老奸巨猾之辈的。幸好太子大婚晚了几年,让他在朝堂上观了几年政。如今看来,太子不再是原来那个纯净心思的尺子啦。好,好,好!” 张英连赞三声好。 “瓒儿,那位置,非得有谋略,才能坐得的。可哪些帝王心术,只能圣人教。为父这个太傅,要是教导太子多长些心机,万一太子用到圣人头上了,为父一人,死不足惜,就是怕连累到全家人啊。” 张瓒默默听着。 “瓒儿,你的性子去御史台,是不错。可为父还以为,你会选择去翰林院呢。” “父亲,儿子想做点实事。” “我明白,明白的。户部是做实事,工部也是做实事,还有刑部,你咋不去呢?” “太子还说儿子该去刑部呢” “太子发话了,那你就准备去刑部吧。先把御史台呆明白了,以后去刑部。” “是,儿子明白。” 张瓒知道,太子那话就是要他去刑部的。 “那太子交与你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张英捋着长须问儿子。 “父亲,儿子想不出来。”张瓒向父亲求助。 “你去礼部还有翰林院、国子监,这几个地方,征求太子要的诗赋。然后偷偷把太子让你妹妹放足的事情,透露出去。” “父亲,这涉及了妹妹声誉的事儿。” 张英恨铁不成钢,敲了儿子一记。“时间,你要掌握好透露的时间。太子妃请所有的、官宦人家的内眷进宫,你再把你妹妹的事情,连到一块想想。” 张瓒须臾抬头,“父亲,太子夫妻要拿那些女眷做文章?” “对。勋贵出身的姑娘,基本是不缠足的。世家出身的姑娘,基本都缠足。可惜咱们家,没有适龄的姑娘,不然就可以让她们进宫,一探端倪了。” 张瓒的女儿还不到五岁,没有入宫的资格。所以,这次张家女眷,不必进宫。 “父亲,儿子明白了。” “明白就好了。太子交代下来的事情,你要好好去做。为父致仕的事儿,也就在这几年了。你入了太子的眼,等你冲的上去了,为父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张英疲惫地闭目抚额,儿子虽是状元,到底是读书花的功夫太多,不如老二张钰灵活啊。罢了,老大要是灵活了,也考不成状元的。 第359章 废太子63 太子妃的花会办的独特,持请柬的外命妇, 带着自家所有的适龄女孩儿, 进宫后, 先去给太后请安。人都到齐整了, 太后说去御花园赏花。 八月初的时候,天气少了夏日的炎热,当季的桂花, 已经飘香。而另外的一些当季鲜花, 像月季、百日菊、玉簪花、大牵牛花、石蒜、葱兰等,正是开得绚烂的时候。 太后在前面领头走,太子妃和成嫔, 一左一右地,虚扶着太后, 后面就是凑热闹的太妃和外命妇的长队。再后面, 那些跟着母亲进宫的姑娘,就被拿着签子的慈宁宫和东宫侍女,分成了两队。一队是勋贵出身的, 一队是清流出身的。然后按二岁的年龄差, 分成几个级别。最后按个子和年龄, 编成俩人一组, 先去慈宁宫的花园。俩人合伙摘一朵、她俩共同认为的、最漂亮、最适合送给太后等人簪发的花;再合伙做一首有关该花的诗词, 联袂送去御花园。由太后和所有的命妇一起赏评, 优秀者有奖励。 留在慈宁宫宁宫排队的这些姑娘们, 虽然没人敢出头炸翅, 可慈宁宫和东宫的宫女,就辛苦了。勋贵的和清流的,不用分,天然的泾渭分明,就是两堆。 可按年龄差、分级别,就忙了好一阵子了。小姑娘扯着姐姐的衣袖,不愿意离开姐姐。而那些当姐姐的,估计也是给母亲叮嘱过,要好好照顾妹妹。还是太后慈宁宫的管事姑姑出面,才顺利地把牵手的姐姐、妹妹们分开。 最后,勋贵和清流的姑娘们搭伙的时候,好险没当场就打起来。勋贵瞧不起清流中一些缠足的女孩子,不想和缠足的女孩子搭伴。而清流中那些没缠足的女孩子,不仅被同类清流出身的排挤,还被勋贵出身的女孩认为是暴发户。 熙熙攘攘地闹了好一阵子,直到东宫的萧嬷嬷,让人拿笔去记,那些不服从安排的姑娘,都是谁家的,父兄的身份、职位,才让那些勋贵出身的女孩子安静下来,别别扭扭地和满脸不屑的、清流出身的女孩子,俩俩搭伴,去慈宁宫的花园选花。 跟着太后走的外命妇,等到御花园了,她们才发现,整个御花园虽然大,备下的、能坐的位置,少的可怜。只有与太后年龄仿佛的,才会得了太后的恩赐,能有个位置坐。嗯,太子妃和成嫔特殊一点儿,其他人嘛,站着赏花——等小姑娘们回来了。 太后笑眯眯地和陪她坐着的、那些带孙女进宫的老太太们聊天。无非是今天见到这么多漂亮小姑娘,真是开心,高兴。 太子妃就把今儿要分组的事儿,和在场的诰命夫人们说了。 “公主的伴读,是要选文武官员出身的姑娘各一位,也就是勋贵家庭出身的姑娘,还有父兄是科举出身的姑娘各一。哪一组配合的最好,哪一组就最优希望。” 去做公主的伴读,对所有的女孩来说,是最能提升自己在娘家的价值、在婆家的身份、获得父祖关注的美差。甚至比男孩子,去做皇子伴读还抢手。做皇子的伴读,还有一个替皇子挨打的差事。可做公主伴读的女孩子,在谈婚论嫁的时候,是会因为在宫里受过教导,成为大门大户选冢妇的热门。 既往公主的伴读,都是在宗室里选择,这次太子妃给了所有的、仕宦人家的姑娘,一个争取伴读的机会。而且选择的标准,还是看与搭伴的、勋贵出身的女孩,相处的好不好。那些平日里,与任何人都相处融洽的姑娘,她们的祖母、母亲,都信心满满。而那些自家的姑娘,平日里性子娇纵,惯于争强掐尖的,她们长辈开始担心,千万不要打起来了。 可不管在御花园的女人们都怎么想,太后却在一边看着热闹,不嫌弃台子高地火上浇油。 “都说从五岁时候的行事模样,能看出一辈子到老的。今儿,京里的小姑娘,可来了一半了。等过几年,老三、老四、老五大了,就可以从这些小姑娘里选王妃了。太子妃可要帮着,好好地掌眼。” 太后说完了前面那一串,不管周围看着她的人,是怎么地惊诧。她依旧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还叮嘱太子妃记好了人名,别错过了好姑娘。有那想着以后,要把女儿嫁到皇家的,看向太子妃的目光,就炽热了起来。宫里无皇后,德妃、贤妃被禁足的原因,该知道的,早都知道。不管三皇子和五皇子,怎么欺负了四皇子,十岁的孩子,难道教导教导,还能教导不过来吗?!至于那些家里有得宠姨娘的,做主母的人,还不就看着得宠姨娘生的庶子,欺负其他庶子吗?只要不太过分,不欺负到嫡出的头上,做主母的,才赖得去管呢。 也就是圣人认真了罢。 等了小半个时辰,开始有小姑娘回来。先回来的那几对小姑娘,基本都是父祖的勋位不高、或官职不显的。大多数的贵夫人,对这样出身的女孩子,并不甚在意。 只有太子妃,却把这几对小姑娘叫到跟前,不仅问了出身,还问了平时的喜好,然后又问几个人,俩俩一组搭伴,是否有拌嘴、吵架等。 问得几个小姑娘,都羞红了脸,都笑着回答说没有。太子妃笑着让秋菊,给每组小姑娘一人拿一对新制的珠花儿戴。还让身边人,按先后回来的次序,记好她们的名字及父祖出身,才让她们到一边去写诗。 回来的小姑娘,逐渐多了起来了,太子妃也不再一一叫到跟前问。见太子妃这般行事,那些贵妇人们,有惦记嫁女进皇家、而自己闺女还未回来的,就不由地着急起来。 等了快一个时辰,先回来的已经写好诗,太后和几位做评判的太妃、老王妃,已经将交上来的诗,基本定了前几名了,萧嬷嬷才过来和太子妃禀报。 “娘娘,能走过来的,都回来了。剩的几位姑娘,留了人陪着,歇歇也就能过来了。” 太子妃点头,太后听说还有走不回来,就问萧嬷嬷。 “是孩子太小,走不动了吗?” 萧嬷嬷对太后一拜,然后才回答说:“那几个小女孩儿,都是才缠足的。还有二个姑娘,是把脚裹的太小了,走不了这么远。” 太后“哎呀”一声,心疼地说:“这可怜见的,快找几个人背过来吧。问问都是谁家的孩子,还是把脚放了好。” 萧嬷嬷应了,带人去接那几个女孩子。 荣国公夫人史氏也带着女儿贾敏,参加了这次的赏花会。她早得了丈夫的话,与其谋划女儿把嫁入皇家,还不如为嫡长孙女,筹谋太孙妃的位置。因此对女儿与人搭伴,不前不后地回来,没得了太子妃的问话,她也不心急。 如今听了太后这么说,就笑着接话道:“太后娘娘说的是,好好的一双脚,缠成那个样子,美在哪儿了。孩子现在遭罪是小的,以后等有了身子了,更走不动了。这人要是几个月不走动,到生的时候,就没了力气。十有**,是要难产的。我那大儿媳妇,就是这样的。太后娘娘,还好叫您知道呢,我那亲家母,张太傅夫人,就和您想的是一样。她前几日,特意过去荣国府,自己亲自给女儿放了脚。还和我说呢,就不该给女儿裹脚,啥也没命重要。” 太后念佛,太后身边坐着的人,以勋贵出身的公爵夫人为多,都是没有缠足。见状就纷纷说,这缠足就是不应该的事情。 站在一边许久的那些夫人们,里面就有不少缠足的。有那聪明一点儿的,从早晨走来走去,到了御花园,连座位都没一个,罚站了半上午。再看搭伴回来的前几对女孩子,都是天足,就和周围聊天的夫人,说起来。 “今儿不是要罚罚,我们这些缠足的人吧?” 太子妃练了一年多的内力,小有成就,听了这话,就派春杏把人请过来。一问,原来是礼部范主事的夫人。大约三十多岁,长的娇小玲珑。因站得久了,不免摇摇晃晃的。 “范夫人,你怎么会认为,今天是要罚缠足的人?” 范夫人咔吧嘴,说不出来话。她心里叫苦,这话可怎么答,说不是?让人走了这么远,然后连个位置,也不给坐。说不是,也太违心了一点儿。 好在太子妃,也没想难为她,故也没追着她问。反而另问了她一个问题,“范夫人,不如你给大家说说,缠足有什么好处吧?” 范夫人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这么多人看着呢,太子妃连问她两个问题,她都不回答,说她见了皇家的人就孬了,还是好事儿;要是太子妃认为自己是不想回答她,那可就是给丈夫埋祸了。 她弯腰对太后、太子妃做了福礼,竟真的是未语泪先流了。 范夫人抽出帕子,搽拭一下眼角,略带哽咽说:“妾身失礼了,还请太后娘娘、太子妃娘娘恕罪。这缠足,哪里有什么好处。妾身五六岁的时候,祖母和母亲要给妾身裹脚,哭也哭了,求也求了,还是得裹。这三十年,吃足了缠足的苦头。真是应了那话:小脚一双,眼泪一缸啊。” 太子妃就说:“既没好处,你为何不放了呢?” 范夫人脸红了,“这哪是妾身能做主的事儿!” 太子妃让春杏,在自己身边,给范夫人安了凳子,让范夫人坐下,好好歇歇。 然后她对太后说:“皇祖母,这裹脚既没有什么好处,不如您就下懿旨,废黜缠足吧。” 这些勋贵夫人,因为没有裹脚,不知被清流世家出身的女人,明里暗里嘲笑了多少次。见太子妃这样提议,纷纷向太后说——下懿旨,废黜缠足。 太后早知道太子夫妻的打算,她笑眯眯地按太子妃给的剧本演。 “我们没缠足的,都说不缠足好。在场的诰命夫人,缠足的可有不少。缠足有什么好处,谁给大家说说?” 第360章 废太子64 太后这样的话说出来后,知晓当年太/祖下过放足令旧事的人, 就忍不住神色凛然 。太/祖那么高的威望, 挟着立国之威, 几年后都不得不收回诏令, 太后如今这是要做什么? 周围只有鸟雀在婉转鸣唱,微风温柔地拂过树叶, 拂过花朵,拂过这几百个、老老少少的、女子的发丝, 然后不曾留下一丝痕迹地离开了。 太后有些着急了, 自己说完了话, 没人打岔,恁尴尬了。她看看太子妃, 太子妃向她笑笑, 对她鼓励地点点头。 太后想起太子妃先前的话, 强撑着精神头,对身边的嬷嬷说:“你过去, 把站在那株金桂树下的、那几位夫人请过来。请她们几个来讲讲。” 那嬷嬷立即去请人。 太后点着人过去讲话,谁敢不过去?!几位诰命夫人, 这半日熬下来,已经站得双,脚,疼痛得难挨。每走一步, 像踩在了刀子上一样。这时候, 边上过来一个小女孩, 伸手扶住走在最后的那位夫人。 “谢谢。”那夫人低声致谢,把身子的重量,压过去一点儿,顿时觉得轻松不少。“谢谢你了,快回去吧。” 小姑娘又扶着她,走到离太后只有十几步了,冲她笑笑,松手退了回去。 太子妃注意到这是个天足的小姑娘,她示意春杏过去问问,那是谁家的孩子,看起来俩人不认识。 几个人走到太后跟前,按礼只需一福就可以,走在前面的那位夫人,却不管泥地,直接跪了下来。后面的几位,也都跟着跪了下来。然后几个人的脸上,都显出了轻松、如释重负的表情。 “给太后娘娘请安,妾身是刑部杨侍郎的妻子。” “给太后娘娘请安,妾身是刑部王侍郎的妻子。” 几位夫人居然都是刑部官员的内眷。 太后就笑着说:“快起来说话吧,哪里需要行这样的礼。” 杨侍郎的夫人,四十出头的模样,看着就是个爽快的个性。 她先开口说道:“回太后娘娘,妾身这跪着,反倒比站着还轻松了一点儿。”她接着又一笑,继续说道:“妾身是六岁左右缠足,略大些知道不缠足,就不能嫁到好人家。而今我的夫君做了刑部侍郎,应该是妾身从缠足里,得到的好处吧。” 太子妃让人,把她们几位都扶了起来。回头和太后对望一眼,太后拍拍手,太子妃吩咐人去拿凳子来。 一会儿,一串的内侍们,像变戏法一样,把一些条凳,送到松散站在太后身前的诰命夫人跟前。 太子妃等大家都坐下来了,才站起来,慢慢说道:“今儿个请诸位带女孩子过来,未曾料到有这么多位夫人是缠足的。四位公主都需要伴读,一共是要选八个姑娘,以后五公主、六公主,还有东宫的郡主大起来,也都要再选伴读。皇子选正妻,因太/祖的缘故,未曾选过有缠足的女孩子。所以,公主的伴读,也只能选不缠足的女孩子。” 下面就有一些女孩子,发出压抑的惊叹来。 太子妃扫了那些女孩子一眼,接着说:“如今太后想问问诸位夫人,缠足有什么?是对本人的。至于杨侍郎夫人才说的,夫君做了侍郎,是你缠足的得到的最大好处,是不是可以理解因为你缠足了,夫君就做到侍郎了?” 杨夫人站起来略略一福,“回太子妃娘娘,我夫君做侍郎,是圣人看重他的本事。与我缠足与否,可没关系。天下缠足的女子多了呢,哪儿缠足了,夫君就会做侍郎的美事儿。” “那你为何还继续缠足呢?” 杨夫人尴尬一笑,斩钉截铁地说:“要是太后娘娘有懿旨,妾身就立即放了。” 杨夫人想的通透,什么选公主伴读,怕是太后和太子妃要给大家放足,唯恐自己这些人反对。才招了这么些人进宫,给像自己这样缠足的人,先吃点苦头,再看谁能说出缠足的好儿来。自己孙子都进学了,上面又没有婆婆压制着,就是放脚了,夫君也不会为这事儿休了自己。如何不在太后、太子妃跟前卖个好呢!而且,早都听说现在的太后,可是唯圣人之马首为瞻,那么这放足就代表圣人的意思了?!自家夫君代理了这么久的刑部尚书的事儿,要是能前进一步,这脚放了,可是太值了! 太子妃笑着问:“那你的儿媳妇、孙女,可要继续缠足?” “放了,都放。我自己都遭够了缠足的罪了,何必再要晚辈,也受这个罪。要是有太后娘娘的懿旨,我定会第一个放足,这也是奉旨行事了。” “那你选媳妇,可要一定在缠足的女孩中选?” “回太子妃娘娘,自然不会的。起码,得是放了脚的。” 太子妃点点头,对杨侍郎夫人笑笑。 “杨夫人,我可记住你的话了。” 杨夫人笑笑,太子妃示意她坐下。 “你们中间,若是有谁觉得缠足有好处,现在可要赶紧说出来。莫等太后下了懿旨了,却不肯放足。抗旨不尊,可是要牵连到自己夫君的前程了。” 死一般的沉寂,没人出头表态。 太子妃等了一会儿,见无人说话,就对太后说:“皇祖母,今儿进宫来的人,都是按着册子进来的呢。您这会儿下了放足的懿旨,可是人人都同意了的。” 太后笑笑,“好吧,今儿的事儿,就先这样了。在场的缠足的人,回去就都放了吧,等下个月,得空了,都再来慈宁宫坐坐吧。” 谁都明白,太后让下个月进宫来的意思。 杨夫人第一个站起来,往太后拜倒,“太后娘娘,妾身谨遵懿旨。” 然后是其它缠足的人,陆续站起来,向太后拜倒,说着谨遵懿旨的话。 太子妃微笑着,让人扶了杨夫人起来。 “杨夫人,要是有人因放足遇到麻烦,你可要记得报到东宫来。” 杨夫人心里的石头落地,她立即回答道:“娘娘放心,妾身知道了,一定会报给您知晓。” 这事儿一定是圣人和太子要做的。好,自家与东宫,算是有了搭话的事情了。 第二天的事情,与第一天相差不多。 张瓒自己觉得是鬼鬼祟祟地去翰林院了。可他这个人,在翰林院呆了十几年了,太多人认识他了。与他打招呼的人,问他来做什么。他都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来寻些香艳的诗词,诸如“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或是“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之类的。 张瓒这话惊呆了翰林院所有的、那些认识他的人,以及听说过张状元大名的庶吉士。 一个从来都一本正经的人,突然寻觅起描写三寸金莲的艳诗,没有比这更让人震悚的事情吗? 一堆人围着张瓒,就说了起来。 这个说:“这种诗词当推东坡居士的《菩萨蛮》,其后之诗词,抵不过那‘须从掌上看’。” 那个说:“细细圆圆,地下得琼钩。窄窄弓弓,手中弄初月。也是难得的精妙句子。” 还有人大段地背诵:“侍儿解带罗袜松,玉纤微露生春红。翩翩白练半舒卷,笋箨初抽弓样软,三尺轻云入手温,一弯新月凌波浅。象床舞罢娇无力,雁沙踏破参差迹。金莲窄小不堪行,倦倚东风玉阶立。” 平时里多是寂静的翰林院,一下子变得喧嚣起来。不仅围着张瓒的那伙子人,在念这些备受推崇的诗句。就是其他人,也三五成群地吟哦起来,什么“罗袜无遮弓鞋小”来。 翰林院的现任掌院张玉书,听人来报,翰林院现已经变成香艳诗词的吟哦场馆,领头的就是由翰林院出去、做了御史的张瓒。气得张玉书,吩咐人赶紧叫他进来。他二人同姓,彼此却并无亲戚关系。但他一向看好为人端正,治学严谨的状元郎的。 他把张瓒叫到自己的公房,皱着眉头问他,“ 矩臣,你这是要做什么?” 张瓒向他行礼,对这位一直欣赏自己、培养自己的前上司,他莫名地就有些心虚。 “掌院大人,前日太后的懿旨,您可知晓?” 张玉书掌院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你说的可是有关放足的懿旨?” “是。” “那你寻那些诗词作甚?老夫不信你脑子里,那样的东西,没装了百八十首的,你也能立刻写出来十首八首的。” “我怎么会去写那些。”张瓒连连摇头。“不要古人写的。要当朝当代的今人诗词,或是歌赋也可。” “你想做什么?” 张玉书怀疑地盯着眼前、自己曾经最欣赏的年轻才子。“你不是要和宫中顶牛吧?虽你父亲是太傅,可你想想吴尚书,说致仕就致仕了。你还是谨慎小心,莫连累了你父亲才好。” 张瓒赶紧起身行礼,向张玉书致谢。 “下官非是胆大妄为,实是必得做此事。”张玉书板脸,“矩臣,你要是不说实话,你今儿个的行为,别说你是御史,就是御史中丞,也会脱层皮。” “唉,”张瓒叹气。“不瞒大人,是太子要寻出今人中的、这类诗词歌赋写的最好的人,问问他们缠足的好,是好在哪里?” “你要教歪太子吗?” 张玉书气得双眼圆睁,声音都发抖了。 “别,别,张大人您莫生气。不是您想的那样。”张瓒积极慢慢解释,教坏太子这事儿,可不敢挂上一点儿边的。 “大人,是圣人和太子要推放足。原因是女人不良于行,平日里尚且无妨。但到双身子时,若走动少,就免不了到生产的时候无力,而致难产。放足,实是为了救人性命。” 张玉书沉吟一会儿,“可你这么做,有何用?” 张瓒被逼得无法,闭眼说道:“太子要令赞誉缠足之人,共享缠足之好。” 第361章 废太子65 张瓒说这话的时候,屋里还有别人。他在自己的话出口后, 立即露出难掩的羞愧表情。他有些失措, 匆忙站起来, 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自持。 “掌院大人, 下官,嗯,下官还要去国子监。嗯, 还得去礼部。” “去吧, 去吧。” 张玉书无奈地摆手。唉!这都是什么事啊。日子过的好好的,太子怎么突然就和女人的脚,过不去了呢?!缠足、放足什么的, 都是女人的事情,好不好?!好好的当朝太子, 怎么就不多多地、去考虑国家的大事情?!枉自己还在去年兴修水力、根治黄河的时候, 力挺太子啊。 这分明还是大事小情,没有完全分开的孩子。哼!有待历练。 当然了,张玉书作为太子的师傅, 也为他讲学十年, 私下里是有资格, 说说太子有待历练的话。 但张玉书想想, 又开始发愁。要是太子真的拿到了那些个艳诗, 那些被太子下令同享裹脚之“好”了的读书人, 受了侮辱, 不知道是不是得有投缳、服毒的。 不行, 自己得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当朝储君的威严不容侵犯!那么,就得是没人去写那些歌颂缠足“好”的诗词歌赋了。 对,就这么做。他瞬间拿定了主意。 他想了这好一会儿的时间,等自己拿定主意了,再看着屋里,都呆若木鸡的几位同仁,装作无奈地告诫他们。他说道:“这次太后颁懿旨放足,不同于太/祖早年的诏令。那诏令,所有人都不去做,自然而然就成为废纸了。而今太后懿旨,是令仕宦人家的内眷放足,想来官眷没有什么人,会敢出头违抗懿旨的。太子是孝顺的储君,他要针对的,是敢和太后懿旨对着来的、在仕的个人。你们,谁也不要掺和进去,去写这类诗词歌赋。若以前有的,翻找出来,都烧了底稿吧。” 他说完这段话,看着屋里没缓过神来的同仁,厉声喝道:“难道你们想和妇人一样缠足?” 几个人被他厉声喝问吓醒,连连表态不想,然后慌张失措地夺门而出,去处理自己往日的诗稿文字了。 没多一会儿,张玉书和张瓒的谈话,还有掌院大人的态度,就传遍了翰林院,以万分诡异的速度,很快就传遍朝廷的各个角落。 张英回到家,绷着脸径直去后宅。这个时辰,长子等人一定是在夫人房里,准备一起用晚膳的。 见他神色匆匆地回来,儿孙都站起来问安,张老夫人也站起来和他招呼,“都等你吃晚饭呢。” 然后让丫鬟打水,服侍他洗手更衣。 等张英更衣出来,才注意到屋子里好像少了人。他凝神一看,缺少的是大儿媳妇、二儿媳妇。 “媳妇们呢?”张英问夫人。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都在放足,这阵子就不过来吃饭了。” 张英一个愣神,他居然从来不知道自家的二个儿媳妇,也都缠足了。 “嗯,那就用膳吧。”他点点头,居中就坐。 老夫妻俩,仨儿子,俩孙子,一孙女,一起吃饭。可张英不怎么地,就觉得别扭,快吃完了,他才想明白,是因为饭桌上多了俩大儿子。这俩个已经成婚的儿子,平日里,是不与自己一道吃饭的。 搁下碗,他叫上俩大儿子张瓒、张珏,随自己一道,往书房去。 “矩臣,你说说翰林院的事儿。”张英的声音,平平淡淡,不喜不怒。 “父亲,”张瓒入仕十几年了,作为长子,他少时聪慧,学习努力,老成持重,一直是弟弟妹妹的楷模。且他又早早地中了状元,在翰林院、东宫的所作所为,也可圈可点。故他在父亲跟前,一向是很有说话的地位的。 “父亲,儿子反复思量,觉得太子殿下的提议,赏那些用诗词歌赋赞美缠足的男人,嗯,是把缠足这事儿写成是好事的男子,与女子同享缠足的好处。这个,儿臣觉得有违光明正大行事的道理。” 张瓒停停,等父亲和二弟张钰,消化自己才说的话。 “父亲,儿子如今把这话先放出去了,虽违背了太子的嘱咐。但也让那些说缠足好、不能放足的人,心有余悸,尤其是礼部、翰林院、国子监这三处。如果无在仕文人出头,去吟诗作赋,去讴歌缠足的好处,那些乡野之民,终究成不了大事。先随他们自在吧。” 张瓒看着沉默不语的老父亲,还有俩眼珠在滴溜转的二弟,他又憋了一会儿,才再开口。 “父亲,儿子认为:太子殿下行事,必须得是光明正大的君子之道,才能服膺朝臣,使民众衷心信服,真诚信奉。父亲,儿子已经上本,建议圣人、太子,凡为官出仕者,其家族不得有缠足之人。已缠足者,必须放足。上行下效,这缠足之事,可缓缓终结了。” “至于太子所说的‘赏其与妇人,共享缠足之好’的话,儿子决定自己认了这话,储君不能有瑕。是儿子自己为成事,伪托那是太子所言。” 张英瞪大眼睛,看着儿子。他自己做事做人,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从不肯偏执鲁莽,必得立身依礼而后方行。而今长子这般作为,他是在拿自己的人品、前程,做赌注啊。 “矩臣,此事若不成,你的仕途,可就全毁了啊。就是此事达成,你这‘矫诏’的‘恶名’,可也要背负一生了。” “父亲,儿子赌——圣人除了太子,再无可传位之皇子;儿子赌——太子必将说此话,乃他戏言。” “矩臣……” 张英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前几天是自己喜爱的女儿,命悬一线;然后是太子,既往赤子之心的学生黑化;今天则是自己一直倚重的长子,不顾一切地豪赌。 “你什么时候上的折子?”张英心怀期冀,希望能拦截了。 “儿子去翰林院之前。” 一盆冰水从头泼下,把张英浇了个透心凉。 “罢了,你如今翅膀硬了。” 张英萎顿在椅子上,瞬间老了,不见张相张太傅的神彩了。 “父亲,”张瓒起身,撩衣跪倒在父亲膝前。“父亲,您莫伤感,是儿子不好。儿子令您失望了。” 张英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长子。自己三十岁了,才得此子。那时的欢欣,尤历历在目。他拍拍儿子的肩膀,“起来吧,为父不如你啊。为父做事,一向前瞻后顾;与人交往,也秉承君子之交淡如水;从来没有过你这样,孤注一掷的勇气;也没有你这样,想博从龙之功的际遇。太子殿下选了你,你也选了太子殿下。你既做了,就跟着太子好好做吧。以后我们父子在朝,只是同僚。你可明白?” “儿子明白。” “好了,你起来吧。” 张瓒给父亲磕了一个头,默默站了起来,退回原来的椅子前,他并没有就坐,望着头发花白的父亲,愧疚之情,哽得他说不出来话。 张英心里明白,长子已经有了选择了,他不再理会长子,转而对次子说: “衡臣,这科的秋闱,是为父错估了时机,不允你参加考试。三年后,为父期望你能连中三元。你明白吗?” 张珏起身,上前一步,双手揖礼,躬身应道:“父亲,儿子明白。” 张英点头,让俩儿子回去自己的院子。 张瓒回了自己的院子,见长子正带着妹妹在院子里玩耍。 “爹爹”,俩个孩子都扑过来。 “乖,”张瓒弯腰,把女儿抱起来。低头问十岁的儿子。 “昭儿,今天的功课,完成了吗?” “完成了。二叔已经看过了。爹爹,娘亲脚疼,要安静地躺着,不想妹妹吵闹,让儿子带妹妹在院子里玩。” “嗯,你好好带妹妹玩。一会儿早点跟奶娘睡觉,好不好?”张瓒吩咐了儿子,再哄女儿。 小女儿娇娇地应了。 “爹爹去看看你们娘亲。” 张瓒把女儿放下来,嘱咐她听哥哥的话。然后进房间,去看妻子。 床帷已经落下来了,只留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屋子里的一切,都处在半明半暗之中了。浓烈的药草气息,充塞了房间,也向着张瓒扑过来,瞬间把他裹挟了起来。 张瓒走到床前,在床帷前立了一会儿,听着里面有些沉重的呼吸,他知道妻子还没有睡着。 “娘子,你用了晚饭吗?” 等了一会儿,帐子里传出闷闷的、咬着牙的回答,“没有,不想吃。” 夫妻二人结縭十几载,感情甚笃。 “兰英,你还好吧?”张瓒担心地问。 须臾,帐子里传来呜呜咽咽的压抑哭声。 张瓒听得心揪揪地疼,他猛上前一步,划开床帷,“兰英。” 床里的妻子,立即用双手捂脸,“你出去,你别看我,你去书房睡。” “兰英,”张瓒看着哭得哽咽,却极力想不出声的妻子,“兰英,丫鬟抱不动你,夜里还是,还是为夫照顾你才好。” 张瓒没得到妻子的回答,他看清妻子的嘴唇已经干裂,叹口气,端了水过来。 “来,兰英,先喝点水。这也不是一天二天能好的。你不吃不喝的,再病了,怎么得了。来,先喝点水。” 张瓒扶起妻子,哄着,劝着,喂了半杯水进去。 “很疼吗?” “嗯。郎中使医女,把脚趾都掰开了,用板子带子重新固定了。” 张瓒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要掰断骨头再重新长吗?他更心疼了。 “要不先不放了?” “不。” 张瓒看妻子咬牙切齿地发狠。 “如今好容易得了太后懿旨,不借机放了,以后怕没机会了。” 张瓒拿布巾给妻子搽汗,已经入秋了,还这样大汗淋漓的。他伸手摸摸妻子的里衣,已经被汗湿透了。 “把衣服换了吧,免得生病。” “我不要丫鬟、婆子,看到我这模样。” “好,我来帮你换。” 第362章 废太子66 圣人在看张瓒递上来的折子。张瓒作为一个五品的御史,是有权直接上奏章给圣人。他拈着张瓒的奏章, 反反复复看了几次, 笑了起来。 这张瓒, 平时看着是个耿介无比的, 这时候倒是脑子灵活,知道替太子扛了。唔, 不错!比他老子强,那个片叶不沾身的老滑头。“成贤, 张瓒的折子, 你怎么想?” “父皇, 儿臣没想到他能上这样的折子,他也恁较真了。那什么与妇人同享缠足之好, 不过就是儿臣的一句戏语。唉!” 太子摇头。 圣人笑, 他猜测自己的儿子, 就是在利用张瓒的性子,故意去他面前那么说的。好儿子, 就该这么做。 “现在张瓒出来认了这话,也不错。” “父皇, 儿臣说的,怎么好让张大人认?” “成贤,你也可以说是你说的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百年后, 谁知哪为真、哪为假。到时候, 这也是一段君臣佳话。” “父皇,那……是不是现在,对张大人不太好啊。” “无妨,他这样性子的人,磨搓不倒,以后你才好用。事到如今,他继续留在御史台,好过去其它地方,被人使绊子了。” “父皇说的是。若是张大人不能留在御史台,倒是有些可惜呢。这么个挑不出啥错误的人。” 圣人笑,他就爱看儿子这懂事的模样。 “父皇,儿臣去找他做事的时候,实在没想到,他能把那话说出去。儿臣还告诉他别漏了口风。那些把太/祖的话,不当回事儿的蛮人后裔,就该让他们尝尝缠足的滋味。什么才是‘并立双跌困’,不然那些人不知道别人所遭受的苦痛。” 太子有些羞涩,略红了脸,赧然而笑。在圣人看来,就是笑他自己的小算计。 太子搁了笔端坐,继续说道:“父皇,儿臣还想呢,要是有人上书了,儿臣就真的让他们缠足。如果不缠,儿臣也好问他们一个‘口是心非’、‘叶公好龙’,也免得朝廷的诸多政令,到了他们这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那里,就得打个折扣。哼,笼络他们?他们也配。一与百姓无德,二与社稷无功。” 圣人点头,儿子这样才对,才是储君该有的样。 一谋得数功。 “成贤,这张瓒的折子,你还没准呢。”圣人把张瓒的奏折,递去太子。 太子不好意思地一笑,“父皇,儿臣牵涉到这事儿里,怎么好自己‘准奏’。” “滑头。” 圣人拿折子敲了太子的肩膀,自己拈笔,浓墨重彩、龙飞凤舞的一个大大的準。 太子微微咧下嘴,无声的笑意,充溢在父子俩人之间。圣人和太子都知道,放足,不仅仅是对女人个体有利,对整个民族的子孙后代都有益。 至于那些男人的变态心里,让他们都见鬼去吧! 圣人敲敲桌子,梁九立即过来了。 “圣人。” “你去传谕后宫,所有缠足的贵人等,嗯,还有甄嫔,都放脚。让太医院派人,领了医女去做。以后选秀,不允缠足的女子参选。家族里有缠足的,也不可以参选。” “是,圣人。” 梁九答应一声,立即出去办理。他心想,这放足,宫里还不知道要废了多少贵人的脚呢。看来三年后,又要选秀了。 太子见圣人自己批了张瓒的奏折,他就埋头,继续与那几叠折子战斗。等他都批好了,圣人好整以暇地在一边打谱。 “来,陪父皇对弈一局。” …… 太子绞尽脑汁算计棋局,以三子之差落败。 他一颗一颗把棋子复局,最后推称认输。 “父皇,儿臣还是差的太远了。” 圣人一笑,站起来,“走吧,看看朕的小乳猪去。” 圣人准了张瓒的折子,明发去了内阁。几位阁臣都闭嘴不言。圣人不是泥糊的好性子,看他对吴尚书,没人愿意为女人放足的事情,去触圣人的霉头。 吏部郝尚书端着茶盏对张太傅说:“太傅,如今你的长子,可还要在御史台?” 张英一笑,“他才五品呢。” 言外之意,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够得上吏部尚书的关注。张瓒的五品官,吏部侍郎关注他,都是高抬了的。 郝尚书一愣,“你这是要不管儿子啦?” 张英摊手一笑,“在家为父,父慈子孝。在朝为臣,同殿而立。自有圣人来约束。” 郝尚书明了,太傅这诸事不沾的性子,没想到对长子,也是一样的。可是自己要是把张瓒,真扔去哪个角落里,这老家伙要是阴起自己来,也是防不胜防的。 郝尚书没法,只好隔日去找圣人。想把张瓒调离御史台。 圣人看着他,垂目不语, 郝尚书立了一会儿,才联想到张瓒这事儿,大概是替太子背锅了。他困窘起来,心里啐骂自己,何必为那些家伙出头呢。同时,他心里也暗恨张英,这老滑头,居然一点儿的口风也不漏。 “圣人?” “张瓒就留在御史台,朕倒要看看,谁能把他怎么地了。” 是,张瓒留在御史台,他为人严谨,耿介中正,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来弹劾他。而张家有张太傅顶着呢。唉!郝尚书面红耳赤地退了下去。 张英原为儿子打算的退路去刑部,最后也没有用上。他这才意识到,放足这事儿,不是太子要做,是圣人借了太子的手在做。端看妇产院,圣人已经下旨意在全国铺开,就知道圣人对子民的重视。他拍拍自己额头,暗骂自己几声老糊涂。唉,真是江湖越跑,胆子越小了。等长子再上一点儿,自己可就真的该致仕,给长子让路了。 这年的秋闱如期举行了。格物的内容,占了有十分一的比重,算是今年与往年的最大不同。但是都是很简单的题目,如户部的一点税收的计算,工部的挖沟征调民夫、工期的测定,只要是稍微接触了一点数术内容的人,都能够完全做对。 而刑部就不同了,刑部的题目,直接就是律法对错的判断及分析。 这三部分题目,由派去各地的主考官携带去考场。到考试的前夜,才可在主考官、二位副主考,还要在当地的官员监督下启封。 京畿地区的考生,有的人在发现秀才试,多了这部分内容的时候,就留心这几方面的学习。所以从秋闱考场出来的秀才们,虽然是哀鸿遍野,但少不了有一些嘴角噙笑、暗自得意的。 这个中秋节,是太后在太皇太后去世后,不,应该说,这是她入宫以后,过的最开心的一个节日了。 太后明显感觉到,由于自己配合太子妃,下了放足的懿旨,这些日子以来,进宫来给她请安的勋贵夫人,增加了不少。圣人带着太子,来给自己请安的时候,自己明显感觉到圣人增加的尊重、敬重。就是圣人给她节礼,也比往日厚重了三分。 等到娘家的侄儿媳妇——承恩公夫人,进宫来请安的时候,承恩公夫人悄悄告诉她,圣人把几个小子安排去銮仪卫了。往常这样的职位,就是花银子,没有个一万,也得伍仟两,还得找对了人、有空缺才行。 “姑母,家里的这几个有了前程,有了官身,也能庇护了二房、三房的人。不然,我们真怕以后,全家没一个有官身的了,可怎么办。” 銮仪卫不简单,是五品的武职。要是真有能耐,放出去以后,可以直接做千户,以后升到三品将军的,也大有人在。 太后明白,这是圣人酬劳她配合太子妃,下了放足的懿旨。 她拍拍侄媳妇的手,细细问京里对放足这事儿的反应。 “姑母,外头就差给您立长生牌位了。您不晓得的,就连我带姑娘出去进香,别人听说是承恩公府——您的侄媳妇、侄孙女,都要让我们先呢。还有,家里这两个姑娘,来求亲的人家,也比以往我估摸的好。孙子才十四岁,都有人来问了。现在正好要问您拿主意,看谁家好,就定了谁家。” 太后听了求亲的人家,她知道自己不能胡乱决定。 “这事儿,我问问太子妃,让她帮忙参谋一下。” 承恩公夫人高兴的不得了,要是太子妃肯帮忙,自家以后也好多一条活泛的路子了。 太后高兴,给承恩公府的节礼赏赐,比往年也厚了几分。 太后决定,以后太子妃让自己作甚就作甚,好多圣人不咸不淡地装模作样的。这宫里啊,要没个亲生儿子,做到太后,唉,也得要识做啊! 幸好太子妃不是刻薄的人。 从太子妃主持宫务,慈宁宫就明显感觉到了变化。虽然既往四妃主持宫务的时候,也没有亏待过她。但是,太后宫里的掌事嬷嬷,对她说起过慈宁宫里的那些变化,那些扫地的小内侍、做粗使的内侍,饭菜都比以前好了。 太后深深地觉得,现在的太子妃,比当年的皇后、比太皇太后,还要厉害三分,能干不止三分。 太子妃早早就带了四个孩子,来到慈宁宫过节。 太后把徒丌、徒丕叫到身前,问了吃睡。笑着赞太子妃,把孩子带的好。又看了乳母抱着的宝珠郡主,赞几句长的漂亮。听说郡主的生母正在放足,只说太子妃辛苦了。直到皇太孙抱过来,太后才伸手把睡着的徒亘抱过去。 “哎呦,这孩子长得才真是好。”太后只见过皇太孙二次,这是第三次。“宫里的孩子,个顶个地漂亮,就是太子小时候,也是个玉娃娃,可也没有咱们皇太孙长得好。” 太后稀罕了好一会儿皇太孙,直到德妃、贤妃等人到了,才放了手。 禁足的德妃、贤妃也被圣人特旨,临时放出来过节。可是甄嫔,因为在放脚,就只能留在长春宫了。成嫔很高兴的,太后和太子妃给她的五公主选的伴读,非常好。她对太子妃谢了又谢,亲手给太后绣了抹额,还给皇太孙绣了二个兜兜。不管二人用不用,她的心意是尽到了。 由于宫中妃位、嫔位的人少,圣人允了今年进宫的贵人,一起到慈宁宫参加中秋家宴。 浩浩泱泱的一大群漂亮宫妃、宫女,一进来,就充盈了慈宁宫宽敞的大殿。节日的气氛也热烈起来了。 第363章 废太子67 宫里的中秋宴,因为圣人心情好, 所有的人, 也都跟着开心地过了中秋节。最高兴的是太后, 然后就是几个皇子, 他们今天可以不去奉先殿,跪那一个时辰了。 六皇子和七皇俩,他俩如今是看到太子就害怕, 萎懦的神情, 出现在这俩曾经算是宫中小霸王的脸上,让人感到唏嘘。可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城府到底不如二皇子, 他俩对太子的恨意,还不能很好地掩饰起来。 太子坐的离圣人近, 看那俩皇子的眼神, 要是能撕了自己,怕是就会立即扑上来了。他歪歪头,侧脸对圣人说:“父皇, 您看三弟和五弟, 看儿臣的眼光, 如饕餮一般。” 圣人一眼扫过去, 三皇子和五皇子的神情, 就落到他眼里。他心里叹气, 这俩不懂事不长进的, 唉, 都十岁了,错而不改,反而怨恨储君,真是难以教化。 “父皇,三弟和五弟,怕是心里在怨恨儿臣呢。儿臣也没想到他们欺负老四,是持续了几年的事情了。不然儿臣可能也就罚他们,只跪百日就算了。如今这局面,父皇您看,是不是您出面,改了那罚跪天数?” 太子不说,圣人还真的动过改了那罚跪次数的念头。总不能让几个儿子,在几十岁的时候,还没领完罚吧!可如今看老三和老五的模样,估计是不仅没认识到自己错了,反而记恨上太子。 太子弃前嫌地为该罚的二人求情,定是又心软了。 这样可难纠正那俩孩子! “不必,等他们什么时候,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再改吧。成贤,你这样心软可不成。” “是,儿臣错了。一想几个弟弟还要跪很久,就忍不住了。”太子诚恳地认错。 圣人不想在过节的宴席上,指导太子;也不想在宴席上,把不开窍的老三、老五,叫过来叱责。他笑笑,放过了这话题。实际上,三皇子和五皇子仇恨太子的事儿,却实实在在地、被圣人放在心里了。 宴罢,圣人率先离席,福亲王和宁亲王也各自去找自己亲妈了。太后看圣人走了,太子过来接太子妃,笑着说:“快把皇太孙抱回去睡。好好包着,免得着凉了。” 太子妃笑笑,谢过太后,太子真真假假地抱怨,“皇祖母疼重孙,超过孙儿呢。” 太后笑的开心,“那是,皇太孙可比你小时候俊呐。” 太后这理由,呵呵,德妃和贤妃的心里,看不上太后开始巴结太子了。遂跟着起身,告辞离开了慈宁宫。 俩人入宫多年,尤其是德妃,与惠妃是同年入宫。她怎么也不能接受,因为四皇子被打就被禁足的事儿。养不教,父之过。圣人如此推脱干净自己,哼!侍奉圣人二十多年,母子脸面被踩,如今得到这样的下场,德妃对太子的怨恨更浓烈了。 贤妃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俩人交换一下眼神,就明白了各自心里所想,可都被禁足了,见不到圣人,什么想法也都没用。 德妃笑着对贤妃说:“妹妹的三公主,伴读选的可好?” “好,多亏了太子妃了。” “该让二公主领着妹妹,去东宫谢谢她们的皇嫂。” “姐姐出的好主意,待妹妹准备好了,让她们带点适宜的礼物过去才好。”俩人说完话,不理跟在她们后面的成嫔,各自回宫。 秋闱的结果出来了,各地之前夺魁呼声甚高的,多因考试题目的变动而折戟。反而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因考试内容的变革,而榜上有名。未几,江南的几省,就有学子闹起来。闹的名目是四书九经,乃是治世的根本,格物等乃是杂学,是不能等大雅之堂的。京畿的落榜学子,也乱哄哄地吵闹起来。 大朝会上,礼部俩位侍郎合着翰林院的部分官员,引经据典地驳斥这次秋闱试卷,出题偏离了治世学问,对埋头钻研先人治世圭皋的士子不公。 吵吵嚷嚷的一个早晨,最后以圣人的强令退朝结束。 回到养心殿,圣人给内阁的阁臣都赐了座。 他强压烦躁,“多年的科举考试,都是偏重经书,而轻忽实际的干才。如今治国需要有实才、做实事的能干之人。这些偏偏只会做锦绣文章的人,反而觉得委屈了。难道文章做的团华锦簇的,是能治得了水、还是能抗得了旱?一群蠢货!” 工部郭尚书站出来说道:“圣人说的是。四书九经是治世的理论,格物是做事的手段。现在工部要修治理黄河的大坝,去大坝上念书本,是不能阻拦河水泛滥的。” 张太傅领着户部尚书的职务,他开口说话也是赞同圣人的立场。 “朝廷开科取士,要选取的是能够任一方父母的官员。如果读书二十年,只会引经据典,只会做道德文章,不能治民生、理俗事,遇税收只能依托钱粮师爷,这样的人,已经汗牛充栋,朝堂上二十年之内不缺此类人了。” 吏部郝尚书前几日,因张瓒的事情,在圣人这儿弄了个没脸。这时候赶紧他赶紧站出来说道:“唐时张曲江曾言:不历州县不拟省台。翰林院虽有储相的美誉,其中尚有一些人,尚未有州县任职。礼部的众多官员,也有从翰林院出身,就调入礼部为官的。这些人自然不知民生疾苦,所以才有今日大朝之事。以为单凭几句圣人言,就能治理好天下。圣人,臣建议让这些人,去历历州县的俗事。” 圣人点头。 张英不动声色,自己的长子,也是翰林院出来就到御史台。如今也要放到下面去历历州县了? 郝尚书得了圣人首肯,他心安了,立即补充道:“圣人,吏部这几日,就把要外放的官员报上来。” 礼部齐尚书就有些尴尬,翰林院和国子监,都是归在礼部的管辖之下的。这次国子监的抗议的人也有一些。但因为从国子监毕业的监生,可以直接参加春闱。而那些正在国子监就读、去参加秋闱的人数少,落榜的监生闹哄了一阵子,也没酿成了监生请愿的事儿来。 齐尚书赶紧认错。“圣人,都是臣督部属不力。才有今日朝争。” 圣人摆手。 “若无太子去年的治黄模型,朕也没明确认识到,科举得选各种能干之才。郭尚书配合太子督造的新式□□,是需要有格物特才之人。科举选才,长久依靠四书九经,忽略格物之能力,才有今日朝争,与你无关。律法入试卷,倒无人反对。” 郝尚书跟着提醒圣人,“圣人,刑部尚书缺位已久。您看?” “你们几位阁臣先拟出人选吧。” 等阁臣退出了,圣人换下朝服,闭目揉揉发胀的两侧太阳穴。 “成贤,刑部尚书的人选,你可有想过?” “父皇,您令杨侍郎代理尚书一职,儿臣以为您会选杨侍郎接任的。” “刑部的尚书,缺位很久了,也该补了。” “儿臣听太后娘娘和石氏说,那杨侍郎的夫人,在给妹妹们选伴读的那天,挺识做的。而杨侍郎代理尚书这么久的时间,也没有听说刑部有什么不稳、或者不妥当的事情。” 圣人原就属意杨侍郎接刑部尚书的职位,如今倒也正好。 “等阁臣拟选的人吧,若无例外,也就杨侍郎吧。” 圣人一边看太子递过来的折子,一边问太子,“成贤,郝尚书关于官员外放的提议,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父皇,翰林院的学士,从来都有储相之称。多数人先是外放,历任地方主政官,再回京如六部等。可儿臣有一想法,这些官员,都是科举出身,并不见得所有的人,都通晓四时稼穑,兴修水利,以及扑凶缉盗判案。不若在外放前考核一番。然后按照考核成绩,够治理一县的,去做县令;能治理一府的去做知府。不完全按照品级外派。至于那些考核不合格的人,只能学完做一地之长所该通晓的,并通过考核,才能外派为好。” 太子见圣人听得认真,遂补充了一句,“这些官员外派,有银子的要请粮谷师爷,甚至三班六房都带了自己的亲戚去做。没银子的,派到了地方,又无能力,难免就要被县丞等架空。总不好把这样的、只知四书五经的书生,派到下面祸害了百姓。把他们召集起来学习,三月一考,合格的就去主政。” 太子恶意地笑笑,“若是三期考试仍不合格,不如就让不合格的人,去做外派的同仁副手,学学实际中如何主政,看看光会读书,能做了什么。要是还不行,这些人就只能做州府的教谕、国子监的博士,只管宣化、教导民众了。” 圣人颌首。 “如此这般学习过了,到下面仍是不能理好民政,罢黜了他们,也让他们心服口服。成贤,你把刚才所说,拟个章程出来。明日让六部尚书一起参详。” “是,父皇。儿臣这就去做。” 太子把关于外派官员的岗前培训策划,细细地写了几大页。待他写完,看圣人已经把他分类出来的、那些不重要的、请安之类的折子批过了。 剩下的那些,就是圣人要给他讲解的了。 太子把自己的策划书,递给圣人。然后闷头去做,圣人留给他的每日昨夜。 晚膳后,还余了部分没处理完。 圣人看太子熬得疲惫了,站起来说:“陪朕去看看小乳猪,回来再做。” 圣人边走,便给太子安排活,“你那个官员外派前的考核,写的很好。等重阳节后,荣国公能够正常理事,军士的学习也该开始了。这几天,你抓紧把章程也拟定出来。” 太子应允,要做的事情,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第364章 废太子68 废太子68 太子爷辛苦,跟着伺候的六福等人也累得很, 可是谁也不敢疏忽了。尤其是六福。他是东宫的主管太监, 大大小小的事情, 只要是关于东宫的, 他就必须得知道。甚至与东宫无关的事情,他的耳朵也得伸的长长的。 最近这些日子, 德妃、贤妃宫里的人,天天都有人出宫。这次数也太频繁了。六福心里犯疑惑, 可又没什么把柄, 也不好和莫九叨咕。不说吧, 他又怕出事。觑着梁九,趁着圣人和太子在逗皇太孙, 躲去外边歇乏, 他就溜过去, 与梁九嘀咕起来。 “九爷,小的说这些不应该。可是德妃、贤妃娘娘被禁足了, 一直都稳稳当当的。从八月十五以后,基本每天都要派人出宫。真是太奇怪了。” “你怎么知道的?”梁九问完就觉得自己傻了, 太子妃管宫务,哪个宫里要派人出去,都得先到东宫,领出宫的令牌的。 一般来说, 德妃的永和宫、贤妃的景仁宫, 要派人出去, 太子妃都不会问是什么事;至于甄嫔、成嫔,不好意思,那是必须要问的。剩下的贵人,对不起,基本是得不到派人出宫的许可。 梁九搓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咱家知道了,这事儿你不用管了。” 六福千恩万谢,指使人给梁九上了好茶。 “九爷,这是太子妃才赏下来的。小的都没舍得喝,就等九爷过来呢。” 梁九明白六福的心思,就是和莫九搭不上话呗。东宫太子夫妻的大红袍,和乾清宫圣人喝的,是一样的。那大红袍,每年就那么一点儿。因太子每天都和圣人在一起,所以太子妃这里,才会有点余份儿,赏下来。 梁九嗅嗅味道,心满意足。这样的茶叶,偶尔喝一次还好,不然口味吊高了,再喝别的,就如同嚼蜡了。 重阳节前,太子忙完了外派官员考核、培训的安排,也忙完了京营第一批,中下层军将的培训安排。他心想着,总算是能歇个几天了。他美美地回去东宫,想和太子妃同用晚膳,却见侍卫把前星门围了起来,太医院的高院判,带着几位太医,在门里说着话。 发生什么事儿了?太子的高兴劲一扫而空,转而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 周院判见太子回来,一愣神,急忙迎上去。 “太子殿下,您没见到去圣人那儿报信的人?” 太子摇头。 “孤与圣人去了慈宁宫,孤先回来了。有什么事吗?” “东宫发现了染了痘疮的荷包。” “啊?!” 太子简直要吓傻了,东宫有四个小孩子啊!最大的尚且不到种痘的年纪,最小的乳猪才刚过了百日。 “六福,怎么回事儿?” 六福这也是才知道,吓得他立即跪下来,“太子爷,奴才不知。” 气得太子一脚踢翻了六福,“你这主管怎么当的?孤说了你多少次了,不用时时跟着孤,不用时时跟着孤,让你把东宫给孤看好了。你,你,” 六福爬起来磕头,并不敢讨饶。 “滚起来,把事情去问明白了。” 太子提脚往主殿走,吓得周院判赶紧拦住他。 “太子殿下,你可不能进去。那是痘疮啊。” “周院判,你知道孤出过痘了。里面有四个小孩子,太子妃一个人,是照顾不过来的。你留几个过痘的太医,在外面等着。孤得进去去看看。东宫先封宫吧。” 这时候都是采用人痘进行接种。一般在孩子六岁左右,身体强壮的秋季进行接种。所以这时候的人痘疫苗,是最多、最好弄到手的时候。 太子径直去石氏的寝殿,见石氏吓得脸色发白,抱着睡着的小乳猪,满地转呢。见了太子进来,呜咽一声,眼泪流了出来。 “明允。” “莫哭,莫哭。孤回来了啊。” 太子把娘俩搂在怀里,轻抚石氏的脊背。待石氏情绪平稳了一点儿了,把孩子接过来抱着。 “卿卿,是怎么回事儿?” 石氏哽咽着,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上午,差不多巳时初,大公主领着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一起过来看小乳猪。恰好小乳猪醒了,我就让奶娘把小乳猪抱出来。几位公主就逗小乳猪,玩了有小半个时辰。还给小乳猪留下一些玩具。” 石氏的眼泪,越擦越多,她索性不擦了,就那么泪流满脸拽着太子的衣袖,边哭边说。 “公主送来的玩具,我想着小乳猪尚小,他还不会玩,就打发人送去库房先收起来。恰好陈良娣带孩子从花园回来,徒丌和徒丕看到了就要。萧嬷嬷歇班,我奶娘在照顾小乳猪。我就想着公主送来的,就说给徒丌和徒丕挑吧,喜欢什么拿什么,都拿去也无妨。” 石氏咬牙,气得发抖。 “半个时辰前,陈良娣带着徒丌和徒丕过来。我因三个孩子是玩熟的,就让奶娘看着他们三个玩。陈氏跪在我跟前,递给我一个荷包,说是夹杂在玩具里的。我很奇怪,接过来一看,就闻到香味,打开发现里面有小半荷包的痂皮。真是呕死人了。” …… “我把荷包还给陈氏,陈氏说我‘娘娘要嫌弃徒丌、徒丕碍眼,也不须用这么恶毒的法子。’我奶娘听着陈氏说的不对,过来看,大叫是人痘的痂皮。明允,明允。” 太子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我信你,我一直都有好好待陈氏生的俩个儿子。我没有弄那些东西。陈氏说孩子从布老虎的肚子里掏出来,一半的人痘痂皮,都洒在俩孩子争抢的手上了。” 太子听明白了,陈良娣以为太子妃,故意在她带孩子回来的时候,送玩具给徒丌和徒丕看到。当她发现俩孩子,都躲不过了,就带俩孩子过来,想与太子妃同归于尽了。 这时候种痘,是把人痘痂皮磨碎,小心地吹进孩子的鼻腔。接种这事儿,必得有经验之人来做,份量的多少,是有严格控制的。 弄了一荷包的人痘痂皮,这是非要弄死小乳猪不可了。 太子抱着徒亘,看着他酣然可爱的睡颜。这么小,却被如此恶毒地算计了。他把额头贴到小乳猪的额头,还好,现在尚未发烧。 水、红、花,麻、斑、伤。 乳猪这么小,能挺到后天才发热、出痘吗? 他能挺过去吗? “那个布老虎是谁送的?” “几个公主送的东西放在一处,并没有标记,都是谁送的东西。她们自己应该知道,是谁送的布老虎的。我让三福去请莫九,一面让人给你报信,一面让人去请太医院来人。我告诉陈良娣,玩具都是几位公主送来的,她生的徒丌和徒丕,碍不到皇太孙任何。然后把她和孩子,都送回后殿了。莫九才过去陈良娣那里。明允,我已经下令东宫,可进不可出了。” “卿卿,你做的很好,非常好。” 石氏这时候还能不失理智处理事情,报信、请莫九来、请太医院来人、封宫,太子真的佩服圣人的好眼光,选了这样的太子妃。也真的佩服石氏,换个一般人,还不得先发落了陈良娣?! 太子一手抱儿子,一手揽着石氏,把她带到床边。先把熟睡的乳猪放下,然后从袖子里抽出自己的帕子,给石氏拭去眼角的余泪。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也莫心慌,孤回来了,这时候,孤和你一起照顾孩子。”“嗯。” 石氏心力交瘁,太子拧了帕子,给她搽去脸上的泪痕。 “卿卿,你先睡会儿吧。” “我睡不着。” “睡吧,你先睡。后半夜,你看孩子,换我睡觉。” “好。” 石氏听话地换了衣服,爬进床里睡觉了。大概是之前,她太紧张了,睡着以后,时不时地抽噎一下。太子轻轻地扫拂石氏的睡穴,石氏陷入沉睡中。 “顾氏,你也先去歇着吧。后半夜和太子妃一起照顾小乳猪。” 顾氏点头,带着所有人退出去了。 这时候圣人也得了信,他急匆匆地奔到了东宫。恰好遇到莫九从陈良娣那里,问过话出来。莫九把事情一说,圣人气得七窍生烟。 “莫九,你去查清了这事,该查谁查谁。四位公主,该问就问。怎么好好的,想起到东宫送玩具了。梁九,你派人传讯,后宫全封了。去把宫门也关了,内外隔绝,别弄得整个京城,天花泛滥。周院判,你让太医备好备足药材。” 几个人答应了,分头去忙。 圣人虽生气,却还是有条不紊地下了封宫的旨意。 然后圣人红着眼,不顾高院判阻拦,去后面看嫡孙。 他边走边想,宫里这许多的没种痘的小孩子,不知道这事儿了了,能活下来几个…… 愤懑、伤心,如潮水一般,把圣人裹挟得紧紧地、紧紧地。让他感觉自己如同被潮水冲到岸上、抛弃在沙滩的、濒临死亡的鱼;让他感觉自己如同被绳索套住了脖颈,那绳索在向上拉、向上拉…… 第365章 废太子69 圣人径自往东宫正殿的后殿走,那里是太子妃的寝殿范围了。按礼, 圣人这做公爹的, 不该出现在儿媳妇的寝殿范围。可如今, 圣人顾不得这许多。他一心惦记着、想着自己的嫡孙。小乳猪已经会认人了, 每次他抱着乳猪,那小人儿都会和自己贴贴脸,或者是搂着自己的脖子, 和自己玩顶门儿。 让他怎么能够在这时候、心平气和地在正殿等着, 等着太子把孩子抱出来? 几个小内侍,快速跑到圣人前面,啪啪起轻拍巴掌。可圣人来的太快了。寥寥无几个人的正殿和侧殿之间的回廊, 听着巴掌响的宫女和内侍,就只来得及原地靠边, 低头跪下了。 太子听到传来的巴掌声, 抱着小乳猪从寝殿往正殿去,才出了寝殿,就见圣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父皇。”太子惶恐道:“父皇, 您怎么来了?您快回去。朝廷多少大事, 最近都要办呢。” 小乳猪见了圣人, 兴奋地“啊, 啊”地叫着, 他要圣人抱。 圣人接过小乳猪, 先依着孩子, 门了一个。然后抱孩子往后殿正间走, 边走边责备太子。 “成贤,这个时候,怎么能把孩子往外抱呢?见风先发热了,就不好了。” “是,是。儿子错了。儿子在给小乳猪喂水喝,听见父皇来了。就赶紧出来了。” 圣人嗔了太子一眼。 到了后殿正间,不见太子妃。 “石氏呢?”圣人非常奇怪,依着圣人所知的前面的封宫、通知莫九等,石氏这时候也该在这儿啊。 “父皇,石氏惊恐过度,儿臣让她先睡一会儿。” 太子在自己的颈侧比量了一下。 “胡闹。”圣人斥责太子。 “你让太医开点安神汤,也好过这么没个轻重的。” “是,是。儿子再不会了。” 签于太子认错态度好,圣人放过了这一码事儿。他把爱孙搂在怀里,伸手去拿匙羹。 “父皇,儿臣来喂。” 圣人抱着小乳猪,太子一勺勺地喂水,小乳猪喝的滋滋有味,一口接一口的。还偶尔吧嗒一下嘴,似乎在品尝滋味。 “这孩子,喝个水,也这么香。”圣人抱着孙子感慨,脸上笑着,心里却更加酸楚了。 祖孙二人,被抱的,搭手在祖父的脖子边上,安心地靠在祖父的怀里,等着父亲喂水喝。抱孩子的,搂得紧。那满腔的情谊,在圣人渐渐润湿的眼圈里,慢慢地闪现,凝炼成不舍的、锥心的痛、蚀骨的恨。 “成贤,知道是谁吗?咳,咳,有什么眉目没有?”圣人知道自己心急之下,问的有些失了分寸,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心慌失矩。 太子摇头。 “儿子只早回来这一会儿的。父皇,您也莫急,只看到最后,谁能从这事儿得到益处,就可能是谁的手笔了。” 圣人知道自己是心慌则乱了,再看太子,拿着匙羹的手,还是在微微抖着的。嗯,太子的心里也该是在恐慌的,自己不能失了分寸的。得撑住了!圣人懊恼起来,自己怎么了,以前遇到再难的事情,都不会这样的,难道是自己老了吗? 小乳猪张嘴,没等到水,着急地“啊”、“啊”。见太子还专注和圣人说话,俩小手开始胡乱挥舞,啪地一巴掌,打到圣人的颈侧和脸颊的地方。 太子赶紧将半勺水,添进小乳猪的嘴里。 “这小子倒是有劲儿。” 圣人感觉到脸颊发疼,亲了爱孙一口,“臭小子,你要好好地。皇祖父还有好多好东西要给你呢。记住没?” 小乳猪喝到水了,咧着嘴,露出无齿笑容。太子把一茶盏的水,都喂完了,把茶盏倒扣过来,剩余的水,滴到了匙羹里。这么几滴,也喂给小人儿。小乳猪快速地含住匙羹,用没长牙齿的上下牙膛,紧咬着匙羹不松口。 “乖啦,儿子,喝的够多了,松口了。”太子不敢用力拔,耐心哄孩子,也不顾他听不听得懂。 “咱们过一会儿,再喝水,好不好?” 小人儿咂巴了一会儿匙羹,大概是真的没味道了,才不甘心地张嘴,松了匙羹,眼睛尤是不舍地看着太子,打了一个小小的水嗝。 圣人听了爱孙的水嗝声笑了,他把小乳猪立直,轻轻地给他拍后背。 “成贤,你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是父皇慈爱。”太子的感激、孺慕,还混合着复杂的情绪,涌上喉头,哽他嗓子发堵,眼眶酸酸的。 “你出花的时候,正是三藩刚平定、鞑靼又趁火打劫的要紧时候。父皇也是这样抱着你,看着你发烧、看着你痒的难受,却一声不吭,还安慰父皇你没事儿。唉,转眼就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也做了父亲了。” 太子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小人儿接过来。 “父皇,您回去吧。朝廷多少大事儿,在等着您呢。东宫这里,儿臣留下。儿臣已经出过花的,您放心。” 圣人点头,“成贤,你要好好的。小乳猪这里,你要尽力保住他。嗯,”圣人略停顿,接着才说:“好好劝劝石氏,别想太多,你们还年轻呢。” 圣人说着说着自己眼圈又红了,他想起自己殇了嫡长子,接着又失去嫡长女、嫡次女,等再得了嫡次子,爱妻却撒手了。 太子把怀里的、往圣人够的儿子,往前一送,小人儿叽叽地笑着,张手要圣人抱。圣人接过孙子,平复了一下情绪。 “父皇,你莫伤心,儿臣会好好照看小乳猪和石氏。” 太子看着真情流露的圣人,也湿润了双眼。 “好。外面的事儿,父皇一定给你一个结果。” 圣人把孩子交给太子,拍拍太子开始宽厚结实的肩膀,恋恋不舍地又和小乳猪门了一下,才硬起心肠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忍不住回头看,看儿子怀里的爱孙,白白胖胖,稚嫩可爱,咧着嘴,见他回头,就伸出双手,“啊,啊”地叫着,向他使劲地够着…… 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眼…… 圣人咬牙,转头就出了寝殿,他脚步匆匆。他怕走慢了一点儿,就更舍不得离开孙子了。他怕自己就要忍不住说出来——朕来看护小乳猪。他明白,还有太多的事情,要自己去做,而且唯有自己出面去做,才有可能给爱孙讨回个公道。 圣人吩咐了守在东宫的高院判几人,连带着几位妇儿科的高手,也都被圣人留在了东宫候命。魏九也被留下来,让他照看、照应好东宫。防着东宫有什么事儿,被别人轻忽怠慢了。都安排妥当了,圣人带着自己的那一帮随从,浩浩荡荡地回去乾清宫。 太子等圣人走的不见了,吩咐夏荷守门,莫让人进来惊扰了太子妃。自己把孩子抱回寝殿内间。 他把小人儿抱去里间的盥洗室,在浴桶里放了大半桶的空间水。放下孩子,用内力把水加热,然后给小乳猪脱个精光。小乳猪一看要洗澡,乐得直蹦,差点让太子失手,让他滑进浴桶里。 太子小心谨慎,托住小乳猪的下颌,把小乳猪立在水里。轻轻地堵住他的嘴,小乳猪不明所以,下意识地用鼻子吸气。太子紧盯小乳猪,待他吸气末,托着下颌的手松劲,向下一压,猛地把小乳猪的鼻子压倒水面下。 一串串的水泡冒出来……待水泡减少,快尽了,太子把孩子提高,让他的口鼻露出水面,松开手。小乳猪张大嘴喘气。如是几回,小乳猪明白了这个游戏,他兴奋不已,双手拍打水面,双脚不停地在水力踢踏,借着太子托他下颌的手,自己就能立在水里里。放他进水的时候,他就用鼻子吐气,然后出水了,口鼻一起吸气。 一会儿,就玩得越来越熟稔了。 太子瞧准时机,这一回,往上提小乳猪的时候,略慢了一点点,小乳猪的鼻腔,吸进了一点点儿的水。太子把小乳猪提离水面,捏住他的鼻子,迫使他用嘴吸气,吸气后,再松手,两道水流,沿着小乳猪的鼻腔流下来。 反反复复,估摸有一刻钟了。太子看小乳猪露出疲倦,想把他从水里提溜出来。小人儿尚未玩够,“啊,啊”大叫,手抓着桶壁,不肯出水。太子把水一收,小乳猪抓着桶壁愣住了。趁他愣神的功夫,太子把他弄出浴桶,擦干,穿好了衣服。 太子抱着小乳猪,又喂了一遍空间水。混得了一个水饱的小乳猪,也玩累了。他磕懵着眼,闭一下,睁一下的。太子知道他要睡了,就抱着小人儿,满地溜达晃悠。一会儿,小乳猪就沉睡了。 等孩子睡了,太子把小人儿放到石氏身边,招呼上值的夏荷,和她带着的那个小宫女进来,让俩人守在太子妃母子身边。 他还要去后殿看看徒丌和徒丕。 第366章 废太子70 东宫的事情——装有天花痂皮的荷包,出现在四位公主送给皇太孙的玩具——布老虎里。这消息, 随着封宫, 随着紫禁城的关闭皇宫的宫门,迅速蔓延、扩撒, 传遍了紫禁城的内外。 太后听了这消息,惊得把手里的茶盏, 一下子扣翻, 洒得满衣襟都是茶渍。她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茫然四顾,嘴里呐呐有声,“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宫里这些个孩子,她唯一看入眼的就是皇太孙。包括圣人、太子在内。哪怕圣人,都登基了,她也不愿意与圣人亲近。她看着圣人,就想起大行皇帝,想起自己被冷落、被姑母训斥、被贵妃的不以为然的嘲笑…… 太子小的时候, 她看到圣人抱着太子,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她心里的感觉,并没有自己是圣人的继母、太子的嫡祖母的认识。等到太子牙牙学语,能够满地跑了,她再想抱太子,却被太子无情地拒绝了。在那而后, 她再没有伸手抱过任何一个龙子龙孙。 直到小乳猪。 太子夫妻给孩子取的乳名真好。孩子满月的时候, 她第一次见到曾孙, 立即就被小人儿那黑黝黝的浓厚头发,滴溜转的灵活眼神,攫住了心神。那孩子长得真俊,刚满月就白白胖胖的,沉甸甸地压手。抱了也不哭,只转着眼睛看人。 太后抱过一次就喜爱上了。 七夕乞巧的时候,她试探着太子妃,请太子妃把皇太孙抱来慈宁宫。当太子妃把皇太孙交与她抱着的时候,太后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而今,却出了这样的事儿。 太后站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得问问是怎么回事。 “去叫大公主的管事嬷嬷来。” 一会儿,去叫人的人回来了。 “太后,大公主的人,都被莫九叫走了。” 太后震惊了一下,莫九把人都叫去了? “大公主呢?” “也跟着去了。” 太后白着脸,口里念佛,千万不要是大公主啊,千万千万!大公主住在慈宁宫,万一圣人以为自己掺和了,哎呦,太后不敢再往下想了……郑嬷嬷是郑家的家生子,早年作为陪嫁,跟着太后进宫。当太皇太后发现侄女脑子太蠢,不堪任用,就拔擢了太后身边的几个丫头,加力教养,希望自己百年以后,这些人能提醒太后一点儿,别给郑家贾祸。 “太后,要不咱们请豆娘,给皇太孙祈福吧。” “好,好,赶紧地。”太后慌了手脚,有人给她出主意,她照办就好。 跟过太皇太后的另一个郑大嬷嬷,却悄悄地去佛堂敬香。 “太皇太后啊,您担心的事儿,真的出现了。您可要保佑皇太孙啊。” 郑大嬷嬷敬了香,给佛祖叩头,想了又想,还是叫了个小宫女扶着,往乾清宫去了。 莫九先分开问四个公主,四个公主都摇头,都说自己没送布老虎。每个人,都把自己送的东西说了出来,至于别人送的什么,因为东西少,也都有印象,互相之间得到了印证。 至于跟着公主去的宫女,就没这么温柔的询问了。一顿杀威的竹板打下去,当场就吓昏了几个,怎么审,那布老虎都像是凭空出现的。 莫九丧气的很。他又重新审问东宫的人,白天陪在太子妃身边的春杏,还有跟着春杏当值的另几个小宫女。 结果还是一样。谁都不知道布老虎,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春杏一遍又一遍,和莫九重复说上午的事情。因皇太孙在太子妃怀里,与几位公主玩,不肯跟公主抱,所以,公主带过来的礼物,就摆在一边。后来太孙要睡了,太子妃抱太孙回寝殿,打发自己送公主们走。等自己回来的时候,太子妃让自己把礼物,送去库房收好,就遇上了陈良娣带皇孙从花园回来。 郑大嬷嬷已经很老了,她服侍了太皇太后一辈子,比太皇太后还大了二岁。圣人对这位在自己幼年时候,悉心照顾过自己的老嬷嬷十分敬重。他赶紧叫梁九把人请进来。不等郑大嬷嬷行礼,就先让梁九安排了座位。 “圣人,有件事,老妪以为可以带进棺材的,现在看来,还是要和圣人说了的。” 郑大嬷嬷让圣人只留了梁九,慢慢说起几十年前的旧事。 “大行皇帝出生的很晚,太皇太后是生了三个公主后,才得了他。怀着他的时候,圣祖爷突然迷恋上一个从宫外带回来的、与太皇太后是同宗的、一个守寡的族姐。然后,圣祖爷就把后宫所有的女子,都抛在了脑后。等那女子怀了身子了,就封了嫔;生了儿子了,就封妃。因为四妃的位置满了。圣祖爷就封了个宸妃,位置还在四妃之上。要不是满朝文武反对,圣祖爷当时是要封皇贵妃的。没多久,那女人所用的一切,都比着皇后来。太皇太后那时候愁的、怕的就是,圣祖爷下一步是不是要废后、是不是就会封她族姐生的孩子做太子。怕什么来什么,等那孩子六个多月的时候,圣祖爷就要废后、册封太子。幸好满朝的文武,都不支持圣祖爷无故废后。太皇太后被逼的没有办法了……” 郑大嬷嬷掩面,抽泣出声。 “太皇太后使人做了一个布老虎,使了法子,送进去了关雎宫,送到了那孩子的手里。长牙的孩子,是逮到什么都啃的。” 后面的事情,郑大嬷嬷不说,圣人和梁九也明白了。 “后来,那孩子出花,殁啦。那女人受不住,也跟着去了。她临终前当着圣祖爷,对着去送她的太皇太后和所有的妃嫔,立下魂飞魄散的血咒:咒谋害她儿子的人,得子是一场空,要死在出花上;得孙也要……” 郑大嬷嬷眼里全是惊恐的回忆神色。 “圣祖爷早猜到那孩子的出花,是被人下了手的。可诅咒他的儿子、孙子,他还是舍不得的。他捂住了那女人的嘴,不让她说下去。那女人是拼命也要说。当着所有后宫女人的面,圣祖爷,就那么捂死了她。然后,圣祖爷呕血,昏迷过去,再没有醒过来。” 这段宫闱秘史,正史记录的就是圣祖爷因爱子夭折、心爱的女人宸妃过世,伤心呕血离世。除了皇后,其他人当天就都殉葬了。 圣人和梁九相顾骇然,圣祖爷居然是这样走的?! “太皇太后有老承恩公帮着,扶着大行皇帝登基,没想到大行皇帝,”郑大嬷嬷抹了一把眼泪,“大行皇帝最后是出花去的。太皇太后防了半辈子,还是没防住啊。还好你们几个那时候都出过花了。太皇太后以为她没说出来的话,也就没事儿了。” 郑大嬷嬷接过梁九递过来的茶盏,饮了几口,递还给梁九。 “太子出花的时候,太皇太后日夜跪经,只求报应在她自己身上。等太子熬过了出花,太皇太后就留了话,给老妪我——要是什么时候宫中,嫡子嫡孙遇到这样的事儿,怕就是躲不过的报应来了。” 圣人气得手发抖,他不信鬼神,不信什么诅咒,能成了事。要是诅咒有用,那么多不甘心去死的人,岂不是会把他诅咒得、死个百八十回,也还是不会够呢! 圣人看着郑大嬷嬷,要不是这人细心照料过自己,他恨不能一脚踢过去,一脚踹死她。报应?报应到朕的嫡孙身上? 郑大嬷嬷看着圣人的神色,补了一句。 “当初那布老虎,就是几个公主,去看孩子的时候,混进去的。圣祖爷查到最后,还没查出究竟的时候,那孩子殁了,跟着……也就搁下了。太皇太后把知情的人都封了口,老妪从五六岁,就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圣人啊,太皇太后最后说,她这一辈子就这一次……” 郑大嬷嬷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圣人只觉得心冷,浑身发寒,自己的嫡孙,那么可爱的小乳猪啊,难道,难道…… 太子提了一个煮水的茶壶,去了陈良娣住的后殿。徒丌、徒丕已经大了,不适合用小乳猪的方法。他只能给二人喂了空间水喝,然后用烹茶的泥炉,煮滚水,让俩孩子呼吸热热的水汽。好在俩孩子听话,再难受,也坚持了下来。太子只要注意别烫伤孩子就好了。 陈良娣白着脸,看着太子忙乎。 等太子要离开的时候,她跪倒太子脚边。 “太子爷,奴不知那布老虎……” 太子看着这个女人,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好好照顾孩子,或许能躲过这一劫呢。唉,你起来吧,徒丌,已经记事了。” “父王,您莫罚阿娘好不好?儿子不和弟弟抢,就不会撕坏那布老虎了。” 太子蹲下来,抱抱乖巧的徒丌,这孩子,在这一年多,壮实了许多,希望他能闯过这关吧。 “徒丌啊,要是你和弟弟能听话喝药,就不罚你阿娘的。” 太子看着徒丌明澈的眼神,等着他的回答。 徒丌在喝药的苦,和娘亲挨罚之间,果断选择了喝药。 “父王,儿子和弟弟会乖乖喝药的。” “好。” 太子又抱抱徒丕,扯起来陈良娣,吩咐她照顾好,往前面正殿去了。 第367章 废太子71 别看黎良媛在争宠的事儿上没分寸,但在陈良娣那边闹出事儿以后, 她立即就把西边的殿门关了。等到晚饭时候, 东宫正式闭宫, 黎良媛那边静悄悄的, 不见半点人声。 太子敲开殿门,让黎良媛的人,那茶壶过来, 倒了半壶的水进去, 吩咐是给宝珠喝的。然后他脚步沉重地往书房的院子走。 他边走边想,徒丌原本就是体弱,原身留下的印象, 是一场小小的风寒,几天就去了。这一年多, 虽是健壮了不少, 可他和徒丕能熬过去吗?东宫这四个孩子,能熬过去吗? 太子越想越担心,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 在向无底的深渊, 沉坠。 萧嬷嬷站在书房的院子门附近等太子。 “太子爷, 皇太孙醒了, 在找您呢。” “你先带人哄着, 孤换了衣服, 就立即过去。” 太子匆匆忙忙洗漱、沐浴、更衣, 吩咐六福把换下来的衣服, 好好煮煮。这时候,他是万分地庆幸,宫里人痘种植的普及率。在东宫里,除了四个小孩子,大部分的人,都是出过花的了。 六福趁着太子沐浴的空儿,在屏风外边,和太子禀报,前些日子,德妃、贤妃宫里的内侍,频频出宫,他已经早报给了梁九。 “梁九怎么说的?” “梁九说他会转告莫九的。” “嗯。你把东宫的人看好,这半个月,若哪个有异动,先关起来。明白吗?” “明白,奴才明白太子爷的意思。” “东宫里,那些没出过花的,这半个月,都要在他们自己的屋子里呆着,别出来走动。该他们做的活计,你好好安排开了。” “是。” “太子妃无法出去管理宫务,你和内务府、四司八局的人说,谁要趁这功夫找事儿,孤会送他们去见莫九的。” “是。” 太子安排好东宫的杂事,以及东宫涉及的外务。回后面去看小乳猪。小人儿是因为混的水饱就去睡的,睡了约半个时辰,就饿醒了。哭了一会儿,见娘在睡,爹不在。他饿的不行,就只好吃几口奶娘的奶,再哭几声。哭几声,再吃几口,委屈的不行。等太子收拾好自己过去的时候,他刚刚吃饱了,奶娘在给他拍奶嗝。 太子接手,接着拍了好一阵子的奶嗝,才把小乳猪的气,拍顺当了。他自己抱着孩子晃悠,小乳猪的委屈还没消,眼角还挂着泪珠,时不时地要憋出几声吭叽。反正就是抓紧太子的衣服,蹬着眼睛,怎么哄,也不肯去睡。 太子只好抱着徒亘满地走,走到戍末了,小人儿才抗不过困意,睡着了。太子望着小人儿的睡颜,睡着了才是天使啊。 他叹气,命好的小子啊,后殿的宝珠、徒丕,哪里能得到太子抱着哄的待遇。 叹完了复又自嘲,真是命好,也不会遇到今天这事情了。 唉! 贤妃的三公主和成嫔的四公主,俩人今年都虚六岁。春天的时候,才离开各自母妃,搬去公主所。内务府的计划,是等天气再凉凉,就要给她俩种痘的。如今遇到这事儿了,在莫九问过话以后,直接就要关了俩人,等几天,要是不出花就人工种。 贤妃听说女儿被莫九放回来了,她被禁足不能出宫,只能让儿子去安慰、惊魂未定的女儿,把女儿的嬷嬷叫到景仁宫,嘱咐嬷嬷好好照看着。听说白日里跟女儿去东宫的人,都扣在内侍监,就把自己身边的几个得力的,派去给女儿暂时用着。又赏了不少好东西,给这些人。最后打发心腹人,送女儿的嬷嬷等,回去公主所。 德妃也是差不多地补了几个人,给了二公主使用。 而成嫔,因只有一个女儿,她则想着反正也要封宫的,她干脆地留下了、刚过完五周岁生日的五公主,全钟粹宫的人一起,就陪着五公主吧。 太子妃闭在东宫,圣人忙着国事、还有要查那布老虎的来源,太后万事不理。内务府的人收了成嫔的银子,真的就让成嫔把女儿,留在了钟粹宫。 郑大嬷嬷把事情给圣人都说了,她觉得在没有事情能压着她了。圣人依着自己对郑大嬷嬷的几十年了解,相信她,不会为了什么目的,拿太皇太后出来说。 “大嬷嬷,这事儿朕知道了。以后就别再提了。” “是,圣人。” “梁九,你安排个软轿,送大嬷嬷回去。” “谢圣人。”郑大嬷嬷起身给圣人福了福,跟着梁九出去了。 圣人皱眉,转着扳指琢磨,这事儿,能是谁干的呢?谁能从这事儿,得到好处呢?就是宫里没种痘的小孩子,这次都活不成了,可是自己的七个皇子都出过花了。而看来看去的,这事儿,就算计了东宫,算计了太孙。 圣人嗤之以鼻,现在算计太孙有什么用?太子夫妻还年轻呢。 不对! 圣人又转回去想,要是太孙出事了,太子会消沉一段时间,自己会伤心一阵子。影响是什么?太子才做出的官员外放培训?不会,以后的官员外放培训,太子是会去的,他去听历任外放过的、吏部考绩优秀的官员,给即将外放的官员讲课,也会参与考核。那计划,一步步的,自己和内阁全盘考校通过了的,有没有太子,事情都不会更改。 中低阶的将官培训,也是一样。重阳节后,等荣国公能行了,就要着手按着计划开始了。 太子困在东宫,这个中低阶将官的培训,都叫给贾代善,不妥!贾家从立朝,就在军中已经是几代人了,得太子一同参与了,自己才能安心。 可太子这半个月,得在东宫守着太孙。这个中低阶的将官培训,已经因为荣国公,拖延了一段时间了,在拖,就不那么好。派谁替代太子呢? 电闪雷鸣的瞬间,圣人先到能替代太子去的人,也想到了最可能要害太孙的人! 圣人一拳砸在了御案上,听得在一边垂头站立,时刻注意着圣人、是不是有什么需要的梁九一抖。 “圣人?”梁九都替圣人的手疼。 “你让人叫莫九来,给朕查,查他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了?!” 梁九去内侍监,见莫九正在发愁呢。前些天,梁九和他说东宫注意到,德妃和贤妃的人频频出宫,他派人去查,却没查出任何不妥。所以莫九没有向圣人报告。今天东宫的三德子,屁滚尿流地过来送信,莫九一听三德子的讲述,他直觉这将是一个大麻烦了。 他去东宫问过太子妃,又问了陈良娣。然后把事发时在太子妃身边的、在场的春杏,还有跟着春杏,送东西去库房的几个小宫女,都带回了内侍监。 而跟在陈良娣身边、陪着俩皇孙去东宫花园、看到俩皇孙要布老虎的,以及看着俩皇孙玩布老虎、抢破布老虎掉出荷包的内侍、宫女,一个不拉的,也被他带回来了。 东宫有小三分之一的人,被他带到内侍监了。 从东宫这些人的嘴里,莫九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再有今日随公主去过东宫内侍、宫女,也都被带到了内侍监。怎么问,谁也不知道布老虎的事情。一顿板子敲下去,有人开始呛不住了,胡乱说话,气得莫九,差点没把胡乱说的人当场打杀了。梁九过去,把圣人的意思一说,莫九吃惊地瞪大眼睛。 “你不信?” 莫九的神情,让梁九忍不住这么问他。 “信,怎么不信。就是想不到罢了。他这么做,能得什么好?” 梁九摇头,“圣人没说,我哪里能知道?!我没你聪明,你猜不出来的,我就不去想了。圣人也是想了好一会儿的。” 莫九点头,招人进来,把东宫的人先放了回去。四位公主的随从,还是扣在内侍监。 梁九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天将放亮的时候,慈宁宫派人来传信给他,郑大嬷嬷“坐化”了。气得梁九一脚踢过去,郑大嬷嬷又不是出家修行的人,怎么会“坐化”? 梁九还是把郑大嬷嬷的“坐化”事,禀报给圣人知晓。圣人打发梁九过去看,嗬,还真是“坐化”。 郑大嬷嬷端坐在她那小隔间的佛像前,面容平和地殁了。身上都穿戴得好好的。 梁九回去把郑大嬷嬷的最后模样,对圣人一说,圣人就说道:“坐在佛像前殁了,该是心事了了的了。” 圣人静默一会儿,才嘱咐梁九,“你去好好办了郑大嬷嬷的后事吧。” 圣人对布老虎的事情,心里有了点方向,他除了处理朝政、关注东宫,再就是等莫九调查的结果了。 朝政顺利,没人愿意这时候给圣人添堵。可内阁再高效,圣人也得自己面对所有的奏章。他耐心一份份地看着、批着,时不时就下意识往左边扫一眼,那脱口欲出的“成贤”,在看到自己左手边空荡荡的时候,就咽了回去。 他深切地意识到,“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含义,开始思念起不远处、被困在东宫里的太子了。 巳时初,梁九处理好郑大嬷嬷的后事,顺又便去了一趟东宫,问了魏九东宫无事,四个孩子都还没有发热,他转回养心殿,把事情禀报给圣人。 “今儿,还不到发热的时候啊。” 圣人叹息着,搁下批折子的朱笔,他眼前都是胖乎乎的小乳猪,张手要抱抱的模样。 第368章 废太子72 太子搂着小乳猪睡到半夜,觉出身下的潮热, 他被“发大水”的小乳猪浇醒了。他默默地等着小乳猪尿完了, 才起身抱起小乳猪,抽掉他湿透的尿戒子。小乳猪闭着眼睛, 吭叽吭叽地往太子的胸前拱。太子赶紧抬手,拂醒太子妃, 把没找到吃的、急得要哭的小人儿交过去。然后, 叫了守夜的过来。秋菊就带着人,忙着换被褥。奶娘过来,帮着太子妃给小乳猪换尿戒子。太子自己去净房,冲凉换衣服。从太子搬回太子妃的寝殿,太子半夜被浇醒的事情,就时常发生。净房里每晚都要备着热水,还有太子夫妻的替换内衣。 等太子收拾好了出来,小乳猪已经吃饱了,瞪着眼睛在四处看呢。一看到太子, 就咧开嘴笑,张手要太子抱。太子妃顺手在他屁股上一拍,嘀咕一句,“怎么今夜这么怪了,不巴着亲娘了?!” 太子接过小人儿,跟小人儿玩顶脑门, 顶鼻尖, 乐的小人笑得嘎嘎的。 “明允, 你快别逗他了,让他赶紧睡吧。” “好,睡觉。小乳猪,你亲娘发话了,你赶紧睡啊。” 小人儿哪里听得懂这些,只管抬脖子,还要和父亲顶脑门。太子无法,抱着他又玩了快有二刻钟,又把了尿,才总算等到小人瞌睡来了。 “明允,你睡吧,我来守着。” 太子妃接过儿子,把孩子在床上放好。 “你也睡吧。这出花,一般要第三天才开始出来的。看他今儿的样子,是不会发热的。以后有咱倆,彻夜不能合眼的时候。你也睡。” 石氏犟不过太子,被太子撵去床里睡觉。太子把小儿儿依旧搂在怀里,回手撂下幔帐,吩咐外面留一盏小灯就好。 石氏朦朦胧胧,又沉沉睡了。 太子还是在卯初准时醒来。看看自己怀里的小人,他摸摸小人儿的额头、后颈,确是没发热。然后他就笑自己,一直搂在怀里的,发不发热的,怎么能不知道。 太子略动,准备起身,石氏就睁开眼睛。 她定定神,摸摸身边的儿子,没有发热。石氏放松神情了。 “明允,你今天还去朝会吗?” “不去。孤昨儿和父皇说好了,这半个月都在东宫。” 石氏彻底地放松下来了,太子明显地察觉到、她整个人的瞬间变化。 “卿卿,你放心,朝廷的事儿,这阵子都忙的差不多了。孤原想着,还能轻松几日的呢。” “那,再睡一会儿?” 太子“嗯”了一声,合目。 眯糊了一会儿,他又睁开眼睛。只见太子妃正侧卧拄腮,虽在端详着儿子,可显然思绪不在小人儿身上。 “卿卿,在想什么呢?” “在想是谁动的手?看着是好像非要你回东宫,无暇替圣人分担正事的感觉。” 太子的心中,如闪电划过。他是一直也没倒出来空儿,是谁?为什么?要这样陷害东宫这几个孩子。石氏的话,使得他立即就猜到了是谁、以及是为什么原因了。 “是二皇子,错不了的。” “为什么?”石氏惊愕,太子怎么立即这么斩钉截铁地回答! “重阳节后,京营的中、下阶的将官,将选出第一批的百人,接受为期三个月的培训。然后从这些人中,再选取优秀的十至二十人,年后再继续学习半年。这些人以后提升的机会,将会非常大。圣人不会放心,全交给荣国公的。孤不跟着,二皇子就会得了这机会跟着。这是结识和培养军中心腹的大好机会,他舍不得放弃了,自然就会干一些、能留孤在东宫、无暇分/身的歪门邪道之事。” “原来还是为了那位置。”石氏喟叹,伸手轻捋小人儿的额发。 “如此,小乳猪也不冤枉的。” “若真的是孤猜测的那般,小乳猪是不冤枉。皇太孙不那么好做。孤只是没想到陈氏,会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咱们对陈氏还是太宽松了。不过,她也没以后了。孤不罚她,圣人也不会放过她。” “明允,我没和莫九说实话。” “?”太子吃惊,“没说什么?” “我和莫九说,徒丌和徒丕玩的时候,抢坏了布老虎,陈氏发现了那荷包,拿来告诉我。我没说她的那句‘那些用恶毒法子,嫌徒丌和徒丕碍眼的话’。” 石氏顿顿,“明允,你明白吗?” 太子吃惊,片刻后他点点头。 难为石氏了,短短的那么一会儿,就想到为东宫、为以后打算。 这要是爆出来,陈氏要同归于尽的事儿,势必会引起外界,对太子内帷不整的猜测。东宫只有一妻二妾,只三人,太子都摆布不了,不能齐家,何以治天下。 而起,从长远来说,无论徒丌和徒丕,能不能抗过去,哪怕此次东宫的仨个男孩子都折进去了,只要留有陈氏在,再有什么人进东宫,即便能生俩儿子,也都越不过陈氏的。 而陈氏,在太子妃面前,却只能永远做小伏低。 “明允,你怪不怪我,没立即让莫九给小乳猪一个公道?” “不怪。”太子想明白了,对石氏只有赞叹。事情已经这样了,就不再热血上头,去图一时的痛快了。从长久利益考虑,怎么从已经发生的事情里,谋划出对东宫最好的结果,才是理智、睿智、积极的政治态度。 石氏完全担得起东宫的内政,担得起太子妃的。 太子伸手,隔着小人儿,拍拍石氏的胳膊。 “卿卿,对东宫这些人,咱们夫妻是一体的。可是对外,咱们东宫就是一体的。什么时候,有些事儿,咱们以后慢慢在内部解决了。等徒丕大些了,再说。依孤看,该给小乳猪的公道,我们能想到,圣人也会想到的。” 石氏的眼泪,就顺着脸颊留下来。她轻抬柔荑,搽去滚滚而落的泪水,却怎么也搽拭不尽。 “明允,我觉得是自己不好,对不起儿子。都怪我,要是我能再小心一点儿,就没这次的祸事了。” “有心算无心,千日做贼的容易,千日防贼的难。谁能想到送东西入库房,就恰巧就到陈氏,带他俩会来。你莫怪责自己,以后在宫里,在小乳猪长大前,要经历的,真还多着呢。” “明允,”石氏痛哭失声,“我就怕小乳猪,没长大的机会了。” “莫哭,莫哭。你看小乳猪听到了。” 石氏低头,见小人儿不安地扭动。她赶紧坐起来,用一只拳头堵着嘴,堵住即将嚎啕出来的大哭。另一手,缺去轻拍躁动不安的孩子。 唉,太子心里叹息。难啊,难!不仅是他难,石氏更难,他都被石氏的哭,引得快要落泪了,好不好?! 可是他只能伸出手,把惊着的小乳猪抱起来,轻轻地拍着、哄着,等把孩子哄稳当了。再看石氏,她把自己的手背,都咬出血了。 这又何苦来哉!这又何苦来哉呢! 莫九得了圣人的指示,按着圣人的思路去寻求物证,人证。没等到夕阳西下,就从京畿的郎中、有能力有资格种痘的郎中那里,问出了最近一个月,是什么人,不是郎中,却要了大量的天花病人的痂皮。 二皇子被叫到圣人的养心殿。 “老二,你说说,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二皇子一下子被圣人的话,问懵了。他吃惊地瞪大眼睛,摇头否认。 “父皇,不是儿臣。” “呵呵,”圣人冷笑,用手指着一边的布老虎,“不是你放东宫去的,但是你派人收集的天花病人的痂皮。老二,朕要是这么一点儿的事儿,都想不透,弄不明白,你是不是以为满朝文武都是傻子,朕这四十年的帝王也是白做的了?嗯?” 二皇子不吭声。 “莫九,把你访到的证据,给他看看。” “二皇子,请看看吧。” 二皇子捧着莫九的询问笔录,从最初的介绍会种痘的郎中,到最后拿到天花病人的痂皮,他二个多月的谋划,一点点、一点点也没遗漏地被揭了出来。 二皇子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流逝不见了,他脸色煞白,跪在那里,张张嘴,说不出来话了。 “说吧,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二皇子摇头,闭口不言。 “好,好,”圣人气得发抖,“东宫四个稚龄幼童,最大的才过完三生日,最小的才百余日。你可想过那是你的亲侄儿、亲侄女?三公主、四公主尚未种痘,你可想过她俩是你的亲妹妹?这宫里还有五公主、六公主,你想过没有?啊?” 二皇子仍旧不开口。 圣人气得转圈,想踹二皇子吧,最后又忍着缩回了腿。 “你想过没有,万一天花蔓延出宫,哪些没种痘的平民百姓会如何?朕再问你一句,你想过大公主以后会如何?那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 “父皇,是儿子逼大妹妹做的。” “哼,你是主谋,她是帮凶。是吧?你不说出背后给你出主意的人,来人,拟旨,二皇子和大公主丧心病狂地合谋,不顾百姓安危,用天花谋害宫里的亲侄儿、亲侄女,以及几个妹妹。特旨,废二皇子为庶人,圈禁于养蜂夹道;废大公主为庶人,把大公主嫁与披甲人。” 第369章 废太子73 圣人才不信二皇子呢。 二皇子从小在读书的时候,不能说笨, 但也属于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之人。从来他用力气的时候, 多过用脑子。圣人曾经还想过, 都说外甥像舅, 二皇子尚武这点,是像了镇北侯。可是皇家子弟,重要的是这脑子啊!他怎么就一点儿, 也不像他舅舅镇北侯呢?!不提镇北侯戍边十年的丰功伟绩, 单在在藩王作乱的时候,尚未封爵的赵将军,也不仅是骁勇善战, 也更是智计百出的人物。 可二皇子,他也不像自己啊——自己从来就没有对手足下过黑手。 是像了惠妃?对。二皇子是像了黑心的惠妃!惠妃谋害太子的阴毒的法子, 与这天花倒是如出一辙的。可惠妃也已经不在了啊。不可能再给二皇子出主意了啊。 能想出用天花, 这么毒辣的计谋,且与太皇太后当年,如出一辙地用了公主送布老虎。若不是有知当年旧事的知情人提点, 那是不可能的。 圣人就是要问出在二皇子的背后、指点他行使这阴毒伎俩之人, 才用把大公主嫁给披甲人, 吓唬二皇子。 二皇子朝圣人磕头, “父皇, 饶了大妹妹吧。她不知道那布老虎里是什么, 儿臣没有告诉她。” “饶她不是不可以。你得把在背后、给你出主意的人, 交代出来。” 二皇子的汗, 一滴滴地从额头滚下来,落到地砖上。他白着脸、咬着牙,腮帮子抽动着,呐呐低声开口。 “父皇,儿臣送母妃的那晚,给母妃烧最后一道纸。听有人说起圣祖爷的幼子,就是这么走的。” “是什么人?” 圣人追着问二皇子,不给他丝毫躲闪回避的机会。 “是、是从前跟着母妃的掌事嬷嬷赵嬷嬷,还有辛嬷嬷。” 二皇子把这俩人说出去,立即就和抽了脊梁骨一般瘫成了一团。这俩人,圣人都知道的。赵嬷嬷是惠妃的奶娘,而辛嬷嬷是惠妃刚入宫的时候,太皇太后给的管事嬷嬷。 “梁九,打发人让莫九去好好问问。” “父皇。”二皇子乞求圣人。 “你要替谁求情,嗯?”圣人不屑,冷冷地问。 “父皇,大妹妹……” 二皇子满脸的恳求,让妹妹嫁与披甲人,自己可怎么去见母妃? “你大妹妹以后下降承恩公府郑家嫡子。”圣人痛心疾首。可他舍不得要了自己亲子的命。“梁九,把他送去养蜂夹道关着吧。” “谢父皇。是儿臣不孝。是儿臣不甘母妃心愿落空,才行了如此龌龊事情。” 二皇子的声音越来越低,他默然地给圣人叩头,然后甩脱来拉他的二个内侍,昂然退出了养心殿。 圣人看着二皇子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得万般滋味,在心里不停地搅合。而这些搅合得他泛呕的滋味,冲上口里,他尝到的却是咸腥的味道。他咬紧牙关,将这血腥味道压下去。良久良久,才平复了自己。可伸出去,想抓茶盏的手却是在抖着。 圣人抖着手,就半盏茶水,被他撒得淅淅沥沥的,才勉强喝到嘴里一口。圣人叹息着,颓然地放下茶盏。 ——二皇子只记得他同胞手足。但愿太子以后不会这样吧。 圣人转身往后走,他知道自己得去歇息一会儿。一夜未眠,又经了二皇子这一场,从来没有过的眩晕感,像一张密密实实的大网,将他扣在了中央。 梁九赶上去,扶住有些摇晃的圣人。 “圣人,要不要选周院判来诊脉?” “不用,煎付安神汤来,朕睡一觉就好了。” 梁九知道圣人昨夜没怎么睡觉,他亲自动手,去给圣人煎药,服侍圣人喝下后,给圣人撂下帐帘子,又吩咐了俩小内侍,好好守着圣人,自己也找地也去补觉了。 紫禁城从封宫以后,进入诡异的沉寂中。宫里往来的只有,到各宫送饮食的,还有清送夜香及垃圾的内侍。圣人每个时辰都会打发人去东宫,传回来的消息,四个孩子都是没有发热。而几个没有种痘的公主,也没有发热。 圣人不免就起了侥幸的心理,希望这事儿,最后是虚惊一场。 可第五天的时候,先是长春宫的、甄嫔所出的、最小的六公主,开始发热。然后是景仁宫的、贤妃所出的五公主开始发热。 两个小女孩的高热,来势汹汹。圣人把守在东宫的妇儿科高手,抽调了二个出来,往长春宫和景仁宫派过去,又各派了二个太医协助。可不到一天一夜,长春宫的六公主,先出现了高热惊厥。 圣人过去看小女儿。 小女孩半岁多,这么一天一夜的功夫,已经烧的脱水了。 甄嫔还在放脚,她听说圣人来了,俩个大力宫女架着她,拖着打了夹板的双脚,挣扎着跪到圣人跟前。 “圣人,救救囡囡,救救囡囡。她这么小,这么小……” 甄嫔瘦了许多,又哭的花容失色,全不见几个月前的华美姿仪。 “朕会尽力的。你回去好好歇着。” 圣人看着自己宠爱了几年的甄嫔,心里涌上无限的怜惜。吩咐人把她架回去。 几位太医战战兢兢的。可再怕,也得面对圣人啊。 “圣人,六公主太小,灌不进去药,只能是奶娘喝药。可如今这疹子,发不出来,就……” 圣人知道太医说的道理,孩子小,只能奶娘喝药,天花的疹子发不出来,是最危险的,要是能发出来疹子了,后面才好治的。 “你们尽力去治。朕信你们。” 不到天亮,六公主去了。 东宫的四个孩子也开始发热了。 最先发热是宝珠,到傍晚的时候,宝珠开始出疹了。黎良媛听周院判讲,疹子发出来就好的话,禁不住又哭又笑。 太子叮嘱跟着黎良媛的、还有照顾宝珠的人,二个时辰一换班,哪一班都得不错眼珠地看好孩子,莫让孩子抓挠了痒处。 宝珠的疹子,发的迅速,一夜之间,就发遍了全身。除了太子送过来的水,她是连奶娘的奶都不喝了,哭得声嘶力竭的。 太子吩咐奶娘,将奶水与水混合了,一点点儿喂给宝珠。二个奶娘,还有所有跟着黎良媛的人一起上手,一个抱孩子的,一个用羹匙喂奶的。等宝珠睡了,还得有人按着她的小手,放着她抓脸。 “照顾好宝珠郡主,回头都有赏。” 徒丌是属于懂事早的孩子,他先于徒丕发热、出疹子。他痒痒得难受,想抓痒,又懂事地不去抓,小手指扣着床单,没多会儿,就把指甲扣翻了,然后疼得眼泪哗哗地流。 “父王,儿子有好好喝药了。弟弟也喝了。” 看见太子过来,徒丌忙对太子表白。徒丕凡事都是看哥哥的,哥哥喝一口药,他跟着喝一口,然后咧嘴哭一声,最后还是都喝了。 “乖。疹子发出来就好了。” 徒丕热度不怎么高,脸上也只有零星的一点点疹子。 “父王,抱抱。” 太子抱起徒丕,小家伙长的壮实,抱起来沉甸甸的,比徒丌去年这时候还要重。太子对徒丕能抗过去的期冀,多过徒丌和宝珠的。 “好好喝药,早点儿好,明白吗?” “喝药,父王。” 徒丕指着药碗,要太子喝药。 最后太子陪着徒丕喝了好几口,徒丕才苦着脸,慢慢把药喝了。 最难的是小乳猪这里了。他热度不高,出疹子也出的特别快。高院判看他出疹的速度,以为他是最稳妥的一个呢。谁知道,娇气的小乳猪,就是有一点儿的不舒服,就哭得声嘶力竭的,既不肯吃奶,也不肯喝水。哭累了,昏睡过去了,太子妃和奶娘轮流抱着喂,也喂不进多少,小小的人,比宝珠更快地瘦下去。 太子每天趁着太子妃和奶娘给小乳猪喂奶的时候,去看看那仨孩子。对太子提着的那个小水壶,陈良娣和黎良媛都很好奇,更别说其他人了。 可倒出来的就是白水。 而太子每次过去,黎良媛都让奶娘立即挤奶,然后兑了太子给的水,喂给宝珠喝。黎良媛再好奇,也不敢问太子。她看女儿肯喝太子用水兑的奶,除了好奇,就是念佛——女儿肯喝就好。 跟着太子的六福,在心里嘀咕,就一壶白开水啊。他看着太子烧的,哪里有什么奥秘。皇太孙是一口都不肯喝的,没想到这三个,却认这水喝。 六福摇头。他现在对东宫的事情,上心的厉害,大事小情,哪儿、哪儿的任何事,都必须报给他。他自己呢,还跟着太子寸步不离的。就看着一会儿,一个小内侍,过来和他说几句,过一会儿,又换个人,倒腾个不停。 太子知道六福是那天被刺激到了,也不管他,由着六福和三德子俩人的身边,如串线一般。 到了小乳猪发热、出来疹子的第三天,太子让人准备了大半桶的热水。把小乳猪剥光放进水里,恹恹的小人儿,来了一点儿精神头。 “卿卿,你让人奶娘把奶挤出来,看看趁他高兴,能不能喂进去。孤自己先照料他一会儿。” 石氏不放心,但看太子掐着小乳猪的下颌,孩子兴奋地拍水、踢水,也就赶紧去找奶娘挤奶。 太子把小乳猪提起来,瞬间把水收了,换了水,一手把孩子夹在肋下,一手伸水里,用内力加热。觉着差不多了,把小乳猪放进去。 小乳猪兴奋得欢实,太子妃端碗过来喂他。一口接一口地,一会儿大半碗的奶,就都喂进去了。 “卿卿,趁着他肯吃,再喂多一点儿。” 高院判隔日再看到皇太孙的时候,他发现皇太孙的精神头好了许多。脸上的疹子、身上的疹子,也露出了点点的脓头。 赶紧告诉太子夫妻,要看好孩子,别让他抓破脸。 但小乳猪好像没那么痒,不让抓,也只吭叽几声,随便弄个拨浪鼓,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太子心里明白,是空间水起了作用。 然后六福就看到,太子那小水壶倒出来的水,一个孩子有半碗,是用来点到脸上、身上的脓疱的。 太子吩咐陈氏,只能用自己给的这水。他哄徒丌、徒丕,沾上水就不痒痒了。徒丌、徒丕连连点头。 六福在心里“呸”一声。太医也在心里摇头,他想着要不是看太子,每天都过来看孩子几次,自己这些人,哪里会关心这仨孩子。他见太子愿意哄孩子,孩子也识趣,心里也盼着真的不痒才好。 东宫里的事情,点点滴滴都报给了圣人。圣人听说皇太孙转好,大喜之下,终于吃下了这十来天的第一顿饱饭。 景仁宫里,贤妃跪在佛像前。这十来天,她心力交瘁,人瘦了一大圈。三公主出花了,温度还不算太高。可五公主,却高热,疹子憋着发不出来,危在旦夕。 贤妃在佛祖跟前许愿:大慈大悲的佛祖,有什么惩罚,都应到信女身上吧。让五公主平安吧。 可佛祖好像没听到她的乞求,天亮前,孱弱的五公主,夭折了。 第370章 废太子74 辛嬷嬷到底是谁的人? 圣人捏着莫九的讯问笔录,越发地觉得辛嬷嬷不是惠妃的人。从惠妃的奶娘赵嬷嬷, 供出惠妃在几年前, 往东宫安插小内侍,以及想通过小内侍, 带歪太子的事儿,就是辛嬷嬷出的主意。连后来的豫风堂, 也都是辛嬷嬷出的主意——圣人就在心里问自己了。 她到底是谁的人?想做什么? 圣人慢慢地回想自己所知道的辛嬷嬷。 辛嬷嬷是太皇太后, 在惠妃初进宫的时候,赐给惠妃的管事嬷嬷。惠妃在做贵人的时候,她尚且不显。等惠妃生了二皇子,晋升惠嫔、主长春宫的时候,辛嬷嬷就成为了惠妃身边的、不可或缺的人物。惠妃接着生了长公主、晋妃位了,她也成为惠妃的左膀右臂。等六皇子降生了,惠妃晋升为淑妃了,宫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跟了惠妃十几年的辛嬷嬷, 是惠妃最得力的人了。 惠妃在禁足的时候,求了圣人,把跟着自己的老人,分派给了自己的仨孩子。圣人当时想着,跟惠妃年头久的老人,照顾仨孩子应当更放心一些, 也就答允了惠妃。 可十天前, 莫九带人去二皇子和六皇子的住所, 去抓赵嬷嬷和辛嬷嬷的时候,只抓到了赵嬷嬷。 辛嬷嬷在惠妃离世后,就出宫了。 按例,这时候并不是放人出宫的时候,莫九仔细查了辛嬷嬷的出宫手续,发现居然是惠妃刚被禁足就开始办理了。 ——这意味着,二皇子这事儿,是早早就策划好的了?辛嬷嬷及其背后的人,只是在等着一个、能说动二皇子动手的时机? 现在的圣人,恨不能悔青了肠子。 他后悔在太皇太后离世后,自己对宫里的清洗,还是不够。居然还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教唆了自己的嫔妃,去祸害自己的嫡长子;而后,又教唆了自己的次子,害死了自己的俩女儿。他后悔,当初对惠妃的处置,只是简单的降位——作为她插手安排东宫人事的惩罚。 他后悔,当初要是能对惠妃不留情面,交给莫九审审,是不是能挖出给她出主意的辛嬷嬷。 他更后悔,太子打死小内侍的事情,发生几起了,自己都没有往心里去。 他后悔自己没有把事情弄清楚,好好问问太子为什么要打死内侍。 他更后悔,怎么就那么武断地、认为是惠妃坏了心肠。而没有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人,给她出的主意?! …… 圣人命令莫九,就是天涯海角,也要把辛嬷嬷这个祸害,给找出来。不问清楚她背后的罪魁祸首,不把他们都挖出来,不把她千刀万剐了……对不起自己夭折的那两个女儿,对不起自己那四个正在遭罪的孙辈。 从圣人得知辛嬷嬷离宫的事情后,他天天晚上反复想,如果自己当初不同意,让惠妃的身边的老人,去照顾仨孩子,是不是二皇子,就不会被这该死的奴才利用?是不是五公主、六公主,就不会因出花夭折了?! 不得不圈禁了二皇子,圣人觉得自己的噬心之痛,是刚刚开始。二皇子害死了二个妹妹,按理不该再给他活路了,可那是自己的儿子,让自己怎么能下得去手——弑子吗?! 不,不能。 就这么圈着吧。 圣人想起二皇子出生的时候,自己也是非常高兴的。宫里终于又有了一个皇子。太皇太后甚至在二皇子满月的时候喝多了。直至今日,圣人尤记得皇祖母对自己说的话。 “终于多了一个曾孙了,终于不再日夜担心成贤了。” 圣人记得自己那时候还不太高兴呢。 有了老二,可最重要的,还是成贤啊。 可如今,圈禁了老二,是要圈禁他一辈子,他才多大啊!只要一想,就能感觉到锥心的痛苦,别样地痛彻心扉啊。 可不管圣人有多么地难受,这世界上就是没卖后悔药的地方。就算他是圣人,也没半点法子。就算他是圣人,还是夭折了俩女儿。 而在五公主、六公主夭折以后的几天,陆续传出了三公主、四公主的出花顺利的消息。算是在这不好的时候,有一个能安慰了圣人的好消息了。 而东宫的四个孩子,除了出花的开始,有点让人紧张,后来都偏轻松。身体偏弱的徒丌和宝珠,现在已经开始降温,身上的脓疱,也开始结痂了。而徒丕和皇太孙,俩人基本恢复了正常饮食,虽身上和脸上,还有一些脓疱点在,大多数的脓疱,已经结痂了。 东宫的四个孩子一日好过一日,圣人的心里,也渐渐地落了地。从出事那天开始,圣人就斋戒、素食,这十几日的揪心折磨,圣人一直都是寝食难安。在获知东宫的四个孩子,有可能都平安之后,他喝了每晚例行的安神汤,沉沉地入睡了。 成嫔的钟粹宫里,四公主出花顺利、平稳,所有的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在成嫔的钟粹宫,几年分来了四位贵人。加上成嫔宫里,原来住着一位老贵人——与成嫔同期入宫的黄贵人,还有几位常在、答应,把成嫔的钟粹宫塞的满当当的。 好在圣人,在成贵人生女之后,不仅给她晋位了,而且还允了成嫔居住主殿,享受了妃位的待遇。这一点,不知道让甄嫔羡慕了多久了。 五位贵人,与成嫔一样,都是勋贵家庭出生。因着成嫔本性就柔和,且宫里已经晋升的嫔妃,只有她一人是只生有女儿的,别人都有儿子。或多或少吧,成嫔不像曾经的那仨妃,那么要求多。能分到成嫔的钟粹宫,几个月的功夫,真真假假的,几人与成嫔处的都非常好。 黄贵人与成嫔同岁,这些年,圣人已经不再招她司寝。她现在是完全地、依附着成嫔度日。从成嫔留了女儿在宫里出花,她就开始每天跪经,为四公主捡佛豆。 新分来的几位贵人,见她这样做,也只好跟着日日跪经,每天捡佛豆,为四公主祈福了。 牛贵人是这次进宫的贵人里,身份最高——缮国公的庶女,年龄最低——年方十三岁,刚够选秀的年龄。因是虚岁,也可以说,她未够选秀的年龄。但她是这批贵人里最漂亮的。 她姨娘塞她进宫参选的时候,和她说:“你不进宫,留在府里,用不上三年,也得和你那些庶出的姑姑、姐姐们一样,也是去给其他人做妾、实际是换了银两的命。你进宫去搏一搏,要是能生个一儿半女的,以后也是老太妃。你这一辈子,也就有了依靠。就是姨娘和你弟弟,也有了依靠。要是生不出来,也没啥,圣人看样子不会再立后了。依你的模样,你小心地伺候着圣人,总比去别的人家里做妾,要看主母的脸色好。” 牛贵人因年龄小,尚未承宠。圣人来钟粹宫的时候,偶尔会招她说说话。谁都喜欢漂亮的,圣人更是如此。他吩咐成嫔,好好照应牛贵人。而牛贵人一边听成嫔的,一边处处看着、学着,一起分过来的王贵人行事。 这王贵人就是出身金陵的王统制县伯的嫡长女。 她十三四岁的时候,甚至是更早,王家与贾家就达成了结亲的意向。只等着她及笄了,就可以议亲,然后谈婚论嫁了。可谁也没想到,王家在上次的选秀,前脚给她报了免参选,后脚张太傅就请了圣人赐婚,把他的女儿张氏,赐婚与荣国府的嫡长子贾赦——王家早就相好的女婿。 恨得王氏在闺中大哭了一场,病了几个月,才能起身。 等她慢慢好起来了,父母亲又说起和贾家联姻的必要性,想将她嫁给荣国府的嫡次子。她心里不肯,拗了许久。可再不肯,父母之命,最终也是她违拗不得的。 可是王家,也再一次地被贾家闪了一下。 她这面肯了,荣国府却不再提起亲事了。拖得她一年小,二年大,恰好圣人今年选秀。她打定主意,要进宫博一个前程,以后一定要给荣国公府一个好看。她不顾父母的反对,以死相逼,一定要进宫,闹到后来,父母也就依了她。 她还不知道她在前面参选,王家在后面求了甄家,想让圣人指婚。王家和甄家都没想到,太后会把这一届的秀女,先挑了一遍,提前都册封为贵人。 王贵人如愿地在选秀之后,由内务府府监,领着内侍、宫女,和浩浩荡荡的宫中仪仗,迎入后宫。成为这一年,二十几位贵人中的一位。 进宫以后,她被分到宽和、温柔、却是无多少盛宠的、成嫔的这钟粹宫。王氏既欣喜又惶恐。欣喜不会受主位嫔妃的拿捏、搓磨;惶恐成嫔无宠,圣人来钟粹宫的机会就少。 王贵人没想到,自己能在这二十几位贵女中,独占鳌头,第一个被圣人招去乾清宫侍寝。而后圣人对她也是颇有赏赐,甚至圣人在高兴的时候,还允了她,只要怀孕就给她晋嫔位、移宫,给她一宫主位的恩宠。 王贵人,现在是新晋的贵人中,最得盛宠的几位贵人之一。 所以说,这次宫中的天花事件,圣人为出花的孩子,斋戒,不招任何人侍寝,停了王贵人继续面圣的机会。当然,也就影响了王贵人要及时怀孕、封嫔、移宫的进程。因这次事件,而心中恼恨的人里,可能就以这位王贵人最重了。 王贵人恨搅乱了后宫平静、影响她怀孕计划的二皇子;王贵人还迁怒与东宫的太子妃,为什么不好好检查、那些送进东宫的东西,弄出天花这事儿来! 第371章 废太子75 圣人处理“布老虎”事件发生后的第一件政事,就是延期了即将开始的、第一期的中、低阶将官的培训计划。 这事儿, 知道延期原委的人, 都理解圣人。可是被选中的、要参加培训的人, 更多的是关心什么时候能开始这个培训。 所有人都明白, 这是个武举之外的、能进入圣人眼的机会。培训是圣人坐镇,太子殿下和荣国公主持。因此,这第一次的选拔, 所有人都卯上了吃奶的劲头。请客、送礼、打探选拔标准, 闹哄哄忙了许久,才得了准信。 参加的资格,是百户以下。文试、武比, 荣国公先颁布了圣旨,有敢在武比中作弊的, 立即废黜参选资格, 三年不得晋升。 王家与贾家,是金陵的老亲。这几十年以来,一直都联络密切。说密切, 实际是王家对荣国府、宁国府, 单方面比较积极主动。这两年, 虽然贾家的俩儿子, 在与王家结亲这事上, 大大地折损了王家的颜面, 可是王家的当家老爷子, 混然未把这事儿当成一件事。与贾代善哈哈一笑, 说一句儿女自有姻缘,就搁了过去。 为此,贾代善心里是非常地过意不去。提拔谁不是提拔呢!况且,王家次子的文武,也不逊色自家长子太多。经过正常的考试程序,王子腾堂皇正大地出现在了第一期的培训名录里。 对王子腾出现在培训名录里,太子看到了,也只是在心里暗暗地叹一句,是金子,怎么样,都会闪光的。没了王氏嫁入荣国府,贾代善不因姻亲提携他,但王子腾能考上第一期的培训,扒上军营拔擢的快车,或许升的也不会慢。 如果自己能收了他为己用呢? 当第一期的名录送到圣人跟前的时候,圣人捏着名录看了许久。每个人的名字后,都标注了出身的家庭、父祖的勋位、在朝的职位。只有寥寥几个人,出身于寒门。圣人因王贵人,犹豫了自己对王家前面的决定。 他把要不要王子腾的选择,推给太子,让太子来决定。 太子看圣人,揣摩着圣人的想法,心想猜测——圣人这是想栽培王家了吗?不过他转念一想,只要王家女儿生不出来皇子,也不过如缮国公府一般。他考虑了一会儿,就自己的想法,说予圣人。 “父皇,王家与荣国府有旧,可因那结亲之事,儿臣猜测,王家定会在心里存了不满,才是人之常情。前些日子,父皇说贾家掌军权太久了,要是王家这人,可堪扶植,又不是很要紧的恩怨,是不是可以……” 前几个月,圣人在甄嫔向他提起,给王家长女与荣国府次子联姻的时候,还想把野心勃勃的王家压下去呢。这这两个月,圣人发现王家的女儿,模样长得好,性子开朗活泼,明媚大气……唔,太后的眼光,确实是不错的。 他见太子这么说,想想这也是一个互相牵制的、可行的法子。但他还是提醒太子道:“王家的**太强,是属于那些为目的,不顾一切那类里的。这次选出来,要培训的人,都是为你二十年以后,有可用之人。你用他是可以用,可也要多加小心,防备着些。” 如今被圣人提过要多加小心、防备的王家次子王子腾,就坐在贾代善的书房里。 “世伯,这培训的事儿,会延期到什么时候?” 王子腾被父亲打发来探问。依他本人,他才不想来问呢,明摆着的,等宫里出花的事情告以段落了,圣人自然会把之前,延期的政事,一样、一样地接着做了的。不想老父亲一句话,就打消他这样的念头。 “你当为父不知道吗?这人情往来,都需要个理由。走动的越勤快,关系就越密切。你要去贾家,多走动走动。走熟了,那荣国公掌着京营,要提拔人的时候,他也会先想到你的;差不多的条件,他会先拔擢你的。” 王子腾立即领会了老父亲的意思,带着妻子史氏——荣国府史氏的同族侄女,来荣国府送重阳节礼,向贾代善请教兵书、军策,再问问培训的事情,顺便说说宫里出花的闲话。 贾代善对王子腾的印象甚好,这年轻人,在京营的年轻一代将士中,要文才有文采,要武艺,也是佼佼者。他忍不住爱才之心,还是多多少少地指点了王子腾一番,令王子腾喜出望外,满载而归。 史氏在王子腾夫妻离开后,满心的遗憾。唉,王家的闺女,进宫成了贵人。不然给次子娶回家,该有多好。 贾代善一看史氏的表情,就知道妻子在想什么。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圣人和太子都不予自家和王家联姻。 “王家的婚事,谈的如何了?” 自家次子的婚事,也该摆到案头了。 提起次子的婚事,史氏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老爷,那王家,欺人太甚了。居然提出什么,若三十五有子,就不得纳妾的要求。” 贾代善皱皱眉,这些科举上来的清流,就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纳妾本就是为了开支散叶,繁衍子孙。若是能有二子,也未必一定要纳妾。”贾代善想尽快办完次子的婚事,不然那天圣人想起来了,一问,噢,还没说定呢,可怎么了得。 “这……”史氏不悦,却无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忿忿不平地说:“哪有谁家娶亲,要提这许多的不可以这样、那样的条件的?!他家又不是公主下降,怎么政儿就纳不得妾了?!” “政儿如今没有功名,依律法是不得纳妾的。” 史氏被堵得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史氏停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丈夫。 “老爷不如给政儿捐个官身吧。” “胡闹,政儿要像东府敬儿一样,也要科举出身,将来才好封候拜相的。如今给他捐了官身,再怎么谋划以后?他从小读书认真,又颇有才名。明年过了上元节,就打发他回去金陵,参加考试。他学了这许多年了,明年一鼓作气,考得了秀才,成亲也好看。” 史氏再没想到,丈夫是这样的想法。次子学的如何,她不知道,可是去年春天,说是同长子一起回乡祭拜先人,也还是让次子去试了试县试。没想到县试,次子都没有通过。 她心里惴惴不安,偏还不敢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只能推诿道: “赦儿去了西北,他自己回金陵考试,总是让人不放心的。” “他都二十岁了,及冠之人,前几年还有二十岁中了进士,派出去做县令的呢。王家的婚事,不是你我能挑拣的。你早日定下来,让政儿也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头,得王翰林的悉心指点。” 史氏犹不肯就这么认了王翰林家的婚事。 “老爷,这婚事本就是王翰林家高攀了我们……” “糊涂,你当王家愿意和我们结亲吗?那是圣人划的人选。你要不在乎面子,可以去求娶其他几家的庶女。管保他们不会提出,什么有子不得纳妾的话。王家脊梁骨直着,那是人家对我们荣国府无欲无求。你再拖下去,等哪天宫里的事情消停,圣人问我一个是不是心怀不满,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事了。” 史氏听丈夫这样说,赶紧地应到,“好,好,妾身明天就托人过去,应了王家的条件。” 贾代善对妻子这样的敷衍态度,觉得有些累心了。妻子管家甚是有条理,对上这些,该……不过他转年一想,算啦,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她不知道朝廷那些弯弯绕绕,自己不给她好好地讲个明白,难免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史氏,现在不是三十年前的时候。那时候圣人初掌大权,他需要的是忠心的臣子,有实力拱卫他的安全。所以才允了我们这些执掌兵权的人家,相互联姻。可现在,圣人登基快四十年了,他现在要的是把所有的权利,慢慢汇集到他的手里,以后平安地交给太子。王家在军中的权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我们与王家联姻,赦儿在军中,能得到一些王家的支持,可王家从我们荣国府得到的更多。这么相互交换,臣子之间紧密地抱团,对圣人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贾代善看妻子有些没听明白,就说道:“要是我们府里的三个管家,相互联系有亲,你罚一个,那俩就来说情,或是不好好管事了。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史氏赶紧点头。 “老爷,可是张家,不是比别人家更有权势吗?” “文官的权势,又与武将不同。他们那些文人,只要一代没有顶上去,也就垮下去了。张太傅已经六十多岁,不用几年的功夫,他也就该致仕了。那时候张家的长子,最多也就是做到侍郎。他要是能上到尚书的位置,张家就还有一代的辉煌。要是不能,张家也就是一般的仕宦人家了。” “那我们赦儿,岂不是亏了?!” “亏了?亏什么?张太傅教导赦儿十几年,他和太子一样地读书。天地君亲师,张太傅肯把女家嫁给他,是抬举了他。那张家是不想送女儿进宫罢了,不然太子妃那位置,花落谁家还未可知。且张家的长子,文采风流,状元出身,找不出一点儿不妥当的。难说二十年后,他会不会就是另外一个张太傅。这中间缺了的这一段,是要靠我顶起来。等我退下去的时候,赦儿就又要依靠他大舅兄帮衬。这就是姻亲的守望相助。你可懂了?” “老爷这样说,妾身就都明白了。” “所以不是王统制家女儿不好,而是我们选什么人家联姻,得看圣人的意思,得为家族长远打算。政儿这婚事,与赐婚也没差太多,你高高兴兴、痛痛快快地,早点把人娶回来。有嫡孙,谁稀罕庶出的。不纳妾,就不纳妾吧。王家又没有不允许政儿房里,有通房丫头的。” 史氏听了这话,终于舒服了。 她高兴地笑着说:“都听老爷的,老爷放心,妾身会尽快地,把政儿这婚事定好的。”第372章 废太子76 圣人在养心殿与内阁阁臣在商议政事,魏九顶着一张、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的老脸, 美滋滋地进来了。 要是别的事情, 打死魏九,他也不敢在圣人商议政事的时候, 大喇喇地进来,招惹到圣人的注意。 圣人一看魏九进来的模样, 就停下了和张太傅正说的秋赋征收, 急急地问魏九,“可是东宫有什么好消息了?” 魏九几步赶到前面,跪下给圣人报喜。 “老奴给圣人道喜,周院判和几位太医,说皇太孙,还有二位小皇孙,都没事儿了,小郡主也安然无恙,再养养就好了, 不必再喝药了。” 圣人终于等来他期冀已久的喜讯,皇太孙平安了,东宫的另三个孩子,也都安然无恙了。喜得他立即对梁九说,“赏,周院判和太医, 在东宫伺候的, 都重重地赏了。” 几位阁臣也赶紧给圣人道喜。这个恭喜圣人有齐天之福, 那个恭喜圣人斋戒了一个月,终是感动了上苍。大家心里都明白,皇太孙没事儿,意味着跟下来的日子,大家的工作好做了,大家的日子也好过了。 礼部齐尚书建议圣人祭天。 “圣人得这齐天鸿福,古往今来,甚少有如东宫这样的稚幼婴孩,能够安然出花的。可见圣人福泽深厚,庇护了皇太孙等。圣人应祭天,把这大喜事,敬告给列祖列宗。” 圣人开心,连声道好,命齐尚书准备祭天的事宜。又派人去钦天监,命钦天监官员,赶紧算出合适的祭天日子。 然后,圣人的心思也飞了,再与阁臣商议事情,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内阁的几位阁臣,都是有孙子的人了,谁都理解圣人此刻的兴奋心情。想想今天也没有什么重要的、非得圣人立即拍板决定的事情,相互间看看,都默默地收回要和圣人说的事情,起身和圣人告辞,离开了养心殿。 圣人知道这些阁臣,也是没有重要的、非说不可的事情。他见这几位阁臣,这么有眼色地告退,顿时心花怒放,拔脚就往东宫。,他要看到了皇太孙,心里才能安稳。 梁九带着人,跟在圣人的后面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步履匆匆的圣人。 因周院判的话,而解禁的东宫,从原来的戒备森严,到如今的敞开的大门,是换了一番新气象。圣人甩着胳膊走的急,到了东宫门前,霎时感觉到东宫的门有点窄。 里面有要出来的内侍,见了匆忙过来的圣人,立即跪倒行礼,然后、然后只容俩人通过的大门,就被堵得差不多了。 梁九气得上前,踢了那没眼色的内侍一脚,叱了他一句。 “赶紧让路,圣人要去看皇太孙呢。” 那内侍爬起来,就往后头跑。圣人心情好,也不计较那内侍了,急匆匆往里走,还说了梁九一句。 “这门可有点窄了。” 梁九赶忙回话,“圣人说的是。是该阔一些,才显得大气,也好进去” 刚才那奴才的事儿、东宫大门的事儿,梁九在心里暗忖,得和六福、三德子好好说说,让他俩知会了太子,应该改的,赶紧办了的好。 那东宫内侍跑的快,圣人进去走的也不慢。圣人将将到了正殿,就见太子夫妻抱着小乳猪迎出来了。 圣人伸手,要抱爱孙,小乳猪一扭身子,紧紧地搂着太子的脖子,给了圣人一个后背。把撅起的屁股,对着圣人。 “给父皇请安,父皇这一向可还好?” 一个月未见,太子和石氏,大礼拜见圣人。 “好,好,都好。朕的爱孙,这事怎么了?” 太子半转了身子,让圣人看到小乳猪的脸,“小乳猪,快看看,你皇祖父来看你了。” 太子妃在一边补充,“父皇,小乳猪出花这一个月,除了吃奶的时候,别的时候,都是只要太子抱着。” 圣人拍拍手,一边逗小乳猪,一边说道:“和明允小时候一样,病了或是不舒服的时候,除了朕,连太皇太后都不跟的。” 逗了一会儿,小乳猪才慢慢地松了太子的脖子,肯和圣人拉拉手了。 “这是忘记朕了。” 圣人有些伤感了,一个月未见,孙子不肯和他亲了。 “父皇他还小呢,一会儿就好了。” 圣人仔细看孙子的小脸,瘦了许多,好在没什么疤痕。他心里高兴,问起那仨孩子,可有留下什么疤痕。 “都没留什么疤痕的。太医怕留疤,不让洗脸。儿臣每日就烧了白开水,让陈氏和黎氏,把水点到脓疱上,搽干净一些。不然那些痂皮,干裂以后,万一碰到了,就会出疤。用水泡软和一点儿,也不怕碰到了。” 圣人笑嗔太子歪理胡说,但看小乳猪没留疤,也不与太子计较这些。 最后圣人解下自己的玉佩,吊到小乳猪眼前,晃了几晃。他看小乳猪不甚在意,就一边晃着玉佩,一边分了注意力,去了太子说话。“嗖”的一下子,小乳猪伸手就抓住了玉佩,把圣人吓了一条。太子妃看着自己儿子出手抓玉佩的敏捷劲头,都相用疾若闪电来形容了。 小乳猪抓了玉佩就往口里塞,“哎呦,这可不能吃。” 太子妃赶紧阻止,太子趁机把小乳猪往圣人怀里一塞,自己和小乳猪抢起玉佩。 “儿子,这个可以玩,不能吃。” 太子把玉佩从儿子嘴里抢出来,跟着的萧嬷嬷赶紧递上帕子,太子用帕子包了自己的食指,伸到小乳猪的嘴里。 “这是要出牙了?”圣人抱着爱孙,看孙子摆弄着自己的九龙玉佩,他圆满了。 “是,这几天逮到什么啃什么的。” “嗯,小孩子长牙,就是这样的。” 圣人掂掂孙子,唏嘘不止,“瘦了一些,可也比朕想的好太多了。” “是啊,儿臣也担心害怕的不得了。听说父皇一直在斋戒?” “嗯,为他们这几个小的,求个平安罢。” “父皇是慈父仁心啊。您为妹妹们、孙子们辛苦了。” 圣人伤感起来,“看你五妹妹和六妹妹都没扛过去。” “父皇节哀。这天花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儿臣听说妹妹们是高热,出不来花?” “是,出不来花,也没法子。” “三妹妹和四妹妹,可还好吧?” “还好,太医说了,还要在看看,才能解禁的。倒是东宫这几个小的,又快又平安呢。” “都是靠着父皇庇护。” 太子点点小乳猪的额头,“尤其是你。” 小乳猪抬头看看父亲,咧嘴笑,淌着口水,把九龙佩给太子。 太子给小乳猪搽拭口水,“这个是你皇祖父,父王可不敢要。还给皇祖父吧。” 小乳猪伸手把玉佩夺回来,俩手捂着,瞪眼看圣人。 圣人看着孙子这可爱模样,笑笑说:“给他吧,等他大点儿,就能戴了。” “小乳猪,快谢谢皇祖父。” 太子把双手合到一起,对圣人拜拜。小乳猪看看父亲,也跟着合手,拜拜。拜的方向,却是太子。 把圣人喜的,和孙子贴贴脸,又和孙子顶门,从心里往外笑出来,“朕的皇太孙,就是聪明。” 圣人的笑容,感染了小乳猪。也许是圣人抱了这许久时候了,小乳猪终于肯搂着圣人的脖子玩起来。太子妃接过儿子松手要扔的九龙佩,交与萧嬷嬷,让她给小乳猪收好。 玩了一会儿,小人儿累了,太子抱过眯缝眼的孩子,交给太子妃。 “先喂饱了,再让他睡,不然一会儿,又要饿得哭醒了。” 太子妃接过儿子,抱着儿子给圣人行礼,退了下去。 小乳猪吭吭叽叽地赖着,一会儿没了动静。 太子笑着和圣人解释,“小乳猪这一次,很吃了些苦头,也添了一些娇气,也只能慢慢改。” “才多大的孩子,也就随心所欲这二年吧。你像他这么大,可没人扳你的脾气。” 太子略略不好意思地笑。 “儿臣与父皇差的多呢,要学的也多。这一个月,父皇辛苦了。” 太子示意六福,给圣人上茶。 “是啊,往日看惯的那些折子,如今再看也觉得累了。岁月不饶人啊。” “父皇是看不得儿臣,偷懒了一个月吧。”太子笑着揶揄圣人。 “成贤,那个将官培训,不能再拖延了。”圣人板脸,儿子这话,说的不讨喜。 “是,父皇,儿臣明白。明日就回去上朝。”太子赶紧表态。 圣人看看太子,唉,也瘦了,眼窝还带着隐隐的青色,圣人又心疼了。 “事情是做不完的,你也要注意休息。朕给你二天假,你休息一下,也把东宫安顿好。” “是。父皇。还是父皇心疼儿子啊。” 太子笑得有点傻,却是分外地真诚,眼里满满是对父亲的孺慕。 圣人见儿子这样的神情,开怀地笑起来。他觉得与太子分别了一个月的距离,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好像父子二人,还是日日见面、日日在一起做事一样。 他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你那个大门,该扩扩了。” “好。听父皇的。” “这二门这里,也该扩扩的。” “好,听父皇的。” 圣人满意点头,带着人,慢慢地走了。走出好远了,要转弯了,圣人回头,目光越过跟随自己的内侍,那些内侍赶紧弯腰。圣人见到太子,还站在东宫门前,在望着自己。他摆摆手,转过弯去,心里却一直想着站在那里的、望着自己背影的儿子,还有刚才抱在怀里的孙子。 第373章 废太子77 太子送走圣人,返身回去后面的主殿。六福亦步亦趋地跟着太子, 问关于东宫的那二道门、扩宽的事儿。 “圣人发话了, 就赶紧去办了吧。” 六福眨巴下眼睛, “太子爷, 这扩到多宽为好?” 太子想了一下,“你去内务府查查,乾清宫的宫门, 慈宁宫的宫门。一定要比乾清宫的宫门要窄。算了, 你先把宫门的宽窄数据拿回来。” “是,太子爷。” 六福应声去了。 太子回去自己书房的院子,趁着小乳猪睡觉了, 自己也好专心地打坐一会儿。太子这一坐就是大半天,连午饭都省了过去。约莫快到晚饭的时候, 书房院子里传来动静了, 把太子从入静中唤醒。太子皱眉,一般自己在书房的院子里,除非是圣人有事儿, 不然, 没谁会过来打扰的。就是太子妃, 也识趣地不过书房来。 “六福, 什么事儿?”应着太子的话音, 进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内侍。 “回太子爷, 总管不在。是后殿的黎良媛, 派人来说小郡主不肯吃奶, 请太子爷过去看看。” 太子为黎良媛的智商捉急,唉,以为自己不明白吗?借着孩子的由头,邀宠罢了。 太子过去后边、黎良媛的偏殿。见黎良媛打扮的焕然一新,美目含春,等着太子呢。奶娘抱着半岁多的宝珠,坐在一边的绣墩上。 一见太子过来,黎良媛笑着上前行礼,请安。 不等她说话,太子摆手让她起来,沉着脸,说道:“黎氏,宝珠这几天,已经可以跟着奶娘了。要是再有今天这样的事儿,就把这俩奶娘退回内务府,另换俩奶娘来。或把宝珠,抱去交给太子妃照看。” 黎良媛的眼泪就下来了,“太子爷……” 如花的少女,声音婉转,如黄鹂清脆,带着让人不容拒绝的哀恳。 “黎氏,像宝珠这样乖顺的孩子,你还照顾不好,自然要换人。孤已经因为出花儿,耽误了很多事儿。再没有什么空儿,拿来哄孩子的。你明白吗?” 黎良媛含着眼泪点头。她心里明白了,以太子爷的聪慧,哪里会想不到自己请他过来的意思。可太子爷,肯指着宝珠说事儿,就是给自己留脸面。黎良媛心里懊丧,后悔自己不该让人去请太子爷过来。从太子妃进了东宫,太子再不召她司寝,前面可以说她是有孕在身。可看这一个月,太子爷是天天过自己这儿几趟的,原来真的是只看宝珠的。 悲哀涌上她的心头,“太子爷……” “还有什么事儿吗?” 黎良媛摇头,原来她以为太子爷,这几年对自己是有情义的,现在看来,太子爷是连话都不愿意和自己说了! 自己沦落到和以前的陈良媛一样了?不,自己还不如陈良媛。她有两个儿子,都站住了。自己生了二个女儿,已夭折了一个。这一个,还这么小……要是太子再不喜欢自己了,自己这辈子,岂不是就要没儿子了? 黎良媛的心思,正在千回百转间呢,他就听到太子仍旧温和,但对自己来说,就是寒冰一样的声音了。 “黎氏,你带好女儿。有什么需要的,去找太子妃说。” 太子说完,就出了黎氏的偏殿。自己要做的事儿,多着呢。卿卿我我什么的,都得退得远远的。火器、将官培训,都要下大功夫。不然等圣人平了鞑靼,真正的危机,开始逐步加码的时候,拿什么来斡旋?! 这黎氏,但愿她从这次以后,能够想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像原身与太子妃大婚前那样待她的。不过,她也不要不满足了,原身在大婚后,她黎氏可是一直被禁足的。 从太子殿下去后面看黎氏,太子妃就强自按捺住自己的性子。她万分担心,太子会在黎良媛那里吃晚饭,然后就顺带地留宿了。没一会儿,她攥紧的拳头,几个指甲就在手心里刻下印痕。 顾氏觑着太子妃的脸色不对,自己奶大的孩子,哪里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顾氏挥退了屋子里的人,悄悄地说:“姑娘,你可不能嫉妒啊。这是宫里啊!就是外头,姑娘嫁去谁家,能没有妾、没几个通房丫头呢。” “奶娘,你不知道的。” 石氏知道自己不能把太子、应允了自己的那些话说出来。她只是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就那么木木地坐着,下意识地扯着手里的帕子,两眼看着眼前的帐本,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唉。”顾氏叹气,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呢。姑娘是给太子爷这一年多的、表面的举动,晃花了眼啊。 “姑娘,别说太子爷了,就是老太爷、老爷当初的时候,还有现在,您那俩哥哥,谁的院子里、屋子里,又少姨娘、和伺候的通房了?” 顾氏看自己姑娘,无动于衷,像没听到自己说的话一样。唉,怎么还是想不开啊。 “姑娘,皇太孙还小呢,你可不能在这时候,争这些啊。赶紧给皇太孙,生多个弟弟,那才是正经事儿。” 石氏静默,不理会奶娘的劝说。她知道奶娘后面的话,无非就是劝自己,立即给小乳猪忌奶。她抬头盯着屋里的大钟,看着指针一圈一圈,飞快地转着。才想张嘴和奶娘说句话,外面传来夏荷给太子爷请安的声音。 石氏的双眼,立即绽放出光彩,她的嘴角,也忍不住地翘了上去。 “奶娘。”石氏娇娇地望向顾氏。 顾氏在心里叹气,吞回自己要出口的唠叨。她在太子进来后,躬身给太子请安,然后退了出去。 “在和顾氏说什么呢?” “她劝我给小乳猪忌奶呢。”石氏轻俏地笑着回话,招呼人给太子端茶水。 “不急,再过渡一段时间吧,孤担心天气遽然变冷的时候,万一着凉了,他又不肯跟奶娘的,还是等过了年的吧。” “好。明允,黎良媛有什么事儿?” “是宝珠闹脾气。小乳猪还睡着?” “嗯。中午找了你好一会儿,我哄他说你晚上才能回来,也不知道他懂没懂,哭了好一会儿,才哄睡了。” 石氏拿起桌边的几张纸,递给太子。 “明允,这是六福从内务府抄来的乾清宫的、慈宁宫的,还有东西六宫的宫门尺寸。听说父皇要你扩门?” “父皇进来的时候,被堵了一下子,发觉是门太窄了。”太子边看边和石氏说话,几个宫门的尺寸,他一一都看过后,拿了石氏对账的笔,写了前星门的尺寸,连着祥旭门的尺寸也写好,打发夏荷,送给六福。 “告诉总管,按这个尺寸做门。” 夏荷接过太子手里墨迹未干的纸,小心地捧着出去了。 这一个月,太子天天在东宫,与太子妃共同经历了,对几个孩子的担心。先是害怕染了天花,然后担心孩子发烧、不能顺利出花,出花以后又愁小乳猪不肯吃奶。再后来,则害怕孩子们脸上留疤,总算是几个孩子都是福大命大的人,一步步地、都平平安安地过来了。 现在二人的心里,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明允,你说父皇最后会如何处置二皇子?” “圈禁吧。” “就只圈禁他?五公主、六公主,可是被他害死的!” “不然如何?父皇不会为已夭折的俩女儿,再赐死一个儿子的。” “那大公主呢?” 太子摇头,“孤想父皇不会对大公主如何的。”太子把屋子里的人都撵了出去,凑近太子妃说:“大公主已经选定了驸马,太后的嫡侄孙。” 太子妃的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哭笑不得地说道:“也不知郑家是有福气,还是没福气,得尚了大公主。” 太子笑,“对郑家来说,能尚公主就是好事儿。何况还是这样的一个公主,定然不会不把郑家放眼里的。” “太后知道吗?” “太后早知道的。不然怎么把大公主放去慈宁宫了。就是不知道经过这事儿,太后会怎么想了。” 太子不想继续这话题了,他看看桌上摊着的帐本。建议石氏:“也有几个月了,该在年底前,把记账的、管库的那些人,换换个。” 石氏点头,“好。要不要先通知他们要调换?” “不用。你这几天把这事儿,安排妥当了,等冬月的时候,宫里的事情,恐怕会多起来的。要是你忙不赢,不如让成嫔帮帮手。她一定会不遗余力的。” 石氏明白太子的意思,成嫔只有一个女儿。要是东宫露出交好的意向,成嫔一定不会放过的。 “好,谢谢明允。到时候,就请成嫔帮手。东西六宫的、那些妃嫔的、琐碎的事儿,交与成嫔去管,这宫里,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太子见石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笑,拉了石氏起身,一起去用晚膳。 太子陪着石氏,用了两天的时间,把宫里这段时间荒芜的人和事,都好好地清理了一遍。石氏也不等到冬月了,清理之后,就把东西六宫的一些琐碎事儿,交给了成嫔去管。成嫔也不推辞,认认真真地听萧嬷嬷讲了新的记帐法,接手了那些烦不胜烦的鸡毛蒜皮、却没有一件是含糊得了的小事。 第374章 废太子78 时隔一月,太子又重新出现在大朝会的朝堂了。 不论是否支持太子的人, 都不得不承认, 这世上应该是有什么天命所归的事儿。 看东宫的四个小孩子,最大的不过四岁, 最小的才百日多点,一起中了二皇子的黑手, 得了天花, 结果四个孩子都没事。 要知道即便是圣人,也是夭折了二个公主。 更别提其他市井人家了,要不是太子妃当机立断封宫、圣人关闭紫禁城,说不定这就是一场大灾难了。 圣人斋戒了一个月,太子现在也开始斋戒。待十日后,圣人就要举办祭天典礼。感谢上苍、感谢祖宗,保佑了皇太孙及其他几个孩子,从天花的魔掌下逃脱,安然康复。 对了哦, 搞出此件事情的二皇子,被圣人关在养蜂夹道也一个月了。不知道以后,圣人会怎么处置二皇子。还有吴家的闺女,也够倒霉的了。本就比二皇子大,婚期还随律法,被延期了两年;现在二皇子被圈禁了, 又被贬为庶人, 这一辈子, 唉! 想以前的二皇子选皇子妃的时候,比当初争夺太子妃也不差到哪里的。二皇子兄妹三人,在宫里,有淑妃这个亲娘做依靠;在朝廷,还有圣人信重的舅父镇北侯。最后是前刑部吴尚书的侄女、吴巡抚的嫡女成了赢家。 当吴氏女成为二皇子妃的时候,不少人觉得机会来了。虽吴尚书与人不拘情面,但架不住吴巡抚,那是个与任何人都能有交情的。虽然不知道多少人背后酸吴家,但当面与吴家、吴巡抚的联系,可没见谁疏远了。 可如今呢,以前那些曾经与吴家竞争二皇子妃的勋贵、官员们,现在都在暗暗庆幸,自家姑娘没被选为二皇子妃,也没被指为侧妃。 有那好奇的人,私下里纷纷议论,二皇子被贬为庶人了,那指婚的俩侧妃,还能娶吗?其实大家最关心的是,三皇子明年出了孝期,他与吴氏女的婚事,会怎么办?! 更有那刻薄的人,知道惠妃被禁足的,就说从二皇子指婚了吴氏女,先是淑妃被降位、禁足;然后就是吴尚书提前致仕;再就是镇北侯被夺爵、全家被流放、惠妃暴毙。现在轮到二皇子被贬为庶人了,都是吴氏女剋的。 还别说,这种论调是颇有市场的。这几个月,作为京城大族的仕宦人家、,吴家儿女的婚嫁,被吴尚书的致仕而影响。现在虽没出现退婚的事儿,可有意向的婚事,纷纷都杳无音信了。 对太子回归朝堂,最开心的还得数圣人了。有了太子这个特别助手,圣人原来自己要反复思考、掂量,然后才能处理的一些朝廷事务,现在有了商量的人。虽然以前有贾代善,有内阁诸人,但比起自己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太子,显然圣人更倾向与儿子商量。 现在父子俩商议过祭天的事情后,就是商议明年要外放的、那些官员的去处。 “父皇,儿臣担心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人,真交给他们一个县去治理,只会祸害了百姓。不如让那些能去下等县城做知县的,先让他们去中等县城做县丞,学习一年至三年。指导他们的县令,吏部的考核,就添加一条,是否有用心地指导做县丞的。考核的标准,就用那些以后做知县的业绩做参考。父皇,您看这样是否合适?” 因前段时间,要外派的官员,在培训前,统一参加了一次考试。圣人言明,考试合格的,直接外派;不合格的要参加培训,什么时候能力够了,再去做一方父母官。 按照太子的建议,考试题目是由各部出题,然后由圣人从中选取。考试卷,则由内阁阁臣,对应只改有关其所辖之部的。 标准答案在考试结束的时候,就张贴出去。至于个人的成绩,有疑问的,可申请查卷。 这第一次考试的时候,太子困在东宫。圣人打发人,把考试结果,专程誊写了一遍,送进东宫。太子当时就复信给圣人,这培训,按半年到一年以上吧。圣人看了暗合自己心意的信,把太子的信,给阁臣传阅了一番。 翰林院的掌院,也是看过考试题,看过考试卷的。他看了太子的信,只觉得越发羞愧。 翰林学士被当成储相培养,接过这些选出来要外放的,真知道稼穑的没几个,知晓水利的更少,偏个个引经据典的说的头头是道。 考试成绩,并没有让他们所有人心服口服,所以太子才提出,让外派的官员,先跟在经验丰富的知县身边实习的建议。 圣人想想,对这些纸上谈兵的翰林学士,只能这样培训、实习后再用了。父子俩一个个的县城圈过去,哪些现任的知县,适合带人,哪些不适合,圣人说、太子记,父子俩配合着,好容易选定了二十几个,就到了午膳的时候了。 父子二人食不言地用了午膳。太子一边吃一边想,圣人这活儿,要想干好,真的是不容易的。那么多的中等县的知县,圣人不仅都能知道知县姓名、履历,连性格、爱好、特长都知道,这半上午的工作做完,太子对圣人油然而添了三分敬佩。 午膳后,父子二人在养心殿的院子里,转着圈消食。圣人又想起了自己的宝贝嫡孙。 “成贤啊,小乳猪可瘦了啊。你和石氏说,让她多放心思在孩子身上。宫务就让四司八局,多用心一点儿,让成嫔多干一些。” “好。父皇今晚也过去看看小乳猪吧,他昨儿还找您呢。” “哼,找朕的玉佩吧。”圣人说完,自己就摩挲着下巴笑。他的长髯先变短须,如今越来越短,虽捋不成了,可也不会让孙子揪的再疼了。每当摩挲着下巴的时候,想着是因为爱孙,而剪短了长髯,圣人心里就高兴。 因他那天拿九龙佩逗了小乳猪之后,他再去看孙子,小乳猪的眼睛就盯在他的玉佩上。一次一块地给孙子,他舍得,太子却不肯,说会把小乳猪教坏的。可他不带玉佩去呢,小乳猪又不跟他抱。圣人也意识到自己给孩子玉佩玩,是闯了祸了。所以昨天就没去看孙子。 积压的事情多,父子俩也没歇晌,就继续工作。太子拿了一份折子,简略一看,是吏部郝尚书请旨,问询湖广总督出缺,以何人继任的。 太子读给圣人听了以后,把这份折子放到重要的那一叠。这样的事情,当由圣人自己决定为好。太子则去拿下一份。 “成贤,你认为派谁为好?” “这个,”太子沉吟一下,“父皇,儿臣无任何人选能推荐。以儿臣对朝臣的了解,尚不能选出这样的人来。但儿臣想,湖广总督,一督两省,责任非常重大,非能吏不可承担。还有紧要的一点儿,为备西北战事,湖广的农事,就更需要能担得起的人了。” 圣人看看折子,想了一下说道:“调河南巡抚李辉祖为湖广总督。这个人是前朝李成梁的后人。二榜进士庶吉士出身,做过知县、知府、太常寺卿、大理寺卿,迁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这几年,能够肃清吏治,统一河南昔日各派纷杂的乱局。这几年,往西北督送军饷等,沿途不曾扰民,也不曾以次充好。” 圣人说,太子边听边点头。他对前朝李成梁有印象。李成梁家族自叙为唐时避战乱而去朝鲜的宗室,朝鲜记其为陇西李氏。李家这一支到底是不是李唐宗室,世人多存疑问的。“父皇,儿臣记得此人对治河之事,也是甚有独到的见解。” 圣人知道太子去年因治河一事,广邀贤能上书。 “此人是能吏,个性强悍,但做事晓得轻重缓急,为人也不偏颇。令他去湖广任总督,有利稳定湖广局势。” 太子频频点头,表示自己懂得了。 “成贤,你可知朕为何换了湖广总督吗?” 太子心里有了不好的联想,他犹疑了一下,还是回答说:“可是因为二弟?” 原湖广总督为吴氏族人。 圣人脸色沉郁起来。 “朕不该给你二弟选择吴氏女为妻。吴家大族,聚族而居,,子弟出众者也甚众。从朕给你二弟指婚后,吴家的一些人,利令智昏,做出想拱你二弟取代你的事儿。有些事,尚未完全查清。但是免刑部吴尚书的官职,只是一个开始。” 太子知道自己不适合问圣人,接下来对吴家出仕的人,会做什么样的处置。但他这时候也不好不说话。 “父皇,那二弟的婚事,明年该怎么操办?” “你二弟,朕已经明旨废为庶人,吴家有胆量就来请旨退婚,无胆量就嫁女为庶□□。像你二弟这样的做法,朕不忍心弑子,只能圈禁他这辈子了。” “那在哪里成亲呢?” “让内务府选个皇庄吧。” 第375章 废太子79 太子在心里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原身前世自戕呢! 圣人不想顶弑子之名, 是要把二皇子就这样地圈禁一辈子吗?那还真不如死了好。不过看二皇子做事的狠戾和恶毒, 圈禁他一辈子, 也是他活该的。 既然说起二皇子了, 太子就想趁着这机会,把一些推脱不开的事情,拿来问圣人, 讨到准确的主意, 然后好去做事。要知道,宫务可是由太子妃管着呢。明年二皇子娶吴氏女,还有圣人原来指给二皇子的俩侧妃, 都归太子妃管理的内务府操办。 “父皇,那, 原来指给二弟的那两个侧妃, 怎么办?” “看他们自己父祖的意思吧。舍不得自家闺女,有担当、敢来和朕讲,就解除婚事。不然, 跟吴氏女一起, 抬去皇庄去成亲。” “好, 儿臣回去, 就和石氏说父皇的这安排。让内务府早点儿安排, 多准备几个皇庄, 父皇也好挑选个合适的, 适宜二弟往后居住的。” 父子俩就搁下这话题, 一起看后面的奏章了。 太子不去追问圣人,吴家都做了什么。既然圣人说了没完全查清,就意味着圣人还在继续查呢。 父子齐心,一起处理这两日蜂拥而至的折子。太子看到工部的折子,简略地一扫,来了兴趣,这是关于水力纺车的事情。 “父皇,您看这个,”太子斜着身子,圣人也侧了身子过来,就着太子的手看起来。 太子的声音,明显地表示出雀跃欲试的倾向。 “工部还真是有能人啊。要是能把水力用在纺纱织布上,真的就能节省出许多人力和时间的。” “不妥。乡里农妇,空闲的时候,纺纱织布,一是自用,二也能填补家用。这要是水力织布,怕是要挤压了贫穷人家、添点零用活钱的空间。” 太子被圣人的话一堵,才意识到圣人的思想,自然是还处在封建社会的、小农经济的、自给自足阶段,自己怎么才能说动他,启动社会分工协作的、工业化的社会大生产进程呢? 太子放下折子,试探着说:“父皇,用水力织布,就和前段时间,用水力冲压枪管一样,不仅快,而且还好。能节省不少人力的!要是这水力织布,织一天能顶了十个农妇的找活钱的路子,那这些农妇可以去养鸡、养猪。那也是来活钱的路子。” 圣人拍拍儿子的肩膀,“成贤,你莫要小看养鸡养猪,那鸡,猪,没粮食填补,也是不下蛋、不长肉的。地里粮食就产那么多,也就是这几年风调雨顺的,朕才能储备了军需。一旦遇到灾荒年,人都吃不饱,还何谈养鸡养猪弄活钱啊。” 啐,太子意识到自己与圣人思想的距离,是火星到地球了。 他抽出一张纸,在纸上边画边讲。 “父皇,这养鸡养猪,是要耗费粮食。但鸡粪猪粪,可以怄肥,能够增加土地的肥力,使粮食的产量增加。而且,人要是光吃粮食,吃的也多。假设一天要吃一斤的话,有了鸡蛋、再加点肉,填补进去,一天就不会吃掉一斤粮食了。也许九两粮食就够了。” 太太觑着圣人的脸色,见他听进去了,接着说道:“要是肉蛋能充足,妇人吃得好,生下来的孩子也强壮,长得也好。夭折的人口,会大幅度地降低。” 太子抓住圣人想增丁的心理,继续猛攻。 “父皇,要是五位成人的人家,每个大人每天少吃一两粮食,就足够养活多一个女婴。减少溺毙女婴的数量,那么在二十年后,就会有更多的、增加人口的机会。” 通常溺毙的女婴,都在刚出生的时候。要是家里考虑到大人少吃一口,能养活了女婴,多数人家是不会溺婴的。毕竟女孩子养到5岁左右,就可以干活,养大了还能换彩礼的。 圣人看着太子画成的循环,“有道理。就是这些猪肉、鸡蛋,也得有人买的。都穷,都没有活钱,农家的鸡蛋、猪肉,也不能换了活钱,去买盐等日用啊。” 太子在鸡、猪的圈子,引了一条线指向军营,“吃肉的兵,强壮过吃素的。士兵多吃了肉,粮食就会吃的少了,军粮储备的压力就会降低一点儿,税收也会有余地。而且鸡蛋也可以腌咸了、煮熟了,再运到军营。” 太子想到目前的道路,想运送鸡蛋,不等到军营,得都颠簸碎了。 “盐也很贵的。”圣人指出太子腌鸡蛋的不可行。 太子脱口而出,“盐商富可敌国,盐才贵。” “成贤,盐税占了有三分之一强的税收。” 圣人说的语重心长,儿子的想法好,但还是太年轻啦,还是没把握住盐税的重要性啊。盐、铁是朝廷的命脉,放松不得的。 太子叹气,这就是时代鸿沟、思想差距之所在,为了盐税等既得利益,把经济模式固定了,越固定越死,最后被时代抛在后面了。 像盐,真的不该是这么贵的。到了转变煮盐技术的时候了。 太子弹弹手指,让写字过久的几个指头,舒活舒活,把制盐技术的事情,先放开。 “父皇,朝廷得的盐税虽多,但各大盐商获得的也不少。那都是民脂民膏,该不该盘活这一圈,怎么盘活才合适,”太子有手指,在刚刚勾勒的那几个循环圈圈上,虚空一画,“父皇,您看儿子说的这个,动一点,活一盘的。” 其实太子说的就是一个最简单的、盘活经济的低级操作。有流动的经济,才有发展的可能。现在自己动手从内打破,比将来外部打进来,被迫才改,要好上千倍、万倍。 圣人遂一手拿着工部的折子,一手拿着太子勾画的那几个圈圈的草图,皱着眉头沉思。太子这面,迅速地把自己能批的折子都批了。剩下的十来本,又潦草地看看内容,心里有个大概的底了,站起来,活动下脖子,舒展舒展身体,喊在一边装壁花的魏九。 “魏九,什么时辰了?” “哎呦,我的太子爷,总算等到您抬头了。都快到酉时了,这就摆膳?” “摆吧。” 一溜的内侍,提着食盒进来。因圣人和太子都在斋戒,全是素菜。有宫女端了洗手水过来,太子走过去,把双手仔细地洗了洗,水盆里漾起淡淡的墨痕。 圣人被太子和魏九对话惊动,他从沉思中抬起头来,太子对他说的话,好像是打开了另一扇窗户,投进来的信息,剧烈地冲击着他几十年养成的、思考经济安稳的模式。他想了许久,觉得这里面还有许多东西,是他自己没参详透、没想明白的。 太子知道自己的话,给圣人照成了很大的冲击。他不再补充什么,让圣人慢慢参详,圣人他自己悟到了,比自己多说有效果。 等圣人洗手后,父子二人对坐用膳。饭后,父子俩溜达着,去东宫看小乳猪。 天已经快全黑了,魏九让跟着圣人和太子的内侍,点起了宫灯。一串的灯笼,在寂静的夜色里,在深宫中,像逶迤的长蛇,在蜿蜒移动。 “成贤,你下午说的事儿,朕反复考量了,是应该打开这个封闭的链圈,搞活目前的局面。但应该先选择几个地方,试试看,看看打开能变成什么样。若是贸贸然地全面推广,还是有点儿不妥当。你要知道,我们父子有任何一点没想到的,对下面的百姓来说,可能就是灭顶之灾了。” 哈,这是要搞试验性质的经济特区吗? “父皇说的对。先选几个县试试,稳妥。试好了,也能给周边和其它地区,做出个样板,做个示范。先选的那几个县城,就当做探路了。” 圣人摇头,“几个县城,涉及的人就太多了。不妨选几个村子吧。” 只选几个村子?太子一幅被雷劈到的模样。 样本数太少,没有统计学意义啊。可这些统计意义的话,没法和圣人说明白。 “父皇,要是参与的人群数太少,就容易被人为的因素影响。您看,是不是选几个中等县镇,比如靠近运河的,或者是靠紧京畿的,能用水力织布的地方。不然,让内阁的各尚书,也参谋参谋?他们都有州县的经历,经验更丰富,或许会有更好的建议。” 圣人见太子坚持,好笑地说:“好,好,明儿让内阁议议。不过你织那么多布,谁去卖,卖给谁,你可有想过?” “父皇,以前说过,再往南的地方,能一年三熟。朝廷可以拿布匹去换粮食。要是能拿下一年三熟的地方,以后就不虞旱灾、水涝了。还有十三行的舶来品,在京城卖的甚好。这些布,就与茶叶、丝绸一样,销去那些地方。儿臣想,我们也该有船去看看,那些能做出精美、准确报时钟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那些能制造出来复/枪,还有比我们的红衣大炮,更好的火炮的地方,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父皇,他们能把钟、枪炮贩来,把茶叶、丝绸等贩运走。儿臣担心,要是有一天,他们的士兵乘船,载着这样的枪炮过来,朝廷的士兵,那些血肉之躯,可怎么抵挡得了!” 第376章 废太子80 圣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成贤,你说什么?” 圣人严肃的口吻, 吓得周围的内侍都低下头去, 他们从来就没见过圣人、用这样的语气、与太子说话。 “父皇,”太子的声调平稳, 语气仍是那么温和,其中又含有丝丝温润人心的力量。圣人的脸色不由自主地, 缓和了一点儿。 “从北面、西面过来的危险, 我们能预测到。这千余年的累积下来的经验,也能让我们有个参考,知道怎么抵挡这些侵入者。但是东面,茫茫的大海,海那边的人,能做出精美、准确的计时钟……” 太子略停顿,笑笑对圣人说:“父皇,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小乳猪该等着急了。” “唔。”圣人顺着太子的话, 继续往前走。 “父皇,儿臣认为已知的危险、威胁,都不可怕,提前投入精力,可以进行有针对性的防范。未知的、而且拥有我们难以抵挡的力量,才是我们父子该重视的。” 圣人突然觉得目前的儿子, 比自己想的长远。太子有这样的思量, 是杞人忧天呢, 还是高瞻远瞩? “成贤,你准备怎么做?” “造船。”太子松了一口气,圣人肯往下讨论就好。“朝廷派人去那些地方看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光是那些人带着东西,来我们这里。而我们只是知道他们在海的那一边,多远?怎么过去?需要多久时间,都不知道,太让人不安了。” 说完这些话,太子有些赧然。 “父皇,您不会认为儿臣杞人忧天吧?” “不会。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父子想的多一些,徒家的天下就稳一些。对西北的那一战,不能再拖了。造船,可得等几年后,还得是继续这样的、风调雨顺的年景。成贤,你知道,朝廷分不出更多的银子了。” “也未必要朝廷出现银啊。” “怎么说?” 圣人非常感兴趣。不用朝廷出现银,那怎么造船? “若是能通过发放造海船的股份,甚至出海许可等,比如五年的,十年的许可,然后用这银子造海船。吸引散落在民间的富豪的银子办事。” “这是一条路子,你仔细想想,拟个详细的章程,等祭天以后,朕再与内阁商议。” “是。” 东宫里的小乳猪,正在闹腾呢。每天这个时候,就是圣人不来,太子也早回来了。如今天都黑下来了,还不见人影,已经由开始大哭了。 圣人和太子才走到正殿,太子妃接到圣人和太子过来的消息,她抱着哭闹的小乳猪,边往外走边哄。 “不哭啦,不哭啦。皇祖父和你父王来啦。” 小乳猪不肯听,闭着眼睛啊,啊地哭。 “这孩子,病好了就这么赖,一不合心了,就这么哭。” 太子赶紧和圣人解释。然后快走两步,拍拍手,“小乳猪。”把孩子从太子妃怀里抱出来。换了怀抱,小乳猪的哭声戛然而止。睁开眼睛看看太子,又抽噎几声。 圣人心疼的不得了,赶紧上前,伸手欲抱孙子。 “来来来,小乳猪,到皇祖父这里来。” 小乳猪搂着太子的脖子,看看圣人,犹犹豫豫地伸出手,美的圣人赶紧把孙子抱过来。太子接过奶娘递过来的湿帕子,给孩子搽脸。 “怎么哭起来了?”圣人问太子妃。 “到点就想父皇了。” 太子妃笑着解释,圣人听了很高兴。哄着孙子说:“等明年,天暖和了,想皇祖父了,就让人带你过去,可不能这么哭,看哭坏了嗓子。” 小乳猪抽抽噎噎,委屈的不得了。圣人示意魏九一眼,魏九从身边跟着的内侍手里,拿过一个不倒翁。 五颜六色的,一下子就抓去了小乳猪的注意了。 魏九把不倒翁,放在圣人身边的茶几。小乳猪伸手一扑棱,不倒翁摇摇晃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小乳猪的小手,把不倒翁扑棱来、扑棱去地歪着,他看着歪来歪去的不倒翁,忘记哭了。 玩了好一会,太子见小乳猪开始打蔫了,把小乳猪从圣人怀里抱出来。太子妃看孩子的主意力,还在不倒翁上,就把不倒翁塞到小乳猪怀里,让他抱着。几乎是一瞬间,小乳猪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这是刚才哭累了。”圣人心疼地说,然后回头吩咐魏九,“以后记得提醒朕,早点用晚膳,早点过来,省得让孩子哭。” 魏九赶紧地应了。 太子把孩子交给太子妃,“孤还有政事,要回去和圣人处理。” 太子妃点头,抱着孩子给圣人行礼,看着丈夫和圣人离开了。 这一晚,圣人和太子忙的快到宫门落钥匙了,才把当天的折子处理完。父子都知道,一是年底的事情多,二是上月积压未报上来的事情,祭天后,应该就不会再这么忙了。 “赶紧回去吧。明儿还有早朝的。” “是,父皇也早点安歇。” 梁九接班,吩咐跟着太子的人小心,等人离了乾清宫走远了,回去服侍圣人安歇。 这两天有太子这个特别助力,给圣人帮手,虽还是忙碌,但已经好了很多。圣人换了寝衣,双手叠放在腹部,合上眼睛。 梁九轻轻地落下床帷,在床头留下一盏小灯。然后给守夜的几个小内侍,打了一个手势。几个内侍见状,立即各自站去各自该站的位置,寝宫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透过床帷,昏暗的烛光,像一团朦朦胧胧的光球。 圣人侧眼看看,又闭上眼睛。 理智告诉他应该睡觉了,可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着白天的事儿。 ——太子对自己圈禁二皇子的事情,没表示任何不满。他不追着要严惩二皇子,也不因二皇子行事的阴狠歹毒,就不为二皇子的考虑了。这时候还能想着二皇子娶亲的事情,甚至连原指给二皇子的侧妃,也想着了该怎么办。真真是面面俱到的周全兄长了。 当得了一个仁字啊! 可惜了二皇子,被那些心怀祸胎的奸人挑唆的,对这样的好兄长,也还能下去手去祸害!不然,就是再一代的兄友弟恭。以后的宗令,也可以让他在福亲王之后接手的。 唉!不想这令人失望的孽障了。 还是朕的成贤好。对这样的自家兄弟,也以德报怨。让自己这做父亲的,欣慰放心,不虞以后太子会与兄弟们同室操戈。 可要是对外人也这样仁义,说不定要栽跟头,吃苦头的。 还是该让太子狠心起来才好。 圣人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内阁在之后的几日里,连着讨论、太子提出来的新经济模式。这种撬动一点,盘活全局,改善现有百姓生活状况的提议,立即得到内阁所有阁臣的支持。贾代善强力支持,这个能增加军中士兵的肉食供给的改革。明摆的事情,吃肉多一点儿,士兵的身体会更好,力量会更强。 至于百姓的日常饮食里,鸡蛋猪肉等荤食的添补,能减少食用的粮食、增强体力等好处,尤其是减少溺毙女婴的影响,不用太子去说,所有的人,都早认识到了的。而鸡粪、猪粪能够增加土地肥力,增加粮食的收成,也是不用太子多加描述的。 内阁讨论的重点集中在鸡蛋、猪肉能否运送出来,对现有的经济平衡模式,会产生怎样影响的预估上了。 太子在内阁讨论最热烈的时候,幽幽地加了一句——要想富,先修路。银子不够,多养猪。 圣人和几位尚书,静默了一下后,立即爆出哈哈的大笑。 圣人大声赞道:“好,好,修路,养猪。” 张太傅率先向圣人拱手,“恭喜圣人啊,徒家有如此后辈,定能与圣人一起,创出“文景之治”般的兴盛朝局。” 其他几位尚书也纷纷恭喜圣人。 笑过之后,圣人提出先选择几个村做试点。阁臣都认为,若参与的家庭数目太少,最后示范效果、可能会不具备足够的说服力,否决了圣人的提议。最后君臣达成一致的意见,选择二到三个中等县城做试点。条件要满足靠近官道、或靠近运河,便于将农产品运送出来。具体选哪几个县城,这几位都在地方历练过的阁臣,各推自己宦游过的地方。各说各的理,争的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半点不见平日里的君子风采、阁臣气度了。 圣人拍板,让内阁阁臣,把提议入选的几个县城,各自的优缺点,形成书面意见报上来,祭天后决定。 工部呈上的水力纺车的事情,也被通过了。工部将在京畿成立纺织局,利用京畿的水力优势,先试验一年看看。张太傅指出粮田和棉田的比例,不能因纺织局需要大量棉花,就减少了粮田。 太子看看圣人的眼色,站出来说话,“听说向南有一年三熟之地,朝廷是否要派人去考察,是否有此地。若真有这样的地方,朝廷将不再有缺粮的忧患了。” 第377章 废太子81 太子的话,激得内阁都兴奋起来, 一年三熟, 真有这样的地方, 真的是从此不惧灾荒了。可这些人都是历事多年的人精, 片刻的激动后,就立即恢复了冷静,追问太子这消息是否确切。 太子在阁臣们的、颇有压迫力的目光盯视下, 稳稳说道:“孤既往在一本描写海外异域的书里看过, 十三行与夷人接触多,也曾经听夷人说起过,海外有一年四季都是夏天的地方, 父皇那儿还有传教士赠送的地球仪。” 圣人示意梁九把地球仪搬来。 太子抚摸着遥远记忆力里的地球仪,慢慢地旋转了一下子, 深吸一口气, 平静自己的心情,继续说道:“我们在这里,向东、向南是大片的海域。” 太子指着粗糙的地球仪, 慢慢地引导阁臣和圣人。 “在我们的认知里, 天圆地方, 在西方那些传教士带来的书里, 却是我们站着的地也是圆的。还有什么以地球为中心的地心说、以太阳为中心的日心说。” 太子拨动地球仪, 使它旋转一周, 把地球仪稳住, 语速更慢了。 “孤想不管它什么心说, 如果是这样,地球在自己转动,太阳不动,就有了昼夜更迭。如果地球同时围绕着太阳转动,就有了四季轮替。” 太子手指指着地球仪的中间地带,“这一片地方,就是夷人所说的土番居住的地方,没有国家没有朝廷,只有土番。这里是四季如夏,一年三熟的。孤想,不管真假,派人去探看一下,如果是无主之地……” 太子后面的话没有,阁臣们也都懂得,那就是开疆辟土的不世功绩啊!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圣人。 圣人的目光巡视了众人一番,凝重的声音,缓慢说道:“传旨鸿胪寺与十三行,着他们携手,尽快探明此事。” 几位阁臣都有些兴奋、又有些慌乱,这世界上还有地心说和日心说,这太冲击他们的头脑了。不过好在这些人不是追求学术的学者,几个人抛开地心和日心,他们现在的目的是治世,是与圣人一样地期冀着——找到能产出更多粮食的地方,让百姓能吃饱、穿暖,让国家能增丁,让国家更稳定。 当阁臣迈着虚浮的脚步,兴奋地离开养心殿之后。圣人起身走到太子跟前,把那地球仪旋转了几圈。 “成贤,西人之学,听听则罢。我们治国,还是要用千年传承下来四书五经等经典。” “父皇说的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太子答的诚恳,一本正经。圣人想想,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对,就是这样的。夷人的枪炮优于我们,我们要学,要拿来用的。戴梓那里听说进展很快,你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好的,父皇,儿臣就安排时间过去。” 圣人看看梁九抱过来的奏折,揉揉眉心,“等祭天之后吧。” 父子俩合作,总算在祭天大典前的几日,把前面一个月积压的事务都处理完了。 因皇太孙降生之后,圣人曾命人全面地修葺天坛,在皇太孙百日的时候,进行过一次祭天。这时隔不久的再次祭天,修葺的工作量就不是太大。即便如此,宁亲王领的天坛内的清扫、修葺等事务,早在圣人和内阁说了要祭天,钦天监还没选定日子的时候,他就开始率领工部的匠人,对天坛进行了新一番修葺。工部的匠人,还有内务府的人,也都是忙得一个人赶两个人使唤着,堪堪在福亲王、宁亲王去查看的时候,准备好了所有的一切。 福亲王和宁亲王领着配合礼部、太常寺准备祭天的事务。二人对祭天之事非常认真,检查起来,那是不容有丝毫的差错。福亲王亲去牺牲所,仔细地查看为祭天准备的牲畜,看着他们洗涤干净准备祭祀用的牲畜,吩咐饲养的人,这几日一定要养好了,别出了差错。 宁亲王则看着工部匠人,在他眼前又检查了一遍三座望灯台,每根灯杆是不是足够结实,悬吊的灯笼如何,还有特制的蟠龙通宵宝蜡。祭天的时候,每个灯笼要插4根这样的蜡烛,每根蜡烛长四尺,粗一尺,并且铸有凸龙花纹。这蜡烛可燃烧一整天,不仅是燃烧的时间长,而且点燃之后,不会被风熄灭,既不流油,也不用剪蜡花。 圣人接到俩位亲王万事皆顺利妥当的禀报,带着太子,提前二天住去天坛,进行最后的斋戒。 礼部齐尚书带着礼部的主要官员,指挥着内务府的人,在圜丘坛,依礼设置了七组神位,每组神位都用天青色缎子,搭成临时的神幄。翰林院张掌院出手的祝文,已经写好在祝版。太子跟着圣人,在祭天的前一日,进行最后的检查。先阅祝版,至皇穹宇进香,到圜丘坛看神位,去神库视笾豆,去神厨视牲,检视已经宰杀好的28头牛犊,33只羊,34口猪,2只鹿,12只兔子无误,然后父子俩回到天坛的斋宫,略微休息,寅时初就要起身的。 祀日的前夜,天坛里忙碌异常。由太常寺卿率领太常寺的诸位官员,安排好神位、供器、祭品,礼部指导内乐府陈设乐器,御史台的御史陈中丞,全程监督,最后礼部陈侍郎再进行最后一遍的检查。 所有陪祭的官员,也在天坛留宿,寅时初刻就要站到规定的位置的。 日出前七刻,早已沐浴更衣妥当的太子,里外皆新,最后外罩蓝色四爪五龙蟒龙袍的祭服,跟随同样身着蓝色的五爪九龙袍祭服的圣人,在天坛斋宫的太和钟鸣响的时候,步出了斋宫。 当圣人步出斋宫站定,钟声停止,鼓乐响起,此时圜丘坛的东南燔柴炉开始燔牛犊,西南悬天灯已经点燃,烟云缭绕中,神秘庄重的祭天大典正式开始。 太子跟在圣人三步后,亦步亦趋。在圣人从圜丘坛的东门进去,到圜丘坛的中层拜位,太子率领陪祭的官员,踏着“始平之章”的乐声,从圜丘坛的西门进去。至于中门,那是留给皇天上帝行走的。 在圣人至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叩拜、上香时候,太子等陪祭的众人,在中位跟着叩拜。等圣人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的时候,太子跟去上香叩拜,之后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 从燔牛犊开始的燔柴迎天神,跟着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撒馔、送帝神、望燎的祭天过程,每一步都需要配合着祭祀乐章。“始平之章”之后依序对应着“景平之章”、“咸平之章”、“奉平之章”、“嘉平之章”、“永平之章”、“熙平之章”、“太平之章”,最后在圣人观看焚烧祭品的时候,奏起“佑平之章”,整个祭天大典终结。 在行初献礼的时候,配合“奉平之章”要舞“干戚之舞”,这是武功之舞。128名乐舞者手持斧头、盾牌、长弓,跳干戚舞,舞姿威武刚劲,象征四海平定,江山统一 到司祝跪念祝文时,乐声暂歇; 在行亚献礼、终献礼的时候,配合“嘉平之章”、“永平之章”,都要舞“羽龠之舞”。这是文德的祭祀舞蹈,文德舞舞者则手执羽毛及古乐器,载歌载舞,舞姿优雅,进退有序,寓意天下太平,民众吉祥。 圣人虔诚地祝祷,将酒水奉献给天地,将祭酒一滴不剩地饮下,三叩九拜,每一次的跪拜,圣人都虔诚得眼前好像有神灵一样…… 整个过程,太子跟着圣人,每一步骤需要的三叩九拜礼,太子也都虔诚地跟着跪叩行礼。他记得多少年前,自己是不信鬼神,不信来生,不信一切的、坚定的、马克思主义的无神论者。 可如今他知道,这些都是有的,都是冥冥中存在的。 望燎之后,“佑平之章”的乐声终结,圣人最后又看了一眼燎炉,带着太子离开天坛。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看得见头,望不见尾。如同来时一样,父子二人又徒步走回紫禁城。 父子俩疲惫地回到宫中。太子送圣人回到乾清宫,亲手服侍圣人换下祭服,真诚地对圣人施礼。 “父皇辛苦了。” 圣人摇头笑,“徒亘是社稷的未来,为他的平安,祈福祭天、感谢上苍,是朕这做圣人、做祖父,应该做的。虽辛苦点儿,他平安地出花了,以后也不用再担心了。你也回去,换洗了,好好睡一觉吧,晚上就不用过来了。朕若得空了,晚膳后去看小乳猪。” “是,父皇。” 太子行礼后,带着自己那二十来个内侍,回去东宫。 他先在书房的院子好好地梳洗了,洗去身上的烟火味道,然后才回去后面见石氏。 “明允,你辛苦了吧?”太子妃在守着刚睡着的儿子,见了太子进来,赶紧站起来迎上前。祭天不仅男人累,太子妃主管着宫务,也不轻松。这些天为筹备祭天的事儿,内务府抽调了一些人出去,宫内做事常常捉襟见肘的,颇为吃力的。 “还好。睡了多久了?”太子看着握着拳头,鼓着嘴的小乳猪。 石氏笑着,柔声说道:“才睡了没多久。”她看着太子眼下的青色,遮掩不住的疲惫,心疼地说:“你也睡会儿吧。” “好。” 太子换了外衣上炕,把小乳猪往怀里搂搂。小人儿略微呶呶嘴,皱皱眉头,仍旧沉睡。太子拍拍小乳猪的屁股,软软肉肉的、热乎乎的小人儿,比以前是瘦了不少,但胖回来的也快。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太子就立即陷入黑甜的梦乡里。太子妃看着沉睡的父子俩,一丝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笑意,爬上了眼角眉梢。她轻声吩咐冬梅到寝殿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打扰了太子补觉。上一次祭天回来,太子整整睡了半天的。 太子睡醒,是因为一个肉肉的小手在自己的脸上,摸来摸去的。他含住摸到自己嘴的小手,换来小人儿的咯咯笑声。 “明允,起吧,免得晚上走了困,不好睡了。” “好。”太子定定神,坐起来,把小乳猪抱到怀里,点着他的鼻子说:“你这小坏蛋,父王为你去祭天,补会儿觉,你还捣蛋。” 小人儿以为太子在和自己玩,伸出手指,也去点太子的鼻子。太子往边上一侧,小人儿的手指,就点到太子的眼睛了。 没轻没重的一下,太子闭眼晃头,“唉,还不如不躲呢。” 太子妃抱走小乳猪作势要打手,太子笑着说:“他懂得什么呢。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叫孩子们过来吃饭?” “好。” 太子换好衣服,端起茶盏,没喝上二口徒丌和徒丕,还有宝珠,由奶娘带着,都过来了。 小乳猪立即就在太子妃怀里蹦起来,高兴地和哥哥姐姐招呼着。 第378章 废太子82 太子已经很久没有和徒丌、徒丕一起吃饭了,由于出花期间, 这三个孩子每天都能见到他几次, 现在与他也都很亲热。 太子把徒丌先抱到他的位置,特制的儿童椅上坐好, 徒丌有些兴奋地红着脸,小声说:“谢谢父王, 儿子自己能坐了。” “噢?那你以后是不要父王抱了?” 徒丌纠结了一下, 坚定地回答:“要。” 太子笑笑,又把徒丕抱到他的特制椅子坐好,徒丕学着哥哥说:“谢谢父王。” “乖。” 太子摸下徒丕的头发,给他绑好固定的带子。然后就看到宝珠的奶娘,已经把宝珠安放好,勒好带子了。 太子在心里给这个勤快的奶娘,减去5分,真不懂事,没看徒丌、徒丕的奶娘, 都站边上看着你嘛。 这时是父子、父女天伦之乐的时候,没眼力见啊。 太子妃吩咐人摆膳,顺手把伸着够着太子的徒亘,交给了太子抱。太子左手抱着儿子,右手持筷,点点自己要吃的菜, 夏荷很有眼力见地布菜。三个孩子各自有自己的奶娘, 照顾着吃饭。宝珠就是坐在这里充样子的, 小半碗的米汤,凉了就换,每次就吃那么一匙羹尖。 小乳猪在太子怀里,看着太子往嘴里送,他也跟着张嘴,太子吃,他也跟着呶唇。他的奶娘在一边,捧着小碗等着,等他什么时候坚持不住,开始闹了,就喂他喝水。 一餐饭不等吃完,小乳猪闹着不肯光看别人吃了,他的奶娘赶紧用匙羹,给他喂水喝。宝珠坐累了,开始往下出溜。 太子妃先吃完,撂下筷子,说宝珠的奶娘,“把宝珠抱起来吧,不用再喂了。” 徒丌自己抱碗,左手拿着匙羹,吃的身上,饭桌上都是。太子不说,奶娘也当没看见。徒丕羡慕地看着哥哥能自己吃,他的奶娘喂到嘴前了,他才肯张嘴吃。几次想抓奶娘手里的匙羹,都被机警的奶娘躲过去了。 石氏伸手要抱走小乳猪,好让太子好好吃饭。太子放下筷子,要把小乳猪递还给石氏抱着,小乳猪紧紧搂着太子的脖子,不肯撒手去跟太子妃抱。 太子只好说:“算了,随他吧。孤也快吃完了。” 吃罢了晚饭,徒丌给太子背了几句三字经,太子妃解释,“明允,我看他该先学着一点儿了,不够多少,以后去上书房,也不会什么也不知道。就让陈良娣先教着呢。” “行,你看着安排吧。” 太子表扬了几句徒丌,夸他背的不错,夸得徒丌小脸红红的,高兴地给太子和太子妃行礼,拉着徒丕,跟着奶娘回去了。 小乳猪黏在太子身上,黏了一顿晚饭,等那仨兄妹走了,立即就跟太子妃抱了。 太子捏捏他的脸蛋,笑着说:“这么小小的,就这么多心眼儿。” 太子妃笑道:“他呀,只要是那仨兄妹过来,他就扒着我不松手。今儿晚膳,是看你更稀罕了呢。” 太子妃说着话,把孩子交给奶娘,抱走喂奶,小乳猪乖乖地跟着去了。 “圣人今晚会过来吗?” “应该不会了。不过一会还是把孩子抱前殿去,戌时初再不来,抱回来也不晚。” “好,听你的。” 石氏让冬梅去收拾、抱孩子去前殿,要用的包被等物。等奶娘把小乳猪给喂好了,夫妻二人抱着孩子去前殿。 等到戌初时辰,圣人也没来东宫看孙子。夫妻俩又把孩子包好,抱回去。太子理解圣人,正值壮年,从宫里出事,就一直在为几位公主,还有孙子孙女祈福、斋戒。今儿个祭天完毕,今晚一定会召贵人陪用晚膳等等的。 自己啊,也别去乾清宫碍眼了。 太子夫妻,早早把小乳猪哄睡,交给奶娘还有冬梅守着。二人轻松惬意地、享受了一个热烈旖旎的良宵。 之后,太子就开始如陀螺一般地忙起来。五天一个大朝会,出席;三天一个小朝会,出席;圣人和内阁的要事讨论,更不能不出席;外派的文官培训,五天里得出席半天;武官的低阶将官培训,五天里得出席二到三天。 最大的帮助,是圣人把那些请安折子都揽了过去,甚至只留了那些重要的折子,等太子晚膳后过一遍,圣人再给太子讲解一番。 太子还得抽空,把兴建造船厂的股份组成雏形计划做出来,提交给圣人和内阁讨论,这样的忙碌,一直到小年夜才停了下来。 圣人最高兴的是,戴梓的24连珠□□取得非常大的进展。太子提议的迫击炮,虽然还没有做出来,但从澳门购买的火炮,各种规格的,都仿制成功了。而最小的火炮,双轮双驾马车可以轻松驼运。 年前,张太傅作为户部尚书,还报给圣人一个特好的消息,今年京畿地区一岁以下的幼儿夭折,比往年降低了将近二成;而在妇产院生产的妇人,越来越多,半年多以来,累计只发生了产妇死亡人数,只是过去的死亡人数的五分之一,新生儿夭折的更少。不想养活的女婴,立即被太后和太子妃监督的慈幼局收养,已经甚少发生溺毙女婴的事情了。 因这些喜讯,在除夕夜,圣人感慨地对太子说:“成贤,你这二年的提议,幼儿读书,要二十年方可见大成效;妇产院可是立即就见了成效;火器火炮的成功,可助力西北之战;若是去南洋的船,能带回来好消息,千秋万代的基业,可就多了成算了。” 太子腼腆地笑,“父皇,这些都是儿臣子想入非非、偶然得来的,朝廷大方向的把握,还得要靠父皇的。” 尽管太子谦逊,圣人还是肯定了太子,这一年多对朝政的建议,以及取得的成绩。陪坐在圣人左右的福亲王、宁亲王,也跟着夸赞太子一番,更多的是恭维圣人有个好儿子,江山承继有了可靠的后人。 福亲王、宁亲王的长子,与太子的年龄相仿。给长辈敬酒之后,二位世子就凑到了太子跟前。仨人说说笑笑,显得亲热无比。至于其它的几位皇子,二皇子被关在养蜂夹道了。六皇子这一年先是失去母妃,后是自己因欺负四皇子被惩罚,没了二皇子撑腰,失去了前几年的桀骜之气。而七皇子因为欺负四皇子,害得母嫔不能晋升,入住长春宫主位,年前胞妹又因出花不顺夭折,闷闷地与六皇子挨着坐着,也不见了昔日的淘气了。 三、四、五皇子这三个皇子的表情,居然神奇般地差不多。三人挨着坐着,谁也不搭理谁,都自己闷闷地吃,闷闷地喝甜酒。 没办法,年龄不到,只能喝甜酒了。 福亲王看着圣人的这几个沉闷的儿子,往年可不是这般模样的。他知道圣人心里的想法,是要找个机会,免了那几个儿子的每天奉先殿罚跪。可福亲王不认为自己好张嘴说话,罚是太子罚的,但也是圣人准的呢。 宁亲王笑着说圣人,“皇兄,你看那几个皇侄,今晚可也太安静了。” 圣人就笑,打发梁九去叫三皇子等兄弟,来给福亲王和宁亲王敬酒。 兄弟五人得了梁九传话,立即过来先给圣人敬酒,然后给福亲王和宁亲王敬酒 宁亲王拉着七皇子说:“这半年,每天到奉先殿跪祖宗,可明白了什么是兄友弟恭啦?” 七皇子赶紧表态:“侄儿早明白了。” “以后可还会再犯这样的错?”宁亲王这回问的可就是六皇子了。 “不会了,再不会了。”六皇子、七皇子一起回答。 宁亲王笑着和圣人讨情,“圣人,臣弟看这俩小的都知道错了,那罚跪就免了吧,以后要再犯同样的错,加倍好了。” 三皇子和五皇子,兄弟俩大一些,见宁亲王给弟弟求情,这俩赶紧对圣人认错。 “父皇,儿臣也知错了,以后再不会欺负四弟了。” “老四啊,”圣人看着缄默的四皇子说话。“你哥哥弟弟都认错了,你接受吗?” 四皇子点点头。 福亲王见机会来了,赶紧也对圣人说:“圣人,如果这几个孩子都知道错了,不如就不再罚跪了。以后再犯同样的错,加倍好了。” 圣人高兴俩位亲王的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了。可责罚是太子下令,他也不好就这么撤了不是。 “老三啊,你们几个去跟太子保证,以后不在欺负老四,朕就给你们说情,让太子不再罚你们了。” 圣人这话,听得福亲王和宁亲王俩人直抽嘴角,心里翻圣人的白眼,就是想给太子立威,也别立到这份上啊。 三皇子的心里,还真是没过了记恨太子的劲儿。他还在纠结着,要不要去跟太子认错的时候,七皇子拉了一下六皇子,俩人先过去了。二人与太子年龄相差悬殊,而且以他俩的年龄,还是处于仰望太子的阶段,十分痛快地和太子认了错。 太子朝这俩不到十岁的熊孩子点点头,笑笑,表示自己接受了。 五皇子一拉三皇子,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犯什么傻啊,认错就可以不用再跪了啊。 第379章 废太子83 太子叫六皇子和七皇子先等等。他让六福去招呼四皇子过来,自己对六皇子和七皇子说:“你俩要是真的知道错了, 一会儿, 你四哥过来, 就给你四哥斟酒。你四哥原谅你们了, 就会接了你们的酒,孤这里也就不再坚持,要你们再每天去跪奉先殿了。罚你们, 也是为了让你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六皇子和七皇子赶紧施礼, 异口同声地说:“谢谢太子。” 太子身后的小内侍一听,忙去拿甜酒和酒盏来。这时候,五皇子也把三皇子扯着袖子, 拽过来了。俩人都甚是不好意思。这俩对太子施礼以后,才扭捏这说:“太子, 我们错了, 以后再不会欺负四弟/四哥了。” 太子点头,把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六福去请四皇子, 把太子的意思一说, 四皇子立即就跟着六福过来了。他过来就对太子行了个大礼, 慌得太子赶紧去扶。 他扶起四皇子, 温和地说:“四弟, 咱们都是亲兄弟, 你不必这样, 次次对孤行这样的大礼。” 四皇子感激地说:“臣弟谢太子殿下。” 太子摇头, “你不用谢孤,谢父皇吧。是父皇让孤去上书房,看看你们学的如何了。”太子指着站着的四兄弟说,“他们要给你斟酒认错,保证以后不再犯浑了。四弟,你可原谅他们了?” 老六这半年,长进了很多。他率先对四皇子行礼,非常诚恳地认错:“四哥,以前弟弟小,不懂事,请四哥原谅。弟弟以后再犯浑,就加倍去跪奉先殿。” 他从边上小内侍擎着的盘子里,端起一个酒盏,双手捧去给四皇子。 四皇子看太子含笑看着,他心里通透,明白太子的意思,是要自己原谅这几个兄弟。他抿着嘴唇,点点头,接过六皇子手里的甜酒,一饮而尽。 有人带头了,那三个皇子也痛痛快快地认错,敬酒,请四皇子原谅。四皇子把盏盏甜酒,都接了过来,盏盏都饮尽了。 太子看四皇子喝了这许多的甜酒,立即吩咐六福,“六福,你扶着四皇子,在这儿先坐一会儿。你们几个,既然得了老四的原谅,以后要时刻记得兄友弟恭,奉先殿就不用再去了。以后再犯浑,可就要加倍惩罚了。” 四人赶紧表示再不会犯浑了,太子打发了六福,陪他们一起过去圣人那儿。 圣人和福亲王、宁亲王,看着太子打发人,请四皇子过去。 福亲王就说:“圣人教导的好,太子做事就是周全。” 宁亲王也跟着附和几句,圣人心里乐开花了,嘴上还是谦逊的。 “太子尚年轻,还有待历练的。” 及至看到那几个皇子,分别给四皇子敬酒,圣人赞道:“唔,太子这做法好,敬酒道歉,这样的认错,才像个样儿的。” 又收获了福亲王、宁亲王的几句奉承话。 六福把几位皇子送过来,说了太子的意思。圣人先是板着脸,说道:“你们皇兄心慈面软,只要认错就饶了你们了。可你们万不能因为太子饶了你们,就不把这事儿当事儿了。你们要记得太子对你们的情谊。以后且不可再犯了。”四人赶紧答应了。 圣人这才放松了脸色,接着说:“有你们伯王、叔王说情,太子也说免了,老四也原谅你们了,以后就不必再去奉先殿跪了。” 四人大喜,终于不用每天去奉先殿跪一个时辰了。要不是在圣人面前,这几个皇子怕是要欢呼出来的。 四人再次给圣人、福亲王和宁亲王行礼,兴高采烈地彼此牵着、扯着,回去自己的座位了。 圣人看着高兴起来的几个儿子,坐在一起,彼此拿甜酒互相敬着,心里说:“这才像个过年的样子哦。” 四皇子在太子身后坐下了,福亲王世子、宁亲王世子,都大他十岁以上,过去和四皇子也没什么交集;且这俩还是嫡长子,本身就没把庶出的,放在眼里。俩人给四皇子行礼后,就不再理会、这宗室里的透明皇子了。俩人转身与太子继续说说笑笑,显得亲热非常。 太子和俩亲王世子说了几句,回身招呼四皇子几句,让六福伺候的上心一点儿,才回头与那俩堂兄弟继续聊天。 多少年后,四皇子想起自己的从前,记忆最深的,就是太子回头和自己说的那几句话。记忆最深的就是太子说话时候的眉眼、表情。 宫宴结束的还不算晚,圣人只留了太子陪自己守夜,别的人都打发回去了。明早还得早早起来拜年呢。 “成贤啊,老四如今看着还好?” “挺好的啊。” 太子知道圣人的心结所在,这位要真的是冷心冷肺的父亲,知道自己儿子被另外几个欺辱,也不会怎么样的。问题这位是一心想做个高大全的圣人,出了这样的事儿,自己现在要是敢说四皇子有什么阴影的,不是大过年的,给圣人找不痛快嘛。 “父皇,老四还小,没有母妃教导、看护着,身边的内侍,又没有得力的,免不了的就缩手缩脚的。过几年大了,能帮着父皇办差事儿了,这性子自然就会好起来的。” “唉,说道老四没母妃看护着,小六现在不也是一样吗?!” 太子被圣人这不着边际的联想法,堵得心里特不爽。六皇子为啥没了母妃、也没了二皇子看护,还不是惠妃母子自己作死?! “是不是让大妹妹多照应下?” “不妥,你大妹妹也是脑子没弦的,老二让她做什么就作什么。哼,也就下降到郑家,换个人家,人家未必要她呢。” 太子脸上的疑问,明明白白把他的心思表露出来。郑家如今靠着太后,不敢拒了公主下降,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圣人犹豫了许久,看着眼神清明的太子,本想着为太皇太后——长者、逝者、尊者,隐匿了当年的旧事,可想想太子的为人,纯善的仁心,唉,这些阴私的事情,太傅是不会教导的,那贾赦估计也是和他一般的性子。 自己教吧! 不然以后吃亏了,都不知道怎么跌倒的呢。 圣人把太皇太后与圣祖爷的旧事,细细地对太子讲了。 然后,他看着太子合不上的嘴巴,教训道:“成贤,这事儿,本该为太皇太后隐匿的。是不该告诉给你的。可你一直都把人往好里想。说给你知道,不是要你起害人的念头,但你总得有防人的心思。论当时的情景,如果太皇太后不争,大行皇帝作为元后嫡子,朝臣中只要是略微心思正一点儿,怕都要拥护元后嫡子做太子的。所以,在圣祖爷动了想废后的心思,太皇太后知道了,就先下手了。” 太子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只要是圣祖爷动了心思了,下面伺候的人,扑捉到圣意,太皇太后看的再严实,大行皇帝那时候在多大一点儿,真的是未必有机会成年的。不怕太皇太后失去唯一嫡子了,不出昏招、错招。而后,那废后的事儿,就容易多了。就是太皇太后不出错,大行皇帝先夭折了,废后也是没了阻碍了。 可反过来呢,太皇太后先下手,使宸妃的幼子殇了——圣祖爷就没了立太子、废后的驱动力了。 这种釜底抽薪的法子,太皇太后用得真巧妙啊。太子佩服极了! 宸妃无子了,宠妃又能如何呢? 太子心里想的阴暗——太皇太后看到圣祖爷,捂死宸妃,然后又跟着宸妃去了……没准儿,她会在心里,暗暗地偷着乐呢。 不过这话儿,他也就在心里想想,可不敢说出来的。 “太皇太后也是为了自保。而今,那挑唆惠妃的辛嬷嬷,找不到人影,朕就是怀疑,辛嬷嬷是不是与宸妃有旧。” “以辛嬷嬷的年龄?应该不会与宸妃有旧吧?” “如果是与宸妃有旧,是最好的。若不是与宸妃有旧,找不见一点儿的人影,不知道背后是谁指使的,才是最可怕的事儿啊。” 除夕夜,皇家父子说着宫廷里,这些应该湮没了的旧事,太子起身,给圣人换了一杯热水。 “父皇,您的意思,儿臣明白了。您放心,儿臣会多加小心的。” “你让石氏看好太孙,这次是祖宗保佑,侥天之幸,小乳猪平安了。以后可不要再给别人,留可趁之机了。宫里的所有人,除了朕,你们夫妻不可轻信他人,把孩子交与任何人的。” “是。”太子感受到圣人对嫡孙的爱护之心,他束手站着,恭恭敬敬地应了。 “交了子时了,你回去吧,明儿还要早起。” 太子给圣人行礼,先恭贺圣人今春吉祥如意。 圣人笑着说,“天亮才有赏银拿的,快回去吧,还能眯一会儿的。” 接着圣人吩咐魏九,送了太子出去。 太子带人急急回了东宫,略略洗漱,就在书房里睡下了。 第380章 废太子84 这个新春,太子舒舒服服地享受了、完全抛开工作的惬意假期。直到圣人想起来问他, 关于东宫的属官的事情。 东宫的属官?太子一愣, 自己早把他们打发了啊。圣人不提,他都想不起来, 自己还备有那个时刻预备着顶替朝廷运转的班子。 “父皇,儿臣让他们各自去找适合他们才干的地方了。” 圣人:…… 每个字都听明白了, 连在一起, 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父皇,儿臣从听政以后,发现东宫的那些属官,”太子觑着圣人的眼色,小心翼翼地说着,“儿臣知道父皇是为儿臣好,才为儿臣挑选了能臣干将,准备了未来能接替现有重臣的班底。可是儿臣后来发现预备这些人,没必要的。就让他们去该去的地方了。” 圣人:…… “成贤, 你是说东宫的属官,你全打发了?” 太子回答的轻松,“是啊,一个都没留。” “你是嫌弃父皇给你选的人才,不够好?” “父皇,您选的人都非常好的。可是儿子在东宫另备一套人马, 为什么啊?朝廷的事情, 有朝臣来做。东宫的私事, 有内侍们的。儿臣天天跟在父皇身边的,那些人待在东宫里,白领朝廷的俸禄啊。” 圣人不知道怎么说自己这太子了。别人做太子,恨不得在自己的麾下,网络了多、更多、最多的人才,为自己所用。而自己这太子,傻儿子呦,这让自己怎么说他好?! 太子心里的想法,留班底有用吗?有用。但是圣人能再活40年呢,要他们干什么?而且这些人留在东宫里,个个都是有从龙之功的标签。为了利益,作为太子的自己,以后就是他们争权夺利的牌坊。拥护自己这个元嫡太子的,和很可能没在自己这里挂上号,未来不能得到好处的,势必会争起来的。等争到的硝烟弥漫的时候,就会把自己扯进这漩涡里了。 然后,圣人会怎么想? ——太子结党营私,和朕的朝臣对抗……是不是在隶属东宫的那些人,把朝臣都干掉后,太子就会把自己架空了? 最重要的,圣人会不会想——是不是太子急着要上位? 太子才不想在自己身边,留这样的一群人。就是再能干,造反也是难成功的。不是谁,都有唐太宗的能力。圣人一句话,就可以把太子拘禁了…… 哼,所以了,东宫要那些属官干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圣人看着自己的太子——光杆的太子,眼里全是对自己的信任。没一点儿私心,仿佛和小时候一样,全心全意地依赖着自己。圣人突然间觉得,自己有时候那小小的、那一点儿的、对太子的疑心,似乎愧对了儿子的信任了。 “咳,咳,”圣人重重地咳了两声,想着怎么和太子说东宫属官的作用,却见太子急切地、关切地文:“父皇可是哪里不舒服了?叫周院判来诊脉。” “莫去叫。”圣人止住拔腿要动的梁九。 “成贤啊,父皇是说,你东宫留有的属官,你遇到事儿,可以和他们商量的。” “有父皇啊。要找属臣商量,他们的阅历、能力,哪里抵得了内阁的阁臣。儿子要请教属臣的问题,直接问各部的尚书、侍郎就好。” 圣人无语了,这样——也好!这样的太子不虞他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自己作为圣人安心,可作为父亲,儿子他连一个心腹之臣也没有,以后也不好办啊。 太子不管圣人怎么想,他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了。 “父皇,开年后的事情……” “成贤,这一年你够辛苦的了,开年后的事情,上元节过完再说。” 圣人打断太子的话,他要好好理清一下自己的思路,对着这样一个心底无私的太子,自己该怎么做。 太子站起身,“那,父皇,儿臣就回去与小乳猪玩耍了。” “好,你回去吧,朕用过晚膳,再过去看小乳猪。” 这个年,圣人过的有点小纠结了;太子过的挺轻松;宫里的其它皇子,也都过的美美的。四皇子不担心再挨打了,他带着自己的足额内侍,把皇宫里能去的地方,全都遛达了一边。那几个皇子,从除夕夜得了不用再罚跪,也是高兴得满皇宫乱窜。 圣人听着莫九来汇报自己那几个儿子的行动,心里高兴,吩咐莫九,着人看仔细了,别出了什么意外。 而东宫,不用莫九汇报,不论是太子身边,还是太子妃身边,都是圣人选的人手。对东宫的内情,圣人和对乾清宫,了解的差不多。 而对宫里的情景,摸不到脉络的京中勋贵,这个年过的就有些坐卧不安了。这其中的人家,基本是去年选秀的时候,送了女儿进宫的那些。 因太后的一句话,圣人要多留几个人,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想着进宫搏一搏。圣人宫里的高位妃嫔,真没有几个。可谁也没想到,太后这多留,是一下子就留了二十几个。后悔把闺女送进宫的,就不是一两家的了。想知道自家闺女在宫中过的如何,随着德妃、贤妃交了宫权,太子妃换了新的管理方式,再想打听点宫里的事情,是越发地困难了。 如今坐在荣国府里的王家父子俩儿,就想从荣国公这里问问,有没有什么路子,能问到自家女儿,在宫里的情况。 贾代善一听出来王家父子话里的意思,气得差点立即拍桌子,叫人把他们赶出去。他忍了又忍,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把情绪放缓和了。 “王世兄,这话你可不要再和别人说了。圣人最忌讳的,就是有人私窥禁中之事。别说是我这个国公了,就是亲王,也讨不到好的。弄不好要搭上一大家子,甚至拖累了族人。” “呵呵,呵呵,”王子腾父子干笑。 王子腾起来行礼,“世伯,我母亲思念妹妹,忧思成疾,我父亲才……还请伯父不要怪罪。” 话毕,王子腾又给贾代善行礼。 “莫多礼,莫多礼了。不知者不罪。唉,说起来都是因为去年出花,那事儿之后,宫里外的交流,基本断绝了。你们送闺女进去了,就当是远嫁了吧。” 那怎么能一样呢!远嫁,还可以派人去探看,还能收到个信儿。如今都在京城,却是咫尺天涯,音信皆无啊! 贾代善看王家父子,非要在自己讨个什么话才肯走。就只好说道:“圣人对后宫,向来是以晋位酬劳生育有功者。像甄家的闺女,就是有了七皇子后,晋位为贵人。听说初进宫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名分的。后来因再怀公主,晋位为嫔。要不是因为四皇子之事,说不得早就是长春宫的主位了。” 贾代善说的这些,是人人都知道的。王家也是因为甄家的女儿如此,自家女儿又在婚事上被蹉跎了,才顺势进宫的。哪想到呢,进宫没多久,以前铺好的路子,就断了音信了。 贾代善看王家父子还不肯罢休,心里叹气,自家是欠了王家的了。可现在,谁敢去触碰圣人的禁忌。 “要是恩侯在京,还可以问问太子。可如今,”贾代善摊手,“真的不是不帮忙,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太子妃那里呢?” 贾代善有点恼了,要是谁敢托外人,来打探自己姬妾的消息,贾代善心说,翻脸是轻的。 因而他冷冰冰地说:“荣国府与石家没有往来。” 话说到这份上了。王子腾赶紧给父亲使眼色,该告辞了,僵了就不好了。 贾代善命儿子贾政,代自己送王家父亲出府。贾政送人回来以后,问贾代善。 “父亲似乎很不高兴,是因为王家要问宫内的事情?他们也只是担心自家女儿。” 贾代善生气,这儿子,站的什么立场。 “存周,这不是担心女儿的事情。他们后来问起太子妃,就逾越了。”“可是太子妃前几日不还宣了嫂嫂进宫吗?” “混账。”贾代善顾不得是过年了,张口就骂。 史氏在后面听说王家父子走了,就过来看丈夫和儿子,正好听到贾代善斥骂贾政这一句。 “老爷,过年呢。您可别生气。政儿快向你父亲认错。” 贾政被贾代善骂懵了,听见母亲的话,赶紧起身认错。 “你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贾政敢嘎巴嘴,说不出来话。贾代善是个急性子的,他站起来就要抬脚,史氏赶紧拦住他。 “老爷,儿子不懂,才要您做父亲的教导呢。就是太子,您上次还说圣人天天带在身边教导的。你忙于朝政,如今这几天在家,慢慢教导政儿,他会懂的。” 史氏这话立即打消了贾代善的火气,这儿子,自己还真的没花多少时间,好好教导过的。罢了,如今在家,有几天闲空,就都花到他身上吧。 第381章 废太子85 贾代善的新春假期,就在抽空接待上门的数位宾客, 主要是教导贾政和贾敬中、无比煎熬地过完了。 “明天, 终于可以上朝了。” 假期结束, 别的人可能不愿意再回去上差, 可贾代善恨不能再不见到自家的儿子和堂侄。他就不明白了,贾敬正经的二榜进士,怎么想问题就会犯轴呢? 唉, 就这短短的几天, 他愁的头发都多白了几根。 最后,他认识到,太子暗示自己把贾敬送去鸿胪寺, 真是太应该了。那里清流和勋贵出身的混杂,平时没什么事儿, 有鸿胪寺卿掌总。真有大事的时候, 圣人还会另点专人负责。 自己这堂侄,贾代善想想,真还就是鸿胪寺适合他的。圣人当初是怎么想的呢?把贾敬放去东宫, 这哪里是能成为未来的重臣的模样啊。 这样的人, 太子把他从东宫踢出来, 可真是太对了。 贾代善揉着双侧的太阳穴叹气, 史氏伸手, 轻轻地帮他按揉着。她是看出来, 自家夫君这几天教导次子和东府的贾敬, 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的。几天下来, 丈夫不仅对次子是非常地不满意,对东府的堂侄,那是更不满意的。 史氏帮丈夫按揉了一会儿,贾代善拉下她的手。 他皱着双眉,眉间形成明显的川字,“好了,你也歇歇,小心明天手指头疼。” 史氏小心地探询“老爷是为什么事儿犯愁?与妾身说说?” “唉!”贾代善长叹,幽幽地出了一口气。 “为夫如何能不愁呢?!东府那敬儿,是二榜进士出身,从翰林院到东宫,也这么些年了,可是,人情世故,他那人,唉……” “是敬儿有什么不妥当?” “是啊,白瞎了个二榜进士啊。” 贾代善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然后他指指自己的脑袋,“能在六部做到侍郎以上的,起码得是二榜进士。尽管谁比谁的起点,都不差啥的,你知道为何有人做得了侍郎、尚书?而有的人,就一辈子蹉跎在五品不得往上升吗?” 史氏笑的温婉,“老爷,妾身要是懂得这些了,妾身去做侍郎、尚书?” 贾代善笑自己,这些话不好和别人说的,与自己妻子说说倒是无妨。 “为夫在内阁看了这么些年,那些能上去的人,那个都是头脑灵光的。不仅仅是读书灵光、做事灵光,重要的是做人也要灵光。你明白吗?” 史氏不懂这些,但她明白丈夫,这时候需要一个听他说话的人。她柔声应着,说道:“妾身等着听夫君细讲呢。” “东府的敬儿,难得高位啊。他与勋贵在一起,他看不起人家,觉得别人读书不如他;到了清流、靠科举上来的那些人里,他身上是又有爵位的。穷出身的,羡慕的、嫉妒的,自然会排斥他。这个明白吗?” 史氏点头,这些她明白。贾敬不大看得起自家的次子,也就夫君没看出来啦。 “可是那些、世家大族出来的进士,人家也看不起他啊。” “为何?”史氏觉得贾敬除了瞧不起自己的次子外,真的是隔壁的好孩子啊。 “嫌弃我们这些凭武功晋身的勋贵粗鄙。” 史氏的眉梢挑起来。夫家、娘家都是勋贵,她走到哪里,看到的都是对自己的赞扬、羡慕、恭维、巴结,这四十多年以来,她还真的没遇到过、看不起自己的人。 “凭什么看不起我们勋贵?” “凭人家底蕴深厚啊。往上几代,我们都是种田的。腿上的泥巴,还没冲干净呢。” 史氏不甘,可丈夫说的是实情。那些世家大族的女人,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与勋贵截然不同的做派来。 贾代善拍拍妻子的手,“不值得一气的。再过五代,荣国公府传承个二三百年以后,也可以说得上是世家大族了。” 史氏展颜一笑,想想也是这个理。 “老爷,传承下去可不容易啊。” “是啊。东府为了家族传承,让敬儿读书。敬儿的书,是读出来了。可这不理俗事,这不通人情世故,与勋贵处不来,与清流也处不来,你说他这官怎么往上走?” 史氏沉默片刻,“老爷,您说这话的意思……?” 怨不得史氏会多想,自己的次子,读书不如贾敬,俗事他又是从来不肯理会的。莫非这话……老爷是借东府的贾敬说政儿? “做侍郎、做尚书,做阁臣,哪一步都离不开俗事的。年后,有一批翰林院的学士,考核合格后,就要外放了。你知道放出去,他们做什么?县丞!去做知县的副手,春耕田、夏锄草、秋收割、冬修水利。” “这……”太让人震惊了!史氏心里想的那些文臣,可都是衣冠楚楚的、文质彬彬的秀气人,如今外放出去,居然要做这样的、庄头的事情? 贾代善没主意史氏的表情,自管自地继续往下说着。 “只有把这些事都做好了,才能从县丞提去做知县,才有升官的可能。不能治理好一县,怎么能治理好一府、一州,怎么能做好侍郎,尚书。你不知道,内阁每日议来论去的,朝堂每日争来吵去的,也就是吃饭——怎么让天下人都吃饱;穿衣——怎么让天下人都穿暖。” 史氏呆愣地看着贾代善,“朝堂是这样的……” “是啊,所以今春啊,政儿得学学怎么料理俗事了。” 一听这话,史氏就着急,“老爷,政儿明年要回金陵考试,今年哪里还有空儿!” 荣国府与王家的婚事,终于谈妥当了。 不过王翰林让贾政,明年再去参加童生试。 他直接和贾代善说,今年去考童生,十之**得落榜。就是侥幸过了县试,到府试这关,也只有百里一二的机会能过,院试根本是不用奢望的。不如明年,一气过了县试、府试,至于院试在看吧。 史氏听了王翰林这话,气得和贾代善没少嘀咕,说王翰林看不起人。贾代善却让贾政,读书、考试都听他岳家的安排。 “敬儿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成了进士又如何?不通事理,以后也不能执掌一部。你要政儿以后和敬儿一样,没了前程?让他跟着你学学怎么管家,怎么安排庄子的事务,怎么安排铺子的事儿。” 史氏张口结舌,两颊涌上了羞愤,“老爷,政儿是男人,男人学管家,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传出去了,政儿还怎么能出门啊!” “圣人管的天下事,也就是这样的鸡毛蒜皮的小事,累积起来的。” “那怎么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由小及大罢了。能管好家事,才有资格管天下事。你要是盼着他以后出息,你就好好教教他。不然,他没爵位,以后能做个五品官,都的是祖上烧高香了。” 贾代善疲累了,唉,儿子不开窍,老婆也教不明白。 “老爷,不然,不然,”史氏期期艾艾的。 “不然什么?”贾代善看史氏这样吞吞吐吐的,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老爷,”史氏鼓足勇气,“妾身说这话,也是为了我们的儿子好。赦儿和政儿都是妾身所生,手心手背都是肉的。赦儿就是没有爵位,以后也能闯出个名堂。他跟着太子,说不得以后,太子能再赏个爵位。” 贾代善明白史氏这话的意思,说的是皇太孙的事情,八字没一撇呢,她就惦记上承恩公的爵位了。 不过惦记这承恩公的爵位,也是应该的。 史氏觑着贾代善听得认真,心一横,把埋藏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老爷,不如把赦儿的世子,让给政儿吧?” “糊涂。你再说这话,就回史家去吧。” 贾代善气得胡子抖动,巴掌举得高高的,看着史氏的眼睛,涌起惧怕的神色。 “老爷,您,您要打我?”史氏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老爷,我嫁到荣国府这三十年,伺候了二代老国公爷、太婆婆和婆婆。那些年,你在边关,我独守空房,日夜地担心你。好容易得了赦儿,又给婆婆抱了去。这些年,我为你生养了二子一女,你要打我?” 史氏不信地看着贾代善,刚刚才酝酿出来的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 贾代善颓然放下巴掌,“不是我要打你,是你自己那糊涂想法,会害了贾氏族人啊。甚至你娘家的族人,也逃不过去的。” “为夫是圣人陪读、心腹重臣,我要是敢露出要换承爵的世子,废了嫡长子而立次子,不说圣人会不会允许的话。满朝的文武百官,都会想——是不是圣人要换太子了,才让我换世子,来试探大家的想法。你说你闯下这样的祸事,圣人会饶了我?还是会饶了史侯?” 史氏收了眼泪,小声地嘟囔。 “哪儿有这么厉害的?荣国公的爵位是我们府的,谁来继承,管外人什么闲事。” “胡说,爵位继承有关国法,怎么会是私家小事儿。你不可把这样的想法,给政儿知道。不然挑起他的非分之想,就要害了他的。” 史氏点头,轻描淡写地说:“老爷说不行,就是不行呗。”她看贾代善又变了脸色,赶紧补充道:“老爷放心,妾身不会说给政儿的。” 贾代善仔细看史氏的脸,发现史氏的应允,不像是掺假了,他才放心下来。 “政儿啊,他尚未开窍。要是他一直这样,以后就的依附在赦儿的羽翼下了。你要是为老二打算、为老二好,就得让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好。莫要等我们百年以后,老大不肯照顾他的。” 史氏点头,心里说——丈夫自诩聪明,竟然连自家的俩儿子,兄弟关系不好都不知道?!还说什么管好家事,才有资格管天下事呢,哼! 不过史氏再怎么想,她也不会把兄弟关系的实情,说给贾代善知道,不然有的是指责,针对她自己的呢。 第382章 废太子86 初八开年,大朝会如期而至。御史台和吏部的给事中, 严格地盯着这天该上朝的官员。敢迟到的, 考功册上肯定会被记上一笔,等晋升的时候, 这个黑历史,就会被翻出来。然后御史还会在圣人面前, 在满朝文武面前, 好好地张扬一下你的知名度;敢睡眼朦胧、趁机打盹的,也会被御史以失仪弹劾,提到大厅广众下,露露脸的。想侥幸不被逮住,做梦去吧 要是敢缺席呢? ——到目前为止,只要是能爬起来的朝臣,还没有谁,缺席过新年第一天的大朝会。 圣人只简单地展望了一下未来,然后就散朝了。留给文武百官回去各自的衙门补觉, 不,留给大家相互间拜年、寒暄的一天。 政事的开工,是要在上元节之后的。 上元节前,太子去了几趟皇庄,看戴梓的工作进展。圣人在年前,就已经恩赦了戴梓的罪过, 还给了他一个五品的工部郎中。如今戴梓带着他的俩儿子, 还有工部的几个热衷火器的主事, 再加上工部的一些巧手工匠,除了仿制从澳门买来的、各种口径的火炮,就是全力研发迫击炮。 当初太子就是很喜欢这些军械的,得空就去靶场,发泄一通。那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ak-47,可惜以现在的工艺技术,差的太远了。不过戴梓的24连发□□,继续发展下去,未必会比ak-47差的。 太子和戴梓简单地说了几句迫击炮。提醒他用底座钣承受后坐力的要点,以及用带尾翼炮弹平衡出膛后的飞行轨迹等。戴梓这人是超越时代的军火专家,仅仅凭着太子的似是而非的草图,和大概的描述,就作出了迫击炮的雏形来。 由于冬天,河水结冰,皇庄的水碓已经暂停使用,太子回到皇宫,就和圣人说起这事儿来。“父皇,南方的很多地方,终年无结冰,可不可以把冲压枪管,打铁锻造等,需要更多水力的零部件,挪到南方去做?做好了,再运回来组装。京城这五条河流,到冬天,就无法使用水碓了,效率太低了。” 圣人想想,觉得太子的提议很好,叫来工部郭尚书和吴侍郎、宋侍郎,把太子的提议一说,几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可行,立即就定下来了。 而太子转身又投入到文官、武官的培训中了,和年前一样地紧张、忙碌。圣人看着这样忙碌的儿子,在庆幸归自己做的事儿、有人分担的同时,也懊恼自己既往对二皇子关注的不够,才让二皇子跟着惠妃跑偏了。 悔不当初啊! 于是剩下的三、四、五、六、七,这几个皇子,突然间被加重了忠君爱国的思想教育课程,都是和给武将那面的洗脑培训相接近的内容。不等诸皇子从迷惑中,解脱出来,每人身边都被圣人派了俩贴身内侍,都是莫九手下的人。就是与自己的母妃们见面,俩内侍也贴身跟着。 德妃和惠妃,首先就意识到了,这是圣人在防范着自己,免得自己和儿子,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有人要收买这内侍,居然发现这内侍,是不定期地轮换。二人立即收回了想收买内侍的想法,每天儿子过来请安,只能说些在大面子上能说的话了。 圣人不仅仅,派了内侍给皇子,几个公主的身边,也同样另选了稳妥、可靠的人。尤其是大公主的身边,太后如今也看得紧紧的,郑家以后就要依靠大公主过日子。不趁着大公主出降前,教导好了,以后有的愁呢。 倒是甄嫔,每天都高高兴兴地,等着儿子过长春宫请安,一派的慈母做法。 要说宫里谁的心中最苦,除了甄嫔,就没有别人了。七皇子的跋扈,虽然和她之前,快独占圣人的恩宠有关。但欺负四皇子,真的是和六皇子学的。归根到底,六皇子开始淘气的时候,是二皇子打头,踹倒了四皇子。给后面这几个,示范了欺负四皇子,是不用受惩罚的。 而今,虽然说她和德妃、贤妃,是一样被禁足,细算起来,还是她的损失是更大的。封妃没有了;挪到长春宫主位没有了;女儿又出花夭折了。最最伤心的是,圣人再不召她了。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圣人才会解了自己的禁足。听说圣人目前最常召的人里,就有王家的嫡长女。 甄嫔去年接到家里的信,让自己在圣前说话,给王家女寻摸赐婚啥的时候,她是不愿意的。可这事儿吧,又是自己进宫以来,家人递过来的唯一一件要自己办的事儿。所以,甄嫔再不愿意,觉得这事儿太违背了祖母的教导,也还是拗着自己去办了。 她等参选的秀女进宫以后,拖延到选秀快结束了,才招人来长春宫见见面,以示甄家接到老亲的求助了。至于后头的,求圣人赐婚什么的,甄嫔的打算。是以这次见面,给甄家一个搪塞的借口。 可等她见了王氏女的人,她立即下了决定,必须要促成王氏女的婚事。不然这人要是进宫了,会与自己争宠的。 圣人会喜欢王氏女这样的女子——年轻、漂亮、有活力,又是大家子出身。 可怎么也没想到,太后会提前把她看中的人,都册封为贵人了。 如今,甄嫔心里常常悲哀地想,等王氏女怀孕了,一定就会封嫔的。自己当初入宫就是贵人的话,早就做到妃位。 王氏女要是能生了儿子,是不是还会提前封妃?自己要不要和王氏女交好呢?或许她在圣人面前说几句话,圣人能信了是六皇子带坏七皇子? 现在圣人绝足长春宫,宫里新分派来的几个贵人,对自己也颇有怨词。怨自己带累了她们,不得面圣。怨得着嘛!自己当初在长春宫的时候,惠妃从淑妃降下来,然后同时被禁足,也未影响圣人对自己的宠爱呢。 一些个自己不行,不想法子去解决的蠢蛋! 圣人不来长春宫,可也没有禁足你们,怎么不去太后的慈安宫附近等着啊。天寒地冻的,圣人经过的时候,看着你们几个贵人,经常跪在一边,还能不明白你们的心思? 怎么也会召见一次半次的啊。 这几个贵人入住长春宫没半年,甄嫔就给她们打上了蠢、笨,不配进宫的标签。 而对七皇子,甄嫔还是原来的样子,温温柔柔的,只叮嘱他好好学,听圣人的话。对圣人才派到儿子身边的内侍,寸步不离地跟着,甄嫔反而是感激的。圣人要是早早也这样、派人到大公主身边,是不是东宫就不会虚惊一场?自己的小女儿,是不是也就不会夭折在“出花儿”上了! 三人的不同反应,很快就传回到了圣人那里。等德妃和贤妃想明白,甄嫔先解了禁足的原因时候,甄嫔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在圣前跟前的宠妃地位了。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冰雪消融,大地回春,到了春耕时节。 每年的春耕祭天后,圣人都要扶犁耕田,以示对耕种的重视。而且圣人还要亲自去皇庄,多秀几场示范耕田。今年的春耕祭天秀过了,剩下的去皇庄的秀场,圣人令太子代替自己。当然了,后面还要分批次地跟着一些个文武官员、还有内侍、侍卫,以及官员带的家丁。 今年跟着太子的,就是处于培训考核期间,要外派的文官。 一大早的,太子就到了乾清宫。他趁着早膳前这点儿的时间,和圣人说说自己的安排。 “父皇,儿臣不想去那些皇庄春耕。” “那你想去哪里?” 圣人对自己的这儿子,反思了半个月后,收起了自己内心角落里的、一点不能见光的小心思。对自己这正大光明的儿子,赋予了多几分的信任。 “父皇,儿臣想,反正出宫的时候,耕田的东西都带着了。京畿的四周都是农家,东西南北,父皇指个方向,儿臣就带人过去。若遇到的第九家田地、种的是自己的田,儿臣过去帮着耕田就是了。” 儿子又有新想法了,听着比去皇庄做榜样还好啊。 “皇庄那边都安排好了,你这变动了,侍卫又得要重新安排的。还有道路,那些农田的道路,可与宫里不一样的。” “父皇,现在天下承平,有这许多人跟着。再说宫里有您和小乳猪,儿子出去也安全呢。既是出去示范农桑,在农家田里的效果,或许比在皇庄好。” “也好吧。” 圣人被太子说动了,“你想去哪里农耕?” “儿臣等父皇指引方向呢。 ” 太子的回话,说得圣人心里熨帖极了。他看着这样的儿子,心里也起了玩笑的念头。 “一会儿叫梁九进来,他要是迈左脚跨门槛,就去南北方向,否则就东西方向。” “父皇,这南北,东西的,一人可去不得俩方向,儿臣变不出来两个成贤来呢。” 圣人哈哈大笑,打发小内侍去喊梁九,让他赶快摆早膳,太子一会儿要出宫呢。 梁九带人进来的时候,恰巧就是左脚先迈进来的,摆好了以后,圣人吩咐梁九,“去把昨儿朕预备给太子的斗笠拿来。” 梁九微愣,这东西不是交给太子的随从,带着就好吗?但圣人发话了,梁九立即应声去做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圣人父子已经吃的差不多。梁九按习惯,依旧是左脚先跨了门槛。 圣人搁了筷子,笑着对太子说:“往南去吧。” “好。”太子随圣人搁了筷子,站起身,对圣人施礼。 “梁九,你陪着太子过去,要一路小心。今儿不去皇庄了,你带着太子往南走,出城以后,看到的第九家田地、要是种的是他们自己的田,你们今儿就在那里春耕。” 咦,这倒是新鲜啊! 第383章 废太子87 太子带着人,出城就一直往南去。没多一会儿, 跑在前面的梁九, 掉头回来了。 太子抬手, 止住他下马。 “说吧, 怎么样了?” 梁九有些为难,但还是利索地回答,“从这往前五里地, 都是一家的。殿下说的第九家, 还得往前走。” “那你就赶紧带人往前跑。” 梁九带人跑出去快有十里地了,数着田间的分割,又不停问着在田间试耕的农人, 最后把马往官道边上的岔道一拐,停下来, 去问正在犁地的父子三人。 “老丈, 这田可是你们自己家的?” 那老丈也就四十出头,看着满脸的沧桑,他一边扶着犁, 一边回答, “啊?是啊。” 梁九赶紧说:“好, 就这里了。”打发人回去报信。 那父子三人, 看着这近百人的队伍, 骑马驾车过来, 非常害怕, 畏畏缩缩地恨不能蜷成了一团。 梁九忙安慰他说:“太子殿下今天替圣人劝农耕, 后面的那些官员,也是要和太子一样耕田的,你福气好,今儿就选中你家的地了。” 太子换了粗布的衣服,随行的护卫从后面的车驾上,搬下来十几道桦犁,沿着梁九问明的地界,一字排开。三人一组,俩人在前面如纤夫一般拉犁,后面一个扶犁的,累了互换。跟着太子来的、这些培训文官,看着太子都挽着粗绳,在前面充当老牛拉犁了,不得不捏着鼻子干起来了。 原来犁田的父子三人,已经被这些人的举止吓得呆傻了。梁九打发侍卫们都散开去周围,小心地去做好护卫,自己与那老丈攀谈起来。 没一会儿,把老丈家里问了个掉底。 等太子转了一个来回,看看其它各组犁的歪歪扭扭、深深浅浅的,皱皱眉头。就这样水平,如何下去做知县?在农业社会,不说是田里的好手,起码得能够做到一般水平吧。 太子叫梁九过来,把那些犁地的差异指给梁九看。梁九心里叫苦,我的太子爷哎,这些翰林院的文官,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哪里能够做得来这样的农活?! 等所有的人,都走一个来回了,太子把人聚集到一起,请那老丈给大家讲一遍,犁地的技巧、要求。这些内容,在文官培训的时候,是已经讲过的。这些能在翰林院,做翰林学士的人,哪一个单提出来,不说是过目不忘,听过一遍,也能记住大概了。尤其是太子这储君,还就站在一边看着呢,个个都打点起精神头,听得非常地认真仔细。 然后太子命令这些人再做一遍。这一遍看起来,地里就犁的很像样子了。 太子站在地头,问那老丈田赋、徭役,还有收成,这些梁九已经问过一次了。那老丈再回答起来,就顺溜了许多。 当太子问起家里的人口,问有没有听说妇产院的时候,老丈激动起来。 “太子殿下,小老儿的三孙子,就是去妇产院生的啊。幸好早早就去了,不然在家里生,就是母子俩条命了。” “妇产院收你们银子没有?” “没有。”老丈摇头。“没收银子。还给了小老儿的孙子,二套小衣服,两块尿戒子,一个小包被儿。都是细布做的。后来小老儿家里,知道了妇产院的规矩,打发我那俩儿子送去了十斤小米,还送了几担柴和青菜。家里就只有这些。多一个孙子,是好事儿,唉,可就要交多一个人头税。这几年的年头好,不然就难熬了。” 这话说出来,那老丈赶紧捂嘴。 太子笑笑,温和地宽慰他。 “你说实话无妨的。你们村里这一年来,刚出生的孩子,站住的多吗?” 那老丈搓着手,拘谨地笑:“都站住了,亏得圣人办了这妇产院呢。听我家的老婆子说,各村里的稳婆都叫去妇产院学呢。然后谁家的媳妇子有了孩子,稳婆都要按官家的规矩上门查看。我家的大儿媳妇,就是稳婆看了以后说不好生,让我们进京城的妇产院去生的。” “生的女孩子,可都留着养了吗?” 老丈犹疑一下子,还是硬着头皮说:“这几年的年景好,大家就都养了,可是十年里总会有二年不好的时候。要是赶到那时候出生的女娃子,只能说来的不是时候了。多半不会留的。” “是送人呢,还是送去慈幼局,或是溺毙了?” “年景不好,没有要女娃的。就是慈幼局那里,送去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太子加小心地问:“为何说送去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听说慈幼局长大的女娃,大了都要卖去窑子里的。”那老丈顺口就说了出来,这话一吐噜出来,他自己立即就吓得白着脸,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请太子殿下饶命。 “梁九,扶他起来。” 梁九伸手把那老丈扯起来,“你说实话,太子也不会怪罪你的。” 那老丈觑着太子的脸色,看着太子不像是要生气的模样,抖着声音说:“小老儿也是听别人胡乱传的,说是好多年前,就是拒马河发水的那年,西边谁谁家的女娃,因来的不是时候,家里又舍不得溺毙了,就送去慈幼局了。过几年缓过来了,想把孩子领回来。慈幼局说孩子夭折了。结果有人去逛窑子,发现了那家的小女娃。那小女娃的眼尾有一颗红痣,与她母亲长得像着呢。从那以后谁家不想养女娃了,就再也不肯送去慈幼局了。” 太子点头,“你莫怕,这事儿孤记下来了,会让应天府和慈幼局给百姓一个交代的。每一个娃娃,不仅是你们自家的骨肉,也还是是圣人的子民,也都属于朝廷的。妇产院里帮手做活的女娃娃,就是在慈幼局里挑选的。聪明一些的会去学做医女;略差一点的学接生。还有那什么都学不了的,就学烧饭做杂活等。朝廷是不会允许慈幼局,把女娃娃养大了卖去窑子里的。” 那老丈点头如鸡啄米一般,“是,是,是,朝廷是不会允许的。” 太子看老丈的情景,又安慰了他几句,待他情绪平复一些了,又问起这地里的都准备种些什么,以及够不够吃等等。 再次去犁田的文官回来了,太子吩咐梁九去招呼人回城。那老丈父子仨人,跪送田埂上,送太子一行。太子带人都跑出去老远了,俩儿子才架得起来了父亲。 “爹,那真的是太子吗?” “傻,他假冒太子有什么好?喝了咱们一口水吗?就是这地犁的……”老丈摇头,“还得再犁一遍的。” “爹,就是再犁一遍,也好犁了很多了。” 父子三人高高兴兴地继续干活,一边干活一边兴奋地说着刚才见到的太子。越说越离谱,一会的功夫,太子就由一个英俊的青年人,变成如天神一般的传奇了。而太子带人过来帮助他们犁地,也变成是比得过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了。 嗯,还真的是了不得的稀罕事儿,毕竟谁也没见太子带人犁田,就如谁也没见过天上掉过馅饼不是。 太子回宫就去见圣人,向圣人汇报今天的所见所闻。提及慈幼局的幼女,被人传成养大后、卖去窑子里的事情,太子说道:“父皇,可得要好好查查这事儿,不然的话,不说朝廷的名声被影响了,就是因此传闻,导致民间溺毙了的那些女婴,对朝廷也是大损失啊。”太子的这番话,震呆了圣人,而梁九则在一边附和着点头。圣人明白太子说的这些话,他也一起在场听到了。 “叫莫九来,传刑部、大理寺的人也一同过来。” 圣人搓着扳指,想着太子的话,要是慈幼局的女孩子,养大了以后真的就被卖去了妓院里,那可是活生生地打了皇家的脸面。那慈幼局可是太/祖活着的时候,就创办起来的了。这百余年历史的慈幼局,要是真的出这样的事情,查起来就是滔天大案了。毕竟户部每年都有专门的拨款,去养着慈幼局的孩子。照顾孩子的人,也领了朝廷的俸禄的。还有一点,京畿的这几个慈幼局,每个里面都有内侍在管事,还能被传出这样的事情来,那么下面州县的慈幼局呢? 莫九来的很快,他在路上就听了梁九和他说这些事儿。他非常感谢梁九亲自跑了这一趟,直朝梁九拱手,不然到圣前听说这样的事儿,一个答对不好,惹得圣人发怒…… 莫九到了养心殿,进门就先跪下向圣人请罪,说自己对有内侍的慈幼局监察不严,导致出现这样的传闻。 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听说这慈幼局传出这样的事儿,立即表态是才知道。 圣人压着火气,责成莫九配合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立即去查清此事。 太子在一边幽幽地添了一句,“父皇,那些被卖入妓院的女子,如果不是父母卖的,那妓院的主人家,就有一个涉嫌与拐子合作,非法买卖人口、逼良为娼的罪名。儿臣建议查查京城妓院,问问那些女子都是怎么去的妓院,再看那些女子的卖身契。一可让被拐卖的女子,得沐皇恩脱了妓院的泥潭。二也可顺藤摸瓜,抓住拐卖人口的人贩子。” 太子扔完雷,俩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圣人,等着圣人的回答。莫九、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心里叫苦,我的太子爷呦,你这是坑人就坑个大的啊! 第384章 废太子88 莫九紧着给太子使眼色,弄得脸都扭曲的了, 太子也假装没看见。只一脸热忱地望着圣人, 那表情就像是真的在等圣人做出个、圣人该做的决定,才能善罢甘休似的。 刑部杨侍郎提为尚书没多久, 他一直认为太子是个乖宝宝的,如今才发现太子简直就是个超级坑货。怪不得吴尚书致仕后, 气得在家卧病了大半年才爬起来, 甚至还有人私下里偷偷传说,前吴尚书背着人骂太子是个贱人,是太子害他致仕的。 刑部王侍郎目前是一个人干俩人的活,他自觉这事儿对他影响不会怎么大。而且干大了,得罪的人多了,上面有尚书扛着呢;尚书要是干完之后,扛不住了,那才是好事呢。 大理寺卿刘大人是勋贵出身,家里有个不大不小的爵位, 到他哥哥这辈就没剩什么了。他算是运气好的,早早从国子监毕业,恩荫去了大理石,一步步爬到大理寺卿。京城妓院的奥秘,他是知道一些的。他咬着嘴唇不敢吭声,连眼神都不敢往太子和圣人那边看。 他在大理寺混了快三十年了, 见过的人不知凡几。他知道太子这样的人, 最好不要去招惹。能抓着大义、并以大义的名头做事, 谁和他对上谁倒霉。远的例子,就是宫里的那几个皇子;近的,就该是京城的慈幼局,还有京城所有的妓院、南风馆了。 圣人没想到自己儿子又提出这样的要求来。拐卖孩子的事情,朝廷屡禁不止,就是因为有买家的存在。现在太子提出由卖家着手,他沉吟一下觉得可行。但他不是不知世事的人,知道京城妓院的后面,撑腰的都是权贵,要是惹出大乱子了,这马上就是春闱的了…… “父皇?”太子等不到圣人的回答,轻轻地叫了一声圣人。那热烈的目光,让圣人犹豫不定的心,立即就下了决定。 “梁九,你传荣国公立即调京营士兵,调二个营的士兵进京,今晚把京城所有的妓院,都查一遍。谁要是敢走漏了消息,朕流放他全家。通知吏部和御史台,今晚去妓院的,按违纪记档。凡去南风馆的官员,削职为民永不录用。” 太子只觉得心里有一处落到了实地了。圣人应该是最恨爱好龙阳的男人了。不然怎么能说出官员呷妓就是记档,去南风馆了,就直接削职为民永不录用呢。 ——惠妃真的是陪伴圣人最久、最了解圣人的女人啊!她那一出手,就把太子从圣人最喜爱的儿子,便成圣人最厌恶的儿子。 厉害!太厉害啦!! 让惠妃就那么容易地自尽了,好像太便宜她了…… 这一晚的突击行动,效果是非常显著的。京城大大小小的妓院,包括一些暗窑子,都被兜底了。然后嫖客一堆,妓院的管事一堆,雇工一堆,□□和小倌各一堆,连夜分开审问。 还别说,里面还真有几个朝廷官员被抓了,吏部和御史台记档不说,第二天还被御史弹劾了。灰头土脸的,弄得好一阵子都抬不起头。还有几个江南籍贯的翰林和国子监的几个监生,在南风馆被逮着了。两伙人合在一起,被圣人削了功名,永不录用了。 又过了几天,杨尚书和刘寺卿一起来向圣人禀报。 京中的□□只有不到一成,是被父母或者家人卖到妓院的,其他的九成多,都是由各种地方被拐卖来的。尤其是在城北的暗窑子里面,这种被拐卖来的良家妇女人数,接近了百分百的。还有南风馆的男孩子,基本也都是被拐卖的。零星的有几个男孩子,是被骗——做中人的与卖孩子的父母说,是卖去大户人家做下人,结果因为长得好,被卖到南风馆了。 圣人听了这汇报,咬着牙根问:“拐子可有抓到几个?妓院后面的主家,可有查到?” 杨尚书到了此境地,知道自己退无可退,只能上前回道:“圣人,在京城的拐子抓到了一些。臣等在这些拐子家里及周围,都留了人,等外地送人的拐子再进京的时候,应该还能抓到一些。就是有几家妓院,都是在宁亲王府的管事名下。还有几家妓院,声称每年给朝中官员送干股分红。” 杨尚书从袖袋里抽出折子,往上一递,“这些是臣和刘大人问出来的,收了干股分红的官员名单。目前只是那些妓院管事的一面之词。还有,被扣押的女子里,确实有几个是在慈幼院里长大的,七八岁的时候,被人以领养的名义带走,实质是立即进了妓院。几个妓院的老鸦,则供述是从慈幼局买的。” 慈幼局卖幼童、幼女的事情,圣人早得了莫九的汇报。对派去慈幼局的内侍,牵涉进去的,圣人早已经处置了。这些内侍属于宫奴,不需要经过刑部判刑,莫九取了口供后,圣人下令将那几个内侍,择日推去菜市口行剐刑。 而不是宫奴的,领了朝廷俸禄,牵涉进案子的,莫九移交给刑部。这些既往在慈幼局照顾孩子的男人、女人,等待他们的,非常可能是全家流放。 圣人仔细看了杨尚书递上来的折子,然后把折子给了贾代善,说:“调京营的人,把这些人家先都围了。” 贾代善一看还有宁亲王府在上面,指着王府问圣人,“这个也围了?” 圣人阴狠狠地说:“围了。一个王府的管事,能有几个妓院的家当,你信吗?围了,一个也别放走。” 贾代善得令出去调人,去围宁亲王的王府和那几个官员的府邸了。 这一晚,京城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因为半下午的时候,京营的士兵就围了以宁亲王府为首的十来家官邸。有的官员尚在朝廷当值而没有回府,得了自家被京营的士兵围住了,许进不许出,吓得赶紧找各自的顶头上司或是亲朋好友,打探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 宁亲王发狠,拿剑架到自己的脖子上。京营的兵将,怕伤了宁亲王,步步退却,让宁亲王闯出了被围的王府,得以进宫去找圣人理论。 “圣人,臣弟犯了何罪,要用兵围了臣弟的王府?” 圣人看着宁亲王,不知道他的底气在哪里。 “朕问你一句话,只有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回答朕,京城的妓院有几家是你的?” 宁亲王一听这话,心就一跳,他跪倒在地,仰头望着圣人说:“圣人,律法并没有不许开妓院。” 圣人站起来,走到宁亲王跟前,大声质问他:“律法可允许你逼良为娼了?律法可允许从拐子手里买人了?” “圣人,这些事臣弟不知道啊。要是有,也都是那管事胡来。” 宁亲王推诿的话,激怒了圣人。 圣人大喝一声,“梁九,给朕把他叉出去。” 宁亲王一听这话,起身就往圣人身上扑。圣人不虞宁亲王会有这样的举动,圣人只来得及往后侧了一下身子,就被宁亲王扼住了脖子。 太子在一侧一个箭步蹿上去,抬手就找宁亲王的脖颈来了一下子,宁亲王朝着太子一侧眼睛,软软地倒了下去。 圣人抚着自己的脖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等喘匀了气,抖着手指指着瘫软的宁亲王说,“弑君,哼,拟旨,给朕抄了宁亲王府。” 这变故不说太子没想到,就是养心殿里的任何一位也都没想到。宁亲王就是最后得了逼良为娼等罪名,以他亲王的爵位,轻的处罚是申斥几句、罚俸几年。重的处罚也不过是降为郡王爵。谁能想到他居然突然发狂,会扑向圣人,要扼死圣人呢。 梁九被吓得两股战战,他的声音都是发抖的。 “圣人,圣人,您没事吧?要不要叫周院判来?” 圣人摆手,“不用,没事儿。” “父皇,宁亲王丧心病狂,妄图弑君,一定要让周院判来看看的。”太子提醒圣人,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 “好吧,叫周院判过来看看吧。召福亲王、荣国公进宫。” 圣人摸着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成贤,幸好有你在朕的身边,咳、咳,”圣人咳了两声又继续说:“也幸好你动作快,不然父皇就要吃大亏了。” 太子摇头,“事发突然,父皇站得离他近,不然他摸不到父皇的衣角的。” 周院判来的快,给圣人验了伤处,发现并没有什么大碍,就留了药酒并说立即回去给圣人配膏药,退了出去。 贾代善尚未回府,很快到了养心殿。他在路上就听小内侍说了圣人招他的缘由,没i多远的路,贾代善到了养心殿却是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冒汗了。 “圣人,”贾代善努力保持自己的仪态,先向圣人请罪。“臣来迟了。” “老贾,不管你的事儿。宁亲王是真的兄弟,朕也没想到他会发狂。你即刻去拘了宁亲王府的所有人。明允,明儿你和荣国公一道,把宁亲王府好好抄捡抄捡。” “是。”二人一起答应。 贾代善见圣人再无吩咐,就接了圣旨先去执行拘人的任务。他出宫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匆忙进宫的福亲王。 贾代善扬扬手里多的圣旨,和福亲王擦肩而过。 第385章 废太子89 废太子89 福亲王在宫门处遇到扬圣旨的贾代善,他的眼皮子直跳。而送那贾代善出来的内侍, 见了福亲王, 赶紧行礼, 把刚刚在养心殿的事情, 和他说了一遍。 福亲王就呆了,他突然想到,贾代善拿的那圣旨, 很有可能就是抄宁亲王府。他一问领路的内侍, 果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原听说宁亲王府被围,就想进宫问问呢,毕竟自己和宁亲王是亲兄弟, 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还是相信的。 现在居然是要抄家了, 宁亲王府里有什么值得他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 使得他竟然想在养心殿里掐死圣人? 大冷的天,福亲王觉得自己后背立即就汗湿了。走进养心殿的院子,被夹道里的冷风一吹, 他激灵灵地打了几个寒颤。 福亲王进殿, 也不敢像平时那样与圣人行礼。他恭谨地跪下, “给圣人请安。” 圣人冰冷冷地说:“起来吧。刚刚老四的事情, 你听说啦?” “回圣人, 臣听说了。” “宗人府议议吧, 老四弑君未遂, 夺淑惠太妃封号, 把老四一家废为庶人,先圈在宗人府吧。” “是,圣人。”福亲王也不敢为宁亲王求情,他看到了圣人的脖颈处明晃晃的掐痕,听着圣人呕哑难听的声音,他知道宁亲王府已经成为了过去。 宁亲王在养心殿里弑君的消息,顷刻间飞遍了宫城。 慈宁宫里,淑惠太妃几十年未曾对太后低下的头,再也扬不起来了。她拉着端顺太妃的手,到太后跟前去求情。 “太后,老四那孩子您知道的,他这些年一直与圣人好好的,怎么会就突然去掐圣人的脖子了。定是中魔了。”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淑惠太妃,只觉得心里解气。四十年不见她来求自己,如今,哼哼! “淑惠啊,养心殿那里的事,就是属于前朝的事情了。哀家也不好派人去问的。等明儿圣人过来,挨家一定和圣人好啊后说说。” 淑惠太妃低下头去,俄而她站起来,盯着太后说:“太后娘娘,您是要我跪您吗?” 太后赶紧摆手,跪我一下,我就帮你向圣人说话,你想的也恁美了。 “端顺,你赶紧扶她回去吧。” 淑惠太妃的心里嗤笑一声,做了太后如何,还是和四十年前那般一样,上不得台面的窝囊囊的熊样子。 淑惠太妃对太后一鞠,领人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后殿,淑惠太妃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完了全完了,儿子在养心殿癫狂,太后不肯帮忙说情。她看着从侍女手里接过帕子,要给自己擦脸的端顺太妃。福亲王不用去求,也会给宁亲王求情的。 “你先放宽心,万一没什么事儿,你这眼泪不是白流了。老四也不是那莽撞的人,必是有什么缘故,他才会那么行事的。” 淑惠太妃点头,俩人这些年放下昔日的那些小心思,也算是在宫里有了做伴说话的。端顺看她平静了,就说:“我回去让人去宗人府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然后再过来看你。” 淑惠太妃点点头,向端顺太妃就是一礼。 端顺太妃赶紧扶住她,“哎呀,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先好好歇歇吧。”安慰好淑惠太妃,端顺太妃带着人走了。 淑惠太妃在人都走了以后,强撑出来的精神松懈了,腿发软,人就往下倒,身边的侍女赶紧去扶,三个人跌坐成一团。 俩侍女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把太妃扶去床上躺好,悄声商量要不要去请太医。 淑惠太妃费力地说出几个字,“不许去请太医。” 俩侍女忙点头应了,她俩也明白,这时候去请太医多半是会讨个没趣的。宁亲王癫狂得要掐死圣人,还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太妃呢。 端顺太妃回了自己的地盘,把出门的大衣服换了,散了头发,让侍女给自己捶腿。这侍女跟着太妃已经有十来年了,她被拨过来,看到的就是自家太妃与淑惠太妃相交默契的模样。 “太妃,让谁去宗人府问问呢?”“让谁去?说也别去。关了殿门,谁叫也别开。都要掐死圣人了,那是弑君的重罪,凑上去找死吗?!” “可是,淑惠太妃那里……” “你呀,就是不懂事。太后出面,她是圣人的嫡母继母,有说话的地儿。咱们的福亲王在圣人面前是臣子,要他给弑君的人说情,圣人会不会猜忌他和宁亲王是一伙的。别说情说不下来,倒把自己填进去了。你去吩咐一声,想活命的,都好好地闭嘴别说话。” “是。” 慈宁宫里,太后的正殿,是一片寂静,两侧的偏殿,还有后面的配殿,随着夜幕的降临,也都被诡异的夜色,拥进了沉寂中了。 太子带人从乾清宫的穿过回去东宫,恰巧遇上宫车。这是接今晚到乾清宫去侍寝的贵人的。那簇拥宫车的内侍,见到太子赶紧就停下让路。太子朝宫车扫了一眼,也不停顿,加快脚步离开了。 宫车里的贵人,就是圣人这半年来的新宠王贵人。如今十天里面,圣人总有个二天会招她侍寝的,个别的时候,还会多个一晚的。甄嫔复宠之后,也不过就是与王贵人半斤八两而已。 宫车刚刚的停顿,打断了王贵人欲早怀龙子封妃的畅想。她掀起车窗帘子的一角,就见一双赛若寒星的冷目,在自己的脸上一扫,王贵人觉得那目光借着车前悬吊的宫灯,看到了自己的心底。 王贵人霎那间就是一愣,已经入夜了,这时候宫里怎么还会有男人?这不像是侍卫啊。她心念转动意识到这是太子了。她捏着自己的手指,想着刚才太子那如昙花一现的英俊的脸,冷冰冰地、目无表情地、带着不容忽略的蔑视。 对,那目光含着的就是蔑视。她心里暗恨,自己做了贵人又如何?不仅要给太子让路,还要被太子蔑视。 蔑视!对,太子的目光就是蔑视的意思。王贵人觉得自己的脸热起来,心里那火那恨也重新涌了上来了。 当初要不是为了与荣国府大公子的婚事,自己也不会报免选的。而今与宫里的那么多的贵人争宠…… 是谁害的自己与贾家大公子的婚事不成?夺去自己的作为侯夫人的尊荣? ——是张家!张家!! 王贵人捏得自己的手指发痛,那痛感让她得到一丝快意的清醒。生子、继后、太后,几乎是一瞬间就浮上脑海,指明了她努力的方向。她咬咬嘴唇,在内侍的提醒中,缓过神来。两个宫女站在宫车边,扶着千娇百媚的王贵人落车,搀着她往圣人的寝宫去了。 宁亲王事件发生后,太子一直陪在圣人的左右。晚膳后都没回东宫看小乳猪,而是和圣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对弈,直至入夜了,还体贴地问圣人要不要准备安神汤。 圣人笑啐了太子几口,赶他回东宫去,命梁九去传召王贵人来侍寝。 太子带人一走,圣人的双眼就慢慢地充斥了戾气。他在太子面前,还能勉强地维持着自己的气度,他不想让太子看到自己因意外的被袭,出现惊慌失措而后惊魂不定的难堪样子。 他召王贵人来侍寝,是要将自己蓄积了一天的戾气,发泄在了丰硕健壮的王贵人身上。 这一晚对王贵人来说是极为难挨的一夜,圣人不再是往日里、那彬彬有礼的温和谦雅的圣人模样了。他像才出了牢笼的、失去控制的猛兽,在她身上不知轻重地横冲直撞。开始王贵人还竭尽全力地配合着、竭力地忍耐着;过了一会儿,她承受不住了开始小声求饶;再后来,她忍不住地啜泣起来。她没想到自己的眼泪,会刺激得圣人像发狂了一样……好容易圣人释放了,她以为自己可以解脱了,强挣着撑起身子爬起来。她没资格在乾清宫留宿的,侍寝之后,她得回去钟粹宫的。 她扯了抛在床脚的破碎衣衫,勉强地裹了自己赤/裸的身子,顺着床尾往外爬。却不想才在床尾坐起来,一只脚还没落地,就被圣人捞了回去,然后被圣人按趴在床尾……王贵人只记得自己就那么地屈辱地承受了圣人的一波又一波的激情,然后她恍惚地听着圣人说了什么,声音就在耳边,却模糊的像是在天际边、那么远…… 王贵人醒来的时候,帐子里的晦暗,使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慢慢地收摄了心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自己是在钟粹宫的自己的床上。她慢慢找回身体的感觉,立即就感受到了四肢百骸的剧痛,尤其是那羞人的地方,更是痛彻心肺。 她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疼痛使得她呻/吟出声。 帐子外面立即传来陪她进宫的丫鬟金玉的问话。 “姑娘,您醒了吗?” “什么时辰了?”嘶哑的声音,把王贵人自己都吓了一跳。 “巳时末了呢。姑娘,先喝点水吧。” 金玉掀开半幅床帷,挂到帐子勾上,缀着几串五色琉璃珠子的帐子勾,把艳粉色双层帐子衬得更加地庸俗。 王贵人伸手遮挡在眼睛上,抬起的胳膊也是一阵的剧痛,突然暴露在正午的大亮天光下,胳膊上的青紫痕迹,使她觉得自己更加不堪了。 金玉端了半杯蜜水,小心地伺候自己的姑娘喝了。 “姑娘,再喝点吗?” “不了。” 蜜水滋润了王贵人的喉咙,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难听了。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姑娘是快寅正的时候回来的呢。”金玉的声音满是轻快。 “姑娘,送您回来的梁公公说,圣人发话了要晋您为嫔呢。说等你醒了,让打发人去给他报信的。” “真的?”王贵人伸手抓住了金玉的胳膊。 “姑娘,这事儿,奴婢还敢说谎话不成。”金玉看着自家姑娘双眼冒光,小声地说:“姑娘,您放放手,您抓疼奴婢了。” 王贵人粲然一笑松了手,本就是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美人底色,如今被这笑容锦上添花,使得朝夕相对十年的金玉,也被自家姑娘的笑容晃得失了神。 第386章 废太子90 太子回去东宫,太子妃还在抱着儿子溜达。 “他怎么还没睡?”太子吃惊, 这都什么时辰了。 “睡一会儿, 醒一会儿的,哭了好几阵了, 就挂念你傍晚没回来。” 太子妃累得胳膊早酸了,可儿子放炕上就哭, 奶娘抱也哭。她自己抱了快二时辰了, 她也想哭了,好不好。 小人儿耳朵灵,听见太子说话的声音,立即转头去找。他一看见太子,立即就朝父亲伸出手,哇哇地大哭起来,委屈的不行。 太子赶紧接过孩子,在他屁股上轻拍了一下,“你这小子, 是你亲娘抱着你呢,你还来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后娘虐待你了。” 太子妃甩着酸痛的手臂,春杏赶紧上来帮她捏捏,松松乏。秋菊接过奶娘递来的帕子,给皇太孙擦脸。温热的帕子, 小乳猪舒服得直哼哼。才一会儿的功夫, 他就松开紧搂太子脖颈的双手, 两眼皮打架了。 太子就顺势把孩子横抱着,晃晃悠悠地哼着催眠曲…… “终于睡了。简直是来找我讨债的魔星啊。” 太子妃看着合上眼睛的儿子,悄悄和太子感慨着。话音未落,小乳猪就张开眼看看亲娘,吓得石氏马上闭嘴,不敢再发出一点儿的声音来。 太子等小乳猪睡实了,把孩子交给石氏,自己去洗漱更衣。等他回来的时候,他看见是秋菊在守着孩子。 “太子妃呢?”太子觉得很奇怪。 “娘娘去洗漱了。”秋菊说完给太子行礼,悄悄地退了下去。 太子随手拿起一本书,里面夹着的花笺掉了出来。他拾起来一看居然是太子妃誊写的 《生查子?去年元夜时》》。蝇头小楷工工整整的,墨迹犹新,花笺上还留有余香。 石氏进来见太子拿着书里的花笺,笑笑说道:“明允,你说欧阳永叔的这首生查子写的如何?” “挺好。就是不知道卿卿喜欢哪一句?”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石氏轻笑,嗔了太子一眼,妩媚风情尽展。 “想得玉人情,也合思量我。”太子回了石氏一句,惹得石氏情海翻波,美眸里的情义能溺毙了太子。 不过石氏还是没忘了自己有话要问太子的。她拿过太子手里的花笺,随便往书里一夹。挨着太子坐下来问道:“明允,今儿个宁亲王那里,是怎么一回事儿?” “前几天搜查妓院,发现他府里的管家是几家妓院的后台。还有几个官员,每年从妓院拿干股分红。圣人恼了,就派兵先围了这些人家,准备慢慢问话的。宁亲王不甘心,进宫质问圣人……” 太子把白天的事情一说,把石氏吓得够呛。 她心有余悸地问:“宁亲王疯了吗?他只要不是谋反,犯了什么罪,也不过是罚俸降爵的处置。如今竟然去掐圣人的脖子,这可是弑君啊。” “估计他府里的事情和谋逆也差不多吧。不然他不会这么疯狂的。父皇已经下旨了,让福亲王领着宗人府按弑君未遂议罪,夺淑惠太妃封号,一家子都废为庶人,圈去宗人府。荣国公今天会把宁亲王府的人都拘禁了。孤明日和荣国公一起去抄捡王府。” “淑惠太妃的封号也夺了?” “是。她那封号是母以子贵而得的。儿子犯罪废为庶人了,哪里还会给她留有封号了。” “那会怎么处置她?” “哪里还用处置她啊,估计她得了这消息也不会苟活了。唉,最后内务府会一领芦席打发了吧。或许她娘家会出面收敛吧。” “不会吧,总会给大行皇帝留点颜面,葬去妃子陵园吧。” 太子摇头,不想和石氏再谈淑惠太妃的后事会怎么处置。他把小乳猪往炕稍挪挪,揽了石氏,在她耳边悄声呢喃,“夜了,早点歇了吧。” (严打期此处和谐了千字,亲请自行脑补) 第二日,太子领着宫里的侍卫队,还有东宫和乾清宫的内侍几十人,莫九也带着内侍监的数十个内侍,一起径直去宁亲王府。 贾代善昨日把宁亲王府的人都划拉到一起,主子送去宗人府,男女分关在两个空院子里。然后他带人守了宁亲王府一夜。等太子跨进宁亲王府的院子,才发觉贾代善被圣人信任的还是有原因的。 整个王府安安静静的,里面的东西丝毫未乱,就好像有一只大手,把宁亲王府的人凌空提溜走了,只剩下来一座空荡荡的府邸。 贾代善的双眼都是血丝,眼窝一片青黑。太子看着这样敬业的荣国公有些感动,当着莫九和乾清宫内侍的面问贾代善。 “荣国公可是在这里守了一夜未睡?” 贾代善立即接受的太子的好意,“回太子殿下,宁亲王府财物颇多,臣不敢有丝毫疏忽,故在王府看守了一夜。” 太子点点头赞许道:“怪不得父皇依荣国公为臂助,国公忠心王事,辛苦了。现在就去查抄?” “好,太子殿下请。” 太子往后退了一步,“荣国公请,孤是来跟着你学的。” 荣国公一抱拳,笑道,“臣听从太子安排。” 莫九在一边听着这俩谦来让去的,心里给这俩翻个白眼,可是他知道自己惹不起这二位,就笑着建议道:“不如先从王府的书房验看。。” 太子和荣国公都点头。 莫九接着道:“还请荣国公约束一下兵士,勿动王府之物” 这话是有点不好听了,表面请贾代善约束士兵,实际隐隐暗指贾代善带的人会浑水里摸鱼。 那贾代善是谁呀,听了莫九这话,脸上的表情不起意思波澜,笑着拱手,“莫公公提醒的是。” 他转头就对身边跟着的副将吩咐下去“传令下去,一会儿谁敢擅动王府一根草棍,军法伺候。” 太子也跟着荣国公吩咐身边的内侍,“若谁拿了不该拿的,直接跟着莫公公去吧。” 莫九赶紧在一边打躬作揖,“可不敢当太子殿下和荣国公这称呼,唤一声莫九,就是抬举了。” 太子一笑当先迈步,早有熟悉王府的内侍领路,三人领先,率领众人往宁亲王的书房去。 宁王府占地颇广,因为圣人这一辈就只有兄弟三人,三人小时候还没有什么龌蹉,虽因没有养在一起而不亲近,到底也是亲兄弟,所以这宁亲王府占地就比亲王府制式要广阔一些。一路只见王府的雕梁画柱的奢华,三进七间九架的正殿,朱红明柱,漆光鉴亮,雕墙峻宇,斗拱飞檐,院里铺着一水的雕刻了出水莲花的青石板,或含苞或半开,竟然没有一朵莲花是盛开的。 太子觉得有点奇怪,而看了贾代善一眼,发现贾代善也有那么一瞬的愣忡。 “莫九,这地砖好奇怪啊。” 莫九正看着地砖愣神,太子的话,像是在他的心里打了个突,他点点头,跟上太子的脚步。 莫九也是第一次来宁亲王的书房院子,这院子基本没有外人进去过。想拜见王爷,一般都是到王府的正殿。 现在虽是初春时节,在宁亲王的书房里,仍然绿衣盎然,点缀的如同仙境一般。几人一进书房,立即就被迎面供奉的一个莲花坐佛惊住了。 太子看看贾代善,再看看莫九,二人眼中都是了然神色。“怪不得宁亲王突然癫狂啊,定是昨日突然围困了王府,许进不许出,惊着他了。仔细看看还能找出什么吧。莫九,宁亲王府里的人,你得费心查查,里面当有不是王府的人。” “遵命,太子殿下。” 宁亲王的书房里,还真找出不少的书信来,太子看着贾代善和莫九的人一起动手,把这些书信打包。尚未完毕呢,莫九带着的人,又在里间休息的床榻下面,发现了地下暗室。 太子对这些人佩服极了。莫九觑着太子眼里的疑问,指着床榻对太子说:“殿下,你看这床榻是不是有点奇怪?” 挂着床帐,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毡垫子。细看毡垫子的边缘上,有一处应该是经常抓着那一处掀起的缘故,比别的地方,看起来略薄也有一点点地显旧。 “殿下,要是王爷经常在这里歇息,不会用这么薄的垫子铺床,要是不常在这床榻歇息,这一处的下面,恐怕就有问题了。老奴刚刚就是这么想的。” 莫九示意一个内侍,掀开毡垫子,床板居然带了三个指洞,那内侍把手指插入床板的洞里,轻松地勾起床板,移去一边,露出下面的一点洞口。 太子往后退,这些事儿,他看着就好,有莫九带着的专业人士去做呢。 宁亲王府抄捡了三四天,基本算是抄捡干净了。所有的朝臣没一人开口为宁亲王说情。说什么?说他在养心殿要掐死圣人是突然发病而癫狂了?那从他府里起出来的那些参与白莲教的物证、人证,还有前阵子出主意用天花害人的辛嬷嬷,都怎么解释呢? 对了,辛嬷嬷被抓住了。她混在仆妇堆里,却被带着内侍,一个一个地核实王府下人身份的莫九给认出来了。 太子心里就想不明白了,宁亲王为何要留了辛嬷嬷?难道辛嬷嬷在白莲教里的身份比较高? 第387章 废太子91 果然在宁亲王的书房里,还搜出不少的帐册、现银以及金子等财物。随着莫九对仆妇的一个一个的甄别式的讯问, 又在王府里搜出不少白莲教的成员。三人惊悚地发现, 宁亲王府就是白莲教在京的一个隐秘堂口。 这结果震惊了太子, 他当机立断回宫, 与圣人商议紧急关闭城门、在城里搜捕白莲教的骨干分子。也幸好宁亲王府的人,都是在昨晚天黑以后,才被贾代善用油布车装去的宗人府。如今知道宁亲王府被围的人多, 但知道关联了白莲教内情之消息的人, 也都还在宁亲王里,有心人就是想送消息出来,也是办不到的事情。贾代善领的京营士兵, 可不想五城兵马司里的人,与京城的人认识的多、牵连的深。 如此, 这时候关了城门, 当能搜捕出更多的潜伏在京中的白莲教信徒,不虞消息走漏,导致更多的白莲教信徒溜掉。 圣人听了太子的汇报, 立即派梁九传旨, 责成守卫京城的九门的官兵, 立即关闭了京城各门。同时派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 协助莫九审讯, 并立即按审问出来的名单, 去抓捕白莲教的骨干分子。 这一天一夜, 忙得所有人四脚朝天, 待抓捕结束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日上三杆了。莫九和刑部的官员配合甚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将京中的白莲教骨干、还有潜伏在各大户人家的势力,差不多是清除干净了。 而各个大户人家的白莲教成员,说起来也甚是打脸。基本都是实权官员的妾侍,或是一些有希望在仕途走高的、有潜力的官员的妾侍。这些女人都是各种各样的人物,各种不令人生疑的渠道、方式,送与他们的,不少人还生下了儿子、女儿,有的人家,还只有这类妾侍的儿女站住了。 在这些做妾侍的人当中,地位最高的就是宁亲王府的侧妃了,有四品的朝廷诰命在身。 这侧妃说起来还是淑惠太妃的远亲,至于远到什么程度,只有太妃母子清楚了。她是生了庶长子之后,宁亲王请立为侧妃的。要不是圣人一定坚持嫡长制度承继爵位,她生的庶长子那绝对就是宁亲王世子的。 莫九去问宁亲王,宁亲王是闭目不理、不发一字。圣人气得省了两餐饭。他对太子抱怨,“成贤,你说宁亲王,那徒家的孽子、徒宁那庶人,”圣人改口叫宁亲王为庶人。 “他与白莲教搅合到一起做什么?徒家的江山垮了,他能得到什么?他如今是景朝唯二的亲王了,朕处处优待他,他还想怎么样?” 太子看着暴怒的圣人,婉转劝道:“父皇,气大伤身。他与白莲教牵绊这么深,除了皇位,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是他要图谋能惦记的了。” 圣人在养心殿踱来踱去,他显然是接受了太子对宁亲王与白莲教勾连的解释,可是他想不明白是怎么勾连到一起的。 莫九过来禀报,说是辛嬷嬷开口了,条件要圣人赦免了宁亲王侧妃以及她所出的儿女,但要见了圣人以后再说。圣人点头,一则他不想杀有徒家血脉的宁亲王儿女,二则他太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了,于是他领着太子一道去了天牢。 这几天下来,辛嬷嬷已经不复在宫里的温和、干练、整洁的模样。估计也是受了一些刑罚,整个人萎靡不振,跪都跪不稳了。 莫九吸取了上次宁亲王暴起伤了圣人之事的教训,站在圣人身侧,紧张地戒备着。还让两个内侍,按住了辛嬷嬷。 辛嬷嬷开口就说:“圣人肯来此,就是允了老婆子的要求了?” 圣人点头。 辛嬷嬷就到,“圣人以江山立誓言,老婆子才敢相信。不然是没有人能解了这中间的疑惑。” 圣人想想点头道:“你若是以实情相告,朕以江山立誓,不杀徒宁的儿女。” 辛嬷嬷费力地笑笑,说道:“这事说起来可就久远了。圣祖那年带回宫里的女子,册封为宸妃娘娘的,不仅是太皇太后的守节的族姐,也是我们圣教的圣女。说是族姐,与太皇太后的血缘也远了。你们不知道吧,那女子就是我的外祖母。若无太皇太后用天花害了那孩子,继而宫里的其它妃嫔,又在宸妃的药里动了手脚,这徒家的江山,早就由宸妃所生的儿子坐了。” 辛嬷嬷的话,让圣人和太子心惊,这白莲教的图谋,太可怕! 辛嬷嬷跪坐在地,慢慢继续说着:“宸妃进宫前留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儿在圣教,那是老婆子的娘亲。我二十岁那年,是圣教托了郑家的人,安排我进宫去做圣人嫡长子的乳娘。不过因那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的缘故,圣教帮我塞银子给内务府的人,又把我送去了太皇太后的身边。那想到好容易得了太皇太后的信任,能靠近太皇太后身边了,却被指派去惠妃那里。” “你是要对太皇太后下手?” 辛嬷嬷点头,“她杀了我外祖母宸妃,还有我娘亲。” “你娘亲?” “是的,大行皇帝死于天花,是我娘亲亲自动的手。具体怎么做的,老婆子我就不知道了。那大行皇帝去了后,乾清宫伺候的人,都被太皇太后仗毙了,我娘亲也没能脱身出来。但大行皇帝出花那事儿,淑惠太妃是帮了忙的。条件就是让我的女儿,成为徒宁的妻子或是侧室,圣教扶持她的儿子登上圣位。” “你们教里主事的人是谁?如今可在京城?宫里还有哪些人是你们教里的人?” 辛嬷嬷抬头看问话的太子,晃晃头说:“老婆子从来没见过主事的人。而且从到了惠妃身边后,就再没人理会我了。这次出宫,也是内务府的人找我,接我去了宁亲王府养老的。” “宁亲王就同意了与你们白莲教合谋?” “他不同意也没办法,淑惠太妃的娘家,有把柄捏在圣教手里。” “什么把柄?”太子追问。 辛嬷嬷再度迷惘地摇头,“不知,那不是老婆子能知道的事情了。” “那在东宫散布天花的主意,是谁出的?” “是教里接我的人出的。” “是谁?” 辛嬷嬷更迷惘了,“不知道。老婆子就得了一封信,然后按信上说的做了。” “信呢?” “看过就烧掉了。” 辛嬷嬷说完这话,萎顿在地,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太子看圣人,圣人站起身来,“莫九,把她送去宁庶人那边,与她女儿等一起关押吧。” “是。”莫九让人把辛嬷嬷架起来,送去宗人府徒宁家人那边。 辛嬷嬷的脑袋都支撑不起来,她完全靠着架她的内侍移动脚步,还没走出几步,就软软地瘫了下去,被拖走了。 圣人心情沉重,一路无语,领着太子默默回到了养心殿。辛嬷嬷解了他存在心里四十年的谜团,他看辛嬷嬷的模样,应该也活不了几天了。这中间的恩怨情仇,还是关于江山社稷的。没有辛嬷嬷的外祖母,白莲教也会安排旧嬷嬷的外祖母进宫的…… 圣祖爷迷恋女色,最后不仅添了自己的性命,还添上自己儿子的性命。要不是太皇太后有头脑有手腕,太/祖爷历经千辛万苦打下来的江山,就被白莲教使巧窃去了。 “成贤,美色害**国,你千万要记得了。” “是,父皇。儿臣谨忌美色。” “唉,这白莲教是怎么也扑杀不尽的。”圣人感慨万分,“每到朝代更迭,他们就跳出来欲谋圣位。就是哪里有了旱灾水涝的,一准儿能发现他们的身影,在蛊惑百姓造反。” 说起来白莲教这一类的邪教,真的是生命力顽强。但依着太子来看,佛家劝人修来世,道家劝人修己身,可无论哪一种,都不能解救处在生活困境中的平民百姓。白莲教存在的土壤,不如说是世间的民心诉求,得不到正常渠道满足、或是无处求告的时候、现世适时出现的一种寄托。 白莲教的教义,什么虔诚信教、追随教主的信徒,就能够有饭吃、有药医、有房住、有耕田、就能永生等等,太平时节是不见声影的。一旦出现天灾**,或是社会变革的时期,他们就借机乘势而起,蛊惑大批的民众,培养一些坚定的追随者出来,世世代代觊觎着机会,实际不过是白莲教的教主,要得天下的工具罢了。 “父皇,您一直想使百姓吃饱穿暖。若您的愿望真能实现,或是百姓遇到天灾的时候,能够得到有效的赈济,让天下承平,使吏治清明,白莲教等邪教就没有机会兴风作浪了。” 圣人点头,太子说的对,天下承平,吏治清明,百姓吃饱穿暖,邪教就没有可乘之机。 第388章 废太子92 淑惠太妃在被剥夺了封号的夜里就殁了。莫九过去宗人府对宁亲王说:“宁庶人,圣人夺了太妃和你的封号, 却没想赐死你们。要是你再不开口, 你母亲的后事,可就要顾不得了。” 宁亲王目赤欲裂目, 半晌扔出一句,“把我和我娘亲一起烧了吧。” 宁亲王这话吓得莫九一呆, 他没想到宁亲王抱着这样的打算, 挫骨扬灰! “宁庶人,难道你的儿子、女儿,你全都不管了吗?” 宁亲王握拳的手抖得厉害,对面的牢房里就关着他的儿女、孙子孙女,他每次都不敢睁开眼去看自己的儿女。他原来觉得承受得起失败,如今他开始后悔了。就是让外家都被杀头流放了、让外家被灭族了,也好过把自己的孩子都添上了——天生骄子沦为阶下囚了。 “宁庶人,劝你还是与圣人说了吧。拿那些白莲教的大人物来换你的儿女,不然若是流放, 你认为有几个能活下去的?” “流放?圣人会给他们活路?” “是,圣人不想被外人挑唆,减了自家的骨血。圣人想着你的儿女,可都是大行皇帝的血脉呢。” 宁亲王看着莫九,不敢信莫九的话。 莫九就继续对宁亲王攻心,“圣人已经把辛嬷嬷, 送去和她女儿一道了。” 宁亲王眼皮一跳。他后悔自家太不谨慎了, 才在府里留了那么多不能见光的人和事儿;才在亲王府被围的时候, 被那些人和事儿,逼得铤而走险。如今莫九的话,他是不敢信的,自己干的可是实打实的弑君。 “宁庶人,咱家等你三炷香的时间,你要是不想说,以后再想说,咱家也没处去给你找先太妃的遗骸了。” 宁亲王跽坐闭眼不看莫九,可他放在身侧的拳头,抖得更厉害了,也暴露了他的内心给莫九,他没有以往那么坚定了。 莫九与他耗得起。 宁亲王这人是个孝顺的,不然也不会为了淑惠太妃、为了外家,与白莲教有了牵扯,还把自己逼入了绝境。 说起来宁亲王这事儿,就是被外家拖进去。 开始是淑惠太妃的祖父贪赃枉法,被白莲教的有心人捏住了把柄。而后是淑惠太妃的父亲在白莲教的挟持下,成为他们在官场的助力。越陷愈深,再后就有了白莲教胁迫淑惠太妃,配合宸妃的女儿,对大行皇帝下毒手的事情。 大行皇帝驾崩以后,在立哪个皇子继任圣位的时候,朝廷是有不少官员串联起来,要拥立淑惠太妃所出的儿子继位。但太皇太后考虑到三个差不多大的的皇子里,只有当今圣人丧母,为了郑家的利益,最后就选了当今继位。 也亏得那时候太皇太后的父亲在朝堂尚有威力,太皇太后又立即给圣人选了贾代善和林海的父亲,做圣人的陪读,争取到了老荣国公和老文定侯的联手支持。在熬过最初几年的艰难混乱后,到底将徒家的江山稳定了下来。 三炷香将燃完了,莫九叹气,拔腿要走,宁亲王叫住莫九。 “莫九,我先安葬了母妃可好?” 莫九摇头,“时间,拖延久了,你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圣人说了,就不会食言的。” 养心殿里,圣人、刑部杨尚书、还有大理寺卿,此刻正被太子怼的没有办法。 圣人耐心地对太子解释,“明允,这妓院是自古就有的,取缔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太子也知道立即取缔妓院是不可能的事儿,他就是想在这事上争取到最大的可能。 “父皇,不取缔妓院,就免不了有人继续拐卖女孩子,甚至拐卖小男孩去南风馆。先取缔南风馆,可以吗?” 圣人对好龙阳的人,是深恶痛绝的,太子的这个提议,立即得到圣人赞同。 太子见圣人点头取缔南风馆了,就再接再厉地说:“父皇,您要是不想取缔妓院,您只想想啊,这些女子要是正常嫁人,三十年后,得增加多少人丁?如果朝廷对妓院采取定期或不定期的审查抽查,但凡哪家妓院里的女子,有被拐卖的或是被中人骗卖去妓院,朝廷就惩罚妓院的老板:罚银子,重罚!第一次罚到他一年白干;第二次就罚重一点儿,除了银子,打他个半年爬不起来,有几个人做老板,就打几个;第三次就流放,哪怕占了一分的股份呢,也全家流放,然后把那妓院收归朝廷的教司坊。这样,看看谁敢买被拐卖的女孩子做妓/女?!” 因着妓院里的女子,太多是被拐卖来的。在处置妓院老鸦的时候,太子不依不饶,坚持要按拐卖人口、逼良为娼的重罪处理。刑部和大理寺说不过太子,也却不过背后说情的人,就把事情报到圣人这里来。 太子如今是听政了,但处理政事的最后意见后还是得圣人说了算。 杨尚书和刘寺卿说了一番、甄别拐卖人口和被自家父母所卖的难处,气得太子指着杨尚书说道:“刑部的官员领着朝廷的俸禄,对刑部官员的考核,就不应该以能抓到多少犯罪的,就是优秀、优良的评定了,而是应该以整个大景的政令能到的地方,都可以放心地让小孩子出门玩耍,才能是优秀。”杨尚书看着气愤的太子,他第一次感到面对心地纯粹、善良到这样太子,真的是更愁人的一件事情啊! 他小心地辩解,“太子殿下,你说的得是大同世界,才能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啊。这小孩子不看好了,走失太常见了。” “非也,没有路引,这些拐卖的人口如何穿州过府?如果京城的衙门认真些,怎么会让这些被拐卖的女子,在京中的妓院接客数年,还没有去问过一次,是不是被拐卖进妓院的?” 杨尚书发现了,不能和太子对着来,再说下去,刑部的官员就得被太子怼到渎职的境地了。他瞥了一眼刘寺卿,却发现刘寺卿默不作声。从进了养心殿,他就开始装哑巴。气得杨尚书真想对刘寺卿破口大骂的,你和我一起来向圣人禀报事情难做,现在你装哑巴,在太子跟前扮好人?好,我也不说了,看最后怎么收场。 刘寺卿一直装哑巴,当杨尚书也不说话以后,养心殿的气氛就尴尬起来了。 圣人看太子坚决不肯让步,而且这非法猖獗的拐卖人口,屡禁不止也确实让人挠头。 “明允,你想怎么做?你写个折子上来,然后在大小朝会和内阁上讨论。” 太子点头,隔天就给圣人递上了一个厚厚的折子。 这折子里不仅要建立新的中人准入条例,还有前一日对买卖人口的详细连坐,凡是欺骗良家女子的父母亲,说是要卖孩子去做丫鬟,最后卖去妓院的,全家打板子流放等等不一而足。 圣人看着太子的折子嘴角抽抽,尤其是最后,太子还建议吏部把州府县城官员的考核里,加入了所属辖区走失人数的数量、被逼做妓/女的人口数量等等。 当着内阁所有人,圣人问太子:“明允,你这折子施行的难度太大了。你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父皇,儿臣就想缴纳了赋税的百姓,他们供养了文武百官之后,能得到朝廷的庇护,父皇政令所到之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儿臣这折子上的要求虽多了一点儿、现在做起来是麻烦了一点儿、难了一点儿,可做一项就能给百姓的儿女多一点保证。父皇,您既往常教导儿臣,不以大小唯以善恶视事,不以难易唯以是否应该视事。” 圣人点头,太子给出办法了,现在看群臣的了。 他缓缓地对内阁诸位阁老说:“要是在座的诸位,若谁家有儿女走失了,你们是想继续以前的做法呢,还是选择太子现在这新方法?” 圣人这样问,这是还用选的事儿吗?! “把太子的折子誊写了,发给各部及下面的州府。若官员有不同意见可以上折子补充。若有反对的,上明折在大朝会宣读。” 阁臣们心里的千言万语,只想汇成一句话给圣人——算你狠! 只要不是脑子进水的臣子,谁会冒着在大朝会上宣读折子的风险上奏章,说自己对朝廷打击拐卖人口、逼良为娼的决策有反对意见啊。 还要不要名声、要不要做人啦。 闹嚷嚷的妓院事件不到十天的时间,被拐卖到妓院的女子、被拐卖到南风馆的男孩子,都恢复了人身自由,这些人可以选择回家,不愿意回家的,可以在京城落籍。找不到谋生之路的人,可以选择去皇庄学习手艺,如打铁、织布、种田等等。 而京城这样的变化,最不适应的就属从江南过来参加春闱的举子了。往年这时候,可是京城妓院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不过现在想在京城寻花问柳,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了。 京城所有的色情场所,全因逼良为娼的罪名关门了。 第389章 废太子93 全国各地的举子,在元月下旬陆续地进京了。今年的春闱, 数术和格物等内容占了约十成一的比例。去年秋闱得中的举人还好, 心里对数术和格物要考是有了充分的准备。而往届的举子, 尤其是只管闭门读书、冲刺春闱, 不曾留意科考已经发生巨大变革的那些,则在这次的春闱会试跌了大跟头的。出了考场,捶胸顿足痛哭流涕的举子不少, 还有个别的几个人, 居然癫狂了。 春闱期间,太子像没这回事儿一样,加紧在皇庄、文武官员的培训间跑动。圣人曾经想过的, 太子散了东宫属臣,会不会是想着在春闱拉拢新进官场的士人, 毕竟东宫属臣都是自己指派过去的。也有心眼灵活的士子, 打听到了太子散了属臣的,转弯抹角地投书去太子妃的娘家。石家不敢擅自接投书,都婉拒了回去。石老夫人为此事特意进宫问女儿, 太子妃也不敢在这事上替太子拿主意。 等太子踏着月色回宫以后, 太子妃把事情向太子说了, 等他定了章程好做事。 太子想想说:“告诉石家, 不管是谁, 一封投书也别接。你看从太皇太后以后, 圣人对外戚从来是捧得高高的, 有才华且得用、能用的人, 绝对不会闲置。可要是做了点儿不应该的,那惩罚也是重的。孤连属臣都散掉了,怎么会要这些不知道品性如何、不知水平高低的举子呢。” 太子妃点头,然后又为太子没有自己的心腹人发愁。 她想了又想,低声问太子,“明允,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你这孤零零的一个儿,以后可怎么能成事呢?” “卿卿,不是孤不想有自己的班底、心腹,而是孤不能有。孤专心做事,不与朝臣有私下的应和,圣人才能够放心,才能够信孤是真的盼望他长命百岁、是真的不觊觎他那位置的。” 石氏了然,他们夫妻目前能做的、该做的,就是得到圣人的信任、更多的信任。 太子这面躲着春闱的士子,可是圣人却想着太子该加入进士的选拔。太子看着圣人的提议,心里想的是,这人性的深处吧,就是有点说不出的贱格啊。自己越不想沾手的事情,圣人越往他手里塞。像原身的前世,就是网罗了新科士子、得到了新科士子的拥护,使得圣人被三人成虎的风,吹的疑心加重了。 “父皇,您真的要儿子出这次殿试的题目?” 圣人点头,“你先出一个,用不用再说。” “好。” 太子一边自己研墨一边半闭着眼睛想着,等墨研磨好了,他提笔写了一个坑了所有春闱贡士的殿试题目—— “论士绅免税在土地兼并中所起的作用及对自耕农的益处。” 圣人看着太子这大气厚重的楷书就先赞一声好,不愧是自己的儿子,这小二十年的辛苦临帖练字,终于能写出这样可以传世的好字了。 可就是这题目?圣人牙疼,不论是士绅免税、还是土地兼并,对自耕农有好处吗? 圣人这样想着,就问了出来。 “成贤,自耕农有什么好处?” “不再被捆绑在土地上了,可以去织坊等做工。” “慢着,这算什么好处?” “当然是好处了,得了人身自由了,城里居住的百姓,从事了各行各业,多数是没有土地的,也活得好好的啊。” “可是城里的百姓,基本都有谋生的一技之长啊。” “没有就学呗,士农工商,能学会种地,也能学会其它的。” 还不对,太子这饶圈子回答问题,勾的圣人心痒痒了。 “成贤,和父皇说实话,出这样的殿试题目,想做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 “父皇,儿臣前次离城十几里,才找到第九家有自己土地的农民。太祖立朝的时机,就是前朝的耕地经过百年兼并后,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遇到旱灾洪涝,失去土地的农人越来越多,最后满天下都是流民的呼啸,乱了纲常秩序。而今不过百余年,京畿周围就这样了,儿臣怕不用百年就会重演前朝土地兼并的旧事。旱灾洪涝的发生,非人力能阻止。父皇,儿臣愿追随您,给后世子孙创下一个太平盛世的根基,遏制土地兼并。使那些拥有千亩地的士绅,不敢再想拥有一千一百亩。” 圣人想说太子过虑、想说太子杞人忧天,可想想每年能纳税的土地越来越少,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圣人想了好一会儿,才在心底承认,自己的儿子看世事,越来越有长远眼光了,越来越像帝王了。 “不谋百世基业,也得为子孙消除了百年后可能出现的隐患。”圣人喃喃自语。 “成贤,你说的对,趁着如今的土地兼并,还不是不可扭转的时候,遏制了这样的势头。朝廷能多得税银,也能为小乳猪,留下一个太平盛世的根基。这事儿要是能做成了,真的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给子孙留下个万年基业了。” 圣人说完话,一扫养心殿里的人,梁九立马领会了。 “圣人,老奴会看好所有人的嘴,不说出今日之事。” “成贤,你想通过什么法子,使那些拥有千亩地的士绅,不敢再想拥有一千一百亩呢?” “税收。用税收来遏制士绅拥有土地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超出免税田亩的数量后,能再从土地耕种中获得好处、甚至还要面对惩罚的时候,自然就不会对土地孜孜以求了。才能使得耕者保有其田。农人有土地,有恒产,有余粮,就会拥护朝廷,政局就会稳定。” “这事儿与国与民皆有利,就是对勋贵士绅没好处。” “父皇,对勋贵士绅也是都有好处的。那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三百年前的望族士绅,还有几家?百余年前的勋贵士绅可还都尚在?父皇,没有人比现在这些勋贵士绅们,更想维持目前的既有利益,百年、千年也不改变了。或许有人会对士绅限制土地、缴纳税赋有不同意见,在大局和远期利益面前,他们终会认清形式的。” “西征在即,朕就怕朝局动荡啊。要是过多的勋贵士绅阶层的人,都不认可这新政,搞不好会有动乱的。” “先把那些可能反对新政的、短视者中的、贪赃枉法、为害百姓的都革职查办,削去功名为民。没了功名,没了爵位,就都驯服了。” 圣人:…… 圣人觉得自己幻听了,自己儿子还会这样做事?!他揉揉眼睛,定定心神,没错—— “好!” 圣人大赞一声,于是定下了殿试的策论题目。 会试结果出榜了,京城洋溢起了欢快的气氛。有不少庄家开盘,赌殿试的前十名。呼声最高的会元,要是中了状元的话,赌率是十赔一,依次到第十名则是一赔十。 没了妓院、暗娼这些色情场所,闲的长毛的京城纨绔们,都扑去博彩了。为谁能中状元,街头每天都会有那么几起争吵演变成全武行的事儿。衙役们三五一组,提溜着锁链、铁尺满街溜达。看到吵架的演变成打架的,就套了锁链把人都拘回衙门。 若是平民百姓还好,这样的斗殴,没见血的,衙门训斥一番,也就放了。要是勋贵仕宦子弟,尤其是觉得自家父祖不一般的、很威的,甚至敢和衙役抱抱父祖的名号、叫家丁帮手与衙役相抗的,那是谁家的名头都没用。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二十人一组在闹市区巡视,随时支援顶不住的衙役们。遇到这样的情况,那是连主子待奴才一起都划拉去衙门的。 就是福亲王的一个庶子,也被拘到衙门里。被按聚众滋事的名头,先敲了他十板子。 然后谁家有在京城街面打架斗殴的子弟,御史就弹劾谁。弹劾的内容,也慢慢扩大范围了。从最初的纨绔子弟的街头斗殴,开始弹劾教子不严,然后就升级到弹劾在朝廷做官的家长本身,什么侵占民田、什么跑马践踏民田啊,纵奴行凶啊等等,八佰年前的事情,都被御史提溜出来弹劾了一遍。 涉事的勋贵都被弹劾懵了,这都不是个事儿啊。可圣人就当成事儿责罚了,谁家的熊孩子闯祸,谁家的父祖禁足,闭门思过。 没有期限的禁足闭门思过! 御史们想做什么? 文官家里也少不了会出一些纨绔子弟的。被弹劾的文官,也是蒙查查地被圣人在朝堂上训斥,然后回家禁足思过。 圣人想做什么? 在这样诡异的朝堂气氛里,迎来了今科春闱的最后一关:殿试。 当踌躇满志的贡士们,性情紧张地在太和殿拿到考题的时候,差不多百分百的人,看着考题都傻眼了。 陪同圣人参加殿试的文官武将,也都傻眼了。 第390章 废太子94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龙椅上坐着的神色莫测的圣人、还有御阶前座那不动声色的太子殿下。 殿试从早上辰正时分开始,持续到最后一束夕阳沉下的时候。每个考生需要的文房四宝、草稿纸张都由朝廷提供, 另外还备有一根蜡烛。夕阳西下之后, 入室仍未写完策论,内侍可以帮忙点燃蜡烛, 烛尽既为交卷的时辰。中午御膳房还会给所有的参与殿试的贡士,准备一顿午膳, 一般是一碗汤二个大馒头。 因考试持续的时间长, 圣人体贴地给三品以上的、陪着参加殿试的朝臣勋贵们,都准备了带靠背的座椅。这可是这次殿试的特贴待遇。 等看到考题之后,张太傅明白了,这是怕站着的臣工失仪啊!就是依着靠背椅子,他自己都差点在靠背椅上坐不稳,而且费了好大劲儿才扭转了脖子,不再盯着圣人发傻。 他轻咳一声,提醒监考的御史,该有所表示的。 没人理会张太傅。 张英只好找御史的头, 开口说话,“张兰台。” 都御史张士珍听得张太傅叫自己,朝张英看去,张英示意周围,张士珍缓过神来,大声说道:“开始殿试, 仔细审题, 小心作答。” 拿到卷子的贡士, 在张士珍的提醒下,一个个收回了目光,开始看着卷子上的提示,构思自己的策论。 还是发傻的发呆的多。 群臣和贡士出现这样的状态,圣人父子已经预料到了,还叮嘱了跟着上朝的梁九不许提醒众人失仪,他父子二人就想看看,最后谁能先回过神来。 果不出所料啊,真的还是张太傅先回过神。 小半个时辰以后,所有的考生都开始低头作答了,圣人起身,悄悄离开,太子也跟着圣人走了。没多一会儿的功夫,大殿里除了监考的御史,其余的朝臣,那是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了。这么些人都是有公务在身的,没谁能在太和殿监考一整天的。 养心殿里,圣人缓缓坐下,看着神色已经恢复正常的阁臣,慢悠悠说道:“你们有什么话,就问吧。” 张英作为首辅先开口问道:“圣人,今年这殿试的策论题目是要限制土地兼并吗?” 张英开口就问到关键处。 “是。”土地兼并是历朝历代发展到中期,就不可避免出现的事情了。到了末期,士绅对土地的兼并,导致大批的自耕农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成为流民…… 在座的阁臣,都明白圣人的意思了。 贾代善忧心忡忡地说:“可这要抑制土地兼并,是非同一般之事,搞不好怕是会……” 圣人盯着他看:“怕是会什么?荣国公,怕谁造反吗?” 贾代善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圣人跟前。 “圣人,若是有人反对抑制土地兼并造反,臣贾代善请命率兵平叛。” 卖糕的,太子在心里给贾代善点个赞,这荣国公太会抓紧时机,向圣人表白自己的忠心了。 圣人示意梁九扶起荣国公,温和地说:“朕也怕,怕的就是你们这些阁臣,不肯带头遵守朝廷法令啊。张太傅,你名下有多少土地?” 张太傅一愣,“回圣人,老臣不管家事,待老臣回府核实,若超过朝廷的免税额度,必将补足差额的税收。” 太子插话道:“太傅,而今重点不是要拥有超出免税额度土地的朝臣们补交赋税,父皇的意思,是想要阁臣制定出如何才能抑制住土地兼并势头的律法,查出隐田隐户。最重要的是尽快制定出一个持有土地的限额数目,超出的部分,将被课以重税,不说令土地兼并者在超出的田亩上颗粒无收甚至倒贴吧,也要达到使其对超额拥有田亩望而生畏的程度。” 张英听了太子的话,开始在心里叹息,自己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得罪天下的士绅了。可不如此,就要立即见罪与圣人和太子,能全身而退、去职还家,都可能是奢望了,子孙更会被连累得再无翻身之地。自己还是贪婪了啊,要是在长子去御史台的时候就提出致仕……唉,老了老了,舍不得首辅的权位,才遭遇今日这身败名裂的危机。唉! “圣人,太子殿下,此事突兀,老臣也不能在片刻间想到应对之法,不如容阁臣们一起协商几日,而后制定出一个适当的可行的律法初稿?” “好,就如此。三日后再议论。” 张英领头辞行,众人行礼告退。 阁臣都退出了养心殿,圣人捧着茶盏,思绪漂浮。太子看圣人如此,干脆批起折子来。 午膳后,圣人破例去东宫去看爱孙。小乳猪正欢实地闹腾呢,在几个奶娘和大丫鬟的怀里换来换去地扭着,石氏看着儿子折腾,知道他玩累了也就去睡了。 三德子轻巧地跑进来,略扫一眼石氏屋里的情况,喜笑颜开。 “回太子妃娘娘,圣人和太子爷过来看皇太孙,就要到正殿了。” 石氏一听,赶紧把小乳猪包好,抱着往正殿去。 圣人见了爱孙,上午的烦恼,就抛去一边了。太子接过孩子,指着圣人教小乳猪叫皇祖父。 圣人抱过朝他伸手的孩子,“小乳猪啊,来,跟皇祖父说祖。” “猪。” 圣人笑,“你是叫自己吗?” 小乳猪笑眯眯地去摸圣人的鼻子,太子赶紧拉下他的手,石氏在一边嗔怪地瞥了太子一眼,怪太子和孩子玩什么猪八戒推鼻子。 圣人抱着孙子转了个身子,躲开太子对小乳猪的限制。小人笑得哈喇子都淌下来了,推着圣人的鼻子,兴奋地大喊“猪”,“猪”。 太子转身冲石氏微不可查地耸肩,讨好地笑笑。 玩了一会儿,小乳猪开始打蔫点头了,太子接过快睡着的小乳猪,石氏上前包好孩子,和圣人、太子告辞,带着小乳猪的奶娘等人,往后面去了。 “他白天睡觉谁抱、谁哄都成,要是到晚上了,儿臣不回来,他就一直哼唧这不肯睡。” “是个聪明的。让石氏看紧了。” “是,父皇。” 经了天花一事儿,不用圣人和太子说,石氏更是把小乳猪揽在身边,不离眼珠地看着。石老夫人还特意为此事进宫教导女儿。 “你以为只有后殿那俩个,才会出手害皇太孙吗?我看你是进宫以后变傻了。谁家的姨娘不为自己的儿子打算?那个庶女,不盼着府里只有她同胞的兄弟能站住?那几个公主,谁没有个同胞的亲兄弟?她们拿进来的东西,你不赶紧都处理了,还敢往库房收?” 这话也就是太子妃的亲娘敢这样说了。 “以后啊,孩子你可看好了,这皇太孙才是你立身安命的根本。把宫务都分开去,让圣人的妃嫔一人管一点儿。” “是。”石氏真的是万分后悔,对几位公主,没加提防之心。要是折了皇太孙,不仅仅是伤心,怕还会影响太子在圣人那里的筹划了。 “娘,我会加小心的。德妃、贤妃都解了禁足,她们俩现在和甄嫔、成嫔一起管着宫务,我就揽个总。主要还是带小乳猪的。” “那你要小心她们,吃的用的什么的。” 太子妃点头,儿媳妇去管公公的姬妾们的吃喝拉撒,唉! 申时正的时候,圣人带着所有的朝臣,又回到太和殿。看殿试的那些贡士,有的奋笔疾书,有的愁眉不展。 一千二百字的策论,多少二三十个没问题。要是多少差数在五十以上,就要降等了。 众人等了一会儿,圣人带着阁臣开始巡视。有答得顺畅的,见圣人走到自己的跟前来,就颇为喜悦;有勉强作答的,见圣人走过来,就越发地紧张了。 圣人扫视一圈,也没见到什么出彩、吸引自己的文章,有些败兴地回去座位枯坐。 待夕阳的最后一缕斜晖,射进太和殿的时候,内侍们轻轻地穿越在奋笔疾书的贡士间,为他们点上蜡烛。这也意味着殿试时间进入倒计时了。能参加殿试的这三百人,哪一个平日里都是出口成章的人物,如今却被这坑人的题目陷害了。土地兼并的害处,只要去想,谁都能想到是什么,那是必须得抑制的。但要解决土地兼并这问题,最好的办法是不再给士绅免税的优惠。 那自己怎么办? 自幼就拼命学习,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不仅是为了抒展自己的治国抱负,更是奔着能够获得免税的特权对待啊! 至于对自耕农的益处?天下的土地是有定数的,老的权贵落败,也有新的权贵去接手那大宗的产业。新科进士这样的人,怎么能抢得着抢得过?还就得从自耕农手里买。 不过要是这天下没了自耕农,朝廷从哪里得到赋税呢? 一直觉得高高在上的读书人,不得不承认自耕农对朝廷的重要性了。头脑灵活的就选了折中的方案,限制士绅免税的额度。 益处?三百份试卷,没一份写出了自耕农失去了土地,能得到什么益处。 第391章 废太子95 卷子收上来以后,有专人立即上去糊名。准备参加阅卷的朝臣, 跟着圣人、太子, 一同去吃加班饭。这加班饭也是太子的提议。他在圣人跟前说, 加班的朝臣常用点心充饥, 久而久之会吃坏身体、影响朝臣的做事热情和效率,念叨了几次,圣人就吩咐御膳房提供免费的加班饭。 太子还特意去御膳房提点管事赵九, 让他明白三菜一汤的质与量。被太子提点二次后, 赵九终于弄明白了加班的御膳该上些什么了。 二荤一素一个高汤,配白米饭。这是加班饭的标准配置。至于荤素都是什么,太子让赵九拟了一个菜单, 按季节去做。 事后,太子曾对圣人说:“父皇, 要想马儿跑得好, 夜里还得加遍草呢。” 圣人听过笑了很久,敲着御案让梁九去告诉赵九,朝臣为国事操劳, 他要敢轻忽了加班饭, 小心挨板子。 参加评卷的二十几人, 在享受了与圣人同样菜式的加班饭之后, 忍着对殿试题目的复杂心情去评阅卷子。基本上, 人人都是这样的感觉, 再好吃的美味, 也会被这些卷子堵得消化不良。 没有哪次的殿试评卷, 像今年这样让人难受、纠结、憎恨了。每一份的卷面,上书的内容,都指出士绅免税是土地兼并的根本原因,土地兼并的危害也是千篇一律。阅卷的人都是持有免税优惠的一员,这就是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祸国殃民。而他们还得在这中间,挑出骂得好的。 至于对自耕农的益处,三百份的卷子没一份能够提出一点来。 二十几位评卷的人,分成了五组。这意味着要将差不多内容的、一模一样的馆阁体文章看六十遍。还要在其中分出优秀,去参与前三的竞争;优良去参与二甲的排名;被评为良的,则去参与同进士的排名了。 每组六十张糊了名的卷子。贾代善在组里的任务很初级,虽然没人说,他也主动地把自己放在检查墨迹、格式等不符合规定的位置上,写下没什么参考价值的初步评语。查着查着,贾代善就给这组的带头人——翰林院掌院张玉书推荐了几份卷子。 张玉书混到现在这位置上,他是早认识到荣国公贾代善,不仅是个将军,他的文化课也不是草包的。在他的心里,是从来没有过丝毫看不起荣国公的念头。现见了贾代善推荐给他的卷子,他立即认真地看起来。 他这组的六十份卷子,贾代善筛选出来的只有四份。张玉书一份份仔细看过以后,他更坚信,贾代善不是仅靠着圣人的伴读,就站住了圣人跟前第一人位置的。看他选出来的这些卷子,都提出了怎样解决土地兼并,怎样限制隐田隐户、甚至制定了士绅的免税额度,这些卷子都迎合了圣人这次殿试的需要。 贾代善体察圣意的准确,张玉书深深佩服。 一个时辰多点,各组就把自己那组的最好卷子交换着看了一遍。每组提交的优秀卷子有多有少,每份卷的共同点就是不仅指出了问题,还提出了初步的解决方法。有的方法显得幼稚、有的还真有参考价值。那些有参考价值的卷子,在有权利给卷子评等级的、各组的领头人之间,传看了一遍后,呈送给圣人。 太子陪着圣人把这十几份卷子仔细看了又看。 “明允,你中意那份做状元?” 圣人这话可是当着所有阅卷的朝臣说的。贾代善立即在心里向满天神佛祈祷,太子你可别犯傻,这点状元可是圣人的权利。现在你们父子关系好没什么,以后但有隔膜了,这就是一大罪状了。 与贾代善有同样想法的人,占据了这大殿里的多数。正经科举出身的人,本身推崇的就是嫡长继承制。太子为元后嫡子,又占诸皇子之长,目前知道太子是个“坑货”的,除了荣国公,还有张太傅。别的人还没有发现太子有什么不贤德、不堪为储君的,所以都盼着太子能安安稳稳,大家也能安心度日。 所以,差不多人人都和贾代善的想法差不多,盼着太子别掉到圣人的坑里。 太子微笑着回禀圣人,“父皇,儿臣看这些卷子的字迹都是下了大功夫的,语句也通顺,意思也都差不多,文中所提之法的高下,儿臣真的评判不出,还要父皇指点迷津。” 圣人指着其中的一份卷子说:“这一份所言虽激烈了些,但说到了点子上。士绅该同自耕农一样纳粮、一样当差来承担徭役等等。” 看过那卷子的人心里就打个突,圣人是要这样做? 太子看着圣人不说话,他不信圣人会自己出面、先表态认同这么激烈的做法。果不出他所料,圣人把这一份卷子,往边上一放,另拿了一份字迹最好的,在上面用朱砂点了一点。 太子放了心,其他人也将心放了回去。这份言辞激烈的卷子,是提出了根本的解决之法,但太激烈了,反而得不偿失了。其它的那些卷子,实际上是大同小异,差别不太大了。 圣人将这十几份卷子依次排成一行,想想将刚才的那份,又加了进去,挨着状元的卷子放着。众人就知道了这位还是简在帝心的,圣人舍不得这样投了自己心意的人。 最后,圣人对这次春闱的主考官工部的郭尚书说:“就按如此排名吧。” 有内侍上来拆了卷子的糊名,把前十名登录在册,今天的阅卷就结束了。之后的二甲其他人及以后的三甲排名,明天由这些阅卷官继续排了。 第二日晚膳后,圣人对在皇庄呆了一天的太子,过来养心殿批折子的太子说:“成贤,你可知朕为何不点何足道为状元吗?” “父皇,您是因为他所提的方法太激烈?” 圣人点头,“君王做事,皆得留缓冲余地。何足道的法子一步到位是好,可就是不能由朕先提出来。你明白吗?” 太子点头,“父皇谋事周全。若内阁醒悟,为了百年大计,还是要早早采用何足道的方法,方为上策。” 圣人深以为然。 不仅圣人、太子是这么看,内阁的阁臣也是这样认为。在新科进士去夸街之后,张太傅作为首辅,把阁臣召集到自己的值房。 “何足道的卷子,你们都看了。说说你们的意见吧,明日就要呈递内阁的意见了。” 谁也不吭声。 张太傅把目光投向自己的亲家贾代善。贾代善一咧嘴,想想还是帮他一把吧。 “依着我老贾看,就干脆点,所有的田地都纳粮,嗯,除了圣人名下的,都算在纳粮的里面。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为王臣。朝廷律法下,谁敢不纳粮,老贾带兵诛了那逆臣。” 张太傅头痛,这贾代善太滑头了。 “圣人是要定个怎么才能使士绅,不敢再兼并土地的法子。” 贾代善腹诽张英,嘴里却是无边无际地胡扯:“定个限额呗。秀才是五十亩的免粮额度,免个人徭役。如今所有的土地都纳粮,举人名下可以有百亩地,进士二百亩,依次到一品官可以千亩。超出的部分,收归朝廷所有。没有功名的,个人名下的田地,不得超过五十亩就得了呗。” “那你老贾呢?” “我的国公爵位是超品的,有朝廷赐予的功业田。这功业田没了爵位后,就要收归朝廷的。至于我府上的田亩数,规定了我这兵部尚书能有多少,就按多少来,多一亩也不会私隐的。” 贾代善才不在乎这些个呢,虽说为了子孙后辈打算,良田千亩家财万贯传下去最好。可若子孙不能在朝堂上立住,迟早得被人琢磨了去,没准还得搭上小命的。他全然没想到被他的话带歪的阁臣,按着他的胡言乱语,拟了个限定个人名下田亩数的奏章呈给了圣人。 太子捧着内阁的限田奏章,边看边笑。他笑够了,才把折子递给圣人。 “父皇,儿臣发现您的内阁很有魄力啊。按他们的提议,原来朝廷只有一亿五千亩左右的良田,能收到粮税,现在多出来三、四倍的田地要纳粮了。” 圣人仔细看过那折子,抚摸着奏章说:“这里面少不了有荣国公的主意。” 太子点头,也只有荣国公才会不顾及别人会怎么想,只按他揣测到的、圣人的心思来做事。“父皇,若是这么多的良田都纳粮,是不是降低田租?以后朝廷的徭役,也付银子给出徭役的人?” 圣人对太子的这提议有些吃惊,这多出来的可都是朝廷的岁收啊! “父皇,限制土地兼并的根本目的,是想让底层的百姓富裕起来。让他们能够家有余粮,遇上灾年也容易支撑,不会被居心叵测的邪教哄骗了去。儿臣看原来的地租都是四到五成,如今不如把上等田的赋税降为一到二成。就算这样,不仅比原来每年收到的多,还能足额收到呢。” “功勋田呢?” “照收不误啊。这是内阁拟出来的,谁有不同意见,就让谁找内阁的阁老去。” 圣人沉默了一会儿,让魏九去传旨,请内阁阁臣到养心殿来。 第392章 废太子96 阁臣们以为圣人对内阁提议的、限定个人拥有的土地数量不满意。在进养心殿前,彼此就互相以眼神示意, 要与圣人抗争到底。这个数量已经是他们反复讨论过、衡量过、自家作为士绅阶层的一份子, 所能接受的底线了。 没想到圣人召集他们过来,先说了考虑以后不再按人头征税, 所有的赋税都归到农田,此次要征集他们的意见, 讨论将赋税降低到什么程度, 才能既保证朝廷的岁入,又能在实际上让百姓富裕起来,吃饱穿暖。 这让众阁臣愧疚得恨不能找个地缝去钻。 张太傅还领着户部尚书衔,他要了一张纸,将各省的上一年赋税收入写好,递给圣人和众人参考。 张太傅接着又对圣人启奏:“老臣认为在确定具体降低多少赋税之前,应该先厘清全国的可耕田数量,其中的上、中、下等耕田各有多少,再参考有功名者、朝臣勋贵占有的耕地数量, 才能最后确定能给予自耕农多少土地。在把全国的耕田重新造册前,朝廷新的政令,要先让所有的百姓都知道赋税将降低一半以下,以后再不按人头收税,有利于查出隐田、隐户。凡是隐田者,这次可在登记朝廷的登记中拿回自己的田地。至于是否要补交税赋, 怎么补交再议。” 礼部齐尚书补充:“朝廷也要让所有的有功名的人知道, 一旦继续与他人隐田, 朝廷将取消其功名。” 工部郭尚书就说:“租赁土地的佃农,地主是否要准备农具、牲畜,这个也要考虑。” 太子端坐在御案一侧,听着这些在各地州县历练过的阁老,说着降低赋税前要做的事情,奋笔疾书地记录。 当圣人和阁臣的讨论告了一个段落后,太子插话。 “父皇,戍边的将士,还有兵丁,以命护卫朝廷和百姓的安危,其父母是不是要觊觎税赋方面的特别优惠?一旦兵丁伤亡,其赋税该怎么优惠,是不是也纳入这次考虑里?” 对兵丁给与税赋的优惠,是朝廷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圣人沉吟一下说:“荣国公,你把兵部这些年的在册的兵将、还有阵亡抚恤,让兵部造册,看看戍边的将士,让其父母亲各拥有五亩的免税田,非戍边的将士,减为一半,算算是否可行。内阁统一考虑吧。” 圣人在内阁呈上的各级、各人限田数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发了回去。 且还批示了内阁要括隐田、隐户。以后朝廷不按照人头收税,只按田产收税,取消按户摊派的徭役,改为朝廷付银子给修路修堤围的百姓,但规定了每户二丁必出其一,参加修路等。 内阁的工作量增加了,尤其是户部。礼部则派发通知予各地学政,有功名者尽快退投靠的田地,并给与期限,过期仍有隐田者,查实后将除去功名。 工作量的增加,使得户部、兵部忙碌不堪,但每人都知道,这是为子孙有个安稳生活的长远计。 太子适时暗示贾代善,注意军营将官吃空饷的事儿。 贾代善明白太子的意思后,只觉得毛骨悚然,他直觉地感到太子厘清了耕田,就会对空饷下手了。圣人现在是吃了太子的**汤,太子提议什么圣人做什么。从太子听政以来,这一件件的事情,虽都是利国利民有利于江山传承的,可谁经得起这么折腾啊!贾代善只盼着自己的长子回京,能隐晦地劝劝太子,消停一点吧! 唉,贾代善真的叹气了,他在不久前还听圣人提过要重开船坞,重造远航大船的事儿。朝廷是不想出一分银子的,太子搞了一个股权拍卖的计划,贾代善想以太子这样空手套白狼的手段,能跟白手起家的太/祖爷媲美的。 京营里的将官得了贾代善的暗示,纷纷都开始处理自己所辖营盘的兵丁既往吃空饷的首尾。 殿试才结束,宗室里的聪明人就慌神了。然后他们就挑唆离圣人和福亲王关系近、血缘近的宗亲,去找福亲王开始闹腾。这些聪明人,他们敏感地认识到,要是取消了税赋的优惠,作为远亲的他们,必会首当其冲要缴税的。因为这些宗室与圣人的血缘已经很远了,到了太子这辈,出了五服就更多了。福亲王连着二天被向他哭穷的宗亲围困,宗室原来都是不用交任何税赋的,如今听说要取消他们的优惠待遇了,纷纷在福亲王跟前哭闹,要去太/祖灵前哭告的不是少数。 烦得福亲王不胜其扰,进宫来向圣人求助。 圣人盯着福亲王说:“宗室是要纳税的,除了朕,所有的人都要纳粮,出徭役。” 福亲王虽吃惊,但他几十年养成的服从圣人的惯性,使他立即回答:“圣人,您怎么说,臣就怎么做,万万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福亲王才不怕纳粮呢,这么些人一起纳税,他作为圣人在世的唯一亲兄弟,圣人为了彰显友爱兄弟也不会亏待他的。 福亲王的话讨好了圣人,圣人就派太子去福亲王那里,协助安抚哭穷的宗室。 见福亲王请了太子来,哭闹的宗亲都收敛了些,规规矩矩地给太子行礼后,开始向太子苦求。 太子手一摆,问道:“谁知道前朝覆灭的时候,宗室有多少人?每年要朝廷拨多少银子奉养?占据岁入的多少?” 宗亲里也不都是不读书的,听了太子的话,就嘀咕起来,“我徒家王朝怎么会像前朝一样覆灭呢!一定会千秋万代的。” 也就是太子问出这样的话,换个人就得被这些宗室的围殴。 太子不理这些只敢在私下嘀咕的人,朗声说道:“前朝覆灭前,朱姓宗室有人口百万。每年宗室的俸禄等就占了岁入的一半。如今你们每年每个人,都要朝廷奉养,几十个儿女地生,几十个孙子地生,不就是在重蹈前朝的覆辙吗?你们现在光想着要纳粮、当差的艰苦和不舒服,难道你们要徒家子孙和朱家子孙,百年后最后是一样结局?” 太子沉着脸,把到福亲王这里闹的宗亲扫视了一遍,目光冷冷如寒冰一般。 “士农工商,百行百业,你们总要去做一样,挣出来自己的吃饭钱。朝廷以后不会养得徒家子孙像前朝的一样,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不会干,只会吃饭。” 只会吃饭,真的是这些宗室的最好写照。不对,他们还会生,生一个,一个月就能从宗室领2两银子。他自己在心里吐槽这操蛋的规矩,这不是靠生孩子领银子就够活命的了。 “你们都回去好好想想吧,与其花功夫在福亲王这里哭,不如上街为别人代写家书,一天还能赚到几十个铜板。” 在太子的逼视下,闹事的宗亲不甘不愿地走了。 福亲王擦擦自己额头的细微蒙蒙汗,羞愧地说:“太子啊,伯王老了啊,这宗室的担子挑不起来了。” “让世子帮你吧。”太子顺着福亲王的话往下说。 福亲王大喜,太子的话可是说到他的心坎了。他就怕太子掌权以后,把宗令给了他自己的兄弟。 太子心里呵呵,福亲王的儿子做宗令才好呢,以后徒丌接手更容易。 太子回宫就和圣人说起宗室的事情。 “父皇,宗室人口越来越多,儿臣翻看了一下,有的人家一年生十几个孩子,还有几十个的孙辈出生。这样生下去,前朝宗室的人口开销,最后占了岁入半数的事情,又要重演了呢。” 圣人斩钉截铁地说:“改。” 他早对这些光吃饭、不干活的宗室反感了。 “成贤,你抽空拟个折子吧,和这回的士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一道改了。” 太子应允,现成的东西留着呢,翻出来略改改就好。 于是往新科进士的夸街荣耀里凑热闹的人,少了这些既往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乎的宗室,也少了一些纨绔子弟——惴惴不安在家禁足的那些人,也只有赚了盆满钵满的赌坊与新科进士同乐了。 因今年殿试出人预料的题目,使得会试的前十名,都没能进了殿试的前十。也就是说,没有一个人赌对了今科进士前十名的一员。 还没等赌坊掌柜笑个够呢,户部收税的主事,带着衙役登门了,要按帐本记的投注银子纳税,私塞银子给当差的,可没人敢接——因这事儿,是太子吩咐了户部尚书派下来的差事。 而那些没有被批准证照的赌坊,连人带赌注都被衙门收了去。 嗟乎,今年这一科春闱,也只有新科进士们高兴了。那殿试题目早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飞进了京城的大户人家,让持有良田百顷的他们都惶恐不可终日。因为能帮他们在朝上说话的人,都被禁足在家思过呢。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有个什么结果。而这样的恐慌情绪,也随着飞出京城的鸿雁,传递到朝野的四面八方去了。 第393章 废太子97 文官培训结束了,只有不到一半的翰林学士, 通过了考试。考试题目是模拟了一个中等县, 在春耕的时候发生了旱灾, 然后出现了抢水的宗族械斗。当地的望族, 人口多,参与械斗的人数过百,轻重伤不说了, 死人了, 打死人的,被宗族藏起来了。问县官该怎么办?如何在不耽误春耕的情况下,处理好这起突发的刑事案件, 使凶手受到法律制裁。 这考题——太子说是张太傅出的。让张太傅恨得咬牙,但他还不能和任何人说是太子出的。 这考题涉及了宗族宗法与朝廷律法之间的冲突、涉及春耕出现旱灾时的水力调度, 不仅考县官处理日常工作春耕问题, 还要考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还考县官在大的宗族之间要如何斡旋,才能说服族长把藏起来的凶手交出来。 圣人看了这个考题直赞张太傅, 说只有通过这样考试的, 才能让朝廷相信, 外放出去做县官的翰林学士们, 能担得起一县父母的责任。 没通过的怎么办, 再继续学习半年呗。 还通过不了呢?那就要重新评估个人的才能了。适合在哪个位置就派去哪里, 重新安排职位了。别以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翰林学士, 就是储相, 就可以对朝政指手画脚、慷慨激昂地点评,一幅非他做阁臣不可的姿态。一幅圣人撰拔人才,遗漏了他们这些最能干的翰林学士,人前人后的都是忿忿不平的张扬态度。 武将的培训结业考试,太子只看着贾代善安排。百人的培训,最后留下了二十人,继续学习。其他人派回来处,都升了半级,工作性质变为主要做士兵的思想工作,要忠君要爱国,当兵是为了保家为国等等。 圣人和太子都在密切地看着这八十人的培训效果,连贾代善在京营里,也都时不时地把他们召集到一起,问问士兵的情况。对在籍士兵的父母,将得到税赋的优惠反应,收集起来,反馈给圣人和太子。 今年就是一个考试季。还有一场即将举行的特殊考核,就在徒家的宗亲里举行了。 考试的内容,有文化课,难度相当于秀才;有骑射,要求是站立射箭,十射八中,跑马是十射五中。 满十五岁的宗亲,都可以参加。过了文化课的考核,就有个吏员做。愿意继续读书,可以去国子监免费读书。从国子监毕业,可以直接参加秋闱。成绩优秀的,可以直接春闱。武试合格可以做三等侍卫。 可惜所有的宗室子弟,拉出去一考,很多人连四书五经都没读顺溜,别说做文章了。文化课就二、三个通过的,武试却全部折戟沉沙,没一个通过的了。 圣人得知考核结果,气得脸黑得像锅底一般。 他忿忿地和福亲王抱怨,“这些人,每年几十万快百万的银子养着,文不成武不就的,简直是给太/祖爷抹黑呢。成贤还要每日习文练武的,他们是只领了奉养银子吃喝啊。” 福亲王难堪的很,他的几个儿子,也参与了考试,文武都没过。 圣人气过以后,责令太子拟一个宗室安置计划。隔日太子就呈上了折子了。圣人看了太子拟定的宗亲培养计划,算算省下的银两,非常可行。他把翰林院的几个饱学的老翰林,调去宗学教书;又从御前禁军里挑选了十几个武师傅,派去宗学教练骑射。 再不能用前朝“养猪”的模式,养徒氏的宗亲了。继续纵容宗室,靠着每月领的奉养银子,就能够舒服地活着,以后就是前朝宗室的翻版。 圣人把太子呈上的折子给福亲王看,福亲王连连点头叫好。任谁对着几十年只会要钱、要粮、哭穷、却什么活计都不想干的远亲,也都会心生反感的。 圣人斟酌了许久,决定从他和福亲王兄弟这辈起,画了一条明确的线。 圣人对福亲王说:“五服内的,嫡出的每月仍是二两银子;庶出的给一两银子。五服以外的,嫡出的每月一两,庶出的不再给了。只给到结婚年龄。婚嫁银子都取消。然后六十岁以上的,每月给一两银子作为养老资助。丧葬银子贴补二十两吧。” 这个补贴银子数,是太子对圣人反复计算过的。 圣人敲着宗亲的名册,“你看看这些人,一边哭穷,一边没少了纳妾。这庶出的儿女,一年都能生了好几个的,可嫡出的几年还只有那么一个。这种人,得让他尝尝养家糊口的艰难。不然国库的岁入,以后就都给这样的人养小妾去了。朕把丑话说前面,要是谁敢拿庶出的孩子,冒嫡出的来骗领银子,以后那家就一分银子也别想得的。” 福亲王愕然。 圣人可不管福亲王怎么想,他对宗室先闹着反对“士绅一体纳粮”,是记在心里的。 “朕不是不记挂宗室,不帮着他们找活路。你看宗学不收束修,六岁以上的,不论男女读去读书都是免费,笔墨书纸都是免费的。以后宗亲里的男孩子,能科举的去科举,能当兵的去当兵。到了婚嫁年龄,就停宗亲的资助银子。真要是什么都没学会,那一行都不想干、不会干、也干不来的,去当乞丐好了。要是养出一堆像前朝宗室一样的废物来,才是愧对祖宗呢。” 圣人说了半晌,喝了几口茶,继续说道:“三皇兄,你是宗正,宗室那边的规矩,也得改改了。以后侧妃所出的孩子,尚有爵位,补贴。其它庶出的孩子,朕不打算再给爵位和婚嫁补贴了。” 福亲王立即就被吓住了,他可是有好几个庶子的啊。这要是往后圣人既不给爵位,也不给婚嫁补贴,那几个儿女的婚嫁,可得自己掏出来一大笔银子了。 “圣人,这,这……”福亲王这了半天没吐出什么话来。 “三皇兄,你的嫡长子以后是郡王。侧妃所出的儿子,比照你的嫡次子,再降二等。侍妾所出的,再降二等。这是太/祖那时候的规矩。可那时候太/祖才有几个儿子、几个孙子,宗室一年的奉银支出是多少,你不用去看当时的帐本,心里也有数吧。” 福亲王点点头。 “都喊着凡事要按太/祖爷那时候来。哼!太/祖爷那时候,支多少银两养宗室,朕以后就支多少银两。” 福亲王的脸色就像吞了苦胆一样。圣人这样的决定,他不用想别人的府里会是什么样,但自己府里就先要紧张起来了。 唉,看来以后不能再随意生庶出的了,每月就能拿到一两银子的补贴,够做什么啊!但他从来就没胆儿对圣人的话,提出一丁点的反对。他明白自己能做宗令,就是因为自己对圣人百分百地俯首帖耳。 福亲王带着圣人的一串削减贴补银子的圣谕,脚步沉重地离开了养心殿。他去慈宁宫先给太后请安,然后去见自己的亲娘恭顺太妃。 太妃见儿子脸色不好,心事重重的,禁不住就问他宗室的事情。福亲王把圣人的意思说了后,对自己的亲娘抱怨起来。 “母妃,圣人这样,儿子可真是没法和宗亲交代啊。”恭顺太妃听了也咂舌,唉,这也太过分了。但她只能劝说成了夹心饼、左右为难的儿子。 “圣人要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吧。不然你就辞掉这宗令,不担这得罪人的活计?” “母妃,不做宗令,一年的进项都算起来,要少掉几千两银子呢。不用三代,爵位降的就没人理会了。” “你现在是唯一的亲王了,庶出的就不给爵位,也不给婚嫁银子,圣人吝啬的过了。” 恭顺太妃本是柔和温婉脾性的人,她听了这不给爵位、婚嫁银子,忍不住也气起来。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府上,要靠着朝廷的这份补贴养孙子孙女,冷不丁地少了这笔银子,不仅仅会紧张,往后必然也不会再生庶出的儿女了。虽说自己对庶出的孙子孙女也不那么待见,但是多几个孙子孙女,有朝廷出养孩子的银子、出婚嫁银子,多养几个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 唉,看来像以前那样,多生子孙的打算,以后是不用想了。 福亲王也就是在自己亲娘这里,悄悄地抱怨一番罢了。他看亲娘在意这事儿,就后悔过来多嘴了,颇费了一番口舌,才安慰好亲娘。 别看福亲王嘴上抱怨,该做什么事儿,他心里明白着呢。他回府就和王妃商量,怎么给自己那些新宠服避子汤。还把自己的那几个成年儿子叫到一起,和他们说,庶出的以后没补贴了,谁生庶子了,谁自己想法子养,他是没银子给贴补。 圣人和太子算了又算,能省的都得剩下来。剩下要做的,就是要开源了。 “成贤啊,你说那几个船坞,什么时候能造出海船来?” 南方过来的洋货,在京城卖的很好。听说最好的、最贵的东西,还都被江南的那些盐商们留下了。圣人本来对造海船还犹豫的,从莫九给了他在十三行办事的那些人、这些年激增的丰厚身家,圣人觉得拍卖出外海的行照、直接去夷人那里进洋货,是值得做的了。尤其是用太子提议的、合伙建造可行外海船坞的股权的建议,朝廷不用出一分银子,就得了一半的船坞股份后,圣人更盼着那几个船坞,早日造出大海船来。 第394章 废太子98 太子理解圣人的心情,谁在春天里插下秧苗的时候, 不盼着早点到秋收的时候呢。 “父皇, 船坞那边的事情,可得问宓九, 听说他派了自己的干儿子,在船厂盯着呢。” “他干儿子?” “是啊, 上回宓九唠叨, 儿臣就听了那么一句。也不知道宓九的干儿子是什么出身?对格物还有海船这些东西懂不懂?不过儿臣想宓九是父皇信任的妥帖人,他的干儿子,不论哪一个,经宓九调/教过,都不会在船坞那么重要的地方,干出中饱私囊、影响了船坞造海船的大事儿。” 梁九在一边听得自后脊梁骨往上窜凉气,我的亲娘哎,宓九是哪里得罪了太子爷啦?太子爷这是想要宓九的老命哎! 太子似笑非笑地扫了梁九一眼,梁九抬眼的时候, 正巧碰上太子爷这样的目光,他神色一敛,心里明白太子是在提醒自己——给宓九报信?去啊! 梁九打个激灵,一想这两年和太子对上的,可有那个得了好?! 梁九立即在心里煽自己一个大耳帖子,自己为何要给宓九报信啊?御前的事情敢往外说, 圣人知道了会把自己打成肉泥的。他下意识地夹紧腿、收紧腹部, 略弓着腰, 站得更恭敬更谨慎了。 圣人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梁九。圣人心里满意,梁九就是识趣。 “梁九啊,宓九有几个干儿子啊?” 梁九就是一抖,内侍无后,心里还是希望着能多有几个干儿子,老了以后,有一个能靠得住的,就不会晚景凄凉了。虽大多数的内侍,都是这样的想法,但梁九明白自己在圣前的位置,意味着什么。他除了俩徒弟,可没敢收一个干儿子。看来宓九要栽倒他那十几个干儿子身上了。 “回圣人,宓九喜好收干儿子。老奴以前听说有十来个的。” 太子似笑非笑的眼睛又看着梁九了。 梁九不敢再为宓九隐瞒,只好接着说:“圣人,宓九以前收的干儿子都是小内侍,老奴还过去喝过他的喜酒。后来听说他收的干儿子,有什么工部的主事,是他的同乡晚辈,老奴就再未敢去喝这样的喜酒了。” 圣人的脸色刷地就变了,宓九是做什么的,收集百官密档的。他居然和外臣勾连起来了?还收了朝臣做干儿子? 圣人的脸色变来变去,语气吓得梁九要跪下了。 “叫莫九来。” 莫九得了信,赶紧过来,圣人看着他这个内侍监的总管,也没个好脸了。 “莫九,宓九收了个工部主事的干儿子,是怎么回事?” 圣人这样问,显然就是恼了,莫九立即就跪下了,小心翼翼地回答。 “圣人,那工部主事是宓九的同族侄子辈分,尚在五服之内。” 六部的主事比较多,圣人还真的记不全乎,他转头问太子。 “成贤,二榜进士里,有姓宓的?” 太子摇头,“儿臣也不记得有这个姓氏的二榜进士。” 莫九赶紧在一边补充,“圣人,他那侄子读过几年书,捐了个五品的主事。是个虚职。” 圣人就明白了,宓九是把虚职变实职了。正经的二榜进士,尚且要在翰林院学习,在各部历练呢,他个没功名的、捐了个虚职的,居然能去了船坞这么要紧的地方做主事,要说里面没点什么内幕,他赌上自己的这御座。 “莫九,你可知道宓九那侄子如今去船场做主事了?” 莫九摇头,“圣人,老奴不曾关注外朝的政事。” 太子慢悠悠地在一边说:“父皇,皇庄里做水碓的木匠,从船厂帮忙回来,说宓主事在船厂里,是说一不二的呢。也不知道这话的真假。” 圣人气得把茶盏砸了,阴恻恻地说:“传吏部尚书、侍郎,传都查院俭都御史,传工部尚书、侍郎。” 圣人就想看看是谁把没读了几年书的、捐来的五品虚职变实职。 从张太傅的考核通过的文官,不论是六品的翰林,还是五品的学士,这次下去都要做一到三年的县丞,然后才是三年又三年再三年的知县、知府、知州,之后视情况再调回六部。如今有人就这么捐官了,再得了实职,谁以后还循正经途径努力啊。 没有了吏治的清明,自己父子再多的努力,最后也还是会化为乌有的。 吏部尚书是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的,就是礼部俩侍郎,这段时间的注意力也都在文官的派遣上。 吏部郝尚书对圣人说:“圣人,臣与熊侍郎、段侍郎三人,会特别注意五品及以上官员的调派,还有二榜进士的初次调派。对于这捐官转实职,是臣既往不曾留意而疏忽了,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整个朝廷的捐官,从虚职变成实职,一年也没有几个人的。这事不用去查,就是吏部给事中混在实职官员调派里,浑水摸鱼了。 熊侍郎和段侍郎俩回吏部,二人把近期所有官员调派的勘合一翻,就查出办理这事的给事中高远了。 工部的郭尚书也不知道宓主事之事,倒是工部的吴侍郎站出来向圣人回禀,说此事他有印象,是宓主事拿着吏部的正式勘合过来。 圣人冷冷地问:“他去船厂,是谁定下的?” 工部的吴侍郎摸了把头上的冷汗,“回圣人,是吏部的给事中高远要求的。” 圣人不想见吏部的一个小小的给事中,令吏部配合都察院调查这虚职转实职的内幕。同时明文斥责吏部上下,在官员调派事务上的失职,责令吏部先自查,纠正既往虚职转实职的所有人,同时由都察院派官员监督吏部的自查。 吏部郝尚书灰头土脸,俩侍郎也是满脸土色,吏部上下的官员都大失颜面,没人不在心里暗恨高远。郝尚书回去吏部后,就让俩侍郎把经高远派遣的官员,另立成册,重点考核他们是否称职、以及在职期间有无贪渎。 查明事情原委,也不过是半天的功夫。然后,宓九就从圣人信任的“五九”之一,变成了一滩烂泥。而他在宫外所置办的外宅,也被莫九带人查抄了。 高远在都察院问话后,自知难逃一死,可被收监后,就是想死也不会由着他的。 都察院和大理寺、刑部合作,几日后就呈上对高远的调查奏章。 因吏部给事中这位置的紧要,高远没少收受各种谋起复的官员、还有外派选官的官员的贿赂。索贿受贿的事情,被宓九掌握后,宓九提出的事情,高远就只好应允了。 太子趁机向圣人提议,把官员密档这些事情,交由都察院监管,免得接手的内侍,得了官员把柄,要挟相应官员。 圣人对太子的提议不置可否,但是也没有派人接宓九留下的那一摊子事情。内侍对官员的暗中监管,就停顿了下来。 高远事件的暴露,使得那些走了高远门路谋职的官员,开始惊惶不安,人人自危。可再如何害怕,也只能在忐忑中等待都察院的上门询问、质询、讯问了。 对高远家宅的抄捡,发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给事中,在不到十年的光景里,居然积攒了几十万的家财。 圣人看了都察院和大理寺、刑部联名的奏章,气得晚膳都吃不下去了。 太子劝他:“父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给事中的这个位置,有人事调派权利在手而不谋私利,怕只有孔圣人在世了。” 圣人长叹,“成贤,你说的朕都明白。朕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的官员,为了谋起复、外派的职位,给他送银子行贿。你说,这样得来的官位,以后怎么会不想着早点把银子捞回来呢!朕是愁啊,有了这样行贿就能得到好差事做例子,其它官员也会有样学样的。动了跑官心思、用了歪门邪道的法子、得到心仪职位的官员越多,这吏治清明也就越远了啊。” “父皇高瞻远瞩,鉴往知来。如今这事儿揭开后,相信都察院和吏部,在未来几年里,都会谨慎处理外派和起复官员的事情。不过儿臣想兵部也有给事中的,该给荣国公提个醒的。” 圣人深以为然。他就早想把兵部上下好好理理了,等扫了西北之后的吧。 “成贤,中秋前朕就得领军去西北了,朝廷的这些事情,这一年你也基本都能处理了。你好好看家,后方的粮草、军备,所有的这些事儿,朕都交给你了。” “父皇,你放心,儿臣会按您的教导去做的。”太子愧疚地低头,不敢看圣人。“要是儿臣能够领军,父皇就不用御驾亲征了。” 圣人摇头,“你也莫急,这一次西北荡平以后,最多也就能安稳个十年八年的,以后就都要靠你的了。而今乳猪尚小,你还是先留京多生几个嫡子。你要把眼光放去十年后。” “父皇,总之是儿臣不如您。您在儿臣现在这个年岁的时候,已经指挥若定地平藩肃乱了。” 圣人感慨万分,“父皇那时候也是没办法啊。你皇祖父去的早,老老小小的,只好自己硬撑着。成贤,那时候父皇每每惊惶不安的时候,看着你的笑脸,就镇定下来了,输不起啊。” 太子敬佩地仰望圣人,“父皇,儿臣以您为榜样。” 这一晚,太子在书房点燃了檀香,他在心里默默地向原身说:“你看到了吧,宓九被圣人亲自下令打成肉泥了。你是不是觉得心里的怨气,纾解了一点儿?” 第395章 废太子99 小乳猪的周岁生辰,圣人发话说在太后的慈宁宫举办。太后欢喜, 这是圣人不计较郑家二房三房的事儿了, 开始给自己和郑家做脸面呢。从得了这消息, 太后就欢喜得睡不着, 连着几天,都要靠安神汤才能入睡。现在的郑家,从太皇太后去了, 就日渐没落。圣人肯给郑家脸面、也肯给郑家机会, 已经打算将太后的那几个、在禁军当侍卫的侄孙,都带去随御驾西征。也难怪太后会欢喜的失眠,要是这几个侄孙, 在今年跟着圣人的出征里,有一个能出息出人头地的, 自己百年以后, 也不用担心郑家从此一蹶不振了。 抓周是这天的重头戏,一身全新大红蟒袍的皇太孙,被太子妃放到摆满各种吉祥寓意的、抓周物品的大案子上。小乳猪已经能扶着走几步了, 如今看着琳琅满目的新鲜玩意, 他先去看自己的父王要答案。 太子笑着说:“小乳猪, 去挑一个你喜欢的玩。” 圣人哄着他, “小乳猪, 去挑一个, 喜欢哪个拿哪个。” 小乳猪几下子爬到圣人跟前, 揪着圣人的衣服站起来, 指着圣人新挂的玉佩叫:“祖,祖。” 圣人明白宝贝孙子的意思,俩臂把孙子圈拢在怀里,防止他跌倒,俩手赶紧把自己的玉佩解下来,想想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枚自己的小印,一起放到桌子上。 太子妃和萧嬷嬷等人,最近都有训练小乳猪的。比如抓了书本,会给他额外加点蛋羹吃。可谁也没想到,圣人会临时加放了一枚小印章。 这块寿山石印章,通体深黄间杂着乳白、又泛着鲜艳的红丝,三色交织过渡自然。印柱被雕刻成一个盘旋的五爪龙的龙身,印钮是乳白为主的龙头,龙须是就着寿山石本身的红丝走向,深黄的龙目在乳白为主的龙头上,显得异常夺目。 在椭圆的印面上,只有简单的四个阴文小篆徒寿长生,这是圣人的名和字。因圣人喜欢这枚小印颜色过度自然、雕工的玲珑心思也是上乘,常常把此印拿在手里把玩。如今这印章的表面,已经细腻油润、凝若脂玉了。 皇太孙头次见到印章这个新鲜的东西,顾不得他亲娘连日来的蛋羹训练。连素日里最喜爱的圣人的玉佩,都弃之不顾,从圣人的怀里出来,二下子就爬过去,把那小印攥在手里,淌着涎水咧嘴笑,再不管摆上案子的书、笔、刀剑、算盘等。 太子知道石氏最近在训练儿子抓书,所以他就哄小乳猪再去拿一个。小人儿的眼睛,在《三字经》和圣人的玉佩间,来回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拿了圣人的玉佩。圣人的每一枚玉佩的玉质、雕工都是上佳的宝贝,前前后后被小乳猪要去的,也有十几块了。 太子摊手,向石氏笑笑,抓周这事儿,真的是大人很难操控的。这时候观礼的宗室,已经是一片恭贺声飞向圣人,恭喜圣人有聪明伶俐的皇太孙承继江山社稷。 圣人更是高兴,那么多色彩斑斓的、能吸引小孩子的东西,孙子爱的只有自己随身的玉佩和印章。他把自己的荷包摘下来,挂到孙子身上,抱着孙子哄了好一会儿,才把那玉佩和小印从孙子手里哄下来,放去荷包里装好。 剩下的庆祝御宴,就是宗室近亲的一个聚会家宴了。皇太孙完美亮相后,太后和太子妃俩人心意相通,太子妃先说孩子起早了,太后立即跟上说困了就抱回去睡去吧。 太子妃打发自己的乳娘和萧嬷嬷,带着皇太孙的奶娘等人,把皇太孙送回了东宫。太子妃可时刻记着太子的嘱咐,孩子太小,少跟外人接触,被传染了什么疾病就不得了了。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八月。 荣国府要在八月初二这天,给次子贾政成亲。史氏忙了快有三年了,终于把次子的婚事落定了。次子和新媳妇拜堂后,她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史氏在心里默念,以后只管再寻摸个好女婿,就万事大吉了。 荣国府办婚事,有往来的人家,奔着贾代善在御前的地位,也会过来走动的。婚礼热闹非常,但在史氏的眼里,与长子的婚礼比起来,还是相差了许多。 京城的勋贵,基本都过来荣国府吃喜酒了。但跟着长辈来贺喜的,都是次子、三子甚至是出挑的庶子等,各家未来的、执掌家族的长子、世子都没有来。这让史氏认识到,自己的次子,未来交往的圈子里,就是这等人了。 这让她的心里非常地不舒服,甚至在第二日给新娘子的见面礼上表现出来了。第二日贾政带着王氏拜见父母,新娘子眉眼温和,样貌中等偏上,和张氏有着相同的书卷气息。史氏爱屋及乌,她给新娘子的见面礼,就和长媳一样了。贾代善在心里叹气,立即就把自己预备的、见面礼中的一个小庄子收了回去,只给了新娘子一个带租约的铺子契书。嘱咐新娘子,这每月的租金,就填补给她日常做零用。 史氏等次子离开了,问贾代善,“老爷,您原预备给政儿的庄子?” 贾代善非常不悦地责备她,“史氏,王氏是次子媳妇,你怎么能给和张氏一样的见面礼?” 史氏尴尬,她昨日和贾代善说的,并不是今日的东西,不过早晨临时心里一动,改了的。 她应付贾代善说:“老爷,咱们就俩儿子,也不用差别这么明显。” 贾代善颇觉心累,自己媳妇总想着长子能和次子一样,真是愁人啊。他心里拿定主意,以后要小心史氏在这方面的动作,果不其然,真就出事了。 ——在新媳妇回门礼之后,史氏提出要新媳妇帮自己管家。 王氏尴尬,家里有长嫂,长嫂有一儿一女,自己是才进门的新媳妇,就帮着婆婆管家。知道的人,不仅会说婆婆偏心,同时也会说自己不知道礼数,踩到长嫂的头顶上了。 王氏为难,犹豫这说:“母亲,儿媳才进门,府里的人和事儿,都不了解,再等等吧。” 史氏难掩失望,遂打发王氏回去歇了。她留了次子陪自己说了会儿话,就忍不住就和贾政抱怨开了。 “唉,母亲老了,就盼着你媳妇进门了,能帮我分担一二的。没想到,你媳妇竟然不肯帮手做事儿!” 贾政经王翰林教导了半年,多少开了一点窍。他觉得母亲要王氏帮忙管家,对自己这房是好事儿。可王氏不答应,他觉得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他只能劝母亲说:“母亲,王氏才进门,是不敢管吧。父亲让妹妹帮着您呢,要是过阵子您还是忙不过来,儿子去说她。” 史氏心里就有点恼儿子,更恼媳妇了。才进门几天,就拢了儿子不全听自己的了。 她心里不高兴,点着贾政的额头说:“我让你媳妇帮着管家,不就是想贴补你们一点嘛。她那么点嫁妆,是够用来吃的、还是够用来喝的?!” 贾政慌忙道:“母亲说笑了,咱们荣国府哪里会挪媳妇的嫁妆吃喝。她有多少嫁妆,也都是她自己的。” 贾政的心里,现在还为自己和大哥比起来,少了一个庄子难受呢。大哥娶亲,父亲可给了一个庄子做日常零用的填补。 史氏看着这不开窍的儿子,叹口气不想再多说,恹恹地把贾政打发出去了。 贾政看母亲不高兴,回新房就此事问新婚的妻子。在贾政的心里,秉承妻贤妾美这规矩,他对新婚妻子说不上多么喜爱,却也是很尊敬的。 王氏看着这棒槌,心里后悔,要是知道不去选秀,会被圣人圈到荣国府选次子媳妇的框子里,现在不得不嫁给这样不开窍的人,还不如报了参选呢。反正自己相貌一般,也不会被选中的。可嫁过来了,如今只能耐心地教他了。 “夫君,这荣国府以后由长房继承。有长嫂在,妾身去管家,就是逾越了礼数。会被人拿来做笑话讲的。” “是母亲要你去管家,你这不听母亲分派,不是违背了孝道吗?” 王氏生气,这才新婚就说自己不孝了? “夫君,你可知道不孝都是什么吗?” 这个贾政熟啊,他脱口而出,“《十三经注疏》在《孟子?离娄上》的关于不孝有注疏。曰: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 王氏笑,书背的真好。 “夫君,母亲如今要妾身去管家,有长房在,这是违背礼数的事情。夫君想想,外人知道了母亲这要求,会不会说母亲糊涂?妾身要是做了,是不是阿意屈从陷亲不义了?” 贾政恍然大悟,对着妻子作揖。 “我不如你,确实是如岳父所言。四书五经会背了,没有理解到灵活去用。” 王氏赶紧回避贾政的揖礼,向贾政福身。 “夫君这是没往这些小事上想罢了。家里有长嫂、妹妹,母亲若忙不过来,有人帮着母亲的。” 贾代善为圣人即将的御驾亲征,每天忙得顾不得府里的事情。可史氏要新进门的媳妇帮忙管家,这么大的事情,他晚间一回府,就知道了。他叹气之余,也为次子媳妇是个明白人高兴。他派人把贾政叫了来,当着他的面,让人给张氏送了一个庄子,又给嫡长孙、嫡长孙女送了一些赏玩的器物,然后把早预备给贾政的庄子,给了他。 “政儿,这庄子是早预备了要给你的。不过那日你母亲给王氏的见面礼,与你嫂子进门的时候相同,为父就只好减了给你的,来做平衡了。” 贾政这才明白,自己为何少了庄子。他赧然低头,口不能言。 “你母亲因你是次子,就偏疼与你。可是长幼次序,是天定了的。咱们府上做事,要是违背了规矩,小事儿会招来嘲笑。但也说不准,哪天小事儿积攒多了,就会被御史弹劾的。” 贾政点头。 贾代善也不知道次子是不是真的明白自己的话了,他继续告诫次子。 “你媳妇是个明白人,你要记着,以后做事多问问你媳妇。” “是,父亲,儿子一定记得。” 贾政对父亲非常崇拜,父亲吩咐他的话,他从来都记得牢牢地。至于做起来,是不是走样,那就两说着了。 不过从贾赦去了边关以后,贾代善是有空儿就把贾政带在身边教导。贾代善这样的做法,让贾政把以前对贾赦的不满嫉妒等心思,都压去心里的角落了。 贾代善只盼着自己百年后,自己这俩儿子能够互相扶持。 很快地,秋风渐起的时候,圣人选定的西征日子到了。 第396章 废太子100 一身戎装轻甲的圣人,轻松地自己搬鞍认镫跨上骏马, 往五十岁去数的人了, 还能有这样利索的动作,太子敬佩之余, 在心里给圣人点了一个赞。 圣人笑着勒转马头,回身对太子说:“明允, 朝政就交给你了。” 太子躬身抱拳, 朗声回答:“请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负父皇重托。” 圣人大笑,朝站在太子身边的阁臣点点头,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他向身边跟随的禁军诸将摆手,勒缰绳磕马镫,领先而去。 太子往后退了几步,看着跟随圣人的禁军,举着各色招展的旌旗,簇拥着圣人, 混入中军的行列里。大军缓缓向前移动,士兵的脚步声,细碎的甲衣声,合着踏踏的马蹄声,汇成振聋发聩的洪流,混合着漫天的飞扬的尘土, 在秋日暖阳的笼罩下, 构成威武雄壮的出征图。 太子伸手, 六福赶紧把铁笛捧上。太子目视被禁军护在中间的圣人,吹响了出征曲。 铁笛声音高亢嘹亮,《秦风.无衣》的曲子,被太子用糅合在笛音里的内力,传送进正在向前行军的士兵耳中。圣人骑在马上,听得笛音就知道是太子在为大军送行。他禁不住合着笛音开口唱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圣人身边的禁军侍卫,也跟着圣人大声吟唱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然后所有的士兵都加入了这合唱里。 在太子身后站着的众臣,也跟着大声吟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慷慨雄壮的出征曲,感染了送行的百姓,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加入了这合唱中。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百姓的热情,将士兵激昂的情绪,推到了新的高度。 太傅和贾代善交换一下视线,二人眼里都是赞叹,赞太子这出征曲,真的是恰到好处。 送完出征的大军,太子带着文武百官回到了紫禁城。太傅看着嘴角紧绷的太子,以为太子是在为圣人担心,就开口劝慰,“太子殿下,毋须忧心,圣人定将马到功成的。” 太子领受张太傅的好意,微笑着点头,“借太傅吉言。太傅,明日应例是小朝会,圣人御驾亲征,将小朝会移到文华殿可好?” 太子的话,让张太傅瞬间明白了太子在避讳什么。 张太傅立即回答:“太子殿下考虑周全,老臣今日就知会与所有的人。” “太傅,还有一事儿,要拜托太傅与阁臣拿个主意。孤想圣人在外出征期间,大朝会就先免了吧。小朝会就五日一期,若有要事,孤每日上午与阁臣等在一处,也不会耽误政事的。” 张太傅想想说道:“这……待老臣与阁臣们共同议过,再回复太子可好?” 太子点头,与张太傅分手,回东宫去换下送行的大礼服。 换了常服,太子松口气,默默打坐调息了一会儿。让六福派人去给太子妃传话,说自己往文华殿去了,有事儿派人去文渊阁。又让六福往养心殿跑一趟,告诉魏九,自己以后日常就在文渊阁理事,让他把养心殿、乾清宫都看好,把该用的东西送去文渊阁。 圣人离宫西征,太子妃下令关了后宫和前面的联系,就连太后的慈宁门,也把守的严格起来。对东西六宫的监管,也严格起来。还有御花园里诸多的亭、轩、斋、堂,若里面有住着贵人的,也被太子妃将人移去有主位妃嫔的宫殿。然后把空置亭、轩、斋、堂,能关的都关了。 为此太子妃还特意跟太后说:“父皇不在宫里,御花园本就空旷且少人过去。孙媳想着还放那几位贵人住在御花园里,不如挪去几位妃母嫔母的宫里。日常也多个能照看着的。” 太后就拍着太子妃的手说:“你想的周全,就这么办吧。我这里若没要紧事,是不会派人出宫的。” 太子妃点头,老太太越老还活得越明白了。 第二日,太子就在文华殿里举行了小朝会。自然在气势上,就不如以前举行朝会的三大殿气派。但能做到三品以上的京官,略微想想就知道太子的意思了。挤点就挤点呗,反正天气也快冷了,加上听说要取消了大朝会,只五日一次小朝会,很多人心里都暗赞了一声好。 估计就是持有反对意见的人,也是在那些失去上朝荣光的四品、五品官里面。可这决定又不征求他们的意见,太子和阁臣沟通后做了决定,只说六部的官员,若有事情可报去给各部侍郎,进而报与六部九卿。急事可直接呈送至太子处理政事的文渊阁。 虽是在文华殿举行的小朝会,太子也没有居中而坐。中间的龙椅仍旧空置,太子依礼在龙椅之侧安放了座椅。太子这般动作,不仅是由他自己写到奏折里,派人快马加鞭地与批过的奏折送与圣人,且还有留京的魏九、莫九、以及贾代善等热,也把太子这番变动,写给了圣人知道。 圣人收到信,开始怪责太子多事儿,转而就欣慰于太子的知分寸了。故而圣人给太子的回信就越发地情义浓烈。那些往来的信件,字里行间都夹杂着对太子的赞赏、放心、信任,还常常殷殷叮嘱太子,照顾好皇太孙。 太子与圣人之间每日联络不断,但随着大军的向西行进,虽日日通信,也由当天收到变成隔一日、隔二日,乃至要隔上七八日的了。 圣人虽晚了一年出征,但携带的火器,却是向前飞跃了一个时代。太子并不为圣人的西征担忧,在原身的前世,圣人虽是离京三年才完成西征,最后也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奠定了武帝的一世英名和千秋功绩。这一次,有戴梓的24连发火/枪、还有迫击炮、仿制的西方最新款的、且被太子加了膛线、配备了开花炮弹的火炮,太子相信圣人有这些加持,一定不用三年的时间,就能荡平西北的。 这一次的中秋节,太后得了太子夫妻的暗示,借口圣人在外出征下令简办,她要在宫里为圣人茹素,为圣人和出征的将士祈福。太后这话说出来,圣人的妃嫔,就只好跟着太后茹素、抄经、捡佛豆、佛米了。太子看太子妃忙着照看刚能走利索、就在东宫的小花园四处奔跑的小乳猪,悄悄地对石氏说:“佛经要抄,可也要分点功夫,给前线的将士做点御寒的衣物。” 太子妃立即秒懂太子话里的意思,抄佛经得是她自己的字迹,做军服,就可以由身边的人帮忙了。没几日,宫里的女人就各自打发人领了棉布,按着太子妃提供的大中小号的军衣尺码,做起了棉袄。 太子还建议太子妃说:“内衣分成前后两片,肩膊、肋下用多几对带子一系,万一受伤了也好脱,前片坏了换前片的,后片坏了扔后片的。 太子妃不知道这样的内衣,送去了将士会不会穿用。故只做了少许。等前线的消息返回来,却是旧款和新款的内衣各要一半。 新款内衣缝制起来更快,只要会做针线的女人,一个时辰都能缝几十片。太子让太子妃把东宫的人手调配,针线好的缝衣片,次点的缝衣带,剩下的订衣带。太子妃很快就接受了太子的理念——流水线作业方法,并将其推广到后宫。 没有圣人在朝,太子虽是个温和性子,在他明确表态不耐烦朝事扯皮的做法后,朝廷的公事运转、处理的效率,较以前提高很多。太子基本上也都可以按时回来吃晚饭。 夫妻二人带着徒丌等兄妹四人一道用晚膳,进冬月的时候,四个孩子的关系,就已经非常好了。 这一日,太子正和内阁阁臣一起处理政事,三德子喜笑颜开地到了文渊阁。魏九和六福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是太子妃那边是有什么喜事儿了。觑着太子的空儿,递话进去。 太子听说太子妃派三德子来了,赶忙召他进来。三德子进来就跪地恭喜太子,原来是太子妃再度有了身孕了。 这对太子夫妻而言可是大好事,对出征的圣人和满朝文武,也都是振奋人心的好事。万里江山的圣人嫡系后人,自然是多多益善。 太子再三确认了这消息后,谢了阁臣的恭贺,立即提笔给圣人写信,这好消息要让圣人第一时间知道的。 皇家有了添丁之喜,贾代善回府以后,也得到次子媳妇怀孕的好消息。他笑着让妻子打发人给王氏送些好东西过去,和妻子说起东宫的喜讯。 史氏觑着贾代善高兴,就笑着建议,“老爷,这孩子来的时候好。若是个男孩子,以后可以去给皇孙做伴读呢。” 贾代善立即把脸拉嗒下来了。 第397章 废太子101 “史氏,我们俩百年以后, 政儿就得分府另居, 那以后就是嫡系旁支了。你认为凭他的能力, 能和荣国府开府时候的老国公相比?” “老爷, 就是政儿不能,才要我们做父母的为他筹谋啊。总不能让他差赦儿太多了吧?都是我们的亲儿子啊。”“你就是为他谋划太多了,他才有今日。如果他也和赦儿一样去习武, 现在跟随圣人西征, 等回来少说有个五品将军的。要是机会好,可能还不止是五品呢。你看赦儿去边关两年,早就领了五品将军的实职了。” 提到长子, 贾代善神情柔和了一点儿,他非常希望大儿子在这次的西征中, 能够再立大功, 那么自己在十年内,可以毫无负担地将京营转给儿子接手了。 史氏被丈夫说的羞红了脸,当初是她舍不得小儿子吃苦习武。看东府的贾敬, 也没有比小儿子聪明啊, 却是不到二十岁就中举了。自己才想着让小儿子不跟丈夫习武改读书的。可真的没想到小时候看起来那么聪明的孩子, 读书却不开窍, 在举业上会这样地让人犯愁。 下午的时候, 亲家母得了女儿怀孕的消息, 过府来看王氏。史氏借机问起次子在王家学习的事儿, 亲家母委婉地和她说, 说女婿读书认真,要是开窍了,三年内考下秀才还是可以的。 史氏问亲家母,要是儿子不考秀才,直接去国子监读书,以后直接春闱可不可行。 亲家母的回答,让史氏像是从三伏天一下子到了三九天——要是不考秀才,直接送去国子监读书也行,可要是最后不能从国子监毕业,不想一辈子什么功名都没有,还得去考秀才的。 史氏听了这话心都要凉透了,原来她还以为亲家王翰林不让小儿子今年去考试,是想显示他自己教导后的成就。去国子监读书,丈夫名下就有一个名额的。但如果不能从国子监毕业,就不能参加春闱,也不能谋官…… 所以这个秀才是必须要考的。 可一个秀才干一辈子,要是能谋个七品的实职县官,都是登天一般的难事儿。 摆在史氏面前的,还有恩荫这条路,但是这条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如果没能力,恩荫的是什么品级,一辈子也就是什么品级了。 “老爷,妾身也没想到政儿在读书上面会不开窍。”史氏决定对丈夫实话实说,到现在这地步了,再虚泛地夸儿子聪明,是没什么好处的。 “妾身也是看政儿比东府的敬儿聪明,才想让他科举的。如今为他谋划一下,好过他二十年以后,没了依靠。” 贾代善叹气,妻子对小儿子的种种打算也是慈母心肠。 “史氏,赦儿能去给太子伴读,是因为他是国公的儿子。瑚儿以后能不能给太孙伴读,还要看圣人怎么想。这次跟随圣人去西征的将军,说不准就有谁立下了不世功勋……若为夫依旧执掌京营、继续做兵部尚书,让次子所出的孙子给其它皇孙伴读,意味着圣人在暗示朝臣,他要换太孙了。” 史氏愣住了,她真不明白这里的条条道道的。 “皇太孙才一周半,这么小的孩子,会有什么不好吗?史氏,你以后莫再为政儿攀附皇家做打算了。他不开窍,若勉强进官场去图谋实权,就是个“死”字等着他呢。” 史氏知道伴君如伴虎,可她没法把这话与小儿子联系起来。 “史氏,现在中了进士,也不像头些年立即就能谋到实职了。”贾代善把春天的翰林院培训考试说给史氏,“你看政儿,让他去自家的庄子收租,他能被农户糊弄。他要是做县官了,那些刁民,能不糊弄他?你说他是懂修水利?还是懂稼穑?缉盗、断案、赋税,差了一点儿,吏部的考核都不会通过的。” 史氏愣愣地看丈夫,她知道春天里翰林学士外放前考试,有一半的人没通过。她往来的勋贵人家,还在春宴的时候,把这事儿当笑话讲。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小儿子也要通过这样的考试了,才能做官。 贾代善看着史氏备受打击的模样,心里不忍。 “若他真的不开窍,以后还有恩荫的路子,弄个虚职混着,他这辈子也不会做白衣百姓的。至于孙子,或是跟着外家学文,或是跟着赦儿习武,以后都有出路。你不用为他在做打算的。俗话说前二十年靠父母,中间二十年靠自己。所以这老二,现在是到了要靠自己的时候。” 史氏双手交互攥紧,眼泪慢慢浮现,自己心爱的次子已经过了二十岁了,这以后就要他靠自己了?爱子文不成武不就,丈夫而今是在怪罪自己当初不让次子习武? “夫君,”史氏的眼泪随着话语滚落,“是妾身不让他习武的,如今他这样,也是妾身的错。您看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以后就是个小官啊。” 史氏的话说白了就是,我是你老婆,当初决定这事的时候,你也同意了。现在发现是决定失误了,喏,你做丈夫的,得收拾烂摊子了。 即使史氏不这样说,贾代善也一直在为次子筹谋未来的。 “政儿现在跟着他岳父读书,我平日里得空也把他叫到身边带着,他经历的事情多了,也就开窍了。这几年让他努力考个秀才,若他三十岁能中举,无论是谋实职还是恩荫,以后还是有大前程的。” 史氏就哽住了,叫自己怎么和丈夫说,儿子中举的可能很低微呢?她的眼泪一滴滴地落下,还有什么比知道爱子以后没可能有远大的前程,更让当娘的心伤了。 “你也不用为他这般,人的命数,是生来就有的。或许他是大器晚成呢!” 贾代善一边安慰妻子,一边在心里猜测,是不是次子的岳家说了什么,是不是说了次子中举无望,不然史氏不该这样伤心啊。 史氏可不知道自己的几滴眼泪,就让丈夫猜到了真相了。 “他如今有妻有子,正该是学着他挑起一家担子的时候。他能走到多高,他妻儿就享受多少。就是你的那几个侄子,难道老二、老三不是在西北搏命吗?政儿能安安稳稳地在京城读书,他岳父是翰林学士,亲自教导他。若是这样他以后还不能出息,也不是你我当爹娘的,没给他尽到谋划了。” 史氏知道丈夫不耐烦看别人哭,如今肯这么和自己说这些,已经是很破例了。算了,一切等儿子中了秀才再说吧。 贾政的日子过的百日如一、水波不兴。就是妻子怀孕的好消息,他也没能高兴起来。因为岳父今晚给他加了功课,唉,得熬夜才能做完了。 岳父每天去翰林院当差前,他就得到岳父的府上;岳父下差回来,第一件事是问他,布置的课业完成没有。晚膳后,就是先检查他的课业,给他讲解,再留下第二日的功课,然后他才能回荣国府。 今儿更是加多了一篇策论,明早要交。而且岳父特意点了几本书,让小舅子这段时间每天监督他背书。 贾政有些后悔,早知道考个秀才都这么难,还不如从小就去练武了呢。可如今大舅哥已经是进士了,小舅子比自己小了五岁呢,也有了秀才的功名,他知道自己无路可退,只能好好为明年的童生试卖力苦读。 从太子妃确定了再度有孕,太子就叮嘱石氏,不要再追着小乳猪跑了。他问莫九要了两个有武功的内侍,每天跟着皇太孙、徒丕在东宫的花园子溜,徒丌到底是身底子差了些,天凉以后不敢再放他在花园里肆意了。 太子每晚都要把跑累的小乳猪抱怀里,慢慢地用内力给他梳理经脉,常常不等太子梳理完一个大周天,小乳猪就能在太子怀里睡着了。 圣人在西线的战事非常顺利,新型火炮和迫击炮在两军对垒的时候,直接就能击垮了鞑靼的阵势,大军攻城掠地,一扫近百年屡屡被鞑靼骚扰、犯边、劫掠的郁闷。圣人在给太子的私信里,大力赞扬火器,说犹如得到神助,士兵伤亡甚少。并对太子提到,等战事结束了,要给戴梓一个三等伯的世袭爵位。 太子在后方,每天处理政事,监督给前线的粮草、军械的落实情况,尤其是火药的运送。内阁对这样的战况也是欢欣鼓舞,满朝的文武百官和得知战报的百姓,都沉浸在接连到来的捷报兴奋里。 这一年风调雨顺,对于大景百姓来说是幸福的一年。到了年尾,太子妃的再度有孕的消息,使宫城里也一扫圣人御驾出征以来的担忧压抑的气氛,太后笑眯眯地说要让大家好好地过个年,每人多赏了一个月的月例。 太子把六福打发去给太子妃帮忙,三德子和六福合作,二人帮着太子妃,把过年的物件分派给各宫。 一切都顺顺当当的,不想新进宫的贵人们,向太子妃提出,要在过年的时候见见娘家人。 第398章 废太子102 家在京畿的、那些进宫服役的宫女,在每年的腊月二十五, 可以与来探视的家人见面, 能说说话聊会天,这是陈年的旧历, 是沿袭了前朝的规矩。 入宫为妃的贵人、等级在嫔位以上的,娘家的女性眷属则无须过年, 得了太后或者皇后的恩准, 也能偶尔见上一面的。但是入宫的贵人们,在过年的时候见娘家人,却是没有先例的。 太后是个不管事不揽事的。 管着宫务的是太子妃,帮手是德妃、贤妃、甄嫔、成嫔。这些个人谁都不敢拿主意,就把事情推到太子这里了。 “明允,这时候了,请示圣人也来不及了。不如先按没先例驳回了吧。”太子妃担忧。 “卿卿,你让人问问,这事儿是谁挑起来的?好好的有祖宗成例的事儿, 谁那么胆大呢。” 三德子很快就回来报信,这事儿是王嫔今儿个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先提出来。 王嫔是还没册封,但圣人给了嫔位的待遇,她现在有资格去给太后请安。她提出要在过年的时候见见家人,太后知道她的情况也就同意了。 坐在一边的德妃就在太后身边递话,“王贵人能见亲眷, 其他贵人不让见, 也不好。不如太后就和太子妃说说, 都让见了呗。” 贤妃也在一边符合。 敬陪末座的王嫔却敢怒不敢言,至于这敢怒也是在心里,不敢表现在脸上。她只能在心里暗恨,啐几口诅咒几句这两个失宠的妃子。成嫔好整以暇闲看着王氏吃瘪,从王氏得了盛宠,在宫里对她也不如既往那么尊敬了。带累钟粹宫里的其他贵人,也有样学样。所以成嫔是一句话也不帮王氏说,叫她王贵人也有道理的,她如今还没行册封礼呢。 甄嫔从复宠以后,就不如以前那么张扬了。她看出来圣人已经把心思、移到新进宫的那些贵人身上,她只要能维护住自己的地位就好。 等把推到太子妃身上了,她才明白德妃、贤妃为的什么。 ——为的是圣人不在的时候,太子违背了祖制。 甄嫔看明白了更不敢掺和了,儿子已经被太子整的胆小了许多。自己看着惠妃从淑妃降位到丧命,二皇子被贬为庶人……太子不是那么好惹的人。 太子得了三德子的信,细细一问,这是成嫔宫里流出来的话。他心里算计一番对太子妃说:“你明儿可以对她们说,太后特许了有嫔位待遇的王贵人,其他人要是圣人的话,给了嫔位待遇,可以比照王贵人。” 太子停停又说:“这事儿,孤得写信给圣人呢。” 石氏看着太子嘴角的笑,就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笑笑,等着看德妃和贤妃被圣人训斥了。 这个春节没有圣人在宫里,少了许多的热闹,宗室给太后拜年后,由太子和宗正赐宴。属于圣人的位置,仍堂堂地居高摆在正中。 而千里之外的圣人,接了太子的喜信,将再抱嫡孙的高兴犹在他脸上呢,就接到太子的告状,德妃和贤妃蛊惑太后,让太后怂恿太子妃改祖制。 本来王嫔要见见家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圣人在宫里也会同意的。但王嫔引出来德妃和贤妃针对太子,圣人就不高兴了。也就是自己那傻儿子,还以为德妃和贤妃是陷害太子妃呢,这分明是要对付他的。 圣人回信斥责了德妃和贤妃,虽然没说王嫔,心里也是藏了不喜。 圣人的这封信里夹杂了对德妃和贤妃斥责,指明要魏九去读给二妃。魏九也是促狭,挑了妃嫔给太后请安的时辰过去了,还没到上元节,太后宫里还有外命妇呢,羞得德妃和贤妃无地自容,立即就抱病了。 太子即使是过年过节,也是日日与六部九卿重臣碰面,派妥帖细致的官员,给西边的几十万大军督运军资。圣人后顾无忧,挟着跨越时代的火器威力,在酷暑来临的时候,再传回来的信件,就是预备班师凯旋了。 几十万大军在外,说是要回来,也不是一个月半个月就能到得了京城的。太子得了圣人即将班师的喜信,高兴地对六部九卿说了圣人的意思。还在小朝会上,兴高采烈地对所有的三品以上官员,读了相关的内容,甚至感慨了一句,“圣人回来,孤就不用再日夜忧心朝政了。” 听听这话说的,像是一个有上进心的太子该说的话吗? 张太傅为太子在小朝会的做法叫好;贾代善是赶紧把太子这番表现,一字不改地写了下来,打发亲信快马送予圣人。 不要以为贾代善喜欢做这事儿,可圣人临走前交代他了,他知道以圣人秉性,必然还会暗中吩咐了其他人。自己如果不认真做好这差事,代价是失去圣人的信任。 太子不光在朝臣面前念了圣人的信,又去慈宁宫太后那里,给太后念了一遍,还陪太后聊了一会儿天,才满意地离开慈宁宫。末了他还去了趟上书房,把这消息告诉给正在读书的几个皇子。 三皇子在太子离开后,对五皇子说:“父皇回来,太子是最高兴的。” 五皇子点头。 坐在角落里的四皇子抿嘴,圣人是太子一个人的父皇。 等太子逛完这一圈回到文渊阁了,魏九在文渊阁前面转圈呢。三德子打发人来请太子,说是太子妃发动了,派人去慈宁宫找,说是太子早离开了。四处找不到太子,也幸好太子在宫里走动,历来是带了二三十人的,不然魏九都得往不好的地方想了。再给他俩脑子,他也想不到太子会去上书房啊。 太子听说石氏开始生产了,也顾不得还在文渊阁的臣子了,吩咐魏九去告诉阁臣一声,自己带着随侍,又冒着烈日赶回东宫了。 太子回去东宫的时候,石氏已经进了产房。皇太孙拗着不让任何人抱他,坚持赖在产房的门外,这还是石氏反复哄劝了的。 皇太孙的性子,那就是对着圣人和太子,是乖乖听话的好宝宝,到了太子妃这里打五折。别的人,任谁说什么都不听的。 萧嬷嬷带着皇太孙的奶娘,千哄万哄,哄不走这小主子。石氏在产房里面,隔了一道门,紧咬着软木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两下正为难呢,太子爷带着人回来了。 “父王”徒亘眼泪汪汪地扑过去,“父王,母妃在里面。她们不给儿子看母妃。” 看吧,这小人不仅说话流利,还会向太子告状呢。 太子抱起儿子,掏帕子给他沾沾鼻尖的细微汗珠。 “母妃在给你生小弟弟,你先去吃饭,睡一觉起来就能看到小弟弟了,好不好?” 徒亘摇头。 “儿子要守着母妃。” “父王在这里守着母妃,你听话。” 徒亘想想,“父王,在这里吃饭、睡觉,看母妃。” 太子无法,只好隔着门问了里面几句,石氏忍着阵痛,回了太子的问话,让他把孩子抱走。 太子只好自己抱着儿子离开产房,先带儿子去午膳。 其实太子妃早在凌晨就有了动静,她想着太子不是能停早朝的时候,就忍着没吭声。等太子去上朝以后,吩咐人准备生产。产房是早准备好的,稳婆、医女、太医都在东宫候命了半个多月了,谁也没想到石氏临进产房的时候,皇太孙看自己亲娘脸色不对,死命扒着太子妃要跟着。 太子和太孙的这一顿午膳还未用完,有宫人来报,太子妃生了一个皇孙,母子平安。 太子喊人备水,父子沐浴更衣后,回去寝殿看太子妃,见太子妃也是才收拾好了移回来。 “卿卿,你还好吗?”太子先去看疲惫的石氏。 石氏的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顾氏一下一下地给她搽着,这伏天里生孩子就是遭罪。亏得这寝殿高,不然还不得把人闷个好歹的。 “明允,我挺好的。你看这孩子像谁?”“儿子,来,我们看看你的小弟弟,看看他长得像谁。” 才出生的孩子,红彤彤的,太孙伸出指头轻轻抚摸新生儿的小脸,再看看自己的父母。他与两个哥哥玩的好,与姐姐玩的也好,对才出生的小弟弟,他很喜欢。 “卿卿,这小子还是像你多些。” “是吗?”太子妃转头看孩子。“明允,我还想着他会像你多点儿呢。” “像娘亲多的男孩子有福气。累不累?先睡会吧。” “好。” “儿子,父王带你去凉快一点儿的屋子睡觉,好不好?等你睡醒了,在过来看你母妃和弟弟。” “好。”徒亘犹豫了一下儿,看母亲安稳地躺在床上笑呢,就向石氏拱手行礼,放心地跟着太子出去了。 太子在给圣人的信里,详细描写了新生儿的模样,报告了新生儿的体重。他在信里写到:“儿臣接到父皇即将班师凯旋的信儿,此子要与儿臣确认此消息,故提前了十日,迫不急待地与儿臣见面了。” 圣人读了太子这段话,哈哈大笑。传令三军,加快返京的速度。他也有点迫不及待了。 第399章 废太子103 圣人带着返京大军加速,不仅是圣人, 所有的人都归心似箭。终于在漫天飞舞的、金黄秋叶的欢迎下, 回到了京城。 太子带着挑选出来的部分宗亲、勋贵, 还有六部九卿所辖的文武百官, 乘车出京十里去迎接圣人。徒亘也换上礼服,跟着太子坐车,一同去迎接圣人。这小娃娃说话流利, 语言特佳, 一路不停地叭叭叭。 “父皇,你说皇祖父还记得儿子吗?” 太子立即诚恳地、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一定记得的。父王念了那么多你皇祖父写给你的信, 你还记得吗?” “记得。儿子就是怕皇祖父不认得我了。” 太子看看坐得笔挺的小娃娃,笑笑, 心说道你要是不穿这身礼服, 还真难认出来的。小孩子一天一个模样。 “你记得皇祖父的模样吗?” 徒亘煞有介事的点头,“父王,母妃天天给儿子看几次皇祖父的画像呢。” 画像出自太子之手, 走的是比较写实的风格, 只要不是脸盲的人, 基本都能在看过画像后, 辨认出真人来。太子妃从太子手里接过画像的瞬间, 就明白了太子的想法。 太子点头。 “父王, 我可以和皇祖父说弟弟吗?” “可以啊, 你皇祖父会喜欢听的。” 目前这个还没有大名的四皇孙, 是徒亘最热爱的。除了睡觉,他是任何时候都要守在弟弟身边。连他最喜欢吃的松糖,每天只有一块,他都愿意咬下来一半与弟弟分享。不过在他偷偷给弟弟喂糖被发现后,太子妃严令宫人,每时每刻都得有二个宫人守在四皇孙的身边,专为防着徒亘的。 太子带着迎接队伍到的有点早。秋日的清晨,空气里是满满的凉意。他让徒亘在车上等着,等圣人和大军过来再出来。又吩咐三德子和六福小心陪着,别让他尿了裤子。这提醒,把徒亘说的眼圈都红了。 “父王,儿子早就不尿裤子了。”徒亘委屈。 太子一笑,有三德子跟着提醒,就是想尿也不容易的。 “好,好,你大了,早不尿裤子了。”太子敷衍地哄儿子。 三德子赶紧表态,“太子爷放心,小的会看护好皇太孙的。” 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远处的地平线上,冒出越来越多的烟尘,大地也传来隆隆的震动。太子回身把皇太孙抱在怀里,单骑往前迎过去。 圣人的仪仗已经全铺陈开来,走在前面的内宫侍卫,远远就看到迎面单骑而来的、且穿着太子服饰的人,怀里还抱着差不多衣饰的一个小儿。不等靠紧了看清长相,一猜就知道是太子、皇太孙迎过来了。赶紧往后面的御撵上传话。 “太子殿下抱着皇太孙,来迎接圣人了。” 这话传进御撵,圣人就有些坐不住,敦促御撵加速。 太子父子就见衣着整齐、举着各式旗帜的禁军往两边散开。俩下往一处走,倾刻的功夫就汇合到一处,接近的不能再近了。 太子翻身下马,还不等站稳呢,怀里的徒亘就大声喊道:“皇祖父。” 御驾掀开了车帘,圣人才一露面就被徒亘认出来了。 太子跪地,高声拜道,“父皇在上,儿臣携太孙迎接圣人凯旋。” 圣人高兴地叫儿子和孙子起来,看着在太子怀里朝自己伸手的爱孙,丝毫没因为这一年的所隔,与自己陌生了。他满怀欣慰,伸手抱过爱孙,掂一掂,不仅长高了,也沉了很多。模样长开了一些,越发地俊美可爱。他非常满意,示意太子上车,队伍又缓缓移动起来。 有了孙子,就没空与儿子寒暄了。 “小乳猪啊,你还记得皇祖父吗?”圣人的声音,柔和得如同最慈爱的老祖父。 “记得。”小人儿口齿清晰,搂着圣人的脖颈,没有丝毫的陌生。“皇祖父,母妃天天给孙儿看您的画像呢。” 小人儿拍拍腰间悬挂的玉佩,示意圣人看。好麽,左边一块右边一块,都是圣人曾经佩戴过的玉佩。 “父王和母妃说皇祖父最喜欢孙儿了,这些都是皇祖父给孙儿的。” 圣人在稚子娇嫩的声音、孺慕的眼神、全身信赖的搂抱里,立即就觉得圆满了。自己辛辛苦苦地西征,不就是要荡平社稷潜在的威胁、让徒家王朝能千秋万代、让儿孙能承继到一个太平永固的基业吗?! 儿子和儿媳妇能想出把自己的画像、每天给孙子看的法子,教导孙子不忘了自己,再怎么辛苦,也都是值得的了。 他搂紧孙子,亲亲爱孙额头又亲亲脸蛋。徒亘搂着圣人,涂了圣人一脸的口水。香香软软的胖孙子的亲吻,冲去了圣人一年多征战的身心疲惫。 很快就到了宗亲、勋贵、还有文武百官的迎候之地,御撵一停,太子立即跳下去,回身就伸手,想把儿子抱下来时,圣人却没有把孩子递给他。 迎驾的群臣,在六部九卿的带领下,朝臣跪满了圣人的视野,山呼海啸般的恭迎凯旋圣人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圣人看看怀里兴奋的爱孙,很高兴爱孙没有露出怯意,勉励了群臣几句,就示意梁九让群臣起身。在梁九尖细的声线传出平身的叫喊后,先是距离圣人最近的阁臣们、宗亲、勋贵起身,然后是跪伏在他们后面的群臣,也跟着前面的人爬起来了。 圣人示意御驾启动,太子骑马跟在御撵的一侧,其余人等也都纷纷各自登车。在圣人的仪仗后面,是太子的仪仗,然后就是勋贵和文武官员了。 至于皇太孙,他目前还没有属于他的仪仗。 在接到圣人返程的讯息后,在确定去迎驾的人选时,有朝臣提出询问,问皇太孙要不要去迎接圣人,皇太孙的仪仗应该怎么安排。为此事,太子特意与礼部齐尚书还有陈侍郎、赵侍郎沟通,最后太子的意见得到礼部的支持,皇太孙暂时不铺摆仪仗,由太子抱着去迎接圣人。 跟着圣人进京城的只有西征大军中的一小部分,主要是随驾的将军和御林军等,其他兵士都直接回了京畿大营。但就是这样,京城的九门全开,各门都有进京的队伍,走了约小半天的功夫,才各自回到该去的地方。京城城门附近的道路两旁,都是围观凯旋大军的百姓。这些百姓给西征的将士,予以了极大的热情。 与出城十里去迎驾的太子等人比起来,留在紫禁城迎驾的人也是同样辛苦的。基本上都是卯初时刻,就站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了。除了太后,其他所有人都没有座位。站到快巳正了,圣人的仪仗才进了宫。前朝的官员、外命妇,拜见圣人后,立即就散去了。圣人拜见太后,然后是宫妃给圣人行礼,太子妃带着东宫的仨孩子,与诸皇子、公主一道与圣人行礼。 圣人略略说了几句,就让众人散去,自己又抱着徒亘、叫上太子去乾清宫。 一进了乾清宫,徒亘就开始在圣人怀里扭。 太子见状,赶紧和圣人说:“父皇先放下太孙,让他去解手。” 圣人笑,放下爱孙,跟着的三德子一招手,几个小内侍立即围成一圈,挡住众人的视线。三德子暗暗庆幸,幸好来得及。 皇太孙好长的一泡尿,心疼的圣人直说太子:“不该带孩子去的,看憋坏了他。” 太子憨笑,“父皇,太孙念叨了很久,一定要去接您呢。为此三德子特意训练了这几个内侍,随时都给太孙带着家什呢。” 这家什就是太孙的夜壶。 圣人笑,魏九早在内侍围成一圈的时候,就吩咐人给太孙预备洗手的水。等太孙摘了冠冕,只梳了二个红头绳绑着的小揪揪,也换了轻省的衣裳,都收拾好了再送到圣人跟前。圣人看着如观音座下金童一般的爱孙,更是欢喜了。他把孙子抱在怀里,问起朝政、内宫等不便于纸上写的杂事,太子捡着重要的一一回了。 “父皇,儿臣前天晚上收到宁波船厂的喜信,说是他们的第一批海船已经下海试水了。” 圣人大喜过望,“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这次西征基本把国库这些年的结余消耗了七七八八了,要不是有火器这神赐一般的助力,怕是还要再拖两年,也得赔上更多的将士,才能取得这般战绩。如今海船能用,与西洋的贸易,就能为国库带来丰厚的收益了。 “父皇,儿臣让他们先装载江南的粮食,从海路运到天津港,让京里的勋贵人等也去港口看看海船。卸了粮食,就回去扬州等地备货,早日去西洋。” “你是说要京中勋贵参与?” 太子点头。 “父皇,参与的人越多,收回耕地越容易。商税十抽一,远远高过农税所得。” 圣人点头,父子二人计划的用商税替代农税计划,而今也只在父子间。 “那海船什么时候能到天津?” “父皇,这是首航啊。” 圣人笑自己是有些心急了。这一笑,他发现怀里的小人有点过份安静,低头一瞧,爱孙在他怀里快睡着了。 他把孩子递给太子,吩咐魏九取了自己的大氅,把孙子仔细裹好,才让太子把孩子抱回去东宫。 第400章 废太子104 这一天是京里的众多人家欢欣的大节日,随着圣人出征的父亲、丈夫、儿子都回来。 贾代善看着离家二年的儿子, 面色沉静冷凝, 整个人仿佛出鞘的利刃、又如刺出的长/枪,身体更加地魁梧结实, 双眼如电、气势迫人,目光扫到之处, 自己没防备都被吓了一下。所有的家丁仆妇, 都战战兢兢、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嘴里呐呐请安。 “恭迎大爷回府。” 贾代善明白,是贾赦还没有学会收敛身上的杀气。他笑笑招呼跪倒给自己和史氏请安的长子起来。 史氏也被这样锋芒毕露的长子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椅背靠过去,想回避长子。 贾政今儿个没去岳家,王翰林特意允他休息一天,让他在家好好和兄长亲近,明儿有话问他。他见哥哥起来,立即上前请安。 “大哥, 你这两年可好?” 贾赦抬眼往贾政脸上一扫,贾政就往后退了一步,晃晃身子。 “大哥,你也恁吓人了。” 贾赦不以为意,笑笑说道:“我一切都好。你的学业如何?” 贾政有点小得意,不复三年前落榜的沮丧, “我岳父说我明年可以回金陵试试了。” “好, 大哥祝你金榜题名。” 贾赦说着在贾政的肩膀一拍, 贾政一个趔趄,差点没被贾赦拍倒了。史氏刚要张嘴说话,贾代善拉她一把,把史氏差点脱口而出的责备给挡了回去。 贾赦伸手拉住贾政,抱歉地说:“老二,我在军营呆久了,身边都是糙汉子,手下没个轻重,你可别介意。” 贾政只好忍着肩膀的疼痛,勉强自己道:“看大哥说的,兄弟我不会介意的。就是大哥这手劲,对着侄子侄女,可要小心点。” 贾赦一笑,“谢谢二弟提醒。” 贾代善就说,“恩侯,存周,你们都先回自个院子吧,晚上一起吃个团圆饭。” “是,父亲。”贾赦抱拳,给父母亲行礼后,告辞回自己的东院。 俩儿子都离开了,贾代善在史氏的殷勤服侍下,脱下迎驾的大礼服,换了家常服侍。 “老爷,”史氏在丈夫端起茶盏后,捂着胸口用惊魂不定的语气,表露她内心的恐慌。“老大刚才太吓人了,他差点把老二一巴掌拍倒了。” 贾代善安慰妻子,“他刚从战场下来,杀气重,你记得吩咐家里的奴才,最近都别招惹他。免得在他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不仅会白受罪,就是填了性命也是可能的。”史氏看丈夫说的慎重,赶紧让人吩咐下去。 “老爷,老大得多久才能……”史氏相信丈夫不会在这事儿上骗自己,刚才对上长子的眼神儿,她是真的感到害怕的。 “不好说,有的人快一点儿,三个月五个月就好了。慢一点的,有个一年半年的也就差不多了。也有一部分人,就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正常了。” “老爷,这……”史氏这回是真的怕了,“要是老大总这样,那可怎么好?” 贾代善没直接回到妻子的问话,反而问她,“史氏,你还记得我刚回京城的时候吗?” 贾代善问完这句,眼神放空,眼睛里都是遥远的回忆。 史氏立即点头,二十多年过去了,一想起来仍是心中隐隐作痛。 “老爷,赦儿刚才可比你那时候还要吓人呢。” 贾代善苦笑,“为夫在边关待的时间虽比赦儿长,但是杀敌可不如赦儿多啊。他能拿到个将军称呼,没砍了鞑靼千颗人头,也得斩首八百的。” 史氏的脸色,马上就是一白。 贾代善看妻子的模样一笑,“不然,你以为赦儿的功勋怎么来的?那都是用鞑靼的人头堆积起来的。他这次随着圣人西征,又得了不少功劳,过些日子续功,应该能有个正三品的威武将军吧。” 史氏面露喜色,高兴地说:“真的?那可太好了。” 贾代善看妻子笑得如往日一样了,忍不住再次提醒她,“你要告诫老二莫招惹他,现在在他眼里,但凡逆着他的就该打、该杀的。莫让老二白吃苦头。” 史氏赶紧点头,她心里也告诫自己,老大杀了千八百的人了,也太恐怖了,自己也躲着点吧。 贾代善看自己的话收到预期效果了,遂低头慢慢饮茶,唇边的一缕笑意,一闪即逝。 张氏早早收拾好自己,带着俩孩子,在东院等着丈夫回来。一别二年,当年丈夫离开的时候,还不知道有女儿,如今女儿已经能满地跑了。儿子聪明伶俐,这些日子不住地在问她,“娘亲,爹爹是什么样?” 是什么样? 说起京城的大公子,那是美玉无双,俊美无匹,张氏悄悄在心里说,还略胜太子一筹呢。 张氏正和儿子说着丈夫呢,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奶奶,大爷回府了,和老爷一起回来的,现在荣禧堂呢。府里见了大爷的人,都说大爷可吓人了。” 张氏忙问,“大爷怎么了?可有伤了哪儿没有?” 丫鬟晃头。 张氏忙拉住要往外跑的儿子,叫奶娘抱着女儿,急急忙忙往荣禧堂去。 从儿子被丈夫抱回来以后,婆婆就不那么待见自己了。虽婆媳俩嘴上都不说,彼此心里也都明白是咋回事儿。张氏也就早上去请个安,其它时间就窝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看书、弹弹琴,再哄着一儿一女打发时光。 贾政娶亲后,偶尔地二房的王氏,也会过来坐坐。妯娌俩说起诗词歌赋也能聊到一起去,弹琴对弈也很投机的。可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张氏只能一遍遍看着边关传回来的家书落泪。 如今听说丈夫已经回府了,张氏的心头如同燃着了一把火,她带着孩子急匆匆地往外走,还没到院门口,迎面一个魁梧的大汉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懿贞。” 呕哑难听的嗓音,却满怀情谊的一声,让张氏立即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松开儿子的小手,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黑红脸色的大汉,捂住欲脱口而出的惊呼,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这还是她那誉满京城的大公子吗?这得是吃了多少苦头啊!张氏的心立即就疼得揪到一起了。 她凝视着贾赦,嘴里呐呐道:“夫君,你回来了。” “回来了。你还好?” “好,好。”张氏推推紧紧拽住自己裙摆的儿子,“瑚儿,这是爹爹。还记得吗?” 贾瑚往张氏身后躲,眼前的人有种说不出的气势,他害怕。 张氏见叫不动儿子,从奶娘手里抱过女儿,递给丈夫。 “夫君,这是我们的女儿,您还没见过呢。” 平时总是爱笑的小丫头,到了贾赦怀里,和他一对眼儿,立即被吓得大哭起来。贾赦苦笑,把孩子递还给张氏,他知道是自己身上的杀气吓到孩子了。 张氏没想到女儿会大哭,且哭个不停,她惊慌失措甚是不好意思,一边抱着女儿拿帕子沾泪哄她不要哭,一边对贾赦说:“夫君,姐儿小,没见过您认生呢,过几天熟悉了就好了。” 贾赦看出张氏的窘迫和为难,故顺着她的话说:“嗯,嗯,过几天就好了。” 他也不勉强去拉缩在张氏裙摆后面,偷偷探头看他的贾瑚,带头往院子里走。奶娘接过渐渐止住哭声的大姑娘,张氏拉着儿子,跟在了贾赦的后面。 张氏打发丫鬟给贾赦备水,自己去给贾赦洗头发,贾瑚围着浴桶转圈。贾赦一看他,他就躲去张氏的身后。等贾赦洗好出来,贾瑚看贾赦已经是不那么陌生了。 贾赦带回来的十几个箱子,已经由跟着他的护卫送到东院里。 贾赦指着箱子对张氏说:“这些都是你的,你有空整理下。” “父母亲、还有二房那里呢?” “另外送过去了。” 张氏看儿子围着箱子好奇的不得了,就随意打开一个给他看。这箱子里恰巧装的是皮毛,一个色彩斑斓的虎皮,立即撞入贾瑚的眼睛。 贾赦看儿子的眼睛粘到虎皮上,就伸手掏出来抖开,对张氏说:“这虎皮鞣制过了,你让丫鬟缝个套子,以后天冷了当坐褥,暖和。” 张氏笑着应声:“好。”她就知道丈夫不论在哪里,都会惦记自己的。 贾瑚伸手摸摸,虎皮有些扎手,他缩手然后又去摸。摸了又摸,对贾赦问道:“爹爹,这是真的老虎皮吗?” 贾赦一看儿子好像不那么怕自己,肯和自己说话了,赶紧笑着回答:“是真的老虎皮,是爹爹亲手猎杀的老虎。” 张氏立即紧张起来,害怕得声音都发抖了,“夫君,你猎老虎?” 贾赦抬手想拍张氏的肩,但手掌停在了半空中了。他笑着说:“你莫紧张,你夫君的武艺高强着呢,区区老虎算什么。” 贾瑚现在看父亲的眼光都是崇拜了,他一下一下地摸着老虎皮,喜欢的不得了。 “瑚儿喜欢?” “嗯。”贾瑚点头如捣蒜一般。他喜欢听故事,知道老虎是百兽之王。他还听过外祖父讲打虎英雄的威风,如今父亲亲手猎杀了老虎,父亲是英雄啊! “爹爹,我长大了,也去打老虎。” “好。” 一张虎皮,使得父子二人亲密起来,张氏带人收拾东西,贾赦在一边给儿子讲边关的那些英雄的故事。这边才收拾了三个箱子,张氏回头一看儿子已经坐到丈夫怀里了。 张氏看着抱着儿子的丈夫,眼泪又悄悄地涌上来。恰好小丫头进来问是否摆饭,张氏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吩咐人把饭摆去里间。 第401章 废太子105 祭过太庙,圣人封赏过跟随御驾西征的功臣, 朝廷的诸事又回到圣人出征之前的状态。不同的是, 因之前的海船运过来的江南粮食, 让京畿的世家大族, 认识到朝廷可用海运替代漕运。 漕运不仅牵涉了太多人的利益,而且还是十余万的漕丁谋生之处,连带靠他们赡养的妻儿老小。 本该是西征大胜后祥和的朝堂, 顷刻间就掀起了几派的大乱斗。再不善言辞的朝臣, 也口沫横飞,引经据典地加入了进去。各说各的理。既得利益者不肯让步,没能在漕运争上一口食的, 拼命推崇海运替代漕运,以期分得几分利润。 圣人看着朝堂的争吵, 心里得意之余, 在养心殿里传授太子制衡之道。 “他们这些勋贵、文武,要是不扔快肥肉,让他们争起来, 这些人就要一致对付我们父子了。” 太子点头。 “父皇差不多该把跑外洋的风放出去了。也好给那些要变卖庄子的人, 留出足够的时间。” “不急, 再押后半个月, 才能逼得那些人贱价出售耕地。” “父皇, 围师必阙, 留多点余地才好。不然这些人死抱着土地不撒手, 明年的限制土地令, 终究也不好执行。” 太子费尽口舌,终于劝转了圣人。第二日大朝会上,圣人就宣布禁海令,朝廷将投入海船参与到外洋买卖,允许所有人参股。圣人这一下子把所有的朝臣都打击的懵了。不等众人回过味来,圣人又把户部用了二年的时间,查清的天下耕田数量后、预备实施的限制土地令,一起推了出去。 这限制个人拥有耕地最厉害的地方在于:超量拥有土地的个人,须在缴纳一成赋税的基础上,再缴纳四成的惩罚性赋税。连续抛荒两年或者五年中累计抛荒两年,朝廷将把土地无偿收回。 这意味着超量拥有土地的,把土地租给他人耕种后,基本是没有收成了。 早知道消息的朝臣,闭口不言。一成的赋税,收的也不算多。能立在朝堂的人,也都不差那一成,关键是超额的耕田,要缴纳四成的惩罚性赋税。 那些出身大户人家、拥有土地数量多的人,算算自己可持有的土地数量,再想想圣人这限地令的目的。偷眼看看在御座上虎视眈眈巡视众臣、等着有人出声反对的圣人,不约而同地把第一个开口反对的机会让给了别人。 圣人等了一会儿,没人出声反对。便点着六部九卿的这几位重臣,问他们的意见。 问什么,这限地令就是他们筹谋了二年,才制定出来的! 有那想提出不同意见的朝臣,见六部九卿长官的态度,在心里哀叹一声,知道任何反对都是做无用功的。 站在朝堂的臣子们都明白——圣人挟西征之余威,削士绅特权,降百姓赋税,这是为了徒家百世江山的大计。这时候跳出来和圣人做对,怕是当场被撸官去职都是轻的。要是交与都察院审察,谁也不是百分百清白的,很可能最后不入狱,也保不住官职和功名了。 退朝之后,太子殷勤地给圣人端茶、捶肩,大赞圣人此举在史册的记载,将胜过尧舜。 圣人万分得意。 “成贤,‘文官不贪财、武将不畏死,天下可大定。’说的是一点儿也不错的。现在的六部九卿都是明白人、勋贵和宗亲也没糊涂的,不然此事做不成的。” “父皇,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您是明君,且是有武力、有威望的明君。世道恶则恶人多。既往那些未世帝王,难道就都是糊涂人吗?儿臣看未必呢。不过他们论‘文’——没能力辖制了文武百官不贪财;论‘武’——不能率领武将悍不畏死,抵抗不了外来的危险,最后丢了江山。而今父皇这万古明君的举措,与开辟了江山的太/祖不遑多让。能够安稳了百姓,才能有百世基业的传承啊。” 太子这番话说的发自肺腑,什么是明君,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吃饱穿暖的就是明君。 圣人飘飘然的同时,不忘叮咛太子。 “江南的土地,多由世家大族拥有。若是下层的州府县令等,不能认真执行限地令,就是朝廷的笑话了。” 经好,架不住和尚歪着念。 “明年正月,派都察院和御史台带人去各地巡查。必要使得百姓都知晓赋税的变化,胆敢在限地令上做手脚的,杀一儆百。” “是。” 圣人说的杀气腾腾,太子应的斩钉截铁。在一边听着的内侍,都下意识地觉得脊背发凉。 没几天,京畿开始有大片的耕地、田庄出售。买家却基本没有。想买田的百姓,没那个银两。有那个银子的人家,还要算计自家的土地数量是不是超标了。原本十两银子一亩的上等田,迅速降为八两银子了。当降到六两银子的时候,内务府出面,有多少收多少。 资金来源,圣人在西征之后,把两淮的盐商差不多都一网打尽了。 罪名是贩卖私盐。 按着盐引卖盐,哪家盐商的身家,与所得的盐引数量都对不上。在官盐里夹杂了私盐去卖,才能牟取暴利,是盐商行业里的惯例。 如今所有的盐商,就栽倒在这惯例上了。 跟着两淮盐商一起入狱的,还有在两淮盐政衙门的大大小小的官员。罪名是现成的:受贿。 ——抄家、流放、砍头,国库充盈了,教司坊进了新面孔,又一批土地回到了朝廷手里。 吏部选派了官员填补两淮盐政的时候,刑部杨尚书尊太子,令命王侍郎带着这些即将赴任的官员,去刑部大牢走了一圈,让他们深刻认识原两淮盐政官员的下场。 圣人听说了太子给赴任官员的下马威之后,对着贾代善拍手大笑。 “老贾,朕原来担心太子不识人心的险恶、贪官污吏的狡诈,被那些装廉洁的官员哄骗。你不知道,太子以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拘了这些官员,朕是多么开心。太子这样做,倒推官员是否有受贿,竟然比既往御史台弹劾、三司审察来的更是简单明了。如此若能使吏治清明,最后将使天下太平安稳。” 贾代善心说也就圣人您还认为太子还是个乖孩子吧。太子这三、四年坑了多少官员了。他的心里话,也只能和亲家张太傅对对眼神交流一番,和任何人是都不能说一个字的。如今贾代善对圣人的说法是:“圣人,天下人做天下事,万人万法。有聪明人,一击中的,说的就是太子这样的啊。” 张太傅本想尽早致仕的,算算自己的三个儿子,长子是五品的御史,次子只是举人的功名,幼子尚未进学,自家的土地立即就要抛出去十之七八的。叹息一声,唯有继续干下去,希望长子在仕途上能晋升的顺利,次子在明年的春闱能够金榜题名。 从太子以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拘禁了两淮盐政的官员,最后刑部以受贿罪判了这些官员后,都察院就忙了起来。 ——不停地有官员被举报消费超过了收入。 都察院、刑部、大理寺配合,在年前年后,又有一大批的官员落马。以至于朝堂上的站立的位置,都宽敞起来。 落马的人多了,空下来的位置就多了起来。 张太傅的第一个愿望得到实现——他的长子张瓒,去了刑部做侍郎,跨过了四品,直接成为三品高官。 “父皇,您为何要撰拔张瓒去刑部呢?”太子对这样的大批官员的任命、调动,每天是跟在圣人身边不耻下问,不,是不懂就要问个明白。 圣人换个胳膊抱爱孙,对太子说:“第一是张瓒这人有这个才能,性格也适合刑部、或是都察院、御史台。第二则是酬谢太傅了。张英做事认真,不杂私心,这样的臣子,若是其子不争气,朕也就赏赐他一个恩荫的虚职,全了君臣之义。如今张瓒有才能,朕拔擢其子,即可留一段君臣佳话,让其后顾无忧,也能给你预备个得用的人才。” 徒亘认真地听着父祖的对话,看太子点头,不时地他也跟着父亲点头。 “父皇,这父子俱是朝堂高官,是不是……” 圣人明白太子未说出口的担心,他失笑,笑太子过于小心了。 “父一辈是六部九卿之一的,贾代善父子也是这般。老太傅快七十岁了,致仕也就是这二三年之内的事情。他致仕以后,张家也就是一个三品的侍郎府。倒是贾赦,你想他接掌京营吗?” “父皇,荣国公与您年龄相仿,贾赦就是接京营,也得是二十年之后的事情呢。” 圣人点头。 “不过,该让贾赦先去京营历练。王家的儿子没什么不好,就是王家企图心太盛,过于野心勃勃了。” 太子知道这王家的儿子指的是王子腾。他笑笑,因圣人的妃嫔夹杂在里面,他不评说王家的事情最好。 “父皇,太傅致仕可要赐予他一个民爵?” “看吧,若是这二三年都顺当,等他致仕的时候,赏赐他一个民爵,也是可行的。” 第402章 废太子106 当太子的第四子、圣人的第四个皇孙徒旦,会满地跑的时候, 远航回来的船队, 给望眼欲穿的圣人和太子,带回来丰厚的回报。参与了首次远航的勋贵、宗亲、朝臣, 各个都赚的盆满钵满,追着圣人问下次出船的日子。 太子拉着圣人说:“卖船。” 能远洋航行的船, 只有皇室占了一半股份的几个船厂能造。可一艘船也太贵了, 于是太子让船厂推出租船业务,配套地推出船舶保险业务。 京畿的水力纺织很快超过了江南,品种简单、质量一般的棉布,比细腻的松江细棉布、比丝绸有更广阔的市场受众。经历了二年的十抽一的税赋,百姓家家户户都有了点儿余钱,这些棉布来不及外销,就被京畿和北方的百姓抢购的差不多了。日子富裕了,大景的百姓都想在过年的时候,家里人人都能穿一套新衣服。 朝廷对商税也是采取十税一的措施, 不等年终,张太傅就笑眯眯地和圣人报户部的存银数,一反他既往的、想从户部要一两银子、就是杀了他也没有的模样。 圣人是非常高兴的,所有拥有耕地的人都纳税了,税额总数远远超过单单由自耕农一个群体纳税的数量。更好的事情是,基本没什么人敢拖延缴纳、或是逃税。对这一条, 在农田也实施十税一之前, 圣人和太傅都曾担心收不到足额的赋税。为此, 太子曾跟圣人、还有太傅,好好地辩驳过,试问太傅会为一成赋税,冒着被削职为民、掳夺功名的风险吗? 自然不会的。 有功名的、做官的人家都不会逃税,代价太大。没功名的不敢、也没能耐逃税。在圣人去年的杀一儆百之后,各地的知州、知府、县令,也不敢冒着被都察院、御史台抓住的风险,帮着所辖地区的大户隐瞒保有的耕田数目。 去年收税的时候,还有一些人扯皮,今年就全都按时、足额地缴交了。 朝廷富裕了,圣人想修园子。 太子赞:好主意,修个天下第一园! 张太傅皱眉,他担心圣人开了奢侈的头就收不住了。 太子拉着张太傅说:“天下的银子都集聚在皇室和户部了,那银子就是死物,和泥土没什么不同。现在把银子用起来,花钱雇佣闲散的劳力先修路、再修园子,管吃、管住、付现银做工钱,百姓手里有钱自然会买布、买肉,这么循环起来,圣人修园子的提议,现在是最合适的了。” 私下里,太子对太傅说:“先把园子要占的地方规划好,把通往园子的路修好,沿途的地,圣人园子周边的地,都可以拿来拍卖给私人建房子、建园子。要是卖好了,那钱修园子还会有余呢。” 至于怎么能卖出好价钱,太子让内务府召集京城的大商家掌柜去咨询,把圣人要修园子的风放出去,不信园子周边的地要拍卖,传不遍大江南北。而修园子不按户征用劳力,采取自愿的原则,包吃包住每天结算现银的雇佣法子,也很快在京畿散布开来。市井里打听圣人将在哪里修园子的、想参与修建园子的百姓,也比比皆是。 远洋的船队,还给圣人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从广州向南航行约莫五、六天左右,确实有一年四季都可以耕种的土地,而那一片土地只有土著,还没有那个国家。而从那一片向西的暹罗,如安南一般,也盛产稻谷。 圣人召集内阁讨论了几天后,决定出兵,占有那些四季都能耕种的地方。然后沿着海岸线,把茶叶、丝绸、棉布、瓷器等拿去有国家的地方换稻谷。 养心殿里地球仪,原是西方过来的传道士敬献给圣人的。太子让工部的能工巧匠,等比例放大,做了许多个,分赠给各部各司翰林院和国子监等。然后在卖文房四宝的店铺,一下子铺了大量的地球仪。买的笔墨纸砚多赠送一个,单卖也不贵,重要的是店铺的伙计,必须向客人介绍大景在哪里,四季能耕种盛产稻谷的地方在哪里。 就连京畿稍大一点儿的学堂,都得了这种赠送的地球仪,当然先生就有了向学生教授这些内容的义务。 所有的人都信心满满,盼望着圣人能指挥军队开疆辟土、占领这四季能耕种的无主之地。 这一年的秋闱,各地都增加了格物和数术的内容,包括地球仪上的四季耕种之地,也作为一小题,加在各地的秋闱试卷里。有了前次春闱的教训,这次格物和数术方面能答出来的人就多起来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对地球仪、对四季耕种丝毫不知,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闭门只读圣贤书的人,出了秋闱考场,见稍大一点儿的文房四宝的店铺,都有售卖地球仪,且小二还会免费讲解,拍腿懊悔的不知道有多少。 贾政在这一年过了童生试,在最后的府试那道关隘折翼。在府里憋了几日后,被上门来看外孙的岳母叫过去,说王翰林等他过去读书呢。 羞得贾政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倒是贾赦恰好在府里,得知贾政的岳母携带他小舅子,来敦促他去岳家读书。看在他这一年多,不在处处装样子、和自己闹别扭的份上,认真劝了他几句。 “老二,秀才三试,你已经过去两关,明年再考就是了。与其在家里懊丧,真不如让你岳父好好指点指点。明年你肯定就能通过了。” 贾政看贾赦说的诚恳认真,没有丝毫瞧不起他感觉,嘟囔几句他小舅子今年秋闱都过了的话。 这话立即把贾赦的性子激惹了,他立着眼睛吼贾政,“你躲在府里,人家过了的秋闱,还能变成没过吗?好话劝你不肯去,来人,把他给我捆了送过去。” 吓得贾政赶紧讨饶,也不等明天了,立即就骑马飞快去了他岳父府上。 王夫人回府和丈夫说起贾赦,犹心有余悸。 “夫君,那荣国公世子吼起来,真的吓煞人也。把女婿吓得立即就过来了。” 王翰林笑,“他是荣国公世子不是白封的,那是圣人为了他去西北好掌军。至于他的三品将军,那是实打实的战功。别说咱们女婿这样的人怕他,就是兵部的好些人,都怕他这样战场上拼出来的将军呢。” 王夫人就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夫君,您说张太傅的闺女,妾身见过几次,养的比咱们家的闺女还娇气,不怕他吗?” 王翰林立即瞪眼,“说的什么话。” 把个自知说话过了的王夫人,窘得几天没搭理他。 张氏怕不怕贾赦,太子不知道。但他知道皇太孙是不怕贾赦的。徒亘这孩子生来就是个大胆的,什么热闹都爱看,还不怯场。大起来之后也挺懂规矩的。虽然刚刚启蒙,圣人除了上朝,睡觉,别的时候都把皇太孙带在身边。 太子批折子,圣人就在一边给太孙将故事。遇到圣人、太子与六部九卿讨论事情,圣人见他不哭闹,肯安安静静地不打扰阁臣议事,也就还把他带在身边。 阁臣们见圣人对皇太孙这般,慢慢就依着圣人的想法,把祖孙这样的相处散布出去了。那些心里还有想法的人,就知道如今再想对付太子,已经不是容易的事情了。 想想之前那些对付太子的人,从太皇太后的娘家程家算起,二房三房都在长房做官奴;圣人的母舅陈家二房也是这般;惠妃谋算了几年,拖累了镇北侯被掳了九死一生挣来的爵位,赵家全族流放。二皇子也被贬为庶人。 如今要说太子有什么不好的,还真挑不出来。圣人西征一年多,太子处理政事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就是如今,大部分的政事也都是太子在处置了。圣人如今这般大权在握、还不用自己辛苦的状态,竟是比太上皇更惬意、更逍遥自在的。 圣人在养心殿的暖阁,给爱孙留了一个午睡的位置。 等太孙去睡觉以后,圣人满是缅怀地对太子说:“你小时候也是这般,朕处理政事,你就乖乖的坐在朕的怀里也不吵闹。再大一些,也是这样听着朕与内阁议事长大的。” 太子态度真诚,“父皇,您是又当爹又当娘啊。儿臣有今日这般能为,俱是父皇倾注心血而成。” 圣人唏嘘,“朕以为你会是守成之君,只想着在还能动的时候,把大景四境肃清。而今看你在政事上的作为,向南的开疆辟土,史书给予朕的功劳,倒是一半是你的。” “父皇,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父子联手,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若不是父皇心胸宽广,信任儿臣,徒家天下,也没有如今的局面。” 圣人看着太子面前那还是厚厚的奏折,叹口气说道:“若说朕是没有丝毫私心的明君,朕自己也会惭愧的。你如今这般,倒让朕惭愧。” 太子不语,坦诚的目光看着圣人。圣人在太子纯粹清澈的眸光里,没看到一丝的警觉、不满、防备。 “你能与孔家割裂开来,朕才真正地放了心。” “父皇,儿臣后来才明白,应该把外戚放在什么位置。儿臣不懂事的时候,让父皇忧心了。” 圣人笑笑,拍拍太子的肩膀,“如今懂得了,恰恰是时候啊。” 太孙午睡、太子批折子,圣人打谱。 养心殿内非常安静,只有太子翻动折子的轻微声响。室外的雪花,也是轻轻飘落,又到一年末了。 第403章 废太子107 冬天对上了年纪的人,是非常难挨的季节。不少老年人, 就没能看到春天的再次来临。比如慈宁宫的太后、还有依附太后居住的端顺太妃。 最伤心的是福亲王了, 他再没想到母妃—— 端顺太妃在太后丧礼上的着凉, 然后演变成高热, 再后病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福亲王看着太医用药抢救,到底是没能挽救得了。 丧事过后,圣人按太后的吩咐, 把太后多年积存的体己, 赐给福亲王几样,又给已经尚了郑家子的大公主一些,宫里这些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们, 和太子夫妻一样,每人也都得了几件, 徒亘和程家大房平分了太后余下的体己。 端顺太妃把自己的体己, 也留了一点给徒亘,余下的都给了福亲王。福亲王抱着亲娘留的东西,又是好一顿的大哭。 宫里连着要办两场丧事, 太子妃顾不得怀孕前三个月不得往外说的习俗, 在太妃过世的第二天就爆出有孕的消息。圣人忙让太子妃交了宫事, 回东宫静养免得被冲撞了。让内务府和礼部接受, 全权治理太后和太妃的丧事。 这个年, 宫里就少了很多的年味。 转过年出了正月, 圣人要的园子, 可以随着天气变暖继续施工, 在雏形上精雕细琢了。可这时候圣人却放下对园子的急迫,反而把原来依附太后居住的、大行皇帝遗留的几个低位的太贵人等,移去寿安宫。 他要把慈宁宫全面翻新了。 太子对圣人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做法,只捡着在床上的时候,和太子妃嘀咕了几句。然后让内务府出图纸,出预算,连带慈宁宫的花园,做了一个总体的修缮计划。想想,他又把慈宁宫附近的建福宫、英华殿、寿康宫、寿安宫一并都加到修缮里了。 拿着这份修缮计划,太子去找圣人说话。 “父皇,慈宁宫这一片也有很久没做修缮了,不如将太贵人们先移去储秀宫,把这一片的宫室都好好修整一番。” “这一片都翻修了可得要很长时间的。”圣人眼神晦暗,难辨真实情绪。 “父皇,这些宫室是要传给子孙。千年宅子换百主,一番修整一番新。既然要修缮,就不如趁着没什么人在那儿住,好好地彻底整治,反正也不急着要用的。” “那几位太贵人,也不好一直住在储秀宫。”圣人的语气也说不上是反对这计划。 “父皇,今年不选秀,储秀宫空着,就让她们先住着。要不就从建福宫开始修缮,建福宫修好了,把她们就移出来,也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 圣人让太子把修缮计划留下,召了内务府的管事过来,自己吩咐他们该怎么做。太子见圣人把这事儿接过去了,就撒手不再过问,由着内务府按圣人的意思折腾。 这几年圣人私库满满的,银子还是要花出去的才好。 二月的春闱会试,名义上是圣人主持的,可实际上圣人大撒手了,全交给太子去办。连点主考官这事儿,圣人也在养心殿,先私下里征求了太子的看法,然后才在大朝会上宣布。听着圣人宣布的主考官人选,太子心里有小人在举牌子—— 孤是没有戴十二旒冕冠的隐性皇帝。 嘁!说的好听吧。 是顶着太子的名,干着皇帝的活,是否能转正还两说的临时工。没想到在殿试前,贾代善来找圣人。 “圣人,文定侯的独子,今年回京参加春闱了。” “是吗?他考得如何啊?”圣人对贡士的事儿,一点儿都没关注,他把心神和精力都放在教导太孙、修缮慈宁宫了。 “贡试在前五十名呢。”贾代善的语气里,憋不住地带出了一点儿的小得意,又带着一点儿小小的期翼。 “唔,不错啊。老贾,你有什么事儿,对朕直说吧。” “唉,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圣人的眼睛啊。”贾代善假装叹气,却就着圣人的话,继续说下去。 “是老臣的小女,今年也大了。老臣想着文定侯过世的早,五服内也没有什么人了,他家里是没个兄弟能帮衬的。老臣就是念着和文定侯一起长大的情分,想请圣人给这俩孩子赐婚。” 贾代善说的非常诚恳。 提起文定侯这事儿,圣人不仅是有些唏嘘,他甚至是回想起几十年前了…… “老贾啊,你这想法甚好。你先与文定侯的夫人招呼一声,然后殿试后,朕就赐婚。” 贾代善满意地离去了。 待养心殿只剩了祖、父、子三人了,太孙从一边的小桌椅那儿跑过来。 先像模像样地朝圣人掬手,然后稚声稚气地开口问道:“皇祖父,文定侯是哪一个?什么是赐婚?” 太子仍是埋头在御案的横头,与日日批日日有、永远批不完的奏折奋战,好像没听到儿子和父亲之间的对话。 太孙现在是问十万个为什么的年龄,好在他问圣人的问题,都是选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圣人从最开始的喜欢给他讲解,到现在也有些怕了孙子的提问了。 “文定侯啊是开国的时候,辅助太/祖定了天下的人。那是运筹帷幄之中,决定千里之外的军师、大能人啊。” 太子的耳朵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哼!圣人不长记性啊。好好地提什么“运筹帷幄”啊。就等着太孙一个名词接一个问过去吧。但愿圣人今儿下午能不说哑了嗓子,能把运筹给小人儿讲明白了,不歪去十万八千里的。 果然如太子所料,等到晚膳的时候,太子把所有的奏折都批改完了,圣人的“运筹”已经延伸到韩信和项羽的垓下决战了。 太子把所有批完的奏折,在御案上分门别类地摆好,留给圣人晚饭后再检查检查。他看圣人的嗓子已经讲的半哑了,仍还兴致勃勃,就上前劝道。 “父皇,先歇歇,吃了饭再讲吧。” “讲完这段的。”今天圣人还不错,给了太子一个回话。 “韩信让人在夜色里唱楚国家乡的歌谣,西楚霸王的士兵无心恋战,纷纷趁夜逃走了。” “为什么唱楚国家乡的歌谣,士兵就逃走了呢?” “士兵以为他们的家乡都被韩信占领了。” “皇祖父,楚国的家乡歌谣是怎样的?” “楚国的民谣常带有‘兮’字,如楚霸王项羽最后唱的‘力拔山兮气盖世’,是一种方言特征。当然《诗经》里面也有几十首诗词带‘兮’字,如《简兮》的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还有《绿衣》中的‘兮’字,邶风中的‘兮’用的最多。” 太子抢在圣人继续延伸下去前说道:“父皇,吃了饭再讲,他一下子记不得这许多的。” 祖孙三人一桌同食,太子看着祖孙俩,你夹给我,我夹给你,当作没看见。什么礼仪,什么食不言,在圣人的隔辈亲跟前,统统消失不见了。 吃了饭,太子带太孙回东宫,圣人有他自己的夜生活。 太子拉着儿子,配合儿子的小断腿,慢悠悠往东宫走。 “父王,谁是文定侯?赐婚是什么?”太孙高高兴兴听了一下午的故事,才想起来还不知道文定侯和赐婚呢。 “文定侯和荣国公一样,是你皇祖父的伴读。赐婚就是你皇祖父下一道旨意给文定侯的儿子和荣国公的女儿,说你们两家订亲。” “什么是订亲?” 太子开始有些抓狂,十万个为什么现在问到自己这儿来了。如果不立即打住,小人儿能问到睡觉。对着奏章奋斗了一下午,他现在不想再做名词解释了。其实他最怕的是一个名词解释,引出更多的问题来。 于是敷衍太孙道:“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儿子明儿问皇祖父。”在太孙的心里,皇祖父是无所不能的。父王和母妃最爱说“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或许他们也不知道吧…… 殿试的时候,圣人在贡士里转了一圈,最后要点林海做探花。这让人怎么说呢?论文彩,林海是能在前十;要是加上在贡试上的格物、数术成绩,林海这探花就太勉强了。 好在内阁诸人在圣人点探花的时候,听贾代善嘀咕了一句“文定侯有此子,也是有人承继衣钵,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得了,大家都明白了,贾代善你这是告诉大家,那林海是文定侯的儿子,背景是老爹与圣人有旧,与你有旧,同是圣人的伴读。 那探花就探花吧! 礼部陈侍郎是这届的主考官,他不出头,别人才不想为个探花,去顶撞圣人呢。更重要的是,在场的众人都悄悄地知道了、这可能是圣人最后一次主持春闱。圣人已经在前一日和六部九卿吐露要禅位,礼部齐尚书正带着人开始准备禅位大典的礼仪呢。 点过前三甲了,剩下的贡士由太子、春闱的主考官,还有内阁阁臣去排名次。圣人在众人加班评卷的时候,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旨意,让梁九打发人去林府、还有荣国府颁布了。 第二天内阁阁臣知晓此事,看贾代善的眼光都泛绿了。 荣国公,你还能不能更无耻一点儿? 张太傅在春闱前,曾上书要致仕,圣人挽留他。把他叫去养心殿,君臣二人闭门说了好久的话。张太傅从养心殿出来,虽闭口不提致仕之事了,但把户部的工作,慢慢压到陈侍郎的肩上。 内阁的事情,也慢慢压到次辅、吏部郝尚书那里了。 阁臣们知道,张太傅的致仕会拖延一段时间,他在为致仕做政事的交接呢。 第404章 废太子108 太后出殡的那天夜里,圣人做了一夜噩梦。乃至他醒来的时候, 冷汗浸湿了里衣, 梦中的一切,都栩栩如生、也还历历在目。 圣人梦见—— 太子大婚的第二日, 俩人一前一后地来拜见自己,他还以为太子是不好意思。可是跟着, 太子与太子妃只共寝了三日, 就与太子妃分屋而居了。 圣人着急,不能问太子妃,也不好问太子,把服侍太子的人都叫过来,也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急得圣人出火牙,痛了好几天不敢吃饭。稍好一点儿,太子在东宫的书房里,闹出宠幸小内侍,然后又把人打死的事儿来。 …… 一连多少天, 宫里都是阴云密布,朝臣也都是战战兢兢,不敢去触圣人的霉头。 太子看起来和大婚以前没什么明显的区别,仍旧是昂着头,傲娇地面对所有人。他唯一的能说得来的人,也就只有他的伴读、一起长大的、荣国公的长子, 贾赦贾恩侯了。 贾赦是太子从小的伴读。俩人都是天之骄子, 小时候也没少吵架、打架, 吵吵闹闹了小半年,圣人看哪个都不是能让份的,就要给太子换伴读,太子还舍不得。慢慢地俩人吵的就少了,能好好地在一起读书、习武。 在读书上,太子略强与贾家的小子一点点儿;在习武上,贾家的小子大概是祖传的天分吧,强了太子不止一筹。 为此太子在习武上没少下功夫,直到十二岁以后明白为君之道,在于驽臣而不是在事事要比臣子强,才放松了和贾家小子的明争暗斗。 太子出宫讲学,圣人陪坐在一边听着,等太子讲完了,圣人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是完全不用在上书房里浪费光阴了。 于是圣人把太子带在身边观政,每天亲自给太子讲授朝政、乃至自己的每个朝臣,从六部九卿的阁臣,讲到新科翰林院的进士等。 太子人聪明,学得快记得扎实,对朝政也常常有自己的看法和坚持。有时候和圣人争论起来,能把圣人气得恨不能喊一句“拉出去砍了”。不过更多的时候,圣人还是认为太子的想法是很好的。只不过是太子年轻,尚未了解到不是想法好,就能够去做、也不是能够实施得了的。 太子大婚了,就由观政改为听政。圣人苦心孤诣地加快教导太子处理朝政。在太子能够监理朝政以后,圣人筹备了十来年的西征,就已准备充分,圣人要御驾亲征。 出发的前一夜,太子在圣人的养心殿,磨到入夜还不肯回东宫。圣人明白太子是舍不得自己,又哄又劝才把红了眼圈的太子,劝回去睡觉。 没想到第二天送大军出征,太子居然起得迟了。 圣人忍着心里的不快,仔细叮嘱了太子,把太子托付给张太傅和荣国公,才恋恋不舍地、带着大军离开京城。 三年的时间,圣人在西北征杀,太子在后方监政。每日里加急信件往来不断,从太子批示的奏折里,圣人看到太子越来越成熟,他甚至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回不去了,太子也能做好下一任的帝王了。 最后,圣人的西征取得了完美的胜利。 待圣人班师回朝,犒赏、分封了西征的有功之臣,然后问起朝中的政事,他发现自己有点儿插不进手了。虽然太子仍是尊敬自己做父皇的,在群臣面前仍旧是那个恭恭敬敬的太子,圣人明显感到父子之间好像有了什么。 后宫也不是一片安宁。 圣人西征前,解了惠妃的禁足。惠妃是和元皇一起入宫的,育有二子一女。其兄长镇北侯戍边小十年了,西征的时候将是大军的先锋。三年西征,镇北侯立下了汗马功劳,临终前只恳求圣人看在给皇子和公主的面子上,恢复其胞妹的淑妃位分。 圣人应了镇北侯的遗言。在返朝后,就立即将惠妃复位为淑妃。 甄贵人在七皇子之后,又生育了一个小公主,从而晋升为甄嫔。圣人西征回来,立即晋升甄嫔为甄妃,把甄妃移到永寿宫。 没多久圣人就发现淑贵德贤四妃,合着伙地排斥甄妃。 这令圣人很恼火。 太子也是不省心,三年未曾添一个嫡孙,且与太子妃仍旧如同陌路。真让圣人怀疑自己的眼光,是不是没给儿子选对媳妇。可二皇子在三年的时间里,添了俩嫡孙。 唉! 在东宫再一次爆出太子打死小内侍之后,圣人把太子找到养心殿,苦口婆心地和儿子谈话。讲自己和元后的情深意笃,讲自己为生嫡子,将后宫的其他人做摆设。和太子讲了自己对嫡孙的期盼后,问太子是不是石氏有哪里不好,要是太子实在不喜欢石氏,就废黜石氏,另换太子妃好了…… 还好,还好,太子把自己这个父皇放在了心里。没过半年,石氏就传出了喜讯。 朝上孔家的势力空前高涨起来,圣人有时看着那么多姓孔的,莫名地觉得恐惧。什么时候开始,外戚可以占据了徒家朝廷这么重的份量了?难道太子不知道用外戚是把双刃剑?没等圣人把孔家的事情清理明白,太子和老好人福亲王对上了。 对上的原因是为了宁亲王。 也不能说太子是错的,但太子为什么看不到,福亲王维护宁亲王的背后,是为了维护他自己的那几个庶子的、将来的利益呢? 圣人看着和福亲王针尖对麦芒的样子,开始失望。对自己的伯王这样,以后对自己的兄弟呢? 太子与福亲王的争执没多久,就发生了在东宫门前鞭笞二皇子的事件。 淑妃揽着一儿一女,哭得如同泪人一般,跪着哀求:“圣人,二皇子再犯了什么错,冒犯了太子殿下的威仪,也是太子的兄弟啊。圣人您对福亲王、宁亲王,还友爱甚重呢。” 圣人问太子为什么要鞭笞二皇子,太子梗着脖子不肯回答。 圣人深感失望。 自己那么好的儿子、亲力亲为地教导了二十余年,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 后来接二连三地爆出太子鞭笞内侍致死。 圣人不能容忍太子继续这样胡作非为下去,不恤怀孕的嫡妻,与内侍鬼混,鞭笞内侍致死数人。再查下去,东宫居然豢养娈童。宓九更报上来孔家卖官鬻爵,收受盐商贿赂,为太子拉拢百官,东宫属臣自成系统,居然密谋怂恿太子取代自己。 圣人大怒之下,先是圈禁了太子,将太子东宫的属臣抓的抓、流放的流放,却始终问不出太子谋反的证据来。 张太傅用自戕承揽了没教导好太子的罪责,这消息被圈禁的太子知道,太子也自戕了。 太子葬礼期间,太子妃初生的幼女夭折,太子妃投缳自尽。 没多久,贾代善也去了。 圣人的心抽抽地疼。 然后隔年江南发大水,江南世家囤积居奇,宁可粮食腐烂,也不肯拿出来救济灾民。 一件件的事情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政局不稳,逐渐长大的皇子,开始为太子的位置争斗起来。越都越激烈,彼此构陷,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宫妃也掺和到这争斗里。 二十年的时间,自己的七个皇子,死了三个,还有三个结成了死仇。 水灾后瘟疫,南方旱灾、京畿雪灾,朝廷入不敷出……几个皇子争夺的越来越像明火执仗的强盗,盐政里人人都伸进去一只手。 再三斟酌,只能禅位给四皇子,不然那仨结仇的儿子,哪个登基都容不得另两个兄弟活。 禅位了。圣人将慈宁宫略略修缮就搬了过去。 最后这十年过的是那么地压抑,圣人常恨自己没能早死二十年。他瘫在床上,看着与自己没有什么父子情谊的四皇子,连在自己面前维持个虚假的孝顺,都不肯做到。他心里满是悔恨,如果自己早死,或是禅位与太子,自己是不是就不用活到这么憋屈的境地? 圣人在自鸣钟的噹噹的报时声中醒来,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而不是在慈恩宫里,瘫在龙床上待死。 禅位与太子?圣人脑子反复盘旋这这句话——直到他看到嫡孙徒亘,他才意识到太子和太子妃不像梦里那样如同陌生人,而是夫妻恩爱情谊深笃,连生俩嫡子后,又怀上了第三个。 一连很多天,圣人都在反复想这个梦,最后他找出现实与梦境的不同处,那就是太子踢爆自己宠幸东宫“内侍”之私隐…… 后面的发展,与梦里完全不同了。 看太子能力卓越,待人仁爱,几年的时间就积蓄了足够的粮食,足以应对未来几年可能出现的旱涝雪灾。 若自己真的还能活二十余年,太子这样的能力,事事还要再来问自己,毫无必要。 那么禅位与太子了,余下的时间,好好教导太孙,让太孙更胜太子…… 第405章 铁血帝王1 圣人就这么禅位啦? 天上掉了一个大馅饼,啪唧砸到太子的脑门上。太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绷住自己, 等阁臣都离开以后, 他撩衣跪倒在圣人面前。 “父皇,您刚刚过了五十寿诞, 正值龙精虎猛之年,可是儿臣哪里做的不妥当?” 徒亘看父亲跪了, 语含悲戚, 立即跑过去,抱着圣人的双膝跪下。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清澈的目光凝视着他的皇祖父。 “明允,你快起来。你看你,你吓到朕的爱孙了。”圣人双臂使力,把抱着自己双膝的孙子拉起来,嗔怪太子。 “父皇,您为什么要禅位呢?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圣人的眼里风起云涌,内心百感交集, 也就是自己这傻儿子呦,换了历朝历代的哪一个太子,得了这样的机会,不美的要蹦起来了?! 圣人一手拉着爱孙,一手拽儿子起来。 “明允,你去把那地球仪搬过来。” 圣人这样吩咐, 太子就着圣人的手爬起来, 把地球仪放到了御案上。 圣人抚摸着地球仪慢慢地转动了几圈, 看着有些迷惑不解的太子,他缓缓地说道:“明允,父皇老了。” 太子刚想说话,圣人抬手止住。 “明允,朕说的不是年龄、不是身体,而是说心。朕登基已经四十多载,西征前想的就是将鞑靼的势头掐灭,使他十年内不敢犯边。用这十年的时间,换得你能够掌控得了这天下。朕的心里求的就是一个平稳的过渡。太后出殡的那晚,朕做了一个怪梦,思来想去的,朕觉得现在禅位最好了。” “皇祖父,您做了什么梦啊?”拉着圣人手的太孙,仰脸问道。 “呵呵,一个不太好的梦。”圣人弯腰抱起爱孙,在他稚嫩的小脸亲了一口。“看到朕的小乳猪,朕才从梦里醒过来。” 徒亘大了,不喜欢父王母妃叫他小乳猪了。而今只有圣人拥有称呼他小乳猪的权利。 他回亲了圣人一口,扭着要下来。 “皇祖父,孙儿大了,不能再抱了。” 徒亘扭着身子,在圣人耳边悄悄地说。 “哈哈哈,”圣人朗声长笑,拍拍爱孙的屁股。 “小乳猪啊,等你再大一些儿,皇祖父抱不动你了,就不抱啦。那时候,没准皇祖父会老得瘫到床上,走不了路了呢。” 太子含笑站在一边,看着祖孙俩亲昵,看着小乳猪在圣人脸上,啪唧又亲了一口。 “皇祖父,等我向父王那么高,我可以抱您的。” “好,好,皇祖父等着你了。” 圣人想起四皇子的那几个儿子,心里突然觉得冷得发慌。自己何苦生这么多呢,哪一个论品性、论才干,都不能与太子、太孙父子媲美啊。 圣人一手抱着爱孙,一手轻转地球仪,继续对太子说道:“明允,朕是想趁着自己没糊涂,趁着自己的私心还没有占据了一个帝王的胸怀,早早给自己的帝王生涯,留下完美的终结篇。自古帝王甚少有长寿者,朕要抱着自己可以长生不老、可以永远霸住这帝王的念头,百年后的史册上,不过是再添一个痴心妄想的昏君罢了。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朕这时候禅位,凭文治武功,在史册上所留的那一笔,是可以比肩尧舜的。这不好吗?” “是好,可是儿臣怕自己还担负不起这天下的万民、祖宗的基业啊。”太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惶恐不安。 圣人停止转动地球仪。他伸手拍拍比自己高了半头的、肩膀日渐壮硕的儿子,指着桌上的奏折说: “明允,朕西征的时候,你把朝政都处理得好好的。朕是禅位了,又不是驾崩。难道在你遇到难题的时候,父皇会袖手旁观吗?!这些朝政,你都能处理的很好了,朕不想再看一遍浪费精力了,朕以后要把这功夫挪到去教导太孙的。” 太子呐呐口不能言,他勉勉强强地说:“父皇,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儿臣的心里才有依靠,行事才不会乱了规矩、失去分寸的。” 他的眼里是钦佩、崇拜、敬仰,但这样的眼神里又突然混了泪水,瞬间涌满他红了的眼睛。在他的心底里,泛起了他不能控制的酸楚,他知道这是原身留下的情绪,这情绪攥得他的心生疼,有原身的不甘、还有原身的惭愧…… 好一会儿,原身的情绪慢慢退潮了,太子的表情也恢复了正常。他轻咳一声,整理一下自己的声音。 “父皇,儿臣以后也将效法与您。” “哈哈哈,好。徒家的江山,如此便能在我们祖孙三代的手中发扬光大、千秋万代。” 圣人点了探花郎就离去了,前百名的排序要结合贡试的成绩,当所有新科进士的名次排出来以后,太子还是捧去给圣人过目。 圣人很忙,他在教孙子执笔描红。太子仿佛把禅位的事情忘记了,见圣人不理会新科进士的名单,自管自坐去御案的横头,批那一摞摞的奏折。 明早礼部要按时贴出皇榜,圣人也要在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前,先召见前十名的进士,来个“小传胪”仪式等。礼部一会儿得不到圣人加印的新科进士的排名,齐尚书自会过来找圣人的。 那个马屁精,太子从见齐尚书的第一面,心里就是这么定义他的。他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果不其然,齐尚书过来养心殿找圣人了。 太子冲齐尚书笑笑叫起后,继续埋头干活。齐尚书人老成精,俩眼一扫殿内的情景,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了,如今得找还在位的圣人用印。 “圣人,礼部还等得抄皇榜呢。”齐尚书笑眯眯地敦促圣人。 圣人看着齐尚书那表面憨厚的笑容,哪里会不知道这老狐狸的心思。可他就是从心里往外地高兴,高兴太子不因自己要禅位的话,就失去了做事的分寸。 “齐尚书啊,你们也该抓紧明年改元的事儿啊。” 齐尚书在心里一翻白眼,嘴里笑着说:“我的圣人哎,这春祭、新科进士的大事儿,让老臣三头六臂去忙,也将将忙过来的。您还是再想想、再想想,不急不急。” 改元的事情,还得等圣人的三禅三让表演完,才能考虑的。这时候谁急着去办那些事儿,是不想继续干了。 万一圣人又后悔了呢? 六部九卿这几个人的想法,除了贾代善,基本与齐尚书都差不多。唯有贾代善凭借对圣人四十多年的了解,看出圣人要禅位的决绝。他搞不清为什么身强体壮的圣人,正值大好年华会有禅位的念头,但不妨碍他要抓住这个机会的决心。 传胪大典之后的状元夸街、琼林宴之后,贾代善离宫之前顺手把自己的长子和女婿,都叫到一起,跟自己一道回了荣国府。 林海一路上还有点儿腼腆呢。 对荣国府,他并不是十分陌生,小时候跟着父亲来过几次。父亲临终前,曾经对过府探视的荣国公托付后事,也曾叮嘱自己遇到危难的时候,可以去求助荣国公的。自己扶灵柩回江南的时候,就得了荣国公的帮助。自己这次回京参加春闱,也曾按礼仪过府拜访,可他没想到昨日会有赐婚的圣旨。怪不得自己中举以后,多少人上门说情,母亲都以自己年幼,要全力科举推脱了的。 贾代善把长子和女婿带到自己的书房,打发人把门守紧了,才对这郎舅俩说道:“恩侯,如海,这科春闱是圣人最后一次点状元。圣人决定了要禅位,估计下次的大朝会就会宣告了的。咱们与清流、宗室不同,不管到时候听到什么,都要绷住了,不能说不该说的话。” 郎舅二人震惊。贾赦还好一点儿,作为太子的伴读,出入宫廷小二十年了,还能绷得住。而这消息对林海就是晴天霹雳了。 “岳父,”林海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圣人为何要禅位呢?” 今儿的琼林宴,林海这探花喝了不少,略有薄醉,玉面染上一层薄红,更添神人风姿。 “圣人心里的想法,谁能知道呢。恩侯得空不妨多去东宫走走,便利的时候把你妹婿推荐给太子。太子早几年散了东宫的属臣,明年是没人可用的时候。” 贾赦赶紧站起来应了。这事儿对他来说不难,只消对太子一提,依他对太子所知,太子会愿意接纳自己妹婿的。不过—— “父亲,这事儿要等等,得等圣人的禅位诏书下了以后的。不然太子急着招徕人手,圣人反复了,就不美了。” “恩侯,禅位诏书一下,你不怕太子的东宫门庭若市,你进不去了吗?”碍着女婿在,不然贾代善想踹儿子一脚了。 “父亲,东宫没属臣了,除了儿子谁敢去、谁能进去?谁不怕被贴上趋炎附势的。”贾赦有点着急,自己的亲爹,这几年看起来不像自己小时候心目中那么高大上了啊! 唉,真让人着急啊。 贾代善却不这样认为,“让你做,你就去做,休得推诿。如海到翰林院做编修,看着起点是高出同科进士的,可若不在这时候挤到太子跟前去,翰林院里多少饱学之士,每三年就一批新人进去,你看看那些培训后,下去做县令知府的,再回中枢有那么容易吗?六部九卿,就算加上小九卿,一共才多少个位置?” 林海知道岳父是为自己做长远打算,可大舅兄为自己挨批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他忙站起来施礼,没等他开口说话,门外守着的小厮大声禀报。 “老爷,太太让姑娘过来,给您送解酒汤来了。” 第406章 铁血帝王2 贾代善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姑娘心里的念头,这是托她母亲的名义, 来见见女婿呢。他赶紧扬声对外面说:“让姑娘进来吧。” 林海薄红的脸上, 更添了几分遮掩不去的激动。他很久以前见过贾敏, 知道那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不知道如今是何等模样了。 林海攥紧双拳,垂下眼,不敢往门口进来的人看。环佩轻响, 暗香幽幽, 一双深粉的绣鞋,只露出点点的鞋头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腊梅花。再往上是黄色的裙子, 裙摆上仍是开得灿烂的梅花,行动间仿佛有梅花的香气, 缕缕地沁入他的心脾。 一管清脆婉转的女声, 夹着竭力掩饰的紧张不安,“父亲,母亲让女儿来送解酒汤。” 林海看着那嫩黄的裙幅向下坠了些, 盖住了脚面, 他知道这是贾敏在给荣国公行礼。可他的注意力集中到那清脆的声音上, 那声音如一把小刷子, 挠得他的心痒痒的。 “好。让你母亲费心了。恩侯、如海, 你俩也喝点解酒汤。” 贾赦上前, 对着端着解酒汤给自己福礼的贾敏说:“谢谢妹妹。” 林海红着脸, 缓缓抬眼, 就见眼前嫩黄的腊梅花,越往上越稀疏,纤腰上玉带横缠,让林海有种要化身那玉带伴着佳人的冲动。他飞快地掠一眼粉色交衽的小袄,看到身前纤纤十指端着的盖碗,抱拳低声说道:“谢谢。” 贾敏略略福身,把端着盖碗的盘子往前送,林海借着去拿解酒汤了盖碗,扫了一眼贾敏,就飞快地垂下眼,心里如擂鼓一般,敏儿比小时候更漂亮了! 贾敏送了解酒汤,就带着丫鬟出去了。 贾代善好整以暇地仔细观察林海,林海刚才的举止,甚让他满意。贾赦看着林海端着盖盅微微颤抖的手,笑着说:“如海,这解酒汤得趁热喝的。” 林海喝罢解酒汤,觉得琼林宴的酒更酽了,原本不昏的头脑,现在有些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到荣国公父子身上。 “好啦,父亲,您说的儿子照做。送如海回去吧,今天折腾一天了。” 贾赦看林海那模样,想起自己前几年在岳父的书房,见到小师妹的时候,也是这般忘了一切的。 贾代善看看儿子,再看看女婿,“好吧。多派几个妥当人跟车。” 林海再三给贾代善行礼,方高一脚浅一脚地由贾赦陪着出了荣国公的书房。外面已经把荣国公的车驾准备妥当了。 林海一看是荣国公的车驾,赶紧推辞,“舅兄,我坐这车可不成的。”他自家的车,跟着来荣国府了,自己身边跟随的小厮、伴当也有几个的,在这京城里,回府还是安全的。贾赦双臂一使劲,挟着林海的双侧肋下,就把他弄上了车。 “如海,你听老爷子的安排,你坐这车回去才稳妥呢。不用给别人让路,也不担心宵小冲撞的。” 然后贾赦搁了车帘,“把大爷的马牵过来。” 赶车的小厮往车里说了一句,“林姑爷坐稳当了。” 马车缓缓启动了。 坐在车里林海小心地掀了帘子的一角,看到贾赦骑着一匹浑身黝黑的骏马,那马比寻常的战马高出了一头,结实壮硕,体态修长,四肢强健有力。踏踏的蹄声,显出牠不凡的力量。林海撂下帘子,闭目静坐,想着昨晚母亲对自己说的话,心里对岳家满是感激。 母亲昨晚接旨后对自己说:“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就说荣国公是古道热肠的人,有谋算、有能力。末了还让我们有过不去的时候,去找荣国公求助。再没想到他舍得耗费和圣人的情谊,去请旨赐婚的。儿子,以后可要好好待贾家姑娘。” 林海搓着右手的中指尖,指尖的那一点点,仿佛如火烙了一般地滚热。 曾几何时,那些父亲在世的日子,自家也是非可小觑的侯府,父亲同荣国公一样是圣人伴读,一样深得圣人的信赖、倚重…… 林海晃头,以后再不能想这些,自己已经得了探花,做了编修了,自要好好努力,恢复在朝堂上父祖的荣光。 贾赦把林海送到林府大门口,“如海,我就不进去,你也好早早安歇。代我给林伯母问好。” 林海对贾赦抱拳,谢了贾赦送他回府。贾赦摇头,飞身跨上骏马,林海看着贾赦带着一众雄赳赳的昂然汉子,簇拥着荣国公标志的空车走了。 贾敏脚步轻快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她双眼亮闪闪,两颊红润,帕子裹着的指尖,像着火一样提醒着她,刚在见到了才貌双全的探花郎——父亲为自己求得的赐婚夫婿。 今天她早早就倚靠在酒楼的窗口,等着看夸街的新科进士。远远地她一眼就找到了人群中的探花郎。可那离得那么远,怎么及得上刚才这么近距离看人呢。 “姑娘,姑爷长的真是俊俏啊。咱们府大爷没黑的时候,怕是都比不上。” 说这话的是贾敏心腹丫鬟,跟着她去送解酒汤的白露。 贾敏抿着嘴笑,轻轻叱道:“别乱说话,大嫂子为大哥黑了的事儿,哭了多久了。” “姑娘,大奶奶那哭,是为大爷不肯用大奶奶找的方子。” 贾敏用帕子在手指上绕着,“大哥是不在乎黑不黑的,其实他要是听大嫂子的话,早白回来了。哼。” 白露知道自己姑娘为什么哼,为大爷能白回来,自己姑娘跟着翻书、找偏方,配了洗脸、搽脸的东西送过去,大爷一点儿也没用,难怪姑娘不高兴了。 “姑娘,大爷现在还是比刚回来的时候白了一些了,也许就慢慢和原来一样了呢。” 俩人刚走到园子门口,鸳鸯急匆匆地过来了。她上前给贾敏蹲了一个福礼,笑着轻声说:“姑娘,太太招呼您过去。” 贾敏的脸更红了,定是刚才打着母亲的旗号,往父亲书房送解酒汤的事情,让母亲知道了。她扭捏了一下,抬腿又往荣禧堂去。 贾敏进去的时候,贾代善正和史氏在说话呢,史氏一看自家姑娘的神情,笑着打趣。 “敏儿,今儿怎么想着给你父亲送解酒汤了?” “母亲。”贾敏行礼后,红着脸,扯着史氏的袖子不依。 “好,好,母亲不说,可你往后再不许这么做了。”史氏虽绷着脸,可语气还算是温柔。 “嗯。”贾敏闷闷地应了。 贾代善说史氏,“我和赦儿在边上呢,他们未婚小夫妻,见上一面又如何啦!咱们又不是那些个穷酸,讲究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男女大防。想当年太/祖夫妻可是一起上阵杀敌的。” “看老爷说的,现在又不是太/祖那时候了。好好的姑娘家,都快被你娇宠坏了。”史氏嗔怪荣国公一句,却不在这话题上打转了,转而说贾敏。 “今儿,林夫人打发人送了帖子来,问什么时候派人过来合适。我把赖嬷嬷借给你几日,让她提点你,把该绣的都绣了。你这几日就抓紧着吧。” 贾敏红着脸点头。 史氏继续说:“过几日换了庚帖以后,拿到林夫人、林家哥儿的尺寸,你还得给他们母子俩做些衣服鞋子的。乖女儿,你多少上心点儿,先把书本放一放吧。” 史氏说贾敏点头,贾代善在一边端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地轻呷一点儿。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捧在手心上养了十六七年了,他突然间后悔了。他不想把闺女嫁出去了,就这样一辈子养在家里,自己又不是养不起的。 他重重地一撂茶盏,母女二人被他的声音惊动,齐齐转头看他。 “老爷,是妾身哪里说的不对?”史氏诧异地问,“敏儿得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好的,新媳妇进门该尽的礼节,容不得半点差池。” 贾代善一拍脑门,暗骂自己一声喝糊涂了,谁家舍不得女儿,也不能养家里一辈子的哦。他摆摆手说道:“明儿再和敏儿说吧,总要明年出嫁的。” 史氏顺从地点头,“好,明儿再说。” 立即就打发丫鬟,去给国公爷打水,服侍贾代善洗漱。贾敏趁机告辞出来。 隔天的大朝会,圣人坐稳后就立即命梁九念诏书。 一通摛藻绘句的摛翰振藻后,众臣只记得自己明白了一件事,圣人下了禅位诏书了。 这就禅位了?说好的三辞三让呢? 太子赶紧起身,上前跪倒在圣人跟前,后面哗啦啦地朝臣们都跟着跪下来了。圣人看着面对突如其来打击、跪得有先有后的朝臣,抢在太子张口说话前开口。 “朕意已决,礼部与钦天监选看吉日行禅位大典。” 然后圣人起身,梁九在后面喊了一句,“退朝。”追着圣人走了。 要不是六部九卿早几天就听圣人自己说过禅位的事情,尤其是张太傅、贾代善还和圣人有私下交谈,他们都得怀疑圣人被换了。 张太傅跪在太子身后,在梁九的那一声尖细的“退朝”声里,他抬头看到的只有圣人的一个背影。 而这个不如二十年前魁梧的背影,在他心里却越发地高大起来了。 第407章 铁血帝王3 圣人就那么任性地就走了,走了…… 留下了跪了满殿的文武朝臣。 有急才的, 刚才在听梁九念诏书的时候, 在片刻间已经酝酿好了一篇惊才绝艳、声情并茂的好文章,想着过一会儿, 在众人面前展露一下自己的才学。 有那“死”心眼的,一向以忠耿面目示人的, 已经在跪下的瞬间, 就寻摸好了,一会儿该取什么路线去撞柱,才能让群臣有机会拉住自己、又能让自己的“忠耿”攀上一个新高度,在所有朝臣面前展现自己“不舍”圣人的忠心、还不得罪太子。 心眼慢一点儿,还在想圣人为何就禅位了呢? 目光长远的,想的就是圣人因为文治武功都到手了,难道怕以后有什么闪失?影响在史册上的光辉形象? 不管跪下的这些朝臣都怎么想,那出自张太傅之手的禅位诏书念完后,还是张太傅第一个醒过神来。他看着身前跪着发愣的、好像失去魂魄的太子, 低身说道: “太子殿下,还是先让朝臣起身吧。” 太子置若罔闻,那模样是魂游天外了。 贾代善在心底嗤笑一身,你这个小狐狸,再装可就过啦! 他起身上前一步,一把拉起太子, 使个巧劲使太子转身面向众臣工。他声音洪亮, 不仅震得太子耳朵嗡嗡响, 就连跪在太和殿门口的臣子都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 贾代善替太子说道:“太子殿下有令,众卿平身。” 能站着,没人愿意跪着。呼啦啦地众臣都爬起来了,这速度比刚才跪下去的时候,整齐、迅速的多了。 太子那一幅傻呆呆的模样,让众臣更“舍不得”圣人了。 张太傅作为首辅,与次辅吏部郝尚书一对眼神,向太子拱拱手,带头往外走。其他几部尚书也立即醒过味来,随即就跟上了。六部的臣工见自己的顶头上司都开始撤了,也都跟着离开了太和殿。 贾代善看看太子,松了手,喟叹一声,“要是恩侯能接下老臣身上的差事,老臣现在也想致仕,回家去教导瑚儿呢。” 太子哪里能听不明白荣国公的话里意思,他微微点头,眨眨眼,贾代善欣喜若狂,嘱咐赶过来的六福,“好好送太子殿下去养心殿。” 六福赶紧点头哈腰地应了,带着东宫的内侍,簇拥着他的太子爷,离开了空荡荡的大殿。 太子到了养心殿,六部九卿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可圣人却不在养心殿日常理事的地方。 魏九笑的有些谗媚,他上前对太子说:“太子殿下,圣人带太孙去了乾清宫读书。” 太子搓搓手,请重臣都坐下,略有些尴尬地说:“父皇此举,实在是出乎孤之预料。还请太傅等,稍后去劝勉圣人,使圣人改变主意。” 张太傅笑笑,然后看郝尚书。 郝尚书看张太傅笑看自己,就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说:“太子殿下,劝圣人的事情先放放。臣这里还有一些要事,要与殿下、还有众人商议了,好去办理的。” 郝尚书心里想说的:劝什么劝,还用去劝吗?圣人直接下了禅位诏书,是铁了心要禅位了。太子只要没犯泼天的大过错,也就等着钦天监择定日子,禅位和登基大典同时举行就是了。没看圣人把朝政都推了,躲着不理了嘛。 郝尚书说的事儿,还真是要事儿。新科进士新鲜出炉了,庶吉士的选拔在即。原来上一科的庶吉士散馆以后的去向,得有个大致的安排方向。 魏九把从郝尚书那里拿过来的庶吉士名册,恭恭敬敬地递给太子。太子逡巡众人一圈,没有打开看名册。而是缓缓地说:“这些人都是大景未来的栋梁。要派去做州县府郡的父母官,先考核一下。能处理得了基层繁芜事务的,直接派去基层就任。尚不能的,按照上次翰林学士的做法,先培训、次考核、再分派。留在京城的,按照旧例直接分去各部吧。” 然后他就把折子还给了郝尚书。 原跟在圣人身边的、记录圣人言行的史官,如今被圣人留在养心殿,开始记录太子殿下了。他奋笔疾书,边写边在心里赞,太子这一举措,可是要实打实为百姓送去得用的“父母”了。 郝尚书得了太子的话,心里明白这个方法,将变成以后分派、使用庶吉士的成例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应了一声,把折子揣到自己的袖袋里。心里记下太子用人与圣人的不同来。 户部李侍郎现在已经基本接手了、还担任户部尚书的张太傅的所有政事。他上前把今年户部的重要工作计划,递给太子。 “太子殿下,您原来安排的、寻求到的、那几种高产的薯类,经过前年、去年在皇庄的试种之后,户部决定今年在京畿推广。” 这薯类试验种植计划,是六部九卿这些重臣都知道的事儿。李侍郎是完全按着工作计划提交折子,他是再没想到圣人下个诏书,就直接撂挑子不见人了。 “好。先留下来,孤看看。” 太子把这折子,放到紧急的分割奁。 李侍郎看太子的分类,就舒了一口气。这可是大事儿,他生怕太子离了圣人的约束,就分不出轻重缓急了。 工部郭尚书报上来的事情,却比较棘手了。 民间素有使用铜器的习惯,常有人化了铜钱去做铜器。这两年,民间收入增加,嫁娶的时候,新娘的陪嫁也从陶盆升级木盆,现在升级为铜盆。由于这两年研制火炮,需要使用的铜大量增加,铜矿产量有限,于是市面的铜钱越发地紧张起来,工部用铜也跟着吃紧了。 这事儿真不是郭尚书要给太子添堵,这本来就是他准备要上的折子。工部缺铜,火炮的研制就要受影响,那可是国家大事啊。 太子点头,收了折子,放去重要的分割奁内。 郭尚书与李侍郎一般地松了一口气,太子能分开轻重缓急,真的是太好了。可转念间郭尚书就唾弃自己一把,圣人西征的时候,就是太子监理朝政,什么时候耽误过任何事情。自己真的是老糊涂了,圣人都放心了,自己瞎操什么心呢。 太子与六部九卿、把他们手里的重要事情,都沟通交流了一遍。能当场处理的,就立即给了意见下去,不能的则留下折子,表示考虑后再答复。 等这些重臣散去了,太子从御案的横头站起来,对魏九说:“魏九,你跑一趟,去看看圣人和太孙,问他们祖孙想在哪儿用午膳?” 魏九答应着,赶紧带着俩小内侍出去办事了。 太子自行先取紧急的折子看,然后再取重要的那叠子。才处理完这几份紧急、重要的,圣人就牵着太孙的小手回来了。 太子搁下笔站起来,面对这样把禅位大事、任性到当儿戏的圣人,他莫可奈何,“父皇。” 圣人笑的得意,下巴上才蓄长的胡子都在抖动。 “明允啊,父皇不走难道成全他们演戏吗?那些个心眼儿多得像筛子似的,他们把朕当傻子,想耍把戏给朕看,也得看朕有没有那个功夫、爱不爱看!” 太孙笑着上来给太子请安,岔过了圣人还要继续抱怨的话。圣人抱起孙子,“小乳猪,皇祖父刚才让你和你父王说什么来着?” 徒亘从圣人怀里溜下来,站直了先对太子施礼。 “父王,皇祖父说你以后要使大景的疆域比现在大;要使百姓比现在吃的好、穿的暖;要在禅位大典上,册封儿子为太子。” 童音朗朗,太孙两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十分流畅地把皇祖父交待的话都背了一遍。背完了,他转头看看圣人。圣人捻着这两年终于留起来的半长胡须点点头。太孙站在那儿,一脸期待地等着父王表扬。 太子:…… “父皇,”太子拖长音,无奈地看看圣人,这人怎么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这么利用无知稚子,唉! 也是没话好说了。 太子抱起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太孙扭着要下来。 “父王,儿子大了,不要抱了。” “臭小子。”太子拍拍太孙的屁股,把扭着挣扎的太孙放下来。 “明允,你可明白朕的心意?”圣人盯着太子问。 太子肃手,整理衣袖,然后端正地给圣人行礼,郑重地回答圣人的问话。 “是。父皇,儿臣应下您的要求:一定会使大景的疆域比现在的要大;一定要让百姓吃的更饱、穿的更暖。在登基大典上,册立太孙为太子。” 太子的真诚回答让圣人高兴起来。圣人知道自己的儿子,从来是说到做到的性子。他相信自己的儿子,有能力做到这些事情的。他心事了了,立即搁开这些,吩咐梁九摆膳。 圣人在大朝会直接下了禅位诏书的事儿,在散朝后很快就传到了后宫。这消息对那些负有上进心的妃嫔,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在元后、惠妃相继折翼离世后,德妃成为后宫资格最老的妃子。她素日里常捏着帕子,告诫自己隐忍。她暗暗算计,以圣人的身体,再活二十年不是难事。在二皇子因天花事件被废为庶人后,圣人再活二十年,对三皇子是再好没有的了。她不信太子在监理朝政一年多以后,能甘心继续在圣人面前、再唯唯诺诺二十年的。 可圣人这禅位诏书,打碎了德妃期冀二十余年的梦想。她晃晃悠悠地跌倒,她倒地的那一瞬间,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早知今日,早知今日,自己一定是宁愿嫁与父母挑选的门当户对的士子,也绝不会进宫做妃嫔的! 花容失色的不仅仅是进宫多年的资深美人德妃了,还有已经晋升到妃位的甄氏。甄妃听到圣人禅位与太子的消息,好像所有的血液都从她身上流逝掉了,完了,完了,祖母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教养自己、祖母一生的希望,盼着自己生了一个龙子,继而得到尊位的梦想,破灭了…… 当然了,梦想破灭的还有圣人的新宠王嫔。 王嫔死死抓着陪她进宫里的丫鬟的手,抖着嘴唇说不出来话,圣人逊位了,自己以后就是一个太贵人,生了皇子,与大位也是不沾边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哪! ——张家抢了自己的夫婿,贾家误了自己的花期。 她不甘心,恨的不能自已,却无法将这愤恨发泄出来…… 第408章 铁血帝王4 同一件事儿,有人不开心, 就会有人开心的。 太子妃听了三德子进来报告的消息, 丹凤眼瞬间睁大了。她咬着下唇, 抬手指向三德子。 “三德子, 你给我约束好东宫所有的内侍,这当儿口谁敢出错,不用太子发话, 我就先扒了他的皮。” 太子妃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内心激动, 可说出口的话还是有些发抖。这颤抖的语音,不仅没冲淡话里的沉重,反而加重了几分威严。 三德子赶紧说:“娘娘放心, 小的明白,一定会约束好东宫所有内侍的。” “去吧, 好好做事儿, 少不了你的好处。” 等三德子出去了,顾氏挥退了所有的宫人,上前一步, 抓住石氏的手。 “我的姑娘, 总算是要熬出头了。” “奶娘, ”石氏在奶娘跟前, 不再掩饰自己激荡的心情, 她沾沾湿润的眼角, “奶娘, 你也说了是‘要’熬出头了, 这最后几个月可不能出差错的。” “娘娘,你放心好了。我会看好东宫里的宫人。”顾氏笑了一会儿,看着石氏的肚子说:“娘娘,这胎生了以后,就莫再生了吧?每次奶娘看着你怀孩子,都是又欢喜又害怕的。” “好。”太子妃摸着自己已经显怀的小腹,生孩子就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过生死关,自己把这第三子生下来,好好带大是足够了的。 “奶娘,你让萧嬷嬷看好后殿那俩,尤其别让孩子出了什么意外。” “好。”顾氏答应的很痛快。 太子妃细细叮嘱顾氏,“奶娘,太孙出过花是站住了,可也要再有个十几年,我才算是真的站住了脚呢。你明白吗?” 顾氏抓住太子妃的手,抖着问道:“姑娘,你是说太子爷他……” 石氏点头,“要等太孙娶妻生子了,如太子今日这般,我才算站住脚的。” 顾氏心疼地摩挲石氏的脊背,“我的姑娘哎。” “所以奶娘,这往后的任何事情,为了太孙,也不能违了太子爷的心意。” “姑娘,奶娘都懂,都懂。” 这宫里就是看着好,可比外面难的多了啊! 太子妃和顾氏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徒旦的叫嚷。太子妃赶紧说道:“快让他进来。” 这徒旦性子急,想做什么就必须得立即做了,容不得有任何拖延。他嗓门高,中气又充沛,一旦把他惹哭了,整个东宫谁也别想安稳。 太子妃有几次被他的魔音穿脑,弄得要打他了,还是被奶娘顾氏劝住了。 “皇孙生来就是高人一等的,不是霸王脾气还奇怪了呢。听说太子爷小时候,圣人都不敢怠慢他一点儿的性子,您看太子爷现在,性子多好。” 太子妃撂下要揍徒旦的心思,却不敢苟同太子爷性子好。就看太子爷整治他那几个弟弟,哼,也就是他现在和自己是投缘了。他那人呐,心冷着呢!也狠着呢!单看后院那俩,也是一等一的美人,也生儿也育女过了的,还不是说扔就彻底扔下了,一步都不过去了。 “母妃,我要找哥哥玩。”徒旦进屋就叫嚷。 跟着他的奶娘就是脸发白,立即跪下对太子妃说:“娘娘,是奴没引导好皇孙。” “起来吧,回去慢慢劝说他。” 石氏把徒旦拉到身边,细声细语慢慢说道:“你哥哥们都在读书呢,你找姐姐玩好吗?” “不好。” “那母妃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徒旦犹豫了一下,还是安静下来了。 圣人下了禅位诏书后,不仅礼部要忙,内务府和工部还更忙。圣人退位后去住慈宁宫,东六宫这片住着的德妃、贤妃、成嫔,都要搬去西六宫,还有慈宁宫所属的宫殿。 所以排出来的修缮表,不仅有慈宁宫那一大片的宫室,还有空置了多年的坤宁宫、交泰殿。修缮的宫室太多、面积太大,修缮的工作量太大,内务府和工部叫苦不迭。 这俩部门掂量来掂量去,只好去恳求钦天监开恩。钦天监反复演算后,择定了十一月十八举行大典。这样的时间安排,让内务府和工部的官员,都大舒了一口气。 他们搁下了圣人要的园子,集中人力忙着宫里的事情。而这样大规模的修缮工程一拉开架子,宫里的妃嫔,就只好关了宫门,每天躲在那小小的四方天底下了。 圣人亲自教导太孙,还把这些修缮的事情,都接了过去,让太子全力去处置前朝的政事。 吏部报上来的新科进士安排计划,除了前三名直接授官,庶吉士招收了三十人,其它的二百多人,有一半去了培训学校,一半去了六部见习。 散馆的庶吉士,由于翰林院注重了实际技能方面的培训,有意愿去府县锻炼的人,参与考核后十之**通过了。剩余的几位,也加入到培训中。而在基层做县官的,若是连续几年考核是中下的,也被吏部安排了替换上来培训学习。 太子与内阁商议后,把商议结果给圣人过目,圣人让太孙读给他听。太孙还没有认全字,读的磕磕绊绊的,圣人在边上不时地告诉太孙,这个不认识的字怎么读,那个不认识的字是什么意思。遇到稀奇罕见的地名,圣人解释起来,堪比地方志。 太子等了一会儿,实在是奉陪不起了,只好不等圣人给出那份折子的处理意见,自己忙别的去了。 圣人瞧着太子转过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嘲笑。 “皇祖父,您笑什么啊?”徒亘看不懂圣人的表情,没外人,他可以问的。 “笑你父王傻啊,尽做傻事。”圣人回答的声音可不小。 太子一个停顿,要不是定力好,他得平地跌个跟头。孤是顾及什么去问的,啊?居然换来一个“傻”的评价。 “皇祖父?”徒亘听圣人这么说太子,他有点犯傻了。父王傻,尽做傻事?才在上午的时候,皇祖父还夸父王,在自己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做什么什么的呢。 “等你大了就明白啦。” 徒亘现在是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了,不论是皇祖父,还是父王母妃,这么说的时候,就是不想告诉自己答案的,问也不会告诉的。于是他放弃再问,继续读折子,听圣人给他讲那些遥远的地方,都有什么特殊的。 户部的番薯种植计划,如期推广下去了。同时太子让户部敦促京畿的基层官员,让农户扩大养猪、养鸡的规模和数量等等。 至于铜的问题,太子召集内阁重臣商议,决定从扶桑进口铜锭。用扶桑缺少的棉布、茶叶、瓷器,还有白酒等去交换。 时间过的飞快,太子妃在七月底又生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 圣人高兴之余,赏赐了石氏很多稀罕物,还给小皇孙取名为徒丞。 圣人和太子把禅位、登基安排在一天举行,朝臣都能够接受。把太子的册封也安排在同一天,就有些勉强了。但圣人坚持,礼部也没法子。 而把皇后的册封,也安排在同一天,礼部齐尚书就非常抓狂了。 “太子殿下,都在这一天,忙不过来的。” 太子人笑的可亲,受的话却不好听,“十月十八是今年最后的、最好的日子,总不能让孤登基以后,真的做孤家寡人,等明年再册封皇后吧?!” 齐尚书被太子堵得无话可说。 太子的实际意思是可这一天来,不然隔几天就办一个册封礼,还有今年的祭天,得自己带着徒亘去的,真的是累不起的。 不仅是册封礼累,更因为移宫的人多,事儿就更多了。 在冬月里,住在东六宫的多个妃嫔要移去西六宫和慈宁宫等。太子夫妇也要移宫,陈良娣、黎良媛跟着也要移出东宫,得把东宫腾出来交给徒亘的。 这么多事情,把能凑合到一起的册封礼,挤在一天里去进行,忙完了大家都歇歇气,也能消消停停地过年。 好在齐尚书脑袋也不笨,他很快想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礼部所有的官员,又重翻礼仪制式,制定出厚厚的礼仪步骤,太子看完以后,还是捧给圣人去过目。圣人带着太孙边念边解释,急得齐尚书差点没吊到乾清宫的门楣上,等了三天,才等到圣人应允用印了。 礼部合着内务府的人,忙得人仰马翻,总算是在规定的时限内,准备好了所有的事情。 斋戒、祭天后,圣人简单致词就退位成太上皇。齐尚书依礼对圣人的此生、此举,进行长篇歌功颂德。参加典礼的所有人都认可齐尚书的所言。 然后是太子登基成为新一代的圣人,由太上皇给圣人带上十二旒冠冕。再敕封太子妃为皇后,册封太孙为太子。 典礼结束,所有的人都累得趴下了。 可当八百里紧急军报,在凌晨送进了乾清宫,也就由此拉开了一代帝王的铁血生涯的帷幕。 第409章 铁血帝王5 兵部值夜的郎中见到八百里急报立即去叩乾清门,没等值夜的内侍来叫, 刚刚登基的帝王徒贤和皇后石氏就被惊醒了。 “明允?”石氏有些惊惶地坐起来, 心里泛起一些不好的想法。“卿卿,”徒贤搂过石氏, 拍拍她的肩膊,这动作很好地安慰到了她。 “别慌, 朕去看看是什么加急的军报。” “军报?” “嗯, 八百里加急。”徒贤的内力进展飞速,比石氏这修炼没几年的,不吝是武林高手与初能打顺一套拳法的娃娃的差距。 徒贤快速地就着内侍留下的夜灯穿好中衣,他伸手从衣架上摘下外袍。这时候石氏已经从床上下来,摸过梳子踮着脚给徒贤通发。值夜的内侍听到声音,悄悄地探头查看,却发现新登基的年轻帝王已经在扣外袍的长衣绊钮。穿着中衣的皇后,赤脚披发,在给新圣人挽发。 “圣人, ”内侍看这样子的帝后夫妻,不像是闹翻的模样,可这离起床还早着呢啊。 “掌灯,开宫门。有八百里急报进来。” 那内侍有点懵,徒贤略屈曲双腿,半蹲下去方便石氏帮他把冠带上。这时候他已经扣好衣服, 另一个激灵点的值夜内侍, 迅速给他拿来袜子、长靴。 徒贤一边穿袜子靴子, 一边问这内侍,“你叫什么名?” 那内侍赶紧跪下磕头,“回圣人,小的叫袁旺财。” 虽是着急,徒贤也好悬没笑出来,“白天去找六福换品级,以后跟在朕身边伺候。” 那袁旺财伶俐地又磕了一个头,啥话也没有说,爬起来就跟着圣人往正殿去了,身后跟着一串尾随的、羡慕不已的同伴。很快地新圣人喜欢伶俐内侍的消息,没过午就传遍了宫闱。 兵部郎中周惟带着俩送军报的军卒,跟着守卫乾清门的侍卫,刚刚走到乾清宫的门口,隔着宫门的缝隙就见里面逐渐地亮起来,有细碎的跑步声奔宫门而来。周郎中没想太多,他抬手扣住巨大的门环,不等他拍门,乾清宫的宫门无声地迅速打开了。 乾清宫的灯火一盏盏地亮起来,让几人瞬间感觉有点不适应。 领头的内侍问道:“可是有军部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周郎中下意识地应到:“有。” 那内侍就说:“快些地,圣人在等着了。” 周郎中吃惊之余,立即带着那两个兵卒,跟着内侍进入正殿。只见灯火通明的正殿,圣人已经穿戴整齐,居中端坐等着自己几人了。 周郎中上前跪倒,“圣人,臣兵部郎中周惟,今夜轮值。刚收到八百里加急军报。” 周郎中把手里核对过火漆的军报往上一递,有内侍立即接了过去。 “平身。赐座。” 圣人清朗的声音,完全听不出来被人刚刚从床上惊醒的感觉。周郎中小心地坐了半拉的鼓凳,眼睛往圣人那边一扫,见十几个内侍,有章有度地站在圣人俩侧,圣人已经展开军报在读。 “送军报的士卒可在?”圣人很快把军报看完,抬头问周惟。 “回圣人,士卒在殿外侯传。” 周惟忖度圣人会问他们,就把人带进宫里了。现在圣人这么问,周惟庆幸自己猜测对了。 圣人吩咐袁旺财,“旺财,叫人进来。” 这名字听得周郎中就是一愣,他立即见到一看起来就伶俐的小内侍,脚步轻快地急匆匆出去了,俄而带着那俩个士卒进来。 俩士卒在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得到了旺财的指点。俩人进来后,在大殿中间跪下磕头,异口同声地说:“拜见圣人。”然后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跪着,等圣人问话。 “你俩谁知道这军报的内容,说说看吧。” 年龄稍大一点的那个,开口说话,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害怕。 “圣人,十天前,从吕宋岛逃回几船报信的士兵,我们都督询问那些人,说是吕宋岛上去了一伙儿蓝眼睛红头发的洋人,守岛的胡将军见他们守不住马尼拉了,派了百人乘二十几条船回来报信,只有他们这几条小船的人到了福州。” 徒贤点点头。 那年纪小的抬头看圣人,徒贤注意到这人是在热带呆久的皮肤颜色,就问他道:“你可是回来报信的那几船里的一员?” 那士兵一愣,看着圣人说:“是。” 这是个能说官话的士卒,怪不得靖海侯派他来京城。 “你知道进攻马尼拉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那士兵舔舔开裂的嘴唇,哑着声音说:“胡将军说他们是从大吕宋、还有大元岛那边过来的夷人。他们的□□比不过我们,但是他们的火炮比我们的厉害,城墙被他们的火炮轰塌了几次。将军说城墙再禁不住炮击了,派我们回来给朝廷报信。另外将军还派人把女眷孩子都送去山里了。希望朝廷能把女人和孩子给接回来。” “好。你放心,福建水师已经过去吕宋了。你们起来吧。旺财,你带他们去喝茶,给他们弄点吃的、穿的,然后送去兵部值房等信。” 旺财赶紧答应了就走过去,示意二人跟着他出去。 周惟一愣,跟着起身站起来。圣人向他招手,周惟下意识地往圣人跟前走。圣人把加急军报递给他。 “周郎中先看看这军报,一会儿有事儿要你去做。” 这是福建水师提督、靖海侯施琅发来的军报,里面详细写了他从小吕宋逃回来报信的那些军卒口里问出来的话。在军报的末尾,有写他已经带着水师精锐奔赴吕宋,去解救被围的同袍。若是来不及,也要接回他们的内眷。 从时间上推算,靖海侯施琅现在早已经到了吕宋了。 今儿是因前一段时间的紧张,临时加了的休沐日。如今看来是不用休息了。如果敲钟召集朝臣议事,就会惊动京城里的所有人。 徒贤想想,觉得还是没必要弄这么大动静。他回头看看身边这十几个内侍,吩咐道,“你们现在就分头去六部九卿的宅邸送信,再让他们派人手通知各自所辖的部门。辰正的时候,各部三品以上的官员,到太和殿开小朝会。军报的事情,可对阁老们先说一声。” 这些个内侍齐齐应诺一声,呼啦啦倾刻散去了大半。 “周郎中,你回兵部,去把福建水师和广东水师的军备等情况准备好。辰正的小朝会,你要做个详细的介绍。” “是。” 周郎中心里激动,自己在圣人跟前露脸了。一定要把圣人要的军备资料,都准备齐全了。他恭恭敬敬地给圣人行礼告辞,有内侍过来,带着他出去了。 等人都散了,石氏从后面走出来。 “明允,可是要开战?”石氏刚刚躲在后面,听了个详细。 “是啊。人家打到咱们家了,不得不开战啊。” 徒贤顺手把军报递给石氏看。 “明允,我怎么能看这个。后宫不能干政的。”石氏不敢接。 “嘁。那些年要是没有太皇太后的干政,太上七八岁的时候,能理得了政事?别听那些腐儒胡说八道,在他们眼里这事儿是朝政;在我们夫妻眼里,家国天下,这就是家事儿。” 石氏听圣人这么说话,谨慎地把军报看完,迅速递回给徒贤。 她长叹一声,有些担忧,“吕宋离得远呢。不知道福建水师赶不赶得及啊。” 圣人叫内侍打水,他洗漱以后对石氏说:“不论时候赶不赶得及,靖海侯的做法是对的。得把内眷和孩子给接回来。然后,那些夷人一个也不能留。” “可咱们的大炮……” “你放心咱们火炮不会比他们差的。不把这些夷人打怕了,他们以后少不了要伙同倭寇,侵扰福建沿海的。” 石氏点头,“就是这个理。今儿这事儿不开大朝会好吗?” “不用大朝会,大朝会也就是多一些白站着的。要是能行,朕以后会取消大朝会的。” 徒贤从来不觉得大朝会有什么用,实际意义多是为了体现皇权的威仪。 “父皇西征的时候,没有大朝会,也没误事。不过,明允你要取消大朝会,还是要先和太上说说才好。” “嗯。你再去睡会儿吧。这时辰父皇也差不多起来了,朕去慈宁宫和父皇说说军报的事情。” 石氏撑着说:“我回去后边坤宁宫了,一会儿小五醒了该闹了。你穿件披风,早晨凉呢。” 徒贤点头,接过石氏递过来的披风,看着换好衣服的石氏,裹得严严实实的、带着人往后面去了。他也就带着人去慈宁宫。 乾清宫在片刻的功夫后,就由灯火辉煌变得一片黯淡。突然的沉寂,就好像刚才的那许多人都没有出现过,那紧急军报也没有到来过似的。 天空开始飘雪了,一片片松散的雪花,在北风中打着旋儿。小北风吹得人脖颈凉飕飕的,让人禁不住想要缩回脖子。 圣人加快了脚步,后边腿短的内侍们,为了跟上圣人不由就小跑起来。 第410章 铁血帝王6 我们的新圣人——徒贤赶到慈宁宫的时候,慈宁宫还是在一片寂静。宫门上吊着的气死风灯在北风里摇摆着, 晃出飘舞雪花的微弱光影, 更衬得圣人这一行人到来的突兀。 “叩门。” 圣人的话简短有力, 俩小内侍立即就抓住门环拍打起来。很快里面传来脚步声和喝问。 “什么人?” “乾清宫, 圣人有八百里紧急军报要见太上皇。” 里面很快把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内侍探头,一下子看到了圣人, 赶紧拉开大门, 跪在了门边。 “圣人。”那内侍和开门的俩人都有点傻眼,跪在那儿发抖。 “起来吧。往里送信去。” 几个小内侍如蒙大赦,立即爬起来往里跑, 圣人带着人跟着进去。远远就听魏九的低声斥骂。 “小兔崽子,都皮痒痒了不是?大清早的要是惊了圣驾, 不想活啦!” 声音渐低, 估计是附耳在说话呢。 圣人在正堂坐定,魏九急急地从后面过来。他见真的是圣人过来了,腿一软, 就要跪下。 “圣人。”魏九怕了。 “太上皇可起来了?”圣人皱眉, 平时这时候圣人早就在养心殿了。这是昨儿一退位, 就真的开始养老了?还是昨儿累着了? “太上皇还没有起。老奴这就去唤太上皇起来。” “去吧, 吕宋的军报, 莫惊着太上皇了。” “是, 是。” 魏九倒退了出去, 撒丫子往后跑。 圣人昨儿真的有点累了, 但他不放心爱孙在疲累后,再去东宫独居。就把孙子弄到了慈宁宫的暖阁里,如今祖孙俩一床,睡的香着呢。 魏九轻唤了几声太上皇,把太上叫醒了,他小声地向太上禀告。 “太上,圣人来了,说是有吕宋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太上皇眨眨眼睛,醒过神来。 “吕宋?” “是。” “让他自己去忙,别来扰朕和小乳猪的好眠。”吕宋隔着海,又那么远,有什么事儿,值得八百里紧急军报的,哼! 太上皇摆手,翻身看看孙子的睡颜,被叫醒的不愉快,立即忘到一边了。他小心地给孙子拉拉被头,缩胳膊回被子里了——他要继续睡。 魏九无奈,到正殿把事情一说,圣人好悬没气笑了,还别扰他和小乳猪的好眠!他摇摇头,留下一句话,“等太上皇起来,你告诉太上辰正有小朝会,太上愿意就过去听听。”太上皇把孙子带去了慈宁宫,听了加急军报也不起来……等出了慈宁宫,圣人才真的意识到肩上这付担子有份量了——这以后的朝政,是要自己来拿主意了。 太上皇真的是说退就退了! 周惟回到兵部,就立即打发自己的长随快快去荣国府,把要和荣国公说的话,细细叮嘱了一边。然后开始按着圣人的要求,准备福建水师和广东水师的军备资料等。 辰正时分,圣人准时出现在小朝会的文华殿。该来参加小朝会的朝臣都到了,尤其是兵部的,来的特别整齐。 一番见礼后,阁臣们都被赐座,圣人让周惟把凌晨的军报,读给朝臣。然后是周惟匆匆总结出来的、福建和广东水师的军备大概情况。 “荣国公,你怎么看?”圣人点名问贾代善这个兵部尚书。 “回圣人,老臣建议增兵给福建水师,趁机把大元岛和吕宋都拿下。” “唔。其他人什么意见?” 静默的一群。 每个人的心里都明白,这仗不打是不行的。吕宋的稻谷对西征起了重要的支撑作用。如今这夷人占了吕宋,那等于贼人来砸自家的米缸了。 圣人招呼俩内侍,把自己匆匆画在绢布上的地图展开,如此巨大的堪虞图,好多朝臣是第一次看到。 “既然没有反对开战的人,现在就商量一下怎么打,打到哪里,要动用多少战船,还有物质的补给,该征用多少民船吧。” 张太傅站起来,“圣人,老臣建议今年尚未出远洋的船只,都先停了。赚银子是重要,但夷人先打到咱们家门口,能去远洋的船都配了火炮的,这些船都征为军用。” 在座的很多人就有些心疼了,跑一趟远洋是多少银子啊,平安回来一般就是十倍利以上,少的也有五六倍。这要是少跑一趟,损失也太大了啊。 可是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出头,甚至连一点舍不得的表情,都不敢露出来。 圣人面对所有人尚未发现太上皇拉着太子,从御座后面的屏风转出来,站在他的身后,正听得津津有味呢。 圣人点头,“太傅考虑的是。水师现有的舰艇不足,朕就是想扩大福建、广东的水师规模,也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事情。保家卫国,国安才有家。夷人现在敢把火炮对着吕宋,对我们的官民开火。谁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火炮对准了广东、福建、浙江了。所以,这一次所有的能跑外海的船只,都征为军用。” 圣人的手指,划过大元、琉球、吕宋那一大片岛屿,画了一个圈以后,看着众臣继续说: “这一大片,对大景至关重要。而且,现在还要防着扶桑那边倭寇,以大元岛这一片为巢穴,在福建水师去吕宋这段时间里趁火打劫。荣国公,你调派所有能水战的士卒,去福建。盘踞在洞庭湖等地的水匪,让当地官员去招安。只要他们肯去参加海战,朕既往不咎。并按他们在海战中的表现,与将士一样地续功。这一次要把大元、琉球、还有吕宋,这一片的海盗、倭寇夷人,彻底肃清。荣国公,你可明白?” 荣国公高声应到,“老臣明白。” 圣人的手指慢慢地向下滑,绕过马六甲海峡. “要查明那些夷人是从哪里来,不掀翻他们的老巢,总是坐等夷人打上门来,太被动了。” 群臣突然间发现,往日温润如玉、温和得像没有火气的前太子,昨日才登基,今日就爆出了比圣人更尚武的一面。 太上皇站在圣人背后直点头,这才像自己的儿子。 看着朝臣更是无话敢说了。 工部郭尚书站起来说道:“圣人,虽从扶桑进了铜锭,做火炮还是不够用。是不是圣人颁旨,暂时禁止民间使用铜器陪嫁,禁止打造铜盆、塑佛像等?” 圣人把视线投在殿内人的脸上,每一个人的眼睛都不错过地看了一遍,开口问道: “有人反对郭尚书的提议吗?” 圣人等了一会儿,大殿里没人说话。 “如果没有,内阁拟旨,发文禁止使用铜器陪嫁,禁止打造铜盆、塑佛像。让地方官员向百姓解释清楚,朝廷要用铜造火炮。还有,” 圣人停顿了一下,“回收铜钱。明年改元不发铜钱。” 户部陈侍郎立即问道:“圣人,若是没有铜钱,怕是百姓不便。” “用铁钱替代吧。” “这?二枚大铁钱顶一个铜板,五枚小铁钱顶一个铜板的。”陈侍郎想到用铁钱代替铜钱,会引起来的麻烦就感到头大。 “多揣几个铁钱麻烦点,好过被夷人的火炮架到头顶的。”缮国公出面,粗声粗气地援助圣人。 “依着老臣,谁家也别用铜盆,木盆难道不能用了吗?寺庙里的那些铜像,都该化了做大炮的。不然让那些和尚扛着佛像去吕宋。” 没人支持缮国公,也没人支持陈侍郎,更没人反对回收铜钱。太上在西征取得的成就,已经明白地告诉了所有人,火炮、火器在战争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了。 圣人见没有反对意见,点点头总结道:“兵部进入战争准备状态,所有人取消休沐、休假。在家守孝的将官,立即夺情回兵部续职。六部九卿到文渊阁议事,兵部的所有人,也都来文渊阁议事。” 圣人看一眼六福,六福就尖声叫道:“有事题本,无事散朝。” 坐着的阁臣们都站了起来,所有朝臣俱整齐喊道:“恭送太上皇、恭送圣人、恭送太子殿下。” 圣人一转身,看到站在屏风边的祖孙俩,太上皇笑得像才吃到了肥鸡的狐狸。 有关对吕宋开战的事情,在小朝会上得到朝臣一致的支持后,六部九卿协同兵部的将官,在文渊阁热闹地讨论了有一个时辰,把该进行的准备都详细地列了出来。然后该那个部门的,那个部门的尚书把事情领回去。托太上皇多年准备西征的福气,圣人挟着太上西征的余威,很快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下去了。 等群臣散了,太上皇笑眯眯地看着儿子问:“当圣人的感觉如何?” “父皇,”对着这样的太上皇,圣人有些无奈。“儿臣早上从慈宁宫出来,一下子觉得肩上重逾千斤。压得儿臣几乎行走不得。” 圣人抱怨太上皇早上不搭理自己。 “明允啊,以后莫再自称儿臣了。你往后不是任何人的臣,你要挑起大景的这幅担子了。” 太上皇说的郑重,转眼又笑得狡黠,“明允啊,大景往后怎么走,要靠你这个圣人带路的了。是高瞻远瞩,还是盲人瞎马,全在你一念间。” “父皇,你肯来听,儿臣,朕的心里就有底气。” 太上皇摇头,对孙子说:“小乳猪啊,你看你父皇,越长越像小孩子了。你父皇讲的那些,你听明白没有?” “皇祖父,父皇说的肃清那一大片,是要把那些地方像大景的州县一样管理吗?” “哎呦,我的好孙子,你可聪明哎。” 太上皇一把抱起孙子,高高地举起来。 第411章 铁血帝王7 靖海侯施琅是个临危不乱、很有帅才的人,他让次子和副将去点齐福建水师的精锐, 自己则把从吕宋回来的人, 挨个地仔细详询了一遍。然后写了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派了一个小队的士卒进京送信。他还把从吕宋派回来报信、会说官话的那个士兵也带上。吩咐同行的这些士兵, 沿途好好照顾这人,备着到京师后, 兵部的官员, 要向他询问吕宋的情况。 都准备好了,施琅带着自己的次子去吕宋。留长子看家,吩咐长子小心大元岛上的倭寇。打发第三子带人去广州,去寻求广东水师的援助。 福建水师的战船,在去年约莫有半数做了更换。舰上搭配的火炮,也是今年工部生产的最新款。施琅收到这些装备的时候,心里暗喜,有这些火炮再配合自己这些年操练的水军,待明年开春, 就可以向圣人请旨,动手收回大元岛,在新帝面前露露脸。 不等他请旨,立功的机会就送到跟前来了。 救兵如救火,施琅看水师准备好了,也不等什么良辰吉时, 带人连夜就出发了。把从吕宋逃回来报信的那几十人, 激动得语无伦次, 在船上见着施琅就磕头。 可吕宋的战事,还真的没像皇家父子、朝廷诸臣,还有施琅担心的那么糟糕。 围困马尼拉城是由西班牙人做主导的。他们在占据了大吕宋之后,把整个吕宋岛包括小吕宋,都视为自己在东方的殖民地。 当年大景的水师,浩浩荡荡地南下、寻找能四季耕种的地方,寻到吕宋的时候,西班牙人只有不到二百士兵,在吕宋驻守,他们恐慌之余,望风而逃了。 时隔二年多,这些不甘心丢掉东方的这块殖民地、同时也是中转补给站的西班牙人,雇佣了东印度公司的一些武装船员,还有他们在大元岛的驻军,纠集周边海域的海盗和倭寇等二千余人,扑向马尼拉城,准备夺回吕宋。 可西班牙人万万没想到,这时候的马尼拉城墙,可不是两年多以前,西班牙人离开的时候那单薄样子了。 因为驻守马尼拉的胡鸿将军,这个军武世家出身的、曾经跟着圣人西征的将军,见识过鞑靼的军队,在大景的火炮威力下,一溃千里的窝囊样。也见过鞑靼的、尚算坚固的城墙,在火炮的轰击下,化为齑粉的脆弱。轮到他去驻防小吕宋的时候,看着不甚坚固的城墙,他发动了所有能动员的民力,将马尼拉的城墙,从新加固,部分地方甚至推倒重建。没有个坚固的城墙,他睡不安稳。 这反复加固的外城墙和内城墙,救了他所率领的军队。 西班牙人费心组建起来的联军,用船载火炮,几次轰塌了马尼拉的城墙,然后步军和武装船员、海盗、倭寇们蜂拥而上。 这在殖民过程中,是最常见、也是最有效的战斗方式,却被火器装备优于他们的大景军人阻挡住了。 胡鸿趁着入侵者被打退,指挥士兵,抓紧补修城墙。塌了修,修了再塌。他见来犯的敌人,人多势众,一方面派人去福建、广东求救,一方面把城里的女人孩子,都转移去城外的山里。抱着能多拖一日是一日,拖不到福建和广东水师来救援,多拖一日,女人和孩子被接回去的可能就多一点儿。至于自己——大不了就与敌人同归于尽呗。 守城的是抱了拼命拖延时间的打算,攻城的杂牌军,可都想着在进城以后能捞一笔呢。没谁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攻城。 就这样的心态下,胡鸿的城池也守的一波三折、风险叠出。几次被杂牌军攻进了外城,又几次将进了城的敌人打出去。 反反复复地拉锯,西班牙人携带的炮弹打没了。 然后,靖海侯率领的福建水师到了。 围攻马尼拉的海盗、倭寇们见事不可为,立即就往自己的船上跑,只要能够驶出的马尼拉海湾,出去就是茫茫大海,就有九成九的几率逃出生天。 遗憾的是马尼拉海湾如同一个细颈的大肚子葫芦,福建水师就是掐住了葫芦颈的大手。靖海侯指挥战舰排开,西班牙联军船队,想从用火炮拦死的军舰缝隙出逃出去,是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胡鸿是很沉得住气的人,换个将军指挥,可能会想着内外夹击。他却是只指挥士兵抓紧修补城墙,防着被关在海湾里的那些敌人狗急跳墙,拼命来进攻马尼拉城池。要是这时候把马尼拉城池丢了,攻防移位,再想夺回城池,付出的代价就大了。 还别说,眼看着出逃困难的那些人,就开始加紧攻城了,妄图占了马尼拉,取得落脚点。 靖海侯可不知道西班牙联军已经没了炮弹,他看联军的船队,有部分在自己火炮的覆盖外徘徊,部分却停在岸边不动。他试探着抽出两艘护卫舰进海湾,结果那些逡巡的船队,如同鸟兽四处逃散,却是没用炮火回击。 靖海侯稍一琢磨就猜出来,那些来犯的船只怕是已经没了炮弹。他每次派二艘战舰朝一个方向驱赶夷人的船只,然后派另外的战舰联手,要求火炮不能击空。他把马尼拉海湾的敌舰、还有攻城的联军,当作水师训练场的活动靶。 隔了一日,李准率领的广东水师,也到了马尼拉海湾,迅速加入这样的训练中。广东水师比福建水师成立的晚,但他们的战舰全是新型的、安置了舷侧炮的,而且他们的舷侧炮,不说能一击十里,也是差不多的了。 在这样的强大的武力虎视眈眈的逼迫下,在二艘挂着西班牙旗帜的战舰被击沉之后,所有联军的船都挂了白旗投降。 施琅就派了几个士兵乘了小艇过去喊话,要求船上的所有人,把武器、腰带都留在船上,俩手提着裤子上岸,沿着岸边抱头蹲地,等待水师受降。原想趁着城里守军出来受降的时候,做点小动作的,彻底地歇了心思。 二千余人,除了战死的,负伤的,好胳膊好腿的约有一千五六百人,就这么全当了俘虏了。 施琅和李准把夷人和倭寇、海盗分开关押审讯,问明白西班牙人和东印度公司的差别后,俩人把这情况和守卫吕宋的胡鸿将军沟通,仨人一致认为这样的事情,得报给京城圣人裁决。 没等他们把奏折送了出去,宁波、扬州等地能够远洋的船只,都全副武装地到了吕宋。兵部侍郎胡枭、胡鸿的族弟,胡家嫡支的下一代掌舵的,带来了圣人给靖海侯还有李准的旨意,肃清这一片海域。 胡枭笑眯眯地说:“本官离京前,圣人曾有话,哪个国家的人来围攻吕宋,就得打到那个国家来大景认罪、赔偿损失。” 靖海侯倒吸一口冷气,有这么许多战舰配合,肃清这片海域容易。可是圣人坐镇京师,不晓得围攻马尼拉的联军组成,数起来差不多有十几个国家的人,难道要和这么多国家一起开战? 他心里这么想着,也就把这话问了出来。 胡枭面色不变,圣人派他来主持此事,他怎么敢不弄明白圣人的确切意思就做事呢。离京前他可是下了大血本,特意去荣国府找贾赦,赔上他最心爱的、一匹才二岁口的汗血宝马,才从贾赦那里问出了圣人的准话。 胡枭掏出贾赦给他的海图。这海图比圣人画到绢帛给朝臣看的,精细了很多。细看会发现一笔一划都是烙在柔软如纸羊皮上的,这样的羊皮是不怕水的。 胡枭指着海图说:“从吕宋到婆罗多国、帕齐亚南洋的这一圈,圣人和内阁的意思,这里都是能够一年四季种植稻谷的地方,这一片就交由李将军 。本官带来的战舰分你一半,你明白该怎么做吧?” 李准看着那一大片海域有点懵,他不是很明白。 胡枭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没懂,怪不得这人一身好本事,却没能够升上去。回头再细和他说吧。 “靖海侯,大元和东洋、琉球这一片,本官带余下的战舰,听你的调配,肃清这一区域所有的海盗、倭寇。还要把那些俘虏的倭寇,提去扶桑问罪的。” “胡大人,那琉球是大景的附赝啊。” “附赝又如何?他们不还是纵容了自家的子民,做了海盗,围攻大景的吕宋了?难道头些年,宁波、扬州闹倭寇的时候,就没有他们参与了?他琉球王管不好子民,还不如大景另派了琉球总督,能让吕宋、大元安稳点。” 施琅一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胡枭的意思,一边抬手对胡枭行揖礼。 “胡大人,你是兵部侍郎,肃清这片海域,得你来指挥。”施琅是和胡枭客气,他的侯爵在胡枭之上,奈何他的靖海侯不是世袭的爵位,几个儿子以后要在胡枭手下讨生活呢。 胡枭推迟道:“靖海侯客气,指挥海战我不如你,我还是跟在你身边好好学习了。” 施琅得了胡枭这话,知道他不欲与自己争指挥权。他心想要是能趁机和胡侍郎交好,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 于是就笑着说:“胡大人谦虚了,能一起完成圣人所托,是老夫的荣幸。” 李准这时候终于明白过味了,圣人和内阁是要借着这次马尼拉被围,做大文章了啊。 第412章 铁血帝王8 吕宋距离太远,从八百里加急军报到京, 再到圣人当日就做出派兵的决定, 还派了兵部胡侍郎南下。所人都在担心着, 怕水师救援不及, 可谁都憋着不敢说出来一个字来。往日能在鸡蛋里挑骨头的、管风纪的御史,也都只示意违纪的朝臣改正,不想往这紧张压抑的气氛里, 扔些惹恼圣人的火引子。 大朝会没人敢挑刺, 是被吕宋的战事吓住了。 但看着圣人长大的内阁阁臣也都没想到,圣人居然以吕宋的马尼拉被围攻为借口,登基就要肃清东洋、南洋的倭寇、海盗, 一直到婆罗多国和帕齐亚,那么一大片的地方。 那些地方的海盗, 是很猖獗, 远洋的海船如果不集结成群,由大景的水师护送,基本就是给海盗送银子、送货、送性命去了。 可一下子拉这么大的阵仗, 能行吗? 行不行的, 首辅不出头, 次辅也不吭声, 别人也不想在这时候拿自己去试探新君。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圣人这火往外面烧, 强过烧在朝内诸位大佬头上。 还有许多装鹌鹑的, 就是往日里与圣人没有搭上过关系的。这些人见太上退位以后就真的撒手不理了, 他们的心里都在惴惴不安, 生怕自己出头说话,被圣人认为是挑事儿了,那可是给圣人送去了换人的借口。 于是整个朝廷就在诡异的静默中,等待着吕宋的消息。 胜利的消息仍是八百里加急入京,这让朝廷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仅是因为守住了马尼拉,不仅是因为吕宋的稻谷、吕宋的那位置。 和圣人一起看过海图的阁臣都知道,圣人在高句丽、扶桑、南洋那一片,目光停留的太久了。久到张太傅、贾代善都怕圣人突然要倾举国之力,立即对高句丽、扶桑动手。 贾代善私下去见太上,忐忑不安地说“太上啊,圣人怕是要对高句丽、扶桑用兵啊。” 太上大笑:“好。这才是朕的好儿子呢。” 贾代善有点抓狂,他现在还是兵部尚书呢,对扶桑用兵?哪里来的那么多兵力、银两,西征刚刚结束啊。 而且高句丽,还有扶桑是那么好打的吗? “圣人年轻气盛,现在的国力还不足矣。”贾代善希望太上能劝阻圣人。 “老贾啊,你真的是老了。你忘了朕和你年轻时候的愿望了?” 贾代善老脸一红,“老臣未敢忘记啊,可是西征刚刚班师……”贾代善觑着太上皇的脸色不对,咽下原来要说的话,叹气道:“唉,高句丽,唉,廯疥之疮啊!” “老贾啊,你也知道那是廯疥之疮。现在不趁着朕和明允有能力,但凡遇到一个弱一点儿的儿孙,那廯疥之疮就恨不能爬到脸上来了。” 贾代善很愁,太上皇这样的态度,看来对高句丽动手是免不了的了。 太上看他那样子就是没想通。 “老贾,圣人和朕说,高句丽就像是一条豺狗,时不时地就在辽东那边搞点事情。正面对战,他就躲到坚城里。不理会呢,就骚扰的东北不得安宁。” 太上吩咐人拿来地球仪,指着地球仪道:“圣人欲在这里布兵,肃清百济、新罗对高句丽的援手,辽东这面要人牵制住高句丽,把他们压在坚城里不得去增援。九瀛虽定,可此一隅始终没得安宁啊。” 贾代善在太上皇这里没说通,回去喊了贾赦到书房,问他圣人平时可看兵书。 贾赦看着父亲,心想怎么问起这么奇怪的问题了。可是老子问话,还是要老实回答啊。 “父亲,圣人的书房,有一柜子都是兵书,从《风后八阵兵法图》到《明将平定略》等,各朝各代略出名一些将军所写的兵书,儿子都陪圣人读过。还有曾祖父所写的一些用兵心得,儿子和圣人也一起看过呢。” 贾代善拉嗒下脸,贾赦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值得父亲生气的? “你和圣人还读了什么书?除了四书五经这些。” “还读佛家的经书啊,道家经卷的制丹、画符、打坐等,西人的几何学,还有西人撰写的、讲述他们的上帝的经书。” 贾代善沉默一会儿,突然问儿子,“圣人会对高句丽用兵你知道吗?” 贾赦一愣,“是太上和您要对高句丽用兵啊。那年儿子陪着他自,一起查了高句丽的好多资料,还拟定了好几套策略呢。如今儿子腆为三品将军,去辽东牵制高句丽可有资格了。” 贾赦说着兴奋起来,“父亲,若圣人要用兵,儿子第一个请战。凭工部现在的火炮,他们再想像王八似的缩回壳子里,熬到天冷大景退兵,可没那么容易了。” 贾赦吧啦吧啦了好一通,大讲西征的时候,圣人指挥怎么用火炮,怎么攻城破敌,简直就是势如破竹一般。 最后他还总结,“要儿子说,太上就不该退位,他和您在京城坐镇,儿子陪太子用这法子,在辽东那边用兵,一准把他们都赶下海的。” 贾代善听得脑瓜子嗡嗡响,心里有个小人儿在呐喊,老子这兵部尚书没可能有善终了。 也难怪贾代善会这么抓狂,太上就是一个喜欢能用武力解决事情,就绝不会用嘴巴头功夫的人。好吧,平藩等是迫不得己,西征也是必须的。好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儿家当,西征也耗费的差不多。 东洋隔海,高句丽最近这些年也颇老实。贾代善决定找圣人好好谈谈,穷兵黩武一般没好下场的,搞不好会弄得国力衰竭的。 不管贾代善对圣人可能在最近用兵的事情,心里怎么纠结,想着怎么劝阻圣人,迟一点,等再攒点家底的。如今的吕宋大捷,还是给即将到来的春节增添了喜气。除了没出孝期的太上皇和福亲王,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该娶媳的、要嫁女的,都忙着用喜事来迎接即将到来的改元。 但朝廷下诏令了,禁止任何人用铜器陪嫁。这消息对婚嫁的人家,可有点儿是当头棒喝的意味了。这两年由于朝廷的大幅度降税,家家都攒了那么点儿银子了,嫁女能图个排场了,新衣新被之外,还要有床柜妆奁钗环,子孙桶要箍个好的,陪嫁也时兴用铜盆。有些人家也是连攒带换的,才凑够了好多铜钱,才凑够了数目,去铜匠那里定制来的。 现在不仅不准陪嫁铜器了,就是寺庙里那些已经开光的、百姓可以请回家供奉的、一尊尊小小的铜制的佛像,也被衙门收走了。市面的铜钱越来越少,一瞬间,买东西找的零头不是铁钱,就是多搭上点儿别的杂物。 里正、村长乃至衙门的差役们,开始挨家挨户宣传,朝廷要用铜造火炮,衙门要回收铜制品,价格比市面的还略高一点儿,不让百姓吃亏的。 这可是大件事儿,火炮在西征中所起的作用,百姓已经人人知晓。吕宋被围,福建水师和广东水师去救援,海上打起来就得靠大火炮才行。这些也通过消息灵通的人、还有茶馆里说书人的嘴巴,传的家喻户晓了。 对朝廷的这一诏令,很多百姓是立即自愿把铜器送去衙门的。不用铜盆,用瓦盆、用木盆也能过得了日子的。百姓这么积极,没别的原因,就是圣人在前几年的减税,让百姓尝到了实打实的好处。如今出徭役,不是自带口粮的白干,而是朝廷出银子管饭,吃的比在家里还好,还有工钱拿。 百姓就是用这样质朴、直接的行动,表达对朝廷的支持、感谢。 民间反应好,朝臣做事顺利,圣人很开心。他陪着太上皇,坐在慈宁宫花园里的亭子赏雪,徒亘则带着几个小内侍在外面堆雪人玩。 “明允,你决定要用那个纸币替代铜钱了?”太上觉得纸币不就是交子嘛,可自己这才当了圣人的儿子,要换个新说法,随他高兴吧。 “是的,父皇。朕想印制一批小面额的纸币。百姓对缺少铜钱造成的日常生活不便,没有抱怨。朝廷却不能不估计百姓的感受。” “你准备印制多大面额的?一贯?十贯?” 圣人摇头,“预备只印制壹文贰文面额的,替补铜钱而已。” 太上有点吃惊,“那壹文贰文的,仅纸张和印制的人工费,摊平了也差不多就得壹文了吧?” “粗算了一下,要接近两文的成本。儿臣选了最结实、最耐用的纸,套色印制,成本高,这样不怕有人来造假。” 太上对这事儿不置可否,凭现在朝廷的实力,花点这样的小钱去取信百姓,花得起的。 太上皇是这样的想法,六部九卿这些见多识广的老臣子,各自在心里算计一番后,就通过了圣人的提议。 工部郭尚书就问:“圣人,要印制多少?” “改元要发新钱,每年还要回收旧币。这印制的数量就是二者之和吧。然后各地衙门对损坏的纸币,是不是用原来的铜钱、铁钱一样的回收制度,户部和工部协商。铁钱以后也不要再制了。” “那铁钱回收吗?” “暂时不回收,免得百姓恐慌。” 第413章 铁血帝王9 京城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朝廷收到靖海侯和胡枭联名上了奏折, 道是大元岛已经肃清了夷人、倭寇, 还有周边的岛屿也肃清了海盗。 对于海盗的处理,大小的头目是立即斩首, 余者分送内地和北边的矿山服苦役。倭寇的头目斩首,其它的和夷人集中在一起, 仍是每天半饱, 留下做大元岛修城、建港口的苦力。 在大元岛上,还居住了一些扶桑的商人。这些商人主要是收购大景的生丝,然后再贩回扶桑。同时他们也收购大元岛上出产的麋鹿,把鹿皮卖给路过大元岛补给的西方海船。当然啦,他们也常常为海盗、倭寇打听一些大景的消息。 要依着胡枭,是想把这些人按通倭的罪名,通通都斩首的。只是他想着出京前,圣人通过贾赦转达的那些话,才按捺自己的性子, 留下了这些人的性命。把他们全都撵上船,让他们拿着按满被俘倭寇手指印的求救信,回去德川幕府报信。要幕府派人去京城道歉、赔偿。 这期间,大元和吕宋都截获了多艘从北美绕路而来的、寻求补给的、满载金子的西班牙等国船只。对这样掠掳来的金子,胡枭示意靖海侯查到一船扣一船,把船员都发配去做苦力。还派了亲信, 把这样的做法通知给李准和胡鸿, 要他们照办。 靖海侯对胡枭这样的做法, 佩服得五体投地。胡枭是带着旨意下来的人,他说这些事儿怎么做,靖海侯就跟着做、跟着联名。 靖海侯看着胡枭扣下从扶桑运出来的几船铜锭,给了运送铜锭的商人相应的金子,还允许夷人写书信交与这些商人带走。待胡枭打发他们离开大元后,靖海侯不明白胡枭这么做的道理,就去问他。 “胡大人,为何不把这些夷人扣下来,还给他们金子?” 胡枭看靖海侯诚心求教,伸手往上一指,告诉他说:“商人的合法活动,朝廷不会干涉。但那些该死的扶桑人,每每推脱铜锭不足,户部能采买到的铜锭有限,根本不够做火炮用的。他nn的,原来都卖给夷人去了。大景又不是不給银子。” “那以后……” 靖海侯和扶桑是有生意往来的,胡枭知道也当不知道。但看靖海侯这几个月行事处处以朝廷为重,对自己也颇礼遇的份上,还是把自己从贾赦那里问到的话,多少告诉靖海侯一点儿。 “上边说了,扶桑的铜锭得大景买够了,有余才能再卖给别人,不然谁也别想拉走一船的铜锭。靖海侯,你也知道,要是咱们的火炮不够厉害,在这海上打起来了,咱们就是送命去了。没准儿哪天,那些夷人就会像对付吕宋的原住民那样,仗着船坚炮利打过来,把大景都占了的。还有那些倭寇,就是幕府纵容出来的。咱们把外围清理干净了,就该北上和幕府算账了。” 靖海侯点头,看来自己和扶桑的生意得先停停了,搞不好朝廷会与扶桑的幕府打起来的。 在胡枭和靖海侯传回来好消息不久,南洋也传回来了好消息,吕宋一带大大小小的岛屿都肃清了。李准上折子申请朝廷派驻军,将吕宋作为南洋水师的基地,还有需要移民去吕宋,以保障南洋基地的供给。 李准的这个折子,在朝廷掀起议论,从哪里移民过去,移过去多少,朝廷给与什么样的优惠税收政策。圣人、内阁、户部反反复复地研究、讨论,又在大朝会征求所有文武百官的意见,决定从福建移民。主要是福建历来有去南洋讨生活的习俗,而且福建山地多、耕田少的地方,生活辛苦,百姓容易接受移民。 安排了往大元岛和吕宋移民的事情,空起来的福建,又需要从邻省再移一些百姓过去。这时朝廷收到广州府送来的折子,道是东印度公司派了人,来讨要在吕宋岛被俘虏的船员。 圣人在小朝会上为此事征求百官意见。 以武出身的勋贵瞬间就都炸了,讨要俘虏?空口白牙的来要回俘虏,那朝廷抚恤战死兵卒的银子从哪里来? 往日里最爱说些圣人曰先贤云、做些道德文章的清流文臣,在武将慷慨激昂的时候,是最喜欢与武将辩驳一番,将武将驳斥到脸红脖子粗、按捺不住要动手、被御史喝止才肯收兵的人,今儿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闭口不言。 ——这些来砸自家米缸的夷人,要是轻纵了回去,不仅仅是以后想吃到吕宋的稻谷就难了的事情,而是圣人看起来是一个对夷人毫不手软的帝王。 为一些夷人而在圣人那儿挂上吃里爬外的标签,是犯不来的事情。这无关数术的算账能力,能到了参加小朝会阶层的朝臣,心里是都明白取舍轻重的。 圣人微笑着,看参加小朝会的勋贵吵了一刻钟,听勋贵、武将们喊要人容易,一个得要千两白银来赎。也有的人在喊不同等级的人,要赎回去的金银数目不能相同。圣人等武将们基本都将心中所想发泄出来后,将此事交给鸿胪寺去做。 至于怎么做,相信鸿胪寺卿,在看了圣人纵容这么多的武将、在朝会上的叫嚣后,不会行差踏错的。 鸿胪寺卿在散朝后,满腹心事、满脸为难地慢慢蹭回公衙。他明白圣人的意思,是要东印度公司拿银子来赎人,至于是多少银子适合,这个标准却不好擅自定了。他叫了贾敬,吩咐他去向贾赦讨个主意,赎人的价格该怎么定,才是最合适的。 贾敬知道荣国府这些日子在忙着嫁女,不过贾敏出嫁的事情,贾赦只要在最后背着妹妹出门就够了。没想到贾敬去了贾赦的东院,却遇到贾赦和张氏,在贾赦的书房里教导贾敏。 贾赦见贾敬过来,几人给贾敬见礼后,就忙让她们姑嫂去后面说话。 “敏妹妹出嫁在即了,怎么是你们做哥嫂的教导她?”贾敬好奇。 贾赦搓手,“不瞒敬大哥,这事情是我父亲交代下来的。” 贾敬探究的目光,表示他在等贾赦进一步的说明。 “敬大哥,”贾赦有点为难,但他比贾敬小的多,贾敬这二十多年又对他关照得很。他犹豫了一下说道:“父亲为妹妹择了如海做夫婿,他虽是侯府出身,可到了他这一代,却没有了爵位。妹妹被母亲教的有些沉不下心,父亲就把事情委给我和你弟妹。” 贾敬点点头,叔叔是怕妹妹嫁过去了、端着国公府的架子,不得婆婆、夫婿欢心。“叔叔是为妹妹考虑的仔细。如海是探花,如今他属于正经的文人出身,最是心气骄傲的时候,是容不得别人瞧他不起的。” 贾敬推己及人,心有触动,叮嘱贾赦,“恩侯,你叫妹妹放软些身段,只有好处的。” 兄弟二人说着话,小厮送茶进来。贾赦从小厮手里接过新泡的茶,端给贾敬。 贾赦连连点头,“敬大哥说的是。你在鸿胪寺可还顺意?” 贾敬点头,鸿胪寺平日基本没什么事儿。年节的时候,附赝的部族、臣服的国家过来,怎么接待那些人,都是有章可循的事情。 “敬大哥,你是为赎人的事儿来的吧?”贾赦见贾敬不说,干脆自己挑开盖子,开门见山地问贾敬。 贾敬不由得老脸一红,这贾赦越大越不讨喜了,还是舞枪弄棍多读书少了。 “是这件事儿。卢大人拿不定赎人的标准,让我来问问你,讨个准主意。” 贾赦端起茶盏喝茶,想起圣人在小朝会之后,留自己去文渊阁说的那些话儿,原来是预备着鸿胪寺来讨主意啊。 他忖度了一会儿,谨慎地说道:“胡枭离京前,圣人曾经说过‘哪个国家的人,来围攻吕宋,就得打到那个国家来大景认罪赔礼’。所以这赎人,依着弟弟看,怕是单单出银子是不够的。” 贾敬就是一愣,可他能考上进士,就不是蠢的不可药救的人。贾代善这几年得空就把他和贾政叫到一起,把朝政、市井传闻、甚至府里管家、仆妇之间的鸡毛蒜皮,都掰开了、揉碎了,给二人分析。 “恩侯,你说要夷人的国家出面来赔礼?赎人?” 贾赦点头。 “当然啦。圣人要的是臣服。你们就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不一次把他们要的心痛,让他们长了记性,不管什么时候生出对大景的觊觎之心,就想到这次付出的代价有多大,不算达到圣人的目的。” 贾敬若有所悟。 “走,敬大哥,我带你去看看我新得的那匹汗血宝马。” 贾赦带了贾敬去南院的马棚,贾赦的大黑马性子太独,必须得单独一舍一槽,不然会把别的马踢个好歹。如今大黑马的边上,又隔出来一个单独的马舍,安置着那匹汗血宝马。 男人就没有不喜欢宝马良驹的。 贾敬看贾赦从荷包里摸出松子糖,先喂了大黑马,再喂那汗血宝马。他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兴奋地问:“这马哪里买来的?得要个千两银子吧?” “汗血宝马有价无市,可遇不可求。这匹是胡枭离京前送我的。”贾赦温柔地摸着宝马的脖子,一下下捋得那马舒服得很,硕大的马头不停地往贾赦怀里拱。 “恩侯,你?”贾敬可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敬大哥,你我是兄弟,他卢旺和我有什么交情?” “好。他该送你点儿什么?”贾敬觉得自己问的挺贴心的。 贾赦在心里翻个白眼,这脑袋能把事情想成这样,真的是该和老二去做亲兄弟的。 “啥也不用送,我不想和文官有交情、有往来。他姓卢的要不傻,就知道俘虏里的贵族,比汗血宝马贵。你让他把差事办好,别辜负了圣人。” 第414章 铁血帝王10 朝堂这些事,圣人知道太上皇为了教导太子, 会派人打听的很清楚。所以他在文渊阁留人说话的时候, 都不防备着圣人派去的、要回去学舌的魏九。 所以等他中午过去慈宁宫午膳的时候, 魏九刚刚和太上皇、太子说完上午小朝会、还有圣人在文渊阁召集阁老议事、后来又叫了荣国公世子去说的话。 太子徒亘等圣人给太上皇行了礼, 自己就上前给圣人行礼,拉着圣人的衣袖就开始提问。 “父皇,那些夷人要用银子赎吗?” “嗯。战死的士兵要多多给抚恤的。他们的父母、妻子、儿女都要比别的人家活的好。” 太上瞥了自己儿子一眼, 心里想, 那得用多少银子啊? “明允,你算过你说的这样抚恤,要用多少银子吗?” “父皇, 三丁抽一,家里还有一个儿子赡养父母。一个儿子战死, 他的俸禄照发, 一半赡养其父母,一半交与他妻儿。”圣人耐心与太上皇解释新修订的士兵抚恤方法。 “如果他妻子改嫁,孩子就由朝廷照顾。像慈幼局的那些孩子一样, 以后在召衙役、皇庄的织厂招人、还有培训医女等, 都会优先考虑这些阵亡将士遗孤的。” 太上知道圣人的想法好, “唉, ”太上叹气。 “你这样能使军卒后顾无忧、悍不畏死。可这背负的多了, 要是有一日……未必能背负得了啊。” 圣人笑笑, 有些事儿是必须的做的, 总不能让那些为朝廷流过血、付出生命的军卒, 再让他们的父母、妻儿流泪吧! “父皇,儿臣想到这部分话的银子会越来越多。这夷人的赔款,儿臣想拿出一半,投入到远洋船坞做增持,每年的盈利用来抚恤阵亡、伤残的军卒及其家人,余了就继续做点其它能赚钱,不足就从朕的私库里抽银子补。” 太上想想这也是一个好法子,自己这儿子,就是登基了还未改了那仁心善心。 “罢了,随你吧,你那个私库,用银子的时候再后面呢。” 太上提醒圣人。 圣人一边搽手,一边坐去太上的身边,笑着说:“儿臣还有父皇做靠山呢。” 太上皇立即瞪眼,“莫算计朕这点东西,你那几个弟弟、妹妹大婚建府,那个不需要填补一点儿,还有小乳猪,朕一点儿也不留给他吗?” “父皇,您把所有人,连你孙子都想到了,怎么能拉下儿子这一个呢。” 圣人笑着给太上皇舀了半碗汤,捧过去,又递上匙羹。 “哼,朕把江山都给你了,别的就没你的了。舀汤了也不给。” 太子给太上捧饭安箸,笑嘻嘻地看着。 祖孙三人吃罢午饭,太子接着问圣人,“父皇,现在把夷人都拘了,还要他们的国家来赎人,我们的商人还能去西洋吗?” 太子的担心,表现地表露在脸上。 “这是两回事。买卖是买卖,战争是战争。这次是西班牙的夷人,先对我们的吕宋军民动武力的。西洋的夷人,也是分属于好多国家的,你皇祖父有给你讲过。现在我们和西班牙的夷人打完仗了,就要坐下来谈一谈。像西班牙这样无缘由就对大景动武,我们得考虑考虑以后是否还卖丝绸、瓷器、茶叶给他们。像法兰西、英格兰这样的,他们的人也有参与攻击吕宋,那以后的买卖他们还想不想做,要怎么做,与这次的赎人,都要夹杂在一起谈。打完仗坐下谈,谈好了买卖继续做,谈不来继续打。” 太子还有点太小了,他消化不了圣人这么一大段话,眨巴着眼睛,表示他没听懂。 圣人笑着说,“儿子,温良谦恭让不是天生就有的,也不是所有国家把这些奉为优良品性要努力去做的。有的国家有的人,他们的心里、骨子里就只有自己,他们想的就是去抢、去夺……对这样的国家这样的人,得先打到他们怕了,打到他们从骨子里畏惧了,他们才会不得不尊敬你,他们才会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上,才会坐下来好好和你谈互惠互利的买卖。” 太子半张着嘴巴,有点儿傻呆呆的蠢萌。 摸摸他的鬏鬏,圣人说:“你皇祖父以后会教你这些的。晚膳回去吃好不好,你母后说你弟弟想你了呢。” 太子回头看太上皇。 太上点点头说:“晚膳去和你弟弟用吧。你父皇啊,他说的那些……” 圣人摇头,腹诽不止,这么大点儿,哪里能这么教导。 “小乳猪啊,让你父皇去忙吧。等你一会儿歇晌起来了,皇祖父给你讲。” 太子高兴了,笑着去送圣人。圣人牵着太子的手,走到慈宁宫的院门口,叮嘱他要听皇祖父的话,好好和皇祖父学习。太子点头应了,送圣人出了慈宁宫,看圣人转弯不见了,才带人回去了。 下午的时候,圣人看着御史年熙上的奏折,主要内容是废黜乐户的贱籍,改贱为良。隶属这个贱籍的人,指的是建文末期不肯附燕兵的文臣武将的后裔。这些人被分散在大景的各地,世世代代地做着乐户,不得与士工农商通婚。此外还有浙江的惰民,苏州的丐户,广东的蜑户等。圣人饱蘸朱砂,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然后在折子里另加一页纸张给礼部和户部的,命户部立即按户籍登记派人去落实此事、命礼部派人去原乐籍聚居之地教授文化课,设立妇产院等。 然后圣人把这折子放到重要的分类奁内。 废黜这些人的贱籍容易,但是要想废黜整个的娼妓制度,就是废黜教坊司,都还有太远的路要走呢。 圣人揉揉眉心,继续看那高高的一叠叠的折子。 袁旺财不愧是个伶俐人,当圣人不自觉地、在御座上扭动疲乏的腰臀时候,他凑上来说:“圣人,皇后娘娘送了一些点心来。” “拿进来吧。” 圣人站起来,洗手、喝茶,走去一边的高案,看看红豆糕不错,尝了一点,桂花糕卖相也好,又尝了一块。吃了两块点心,喝了几口茶,圣人觉得自己又满血复活了。心里盼着太子快快长大,以后可以把这些都交给太子去干了。 唉,圣人这位置,不做不知道,这活真的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怪不得太上皇在退位的第一天就睡懒觉啊。 “旺财啊,你这名字是谁取的啊?” “回圣人,是小的入宫以后,师傅给改的。” “那你原来的名字呢?叫什么?” 袁旺财扭捏了一下,红脸低头用只能圣人听见的声音,悄悄说:“狗蛋。” 圣人心想朕是该庆幸这时恰好没喝茶。他努力板着脸,装着没事儿的样子说:“唔,改的挺好的。”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的离家的那年,还不到五岁。只记得那年发大水,俺爹把小的放澡盆里,后来就稀里糊涂地进宫了。” 圣人点头,这内侍的制度,唉,算了,比教坊司是更难动的。发展经济,国力强盛,百姓富裕,少了天灾**,这些事情才有希望断绝。 圣人又坐回御案前,低头一本本地看起奏折来。六福觑着时候差不多了,趁着圣人换折子的时候,轻轻地咳了一声,成功地引起了圣人的注意。 “圣人,差不多晚膳了。娘娘请圣人回去用饭呢。” 圣人搁下笔,站起来活动僵硬的肩膊,做了几个伸展动作,指着已经批完的折子,对六福说:“把这些个登记在册,然后送去内阁值房。旺财,走吧。” 圣人到了坤宁宫的时候,孩子们都已经在等着了。最小的徒丞政事好玩的时候,几个大孩子都围在徒丞的身边看稀罕。趁着石氏不主意,悄悄伸手摸摸脸、摸摸小手等。徒丌就约束着徒丕,不准他伸手去掐徒丞的脸蛋。 宫人们给圣人行礼的声音,惊醒了这些一直在把徒丞当新鲜玩具的徒旦。 “父皇,”别的孩子都会行礼了,徒旦意思一下,就扑过来要父皇抱。“父皇,弟弟会吐泡泡。” 圣人抱起徒旦,掂掂,“中午又没有好好吃饭?” 徒旦挑食,不合口的就坚决不吃,为他吃饭的事情,石氏笑着说自己都愁白了头发了。 “父皇,晚膳好吃。” 徒旦转移话题。 石氏上前接过孩子,把他放地下,“去,过去挨着你太子哥哥坐吧。总念叨想哥哥的。” 徒亘自从册封为太子之后,早晨会从东宫过来给石氏请安,然后就去慈宁宫,圣人午膳是去慈宁宫的见到太子。可等太子从慈宁宫返东宫再给石氏请安的时候,徒旦一般都去睡觉了。 徒丌徒丕和宝珠,也是很少见到徒亘了。 他们兄妹在东宫处的好,这一会儿在石氏这里围着徒丞,叽叽嘎嘎说笑的都很开心。 圣人和石氏居中而坐,圣人这边坐着徒丌徒丕,石氏那边坐着徒亘徒旦,宝珠坐在未席。 一家人高高兴兴围坐,用了晚膳。 第415章 铁血帝王11 负责东洋的靖海侯施琅、兵部侍郎胡枭,他们现在的日子, 就没有像才送进京城的捷报上, 过的那么轻松惬意了。他们在收回了大元岛,重整了鸡笼山, 把大元岛上的扶桑商人都赶走了以后,按着圣人的意思, 如同过篦子一样, 梳理肃清琉虬周边所有冒出海面的岛屿。进行到奄美群岛附近的海域,遭到隔海相望的萨摩藩岛津家族的伏击。 靖海侯红着眼,看着逃回来报信的军卒,咬得牙齿咯嘣响。他后悔因这段时间的诸事顺利,所以这次派出去的战舰少了一点儿……他对被击沉的那艘船感情深厚,那是他起家的老根本。可再激动再想立即冲出去、直接冲到萨摩藩复仇,他明白这时候仍要先听听胡枭怎么说。“胡大人,您看……” “靖海侯,点兵吧, 这琉虬本就是我大景的附属国,岛津家族囚禁了尚家那没用的废物,在琉虬收了这么些年的税,该着这次让咱们直接登上萨摩藩,把这些年的税收都要回来。靖海侯,天赐咱俩立功的机会来了。” 靖海侯听胡枭这么说心里就有底了。 琉虬本就是汉末以来迁移过来的华人为主, 语言文字仍是汉语官话。靖海侯留了一个心眼, 商量胡枭。 “胡大人, 我们现在就离了琉虬北上,可朝廷派过来接管的总督尚未到。您看是请大元那边先派人帮着管些日子,还是等朝廷派的人到了咱们再出征?或者是让本侯的次子先代管些日子?” “让令公子先代管吧。”胡枭知道靖海侯想为儿子打算的心思。只要代管这期间,能平平安安的等到朝廷的总督到,施琅这次子就会入了圣人的眼,就不用在五品的千户位置,靠累计战功慢慢往上爬了。这样的顺水人情,胡枭不介意往外送。 靖海侯听了胡枭这话,压住从心底往外的喜悦,对胡枭就是一揖礼。 靖海侯的次子施洋立即给胡枭行大礼,“多谢大人栽培。” 胡枭叮嘱他,“把琉虬看好,就是对我的谢礼。” 施家父子俩都明白胡枭话里的意思,别前面和萨摩藩打,后面被别人抄了琉虬的家。 胡枭和靖海侯差不多是尽起能出征的战舰,往奄美而去。 萨摩藩的岛津家族占据琉虬的年头也不短了,他们当初用了三千人,就控制了大景的藩属国琉虬所辖的所有的岛屿,囚禁了中山王尚文这怂货三年多,未见大景有什么反应。然后荷兰夷人占领了大元,大景仍是没有反应。岛津家族就安心地在琉虬收起税来了。琉虬这儿的居民,是将怂怂一窝,由着萨摩藩留下的那么几十个人,骑在他们的头顶作威作福。这税收从开始迄止靖海侯等登岛,已经收了二十多年了。 现在的琉虬表面仍是大景的藩属国,靖海侯和胡枭驱逐扶桑商人的消息,让接到报告的岛津家族震怒异常。他们决定给来夺自己碗里肉的大景一个教训。岛津家久纠起了萨摩藩能动用的所有船只,派遣桦山久高领队,从鹿儿岛向奄美而来。路上正遇到几艘,在清理奄美周边小岛海盗的靖海侯的先遣战舰。 这时候的海战是先互相炮击,然后跳帮对砍。靖海侯起家的那艘战舰,上面的火炮还未更换,在被数艘岛津的战舰围困下,中了多发炮弹被击沉。东洋舰队派出去的船只,编队就几艘战舰,主舰沉没,在酣战中失去了先机,其它几艘更小的护卫舰,只好边打边退,逃出战场回来报信。 萨摩藩的桦山久高打沉靖海侯的战舰后,气焰更是嚣张,追随那几艘逃出来的护卫舰往冲绳诸岛而来。幸好那几艘护卫舰是去年换了内里的机轮,各船将士为了逃命拼全力,才没有被追上。 靖海侯一声令下,东洋舰队迅速整结完毕,编队离港,向北而去。所有的风帆,都升了起来,遮天盖地,顺着海流,扑向尾随而来的萨摩藩的战舰群。 萨摩藩的战舰群,这几十年在东洋这一片就未遇到过对手,桦山久高之前用了三千人就驯服了琉虬中山过的这几十万人,才又击沉了大景的一艘主舰,胜利之下,他忘乎所以,指挥他所率领的全部战舰五百多艘,逆海流迎上靖海侯施琅和胡枭指挥的这二百多艘 靖海侯施琅和胡枭所乘的指挥舰鲲鹏,是今年春天才从宁波船坞下水的、是大景目前配备了侧舷火炮的最好的大战舰。因为船体大,主炮也是目前最新、射程最远的开花炮弹。施琅在与萨摩藩的战舰群远远能见到后,就命令传令兵打旗语,胡枭看到配了新炮的新船,迅速在主舰鲲鹏两侧,排成了疏朗有秩的错落燕翅形状。而未更换火炮的旧舰,则与新船群拉开了距离,好像有脱离战场的趋势。没等他弄明白施琅为什么这么做,以旗舰鲲鹏为首,已经拉开了海战的序幕,鲲鹏强大的火炮,已经击中了迫近的、萨摩藩的领先战舰。 谁的火炮射程远、射的准,谁就能取得这场海战的胜利。 这是胡枭第一次见到的火炮对火炮相轰的海上战斗。 大景的火炮射程远远超过萨摩藩桦山久高率领的战舰,没有一炷香的时间,桦山久高所乘的主舰就率先沉没了。余下的船只里,有几个狠角色,在被施琅的主炮击中后,居然想用撞船的法子,拼个鱼死网破。 胡枭在施琅的身边,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揪起来了。鲲鹏再大再厉害,也呛不住这几艘船,从前面和左右一起来撞啊。 他听着施琅不住地发号施令,看着施琅身边的那几个传令兵,不停地来回地跑动传令。这些命令下去后,他觉得鲲鹏犹如战马猛地加速,顺着海流向斜前方窜过去。与此同时,他看到原来向鲲鹏船头撞击来的战舰,在与鲲鹏不远处的侧前方,开始下沉。 鲲鹏的左侧侧舷火炮,几十门一起开火,送了这沉船最后的一程。然后胡枭觉得自己所在的战船,传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施琅指挥鲲鹏两侧的各几十门侧舷火炮,一起开火,把要撞沉鲲鹏的那几艘战舰都轰沉了下去。 沉船带出了巨大的漩涡,鲲鹏有如翅膀上坠了沉重的大山,费力地挣扎着,顺着海流向西北使力。胡枭看着施琅勉力站在甲板上。他庆幸自己在战事开启的时候,就被施琅下令捆扎指挥船室的柱子上了,不然自己是绝没有可能、在这样左倾右斜的船上站稳的。 沉船不见之后,阔大的海面,只有水面上的漩涡,在彰显着这里刚刚发生的故事。很快就有萨摩藩的军卒,抱着木板露出了海面。这些还想着逃生的扶桑军卒,迅速地被大船队行过、带起的浪花,或卷到水面下,或直接撞沉了。 海面的战斗愈发地激烈了。换了新火炮的战船,远距离射中了一艘又一艘萨摩藩的战舰。沉船引起的恐慌,打破了桦山久高的围击大景战船的战术。失去指挥的萨摩藩的战舰群,各自为政,在胡枭的眼里,这些战船就犹如大草原上被击溃的骑兵,等着被施琅收割。 当一些摇摇晃晃退出战场的萨摩藩的战舰,要逃跑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福建水师的旧船的拦截。 海战持续了大半天。金乌西坠的时候,反射了金红波光的海面,在汹涌的波涛上,漂浮着无数的破碎的船板。海风劲吹,都没能吹散这一片海域所弥漫的硝烟和血腥。 施琅命人解了捆绑胡枭的绳索。 胡枭向施琅作揖祝贺。 “靖海侯,威武!”胡侍郎发自内心地赞扬靖海侯。 “胡枭是真的佩服你啊。佩服!佩服!!这番大捷,本官必如实呈送兵部、上达圣听。先恭喜靖海侯了。” “胡大人,您过奖了。这次海战的胜利,全仗着水师换了新船、新火炮。不然就依福建水师那一百多旧船,最后能拼个鱼死网破都不错了。” 胡枭点头认同,施琅说的心有余戚。他没想到萨摩藩的战舰会有这么多。 “胡大人,要是萨摩藩的战舰,去年都聚集到了福州,怕是福州水师守不住啊。” 胡枭赞同地点头。 “靖海侯,这扶桑水师的威胁,还是胡某与你一道联名上折子吧。” “好,多谢胡大人帮手了。” “客气客气,都是为了朝廷。” 施琅叫了传令兵,一通旗语之后,胡枭感到鲲鹏开始缓缓转变了方向。 “胡侍郎,今晚在冲绳歇息,明儿白天要检查、检修,等大元岛把火药送来,咱们就追到鹿儿岛,掀翻萨摩藩上的岛津家族。” “好。” 夜幕沉降,冲绳的港口迎回战斗后的船队,有几艘旧船,损伤比较严重,看来短期内是不能下水了。施琅心疼地看着那几艘船,陪着胡枭在码头上站着,看着军卒把伤兵或搀扶或抬下战舰。 “胡大人,你说圣人新签发的军卒抚恤会到位吗?” “会。早些年圣人就让太后和太子妃出面,办了妇产院、重整了慈幼局。对军卒的遗孀遗孤,圣人只有更体恤的。朝廷会把孩子养到成人的。” 第416章 铁血帝王12 靖海侯施琅和兵部侍郎胡枭的战报再度进京,不明内里底细的朝臣、百姓, 俱是一片欢腾。而六部九卿这些重臣, 在看过圣人下发的施琅和胡枭的联名折子后, 都静默不语了。要不是五年前圣人就提前动手, 督促工部研制火炮、火器,还有合股建立了那几个船坞,那么这场在冲绳海域的战败方就该是大景了。 “圣人, ”郭尚书清清嗓子, 打破沉默。“朝廷是不是得加大研制火炮的力度?” 贾代善接着说:“战船也得全部更新。”他挥舞着手中的折子说道:“要是没有新战船,旧船承受不了新的火炮的。” 张老太傅把户部李侍郎带来参加内阁会,李侍郎捧着手里的帐本说:“户部的银子虽然进的多, 可这两年花出去的也多。” 李侍郎巴拉巴拉一报数,所有的人都默默地听着。其实他不报, 大家心里也有个大概, 知道户部能拿出多少钱来。 贾代善想起儿子说的话,他知道那是圣人的意思,这时候是最好的时机了。 “圣人, 老臣的先祖曾与国库借了八十万银子, 留了话要后辈俭省, 要晚辈早些归还这笔银子。老臣无能, 腆颜跟着圣人, 在这两年的远洋商事中赚到一些。如今朝廷用钱, 老臣先凑凑还上一半。剩下的就要请圣人开恩, 容老臣慢慢筹措, 可好?” 屋里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贾代善,张太傅暗暗举大拇指,赞声好!怪不得太上皇把贾代善视为心腹依靠,看贾代善这样为圣人排忧解难,圣人以后也会把他纳为心腹的了。女婿父子都能得到圣人信重,自己致仕后,儿子也能多个依靠。 张太傅心念转动,看圣人面色欣慰,他就开口说:“荣国公,老朽常看不惯你跋扈。如今老朽可要对你这样忠心王事的勋贵礼拜了。荣国公,受老朽一拜。” 贾代善赶紧回礼,“老太傅,快别快别,老贾可担不起你这礼。虽说当初先祖借银子,有一半是用于安置伤残的军卒,这另一半却是用来修建自家的宅院了。如今朝廷用银子,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其他人对贾代善也是一番赞扬。 圣人等群臣都说过话以后才慢慢开口。 “荣国公体恤朝廷,精忠国事,为朕分忧,众卿看可给予荣国公什么表彰?也好给其他欠债的朝臣做个榜样。” 这个要别人怎么说,贾代善已经是国公了,再加封异姓王?那就是害贾代善了。而贾赦是荣国公世子、三品的实权将军,也没法加封的。 礼部齐尚书试探着建议,“圣人,推恩到荣国公次子身上可好?” “如何推恩?” 齐尚书就说:“荣国公次子才中了秀才,不如予以举人之实、监生之名,以后可以直接参加春闱?” 圣人一边点头一边问其他人,“众卿看这样可好。” 好很好非常好。 贾代善也非常高兴,他知道自己次子的水平,学了十几年,还是王翰林日日教导,才勉强中了秀才。他都有些怕次子,在每年的秀才功课考核中不能过关,而今这样是再好没有了。他站起来朝圣人谢恩。 “老臣还先祖欠银,本事应该之事,圣人如此洪恩,老臣只能以勤勉国事以报了。”贾代善说着还激动起来了,跪地就给圣人磕头,“谢圣人洪恩。” 圣人赶紧叫旺财扶起荣国公。 解决了银两的压力,圣人提起盐税、灶户的事情来。 “朕观北宋就是用晒海水的方法制盐,而今灶户仍是靠烧卤制盐。不说人力的浪费,就是柴草、铁锅的损耗也颇多。朕想是不是能够采用北宋之法制盐?” 对于圣人说的这话,除了贾代善装傻装不明白,其他人都闷头去想北宋制盐的法子。最后还是齐尚书说道:“圣人,此法既然书中有记载,臣等遍阅群书,也要将这等法子找出来。” “有赖众卿家了。” 内阁散会,贾代善回府押了四十万雪花白银去户部,隔日圣旨给了贾政一个监生。把贾政喜的关在书房里大哭了一通,出来后很是不好意思面对家人。他在和小舅子一起读书的过程中,发现自己远远不如小舅子,勉强中了秀才以后,还不敢说自己以后不读书了。日日沮丧、彷徨,不知以后怎么收场,难道等四十岁的时候,还要和儿子一起去考举人吗?他有时候恨不能一夜醒来,就能返回小时候,好去学武。 史氏听说贾代善还了四十万银子,心抽抽地疼。 “老爷,圣人也没说要还银子啊。”四十万换个监生?次子有这四十万,儿孙几辈子都能活的好好的了。 “妇道人家的蠢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欠了皇家的银子,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等圣人开口要,那就是抄家了。” “可是……这是四十万啊。”史氏心里没说出来的话,这么大数额的银子,你要还,怎么也得和我说一声吧。还有我管家二十多年,居然不知道府里能一下子拿出来四十万的银子来! “先祖当初借这笔银子也是迫不得已的。要安置跟随自己多年的伤残军卒,要接驾,”贾代善看着史氏的心疼模样,把她的心思猜出来大半。 “要是一点儿的银子不借,太/祖会怀疑荣国府的。如今圣人要用银子,就是到了还的时候啦。剩下的一半,逮了合适机会也得还回去了。” “还要还四十万?”史氏有点儿破音了。 “这些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不影响嫁女、也不影响家用的。对了,你不妨提醒你娘家,也得还点儿欠银,不然圣人那里过不去的。” “史家也得还?” “不还也行,单看舅兄还想不想要几个外甥的前程了。” 还不还银子与前程挂钩了,史氏倒吸一口冷气,明白了欠银不还的厉害处。她叹口气,赶紧打发自己的陪嫁媳妇子回去保龄侯府,把这事儿说明白了。 贾代善父子在太上皇、圣人眼中是一等一的地位,都还了一半的欠银,别的人家自忖和荣国府比,在圣人的眼里相距太远。等户部侍郎带人说朝廷待用银子打造火炮,欠银能还多少是多少的时候,大多数的人家都还了一半以上。像林海就全额还了他祖上欠的差不多万两的总数。 圣人在太上面前,不避讳贾代善在还欠银这事儿所做的带头作用,太上皇却有些醋了。太上皇召了贾代善过来,语气颇为不善。 “荣国公啊,朕为西征筹款,你是知道的。你有银子娶儿媳妇,有银子放在府里发霉,就没银子帮衬朕筹措军费?” 哎呦喂,贾代善叫起撞天屈来。 “太上,你忘记老臣当初的暗示啦?老臣在娶儿媳妇之前有说过的啊。” 太上眨眨眼,显然是想起来。 “老贾,还是你不地道。你欠了朕的银子,明知道朕等银子用,不直接送回来,跟朕玩什么明示暗示的,朕看你就是跟朕隔了一层啊。” 贾代善看圣人几十年过去了,还是这么不讲理,只好起身认罪。 他悄悄地对太上说:“太上,老臣只还了一半。要是那时候都还了,现在就没法带头了。过几年太上或是圣人再要用了,老臣怎么也得再凑出剩下那一半的一半来,给欠账的再做次榜样的。” 太上听了贾代善这话,点点头,这还差不多。算啦,自己不和老贾计较了。就当把银子存在朝臣家里,真要用的时候,看谁敢不送回来。 贾代善终于哄得了太上开颜。 “老贾啊,朕记得你孙子比太孙大了一岁多呢。怎么不见你带孙子进来给朕看看。”“是比太孙大了一岁多,往两岁数呢。” 说起嫡长孙,贾代善的眼角眉梢都似在笑。 “老臣明儿就带孙子过来给太上看看。只是那孩子给老臣惯的,怕他会冲撞了宫里的贵人呢。” “行啦,老贾收起你的那一套吧。恩侯那些年在宫里,就差没和明允上房了。” 贾代善干笑,“都是圣人赏脸,按规矩早该打死他百八十回了。” “那也是俩孩子投缘。” 贾代善明白太上心中所想,向圣人道谢以后,美滋滋地回府了。 贾代善回府和长子说起太上的打算,贾赦说道:“父亲,瑚儿还是小了点啊。儿子进宫给太子做陪读的时候快九岁了。” “差一岁也差不了多少,就是往后起早贪黑的,要辛苦了。” 贾代善舍不得长孙了,唏嘘不止。 “父亲,儿子当初进宫的时候,可没见您舍不得。” “你那时候比瑚儿大了一岁呢。” 贾赦:…… 才说的差一岁也差不了多少呢? 贾赦回房和张氏说进宫的事情,张氏舍不得儿子。 “夫君,你那时候是我父亲教导,如今还不知道是谁呢。” “懿贞,那时候岳父就选了我啦?”贾赦涎着脸顺杆爬。 “去,”张氏推开贾赦凑过来的大脸,轻拍怀里的小儿子,“你小心吵醒他了。” “交给他奶嬷嬷吧,你得好好将养身子,往后还有几十年呢。” 贾赦起身招呼次子的奶嬷嬷进来,把孩子抱走。 “懿贞,你放心,瑚儿进宫也不会吃亏的。我当初也是和太子打了半年多的,才握手言和的。” 不提贾代善为带嫡长孙进宫所做的准备,贾敬和鸿胪寺卿卢旺兴高采烈地向圣人报喜:与东印度公司赎人的谈判达成了。 第417章 铁血帝王33 围攻吕宋岛被俘虏的夷人, 在得知可以用银两赎身以后, 纷纷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写信。俘虏中间还有一些贵族的后裔。这些贵族在表明身份以后, 得到胡鸿的特别对待, 吃的住的会比普通俘虏好,当然他们的赎身价码也就高了。这样一来,原隐藏在俘虏里的贵族就纷纷冒头了, 在获得交好待遇之后, 赎身的价码也一路走高。 被俘虏的普通西班牙士兵祷告无门, 成为吃的最少,干得最苦的一群人。 还有一些隶属东印度公司的职员,纷纷在一份表明自己是被公司派遣来的声明上签字。 剩下的快一半的人, 是被东印度公司雇佣的印度士兵。这些人在通译的帮助下,也在东印度公司雇佣他们并派遣他们来攻打马尼拉的文件上, 签字按了手印。 就是这两份签字, 使得卢旺和贾敬在与东印度公司的谈判中,占据了有力位置。 贾敬这一根筋的人,在得了贾赦的授意之后,和鸿胪寺卿卢旺俩一唱一和, 在反复了半个月的谈判后,最后迫使东印度公司认可了赔偿大景在马尼拉的损失、士兵伤亡抚恤,还有被俘人员的赎金。 这赔偿数额之巨大,喜得圣人直接开口说:“卢卿家, 贾将军, 这笔赔款到位, 你二人俱可获封子爵。” 六部九卿等臣工没人出面反对。 贾代善建议:“圣人,银子押解到吕宋,胡鸿那里才能放人的。老臣认为要给李准将军那边,赶紧增派人手。免得夷人借送银子之机行不轨之事。” 贾代善的建议立即获得圣人的同意,从广州征调军卒去吕宋,把广东沿海等人移民去吕宋等等。还有靖海侯和胡枭那边的事务,也是一日一报地送消息过来。朝廷好一番忙乱,等诸事分派调动妥当,运作到位,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这一个月,圣人每天在前朝忙乎。甚少往坤宁宫去。圣人倒是偶尔会带太孙到文渊阁,挑捡着圣人案头的折子,给太孙讲解。有几回还带了一个比徒亘略大些的男孩子,一起过来文渊阁。圣人一看那孩子的相貌,结合年龄,就知道那是贾赦的长子贾瑚了。少不得把人叫过来问了几句话,勉励一番,又赐了文房四宝等物。 原来太上皇那日见了贾瑚以后,立即就心生喜欢。这孩子长得好,样貌周正,齿白唇红,比当年进宫陪自己读书的贾代善,多了一点儿的不卑不亢的从容气度。比那嚣张的小霸王贾赦,不仅是多了点书卷气,还另有一番雅致的柔和风格。 他猜测应该是受到了张家的影响。 果不出太上所想。贾瑚从四岁以后,就隔一日去一次外祖家,由张太傅、张瓒还有张钰教导功课。在家的时候,则是贾代善、贾赦教导武学。 太上听了贾瑚这话,赞叹道:“老贾啊,你这孙子所受的教导,和明允是一样啊。” 贾代善心里就是一惊,太上从退位以后,说话是越来越不着调了。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说自家把这孩子像太子那样教导了?这不是信口开河嘛! 贾代善故意混淆还抱怨道:“老臣还和太上您是一个师傅教的呢。就是恩侯,也是和圣人听着一样的教导长大的。如今啊,不过是老太傅要致仕了,闲来要逗外孙子解闷。我老贾要不是没空,还舍不得呢。又不是我老贾没能力教导自己的嫡长孙。” 稀罕吗? 我贾代善才不稀罕太傅教导我孙子呢,那都是太傅做外祖父的,要逗外孙子的解闷。 “你呀老贾,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这么着,朕先留瑚儿在东宫住几天,看看与太孙能不能合得来。唉,当初明允和恩侯可是打了大半年呢。” 贾代善心说,你当着孩子说这话好吗?你就不怕我孙子像他爹,敢和太孙动手? 徒亘天天在慈宁宫接受太上皇的教导,得天独厚之外,还是有些寂寞的。他虽和哥哥弟弟玩的好,但是俩哥哥都去上书房、和叔叔们在一起读书。在宫里除了隔几天,自己能与兄弟们吃一顿晚饭,再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与进宫的宗亲的嫡子吃顿饭。可对宗亲那些人,父王和母后反复提点了不能和他们走近,身边不能少带了人。而且,皇祖父也提点了自己很多次,还把自己小时候中花那事儿,反复拿出来说。所以徒亘与,宗亲的所有人,处于偶尔能见面、但不能拉手的状态。 不知道的人会说,太孙和太子一样,不喜欢别人的触碰。 而现在,太上发话要留对面坐着的贾瑚,在东宫住几天,徒亘的心思就活起来了。他暗暗下决心要留住贾瑚,好有个玩伴。听皇祖父的意思,贾瑚的父亲是敢和父皇打架的,自己让着他一点儿,不和他动手,就好留他长住宫里了。 等圣人忙完前朝的政事,贾瑚已经在东宫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圣人发现太上皇把时间安排的很妥当。贾代善或是贾赦,每天要抽一个时辰去教导他俩武功,张太傅每天抽一个时辰给这俩小讲学,余下的时间由太上皇看着安排人教导文武。徒亘和贾瑚相处的甚好,没像原身和贾赦小时候一样,常打成一团。贾瑚五天回家住一晚,那一晚徒亘就去坤宁宫吃饭,留在坤宁宫和徒旦一起睡。 圣人在心里笑这俩孩子,像是寄读的小学生。他吩咐皇后要善待贾瑚,别让贾瑚在宫里受了委屈。石氏知道贾家父祖几代人,都是皇家倚重的人物,且太孙和贾瑚处的又好,她满口应承。 盛夏过后,东印度公司的赔偿到位了,胡鸿按约定释放了付清赎金的俘虏。当近千名的俘虏离开马尼拉城的时候,他们回头看自己这大半年修建的马尼拉城城墙,又高又厚了很多。 以后再想轰塌马尼拉城墙就难了。 更让他们想不到的事情,大景的军舰占据了strait of macha,百十艘炮舰在他们经过的时候,耀武耀威地横亘在马六甲海峡。 这不仅使来源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代表,还有和他们一起离开的、付了赎金的西班牙几个贵族,都对大景的武力有了新的认识。他们既往的殖民策略——先试探实力,再用武力征服。如果征服不成,就按规矩正经地经商。然后再找机会,用武力拿下的套路,在大景这里行不通。而且好像只剩下平等地、按规矩经商这一条路可走了。 这是朝廷给李准带着的南洋舰队的任务。李准带着舰队一路向南,一路肃清所经海域的海匪,半年的时间终于到达了胡枭给他的羊皮地图上指定位置。 接了李准传回来的消息,朝廷重启了和西洋的贸易,朝廷同时也开启了新一轮的征兵。 圣人对贾代善说:“荣国公,朕看这兵役得改改了。” 贾代善也觉得军卒不足,尤其是安南那边最近不消停,还有李准、施琅都要人。 “圣人看怎么改好?” “取消原来的征兵法,十六岁以上到二十五岁之间的男性,必须都去军队服役三年。你看如何?” 圣人一句就把贾代善说懵了。 “圣人,有的人家只有一子啊。” “一子又如何,可安排到当地或附近的县城驻军。也可以等他在二十五岁之前,有儿子之后了再征。” 贾代善捋着胡子想了好一会儿,问道:“按圣人这么说,不用二十年,那就是全部青壮都服过役了,真遇到临时征兵,这些人略加训练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圣人点头,“这折子就要荣国公你斟酌着上吧。” 贾代善:…… 圣人哎,不带这样坑人的啊。明明是你要修改兵役的,现在变成是我贾代善提议的了! 圣人等了一会儿,不见贾代善表态。 他不温不火地说:“荣国公不肯那就算啦。”没等贾代善笑出来,圣人的下半句话,没把贾代善吓个好歹,“回头朕和恩侯说。” “圣人,”贾代善赶紧阻拦,“老臣定在后天的大朝会启奏此事。” “如此就请荣国公费心了。” 贾代善绷着脸离开了圣人处理政事的文渊阁。想了半天不甘心,又寻去太上皇的慈宁宫,忍不住和太上抱怨起圣人来。 太上听贾代善含着骨头露着肉地抱怨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 “老贾啊,明允也是为恩侯好。你想想你上了这个折子之后,你家老二会带头从军的。恩侯又是西北厮杀过好几年的。谁敢说你有私心!你是一心为了朝廷啊。” 把贾代善堵得啊,后悔来找圣人说这些了。 “老臣就是担心,这样的奏折上去,会不会引起民心浮动?” “嘁!”圣人不屑。 “老贾,你是应了那句话,江湖越跑胆子越小了。又不是一次把所有适龄的人都征了。家里有两个以上适龄之丁,先征大的,等大的回去了,再征小的呗。朕看明允上回说的对,保家卫国,人人有责。你可别告诉朕你是真的不明白啊。” 贾代善深觉自己来错了地方。不过出了慈宁宫以后,他那眉飞色舞的模样,让看着他心事重重进宫的人,都不由地猜想太上皇给了他什么了…… 第418章 铁血帝王14 贾代善的在大朝会上的提议,立即激起了公愤。任何一个攻击贾代善的人, 都被六福和旺财按着圣人的吩咐暗中记着呢。 吵嚷了小一个时辰, 圣人发话了, “荣国公去西北都不止五年, 谁认为自己身份高过国公,可以不去。荣国公世子不仅在西北从军,还跟随圣人出征, 比国公世子身份高的也可以不去。” 满朝扒拉下来, 高过这父子二人的屈指可数。 然后就有人说:“那荣国公的次子呢?” 贾代善立即大声回道:“他在第一批的征兵令。” 顿时所有的人都卡壳了,荣国公次子已经有了监生的身份了,等同于举人。贾政都进军营了, 其它人就没任何理由推诿了。 大朝会吵的太久,圣人让内阁明日再就征兵的具体细则议事。 贾代善得了这话转身就往慈宁宫去, 别人看到他那模样, 在联系他前天的举动,就开始怀疑这征兵是太上皇的主意了。 贾代善到了慈宁宫,没见到太孙和自己嫡孙, 却见圣人在给太上泡茶。行礼后, 他凑上去对圣人道:“圣人, 恩侯说了几次圣人泡的好茶, 老臣今儿可赶巧了。” 换个臣子是绝对不敢这样和圣人说话的, 奈何贾代善不仅与太上莫逆、有救驾之功, 还是原身的武师傅, 实打实教导了原身十几年的武功。 “荣国公, 既然赶上了,就尝尝朕的手艺,有没有恩侯吹嘘的那么好。” 茶香四溢,荣国公惬意地呷了几口,对太上说:“圣人从小就聪明,学什么都是及一反三的。会泡茶的人多了,可是这样的茶香,老臣还真是第一次喝到啊。” “老贾,别说是你了,就是朕,一个月也捞不到几次。这次朕是借你的光啦。才圣人就说你会来,特意备了茶具要谢你呢。” 贾代善赶紧放下茶盏,就要站起来行礼。太上立即伸手止住他。 “算啦,老贾,明允泡杯茶给你,你还是擎得起的。不过这茶可不白喝,征兵之后可别再弄出空饷来。明允捣腾来这点儿银子不容易,你多少也要下点儿狠点劲儿了。” 贾代善觉得满溢的茶香,柔滑的茶水,立即就变得苦涩不堪了。这黑心的,不愧是亲父子! 隔日内阁再议征兵之事的细则时,由于这些个重臣都有仔细考虑过,这事儿就不像是荣国公能提出来的,十有**是太上的主意。因为在早些年太上平藩乱的时候,就曾想过要这么干,不过那时候太上势弱,被内阁驳了回去,最后不了了之了。 然后大家对贾代善再度提出空饷的事儿,都同意从严、从重处理,反正你贾代善是兵部尚书,你管的越严越好。 俩事儿一结合,谁都把贾代善当作是太上的“喉舌”、“傀儡”了。再看圣人端正的认真样,余下的事情,都配合着圣人快速做完了。 贾代善对太上终于“背锅”了,心生欢喜,回家以后就把这事儿说给贾赦。 “父亲,太上是不在乎的,他一心只为了江山传承。就像父亲宁可替儿子上征兵的折子。”贾赦说的感情真挚,对父亲的孺慕、感恩的态度,让贾代善一瞬间既满足又有点尴尬。 “那个,那个,为父去做这件事儿,别人会认为是太上的主意。要是你去做,圣人可能就没这么顺利达到目的了。” 贾赦闷声嗯了一下,知道父亲说的很对,圣人还没有那么大的威望,摆弄得了内阁和下面的州府县郡的官员。 太上和贾代善联合出手,使得征兵令顺利地颁布下去了。与此同时还有朝廷的鼓励生育的政策。 不论生男生女,五岁以下一月都有十斤米的补贴。五周岁以后必须送去读书,免束脩中午管一顿饭。 十岁以上的男孩子与女孩子分校读书。女孩子可以在女校继续读书五年,学习各种技能,比如纺纱织布,护理,算账等等。学习二年后开始实习,还有实习的工钱领。 男孩子15岁以后,可以选择去做工,还是继续学习。学校也开始分科,从文、学武,学到18岁。 所有这些都是免费,格物、数术等课程将占与四书五经一样份量。 这最后一条,是工部郭尚书联合贾代善,怼过国子监和翰林院的饱学夫子、翰林学士换来的。 即一句话——文章做的好,在夷人的火炮打到城头的时候,怎么办? 内阁对圣人给与孩子这么大的补贴,甚为担心,怕朝廷承担不了。反复讨论后发现这样的补贴,才能使百姓愿意多生养孩子。 圣人感慨,“南洋那大片的地方,都需要人。安南那里也是平了乱、乱了再平,以后从广西多多移民过去,自然就好了。” 转过年,从西洋回来的船队不仅带回来了最新款的纺机,还带回来了大批的格物、数术方面的书籍,最令圣人震撼的是,他们不仅带回来最古老的数款蒸汽机,和相应的资料,还带回来一些愿意在大景继续做蒸汽机研究的人。 为此,圣人在太上的长春院附近选了一片地,给有志于从事格物、数术研究的人,建了一座超过翰林院和国子监规模的皇家科学院。 第一任科学院的院长就是兴业伯戴梓。 圣人将兴业伯戴梓传到文渊阁,指着御案上的铁皮小船给戴梓看。 “兴业伯,朕想如果这蒸汽机能用到战舰上,和风帆结合起来,是不是会在速度上获得更大的优势?如果可行,铁船就可以替代木船了。” 有关铁船的问题,圣人和戴梓已经讨论过数次。由于水碓在冲压枪管替代人力方面,所起的巨大作用,使得戴梓对圣人有着盲目的热烈崇拜。 从西洋带回来的蒸汽机,戴梓已经连续琢磨很久了。他甚至带人拆开、装上,折腾了几个来回,想着怎么在冬季的时候,用蒸汽机替代北方停工的水碓。 圣人的话,把他引导另一个思路上。 “圣人,要是用这个机器替代人在两侧划船……”戴梓考虑了好一会儿才说:“圣人,要是船身倾斜的时候,有一侧就不能划水了,怕是会原地打转。” 他陷入沉思。 圣人自己摆弄着手里的铁皮小船,好半晌以后,决定给戴梓更多的启示。毕竟南洋哪里的形式,没有绝对的压倒性武力优势,李准对付不了海上的马车夫、守不住马六甲海峡的。 圣人把手工折叠的、插在木棍上的纸风车,往铁皮船尾一插。 “兴业伯,如果这个蒸汽机,能带动这木棍不停转动,船尾下面这个风轮就能不停地划水,驱动铁船前进的动力就有了。剩下的是控制铁船的舵了。至于你说的单侧不能划水,这样就能避开了。” 戴梓看着圣人一手拿着铁皮船模型,一手转动木棍给他做示意。他一边对圣人点头,一边说道:“圣人,老臣明白了。老臣告退,老臣回去好好想想。” “兴业伯,不急,你看看这个。” 圣人拿过一个圆溜溜的小球,往御案一惯,那小球就弹了起来。 “这是从南洋带回来的橡胶,弹性好,朕让人在马车轱辘上垫了一层,就不那么颠簸了。这东西不溶与水,怕火,朕想你或许能用到。” 戴梓一心都在圣人才说的铁皮船驱动上,接过发财给与他的一个大盒子,匆匆回去科学院忙和去了。 这年的春天,有礼部的官员提醒圣人该考虑选秀的事情了。福亲王也和圣人说起这个问题,说是宗室的子弟婚配等待圣人在选秀后指婚。 圣人在慈宁宫用过午膳,把太孙和贾瑚赶了去歇晌儿,和太上皇说起这件事儿。 “明允,你现在不同在东宫了,也应该再添几个人了。” “父皇,儿臣现在有五子一女,三个儿子是嫡出的。儿臣在前朝的事情多,暂时不想添人。父皇这儿是怎么个打算?” “明允,朕这里的妃嫔,朕已经让周院判给她们都用药了。朕不想你再有新的幼弟幼妹了。还有上一次选秀留的人太多了,朕不想百年后在史册上留下好色的一笔。” 太子点头,太上让周院判用药的事情,他早就知道的。 “父皇,那宗室其他子弟的婚配?” “让他们自行聘嫁好了。”太上觉得除了福亲王世子,其他人与皇室已经远了很多,没必要为他们的婚嫁、从儿子费尽心思划拉的那点儿银子中掏出一两。 圣人与太上达成宫里不进人的一致意见,叫了福亲王和礼部齐尚书,对他俩说:“皇祖母薨逝,太上伤心不已,这几年宫里就不进人了。” 福亲王就有点着急,他可有好几个庶子,到了婚嫁的年龄了。如果宫里选秀,他求求太上皇,怎么也能给自己一点面子,那几个庶子也能选到相应好点的岳家。 “圣人,宗室有不少到了婚配年龄的了。” “太上说了庶子就各家自行聘嫁吧。伯王,这以后除非亲王、郡王的世子,宗室的其他人,朕是没有多余的功夫,考虑为他们指婚的。齐尚书,五年之内,宫里不会选秀的。” 齐尚书点头,太上能坚持礼法,圣人能不贪女色,如此帝王,大景前程之日可待。 福亲王垂头丧气把圣人的意思传达给宗室,他深深地感觉到侄子做圣人、弟弟做圣人的区别,对自己来说差别太大了。 唉,自己让位给儿子做宗正,才是自己这一支该干的啊。至于庶子们的婚配,让王妃和侧妃操持吧,人各有命的! 第419章 铁血帝王15 圣人看着刑部送上来的秋季待处决的人犯册子, 拧着眉头在文渊阁踱步了好一会了。六福和旺财一左一右在门外远远站着, 大气都不敢出。六福从自己伺候太子的时候就明白了, 这时候敢弄出点动静, 绝对要拖出去打板子的。 刑部张瓒张侍郎走过来,六福忙伸手示意一下,拦住张瓒给他提了一个醒。张瓒一愣停住了脚步。 他轻声问六福, “圣人?” 要是别人, 六福才不会管这么许多呢。因他刚到东宫的时候, 张瓒说情,太子曾经饶了他一顿板子。如今是他回报一二的时候。 “圣人看折子,把奴才们都撵了出来。” 张瓒依着自己对圣人的多年了解, 知道圣人怕是遇到要仔细思虑的事情了。但是秋决的名单递上去二日了,也该有个结果了。 张瓒在文渊阁外站了好一会儿, 听到圣人叫旺财。六福心里的火都要拱出实质了, 这狗东西怎么就那么得圣人的眼呢?害得自己这内监总管的颜面,都被这小子减薄了三分。 旺财进去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出来,他笑着对张侍郎说:“张大人,圣人叫您进去呢。”然后又对六福说道:“圣人要六部九卿立即来议事, 还有刑部的王侍郎,还有大理寺卿、少卿都要过来,这得要福总管派人去跑腿。” 六福明白这是圣人催得紧急的事儿,他可不敢在这样的正事上和旺财扎筏子。要是耽搁了圣人的政事, 不被打成一滩烂泥都是好的。他立即吩咐了几个小太监, 赶紧分头去请人, 等他吩咐完了一回身,发现旺财已经跟着张大人又进去了。 恨的六福在心里啐一口,袁旺财你等着!咱家不把你这没根的歪歪心思扭正了,咱家管你叫爷爷。 难怪六福心里恼恨,旺财以前见了他、是叫着福爷爷都凑不上边的内侍,如今居然和他并肩而立,叫他福总管、吩咐他做事了。 张瓒见了圣人才知道秋日待勾决的折子被扣住了。 他心里就是一凛,难道是自己看的不仔细,没发觉出来这中间有冤枉的? “圣人,可是这秋日待决的犯人,有了什么差池了?”。 圣人把从卷宗里择录的几页纸拿起来,旺财立即上前几步,恭敬地伸双手接过去,转交给张侍郎。张瓒看了一遍,这几个案子他心里有数,按大景的律法,下面的州府没有错判。于是他心里安稳下来,沉声问道:“这里可有什么不妥?” 圣人点头,“等人到齐了一起说。” 没一会儿,圣人传召的众臣就到了。 “张大人,你把那几件案子向大家介绍一下。” 张瓒起身,把案情向诸位臣工简明扼要地叙说清楚。然后这些不是从基层历练过的、就是刑部、大理寺的臣属,没错啊,这些案子的主犯是该勾决的啊。心里这么想着,目光就充满了疑问看向圣人了。 圣人看着旺财拿回来的拿几页纸,沉声说道:“这几件案子都有妥当之处的。先看第一件这曾氏子杀人案。这桩案子表面看起来曾氏子是该杀该剐的,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就敢溺毙了同村族长家的一个七岁孙子、勒死族老的二个不满十岁的孙女儿后逃逸被捉。可你们刑部的人,有没有往深里去追究——曾氏子的父亲病逝以后,为什么他的母亲被沉塘?还有族人把曾氏子的母亲沉塘后,卖了那妇人的两个女儿。这案子的不妥就在这里。张大人,你们可有想过这案子的奸夫是谁?族里有权力可以卖了那妇人的女儿吗?这一家子死的死、卖的卖,家产去哪里里?你们刑部不该光看那男孩子杀人之实事,判了那男孩子一死,真的就公正了吗?” 圣人顿住,眼光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遍。 “朕要勾决一人,尚要仔细核对该不该杀。怎么族长就有权利沉塘一个妇人了?奸夫是谁?有捉奸在床吗?即便那妇人通奸,朝廷自有律法处置。朕何时授予曾氏族长掌握他人生死的权利了?朕又何时授予曾氏族长可以卖同族女子的权利了?” 圣人这么问,张瓒禁不住冷汗涔涔了,圣人这是觉得皇权被冒犯了啊。 此案单就这男孩子以如此年龄,就残忍地溺毙、勒死比他弱小的一男二女是该杀头。可是曾氏子是为了报母仇、抱姊妹被卖之恨,单纯将曾氏子处死是否合适? 在文渊阁的朝臣不禁都暗自思量起来。 而且此案还涉及了的族法,族长和族老用族法处置通奸的妇人,从来是娘家不告,官府不纠,律法不管的啊。 王侍郎摸了一把额头的油汗,站起来说道:“圣人,下面州县的村落,对通奸的妇人,多是由着宗族自行处罚的。” “王大人,你是说宗族可以不经朕的授权,就拥有处死朕之子民的权利?你是要告诉朕,宗法是凌驾在大景律法之上吗?” 刑部王侍郎面对圣人这样的逼问,懦懦再不敢回话,他站在那儿,尴尬极了。 “这个案子发回去重审。都察院派人下去跟着。查清楚那两个女孩谁做主卖的,谁卖的就把谁按人贩子处置了。那两个女孩卖去哪里了?谁买了,就把谁比照人贩子处置了。谁给办的买卖的身契?初审官员是谁?该怎么罚,朕等着你们都察院的结果。” 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赶紧站起来应了。心说这又是一串该被罢职、被打被罚的冲上来了。这些人怎么就忘记了前几年圣人借着太上处置妓院、南风馆的狠戾呢。 吏部郝尚书觑着圣人要审这案子是虚的,要改这案子后面的宗法才是真的。 他大着胆子说道:“圣人,这桩涉及曾氏子之母沉塘的案子,臣猜想,是不是宗族要侵吞这曾家的财产,那族长有伙同族老谋财害命的嫌疑。” 刑部的人都在看他。 郝尚书可不管刑部的人怎么想,跟上圣人的思路才是对的。 “圣人,这曾氏一族,如此的做法,真的像是要赶尽杀绝了这户人家啊。” 圣人叹息着说:“郝尚书说的是。你们刑部只看曾氏子害了仨人,就报了将其秋后问斩。朕看这卷宗的第一个存疑处,就与郝尚书所说一般。还有那妇人有子十二岁,并有二女。儿子几年后就可娶亲,顶立门户,两个女儿也很快要说亲了。她这时候通奸,会影响了孩子的婚嫁。这也是不合常理之处。第三就是宗族卖了那两个女孩子,已经是在谋取不义之财了。这般在族人过世了,就卖其女儿的行事,这般不把朝廷的、只有父母可卖儿女的律法,放在眼里的宗族,让朕怎么能相信他们是为了维护族里的声誉、才去沉塘了通奸的妇人呢?” 张太傅立即站起来说道:“圣人说的有理。依着老臣从那俩女孩被卖来看,这曾氏宗族就是有问题的。若曾氏子是激愤之下杀人,也是属于报复杀人,不能按谋杀定罪。圣人,这曾氏子年方十二岁尚未成丁,这死刑是不是可改为流刑、宫刑?” 圣人抢在诸臣工开口之前说道:“以后谨慎宫刑。这样身犯重罪的人,你们把他们放来宫里,难道不怕皇子幼小出了意外?难道不怕皇子近墨者黑吗?难道你们愿意自己儿孙,与这样的人相伴长大?” 去!所有人都在心里骂圣人问的刁钻,可谁也不出面反驳。都明白要是谁敢开口来驳圣人,看圣人现在这模样,就能把这样的人塞到谁家去。 让自己儿孙和恶徒相伴长大?还是算了吧。 “曾氏子如何处置,待此案都清了以后再说。”圣人丢开曾氏子暂时不下定论。 吏部郝尚书接着问:“圣人,宗法是不是要限制一下了?” “召集你们过来,就是要商议宗法该限制到何种程度?”圣人对郝尚书投以赞赏的一眼。 群臣各抒己见,取消了宗法可以置人于死的特权。 圣人补充道:“若是宗族将人囚禁、或是打伤后不予救治所导致的族人死亡,仍是比照谋杀论罪。不仅首犯、主犯要视情节的轻重,予以杀头、流放等量刑,参与者按伙同论罪。”众臣都明白了,圣人这是要收回宗族的哪些权利了。 “大景的所有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所有死亡的百姓,必须要有村长、里正、郎中、或者仵作验看画押后才可掩埋。具体怎么施为,内阁拿个意见出来。不过若是郎中、仵作伙同掩盖事实,日后被举报了,查清后按伙同论罪。” 这事儿达成一致了,圣人开始说第二件案子了。 “杨尚书、王侍郎、张侍郎,这第二件妻殴夫致死案。朕仍是不同意勾决。” “圣人,”杨尚书急急说道:“妻殴夫致死,按大景律是要处死的。” “那夫殴妻致死呢?”圣人凉凉地问,不等杨尚书回答,他就自己说下去。 “你们别和朕说什么夫殴妻致死流放十年、说那些男尊女卑的话。现在东洋在打仗,辽东不安稳,安南也是蠢蠢欲动,李准将军在南洋的压力也很大。那有本事在家里殴打妻儿的,出去上战场啊!他这样的普通男子与朝廷起的作用,朕看还不如一普通村妇。这妇人生育了三女一子,是与朝廷有功的。仅这三个女儿,二十年以后又将为国增添多少人?朕为十五岁以下孩子贴补米粮,为的是什么?且那男人好酒,每醉之后必要殴打妻子女儿,乡邻们在衙门询问的评说,都有记录在案卷里。这妇人在丈夫酒醉虐打女儿的时候,失手打杀了丈夫,不是蓄意谋杀。这与国有功的妇人,罪不当死。” 王侍郎说道:“圣人,律法历来如此啊。” “律法历来如此就是对的吗?那妇人不在丈夫虐打女儿的时候护着,难道看着她丈夫打死女儿吗?” 太上和圣人都重视人口的繁衍。这几年女婴从出生,就与男婴享受一样的妇产院的补给,去年又增加了米粮的补贴。因此很多人家都不再生了儿子就高兴,生了女儿就遗弃了,单那补贴足够把女孩子养到五岁了。而后上学了,中午还管一顿午饭。可以说去年出生的女婴,单靠朝廷的补贴,就能够混个半饱活命了。 圣人如此贴补女婴,为的什么?圣人不容忍女孩子被虐打,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文渊阁里的朝臣都闭紧了嘴巴,霎那间用死一般的沉寂,来回应圣人渐渐高起来的语调,甚少失去温润气度、露出怒容的圣人,不仅让重臣觉得很陌生,也觉得有点儿渗的慌。 第420章 铁血帝王16 圣人一字一顿,咬着牙继续说道:“大景的百姓, 都是朕的子民。每一个孩子都是朕的希望, 都是大景的未来不可缺少的一份子, 是大景不容忽视的组成部分。即便是孩子的父母, 在孩子犯错的时候,也应该先语言教导。不听教导的孩子可以打,但也不能打伤了。这死者酒醉后多次虐打女儿, 是谁给了他权利, 可以虐待朕的子民的?” 刑部杨尚书想说圣人你这样是要闹哪样啊?!你才限制了宗族的宗法权利啊。 礼部齐尚书说道:“圣人,做父母的打罚孩子不能算犯罪的。在三纲五常里夫为妻纲,父为子纲, 父叫儿死儿不能不死,否则就是不孝。” “杨尚书, 你现在投缳吧!” 杨尚书一愣, “圣人,臣做错何事了,圣人要赐臣死?” “君为臣纲, 君叫臣死臣不能不去死, 否则即为不忠。”圣人冷冷地怼杨尚书。 贾代善把杨尚书按回座位, “老杨啊, 你想想齐尚书才说的话, 父为子纲, 父叫儿死儿不能不死, 否则就是不孝。那我问你, 儿子可不可以问问父亲,为何叫他死?” 杨尚书立马明白过来,惭愧地涨红了脸,对着圣人就是一礼。 “圣人,老臣着相了。” 圣人摆手,示意他坐好。 “齐尚书,若朕无故罚你三年俸禄你可认?荣国公你认不认呢?” 贾代善立即叫到,“圣人,老臣还了欠银后,如今拮据的很。您可不能无故罚臣。” “那么做父亲的可以无故虐打儿女吗?齐尚书?” 齐尚书红着脸,好一会儿呐呐应道:“圣人,老臣明了,是老臣食古不化,想左了。老臣建议在明年的初小课堂加一些内容,让孩子们知道父母无故责打、虐打儿女是不可以的。不过,圣人,是不是要修改律法啊?” 齐尚书不是笨人,能做到一部堂官,他在想明白以后,赶紧动脑筋要在圣人面前将功折罪。 杨尚书为难,修改律法之事不是一天一个月一年能完成的。 他看圣人的意思是铁了心,要护着所有的孩子,不想让父母再有虐打孩子的可能了。 “圣人,这教育孩子和虐打,可不好区分啊。” 杨尚书说这话,他是从心里往外想解决教育孩子的责打和虐打的区别。 “刑部和大理寺联合议定此事,朕等你们商议的结果。” 杨尚书应圣人的要求,他接着问圣人,“圣人,那这个妻殴夫致死的案子?” 这案子明明白白的过程,按着律法就是得秋后问斩的。 圣人冷着脸,瞪着杨尚书。把杨尚书看得直发毛。 贾代善开口和泥,“圣人或许可以特赦了这妇人?她的小儿子只有几个月大。若是处决了这妇人,那四个孩子就无父无母了。” 圣人心道果然还得是老臣更靠谱一点儿。 可张瓒作为刑部侍郎,却认真地和圣人顶起来,“不妥,妻殴夫致死,按大景律是要处死的。即便是大赦,该妇人也不在大赦范围内,圣人不能罔顾律法行事。” 张瓒说一个字,老太傅的嘴角就抽一下,等他说完了,老太傅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说道:“圣人,老臣请圣人考虑犯妇是为护女而失手致死丈夫,非是谋杀丈夫。且此妇人生育三女一子,与社稷有功。请圣人特赦该妇人。” 张瓒还要继续说话,那想到他亲爹张老太傅又往前迈了一步,然后人就开始往下堆萎。吓得张瓒忙窜过去,勉勉强强拉着了老太傅的一只胳膊。还是后面的刘都御史给力,伸手迅速,另外贾代善冲的也快,俩人帮着撑住了老太傅的身体,才没让他摔到了。 圣人赶紧吩咐,“旺财,去叫太医。” 旺财应了一声往外跑,那速度不愧是叫旺财的。 上来好几个年纪相对小一点儿的,连记录起居注的史官都冲了过来,七手八脚一起把老太傅擎着、抱着放去隔壁暖阁的榻上。 贾代善刚要撒开托着的张太傅手臂,就觉得自己的手被捏了一下。贾代善一愣,再看老太傅半阖着眼的模样,电闪雷鸣的瞬间,他就明白了。 “郭尚书,你带着人回去继续议事,朝政耽搁不得。老贾我来守着亲家了。” 郭尚书看着张太傅的长子张瓒还在边上站着呢,想想贾代善说的也对,就带人回去文渊阁继续议政了。 没一会儿,周院判跟着旺财就过来。 张瓒守在亲爹跟前,贾代善迎上去,拉着周院判的手说:“老周,你来看看,太傅是不是中风了?” 贾代善嘴里说话,手上的小动作可没少。 周院判仔细把脉,然后抽出几根银针,半柱香的功夫,老太傅半开半阖的眼皮无力地睁开了。张瓒握着老太傅的手,哽咽不能语。 “亲家,你如何了?老周,太傅这不是中风吧?” 周院判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嘴里却还是说道:“太傅年纪大了,要多加保养身体。此次尚勉强,再来几次就不好说了。” 然后给张太傅开了方子,却都是一些舒筋活血通肝理气的药物。 “矩臣啊,你这几日就好好照顾太傅吧。先把刑部的事情放放,等恩侯忙过这阵子,我让他带你妹妹回去看看。” 张瓒只好点头应了。贾代善陪着这父子俩,等太医院送来煎好的汤药,张瓒服侍着父亲喝完。 老太傅才开口说道:“荣国公,谢谢你了。你回去议事,矩臣守着老朽就好。” 贾代善看自己留着也没啥用,吩咐张瓒小心些,有事打发人叫自己,才回去文渊阁的议事殿。 贾代善悄悄地溜进去,冲圣人一抱拳,坐回自己的位置了。就听圣人正在让翰林学士拟旨: “……邵氏妇人生育数女与朝廷有功,免死罪,流放去吕宋十年。其三女一子,可随邵氏同去吕宋。” 记录起居注的史官奋笔疾书,圣人这是要男女平等啦?!不对啊,圣人是要把女人抬到男人头顶了。听听,邵氏妇人生育数女与朝廷有功,哎呀呀可不能再往下想了……难道她丈夫没在邵氏生育孩子的时候起作用吗? 圣人待翰林学士写完了诏书,仔细看过无错以后,自己在诏书上“咣”的一声,重重地扣了玉玺。 很多年以后,文渊阁的朝臣也都在心里记着圣人盖印的声音,还有那杀气腾腾的表情。 贾代善带着荣国公的护卫跟着,张瓒和贾赦还有从翰林院赶过来的张钰,郎舅仨人用担架抬着老太傅,把老太傅送上圣人特备的马车。 贾赦还和张瓒解释呢,“大哥,圣人这车轱辘和一般的不同,您看外面垫了那一层东西吧,那个是橡胶,能减轻马车的震荡。” 老太傅立着出的府门,回来的时候就变成躺着了,吓坏了张府的老老幼幼。 荣国公父子俩把老太傅送进府就想告辞,没等离开呢,张钰匆忙地从内院赶过来。 “贾叔叔请留步,我父亲有话想和您说。” 贾代善一笑,跟着张钰往后走,贾赦只好也跟过去了。 张太傅衣裳整齐,靠在床头坐着,见了贾代善进来,把老伴、儿子、女婿都撵了出去。满脸含愧对贾代善说:“荣国公,唉,老朽老了却不得不出此下策,唉。” “太傅莫恼,矩臣只是年轻而已。” “罢了,莫拿这话虚哄老朽了,三岁看小五岁望老。他这样耿直不知转弯的秉性,亏得前几年老朽还以为他转了心性呢。唉。” 贾代善只能极力安慰太傅几句了。 “荣国公啊,矩臣这样的秉性,可不适合在京了。圣人年轻气盛,他这样说不定那天就把圣人逼的不得不废了他的。” “可他一直在京为官,他适合主政一方吗?他现在是三品的刑部侍郎,下去做巡抚有点儿不划算,做总督还不够资格,他也摆弄不开总督那一摊子事儿啊。” 俩人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把门外的张瓒听得脸色剧变,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煞时难堪得不行不行的。贾赦和张钰不知究竟,但张瓒积威日久,俩人不敢造次。彼此看看悄悄靠墙边站着去了,二人都想极力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太傅啊,你先在家休息几日,和矩臣好好说说,相信你能打开他的心结的。他可是状元呢,一旦想开了,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行事了。你也别信什么五岁望到老的话,勉强成习惯,习惯成自然。这天下就没有改不了的脾气,只有用少了权衡行事后果的心劲。” “唉!”老太傅这一会儿的叹气,比一年加起来都多。 “荣国公,今儿亏了你了。” “咱们是亲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什么时候矩臣和恩侯,能如你我这般配合,我们就可以放心去死了。” 张太傅瞪眼,“小贾,你知天命的年纪,这府里的这么些人,我还指着你照应点儿呢。” “都说祸害活千年,你有得活呢。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其实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圣人是你教导出来的,矩臣与他不仅是师兄弟,与他也有半师之谊。相信圣人不会与矩臣计较的。” 第421章 铁血帝王17 张瓒带着弟弟张钰送荣国公父子出府,别看是亲家, 荣国公登门相府这是第二次。 贾代善在门口站住, 伸手阻拦要继续相送的张家兄弟。 “矩臣, 不管是为了什么,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所为。你父亲年岁已高, 你家里以后要靠你支撑门楣,就是恩侯以后也要靠你做臂助。老夫我也想快意恩仇啊, 想了四十多年啦。” 贾代善不胜唏嘘地对张瓒说了这几句, 然后就携了贾赦, 走出了张太傅的相府。那一瞬间,张瓒看着在妹夫恩侯的衬托下、已经显得有些佝偻的荣国公背影, 他的神魂好像受到重重的一击。 父亲是年近古稀, 要不是太上挽留, 父亲早在太上禅位之前就致仕了。而今天父亲在文渊阁强行出头,不惜用中风阻拦自己继续和圣人顶撞, 为的什么?是自己信奉的大道直行错了吗?圣人做太子的时候…… 张瓒如同着了魔障一般,站在自家的大门口, 眺望着荣国公父子一伙人策马远去的方向。 张钰与张瓒不同,在父亲教导大哥的时候,他因为与大哥的年龄差的多了一点,后面很快又有了妹妹弟弟, 母亲也是照应不过来, 泰半是由着他自然生长。荣国公说的那些话, 在他看来就不是什么事儿,为了圣人要特赦一个女子,也就自己大哥这样的憨货,才会与圣人顶牛的。 张瓒兄弟回去父亲的卧房。老太傅中风这事儿,得继续演下去的,除了贾家父子,连张老夫人都认为太傅是中风了。只不过是因为太医用药及时,才没有嘴歪眼斜地抬回家罢了。 张瓒进了父亲的卧房,见母亲含着眼泪在给父亲喂粥。愧疚如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母亲,让儿子和二弟来照顾父亲吧。” 张瓒赶紧去拿母亲手里的粥碗。 张老夫人不肯松手。“你们俩大男人,哪里能照顾好你父亲。你们都歇着去吧。” 张钰灵活,赶紧扶住母亲的胳膊,笑嘻嘻道:“儿子知道母亲是舍不得父亲遭罪的。不如您一个时辰过来看一次,看看儿子和大哥有没有照顾好父亲。要是有哪里不周到,再换母亲自己来?母亲,你看父亲虽然不说,也心疼你呢。您好好歇着,父亲不为您焦虑,也能恢复的快点。” 三哄两劝的,张钰把张老夫人给弄走了。还把别的人都赶了出去,站在门口给父亲和大哥守门。 老太傅急急抓过大儿子手里的粥碗,几口就倒进了嘴里。 “父亲,你慢些吃。”张瓒劝道,又顺手给张太傅夹小菜。 一碗粥进肚子了,老太傅缓过精神要下地更衣,张瓒赶紧伸手去搀扶。 “憨子啊!”张太傅一甩胳膊,恨铁不成钢啐张瓒,“你老子没中风。” 张瓒退后一步,弯腰给太傅穿鞋。然后又断水给太傅洗手、递擦手巾。 “矩臣啊,今儿的事儿想明白啦?” “父亲,儿子错了。”张瓒跪倒认错。 “矩臣,你如今不是读书的时候了。你看看荣国公,再看看所有的阁臣,该直言进谏的时候,那个退缩过?你再看看都察院的都御史,那些贪污受贿的官员,他们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张瓒惭愧,依着往日的习惯,他是必定要和父亲分辨几句,说些都察院官员失职的话,而今他咬牙默念勉强成习惯习惯成自然,要多权衡后果再说话。 张太傅看着儿子咬牙的表情,心里大喜,这般模样是听进去自己和荣国公的话了。 “矩臣,你起来。” 张瓒愧疚地跪着。 “你还要为父去扶你起来?” 守在门口的张钰心里既为难又为长兄发愁,自己这大哥耿介的过了啊。 张瓒不好意思,赶紧自己爬起来,“父亲,您别生气,是儿子不好。” “唉,矩臣啊。都怪父亲,既往太强调君子端方了,把你教导的心性过于持正。单就今天这事儿,虽然有三纲五常,但还有妻者齐也。那夫殴妻致死的刑罚,原就该和妻殴夫一样啊。” 张瓒有点愣神,半张着嘴,所谓“妻者齐也”,是这样用的吗? “夫为妻纲,是因为男人读书、做工、在外行走,见多识广,可以给妻子做世事的指导。三从四德虽是闺阁女子该学的的,那出嫁从夫的‘从’,是协助丈夫管理家事、教育子女,而不是迂腐夫子口里的顺从、听从。你要是没把三纲五常好好理解透了,你在刑部侍郎的位置上,就难有再进啊。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为何太上就禅位了?急流勇退谓之知机,这话该怎么解读,还有审时度势又该何解?去吧。” 张瓒晃晃脑袋,离开了父亲的卧房。荣国公离开张家前对他说的话,如同惊雷,振聋发聩;父亲这番话,又犹如醍醐灌顶,令他重新开始思考三纲五常的定义。 张钰在长兄经过自己身前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墨守成规易致裹步不前,随机应变方可前途宽广。” 张瓒看着已经是庶吉士的二弟,既往他觉得二弟太浮躁,而今他隐隐觉得是自己不会变通了。 张太傅在家休息了十几天。这些天他日日把长子、次子都带在身边,如同启蒙时候一样地教导。耐心、细致地把所有的大事小情的背后,可能含着什么样的、曲折的诉求,从皇家到朝臣、从朝臣到自家、又从自家到姻亲,全面分析给二个儿子听,然后让长子和次子发表意见。 这样的讲解,使张瓒茅塞顿开。也让老太傅认识到,次子比长子更具有天分,更适合在阁臣的位置上。假以时日,长子未必就能比次子走的更高。说不准张家的带头人会是次子。 这认识既让老太傅充满了后继有人的欣慰,也让老太傅开始忐忑不安,长子能否接受小他那么多的弟弟比他强?兄弟能否携手成为他日思夜虑的重点,当然这是后话了。 等再参加大朝会的时候,圣人给老太傅备了座位,老太傅谢过圣恩就堂而皇之地坐下了。 而张瓒经了老太傅突然中风之事,沉稳了许多。要说他往日里如同出鞘的利剑,而今却有点儿像归鞘的宝刀,藏起了锋芒。 太上拿着张太傅“中风”的事情教导圣人。 “明允啊,朕为何挽留张英,就是朝里有些政事,需要他在关键的时候出面。他那中风就是要压住刑部的反对意见。张瓒若是能开窍就罢了,不然你还是要趁早另寻刑部尚书的人选。” “父皇说的是。刑部尚书这位置,既要刚直不阿,把朝廷律法放在首位,也不能墨守成规循规蹈矩。世易时移沧桑变幻,百年前的律法不能适应现时的需要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顽固不化不思变革,不过是早早晚晚重蹈前朝覆辙罢了。” 太上赞同圣人的观点。 “那些老臣,各个经验丰富,人人能力卓越,父皇也是挑选了很多年,才得到这些人。你该用就用,若是有人倚老卖老、行事不知深浅,你不妨打发他来慈宁宫。哼。” 太上很不忿自己儿子下个特赦的恩旨,居然还有人要拦着。自己的儿子,用得着这些夯货来教导三纲五常吗? “明允,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虽不好听,但为人君者,该有的威严,你也要慢慢立起来。仁君虽好听,但你不能被‘仁’字束缚了手脚。该叱责的勿要纵容。那些个眼里没了君父的,还好意思提三纲!” 圣人:…… 威望不足啊! 太子不见太傅来上课,问了太上皇得知太傅“中风”了,立即告知了贾瑚。 贾瑚的眼泪就立即出来了,外祖父待他和祖父一样地好,他不敢和太上皇请假,就磨着来教导武课的荣国公。 “祖父,外祖父中风了,孙儿要去看看外祖父。” 贾代善搂着眼泪不止的孙儿心疼,“祖父和你父亲送他回府的,你外祖父在家修养,过几天就可以回来给你上课了。” 贾瑚搂着贾代善的脖子哽咽,磨得贾代善没法,就去和太上皇打商量,想给孙子请假一天。 太上皇调侃贾代善,“老贾啊,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张英那中风啊。俩小的五天一休沐,明允待他俩够宽松的了。想当初明允和恩侯除了年节,哪里有过休息。还请假,你这可是溺爱孙子啦。” 贾代善老脸不红不白的,“太上,老臣也是为太子还有瑚儿的名声着想啊。若是太子能代替您和圣人去看看太傅,也是美名不是。” 太上想想也是的,“让恩侯带他们俩去吧,别搞得张英不得休养。” 于是徒亘第一次得到去臣子府上的机会。 贾赦带了自己的几十个随从,簇拥坐了太子和贾瑚的车辆去张府。荣国公世子往来张府从来都是大阵仗,张府的邻居也不以为然,以为挂着荣国府标志的马车里,坐着的是张家的女儿。 等到了二门口,得信来迎接的张瓒一见太子,赶紧施礼。 徒亘就拦住施礼的张瓒,“张大人,孤陪贾瑚来看太傅,你莫要多礼。” 张瓒横了贾赦一眼,那意思是也不知道先递个信过来。他揽住给自己行礼的大外甥心生欢喜,“好孩子,知道挂念你外祖父呢。” 贾赦扛着张瓒横过来的那眼神,在自己心里说:我好好地在京营练兵,就被叫到慈宁宫,接了这差事就出来了,可怎么给你送信? 二门口的这一点儿耽搁,张太傅就得了太子和外孙贾瑚来看自己的消息。他赶紧换了衣服,上床装病,半靠在床头等太子和外孙进来。 第422章 铁血帝王18 出了张府的二门,蹬车前还红着眼圈的贾瑚, 拉着贾赦的手说:“父亲, 儿子想回府。” 贾赦愣住, “回府?得先把太子送回去的。” “父亲”贾瑚眼里的央求意思, 让贾赦弯下腰,“父亲,太子要去看看我弟弟, 要比较一下是他弟弟可爱还是我弟弟可爱。” 贾赦失笑, 两个从来都端着小大人模样的孩子,这会儿才像个孩子样。 “行啦,上车吧。” 贾赦长臂一伸, 把贾瑚抱上车,对刚坐下的太子说:“快坐好, 一会儿就能到啦。” 徒亘和贾瑚俱高兴起来。 徒亘兴奋地抓住贾瑚的手, “瑚哥儿,孤真的可以去荣国府?” 贾瑚拍拍太子的说:“我父亲说一会儿能到啦。” 太子点头,荣国公世子也是自己的武师傅, 父皇说过他小时候还在荣国府住了一晚呢。 张钰和张瓒都听到了贾瑚那句要回府的话, 张瓒一把扣住贾赦的肩膀。 “恩侯, 你可别乱来。出了闪失可怎么办?” “大哥, 你放心, 圣人小时候还在荣国府住过呢。和我住了一夜, 太上才发现的, 没事儿的。” 张瓒更担心了, “你赶紧送太子回宫,征得圣人同意再……” 张钰拦住喋喋不休的大哥,“恩侯,你赶紧回去吧。走吧,走吧。越快越好。” 可不是嘛,越快越安全啊! 等贾赦带人走了,张钰对张瓒说道:“大哥,荣国府行事与我们相府不同。只要太子平安回宫,就啥事都没有。” “哼,你也知道要平安回宫才没事儿。” “可大哥你说恩侯,他会听吗?你看太子那小模样儿,对出宫的高兴劲,就是恩侯也拦不住他要去荣国府啊。” 张瓒回到老太傅跟前,就把太子要去荣国府的话说了。 张英沉思了好一会儿,方震惊地瞪大眼睛,猛然一句,“贾代善这老匹夫!竖子敢尔。” 张瓒张钰大吃一惊,齐声问道:“父亲?” 张英恨恨地一捶床板,把屋里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方对俩儿子说道:“贾代善要谋太子妃。” 这一句差点没把这哥俩震翻了。 “父亲,如何这么说?”张瓒不大信,自己老父亲“中风”本就是意外的事情,而太子能和贾瑚来看父亲,更是谁也没想到的。 “矩臣,衡臣,你们莫小看了荣国公。不要觉得他是个武夫,会少了心机和谋算。他是太上的伴读,就是读书差了太上,也不会比那几个阁臣差多少的。而且你们也都知道,到后来多少二甲的进士比状元前程好。他们父子要谋太子妃之位,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唉!” 张钰看自己的老父亲,先是震怒而后又叹气,遂开口劝说着:“父亲,以外甥女的身份,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做太子妃,还有我们这做舅舅的,也不是不成……你莫着急,这怎么也得是十年以后的事情呢。” 然后张钰转身对张瓒说道:“大哥以后教导太子读书,可得多下点儿‘功夫’了。太子以后要是像圣人这般,咱们外甥女进宫也不让人担心的。父亲,你说是吧?” 张瓒略略点头,复又摇头。 “大哥,你什么意思?” “二弟,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让父亲说吧。”张瓒觉得自己评说皇家,还不够资格。 张英叹气,“太上年轻的时候,与孝慧太后鹣鲽情深。虽同时还有其它贵人入宫,但都不在太上的眼里。直到孝慧太后过世,宫里才按生育了皇子、公主的,陆续册封了这些太嫔太妃。前些年惠妃谋算太子,你哥哥是知道的。要不是太子警醒踢破了局,那在东宫豢养娈童的名声,太子是洗不脱的了。我当初不舍得你妹妹去参选太子妃,就是不想她陷入这些诡计中,懿贞太单纯了啊。” 张英看着吃惊的次子,心说自己既往忽略了次子,好多他应该知道的事情都不知道。他要想往上走,那些还是得早知道才好。 张英这么想着,就把圣人做太子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给俩儿子。 良久以后,张钰说道:“父亲,您莫担心那么多了。儿子看荣国公父子也不是白给的。他贾家能世代成为帝王的陪读、心腹,自有他贾家的门道。妹妹温柔单纯,嫁到任何人家,遇到厉害一点儿的婆婆,也都不会比现在过的更好。至于外甥女以后如何,且看荣国公父子怎么教导了。您多活十年,荣国公要谋那位置,也不会不与您商量的。” 张钰劝开了父亲,张瓒拉着他去书房说话。 “衡臣,你似乎赞同荣国公父子的打算?” “大哥,缔结婚姻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涉及到皇家就更复杂了。看太上对太子的教导,那太子妃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在算计着呢。咱家只是外甥女的舅家,并不能决定外甥女的婚事。你和父亲都放宽心吧。” 张瓒终于被弟弟劝转了心思,然后又被他下一句话窝囊了个够。 “大哥,瑛儿做了太子妃,对咱倆只有好处。不若你多教教太子,让他将来像你对大嫂那样?” 张瓒忍不住抬手在张钰的额头,重重敲了一个爆栗子。痛得张钰呲牙咧嘴,却不敢和自己兄长还手。他恨恨地破门而出,回自己的院子找娘子寻安慰去了。 荣国公夫人史氏回了娘家,贾赦带人直接把马车驶到了二门边,叫贾武把跟着自己回来的人都留在二门边守着,自己带着贾瑚和太子去东院。 张氏正在教女儿弹琴。贾瑛学了快一年了,简单的曲子也能弹的似模似样的。贾赦听着有些磕绊不甚流畅的琴音,不用丫鬟禀告就领先进了堂屋。贾莹一看父亲回来,丢下琴就扑过来,“爹爹,爹爹。” 贾赦抱起女儿,胡子扎的贾瑛嘻嘻笑着躲闪,一边奶娘抱着的贾琏,看见贾赦回来,“啊、啊”地大叫。贾赦放下女儿,张氏这时候也看到跟着丈夫进来的太子和长子了。 “哎呀,太子殿下。”张氏在东宫见过太子,赶紧给太子行礼。陪在张氏左右的人,也都赶紧行礼。 “世子夫人不必多礼。都平身吧。”小太子还挺像样的。 “孤听瑚哥儿说他的弟弟很可爱,今儿过来看看瑚哥儿的弟弟。” 贾瑚过去抱自己的小弟弟。 贾赦把女儿放下来,“来,瑛儿,见见你太子哥哥,给太子殿下行礼。” 徒亘就见到一个粉粉嫩嫩、娇娇柔柔的小姑娘,漂亮的桃花眼,像含了无尽的笑意,高高兴兴、大大方方地来给自己行礼。 这是太子第一次见到除自己姐姐以外的小姑娘,他略略有点儿窘,却很喜欢小姑娘漂亮的、充满笑意的桃花眼。 “平身。你不用称孤太子殿下的,像世子说的称孤太子哥哥就好。”徒亘把原预备给贾琏的玉佩给了贾瑛。 贾瑛接了玉佩,笑着说:“谢谢太子哥哥。” 徒亘庆幸自己除了准备了玉佩,还准备了一个拨浪鼓。 贾瑚从奶娘那里把弟弟抱过来,“太子,你快看我弟弟,可爱吧?” 白白胖胖的孩子,含笑的桃花眼,像年画上的童子。 “嗯,是很可爱。”可还是比自己弟弟差了一点儿。 徒亘掏出拨浪鼓逗贾琏,贾琏流着涎水去抓,徒亘把拨浪鼓给贾琏玩。 玩了一会儿,贾赦说道:“太子,该回宫了。” 徒亘有点儿不想走,“世子,父皇还在荣国府住过呢。” “今儿不行,知道你过来的太多。改日没人知道你出宫,就留你和瑚哥儿一屋睡觉。” 太子被贾赦哄住了,恋恋不舍地与张氏告别,还请贾瑛进宫玩。 徒亘坐在车上对贾瑚说:“你妹妹和弟弟的眼睛长的好像啊。” “是。我像父亲,妹妹和弟弟像母亲。” “他俩看着总是在笑。”贾瑛和贾琏的眼睛,让太子的印象很深刻。 “是啊,喜庆吧!我祖父说了,看着妹妹和弟弟这样的眼睛,就让人心生欢喜。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嗯,荣国公说的对,他俩的眼睛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的。” 跟在马车边上的贾赦,听着马车里太子和自己儿子的对话,轻轻咧咧嘴角。这样甚好,这皇家和朝廷的事儿,就没有父亲算计不到的。 太子去了相府又去了荣国府,太上知道了就是一笑。问起张太傅的病情,太子回答的有板有眼,太上看太子的心思不在读书上了,索性让贾赦带太子和贾瑚去练武。 “老贾啊,你又在想什么呢?” 贾代善搁了茶盏,甚是懊丧,“太上,老臣以后不陪您下棋了,我这都输了几盘了。” “唉,老贾啊,你要是不陪着朕,朕就真的是孤家寡人啦。” 太上是真的感觉寂寞了。 在他梦里的前世,他这个时候去了江南。几次劳民伤财地下江南,虽解决了一点儿事情,但还真不如儿子这士绅一体纳粮来的爽快。百姓吃饱穿暖了,什么白莲教、弥勒教的,都销声匿迹不见踪影了,再不用日夜担心有邪教鼓动百姓造反了。 “太上,你别不知足。我老贾也想把手里的事情都交出去,天天进宫陪你下棋,教导太子和瑚儿练武。哼!” 这样的话也就是贾代善敢说罢了。 “老贾啊,兵部的事情,你还得帮明允压着,你看太傅不都在内阁守着呢嘛。”太上觉得自己的抱怨是有点儿没道理了。 “那个,我就是闲的,闲的。” “唉,太上,既然太闲,不如把这几十年治国理政的想法,都写下来吧。让圣人、太子还有皇家的后世子孙,既能学到您的思想、缅怀您的功绩,还能学到治理朝政的法子。” 太上一想,对啊,这可是惠及子孙、名垂千古的正经事。 第423章 铁血帝王19 圣人望着眼前的堪舆图,和六部九卿商议怎么往鹿儿岛移民。靖海侯和胡枭占了鹿儿岛的全境, 把奄美群岛到九州之间全部肃清了。而且把岛津家族和进攻大景海船的青壮男子都赶去矿山挖矿。现在摆在内阁面前的, 不仅要尽快往鹿儿岛移民, 还有圣人坚持要加派总督和各级官员, 不让胡枭和靖海侯军政全部兜揽。 年轻气盛的景仁帝,露出了比太上更重权欲的一面。 圣祖爷收复了西南诸省。太上平定了西北的连年祸患,平定了藩王之乱。可景仁帝登基才几年, 先吕宋, 再琉虬,现在又是鹿儿岛。在开疆辟土方面,大景的帝王是一代更比一代强了。 让内阁舍弃鹿儿岛, 看靖海侯和胡枭送回来的那些黄金就舍不得。移民,从哪里移?总督的人选谁合适?各级官员又要派出去多少? 内阁玩命一般在文渊阁和圣人昼夜商议着移民, 最后确定了划定先移山东、安徽、河南三省数县, 整村整县,连带县令一起。张瓒自请去鹿儿岛做巡抚,内阁讨论后, 竟然还真的同意了张瓒的自请。只是鹿儿岛暂时没有合适的总督, 张瓒要暂时代领总督之职, 负责全鹿岛的军政。 张瓒得偿所愿, 他可没想到张太傅在顶着“中风”的名头没回朝几日, 这回给他气得差点真的小中风。 “矩臣, 你连县令都没有做过, 你如何能做得来堪比一省总督的鹿岛巡抚?” 张瓒心里坚持, 人却规矩地跪在老太傅的床前,愧疚说道:“父亲,您致仕在即,儿子这些天反复内省自身。发现即便儿子能够变得圆滑一点儿,可儿子看圣人如今行事的模样,需要的是能干的地方大员,而非只会引经据典、口头笔头功夫的朝臣。去鹿岛是儿子的机会,若万事顺利,儿子往后回京就可以任一部尚书。就是没机会回京城,也能做一方总督。做不成,儿子在鹿岛就是巡抚。三五年或者十年八年后,再不济就回翰林院、国子监,混到致仕罢了。若是维持现状,在刑部继续蹉跎下去,儿子这辈子是无法再进一步了。” 太傅听了张瓒这番说法,慢慢消了气。长子的聪慧与执拗是相伴的,他的状元也是实打实考出来的。且张瓒这回的自荐,真的是抓住了一个好机会,在为自己做了长远的打算。有了治理鹿岛的履历,再回京师,确实有实力可往内阁一搏了。 老太傅缄默许久,知道长子是明白了他自己的短处,也起了尽快弥补的心思。他长叹一声,说道:“随你了。” 太傅心里也明白,自己夫妻俩都再活十年是很难的事情。若是长子能在鹿岛磨练出来,以后有贾家帮衬再谋起复,会有一番作为的。 打发走长子,太傅一夜辗转反侧。隔日他就去见了太上和圣人,直言长子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自己欲陪同长子去鹿岛三年,帮衬长子把鹿岛安稳下来。 太上犹豫,“太傅,你的身体可吃的消?” 太傅仰首,“廉波老矣尚能饭,老臣如今能吃得很呢。” 圣人也犹豫,奈何太傅坚持。圣人最后指了一名太医陪着太傅去鹿岛,算是定下了鹿岛的最高管理层。 太傅走了以后,太上摇头叹息,黯然对圣人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若是老太傅早知今日,必定会让张瓒早十年就去地方历练的。” 圣人赞同地点头。 “父皇对儿臣的心,用的比太傅还多呢。若不是有父皇在慈宁宫坐镇,儿臣再不敢在东洋、南洋一起这样做的。” 太上皇深有感触,“扶上马再送一程,说的就是朕和老太傅了。” 圣人补充,“还有荣国公。朝廷差不多的老臣,应该都有这样的想法。就是他们没有父皇的魄力。” “荣国公早些年是舍得贾赦去西北。明允,辽东那边你可是要派贾赦去?” “是的,父皇。儿臣觉得贾赦经过西北的历练,让镇国公领军,带贾赦一道去辽东,再调了理国公世子一起。等胡枭把鹿岛稳定了,戴梓做出蒸汽船以后,海陆夹击,一举解决隐患。” “李准那里你欲如何?” “父皇,朕要移福建、广东之民去南洋。而交趾郡的交趾布政使司,朕准备调湖广总督过去。安南都护府、安南都统使司的力量也待加强。朕要在安南那里填充汉人,先把把广西汉人移去一部分,熟苗也移过去。安南那里必须要同湖广一样地安稳,才能保住京畿和辽东的米粮补给。” 太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幽幽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朕等你平定四海疆域。” 张英请得了特旨,陪同长子一起去鹿岛三年。在朝臣的眼里,就是首辅要去安定新得的疆土,去管一省的军政事务。 圣人在张加父子离京之前,特招了张太傅和张瓒到文渊阁谈话。 “张大人,这幅海图你带去,交给靖海侯和胡枭。让他们在稳住鹿岛的情况下,向德川幕府讨还历年倭寇对大景的劫掠损失,还有大景收回琉虬付出的战船、士卒的损失。至于鹿岛你要记住,从此往后那就与山东、浙江一般,是大景的一个省。在军政各方面,你都要多听听太傅的建议。若是胡枭和靖海侯想要向北推进,你莫要阻拦。” “圣人,那鹿岛的原来居民怎么处置?” “男子都送去矿上,交给胡枭和靖海侯。女子及五岁以上孩童送去吕宋,吕宋那面会有安排。” 张瓒心里有点不落忍,他呶呶嘴唇没说出内心的想法。圣人把他的表情看在心里,想着张太傅要同他一起去鹿岛,心里多少有点儿把希望寄托在张太傅身上了。 “张大人,你莫要有什么不舍之心理。大元被占、琉虬被占,为收回大元、琉虬丧生的士卒,他们的父母妻子儿女,朝廷都要供养的。还有江浙沿海那一带的百姓,你只想想倭寇作乱,家破人亡的又有多少百姓。哪一个倭寇不是扶桑的百姓养育长大的?你过去了要是善待那些百姓,可就是给他们养育报复种子的机会,让倭寇有了接班人,以后再来祸害大景的百姓了。” 张瓒汗颜,立即把对鹿岛原住民的不舍抛弃开来。 “圣人放心,臣定将圣人的话记在心里,不辜负圣人的期望。” 圣人点头,然后站起来走到老太傅身前,抬手恭恭敬敬就是一揖礼,慌得老太傅赶紧回避并要跪下还礼。 圣人擎住欲跪的老太傅,深情说道:“太傅教导朕多年,而今又为大景的江山社稷长远计,不畏高龄奔赴鹿岛,受得起朕一礼。朕在京师等待太傅三年后平安归来。也盼着太傅能提前返京。” 圣人此举把张家父子感动的够呛,张瓒知道是自己履历不足,圣人派了自己父亲来协助,是想助自己能做实做好总督事务。他惭愧之余,更是暗下决心,要处理好鹿岛的军政所有事儿。 李准又获得了朝廷增派的十余艘新战舰,全部是配备了最新射程的火炮、侧舷炮。正赶上得了大元岛上的荷兰人、还有萨摩藩岛上的荷兰人,都被俘虏做了劳工、发回国内要赎人的消息、来找场子的一批荷兰战舰驶到。李准在马六甲占据主场优势,以逸待劳,充分发挥了新战舰的优势,全歼了来犯的荷兰战舰。 这样刺激的喜讯,过了大半月才传回了京师。圣人兴奋之余,立即找太上商议,决定给李准靖南伯的爵位。 太上转动着地球仪,看着圣人在那一片画的红色框框。 “明允,唐的疆土而今也不如大景了。” “父皇,您在忧心什么?” “朕怕疆域太大,一时顾及不到,出了乱子,祸及根本啊。”太上忧心忡忡。 “父皇,中原虽好,若是遇上黄河泛滥,单是赈灾就会用去几年的积蓄。”圣人每对着太上,随着时间流逝,越发地从心底里敬佩、崇敬。而且自己那些政事企图,只能和太上交流、沟通。 “父皇,朕想趁着父皇定了西北这十年,把南洋、东洋都安定了。过几年,若是西北出现犯边的情况,朕将厉兵秣马,全力再横扫一次西北,不再留鞑靼喘息的余地。” 太上提醒儿子,“辽东疥廯之痈,你得先镇了辽东。不然高句丽和鞑靼勾连起来,扯后腿啊。” “父皇,朕缺人,缺百姓啊。”圣人喟然长叹。 “你是要往辽东移民?” “是,再有十年,二十年,朕就用百姓填充完了这一片。再不虞有不安之境。” 太上没想到儿子拼力让百姓生育,是为了填充这片辽阔的大地。是啊,什么样的占领,也不如有自己的百姓、自己的军队,生活在那里,驻扎在那里。 太上明了儿子的想法,知道儿子一步步都有章程安排,欣慰地说:“若是朕仍在位,这时候就只想守成了。明允,当你有守成之念的时候,就是你该传位给新的帝王的时候了。这一条写去传承纪要吧。” “是,父皇。” 圣人知道太上在写一生的理政札记,他看过一点儿,是太子拿过来让他解释的。从那短短的几篇文章里,他看到太上为大景帝国倾注的心血。 “明允,老三、老四、老五也快选妃了,你有什么打算?” “朕和礼部说了,五年不选秀。不如让皇后办些赏花会等,看有合适的闺秀,就一起选了王妃。” “他们也该封爵了。” “父皇,朕想封他们为郡王。就是徒丌、徒丕,成年以后也是郡王。徒旦、徒丞才能是亲王。嫡庶总要有所区分。还有亲王有一侧妃,子女可得封。郡王就没有侧妃了。庶出的,以后都不能再得朝廷册封了。” 圣人:……第424章 铁血帝王20 圣人这样的打算, 可是让太上一下子懵了。 “那个,明允啊,那个郡王, 那个……”太上那了一会儿,发现儿子这样安排有道理。 庶出的皇子得和嫡出的皇子拉开分封的档次, 亲王只给一个侧妃的名额, 那郡王就真的没侧妃可封了。太上再想想自家做了帝王的儿子, 一后一妃一嫔,也就是一妻二妾的后宫组成。 “明允, 你要不要再添几个人?” 圣人真的是觉得儿子的后宫太少人了。 “不添啦。现在挺好的, 人多是非多。前朝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 太上忽然间觉得自己在儿子的衬托下、未来的某一天后人提到自己的时候, 会把自己当成好色帝王的。 他后悔让孝贤太后一次留了二十几个人了。这简直是…… 太上越想越焦虑, 忍不住捂着额头哼唧出来。 “父皇, 您怎么了?”圣人真的吓着了。 “快, 传周院判来。” 旺财一下子抢在梁九的前面就窜出去了。梁九暗骂一句不愧是叫旺财。讪讪回来向太上和圣人禀报, 旺财跑去请周院判了。 太上没想到这么快就去请周院判,他哼着把伺候的内侍都赶了出去,决定和儿子实话实说。 “明允,你说后世会不会认为朕是个好色的帝王啊?” 圣人张口结舌,这是什么情况?好好的怎么想到这事儿了? “应该不会。父皇只有一后,后宫最多的时候, 不过是四妃二嫔并立。”圣人觑着太上的表情, 赶忙补充一句, “一定不会的。” 圣人信誓旦旦的模样,让太上觉得头不那么疼了,但他转瞬又想到对比,父子对比才是关键啊。 “明允,你看你只有一后一妃一嫔,那个比起来,父皇还是还是会……” 圣人吃惊地瞪大眼睛,慢了半拍才想明白太上的意思。赶情你是想让我也弄一堆女人在后宫闹腾,好显得你不那么色啊?! “父皇,儿子看您就是太闲了,您不如把徒旦也带着吧。省得尽想这些有的没的。父皇,”圣人拖长音,“那些贵人不会记录在册的。只有受册封的妃嫔才会随你葬去帝陵,其他人都葬去妃嫔陵园。哪里会有她们的名字啊。” 太上经圣人一提,也意识到这问题了。他忽而有些讪讪地,随即感到不好意思了,立起眉毛道:“你这不孝子!” 吓得陪周院判要进来的梁九,立马停住了脚步。 “父皇,儿子是舍不得您那宝贝孙子被算计了。再说朕把精力放在朝政上,是在替您的宝贝孙子操劳呢” “哼,花言巧语,巧言令色。” 梁九听着太上的声音缓和,不像是真的发怒,才引着周院判进来了。 周院判仔细给圣人诊脉,说是心火盛了点,可以煮点黄连煮水喝,不然饮食清淡一些。 打发走周院判,圣人劝太上,“父皇也该好好保养身体了。” “哼。”太上不开心,“朕怎么就要保养了?朕好着呢,你看六部九卿比朕小的有几个?” 得,太上朕的是太闲了。从徒亘和贾瑚由翰林学士接手,系统教导四书五经等,太上每天只在晚上检查太子和贾瑚的功课,就开始有闲空问朝政、挑自己的刺了。 得给太上找事情做。 “父皇,徒旦该启蒙了啊。明儿一早让人把他送过来呗。” “你自己管。朕只教导太子。” “唉,父皇,那是你嫡孙啊。” “嫡孙也不成。”太上虚点着圣人说道:“明允,你细想想,朕只教导太子意味着什么?” “好,好。您老人家深谋远虑,做什么都意蕴深厚。那徒旦、徒丞一起过来陪您,这成了吧?含饴弄孙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儿。” 圣人终于哄好了太上,发现好容易有个休沐,大半天都用来陪太上磨牙了。 秋风再起的时候,镇国公为主帅,带着荣国公世子贾赦、理国公世子柳长风,领了装备一新的二十万大军往辽东去了。 贾代善送了大军出京,想到长子去辽东,次子去了吕宋,长叹一声悒悒不乐地回京营。京营空了大半,剩下的军卒战力就下降了许多。贾代善知道自己这一冬天,得把精力放在调/理京营所留的军卒、还有新征的士兵身上。等明年开春,这些新兵就得去补充辽东。 在京营里也好,免得回府看史氏哭天抹泪的。 荣国府里,史氏的心情可算是糟糕透顶了。一项新的征兵令,次子是第一批被征调走了的。这一去就是三年到五年。还是吕宋那么远的地方。 今儿长子又领兵离开京城,这一去说不准也是三年五年的,史氏哭了几次,也没能扭转了贾代善半点儿心思,把俩个儿子留下一个,还被丈夫训斥了几次不懂道理。 史氏作为当家太太不开心,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蹑手蹑脚,不敢触了史氏的霉头。挨顿罚是小事儿,从太太的院子里撵出去,就太也划不来了。 这时候也只有史氏的陪嫁丫鬟、赖家的能凑上去逗趣一二了。 “太太,不如让人去把珠哥儿和琏哥儿抱过来?” 史氏皱皱眉头,“琏儿太小,话还说不清呢,去把珠儿抱过来,对了,把瑛姐儿也带过来。” 好一会儿,去接人的丫头婆子都空手回来了。 “太太,大奶奶在教大小姐弹琴,说是弹完琴以后还要练字、对对子。” “珠儿呢?” 赖家的知道自家太太最喜欢二爷的儿子,忙笑着说:“二奶奶在给珠大爷启蒙呢,哎呀,二奶奶教一句,珠大爷立即就会一句,再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了。” 一个孩子也没接过来,史氏就觉得自己心里堵的更厉害了。 张氏又在教女儿弹琴! 她就觉得自己虽娶了俩儿媳妇了,却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禁不住更气闷了,竟然俩儿媳妇都不能随了自己心意娶。 可再想想丈夫对张家的评语,又只好把对张氏的愤懑压了下去。 “太太,要不去庙里进香吧?为姑娘求个平安符,姑娘也快到生的日子了。” 赖家的拼命想主意,留着太太在屋子里生闷气,一定会把气撒到伺候的这些人头上。说不准别人都能找到借口躲过去,就自己是没任何借口能躲出太太的屋子的。 史氏思忖了半晌,点了点头。 即决定了要去进香,赖家的就问:“要不要让大奶奶和二奶奶收拾了,伺奉太太一起去?” “算了,留她们在家教导孩子吧。再说了,你二奶奶那身子,也不能出门了。” “太太就是心善,像太太这样把媳妇当姑娘待的婆婆,满大景打着灯笼找,也找不着几个来。” 于是屋子里的人,开始纷纷变着花样地奉承起史氏的仁慈来。 京里的勋贵夫人们,因为各家不是丈夫、就是儿子,随军奔赴去了辽东,不然就是在夏天的时候去了东洋、南洋的,所以人人都打不起精神头交际。往年颇受追捧的一些赏菊宴等,也没那个人家愿意摆了。 不仅仅是这些贵妇人们觉得生活少了趣味,就连京城街面上常见的、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都少了许多了。大部分在18岁到25岁之间、没中了进士的都被征召进了京营。 贾代善的新兵营里,这些富家子弟都被打散了,与农家子弟混编。这些娇柔得像个姑娘似的、被养了二十年的大家子,都不得不在教官的鞭子下,换了统一的粗布衣服。然后每天跟着农家子弟一样地练刀练枪,打熬身体。差了一星半点的,教头的鞭子就抽上来了。半个月以后,倒把这些人训练的能站直能跑起来了。 但也让这些纨绔子叫苦不迭,暗暗后悔没在第一批征兵令下来的时候,主动报名从军去吕宋了。 ——听说荣国府的贾政在吕宋混得很舒服的。 在吕宋的贾政,他的舒服日子也是相对的。他因为有秀才身份,字写的好,被选为了文书一职。把贾政美的,要不是顾及军纪,都要大喊大叫地蹦起来。做文书的事务,虽然也要跟着士卒操练,可只是早晨出操,白天可以躲在营帐里的,晚上要教导士兵读书、识字、算数。 比整天操练的士兵,是舒服的日子了。 等贾政适应了军旅生涯后,他发现自己在军营得到的敬佩目光,比自己在京城多太多了。在京城的时候,有贾赦这个大哥顶在自己前面,哪里都是赞誉荣国公世子、三品宣威将军的。唯独在吕宋这里,周围的人因为自己实实在在的文案能力,敬佩尊敬自己。 贾政从结婚后,连年被当翰林学士的岳父教导,有了很大的进步。周围捧着他的人再多,他也没陶醉到忘记父亲贾代善的教导—— “任何时候,都别说你是荣国府的嫡子,只能说是宁国府旁支,只是一个秀才。不然遇到战事的时候,带兵的千总,会让你带头往前冲的。万一你被俘虏,敌军会拿你要挟领兵的千总。除非是太子,领兵的千总是不会为了一个国公府的嫡次子退兵的。最可怕的是,为了士气,千总还可能亲自出手了结你的。” 贾政从来都相信自己老父亲的话。可他哪里知道,从他踏上吕宋的土地,镇守吕宋的胡鸿将军,就知道他贾政是谁了。 第425章 铁血帝王21 第一批征兵令, 征的京畿所有24岁到25岁的男子。用贾代善的话说, 这些人不先征了, 明年就有人超龄了。 而贾政作为兵部尚书的次子, 非常光荣地应了荣国公在太和殿上的那句话,成为第一批征兵令里、名列第一的被征者。京城所有的勋贵,接到征兵令,都乖乖地收拾了去京营报到。京畿所有的文人,有了贾政做例子,也顺从地搁下了书本, 准时去了京营了行伍之列。 其实在征兵令下到荣国府的时候,贾政得知自己要去兵营当三年义务兵, 立即跑去荣禧堂, 抱着史氏就大哭了一通。他是真的认为自己当兵,就是去送死的。史氏也揽着次子哭, 周围的丫鬟婆子也陪着哭。 哭得荣禧堂哀声阵阵, 真如死了人一般。 落衙回来的荣国公,见了母子俩哭成那模样,好说歹说劝了几句, 不想母子俩还拉长声哭的更起劲了。可把贾代善气坏了,激愤之下他提剑就要先杀了贾政, 才好对得起母子俩这样的哭法。还是贾赦拼力拦住了他, 才没有酿成悲剧。 那一瞬间的恐惧, 让贾政忘记了流泪, 让他直觉感到父亲是真的想杀了他、这个丢脸的孬货儿子。那一瞬间贾赦拦着父亲的举动, 让贾政认识到大哥是真的在阻拦父亲的。 这第一批兵要赶在夏日到吕宋,所以只在京营停留了短短的半个月,略略熟悉了军伍的要求,就在天津港上了海船。一路海浪颠簸,除了个别人自始至终晕船,其他人适应了一段时间都不在晕船了。 贾政很不幸地在属于了个别之列里了。 新兵到吕宋的当晚,就被各所属营区的、按着名册来接人的千户们接走了。贾政与京城认识的勋贵子弟分开,孤零零地一个人,同数位一路晕到吕宋的人一起,先去了休养所呆了三天。在他报上自己是考出来的秀才这特别技能后,被分派到马尼拉驻军将军胡鸿的将军府的兵营做文书。 贾政的第一封书信,就是长篇累牍地描写了他在海上遭的罪。拜他岳父的教导,他明白文笔华丽晦涩不如文笔直白平淡,所以这封史氏能读懂的信,除了又惹来史氏痛哭几场,换得荣国公呵斥史氏,真的没起到什么好作用。 不过在这封信里,贾政把家里所有的人,都饱含感情地真挚地问候了一遍,言辞之恳切,情谊之深厚,让贾代善读罢了信,抖着信纸对史氏说:“看看,离家就懂事了吧。” 然后贾代善反复叮嘱史氏,不能把贾政做文书的事情说出去。一旦泄露出去了,贾政就只好扛枪上船了。吓得史氏赶紧闭紧了嘴巴,让俩儿媳妇回娘家也不要提此事。 与贾政作为对比的是京城的其他勋贵子弟,完全是按照普通士兵被分派编列入营。按胡鸿后来给兵部的解释说,“京城过来的这批勋贵子弟,就只有贾政一个,是自己考取的秀才。”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圣人在镇国公带着军队开赴辽东后,精力高度集中在辽东战场上。贾代善差不多泡在京营督促操练新兵的时间,和在朝堂是对半开了。 太上看着焦虑的圣人,劝慰道:“辽东不会出什么事情的。高句丽一族既往的战略,遇到火炮就没有的。” “父皇,朕还是心里没底啊。” 太上理解儿子,从来没上过战场的人,对上高句丽,首先想到的就是被他拖垮隋王朝,而后身边名将辈出、武力不凡的唐太宗也颇费了几十年的功夫,才平定了高句丽。现在高句丽余族在辽东的旧址上频频谋划其全盛的版图。每逢鞑靼进犯大景,就少不了他们在辽东配合着闹事,牵扯大景的军队。 而大景的军队真的要攻打高句丽了,他们却收缩军队回去有天险凭借的城里,耗到天寒地冻,耗到大景的军队后勤补给承受不了压力退军。 周而复始,令人气恼不已。 “慢慢来,不急不急。你这二十万大军,可比隋文帝当初的百万大军强悍多了。不过你真的要灭了高句丽一族?” “是的,父皇。辽东要彻底地安定下来,就不能留有高句丽一族的半点影子。如同江浙沿海要安稳,就必须得肃清了倭寇一般。” 辽东战场上,二十万大军严格奉着景仁帝的策略,先一路快马传讯,通知辽东的所居住的高句丽百姓,有三天时间,可以向北逃走。三天后大军所过之处,不留一个高句丽人。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镇国公所率领的军队踏过结冰的辽河,来到辽东重镇。在辽东市遭遇了集结的高句丽军队的抵抗。 镇国公只令士卒布阵而不进攻辽东城,几十门火炮高吊起来往城里倾泻炮弹,隔了一个时辰,待火炮降温后,再来一次轰击。 理国公世子柳长风对贾赦说:“要是能上去砍一通才快活呢。” 贾赦拍着柳长风的肩膀说:“圣人都说过了,能用火炮就不许用人上阵。一个婴孩要养十八年才能成丁,□□哪里有人贵重。” 柳长风牵着自己的高头大马,拍拍被接连不断的轰炸声,引得暴躁不安的骏马,安抚自己坐骑的情绪。 “圣人看重士卒,也是黎民百姓的福气。” 突然间正说话的贾赦和柳长风,都不约而同地跳上骏马,各自往后传令,“骑兵预备。” 辽东城的南城门打开了,相信这是要出城死战的队伍了。 镇国公却面带冷笑,高声命令,“火炮对着南城门。轮射。” 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再次响起,就见南城门才落了吊桥以后,城里的军队尚未出城门就被炸了回去。 贾赦和柳长风怅然地从马上下来,松开马肚带。 “镇国公真的是要用炮弹解决辽东城了。” 原来要从南城门出来的高句丽士兵,目的是阻拦大景的军队,好让其他人从北门逃离。这些士兵被火炮炸死不少,尸体堆积在南门口,引发了城内更重的混乱。刚才对着城门的一通炮击,使吊桥的一边绳索被炸断,放下去的吊桥收不回去了,城墙上的士兵紧张地那弓箭对着吊桥。 “呸,这群蠢货。”贾赦骂了一句,“到这时候还看不出来,咱们不想攻城啊。” 不等入夜,辽东城就成为了一座空城。 圣人在战报上兴奋地题了一句“临城却影散,陇得复望蜀。” 等圣人回去坤宁宫和石氏、还有几个孩子一起吃了饭,徒旦对他说道:“父皇,皇祖父说您在折子上题诗了,史官是要记录在史册的。” 圣人抱起最小的徒丞,笑呵呵地问宝珠,“知道那句‘临城却影散’是谁写的吗?” 三个大男孩子都知道,徒旦和徒丞太小,宝珠看看等自己回答的父皇,羞愧地低下头。 “父皇,儿臣不知道。” 圣人沉吟了一会儿,“你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对待师傅留的课业,也要认真一点儿。” 宝珠的眼泪就要下来了。 圣人继续温声说道:“朕让你和徒丌、徒丕哥哥在一起读书,就是把你和皇子一样看待、教养,你要是有什么女孩子可以不用好好读书,可以学的不如哥哥弟弟们好的念头,就是自己看轻自己了。” 宝珠在圣人的目光压力下,结结巴巴地说:“父皇,儿臣读书也没有用处。” “宝珠,谁告诉你的读书没有用处?” “父皇,儿臣是公主,公主以后也不能当官,读书做什么?” “不当官就不用读书了?” 圣人问宝珠,就是因为他问了教导公主读书的老翰林,得知宝珠连着数日的作业都敷衍的厉害。 宝珠的眼泪立即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小姑娘还没被父皇说过,一下子就哽哽咽咽地哭了起来。 圣人把目光对着皇后,石氏笑着让人打水给宝珠洗脸,然后对圣人说:“明允,黎嫔学识有限,我也是忙的没空。几位长公主读书都很认真的。把宝珠移宫,让她和姑姑们住到一起,也能得些好的熏陶。咱们宝珠是这代的唯一公主,大了以后不说要学富五车,就是与官宦人家的姑娘一起说个诗词什么的,也要与官宦人家的姑娘旗鼓相当,才不丢了皇室的脸面。” 圣人点头,宝珠的眼泪擦都擦不尽了。 “宝珠,过来。”石氏把宝珠喊过去,接过宫人手里的面巾给她擦脸。 “宝珠,秋天给你三皇叔、四皇叔、五皇叔选皇妃的时候,你还记得那些官宦人家的姑娘写诗做画吗?” 宝珠点头。 “你几个皇婶的文采好不好?” “好。” “等你像她们那么大了,京中官宦人家姑娘们的聚会,你也会去参加的。要是别人都会写诗做画的,唯独你不会,臣女们当面不敢说你,背后也要笑话你是草包公主了。” 宝珠因为是唯一的公主,对着尚未出嫁的几位长公主姑姑,也只有表面的尊敬。石氏为此事忍了许久,忍着不把宝珠拘到坤宁宫教导,是不想让圣人误解她要针对陈妃、黎嫔。黎嫔读书不多,与她进宫早有关,也与她娘家只教导她读了一些《女诫》《女四书》有关。所以,现在宝珠认为女人不做官,读书没有用,十之**就是黎嫔在她跟前说的。 如今圣人提出宝珠的读书事情,石氏趁机要剪断黎嫔对宝珠的不良影响。不然以后宝珠的学问太差,圣人该怪责她没尽到嫡母的教养责任了。 宝珠一边哭一边想,要是被臣女们叫成草包公主,自己也太没脸了。 “父皇、母后,儿臣以后会好好读书的。” 圣人点了点头,石氏继续说:“以后下了学,先到母后这里写功课。你现在学的少,很快就能跟上了。有不会的地方,还可以问你大皇兄二皇兄。不要哭了,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徒丌、徒丕下学以后,都要到坤宁宫写完课业了,才能去给陈妃请安。有时候石氏留饭,吃了饭再和徒旦、徒丞玩一会儿,回去差不多也到了洗洗就睡的时候了。 石氏看宝珠收了悲声,就让宫人服侍她又洗了脸,又给宝珠拿了几对新颖别致的珠花,打扮得漂漂亮亮了。 圣人对石氏点头,“宝珠的事儿,你多上心教导。” “明允,你放心,咱们现在就这么一个公主,我会用心教导的。” 是夜,圣人留宿坤宁宫,与皇后商量再生个嫡出公主的事儿,一夜和谐…… 第426章 铁血帝王22 朝廷对外用兵,对内并没有增加百姓的税赋。要说有什么人会有怨言的话, 首当其冲的是即将大婚的三个皇子, 然后就是宗室里的适婚男子了。 太上和圣人这天家父子俩, 确定了庶出成年皇子的分封:依次是顺郡王、敬郡王、谨郡王,内务府就按照郡王的标准, 给三位郡王准备府邸。按照新标准, 爵位为郡王的他们,只有皇室指婚的一个王妃, 没有侧妃的指标。要纳妾也可以, 自己想法子养活,当然庶出的孩子, 将来也没有朝廷的敕封。 三人的王妃人选都由皇后初选、最后圣人敲定的。顺郡王和谨郡王的母妃,都没能在这中间捞到一点儿的话语权。或许在圣人对她们有宠爱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她们有机会能问一问,可如今的德太妃和贤太妃,也只有在年节的时候, 才能随着所有的太妃嫔们一起见到圣人。 对于封爵、侧妃这关于一辈子待遇的大事儿,顺郡王和谨郡王在课间抱怨了许久。敬郡王则闷声不响地坐在二人中间的位置, 半垂着眼皮仿佛入定一般。 抱怨有用吗? 贤妃听了儿子的抱怨, 就开导儿子, “圣人有三个嫡子,除了太子, 那徒旦和徒丞将来就会封亲王。徒丌、徒丕自然就是郡王的爵位。你得到郡王的敕封是正常的, 千万莫要再抱怨了。你想想你的封号谨, 就该知道这是太上和圣人要你谨慎行事呢。你若有空儿还是多去圣人那儿走走,看看大婚后能不能谋到一官半职的,不然以后就靠分封得的那几个皇庄过日子吗?” 谨郡王闻言就激灵灵地打个冷颤,前几年他看到宗室子弟为谋求一官半职的,半死不活地去参加宗人府的考试。而今就轮到自己去考试了吗? 他可不认为圣人会给的庶出弟弟们一星点儿的优待。圣人做太子的时候,就从来没把庶出的皇子们放在眼里的。而发生殴打敬郡王事件的时候,他直到今日都记得太子看向自己几个人的、那更加蔑视的目光。 谨郡王从贤太妃的宫里出来,他要从御花园绕过去,才能回到自己在南三所的住处。他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抬头看看越发昏暗的天空,突然觉得随着自己长大,日子好像就没什么盼头了。 腊月的祭祀之后,就是封爵大典,然后等顺郡王、敬郡王大婚后,就轮到自己娶王妃了。等钦天监占卜出来的日子再看吧,很可能要被安排到后年的了。内务府那群王八蛋,自从母妃不管宫事儿以后,恨不能对自己也敷衍起来。要是能早点大婚,或是等王府建好了,太上能允了自己出宫去住就好了。 自己的王妃,他也远远地见过一次,模样漂亮,听说也挺有才情的。三位王妃的父亲都是四品翰林学士,半斤八两的,没什么可挑拣的。 要是他们的女儿没做王妃,或许再一轮的外放,就轮到了这些翰林学士了。 不过谨郡王心里明白,从这些翰林学士府里出了王妃,他们的仕途,基本就到头。像自己的外祖家,从母妃晋封以后,就再没有人上过三品了。 谨郡王以前还听母妃与外祖母念叨过,等自己能听懂了,她们再没有当着自己说这些了。 还是二皇子的外家镇北侯厉害啊!谨郡王想到镇北侯,缩缩脖子,拢紧大氅。再厉害又如何呢,还不是被惠妃拖下水了。唉,郡王就郡王吧!总比废为庶人,一辈子圈在皇庄好。 话是这么说,谨郡王想起二皇子那时候,太上还没禅位,还给老二指了二个侧妃呢,轮到自己一个都没有,心里酸溜溜地,竟然觉得自己这个郡王还不如一个庶人呢。 顺郡王在德太妃那儿留到宫门快下钥匙了,德太妃才百般不放心地、千叮咛万嘱咐地,直到顺郡王答应了不惹事,才放他离开。他和谨郡王一样不高兴,而令他最不高兴的原因是老四也封为郡王了。一个宫女子生的贱人,居然和自己封爵一样?! 他气得没法,但母妃反复警告的、他不能招惹四皇子的缘由,也让他真的认识到,惹恼了太上和圣人,要是被取消了封爵…… 顺郡王压抑了满腔的不甘,恹恹回去了南三所。 谨郡王的高兴就不用多说了,获得同样的封爵,让他在南三所里和伴读程荫一起狂饮半宿,最后酩酊烂醉。 而宗室里的那些男子的不高兴,是因为他们都接到征兵的预备令。 这预备令是最近圣人才签发的、专给跨过十八岁门槛的男性预备的。贾代善和圣人抱怨有些勋贵子弟、书生,都养的太娇弱了,像大姑娘一般。别说扛枪持刀上阵,就是抡刀,都怕他们砍到了自己的脚。 圣人在大朝会上,专门为此事征求所有朝臣的意见。时下不少读书的男子,开始冒出以瘦削、孱弱就是玉树临风的倾向。只因为太上和圣人连着两届帝王尚武好战,才没有让这股以瘦削孱弱为美的思潮,像其它朝代的中期一样,占据了主流社会的风尚。 贾代善的抱怨只是挑了个头,重要的是军营里不给任何人的子弟、有任何特权的分派方式,让满朝文武都意识到,自家子弟身体不好,不是能逃得了兵役的理由,只能在兵营里被锤炼的更狠罢了。 圣人在连续两次的大朝会上,都与文武群臣商讨此事。面对以沉默回避的文官,圣人痛心疾首地说:“每次的秋闱、春闱,都有抬出考场的学子。这样的身体,到了前线怎么能够对敌。这样的人去了战场,不仅是他要送命,还要增加朝廷每年的抚恤银子,供养他的父母、妻儿老小。这样的人与朝廷百害无一利,与家、与自己也是百害无一利。” 圣人扫视群臣,目光触及身体到的略弱一点儿的人,都回避圣人的目光。 “朕从六岁就跟着荣国公打熬身体,二十多年从未敢间断。如今太子也是如此。太上未曾因朕襁褓失母就娇养朕,而今朕和太上一样,对太子也不曾松懈一日。不如从即日起,所有六岁以上的孩子都同朕幼时、太子现在一样,每天上下午各活动半个时辰。众卿可有异议?” 没人提出反对意见,剩下的就是活动的内容了。 武将一个提法,文臣一个提法,太医院又一个提法。五花八门的意见,是越来越多。 贾代善对这些意见嗤之以鼻,他对太上和圣人说:“一套拳打得好,比十套拳稀松强。三刀两式练好,足够杀敌保命的了。” 太上深以为然。 三人参考皇子、公主的日常活动,一番商议之后,制定了六岁到十岁组的活动内容,不分男女。十岁到十五岁组,就分了男女。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增加了力量方面的要求。 这样的要求一出,心疼自家孩子的人家,纷纷在贾代善跟前说孩子跑不了那么远、举不起那么重石锁的话。要求贾代善一定要修改再修改,把贾代善烦的不行,最后用一句话怼了回去。 “皇子和公主都是这样打熬身体的,难道你家孩子比皇子和公主还矜贵吗?” 有了太上和贾代善的支持,圣人的全民健身计划——主要是针对娇生惯养的子弟。这些人不得不提前动起来。而接到预备役征兵令的年轻人,更被告知要在入营的时候达到规定的力量要求,还有跑步的速度要求。 太医院和京畿各大医馆的从医者,深深赞扬圣人这样的措施,从小打熬身体,成年后自是会比不动的人强壮。反应最热烈的是负责妇产院的太医和郎中们:若是大景的女子,能够每天保持这么多的活动,成年以后不仅养的孩子会强壮,发生难产的几率,也会少很多很多的。 但这可就苦了要成亲的这帮男丁了。迫于征兵令的压力,京城的大路小道,早晚开始出现了他们跑步的身影。不跑不成啊,正式的征兵令下来,入营的时候达不到要求,罚起来是不留情面的。 想不入营也可以,找太医、或者指定的医馆开一份证明文件。但是跟着来的就是,这身体不好的证明就得挂去官媒那里了。到了想成婚的时候,就多了一道去衙门检查身体的程序。而且在官媒那里,谁的身体不好,说亲前是必须如实告知对方。因为太医和郎中都有话,父本孱弱,生下来的孩子结实的少。 所以朝廷为了减少身体不好婴孩的出生率,要对身体不好的人,加强监督。什么样的不好允许生,什么样的不好不允许生,太医院将跟着制定相应的衡量标杆。 愁得那些不想去兵营的娇养子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得不按着征兵令的要求,咬牙切齿地动起来了。 就像周院判召集有权利出免入军营证明的太医、郎中时候所说的—— “大好的男儿,别人去保家卫国,凭什么就有人可以享受现成的?!谁给那些贪生怕死的出伪证,圣人说了查出来就按照伪造公文论罪。” 伪造公文论罪——最轻者不能再行医,重者可能就是流放、甚至祸及家族的。 在给所有上了户籍的男子,都编排了入营的次序后,圣人又把眼光转到各家的仆从身上。 第427章 铁血帝王23 太上听了圣人的打算, 幽幽叹口气, “明允, 你莫要轻举妄动这类人。” “父皇,辽东需要更多的人。那一大片土地, 也不能空在那里。得有人劳作,得有足够的士兵守卫。”缺人, 哪里都缺人,现在缺人最厉害的是辽东了。 相比六部九卿的那些朝臣, 圣人有事情愿意来找太上商量。太上是完全从朝廷的利益出发, 虽然有些时候未免过于求稳了一些,就有点儿裹步不前的味道。但朝臣们可都是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圣人喜欢先和太上论辩,辨赢了太上, 在朝臣那儿就能够百分百通过。辩论不赢的, 拿去和朝臣讨论,十之**也不会得到更多的支持。圣人在心里常常会有这样的感叹——太上对政事的把握度、对朝臣心里的揣度、分析,这些自己还差的太多、太远。虽太上禅位的干脆, 自己要统筹兼顾好所有的事情, 还有得磨啊。 而太上对父子间这样的讨论政事的模式, 也是非常地满意。 “父皇,辽东那里得有人去军屯。燕地幅员广阔, 虽天气在冬季里会略寒冷,但京畿之地的百姓移居过去, 会比较容易适应的。”圣人坚持且指出辽东的关键点。 “明允, 各家所有的那些奴仆, 都是有身契的人,你这样是要夺人家产呢。” 太上直接把儿子的非分之想摁死。 “父皇……”圣人叫的这声父皇,好悬没把太上激得跳起来。 “好好说话,你几十岁了?小乳猪都不像你这么说话了。”圣人一边抹扯着自己的双臂,一边啼笑皆非地笑嗔太子。 “父皇,您帮儿子想想法子呗。镇国公好容易把辽东收回来,那些炮弹都是银子啊。” 圣人说的痛心疾首,“那是把将来属于小乳猪的私库银花了,才做出来的□□啊。要是就那么闲置了,大军撤回来,就赔本了。怎么也得有人去军屯,过个三年五年的,燕地就养熟了。” “那你为什么不留高句丽的人耕种?” “父皇,那些人怎么能留在那里啊。要是将来小乳猪的孙子稍微弱一点,到那时候您不在了,不又给他们死灰复燃了。” 太上想想——小乳猪的孙子执政的时候?嗯,自己确实是活不到那么久的。 “明允啊,你的步子太快了。要不先把西北的百姓,先移过去一部分,好不好?辽东比西北还好一些的,会有人愿意去的。” 圣人思忖了片刻,才慢慢地和太上说道:“父皇,从西北移也是条可行之路。但西北这些年因为战乱,本来就减少了不少人口,就算能移动,最多也不过是百十万。再多,西北就要空虚了。要是各家都不肯放奴,那就只好从北直隶移佃户过去了。” 圣人说着,嘴角略歪歪,露出一点儿笑意,可这笑,圣人看着怎么都像是坏笑。 “朕想把辽东那儿的土地,上等田分一半与这次出征的将士。中等田和下等田,都按照荒地处置。相信北直隶的佃户,都会争着迁徙去辽东燕地耕种的。那些拥有农庄的北直隶官宦人家,他们就只得让自己奴仆去耕种了。要是他们敢抛荒了土地,朕就可以按律法,将这些土地收归朝廷了。父皇,您看这样可行吗?” 太上心想,这样变通一下,就不存在谋夺官宦富人的财产,不怕朝臣提出反对意见了。当然可行的了。 不过自己这儿子,似乎变坏了呀! 如太上所想的那样,当圣人在大朝会上提出移民去充实辽东、要朝臣放出各家适龄的仆从,去燕地耕作的时候。朝臣反对的声浪,几乎淹没了圣人。 圣人等所有人都发泄的差不多了,才淡漠地扫视一遍阶下态度激昂的群臣,缓缓说道:“那依众卿之见,是要大景放弃镇国公打下的这片土地了?” 没有任何一个朝臣开口接圣人的这问话。让圣人放弃那么大片的土地,先不说会被圣人唾哕,让自己的仕途再难寸进,就是在史书上,也一定会留下千载骂名的。 在众臣的沉默中,圣人又缓缓地问道:“既然非得迁徙百姓过去,众爱卿就好好想想,该迁徙哪里的百姓,要迁徙多少。出了正月,辽东就要筹备春耕了。所谓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朕亟待众爱卿解决此事的奏折,好早日做出决断来。” 太和殿里,只有微不可闻的呼吸音。 圣人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朝臣说话,他眼光所到之处,不论是宗室有爵位的、还是武将勋贵、抑或是科举上来的清流官员,都微微低头垂目,回避与他相视。哼! 圣人示意旺财,旺财立即福至心灵地尖叫一声。 “退朝!” 于是圣人站起来,施施然地走了,六部九卿这些重臣,互相间对对眼神儿,追随圣人往文渊阁去。 郝尚书一边走,一边不禁就香气张太傅,羡慕起去了东洋的老太傅来。 太上执政那些年,虽然武断了一点儿,可是做事情,总是在朝臣的意料之中啊。那像如今的圣人,每每让人扑捉不到他到底想做什么! 唉,愁人啊! 本来在圣人登基前,看着哪儿哪儿都好好的太子,怎么登基后就这么让人伤脑筋呢? 更愁的是接替了张太傅户部摊子的李尚书。从哪里移民,移过去多少,他必须要先有个章程,在春耕前就要把人安排好,不然明年的税收可能会被影响的。 同样发愁的还有贾代善,自家的仆从是不少,除了跟着长子去了辽东的,剩下这些,跑个腿传个话是伶俐人,让他们去种田去军屯,也不是那块材料啊。等会儿圣人要是点名文自己,要自己带头可怎么办。 哎呦,老天哎,赶紧给老贾出个主意吧。 果然,内阁的阁臣将北方各省的情况讨论一遍后,提出与太上一样的想法,先移西北之民。讨论接过也如圣人所想,最多也就能迁徙了百十万人。 尽管这样,圣人还态度积极地同内阁阁臣商议,可能迁移的郡县人口比例。把人均所占耕地少、土地贫瘠,做为迁徙的首选条件。有了前几次往南洋、东洋迁移百姓的成例在,君臣拿着户部才厘定的黄册,在午膳前就一起划定了能移的民众。 然后,圣人留了所有人一起用午膳。 到了年根底了,圣人又特意吩咐了好好准备,这午膳是很丰盛了。可吃的人却觉得味同嚼蜡,人人都被移民的事情,堵的没什么胃口的。 百十万人对于辽东那空置的广袤原野,不说是沧海一粟,可也没好到哪儿去的。 肯定还得移民填充燕地啊。迁徙哪里的人呢?众臣一边吃饭一边想。 要各家的仆从去辽东军屯,先别说拥有仆从的人家肯不肯,就是让那些人过去了,他们也顶不了农夫种地,更顶不了士卒戍边啊。 郝尚书一旦想明白了这节,就开始想圣人到底是要移哪里的人。 唉,首辅啊,圣人虽然没说以后要谁来接太傅的首辅职位。可从圣人这一年的做事手法来看,这首辅的职位,郝尚书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孜孜以求了。 待众臣都用罢午膳,圣人领头从用餐的偏殿回到议事的主殿,吩咐旺财给所有朝臣上茶。 “辽东之地不能空置,各家的仆从爱卿们又不想放出去。朕只好在北直隶各府各县,公开招募愿意去垦荒的农人了。郝尚书,你看这样可好?” “好啊。”郝尚书下意识地就应了一声。自愿去辽东垦荒,比官府强制迁徙会省了好多事情的。 “朕打算把辽东的上等田地一半分封给这次出征的将士,一半归朝廷所有。荣国公,李尚书,你们看可好?” “好。”出征的将士得了分封,贾代善当然高兴了。 户部李尚书也高兴啊,这一半的上等田地,朝廷又会增加岁入了。 “既然你们都没异议,那就这么办吧。翰林学士拟旨,将招募百姓去辽东垦荒的事情,即日发去北直隶各府各县。所有愿意去垦荒的百姓,每人可分得十亩中等以下的田地,头三年只收半成的赋税。连续耕种五年,土地按律法归个人所有。租赁朝廷的上等田,仍旧是收一成赋税。” 没有阁臣提出反对,甚至担心圣人招不到足够的百姓。 等圣人用了玉玺之后,工部郭尚书才问,“圣人,这农具可得按多少预备啊?” “工部的匠人,正月只休息五天可好?十五之前这些日子上工的人,工钱按双倍计发。农具生产的越多越好。” 工部郭尚书点头,表示自己会安排好农具生产的事情。 此事就当场决定了,由圣人下旨、内阁发文,当日就飞向了北直隶的各府各县。 圣人欢喜,阁臣也卸掉压力。出了文渊阁,这些重臣就把脸放下来了,当谁看不明白吗——圣人你是要抽走佃户哎! 第428章 铁血帝王24 年初二的一大早, 贾代善就喜滋滋地到了慈宁宫,来和太上显摆:他在大年初一得了一个孙女, 是次子的嫡女。他不住口地夸赞自己的孙女,生的怎么怎么好。 贾代善的话, 勾得太上心痒痒的。太上想说等到秋天的时候,自己也会再得一个嫡孙女。可一想皇后妊娠还不到三个月, 就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但太上很高兴在大过年的时候,听到添丁进口的消息。他打发梁九去给皇后传讯, 让皇后收拾了一些应时的赏赐给了荣国府。 徒亘很高兴地从母后那儿,讨要到去荣国府的机会。他不仅自己跟着梁九出宫, 还带上了徒旦, 去荣国府看新出生的女婴。 正在家里接待女儿回门的史氏, 被宫里突然来的颁赏弄得措手不及。她手忙脚乱地指挥家人接了皇后的赏赐,却发现同来荣国府的, 还有太子和四皇子。 哎呦呦,这俩小祖宗怎么就这么来了啊!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是要了荣国府一府的人命了。 看见太子哥俩,才从太上那里回来的贾代善, 也被吓了一跳。 他拽了梁九就问:“你怎么把太子和四皇子带出来了?” 梁九也不想带啊,但是皇后吩咐了, 圣人点头了, 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只好照实回答:“太子和四皇子想看看国公爷才出生的孙女。” 贾代善有点后悔刚才进宫的显摆了。他吩咐贾瑚, 带了太子和四皇子去二房。想想觉得不妥当, 又让人去叫大房张氏过去, 让她看着贾瑚等一行人。 贾代善对陪着女儿贾敏回门的林海说道:“瑚儿是太子的伴读,太子这年龄正是对宫外的事情好奇的时候。也怪我去和太上多嘴了。” 林海笑笑说道:“岳父何必懊丧呢,听说太子除了荣国府,也没去过别的府邸。只要每次过来都平平安安地回去,就是好事情。” 贾代善觉得女婿说的在点子上,翁婿俩的聊天还是挺投机的。 贾敏携夫带子回娘家。她从出嫁以后诸事顺心,又与夫婿琴瑟相和感情甚笃,整个人从里到外洋溢着幸福的味道。她才过去看了二房的嫡女,回来就坐在贾母的房里,和母亲聊自己那刚刚满了百日的儿子。 听说皇后派人了二房才出生的侄女儿赏赐,贾敏自然而然顺口赞道:“我这侄女还真的是个好命格,出生在大年初一呢。” 要是没有太子对大房贾瑛的青睐,史氏会很认同这点的。可太子对贾瑛的那点儿垂青,贾代善是严令她、还有张氏院子里的任何人,都不许提一个字的。 “为夫是兵部尚书,领着京营的实权。要是从荣国府传出与太子有点儿什么,太上和圣人会怀疑荣国府觊觎皇位的。” 见自己的话,吓住了史氏,贾代善才继续给她分析。 “太子妃的身份要高过太子良娣等人。你数数满朝文武,除了那几个异姓王,还没谁的孙女,比我贾代善的嫡长孙女儿身份高。太上和圣人是不可能一边选了异姓王的孙女做太子妃,一边要我孙女做良娣等妾侍的。” 贾代善怕史氏想不明白,掰开揉碎了和史氏讲。 “就是出身异姓王的太子妃,对上咱们的瑛儿也要少几分底气的。因为为夫的兵权、还有赦儿是圣人的伴读,如今他又在辽东又立了功勋。太上和圣人要是不想太子的后宫,出现妻妾争锋内帷不睦的局面,咱们的瑛儿要么是不进宫,要么是进宫做太子妃。可要是府里现在传出什么不恰当的话,最后万一太上和圣人最后没选瑛儿做太子妃,孩子以后就不好再选人家了。” 自家的嫡长孙女儿,不进宫也能联姻到一个好人家的。所以即便是对着女儿,史氏也没说出一句太子过荣国府来玩的话。 张氏本来想带孩子回娘家的,但是次子有些着凉了,她就派人送信回去说明情况,说是过几天再回。没想到太子和四皇子登门,要看二房才出生的小女婴。 她只好听从荣国公的吩咐,从东院到西院,把几个孩子领到二房的院子,自己去妯娌的月子房里,把事情与王氏说了。 王氏笑,“嫂子把你侄女儿抱去,给太子和四皇子看看也没啥的。” 太子和四皇子围着小女婴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太子点点头,“以后会很漂亮的。” 四皇子就说:“好丑啊,这么红,比弟弟丑多了。” 太子就把才出生的孩子越红,以后会越白的道理讲给弟弟听。 张氏看太子说的头头是道,也笑着点头,把孩子交给奶娘抱回去。 贾瑚就说:“我弟弟出生的时候,也很红的,现在就长白了。” 四皇子就要去看贾瑚的弟弟。 张氏赶紧拦住,“他有点着凉了,过了病气就不好。要不然今儿就带他去舅舅家了。” 总算太子懂事,按捺住坚持的四皇子,又在梁九的劝说下,在看过小女婴之后,就带着四皇子告辞回宫了。 圣人看着俩儿子回来,笑着问道:“初一生的孩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太子摇头,“和五弟一样的。” 徒旦摇头,挺不满意地说:“好红啊。脑袋尖尖的。太子哥哥还说以后会长白、会长漂亮的。” 圣人笑,抱起徒旦说:“让你母后给你生个妹妹,好不好?” 徒旦连连点头,“好。要白白的,不要像荣国府的那样红的。”石氏笑,“好,去洗洗手,吃点儿点心。一会儿等你弟弟醒了,去和弟弟玩。” 太子见父亲放下弟弟,就扯了圣人的衣袖问:“父皇,母后要生妹妹了吗?” “嗯,等秋天你就能见到妹妹了。” “太好了,母后,你一定要生妹妹,不要生弟弟啊。” 圣人和石氏交代了几句,自带了太子去乾清宫。趁着春节的假期空闲,正好可以看看太子的内力练的如何了。 从贾代善进宫炫耀添了孙女的好消息以后,陆续又有许多权贵人家添丁进口。皇后也都照例赏赐下去,一时间家家欢喜。 而开年后,更是从东洋传回来了好消息。张老太傅带着儿子张瓒,在与幕府的谈判中,达成了目的。 德川幕府将大景已经完全占据的鹿岛全部割让出来,作为大景沿海历年以来被倭寇骚扰、琉虬被萨摩藩岛津家族侵占后、琉虬税收的赔偿。大景在奄美群岛损失的战舰、还有战死战伤的军卒赔偿,则是收到现银五十万两。 朝廷得了这好消息后,上下欢腾一片。立即就有人上折子,提议圣人大赦天下。 圣人把那些建议大赦天下的折子都扣下了,留中不发。太子不解,觑着圣人过来慈宁宫用午膳,向圣人提出疑问。 “父皇,为什么不大赦天下呢?” “为什么要大赦天下?”圣人反问太子。 “朝廷得了鹿岛全境,还有赔偿啊。” “徒亘啊,那些是赔偿。”圣人对还是更有耐心一点儿的。 “赔偿意味着是弥补大景的损失的。另外就只说明了扶桑以前是做错了。赔偿和关在牢里的罪囚有什么关系啊。他们有为争取这赔偿出过一分力量吗?所谓的无功不受禄,也适用在这里的。” 太子略有所悟。 圣人把太子糊弄过去了,就打发他和贾瑚去歇晌。 太上就对圣人说:“普天大庆的事情,恩赦一点儿罪行轻微的,也就搪塞过去了。” “父皇,”圣人心里别扭,直言不讳地说:“朕就不想让人有侥幸的念头。年前收复成辽东,就恩赦了一回了。律法摆在那里呢。大赦的次数多了,犯罪的人就没了畏惧之心。” 太上看圣人心气不顺,也就不劝他了,是否大赦,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还在为安南的事情怄气?” 圣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摇头,这么点儿的小心思都给太上觉察到了?! “安南的事情急不得的。一则是瘴气不好用兵,二来还是人太少的缘故。再有个十年八年的,安南的危局自然就解了。” 圣人点头,父子俩都明白安南的事情,目前无法。 说起来安南的局势也算不上是坏,就是这一任驻扎在安南的将军不得力,给安南布政使的民政事务就带去了很大的困扰。但朝廷暂时也没有更合适、更好的将军,能去替换了他。 圣人长叹,“勋贵子弟不上进的太多了,朝廷现在是东西南北都需要将领,唉!那些基层提拔起来的,还是差了一些。缺少一种骨子里有的眼光和敏锐。”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说的就是这情况啊。” 太子不想继续在想安南这让人头疼的事儿,转而和太上说起鹿岛的安排。 “父皇,朕想人命张瓒去做鹿岛的总督了。” 张瓒有了老太傅协助,鹿岛的治理各方面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圣人斟酌再三,决定把鹿岛的总督一职给与张瓒。 太上笑圣人太谨慎了。 “老太傅古稀之年了,你还是先考虑选谁做继任的总督比较好。” 第429章 铁血帝王25 时光荏苒, 快如穿梭,太上就在教导太子、点评圣人执政策略的日子里, 不知不觉中就迎来了自己的六十岁圣寿节。 圣人把给太子办圣寿的事儿,都交给了太子去筹备。又叮嘱皇后不要怕抛费了, 太子要怎么用银子就怎么用吧。毕竟宫里这些年不论是公主下降、还是圣人的几个庶出皇弟娶妃,太上都是一句话:朝廷用兵,简办。 太子这些年在太上身边教养长大,祖孙感情比与圣人的父子、与皇后的母子感情不遑相让。闻得父皇将皇祖父的圣寿节交给自己了, 兴奋地找了贾瑚帮忙出谋划策, 俩人又去翻查典籍,忙了小十来天, 才有了一个初步的轮廓。太子兴奋地禀报圣人, 一定要给皇祖父办一个史上最盛大、最隆重的圣寿节。 圣人笑眯眯地看着太子筹备, 时不时还吹毛求疵地挑剔一二。可太子长到这么大,头一次从圣人手里接到正经的差事做,正恨不能精益求精的时候,不论圣人怎么挑剔,他都能够耐着性子,按着圣人的要求做。 好容易圣寿筹备计划在圣人那里通过了,太上却发话了, 要太子把五天的庆圣安排变三天。行, 太子重做计划。内务府开始按三天准备。 没隔几天, 太上又对太子说三天太多了, 就办一天, 必须得一天。太子赶紧叫停内务府,和贾瑚重新删减,可是减来减去,太子捏着自己辛辛苦苦的筹备计划,满脸心疼舍不得,又说不通太上,只好找圣人想办法。 “父皇,皇祖父说只能办一天的圣寿,这可怎么办啊?” □□的圣寿一般是办了三日的,太宗也是如此,圣祖有一次办了五日的圣寿。到自己皇祖父了,这么多年的圣寿,都是宫里简单地一起摆个宴席。好容易这次同意了,却只办一日。 太子替自己的皇祖父委屈。 “有没有问过你皇祖父为什么啊?” 太子摇头,小小少年满脸沮丧。 “徒亘啊,再遇到别人反对、否定你的计划时候,一定要问问为什么。找到原因了,方好对症下药解决事情的。你做的庆寿计划很好非常好。可你皇祖父不接受,先把五天变成三天,又改成一天,你有想过你皇祖父改主意的原因吗?” “父皇,儿臣猜皇祖父是不是舍不得用银子啊?” 皇家这些年诸事简办,给太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银子不是问题,内库的银子一定要花出去,银钱得要流动起来才是钱,不然就是摆设。办圣寿节,内库掏出去的每一分银子,最后都会落到百姓头上的。像烟花,就有烟花铺子赚钱。京畿周边的百姓会进城看热闹,那些小摊贩会趁机摆摊,也能赚多一点儿小钱的。然后这些赚了大钱小钱的人,就会多买点鱼肉蛋,抑或是多裁剪几件衣服,相应的一串人就都赚到银钱。办三日的圣寿节,只是遵循了既往的成例,并不是铺张浪费。就是富裕一点的乡绅,也会先暖寿,然后才是正日子庆寿呢。” 太子听的认真,频频点头,他似乎找到说服太上的理由了。 让京畿的百姓趁机能赚点小钱,改善改善生活。 圣人看着眼前的青葱少年,生机勃勃,双眼蕴藏着灵动、清纯、不谙世事。 “舍不得银钱是你猜测的理由,你一定要问清楚、问出来你皇祖父没说出来的、真正的理由。去吧,好好问问。” 圣人把眼里染上疑问的太子,打发回太上那里去了。 太上哪里都好,文治武功都是一流,就是把原身教导的单纯了一点儿,如今把太子也教导的偏清纯了。 唉,愁人啊! 做父母做长辈的,舍不得让自己的孩子沾染那些阴暗、阴私、不堪的东西。然后自己的宝贝儿,就在别人的阴私手段下,被摔打着、被□□着长大…… 圣人不知道该怎么和太上说这事儿。可能是太上在幼年登基,看多了太皇太后与朝臣斡旋、看多了宗室里的内斗、看多了勋贵间的倾轧、看多了所谓清流的勾心斗角…… 可是一个这样单纯的太子,只会做事,将来可如何对付那么多心眼堪比筛子的臣工呢? 唉,还是早点让太子观政,让他早点直面朝臣的心机吧。 太上被太子的说服了,同意办三日圣寿节。 “去找你父皇讨主意了?”太上笑眯眯地问太子,那个银钱流动起来才是钱的说法,就不是太子能想到的。 “孙儿是去找父皇了。” 太子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太上教导他多年,要他好好跟着父皇学,父皇的好多想法对大景的发展都非常有意义。别说向父皇讨主意,就是向内侍讨主意,他也能做到的。三人行必有吾师的道理,他懂。 “小乳猪啊,以后再遇事你要多多自己动脑筋,自己去想为什么,别人的意见只能参考。不自己想透了,就会被居心叵测的人带去岔路的。” 太子点头,自己以后要多想想。 “明年你就十六岁了,你父皇也就是在这个年纪,确定了太子妃之后,就开始上朝观政的。皇祖父做了圣寿以后,你父皇母后就要为你选太子妃和良媛了。” 提到选太子妃,徒亘羞红了脸。 “皇祖父,孙儿想求您帮忙。” 太上看着玉面晕红的爱孙,笑着逗他,“能帮的就帮,超格的事情就不能帮,也坚决不帮的。” 太子:…… 太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孙子为难,憋了十年了,当自己不知道吗? 太子踌躇了好一会儿,凑近太上小声求道:“皇祖父,孙儿想要荣国府的贾瑛做太子妃。” 太上搁了茶盏,仔细看看孙子认真的表情,方沉声说道:“你要是选了贾瑛做太子妃,荣国公就不能执掌京营了。你看大景的历代太子妃、皇后的娘家,可有手握重兵的?” “皇祖父,孙儿要选贾瑛做太子妃,也是为全皇家和贾家祖孙三代的情谊,为了荣国府好。贾家执掌军权太久了,不若空置个三十年,换换别的人家。贾瑛做太子妃,是荣国府交出兵权的最佳时机。要是他们不肯教出兵权,皇祖父和父皇就只好像收北静王府的兵权一样,早日筹划了。” 太上满意地点头,这才是自己教导出来的好太子,色令智昏——那是智不够的结果。 “三年,”太子伸出手指,“贾瑛还有三年,才够律法允许结婚的年龄。这些时间,够父皇选出接掌京营的人了。” 太上点头,他期望老贾是个明白人。 从张太傅过世、福亲王过世……每年都有致仕的老臣离开朝廷,离开这个世界,自己能说得上话的老人越来越少了。 “这事儿等皇祖父的圣寿之后,皇祖父来安排。选谁做太子妃,还得问问你父皇和母后的意见。” “皇祖父,孙儿可当你答应了帮忙的。”太子谄媚地围着太上转,又是换热茶,又是捶肩的。 太上赶太子走,“好啦好啦,去内务府忙去吧。我这里有的是伺候的人。” 太子收手,“皇祖父,除了银子,您还有其它原因不想大办圣寿节的。” 太上在太子的额头轻轻一敲,“聪明。六十花甲办三天,七十呢?耄耋呢?” 太子配合着夸张地捂着额头叫了一声痛,“皇祖父,等您百岁的时候,孙儿给你办九日的圣寿节。” 孝顺的孙子,哄笑了花甲的祖父。 圣寿节确实如太子筹划的那般,真的是大景这二三十年以来最盛大、最隆重的。太子办的这三天的庆祝,任一个步骤,都顺了太上的心意。使得从来都极有克制力的圣人,在第二天的晚宴上,没等到寿宴完毕就喝得酩酊大醉、开始胡言乱语。 圣人没法,上前架住喋喋不休的太上,太子也上来帮手,父子俩把太上架回寝宫休息。 圣人命人端来醒酒汤,太上耍赖不肯喝,非要圣人陪着他一起喝。 太子搂着祖父哄着,圣人只好自己喝一匙羹,给太上喂一匙羹,费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把醒酒汤喂进去。 快喂完了,太上抱着圣人的腰,开始嚎啕大哭。 “成贤,成贤,父皇不想圈禁你啊。父皇也从来没想夺了你的太子位。父皇就是想让你静静、能够定定心,别被那些利欲熏心的东宫属臣蒙骗了啊。” 太子懵了,他搂抱着太上,痴呆呆地看自己的父皇。 圣人把手里的汤碗递给内侍,接过旺财拧的热帕子,轻轻给太上搽脸。 太上哭的眼泪鼻涕满脸,圣人被太上抱的紧紧的,只好一边给太上皇搽脸一边哄劝。 “父皇,儿子从来都知道您对儿子的爱护之心。东宫那些属官,把儿子架到前面,都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将来谋划呢。他们私下里的蝇营狗苟、争权夺利,儿子都知道得清楚呢。” “成贤,你真的知道?”太上止住悲声,仰着哭红的双眼,盯着圣人问。 “知道的,父皇。您不是看到儿子把东宫的属官都散掉了嘛。”是啊,成贤是把东宫的属官都散掉啊。 可是不对啊,自己明明是把成贤圈禁在东宫啦。 酒劲上涌,太上分辨不出哪里是梦里,哪里是现实,昏沉沉地坠入梦乡了。 第430章 铁血帝王26 太上皇圣寿节之后, 圣人就把太子选妃的事情提到议事日程。圣人觉得这事儿得先和太上皇沟通一下,看看太上的意见,再问问皇后的意见,最后才是太子的意见。 “父皇, 儿子准备给太子选妃了, 你看什么样人家的姑娘, 比较合适啊?” 太子就眼巴巴地看着太上皇, 眼里全是祈求。 “明允啊, 你那太子可早看好太子妃人选了,你可别给朕装糊涂, 说你不知道啊。” 太上皇冷嘲热讽。这些日子他看到圣人, 脸色就是臭臭的,说话也没有好气色的。因为他觉得六十年唯一的一次醉酒,就是因为这儿子——这让自己在孙子面前失了颜面的儿子, 太不可爱、太讨厌了。 圣人知道太上的心结,当作没听出来, 涎着脸皮说道:“父皇,太子个小人家家的, 懂得什么啊。就是儿子,许多朝政还得向您请教呢,依靠您指点迷津的。太子妃的人选, 自然要听你的了。” “朕说选谁就选谁?” 圣人对这样趋向不讲理的太上皇, 只耐心地笑着哄:“父皇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在政事上是高瞻远瞩, 在识人鉴人方面也是火眼金睛的。不提给儿子储备的六部九卿的重臣, 单看给儿子选的皇后,就知道父皇挑选的太子妃,也绝对会蕙质兰心、人中骐骥的,与太子定也能珠联璧合、琴瑟和鸣。” 圣人这一串话,刷新了太子对父皇的认识。虽然父皇常哄着闹小脾气的皇祖父,可这样的说话,是不是有点儿拍马屁的嫌疑哦。 太子这么想着,脸上就带了出来。 圣人一拍太子的肩膀,“朕还不都是为了你?!” 太上一把就把孙子拉过来,“明允,莫欺负朕的爱孙。哼,当着朕面就欺负太子。打疼了没有?” 太上此时就是一个护着孙子的老祖父。 太子赶紧说话,“皇祖父,没疼,没疼。父皇就是拍了一下。” 太上皇横了圣人一眼,圣人赶紧表态,“父皇,你说选谁就选谁。” 太上叹口气,对圣人说道:“小乳猪喜欢老贾的孙女儿,老太傅的外孙女。这孩子呢,也是想着全了徒家和贾家祖孙三代的情谊。贾家掌了太久的军权了,该让他们体面地退让下来了。” 圣人点头,“贾家是该把军权让出来了,不然再有二十年,朕担心亘儿要指挥不动军队了。” 太子在一边捏着手指,等着父祖的宣判。他那忐忑不安的小表情,落在圣人眼里就是妥妥的一怀春少年啊。 “亘儿啊,你认为贾家会舍得放弃军权吗?” 太子仰脸望着圣人说道:“父皇,若是荣国公和世子不舍得军权,父皇也好早做打算的。” “你舍得吗?到时候太子妃和你一哭一求的,嗯?” “父皇,儿臣先是太子的。贾家不肯放手军权,皇祖父和父皇就该像收回北静王府的军权那样,就是西宁郡王的军权,也都该换人了。” 圣人点头,“你有如此觉悟,也该上朝观政了。父皇也是十六岁就跟着你皇祖父开始上朝的。这太子妃人选,朕再问问你母后的意思,要是你母后没不同的意见,就这样吧。” 太子兴奋的两颊绯红,羞涩地向圣人道谢,“儿臣谢父皇。” 当圣人和皇后提起太子选妃的事情,石氏笑着说:“明允,亘儿早就喜欢贾家的小姑娘的,看你和太上是什么意见了。” 粘在圣人身边的太子,一听皇后这么说,就高兴地对着皇后就行了一个掬礼。 “儿子谢母后成全。” 石氏早知道儿子的心思,她觉得贾家的小姑娘挺适合。小姑娘长得漂亮讨喜,一双眼睛确实如儿子说的那样,看着就是笑模样。性格也温柔大方,学识在京城的姑娘堆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确定了太子妃人选,皇后顺便就问圣人,“明允,太子良媛选谁家的呢?从三品到五品官宦人家选吗?再低了我怕学识、教养不如意了。” 圣人看儿子,“太子可还有中意的人儿?” 太子红着脸摇头,他见过的宗室以外的小姑娘,就只有贾瑛一个的。 石氏就说:“既然这样,母后就斟酌着给你选了。” 太子扭捏了一下说:“母后,晚两年再选良媛可以吗?” 石氏点头,接着说:“可以啊。总得你十八岁以后才会让你成亲的。” 圣人看着太子问:“你是想东宫只有太子妃一人?” 太子羞红了脸,有点迟疑地说:“父皇,不可以吗?皇祖父都后悔了。” 石氏赶紧说道:“亘儿,母后不想你有那么多人,但也不能像普通百姓那样一夫一妻的。就比照你父皇在东宫的时候,选两个良媛。” 圣人看犹疑不定的太子就说:“生育是一道难关,你皇祖母连生了三个孩子都夭折了。时人寿命虽然增加,活不过五十岁的人太多了。父皇自是盼着你能够长命百岁的。万一你到了三十岁的时候,再为了子嗣而匆匆选妃嫔,你是太子,可对得起社稷?” “父皇,贾瑛与母后一样,也是武将人家出身的。” “这与什么人家出身关系不大。关键是看自己是不是平日里喜欢运动,另外一个就是看运气了。你皇祖母生了父皇后就撒手而去,你四皇叔的母妃也是这般。宫里宫外还有更多的、母子皆亡的例子呢。你母后是运气好,你们四兄妹都平安长大了。” 太子看看父皇,看看母后,他觉得父皇对陈妃和黎妃,是一种有没有都可以的态度。可父皇现在这么讲…… “父皇,迎良媛进宫,就只是为了子嗣吗?” “是。”圣人回答的干脆利落。“你母后进宫前,你大哥二哥已经出生了,黎妃之前还生过一个女儿没站住夭折了。不然她只生一个女儿,就是为了你姐姐下降好看,前几年也不会给她进妃位的。皇家的妃嫔位置,只奖给生育有功的妃嫔。” 太子若有所思,圣人给了石氏一个眼神,石氏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圣人和太子。 “亘儿,大了,有些既往的旧事,父皇也该告诉你了。你这个太子和父皇做太子的时候是大不同的。因你皇祖母早逝,宫里贵、淑、德、贤四妃同掌宫务。除了贵妃无子,淑、德、贤妃膝下都有儿子。” “淑妃是六皇叔的母妃吗?” “是的。因淑妃插手东宫事务,被你皇祖父发现了,把她降位为惠妃。这是看在她的长兄那时候在西北镇守,还有她生育了两儿一女的份上。而后禁足的惠妃更变本加厉……” 圣人把当年的宫中发生的事情和太子一一细说,太子脸色就一直跟着圣人的话,变来变去的。 等圣人讲完了,太子沉默了半晌,方幽幽问道:“父皇,要是您没有识破那假冒的内侍呢?” 圣人苦笑一笑,“你皇祖父最厌恶男风了。你说他会不会对那时还是太子的朕,产生不好的想法?”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点头。 “皇祖父会非常失望、非常难受的。”更多的,太子不想说、也不敢想。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若是再加上东宫的属官,在你皇祖父西征的时候,与朝堂官员争锋夺利,你可以相像父皇最后的下场。呵呵,绝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会像皇祖父醉酒那时候说的圈禁吗?” “会的。朕要不是散去东宫的属臣,向你皇祖父表明对社稷无急迫之心,你皇祖父也不会相信朕的。” 太子沉默一会儿,又问道:“父皇,要是皇祖父不册封那么多妃嫔,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事儿了?” “亘儿,被废为庶人的二皇子比父皇小了四岁。那些年,就是父皇打个喷嚏,你皇祖父都会紧张,甚至杖责内侍。偌大的大景皇室,只有父皇一个皇子。南直隶有作乱的宗藩,北直隶有虎视眈眈的宗室,还有忧心社稷继承的重臣,你皇祖父承担了莫大的压力。” “皇祖父也很可怜啊。” “身在帝位有帝位的不得己。若是你母后只生了你一个,说不得父皇也得多次选秀的。” “父皇不担心内宫倾轧?” “比起内宫倾轧,坐在帝位的圣人,更该担心的是皇室的后继,是否有足够的继承人选、是否有合格的继承人选。要是只有一位皇后,所育的子嗣数目也有限。一旦出了意外,帝位落到幼帝头上,朝政要是被王莽之类的人把持,离丢江山就不远了。” 太子点头,“父皇,儿臣懂得,社稷为先。您放心,儿子不会像皇祖父那样,也不会像皇曾祖父那样。” “你明白就好。如果你不是太子,你想一夫一妻都随你。但太子则必须要有三五个儿子,才好应对意外的发生。你母后会给你选择合适的太子良媛,她们会依礼在太子妃前面进宫的。” 第431章 铁血帝王27 皇家不声不响地确定了太子妃。圣旨颁布了以后, 满朝的文武勋贵都有一种就应该如此的模样, 恭喜荣国公的人站了大多数。和贾代善关系不错的,闹着要他摆酒。贾代善皆以世子在外,等世子回来再摆酒推脱了去。 贾代善这话还真的就不是推脱, 与册封太子妃圣旨同时下来的, 还有圣人召贾赦回朝的敕书。贾代善就是面上的欢喜无限, 心里则是在盼着儿子回来,好与儿子细细地商议一番荣国府的未来走向等事宜。 荣国府的现常驻人口只有五位,分别为荣国公夫妻、张氏、贾瑚、贾瑛。 贾赦常年在外征战, 贾琏跟着外放的二舅舅张钰去了暹罗。 贾政到吕宋以后, 从军营的小小文书起步, 一丝不苟做下来, 待三年义务役满期,贾政的做事认真早得到军营的认可。他衡量自己从科举晋身的可能太小, 就不肯回去京城, 再埋头到四书五经里。不管史氏来信如何地催促, 他打定主意留在吕宋,竟是私下就把自己从义务役改成自愿役。这些年靠自己累升成了七品书记官。前几年他还把妻子和女儿接去了吕宋。 而贾珠则跟在外祖王学士的身边读书, 偶尔在休沐的时候回来荣国府, 和祖父母吃顿饭就又匆匆回去外祖家了。 贾瑚这个挂名的常驻人口,也只在休沐的时候,才回家住一晚。 贾瑛被选为太子妃的圣旨下来后, 贾代善抓到贾瑚就说:“瑚儿, 你该娶亲了。不然你妹妹没法出嫁的。” 贾瑚一愣, “祖父,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子得听父母亲的安排啊。” 贾代善一拍脑袋,嘁,自己是老糊涂了,这娶孙媳妇的大事儿,对贾瑚说是做什么啊。于是他摆摆手,“行啦,去看看你母亲,把这事儿和你母亲说说。” 贾瑚窘囧地离了荣禧堂,到了张氏跟前,还没缓过神呢。 张氏慈爱地看着长子,招呼丫鬟给贾瑚拿点心吃。 “这个是你妹妹才琢磨的桂花糕,你尝尝和以前的有什么不同?” 贾瑚搽手,拈起一块,甜,太甜了。 “不错,挺甜的,这味道太子爱吃。” 贾瑛就羞红了脸,帕子在手里绕着,团的不成样子了。 “母亲,你看哥哥啊。”贾瑛跺脚不依。 “瑚儿,你也别说你妹妹,你也该娶媳妇了。”张氏温柔地搂着女儿,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贾瑚正要咽下桂花糕,听了这话一下子噎住了,然后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惊得张氏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喊丫鬟给大少爷倒茶,让贾瑚喝点茶水顺顺。 贾瑛忙忙给哥哥倒了茶,怕烫了他还特意用两个茶杯折水,试过温度才交给贾瑚。 贾瑚喝了几口水顺气以后,才心有余悸地说:“母亲,你和祖父一样的说法。可这事儿,得等父亲回来吧?” 贾瑛看哥哥缓过来了,又给他到了一盅茶水,“哥,你慢点喝,别再呛着了。” “谢谢妹妹。”自家这妹妹心底太好了,都不带记仇的。这么好的性子,便宜徒亘了。 张氏把所有人都撵了出去,揽着女儿对儿子说:“你祖父的意见是什么啊?” “祖父让儿子回来和母亲说。” 张氏抿嘴一笑。“瑚儿,你大舅舅家的表妹,你看着可好?与你年岁相当,人才好学识也不错,又长的漂亮,性子也和你妹妹一样温柔。” 贾瑚玉面绯红,“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做主,母亲看着好就好,儿子没意见。”“哥,你是不喜欢表姐吗?” 贾瑚的脸更红了,“你小女孩子,说什么喜欢不喜欢。” 贾瑛撅嘴,向张氏揭发贾瑚。“母亲,哥哥身上戴的荷包是表姐绣的。” 贾瑚挂不住脸了,站起来说:“母亲,儿子还有事儿,回去东宫了。” 张氏在后面笑着追了一句,“你不喜欢舅家的表妹,母亲另外给你选人啦。” 贾瑚脚下踉跄了一下,急急地回转身子,朝张氏拜下去,“求母亲给儿子定了舅家表妹,儿子喜欢的。” 贾瑛看着哥哥的窘态,笑倒在张氏怀里。张氏见自己一句话就逼出了儿子的心中所想,也笑不可仰。母女俩笑做一团,贾瑚站在边上更尴尬了。 张氏看儿子越发窘迫了,勉勉强强收了笑意说:“你父亲出关前,已经和你大舅舅说好了,等他回来就给你娶亲。你去荣禧堂和你祖父禀报一下,该预备的东西,你祖母会预备的。” 贾瑚这才明白原来祖父也是知道的。 张氏看着长子的呆愣样子,向他解释,“这亲事是你外祖在世的时候就说好的。因你外祖母、外祖父接连去世,孝期不好议亲。等出了孝期,你父亲又匆匆去了关外。如今你妹妹的婚事定了,等你父亲回来就可以往你大舅舅家下聘礼了。” “哥哥,你好傻啊,要不是订了亲事了,表姐怎么会给你绣荷包、做衣服、做鞋子啊。”贾瑛揶揄贾瑚,总算找到哥哥笨的时候了。 贾瑚觉得自己是有点儿傻,可是自己订亲的事儿,不是该早点告诉自己吗? “母亲,为什么亲事定了不告诉儿子啊?”害得自己一直在琢磨要怎么和父亲说。 “你父亲说了娶亲的时候你到场就行了,别的不用你管。” 这还真是父亲能干出来的事儿。唉,贾瑚是又高兴又别扭。 而在北线大开杀戒的贾赦,接到调他回京城敕令不由得有些发懵。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前儿还收到父亲的家书,怎么一点儿都没提这事呢?圣人交代的任务就要圆满完成了啊! 贾赦沉着脸召见兵部派过来信使。 那信使进来给贾赦行礼的时候就加了一句,“恭喜世子令爱,被太上和圣人钦定为太子妃。” 大帐里的人一听,也立即向主帅道恭喜,纷扰过后,贾赦接着问那信使。 “这事儿是听谁说的?” “回世子,小的离京前,圣旨已经下到荣国府了。” 贾赦点头,派人将理国公世子唤来,将兵部的敕令给他看后,把营中事务一一交代。 “圣意你也知道的,切莫手软。” 柳长风已经听说贾赦女儿被选为太子妃了,他接过帅印,在心里哀叹,以后这杀孽要自己来背负了! 贾赦推心置腹地劝说柳长风:“且收起你这番模样来,娘们兮兮的。咱们是武勋世家出身,从小吃的那一粒米,穿的那一件衣服,不是祖辈杀戈征伐换来的?你要是不想干,趁早明说,别等过几个月圣人看战报、监查战况恼了。等那时候撤换了你,你理国公府以后就再难有出头之日了。” 柳长风立即被贾赦这不留情面的劝说打动了。 “恩侯,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杀孽也太……” “唉,”贾赦的大巴掌拍向柳长风的肩头,柳长风猝不及防,来不及出手招架,只能耸肩硬抗,呲牙咧嘴受了贾赦这一巴掌。 “圣人说过,斩草要除根,慎防春风吹又生。这灭国灭族的事儿,已经是做到最后一步了,倘若在你的手里,最后溜出去了几十万人,你可就是大景百姓的罪人、是在给大景的子孙埋祸。你看别和我说,你不懂这道理啊。” 柳长风知道贾赦是为自己好,俩人搭档数年,情谊深厚,现属于有过命交情那类的。于是他也不隐瞒,对贾赦实话实说。 “我就是担心自己做不好的,误了圣人的大事。” “你只要想着理国公府的老老小小都靠你了,也没什么做不到。” 柳长风想想点头,就是这个理啊。因圣人看重嫡子,别看理国公府这辈的男子不少,可就自己一个嫡出的。庶出的兄弟想博出头,都得实打实从小兵做起。他有点后悔前些年没多生几个嫡出的来,唉。 一府的前程压在自己一个身上,不知道自家老爹现在有没有后悔。 贾赦唤了自己的亲卫进来帅帐,给自己收拾私物。 “恩侯,你明儿再走吧。” “不啦,收拾妥当立即回京,现在天长,半天也跑出去小百里地了。” 柳长风闻听此言也不再劝说。他自己匆匆写就了一封家书,一边吹一边说:“恩侯,我家里的那几个小子,你得空帮我多留意。要是有偷鸡摸狗敢混来的,你先帮我打断他们的腿。别老子在这里拼命,他们在京城为非作歹,一点子功劳都拿去给他们赎人赎罪了。” “长风,你要这么说,你就在家书里加一笔,到时候我也师出有名。” 柳长风把半干的信纸展给贾赦看,“看看,恩侯,我已经写过了。” 贾赦一瞥,长笑道:“到时候莫怪为兄手狠啦。” 柳长风一边吹着待干的信纸,一边说:“谢你还来不及呢。” “你要这样想,不如把你那几个小子带到军中来,也能混个前程,不然往后陆上少战事了,可就难啦。” 柳长风点头,看贾赦的亲卫已经收拾好了,就送贾赦出营。 “舍不得恩侯回京啊。还不知道再来的人是谁呢。”柳长风有点担心,怕来人与自己搭档不来。 “嘁,我不回京,你能有主帅当?!圣人再派来的人,左不过就是那四家公府里那个世子了。你现在是主帅,轮到你拿主意了,来的是谁也都得听你的。” 柳长风苦笑一下,汗颜不已,自己是做了多年副手,养成听呵的习惯了。 他向飞身上马的贾赦一抱拳,“恩侯,多谢。待小弟回京请你喝酒。” “好,等你回京啦。” 贾赦带人打马而去,柳长风望到贾赦一行人的背影都消失了,还兀自站在营盘前,面向空荡荡的前方,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呢。 第432章 铁血帝王28 贾赦带着亲卫晓行夜宿,披星戴月地赶回了京城。他打发一个亲卫回去荣国府报信, 自带着余者先去兵部交令。 兵部的上上下下从见到荣国公世子, 就是恭喜道贺之音。甚至拍着他肩膀笑称他为承恩公的。贾赦对前者大方得体地回礼, 表示太子大婚的时候一定摆酒。对后者则打着哈哈, 把大巴掌拍过去。 “石将军才是承恩公呢!你喊错人啦。” 贾赦的巴掌可不是那么好挨的,几巴掌之后,再没有人往他跟前凑合喊承恩公了。 贾赦这面在兵部办手续, 那边宫里的圣人就得了消息。没多一会儿,内侍就奉圣人指示过来, 传贾赦到文渊阁面圣。 贾赦跟着内侍径直往文渊阁里面去, 把一众等待在文渊阁外、等候帝王召见的臣子, 羡慕的不得了。免不了就有人,看着荣国公世子如入无人之地、大步进去的模样, 酸溜溜地说点儿外戚仗势什么的。 有深知贾赦的就悄悄说, “早些年荣国公世子在圣人登基之前、在做太子伴读的时候, 是唯一一个可以进太子书房的人。他在东宫还有一个留宿的院子呢!就是他儿子目前住的那个。” 听到的人不禁要感叹贾家父子的盛宠了, 看来太子妃是借了父祖的光才得中选的。 圣人看着龙行虎步进来的贾赦,到了自己面前跪倒行大礼参拜, 赶紧叫起。 “恩侯,免礼平身。这一路可还好?” “臣一切都好。圣人一向可好?”贾赦是依足了觐见的礼仪要求,让跟随在圣人身边记起居注的史官,都非常吃惊, 什么时候荣国公世子开始按礼行事了? 圣人看着一年前以前, 才回过进城叙职贾赦, 脸上又添了风霜之色,知道他在北边的压力也蛮大的。赐了座,又叫了内侍上茶。 “恩侯,太子择了令爱做太子妃,朕不得不召你回京了。” “圣人,臣明白。” 圣人就是一顿。 “恩侯你明白就好。你才到京,朕不留你,明日得空进宫,陪朕一起去慈宁宫用午膳。” “是。”贾赦行礼告退。 回到荣国府,贾赦的心慢慢定了下来。他先去荣禧堂给母亲请安,得了史氏的一番心疼他餐风露宿的体恤话,然后就打发他回去东院见妻子女儿。 贾赦离了荣禧堂就在心里冷笑,一年多不见,母亲的虚情假意掩饰的越发好了呢。自己样样比母亲亲手带大的老二强,哼,果然有些事情是求不得的。 张氏对丈夫回京是欢喜无限,她早吩咐人预备好贾赦回府梳洗的一切。见了贾赦回来,一叠声地喊人上来服侍贾赦梳洗,自己捧着换洗的里衣,又让人端茶水上点心。 贾赦拦住忙乱的妻子说:“懿贞,我以后都在京城了,日后天天有你张罗的,无须忙在这一刻的。” 张氏听得丈夫以后都在京城,捧着里衣的手抖起来,话音里也带着颤抖。 “夫君,你真的能留在京城了?” “是。圣人准了。” “太好了。” 张氏喜极而泣,呜咽出声,这些年丈夫一直在外征战。只一年无两年有的,能回京叙职一次。每次最多在府里呆个十天八天的,就又回去北边了。 贾赦接过她手里的衣服,示意丫鬟拿帕子给她。 “好啦,莫哭了,这是好事啊。你再哭,我可当你不愿意我回京了。” 张氏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拭去眼泪,犹自嘴硬嗔怪贾赦:“谁哭了?妾身高兴呢。” “是,是,你没哭。你高兴着呐。” 贾赦看丫鬟婆子备好了洗澡水,伸手在张氏的脸上拧了一把,“懿贞,你既是高兴,就来帮为夫搽搽背。” 张氏笑着伸手给贾赦,任由丈夫牵着她的手,进去净室。 贾赦浸在温热的水里,闭目遐思。张氏细软的手指,轻轻慢慢地给贾赦洗头,洗去头发里夹杂的尘土。换了几盆水,张氏才满意了。她把贾赦的头发用大布巾裹好,又从边上的热水桶里,舀了两瓢热水添到大浴桶里。 “夫君,妾身帮你擦背吧?”张氏看贾赦像是睡着了,温声软语地轻问。 “好。” 贾瑛在自己的院子里,跟着宫里派来的教导嬷嬷学习宫规。听说父亲回府了,她无心继续学习,告罪一声,就带着丫鬟去父母亲住着的东院。那派来教导宫规的嬷嬷,是石氏亲自挑选的。石氏吸取自己被教导嬷嬷欺骗的旧事,只让嬷嬷把宫规教导清楚了,不许拘束了太子妃,移了性情。石氏发现徒家这祖孙三代男人,更在乎的是妻子的性格。 贾瑛到了母亲的房里,却见才沐浴过的父亲,满脸含笑,坐在母亲的梳妆台前,由着母亲帮他绾发。 “父亲。”贾瑛欢喜地叫了一声。 贾赦听声扭头,看见女儿进来,笑着说:“哎呦,太子妃来了,恕臣衣冠不整,不能拜见殿下。” 贾瑛撅嘴,“爹爹。” 张氏一推贾赦的肩头,“夫君作何逗弄瑛儿?”手里抓着的头发却松散了。 贾瑛过来给张氏帮忙,接梳子递簪子递玉冠,把贾赦的头发绾好了。 张氏有抓过一盒面脂,“夫君,这个没有味道的,略略抹一点儿吧。” “不抹,哪有大丈夫调朱弄粉的道理。”贾赦一口否决。 “看你这些年弄得脸色多不好。”张氏温婉劝着。每次回来都是不抹,得劝到烦了,才肯。唉!比孩子还难哄。 “父亲,您就当为母亲喜欢啊。抹点儿吧,抹吧。”贾赦拗不过母女相劝,终于还是依了张氏。 都收拾好了,贾赦站起来说:“走吧,去荣禧堂,你祖父也该回来了。” 贾代善下午回到兵部,听说长子去觐见圣人了,就无心在兵部多留了。奈何大景四处用兵,他这兵部尚书的事情还真是不少,等他都处理好了,也到了落衙的时辰了。贾代善派人往东宫送信,等了贾瑚一起也才回到荣国府。 父父子子好一番见礼后,全家人高高兴兴地用了一顿团圆饭。 饭后,贾代善把所有仆从打发了,径直问贾赦:“恩侯,你今日面圣,圣人怎么说?” 贾赦扫一眼屋里的人,儿子大了,该知道这些事情;女儿以后做太子妃,也该早些知道这些事情;妻子也该把自家的态度,传话过去给大舅哥;母亲,唉,还是让她早点知道好了,这个归父亲和她讲明白吧。 “父亲,圣人说太子择了我的女儿做太子妃,他不得不召儿子回京了。” 贾代善点头,“果然不出我所料啊。” “父亲,儿子回圣人说明白。” “明白什么?”史氏被丈夫和儿子弄糊涂了。 贾赦缓缓说道:“瑛儿进宫之前,父亲会致仕的。母亲,儿子大概在兵部会有一个散职。” 史氏倒吸一口冷气,“致仕?散职?” 贾代善微微颌首,看向贾瑚。 “瑚儿,你可知道这番是为何吗?” 贾瑚想也不想开口说道:“妹妹进宫为太子妃,祖父在京为兵部尚书,父亲在外手握重兵,大舅舅身为刑部尚书。荣国府但凡不想谋……”贾瑚伸手往上一指,继续说道:“祖父和父亲只好退下来了,大舅舅和二舅舅就无妨了。不然等皇家出手,就是妹妹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呢。” 史氏惊呼出声,她磕磕巴巴地问荣国公,“老爷,怎么怎么会……” 张氏也抓住自己丈夫的衣袖,向儿子投以探寻的目光。 贾代善敛气凝神,缓缓说道:“荣国府跟随太/祖打天下,从立朝就握有军权。跟在太上收了北静王府和镇国公府的军权之后,成为大景再一个握有军权最多最久的,再不退,皇家会担心军队被贾家把持了。更怕太子妃生了太孙之后,挟持了朝政。” “皇家选了瑛儿做太子妃,是给我们荣国府留路,让我们父子体面地交出兵权。”贾赦跟在父亲后面补充了一句。 史氏这些年因丈夫位高权重,在京里重来都是受人奉承的。听得丈夫和儿子要上交实权,禁不住泪水涟涟。 “老爷,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和那些只有爵位的人家一家了?” 没实职,就是个郡王也不过是大家虚虚地敬着罢了。 听到史氏提了爵位,贾代善心一横,索性一块办了才好。 “史氏,你明儿把荣禧堂收拾出来,我们搬到后面的荣庆堂去住。荣禧堂腾出来给赦儿夫妻,东院重新整饬整饬,给瑚儿娶亲用。” “老爷?”史氏满是不赞同,自己搬去荣庆堂,就是向外宣布自己要养老了,这意味着自己要把管家的权利交出来了。 “为夫明天会上折子,爵位该由赦儿承继了。赦儿这些年在北边立功不少……” 贾赦明白父亲尚未说出口的话,就是没有荣国公世子的爵位,凭自己立下的功劳也该有个伯爵以上的。 史氏被丈夫的一连串安排震呆了,她呆呆地听着丈夫和儿子、孙子说话,每一句话都听到了,连在一起就一个字也没明白。她不懂为何丈夫要致仕,为何儿子要成为虚职了。 和她一样也不懂的还有张氏。 “恩侯,瑚儿,这两年你们父子好好教导瑛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有三十年,荣国府仍旧还是京城的第一流世家。” 隔日贾家祖孙三人与皇家祖孙三人一起用午膳,贾代善提出致仕、爵位也让与长子继承。 太上与圣人一对眼神,太上开口说道:“老贾,你为大景、为朕辛苦操劳了一辈子,朕记得你的救驾,记得你的功劳,所以才破例让你原位承爵。恩侯的字是朕取的,原想让他承继侯爵,就是殊恩了,而今……” 太上的心头涌上万千唏嘘,太多的话,在荣国公父子这些年的兢兢业业和赦赦战功之前,说不出去了。 圣人安抚地拍拍太上的手臂,接着开口,“以恩侯这些年的战功,封爵为侯也不差多少。父皇,儿子有意让恩侯承继荣国公爵位,您看可好?” 太上点头,“恩侯再承一代荣国公爵位也恰当。” 贾家父子大喜,立即大礼叩谢太上、圣人的殊恩。 坐在一旁的太子,看看贾瑚静默无语,思想起贾瑛含笑的美眸,他心生感慨,荣国府果然识进退,如此这般,堪比杯酒释兵权了。 第433章 铁血帝王29 缮国公在兵部侍郎的位置上, 无奈地呆了多年。因为他前面有贾代善压在上头,兵部尚书那职位, 与他如同天边一样遥远。他没想到贾代善突然就致仕了, 而兵部尚书这职衔, 就同天上掉馅饼一样, 落在了他的头上。可没等他从狂喜中冷静下来,就同时发现, 他这个兵部尚书, 没有同贾代善拥有一样的权利, 圣人只让他掌握了一半的京营。 兵部尚书的另一半权利, 归了从东洋战场回朝的兵部侍郎胡枭。胡枭在东洋的战功卓越, 那些灭国灭族的事情,他做的干脆利落, 没有丝毫的拖沓。本来胡家到他这里, 就只能承继个二等的伯爵了,竟然硬生生又被他提到了侯爵的行列。 更恼人的是, 圣人把才承继荣国公爵位的贾赦, 也提做了兵部侍郎。虽然贾赦没有掌管京营的权利,但京营在贾家的老荣国公手里可传承了几十年啊。 缮国公觉得要是自己这尚书去京营发号施令,恐怕还不如贾赦这不掌京营的侍郎。 这几件事儿叠到一起, 把缮国公得了兵部尚书的兴奋消减了大半。更在他欢喜的上头怄得出一股心头火。 他气恼之下,后槽牙肿得不敢嚼东西, 腮帮子像塞了个鸡蛋。没等他消了火牙的难受, 贾代善那老东西又在致仕以后鼓捣出一大件事情, 撺掇他儿子贾赦出面,再次还了欠银余额的一半——二十万两白银。 看着陆续跟着荣国府去还银子的勋贵们,缮国公这下可坐不住了。 自己府上还有几十万的欠银呢。 上次贾代善领头去还银子,他不得不跟着。为此搜刮干净了老库,也只还上了三分之一。然后全府就开始紧衣缩食地过日子。 老妻在自己还银子之后,立即就把管家的事情,全部都交给了世子媳妇。现在他就是想给爱妾多做套衣服,管家的儿媳妇都会打发人来说没有额外的银钱。 世子夫人把记录府里收入的帐本,不仅给他看,还给府里所有的老老少少爷们、媳妇、闺女们看。每一项的支出都是精打细算的,差了一点儿,别说大儿媳妇她这当家的平不了账务,就是有哪一房的谁,多拿了一个铜板的好处,也都会引的其他人乌鸡眼一般。 唉,这日子过的,跟荣国府没法比,太打脸了啊! 借着与致仕的贾代善交接的机会,缮国公特意多去了几趟荣国府。他见荣国府处处团华锦簇、繁华似锦,心生羡慕之余,酒至半酣,就把心头疑问向贾代善提出来。 “老贾啊,咱们也是几辈子的交情,兄弟得为还银子的事情,向你请教了。” 贾代善笑眯眯的,“老牛啊,这银子有什么好请教的。我家祖宗留了些银子,我又省着花用,这不还在慢慢攒银子呢。” 说完这话,贾代善还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孙子大了要娶亲了,过二年太子妃大婚,又是一笔大开销,剩下那二十万,唉,不知道何时能攒出来啊。” “老贾,你这么说可就不地道了。我又不是要向你借银子,我祖上也留了一点儿,上回跟着你还了以后,日子都过的捉襟见肘的。唉!天天为三瓜两枣的争吵不休,唉!” 缮国公唉声叹气地把这样的话说出来后,人就没了白日里的那幅挺胸叠肚的傲气。银子就是男人的脸、男人的底气,要不怎么说财大气粗呢。 “我就是想跟你讨教一下,你是怎么攒出来还账的银两的?” 贾代善与缮国公在兵部共事几十年,有过拆台、有过合作,有过争权、也有过夺利。贾代善则想着自己致仕了,兵部尚书归了他缮国公,自己儿子现在是兵部侍郎。风水轮流转,自己的儿子、孙子以后要在缮国公的手底下看眼色过日子,虽说自家有圣人、有太子、太子妃等不惧怕这些,但是能交好缮国公也是一件好事的。 于是贾代善就斟酌着说道:“老牛啊,想要府里的银子多起来,不过就是开源和节流这两个来处。讲开源,咱们是管军营的,既往收纳把卡的吃空饷,现在要是再敢干,那是等着圣人除爵、流放呢,这个开源不能提了。店铺你家里也不少,功勋田咱两府也相差无几。入的都差不多,剩下的就是节流了。” 缮国公赶紧给贾代善斟满酒,嘴里连声说道:“老贾你说的是。可老弟我那府里的每一项支出,也都精打细算了啊。” 说毕他一脸渴望地等着贾代善继续解释节流。 贾代善呷了一口酒,叹息一声,直言不讳。 “你看我府里,才几个当主子,你那府里呢?” 缮国公一想是啊,自己嫡出庶出的儿子,加起来就有十来个,女儿就更多了。这些年儿子逐渐成亲,把府里的院落都填充满了。 可是多子多孙是好事啊。 再不能嫌弃儿子孙子多了开销大,就不生不养啊! 贾代善看缮国公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哼,老鼠生的多,能与老虎比吗?! “老牛啊,我做不到像你那样,把儿子孙子都养起来的。你看我家的老二,当年是义务兵去的南洋,还是凭他自己是考上的秀才做了文书。圣人赐恩的监生出身都没敢提起。他这些年在南洋,也是靠着自己挣得了官身,养得起自己的老婆孩子了。恩侯你就更清楚了,他在北边立下的功劳,也不在胡枭之下。咱俩家都是行伍出身,明人不说暗话,靠着朝廷那点儿子俸禄,还不够养亲卫的哪。” 缮国公点头,自家累积的那些财物,是怎么来的他清楚。他突然有种想问贾代善,那二十万银子是不是贾赦这些年得的了。话到嘴边,他及时咬住舌尖,在心里煽了自己一巴掌,这还用问吗? 贾代善说,缮国公就点头,“老贾,你说的对啊。那点儿子俸禄,是不够养亲卫的。” 荣国公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没明白,叹息一声,自己孙子以后得从牛家再把权利接回来呢,先留点香火情,换别人家掌了军权,未必有牛家好对付。 “老牛啊,我俩儿子都能够自己挣银子,自己养活老婆孩子了。我的银子就是这么省出来。你府里那么多庶子、庶孙,都等着你缮国公府的功勋田、铺子的收入来养,你哪里能攒下银子来?” 对啊,让儿子们自己挣钱、管自己房里的开销,这是既能开源又是节流了。缮国公站起来就对贾代善行礼。 贾代善给缮国公斟酒,“男子汉大丈夫,成家立业了,就不能再让咱们养着了。不说养久了把儿子养废了,那朝廷的银子是好欠的麽?国公有国公的功勋田,降一等爵位,皇家就要收回相应的一部分呢。” 缮国公连连点头,贾代善说的都对,等自己百年后,嫡长子承爵,能得了侯爵还算是好的。即便是侯爵,功勋田按规定也得还回去相应的部分。 “还有一条是我老贾不是族长。即使我老贾再有银子,族人也得自己想办法自己去讨生活。贾氏的族人,得找出他们的活法,我不能把他们的衣食都包了。当然了,对鳏寡孤独的那些,还是要适当照应一下子的。族里旁支的、庶出的,繁衍出来的人口,比嫡支还茂盛呢。吃闲饭的人是越来越多,养不起啊!再说了,老牛你看太上、圣人对宗室的态度,皇家都不白养着旁支、不白养着宗室的族人呢,何况我们。我们得跟着皇家学做事儿,你说是不是?” 缮国公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他虽喝了不少酒,头脑却难得地清醒,他认识到了,只有把成年的儿子,都踢出家门挣银子去;族人中那些好手好脚的青壮年,也都剔除救济的册子,自己才能攒下还账的银钱来。 “老贾,你一句话点醒我这梦中人啊。那些小兔崽了们,回头我都打发他们去北边、去东洋、南洋去。那些个族人,也该自己去谋生了。” 兵部的变化,对朝廷的影响如同抛石入江,水花不够大,泛起的涟漪也随着江水流动,瞬间就没了。盖因兵部的大权,近些年一直被慢慢地被太上和圣人往回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次的兵部权利交接,被皇家信重的老荣国公贾代善,干干脆脆、痛痛快快地与缮国公、还有胡枭做了交接,没能引发朝廷、军营的丝毫动荡而已。 太子定了婚事之后,就跟着圣人上朝,开始他了的观政生涯。贾赦往上递了请封荣国公世子的奏折,很快也批复下来。于是贾瑚也开始上朝了。他还比太子还略强一点儿,他在朝堂上,对政事是有话语权的。 太子喜欢把自己的想法说与贾瑚听。其实在他的内心里,他很盼望贾瑚能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在朝会上说出来。 当然了,若是贾瑚在朝堂上说完以后,能加上一句太子也是这么想的,就最好了。 贾瑚却只听不说,那闭紧的嘴巴如蚌壳一般,在朝会上从来都是谁也撬不开的。 太子认为贾瑚是还没有了解到足够的朝政,所以才没回应自己的。故而他在每日下朝后就叫了贾瑚一起,如同去慈宁宫跟太上学习一般,同去文渊阁,听圣人与六部九卿官员议政。 没几天,太上就把太子叫了过去。 第434章 铁血帝王30 “太子啊。” 徒亘一听皇祖父这样叫自己, 就知道说的事情重大。 他赶紧站起来,束手低头, 恭谨地应道:“皇祖父, 孙儿在。” “朕听说你这几日叫了贾瑚与你一道, 同去你父皇的文渊阁听六部九卿议政。可是有此事?” “是的, 皇祖父。”太子毕恭毕敬地回答。 “你是观政的太子,去听你父皇和内阁重臣议政, 是应该的。他贾瑚虽是荣国公世子, 可是没有那个资格的, 他超了界线了。” 太子急惶惶地解释, “皇祖父, 孙儿就是想有一个能说话的人。嗯,就是孙儿说话, 他能听得懂、不用孙儿再解释前情的人。皇祖父, 贾瑚听到什么,都不会和别人说的。” “对他祖父、父亲也不说吗?” 太子愣住, 要是贾瑚的父祖真的问了, 他应该会说的吧?!“徒亘,老荣国公交出军权,辞了兵部尚书, 贾家就是退出了内阁了。你把贾瑚弄到内阁里听政,你父皇与内阁的议事是何等地的重要、如何能与你和贾瑚在慈宁宫的学习等同?你这样的做法, 你可想过兵部尚书缮国公会怎么想?其他阁臣会怎么想?外戚从来止步在正三品的, 你是要打破祖宗的成例?” 太上甚少责备太子, 圣人更是引导为主,其他人捧着太子还来不及呢。太上的这几句话,就把少年太子说的眼圈都发红了。 “皇祖父,孙儿也就有贾瑚能说说话了。”太子小声为自己行为辩解。 太上怎么会听不出来孙子的声音里所含的委屈呢。 太上站起来,走到太子跟前,拍拍太子尚未长成的肩膀。然后牵着太子的手,领他在自己的身前坐下。 太上缓和了表情,慈爱地和太子说着心里话。 “小乳猪啊,你父皇的那个位置,就意味着孤独,意味着少了亲近的人,意味着少了几个能说得了心里话的朋友啊。” 太子咀嚼太上的话,想着父皇与荣国公,想着皇祖父与老太傅、老荣国公,他极快地低下头,不让皇祖父看到他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皇祖父,孙儿错了。” 太上欣慰,能听懂道理就好。儿子正在盛年,慢慢教导太子来得及的。 “你是想着以后叫贾瑚做兵部尚书吧?” 太子点头。被太上猜中了心思,他更难为情了。 太上微微摇头,他理解这个年龄的少年郎。太子的心里是开始舍不得太子妃的父祖,一下子从重臣被边缘化了吧。唉,还是年少啊!虽然大方向明白,但做起事情来就免不了儿女情长了。 “徒亘,你不要为太子妃觉得委屈。要不是你从小就喜欢太子妃那姑娘,贾家未必有这么体面的、交出军权的机会。荣国公能原位袭爵且还做了兵部侍郎,已经是你父皇额外恩赐了。你看看你那几位母舅,一直就是在四品郎中的位置上。三十年内,若没有大的变故,无论是你父皇在位还是你登基主事,都不会让贾家重握实权的。而贾瑚再好,最多只能是兵部侍郎。你明白吗?” 太子这回倒是很干脆地点头,清朗的声音就如同他纯净的心思一般。 “皇祖父,孙儿也没想让贾瑚能像老荣国公那样,早早做了兵部尚书的。怎么也得等他五十岁以后,历练够了的。” “你明白就好。你要记住:荣国府对我们皇家是重臣、是亲臣、同时也是信臣。这样的臣子,我们要用也得把握好分寸地用。既不能让他们孳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也不能让他们折了体面、心生委屈。你去吧,去和你父皇认错,去和你父皇好好学处理朝政、用人。你父皇啊,用人有道,谁看着都是最心慈手软的……” 太上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一将功成万骨枯,大景今日的辉煌,成就了万千黎民百姓富裕生活的背后……仁帝啊!当初朝臣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仁”字,做了成贤的年号呢! 太子去了文渊阁,见圣人正若有所思地抚摸那黄铜所制的大地球仪。 “父皇。” 太子才被太上教训了一回儿,心里明白皇祖父说的对,知道是自己办错了事儿,可就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徒亘啊,你皇祖父给你选好了用什么字吗?” 太子摇头,起字不起字的,对自己来说好像没什么用,起了也没有臣子敢叫。不对,皇祖父、父皇应该会叫,有字应该比乳名好。字怎么也比父皇母后给自己取的乳名好。 “皇祖父没提给儿臣取字的事情。” “怎么了,这是在哪里受了委屈了?过来和父皇说说。谁敢给朕的太子委屈受,朕就不让他儿子好过,哼,灭了他的三族。” 圣人心知肚明,微笑着调侃太子。 不让太上皇的儿子好过?还要灭太上皇的三族?太子噗哧一笑,这一笑如暖阳融冰,使他俊美的面容熠熠生辉。 圣人看儿子笑的灿烂,拍拍儿子的肩膀,“少年郎多笑笑才好。遇到什么不痛快的事情,去校场耍几套棍法,使劲往地面砸,累了一身汗出来,发泄发泄就好了。” 太子扭捏了一下,心里的不舒服去了好多,仰脸笑着看圣人承认错误。 “父皇,儿臣这几日带贾瑚来文渊阁听内阁议事,是儿臣做错了。不关贾瑚的事情。” 圣人见太子这么说,含着笑看着太子,直把太子看得低下头去。 “徒亘,你的错是你的错,贾瑚的错是贾瑚的错。父皇当初为何散了东宫的属臣,就是从人性的深处来说,人会不知不觉地、下意识地、把某些人划入属于自己保护的领域内。这些人犯了错,自己就会不由自主地冲上前挡着。你现在把贾瑚的错误揽到你身上,就是出于这样的心理了。” “父皇,确实是儿臣叫了贾瑚的。” “是啊,这事儿是你叫了贾瑚的。别人把贾瑚看成了是你的人,如果他做了一些不是你授意他做的事情,最后会不会也算到你头上呢?” 太上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如今是贾瑚一个人,如果父皇给你配置了东宫的属臣呢?以后属臣犯错,你会怎么处理呢?” 太子抬头,他不理解父皇为什么要提东宫属臣。 “父皇,您要给儿臣配置东宫属臣吗?” “你要学会看人、用人,有属臣的东宫,就是一个微缩的小朝廷,你可以在那里更好、更快地学得看人、用人的能力。” “可父皇您,您最后都散去了东宫的属臣啦?”太子满脸的疑惑。 “你和父皇的情况不同。你的太子地位没有任何威胁。你不仅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练习,还不用担心出错,你皇祖父还帮你看着呢。” “那,父皇,儿子可以要贾瑚做属臣吗?”太子看着圣人的脸色问话,显出信心不足,很没有底气。 “当然可以啦。怎么突然间畏缩起来了?” 太子抿唇。 “父皇,儿臣要是做不好,您会不会……”太子才被太上皇说几句,立即就对自己产生疑问了。 “怎么突然胆怯起来啦。朝臣常说伴君如伴虎,你觉得你皇祖父、父皇是吃人的老虎吗?” 太子摇头。皇祖父常年笑眯眯的,自己都没见他板过几次脸。父皇更是朝臣、百姓口里的仁君。 圣人转着地球仪,指着地球仪的一块块区域说道:“这一大圈里的人,都是朝廷要护着、护好的。要是人人都没有规矩,你想过这么一大片的地域,会成什么样子吗?” 没有规矩,会成什么样子? “会天下大乱吗?” “对。没有规矩,天下就会大乱的。那句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说的王子,也含有你皇祖父、朕、还有你在内的。只要我们有任何小小的地方不守规矩,下面的臣子就敢在更多的地方钻空子、更大的地方不守规矩。最后会导致朝纲不振帝室倾颓,史书就会把王朝的覆灭,归结为帝王的各种不守规矩的行为导致的。” “父皇,御史会弹劾儿臣和贾瑚吗?”太子现在心里没底了,他不敢想象要是御史弹劾自己,自己在朝堂上该怎么面对众臣了。 “去看看那叠折子。”圣人示意太子。“父皇都留中未发。” 太子匆匆浏览了一遍,还真的就是质询为什么要让贾瑚听阁臣议政的奏折。 “父皇?”太子捧着那叠折子不知道怎么办好。 “无论谁违反了规矩都要受惩罚的。错了规矩,就会被御史弹劾,被史官记录在册。” 太子瞪大眼睛。 圣人引了太子到一边泡茶,太子看着圣人分茶、洗茶、冲水,手势简单美妙,缕缕茶香从父皇的递给自己的茶杯里飘逸出来。 太子下意识地接过来,深吸一口茶香,脱口而出赞到,“好茶。” “喜欢就让旺财给你包一点儿。” “谢父皇。” 太子知道皇祖父和父皇都喜好大红袍,喝多了,他也觉得大红袍不错。 圣人惬意地品茶。 “徒亘,你观政遇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处理这些质询的奏折。父皇给你三天时间,你自行从朝臣里挑人,组建东宫的属臣,一起想办法去解决好这些质询的折子,能做好吗?” 第435章 铁血帝王31 太子的动作很快,一夜的功夫就拟了一个东宫的属臣名单。 太子是在圣人与六部九卿议事毕, 递上此奏折的。 “父皇, 儿臣尊父皇旨意,初拟了东宫所需要的属臣职位, 请父皇裁定。” 东宫官员的架构基本是抄袭了唐时期詹事府的设置, 左右庶子中允、舍人等等, 圣人捻着太子的折子,粗略数数竟然需要百多号人。其中只定了贾瑚是左庶子兼领左卫率。余者都是空缺。 圣人把太子的折子给阁臣传阅。 “太子已经订婚,观政之后当有属臣, 协助太子学习处理政事。众卿看看太子的东宫属臣设置是否合适?空缺的人员,还要卿等举荐贤才。务必要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一切以能完成辅助太子处理朝政为首要。” 看完太子的奏折,内阁臣工都觉得牙疼。这东宫的属臣设置就是一个小朝廷啊。换言之,按照这折子的要求, 完善了东宫属臣,朝廷等于了有两套处置朝政的班子。他们这些五六十岁掌了各部重权的老臣, 是日日被提醒着取代自己的后来者预备好了。 吏部郝尚书已经接近致仕之年了,他作为首辅,不得不站出来说话。 “圣人, 东宫添置了这许多人, 与朝廷官员完全重叠, 这俸禄支出就要增加不少的。” 这些人朝廷的进项是不少,可开销更大, 户部花钱也是算着花的。 “郝尚书, ”张瓒现在是刑部尚书, 他看了太子的折子,想着前几日御史质询贾瑚之事,开口说道:“太子设置詹事府,学习处理朝政是应有之义。户部再紧张,也不能从储君这必须的费用里减免。这是关乎大景未来的大事。” 好吧,张瓒这只认律法条条框框的人开口了,要是不想自讨没趣,谁也不想跟他辩驳。 张瓒看没人反对,继续说道:“圣人,太子即便设置了詹事府,左右庶子等人既要辅助太子,就要令其前来旁听内阁议事仪程,学习内阁理事常例。” 好啦,大家都知道张瓒是在为这些天的、御史质询贾瑚旁听内阁议事出手了,当别人都不知道贾瑚使你外甥和东床快婿么?! 太子一见事情立即有人帮忙了,赶紧对内阁重臣作了一个罗圈的揖礼,“请各部尚书为孤推荐能吏干才。” 太子的礼是那么好受的吗?所有人都立即起身回避立即回礼。 户部尚书就说:“圣人,张尚书的提议甚好。臣等今日突闻此事,仔细考虑两日,再推荐可造之才与太子可行否?” 圣人点头,质询贾瑚之事的折子发于内阁去批复了。 张瓒把贾瑚叫去张府,问了始末,把事情的处理结果告诉给贾瑚后,又沉声责备他。 “瑚儿,提醒过你不要再去文渊阁旁听,你一错再错,以后万不可再随太子这般胡闹了。” 贾瑚赶紧对大舅舅兼岳父行礼,“大舅舅,瑚儿是知道自己错了的,但瑚儿没法开口拒绝太子啊。” 贾瑚明白自己不该去文渊阁旁听政事,但他更为难的是如果用朝廷法度、规矩等,去拒绝了太子,那么他这个伴读,慢慢就会与太子越行越远,最后很可能就白费了十年的功夫了。 张瓒想教导外甥几句该按照规矩礼法做事,话到嘴边却颓然收回。贾瑚走的是伴读近臣——而后信臣——最后重臣的路子,说不得很多时候就得用佞臣的做法。 “唉,”张瓒叹气,若是贾瑚顺着太子胡来,以后太子有什么不好,外甥是得不到好;要是贾瑚劝谏太子了…… 唉! 想想外甥女还是太子妃,张瓒就无法再责备贾瑚了,只得忧心忡忡地为贾瑚指点迷津。 “瑚儿,往后做事你要好好把握分寸。不可为之事,不妨提醒太子御史会弹劾的。观太子尤其爱惜脸面,御史弹劾或许能阻他一阻。” “是。谢舅父教导。” “东宫配置属臣以后,我会要求都察院、御史台看得紧些。也好避免太子被属臣带歪了。” 贾瑚赶紧连声向张瓒道谢,“劳大舅舅费心了。” “去吧,你舅母要给你裁制秋衫,赶紧过去度量尺寸。”贾瑚的脸立即飞红,紧张地给张瓒行礼后,匆匆往内院去了。 表妹还要几个月才到婚龄,与其说舅母要裁制秋衫,不如说表妹要给自己再做新衣。贾瑚脚步匆匆,人如微醺,飘进了内院。 迎面遇上在等着他的张瓒长子张昭。贾瑚是张昭看着长大的,论贾瑚的人才、相貌、家事等等,俱是京城的一流人物。妹妹嫁过去给姑母做儿媳妇,以后也不会受委屈。对这桩婚事,张昭和张家的其他人都是乐见其成的。 表兄弟略略寒暄几句一起往内院去。 “表弟,听说御史上折子质询你啦?” 张昭如今在翰林院做编修,贾瑚被御史质询的事儿,朝臣差不多都知道了。荣国府随着老荣国公致仕,现在没了实权,只剩了虚名,还不知道那些御史都是谁指使的呢。 “是。听说圣人发话要给太子配置詹事府,詹事府的左右庶子等人要先到内阁旁听,以后好协助太子处理政事。” 太子地位稳固,表弟一家向来与帝室关系密切。张昭拍拍贾瑚的肩膀说:“你多加小心,别被御史弹劾了。给朝臣留个带坏太子的印象就不好了。” “是。谢表哥提醒。” 贾瑚在张府盘桓到快宵禁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去荣国府。 荣国府里,贾代善横眉怒目、气势汹汹地进了荣庆堂,把伺候史氏的人都赶去院子里站着。他把手里的帐本往史氏跟前一甩,沉声喝道:“史氏,你这四十年就是这么管家的?” “老爷,妾身做错什么了?” 贾母看着这样如同怒目金刚的丈夫,瑟缩了一下,怯怯地问。 “你自己翻看帐本看看。” 贾代善怒不可遏,这都是为什么啊?自己把内宅都交给史氏打理,家里就只有两个嫡出的儿子,还全是史氏所生。他百思不解史氏的目的。 贾母把甩到自己面前茶几上的帐本捡起来,她看了几页,脸就开始发红,没等看完,一张老脸已经成朱紫颜色了。 “史氏,你和我说说,你这么干是为何?啊?”贾代善盯着老妻,不错过她半丝变化的表情。 贾母回避丈夫的目光,嗫嚅半晌没发出一个字。 贾代善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史氏的解释,他的怒气直往顶梁门而去。 “史氏,你可记得‘七出’都是什么吗?” 贾母大惊失色,“老爷,妾身侍奉了祖辈三代舅姑,您不能休妾身的。” 贾代善一掌拍到茶几上,“好,好,好!我不能休你。你盗窃荣国府财物,你史家不怕丢脸,我就把这些丢失的物品清单、还有被置换的那些赝品,都送去顺天府。请刑部和大理寺派人来荣国府,查贼寻赃。” 贾母脸色一白,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哀声恳求,“老爷,老爷。” “说,你这么做是为什么?赦儿和政儿都是你生的,你把东西从大库弄走,为谁?” 贾母咬唇片刻,方慢慢开口道:“老爷,妾身是为了政儿。” 这一句话出口之后,贾母觉得自己浑身一轻,后面的话自然而然能够继续往外说了。 “赦儿得了老国公夫人的全部私房。政儿是次子,又没有爵位承继,我们百年后,他就只能得到家产的二到三成。妾身留了那些东西,也带不走。不过是想着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想政儿以后过的太寒酸,以后也是会学婆婆的,把这么些私房都给政儿罢了。” “史氏,你好不要脸!我母亲的私房是她老人家的嫁妆,和嫁妆经营增值。是把国公府的大库东西搬到她私库里的吗?你也好意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剜了赦儿的肉去补政儿,你想过赦儿会不会疼吗?政儿没有爵位承继,你忘记赦儿出生入死,在北边的功勋可以封侯啦?别把政儿拉出来,做你当贼的借口。” “老爷,你信还是不信,妾身都是这样实话。” 贾母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的声音,显出她的恐慌、害怕,并不如她说的那般无惧。 院子里传来一阵嚣闹声,片刻后沉寂下去了。 贾代善从袖袋里掏出一叠子的纸张,在史氏的眼前挥舞着,声音如掺毒一般冷涩,裹着浓重的怨恨。 “我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还是少给了你内宅用度啦?还有这些,”贾代善一巴掌拍到史氏脸上,把她打倒在地,将那叠子借据摔到史氏脸上。 “你给我好好看看这些印子钱的借据。你也是侯府大家闺秀。你居然敢放印子钱?你是要害死荣国府的老老小小吗?你是要皇家以贾家女失德,废了瑛儿的太子妃之位吗?” “老爷,”贾母她捂着半边麻木的脸庞,大惊失色。这事儿是怎么给丈夫知晓的? “这也不是妾身一人在做啊,京里的好些人家都这样的。南安王太妃也这样啊!” “朝廷的律法还在你眼里吗?南安王太妃也做,国法就不惩罚你了?你知道这事儿被御史捅到朝堂,会是什么后果吗?嗯?” 贾代善抓着妻子胸前的衣襟,把人从地上提起来,俩人双目对视。史氏看着丈夫充血的眼睛,如同出笼恶魔般凶狠的眼神,不禁就回避开去。 “你说,说话啊!荣国府与你有仇?有恨?我贾代善出生入死,给你挣了京城的第一份体面,赦儿又在外征战十余年,张氏精心教导的瑛儿,被皇家选为太子妃。那是对荣国府最高的赞赏和认同。以后的圣人,就有了荣国府的血脉,有你史家的血脉了。你到底是为何?啊?” 贾代善摇晃着史氏,在史氏耳边压低了声音咆哮,震得史氏的耳内嗡嗡作响。她张张嘴,说不出来一个字。 贾代善见史氏不说话,越发生气了,他看着手里揪着的、钗横鬓乱没了素日贵气端庄的妻子,松手一掼,把史氏摔到在地。 大踏步出了荣庆堂。 第436章 铁血帝王32 史侯面色难堪,枯坐正堂, 等着贾代善回来。陪着舅舅坐着的贾赦, 面色也非常地不好看。 库房缺失物品的事情, 是史氏交出管家权之后,张氏带着女儿、管库的,偶尔贾赦也帮着鉴定赝品, 一样样对了一个多月, 才对出来的结果。 而印子钱这事儿,则是圣人交代给贾赦的。原话是听说有官眷私下里放印子钱, 还逼出过人命。要是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去查, 少不得要牵连到朝廷上。如今各地得用的官员不多, 朝堂也是一个萝卜顶一个坑的。要是私下能把事情了了,杀鸡骇猴, 让放印子钱的都收收手。等西南平稳了, 再慢慢料理内眷涉事的官员。 圣人这么吩咐, 贾赦自然是用心去办事。他悄悄地查探来查探去,发现荣国府、保龄侯府等好多勋贵, 都牵涉进了放印子钱的事情里。 这样的勾当,可是要罢官除爵的。 贾赦一边查看是自家的什么人干了这勾当,一边派人去知会自己的亲舅舅史侯爷。史侯得了贾赦的传信, 说是市井有传史家的女人放印子钱。吓得史侯赶紧去查, 查出来的结果却是史家出嫁了的女儿——贾史氏。 这时候贾赦也查出是自己母亲放印子钱的事儿了。史侯还想甥舅俩先把事情处理干净了, 让贾赦帮着瞒过去算了, 贾赦长叹一声。 “舅舅, 我父亲才卸了兵部尚书的职务,就传出这样的消息来。您认为外甥能瞒住朝廷还是能瞒住御史?这哪里是要针对我母亲,这是要针对瑛儿这太子妃呢!” 史侯也知道外甥说的对,甥舅俩人没法子,只得赶紧给史氏扫尾,好能求得朝廷的宽大处理。史氏作为内宅妇人,不论她想做什么事儿,必须得通过在外的那些陪嫁。于是贾母的心腹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了荣国府大管家的、现在阖府称作赖嬷嬷的那人,就首先进入了史侯和贾赦的问询范围。 史侯甥舅二人,带着人一去赖家,先吓了一跳:三进三间的院子,虽说门楣是平民制式,但一看就是富裕有余的人家。 贾赦带人去自家奴才的宅子,那就是在巡视属于自己的财产。进了院子以后,不等门房发话,贾赦就吩咐道:“堵嘴,捆了。” 这么富裕的景象,要是赖家父子没在管家的时候做了手脚,他贾赦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前院的响动到底还是传去了后院。已经荣养的赖嬷嬷,听说是荣国公登门了。慌里慌张地扶了一个小丫头从后院奔出来。见到在正堂大刀金马坐着的史侯、贾赦,杀气腾腾、气势骇人,就赶紧跪下,“给老侯爷请安,给国公爷请安。” 贾赦也不叫起,略眯了眼睛,阴森森地问:“印子钱的借据,还有帐本呢?” 赖嬷嬷一听问印子钱,立即被吓得白了脸,磕磕巴巴道:“国公爷,什么印子钱、借据、帐本的,老奴不知道啊。” 贾赦怎肯与她废话,只命令自己带来亲卫,“你们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东西找出来。” 赖嬷嬷听了贾赦的吩咐,瘫倒在地,心里暗叫完了完了。 没一会儿,荣国府的亲卫就搜出来放贷的帐本,还有半箱子的借据。 史侯气得一脚踢翻了赖嬷嬷,“你这老奴,你是要祸害了史家和贾家啊。来人,回府把与这老奴沾亲的都捆了。” 赖嬷嬷一看连自己在史府的亲戚都要被牵连,哀哀哭求道:“侯爷,老奴也是听了吩咐去做的啊。” 不用说谁吩咐的,史侯和贾赦心里也都明白。贾赦下令把赖家所有人,都堵上嘴捆结实了,丢去厢房里看好。甥舅俩带着帐本和借据,回了荣国府。 甥舅俩等贾代善从慈宁宫回来,贾赦说事儿,史侯陪在一边点头。史侯他是满脸的惭愧,贾代善是一脸的迷惘和懵懂。 “恩侯,你说你母亲放印子钱?” 这事儿对贾代善来说,就像有人告诉他,太上要用圈禁起来的二皇子那庶人,去替代当今做圣人一样。 “你听谁说的?咱们府虽不是大景最富裕的人家,却也不曾缺银子花用过。你母亲怎么会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那是要罢官除爵、断子绝孙的啊。” 贾赦把从赖家拿到的帐本给父亲看,又让人把大库里缺失的、被替换的贵重物品的帐本也拿来,一一详细指明奇怪之处。 “父亲,儿子也奇怪这事儿,问了舅舅,舅舅说史府也没见到这些东西。母亲管家四十年,儿子却不好去问母亲。” 史侯站起来说道:“妹夫,要不我和你一起去问问?” 贾代善摇头,“舅兄宽坐,我自去问问就好。” 说实在的,贾代善一路往荣庆堂走,一路在心里盼着妻子能否认了这件事。虽说这事儿是史氏的亲哥哥和自己夫妻俩的亲儿子查出来,要是史氏能说她没做,他就是为她找个替罪羊,也得洗清了这样的污名。 贾氏从嫁到荣国府,伺候了三代老人。自己在西北那些年,到底是亏待了她…… 可在他等史氏看了大库缺失物品帐本的反应,他期冀的史氏没有放印子钱的希望,顿时就化为了泡影…… 贾代善出了房门,看自己带来的人,已经把贾母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关去了厢房里。 “把院子封了。” 贾代善冷冷地命令自己的亲随,然后就往前面的荣禧堂正堂去。 贾代善回到荣禧堂,他气得端着茶盏的手都在发抖。他索性搁了茶盏,也不喝茶了,直接问保龄候。 “史侯爷,我贾代善自问这些年没亏待过史氏,她如此做法,可是史家与荣府有仇?” 史侯一见贾代善连舅兄都不肯叫了,顿时坐不住,他站起来连连向贾代善赔礼。 贾代善沉着脸不理会,贾赦只好站起来说道:“父亲,查印子钱的事情,是圣人吩咐儿子悄悄办理的。” 贾代善闻言一掌击碎了硬木茶几,站起来指着史侯说道:“史侯爷,非是我贾代善不通情理,为了荣国府的存续,只能休妻了。” 史侯连连作揖,心里叫苦,要是妹妹花甲之年被休回娘家,史家一族的女孩儿,都只能吊死了。 “妹夫,妹夫,你总得为恩侯、存周想想啊,他们都是朝廷命官,往后可怎么……” “我不休她,等着朝廷来夺爵,罢恩侯和存周的官职?”贾代善语含悲戚,质问史侯。 史侯爷长叹一声,“妹夫,只要不休,随便你怎么做了。” 贾代善摇头,“史侯爷,这事儿你自己处理才好。我贾代善这辈子手里沾染了无数的人命,但也不想让这样黑心肝的妇人,脏了我的手。” 史氏虽说偏爱次子,但贾赦听了父亲这么说生身母亲,他还是有点儿难过、难堪。 “父亲、舅兄,不如先想想这事儿,该怎么处理干净吧。” “还用怎么处理,按着帐本,把利钱全部返回去,本钱也不许要一厘。问清楚可有被逼着卖儿卖女的,把人家孩子赎回来。要是出了人命……” 贾代善说不下去了,要是出了人命,那就甭希望能得到圣人的原谅了。 贾赦吩咐自己的亲卫,按着帐本去把事情处理妥当了。 贾代善自始自终绷着脸,半晌儿,他突然捂着脸,先是小声啜泣,而后惨声哀嚎。 “父亲母亲,儿子对不起您们啊!祖父祖母,孙子没能守住这荣国府啊!” 贾代善的哀嚎,摧心剖肝如丧考妣;他哭的是天愁地惨,有如猿悲鹤怨。给史侯和贾赦的感觉,就是穷途末路的一世英雄,一筹莫展到要放弃挣扎的绝望呐喊。听得史侯和贾赦觉得要寸寸断了肝肠。 贾赦上前几步,跪在贾代善的膝前,抱住贾代善的双膝劝道:“父亲,父亲,您莫这样,莫这样伤心。儿子去向圣人请命,去北边戴罪立功吧。”贾代善放开手,搂着长子哭得眼泪鼻涕横流,突然间他往边上一歪,倒了下去。 “父亲,父亲。” 贾赦动作蛮快的,终于在贾代善的身体倒地前,抱住了他。史侯也上来帮手,俩人合力把贾代善抬到一边的榻上放好。 “派人快马去太医院,老国公晕倒了。” 外面有人应声去了。 史侯拉拉大外甥的,“恩侯,你母亲?” “舅舅,你说怎办好?这事儿要是想瞒着圣人,外甥我就是犯下了欺君之罪。” 史侯沉默了一下,狠心说道:“舅舅自有应对,你照顾好你父亲,派个人带我去见见你母亲。” 贾赦立即叫人,送史侯去见贾氏。 贾氏在贾代善走后,费力地爬起来,喊了两声,不见伺候自己的人进来。她就明白伺候自己的人都被关起来了。她勉勉强强地把那些借据都归拢到一起,自己拧了一个湿帕子敷在脸上,半边脸麻木的没有感觉,眼泪滚滚不停地往下流。 活了几十年,在娘家是侯府尊贵的大小姐,嫁人后从重孙媳妇做起,一年年熬到是孙媳妇、儿媳妇,成了当家的主妇、国公夫人……何时受过一个指头的点戳呢? 唉!老了老了,倒被丈夫扇了耳光…… 史氏开始后悔听了南安老太妃的蛊惑,去放这什么印子钱。就像丈夫说的,自己何时少过了花用。 她一边用帕子敷脸,一边想着怎么打发人去娘家送信。哥哥与贾代善关系一直很好,让哥哥劝劝,自己再好好认错,或许贾代善就能消气了吧。 史侯进到妹妹的房间,见到的就是一边脸肿的不像样的妹妹。他心里抽疼一下,爱惜了六十年的妹妹啊! “哥。”史氏惊叫出声,哥哥来的这么快,太出乎意料。 “妹妹。”史侯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为兄来看看你。” “哥,我错了,我不该听南安老太妃的,跟着她一起去放那印子钱。” 史侯觉得自己的喉头哽住了,“妹妹,他南安郡王府欠了朝廷的银子还不上,他们才干这断子绝孙的事儿,你又是为何?你缺钱用吗?” “哥,我知道错了。你帮妹妹说说情,劝你妹夫消消气,好不好?” 史侯在心里叹息,“妹妹,查印子钱这事儿,是圣人要做的。” “他可以去和太上求求情啊!” “妹妹,爹娘临终让哥哥照顾你,而今哥哥再没能力照顾你了。你闯下这塌天的大祸,自己去和爹娘分说,好不好?” “哥,你,你……”贾氏看着从来就疼宠自己的哥哥,说的好像是来给自己送行一般的话,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第437章 第 437 章 贾瑚一踏进荣国府的侧门, 就觉得府里的情况不对。他将马缰绳丢给亲随, 抓住门房问道:“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那门房看着焦急的世子爷, 不敢造次,只简单地回禀:“瑚大爷,老太爷一个时辰前在荣禧堂晕倒了,国公爷请了太医。” 贾瑚一听祖父晕倒了,抬腿就往后跑。 那门房跟在后面追喊道:“老太爷在荣禧堂正堂。” 贾瑚冲进正堂,与出来送太医的贾赦走个碰头,贾瑚赶紧行礼,给父亲请安, 又向府里常往来的王太医致谢。贾赦就把送王太医出门的事儿, 交给贾瑚, 自己转身回去照顾父亲贾代善。 贾瑚一边引着王太医往外走, 一边焦急问道:“王太医,我祖父可是怎么了?” “人上了年纪, 心情激荡下就失了神志, 现在已经清醒了。这次虽然没有什么大碍, 但往后可要慎防再大喜大悲,不然万一卒中就麻烦了” 尚未到大门,后面有仆妇追过来, “世子爷,世子爷, 请王太医留步。” 贾瑚皱眉, 转身对呼喝奔跑过来的仆妇喝叱道:“大呼小叫, 成何体统!” 那仆妇跑到二人身前五步远的地方,立定行礼,气虚喘喘地说:“世子爷,史家太舅老爷说老太太不成了,还请王太医赶紧去看看。” 这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击到贾瑚头上,他拉了王太医就往后面的荣庆堂走。今儿是怎么了,祖父突然晕倒,祖母又突然就不行了,这一天府里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可他碍着王太医在身边,又不好张嘴问那报信的仆妇,只咬着的下唇,沁出了点点血珠。 荣庆堂里的丫鬟仆妇被老国公关了半晚上了,现在突然被放出来,一个个惊惶失措地立在院子里,战战兢兢犹如避猫鼠。 这些人见了贾瑚领了太医进来,忙齐齐地敛手行礼,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贾瑚哪里顾得着这些人,只引着王太医进去看自己的祖母。 王太医一进屋就见史侯爷跪在罗汉榻前,大颗的眼泪顺着他沧桑的面孔往下滚,那无声无息的眼泪,让这一辈子王太医见惯了生死的人,都能体悟到史侯爷的哀恸、悲伤。而榻上的荣国公太夫人,穿着家常的衣服,脸上已经覆盖了巾帕,静静地躺在那里。 贾瑚三步并作二步地上前,急忙忙搀起史侯爷,“舅公舅公,您起来坐。” 贾瑚把史侯爷搀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好,再回过头去看自己的祖母。王太医已经拿出帕子在拭手了。 “王太医,我祖母她?” “世子爷,节哀顺便。太夫人已经去的久了。” 贾瑚不敢相信,捉住王太医的手说:“不,不会的,王太医,我祖母一向身体很好。您再看看、再看看。” 王太医看着语无伦次的贾瑚,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这也是个心底纯净、有孝心的孩子。 “世子爷,太夫人是投缳自尽,差不多有大半个时辰了。你赶紧招呼人给太夫人沐浴更衣,不然一会儿不好装殓了。” 贾瑚怔忡失神,下意识地松了王太医的手,嘴里喃喃着,“祖母怎么会寻死呢?怎么会投缳呢?祖母还说要看重孙子的啊。” 他费力挪到了榻前,噗通一声跪倒在贾母的身前,呆愣地看着躺在那里、脸上已经覆盖了巾帕的祖母,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伸出手,想揭开覆盖在祖母脸上的巾帕。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按住了他。 “瑚哥儿,你还小,莫见你祖母的形容。去叫你父亲母亲来。” 按住贾瑚的是史侯爷。 “舅公,祖母怎么会投缳呢?祖母前些天还给瑚儿看那些准备给重孙子的玩件。”贾瑚不肯信,还有去揭盖脸的帕子。 史侯爷喝道:“瑚哥儿听话。舅公和王太医会哄骗你不成?快打发人教你母亲来,给你祖母换衣裳。” 还是跑去找贾瑚的仆妇,上前说道:“太舅老爷,奴去叫人吧。” 不大的功夫,张氏带着人进来了,贾赦也到了。贾赦先给史侯爷行礼,然后对王太医抱拳,口说连声道了辛苦和麻烦,让跟在身边的随从,又给王太医包了一份厚厚的出诊银子,吩咐人送王太医出府。 “张氏,你带个人,赶紧给母亲擦洗换衣服。” 贾赦过来一样样地分派下去,然后扯了贾瑚起来,和史侯爷一起去外间的小花厅里,把屋子让给张氏和她的奶嬷嬷。 “舅舅,”贾赦双目赤红,握着拳头身体微微发抖。眼前这人要不是他的亲舅舅、母亲的亲哥哥,他早就一拳上去,非把他打死不可。 史侯爷这一会儿的光景,就像老了十岁不止。他佝偻着依靠在贾瑚的身上,仿佛自己连坐稳都难了。 “赦儿,你当我舍得吗?那是我亲妹妹啊。是你舅舅我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疼爱了六十年的亲妹妹啊。你外祖父母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怕她心思单纯被人欺负,千叮咛万嘱咐地要我好好地护着她、照顾她。而今我不得不亲自动手,送她去见你外祖父母。舅舅老了,顶不下她闯出来的大祸,你父亲也顶不下来的啊……” 贾瑚简直被震呆了,祖母的死是舅公动的手? “舅舅,母亲生我一回,就是父亲顶不下来,我这做儿子的就帮着父亲去顶。哪里就要舅舅这样对母亲!” 贾赦赤红着眼睛,难掩悲愤,他说不下去了…… “赦儿,你光想着你母亲,做你的孝子了。你想过朝廷的律法没有?你可有为太上、圣人想过,要是圣人处罚了你们父子,会寒了多少臣工的心?你想过瑛姐儿没有?要是她被皇家罢黜了太子妃,她这辈子还能有一天开颜的日子没有?你有想过瑚哥儿和琏哥儿吗,他会受到怎样的牵连?这会是荣国府后辈永远的污点。荣国府从此就再难翻身了。还有,你想过史家没有?史家满族的女子会被牵连成什么样子?” “赦儿,你不仅是为人子,你还是朝廷的荣国公、兵部侍郎,你还是瑚哥儿和琏哥儿、瑛姐儿的父亲,不仅是荣国府,就是舅舅的保龄侯府,往后的几十年,都要靠你和瑚哥儿在圣人、太子的情分呢。这情分可是用一点儿少一点的啊。” 史侯爷撑着把话说话,眼泪又开始滚落下来。他抬起蒲扇般的大手,挡在自己脸上,不让贾赦父子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赦儿,你母亲年过花甲,已经不算是短寿了。你把这些伤心且收拾起来,明儿一早就去见圣人,就说她惊闻印子钱可能会逼出人命,羞愧万分,要以死谢罪。而后真的趁你去照顾你父亲,满院子的仆妇又不够上心,她就投缳自尽了。舅舅明日也要上秘折请罪,坦诚史家教导的女子,因心思太单纯,被南安郡王老太妃蛊惑了,请圣人严查罪魁祸首。哼,那拖着你母亲去放印子钱的,就是打着事发后让圣人难为的主意,然后好脱身的!” 贾赦被史侯爷这一番话说得冷静下来。舅舅为了保全两府做了这样的抉择,自己和父亲就要把后面都收拾利索了。 “舅舅,外甥错怪您了。”贾赦立即跪下给史侯爷磕头。 “快起来,起来,你这孩子。你父亲如何了?” “才喝了安神汤睡下了。” “让你父亲明儿一早向太上去请罪。回来再发丧。这院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能留活口的。赖家也不能留一个活口。” “是。外甥省得的。您放心。” 贾赦一一应下史侯爷的话,转头吩咐贾瑚,“瑚儿,送你舅公去荣禧堂的书房,与你祖父一起,让人煎碗安神汤给你舅公,你今晚就守着你祖父和你舅公。” 贾瑚从父亲和舅公的对话里,听明白祖母的死因了。他再想不到平日里慈祥和蔼、对自己总是笑眯眯的老祖母,会去放印子钱。 荣国府缺银子吗? 这一夜的荣国府表面与往日不同,内里可是紧张起来了。 贾赦让张氏领着奶嬷嬷给贾母擦洗,把舅舅和儿子打发去了前院,然后把贾母惯常使用的两个丫鬟,鸳鸯和琥珀叫进去屋子里,吩咐她俩去找贾母未上身的衣服。四个女人一起动手,替贾母把里里外外都换置了一新。 贾赦轻轻把母亲摆放好,跪地对榻上的贾母磕头,“母亲,你放心,累你致死的人,儿子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张氏不知婆母为何而死,看丈夫跪下磕头,她也跟着跪下磕。一听丈夫这么说,才明了奶嬷嬷才说的婆母被人勒死是有缘由的。 张氏害怕的不得了,刚才她抖着手由奶嬷嬷帮着,处理婆母的身后事。婆母那狰狞的、死不瞑目的模样,她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还是奶嬷嬷出手,那俩个丫鬟帮着,才给婆母收拾整齐了的。 “夫君,母亲这是?”张氏抓着贾赦的,人抖、声音也在抖。 “南安太妃怂恿母亲放印子钱,舅舅出的手。”贾赦的声音充满了恨意。 张氏轻呼一声,旋即捂住嘴。 “为什么?府里全是母亲说了算的。就是这一个多月,妾身开始管家,也没敢消减了母亲院子里的一分用度啊。” 张氏对婆母的做法很不理解。婆母出身侯府,嫁妆丰厚,这些年就是光靠嫁妆,也是吃用不尽的。 “母亲是有什么难处吗?还是不知道朝廷对放印子钱的律法惩罚?” 贾赦苦笑,他没法回答妻子的问话。他在心里暗想:母亲是真有可能不知道朝廷的律法吧。当然也有可能是知道了,以为自己父子什么都能抗住,也就没在乎了吧。 “懿贞,”贾赦把妻子搂在怀里,把脑袋垂靠在妻子的肩头,闷声说道:“明早我和父亲要去圣人和太上那里请罪,府里这些人你先约束好他们。有敢炸刺调皮的,先堵嘴捆了,等我回来处理。” 贾赦立即就感觉妻子羸弱的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浑身立即绷直僵硬了。他暗恨府里那些老人,仗着在母亲跟前听用多年,这一个多月里没少给妻子下绊子。哼,等处理完母亲的丧事,得把那些狗奴全都打发出府的。 他轻拍妻子的后背,安抚紧张的妻子。 “瑚儿明儿会留在府里的,你把他和瑛儿都带在身边。有什么事,你就吩咐儿子去做。” 张氏听得儿子留在府里,人立即就柔软下来。 “夫君?报丧的事儿?” “不急,所有的事情,等我和父亲明儿回来再说。” 第438章 铁血帝王34第二日卯初, 在荣庆堂和妻子守了史氏尸身一夜的贾赦,匆忙洗漱, 穿戴整齐了,过去荣禧堂。就见贾代善和保龄候也都收拾好了,贾瑚也穿戴整齐了。 “父亲,舅舅,”贾赦先给二人行礼问安, 然后在贾瑚给自己行礼后, 说道:“瑚儿, 你今儿在家照顾你母亲和妹妹, 你要跟在你母亲和妹妹身边。” 贾瑚一愣, 想到平日里母亲温婉柔和的秉性和处事手段,父亲是怕母亲压不住府里那些刁蛮的老仆吧。他立即点头, “父亲放心, 儿子会照顾好母亲和妹妹的。” 贾赦和老荣国公、史侯爷今日都是乘车去上朝,三人的护卫合到一起就很壮观了。大朝会之后,贾代善提着装着印子钱单据的布袋子,贾赦怀里揣着账本子各自行动,史侯爷也按程序递上秘折,然后等圣人传唤。 贾赦踏进圣人理事的文渊阁, 就见王太医在往外走。他心里咯噔一下,幸好舅舅狠得下心了! 贾赦不敢再像往日那样进出文渊阁, 规规矩矩地等内侍引路。他见了圣人就万份愧疚、地立即跪下去了。 “圣人, 罪臣贾赦来向圣人请罪。” “恩侯, 快起来。你这是要做什么?六福。” 六福立即和旺财一道,一边一个把荣国公贾赦给架起来了,然后带着所有的人退了出去。 贾赦红着脸,把怀里的帐本掏出来,“圣人这是放印子钱的一本记账册。” 贾赦往前递,圣人伸手接过去。圣人翻看了一遍问道:“这是从月前开始的?” “是。” “恩侯啊,从这册子可看不出是印子钱啊。你仔细看看,这是借出第一笔,这是收到的第一笔利钱。从帐本上还没见有人还第二笔银钱。还有后面的这许多,只有借出的记录,尚未到收利钱的时候。是不是高利,要看借据是怎么约定的了。” “借据让我父亲拿给太上了。” 圣人看看贾赦,“恩侯,这三十年,朕待你如何?” “朋友、世交兄弟。”贾赦胀红了脸,圣人登基前后对自己都是满朝文武里的第一份。 “那你怎么想朕的呢?” “明允,唉,”贾赦抬手一抹扯脸,眼泪就如泉涌一般。 “你给朕说实话。这册子是谁的?” 圣人不怒不气,但他平和的语气,还是让贾赦听出所蕴含的不快了。 贾赦面红耳赤地憋出话来,“明允,这册子是我母亲干的事情。我查出有史家女在月前开始搅进这事儿,怕弄错了,就找了我舅舅一道去查,结果是……” 贾赦掏出帕子擤鼻涕,圣人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狼狈的贾赦呢。 “我父亲去质问我母亲,我母亲说是南安老太妃约她一起做的。她们是几十年的手帕交。我父亲就给她讲印子钱会逼死人的。我母亲就懵了,只和父亲说原来借银子出去,是为了有的人一时不凑手,没想到会逼死人的。她闹着要寻死。把我父亲气晕了。我照料父亲,史侯过去看她,发现她就真的投缳了……” 贾赦压着声音,呜呜咽咽如同困兽一般。 圣人又递了个帕子给贾赦,“恩侯,你先别哭了。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哭得跟奶娃娃一般,你不嫌弃丢人,朕还嫌你难看呢。你给朕说说,你对借钱的那些人,都怎么处理的?” “我打发人把利钱都还了回去了,本钱也不要了。我父亲说,要是有人家为了还印子钱卖儿卖女,就赶紧派人赎回来,把人给父母亲送回去。昨儿傍晚开始处理的,现在还不知道结果呢。” “行啦,朕知道了。要是只放了这一个多月的印子钱,应该不会闹出人命。你洗洗脸,跟朕过去慈宁宫。” 贾赦闷声闷气地答应,跟着叫进来的内侍去洗脸。 贾代善也在慈宁宫哭呢。 “太上啊,你知道我老贾的啊。臣活了六十多年了,何时不把太上您的话、圣人的话放在头里的。哪里会想到史氏她……” “行啦,老贾,你不是十来岁的时候了,可别这么嚎丧啊,既难看又难听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怎么你了呢。你拿来的这些借据,是全部吗?” “太上,从办事的奴才家里,就搜出来这些。和帐本上也对得上。” “账本呢?” “恩侯拿去给圣人了。”贾代善觑着太上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 “老贾啊,你是怕朕护不住你了?”太上有点儿不高兴了。 “太上啊,老臣也是不想您太为难啊。那史氏也是恩侯的母亲呢。”贾代善急急忙忙辩解,话说的非常情真意切。 太上的心里就得到满足了。贾代善不管做啥事儿,都会为朕考虑的。唔,不错,有恩侯先去和明允说,也好也好。 “那这些借据你准备怎么处理?”太上心里舒服了,就问起下一步的处理。 “恩侯昨儿查到这事儿,就立即派人去返还利钱,本钱也不要了。昨夜老臣从您这里回府,听说这事儿还加了一句,要是有为还利钱卖儿卖女的,就一定要把人赎回来。要是出了人命……” 贾代善说不下去了。 要真的才一个多月,应该不会出人命的。 “哎呦,老贾,史氏才放了一个多月的债,虽然是九进十三出的,这还未到收本的期限,你们父子这么干,是连本带利都蚀掉了,真亏大发了。” 太上笑着调侃贾代善。 “太上,老臣哪里需要史氏赚这除爵去官、断子绝孙钱啊。”贾代善抱屈。 太上点头,贾代善家底的丰厚度,在满朝的文臣武将里,不说能排到大景的前十位,那也绝对不会跑出前二十的。 “那史侯怎么说?史氏你准备怎么办?” 贾代善一抹眼睛,“臣被那蠢妇气晕了,恩侯守着老臣,史侯去看他妹妹。后来王太医要走的时候,史侯派人叫住王太医……史氏投缳自尽了。” 太上沉默,贾代善也不敢吭声了。 “史侯倒是舍得,也能下得去手啊。” 贾代善点头。自己原来还想着怎么商量通史侯,不休妻就病逝。没想到史侯直接动手了。那也是个能狠得下心的。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疼了几十年的妹妹啊。 他们君臣相得几十年,太上知道贾代善对史氏是诸多包容、体贴、疼惜。就是史氏找老太傅的女儿、贾赦媳妇的麻烦,贾代善也是护着史氏,让史氏继续捏着管家的权利。谁家的孙媳妇都要进门了,还是六十岁的祖婆婆管家呢,但荣国府就是啊。差不多是京城里唯一一份了。 太上自己的夫妻缘浅,可他就乐意看别人夫妻过的好。对那些与正妻情深意笃的臣子,他都愿意大胆去用。就像他教导儿子孙子的话,“凡是不遵守夫妻之道,宠妾灭妻的人,也未必会把朝廷的法度放在眼里。” 守规矩的人在哪里都会守规矩的。 “老贾啊,你也莫伤心了。”太上看贾代善两眼揉搓的红肿,就开口安慰他。“史氏不是短寿夭折。你平日里就是太纵容了她,才出了这样的事儿。” 贾代善略略窘迫,“太上,臣去西北那些年,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史氏在操持。她从重孙媳妇做起,孝敬伺候了三辈的老人……唉,行差踏错了一步,万劫不复。老臣就是再舍不得,也不能容她蔑视法度。” 贾代善说着说着,声音渐低,太上要不是与他坐的近,该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了。 君臣二人把话说的差不多了,圣人携了贾赦进来。见礼以后,太上把那些按日期装订的借据给圣人看。 “九进十三出?还真是高利啊!”圣人一边翻看一边与自己携带过来的账册比对。 贾代善和贾赦听圣人这么说,立即离座跪了下去。 太上不叫起,圣人也不搭理他们父子。等圣人多比对完,差不多也用了小半个时辰了。 “老国公,恩侯,你们起来吧。要是没出人命,这事儿就到此为止。要是出了人命,就另说了。旺财,你去把莫九叫来。” 莫九来的挺快的,圣人示意六福把账册和单据都拿给莫九。 “莫九,你仔细去核对,这些借了印子钱的,在昨日申时前,有没有因为还不上利钱寻了死路的。去吧!” 莫九给圣人行礼后,快步出去忙了。 快到午正时分,太子过来了。太上留儿子、孙子、还有贾家父子一起午膳。太子还挺殷勤地让人给老国公、荣国公布菜,然后自己给皇祖父、父皇布菜。 太上看着忙个不停的孙子,取笑道:“老贾啊,太子就是出宫的阵仗大了点,不然朕看他逮空子就会溜去你府上的。” 贾代善笑笑,“太上,你教出这么好的孙子来,就得让他多出宫溜溜,让臣民们都见见我们神武不凡、英俊倜傥的太子爷。” 太子被贾代善夸的红了脸。 虽然皇家祖孙三人待贾家父子如旧,午膳也仍很丰盛,贾家父子二人也是勉强自己塞饭食进肚,不是味同嚼蜡的感觉,也与食不知味等同的。 用完午膳,圣人带走了太子。 快日落西山了,莫九才带着调查结果回到文渊阁复命。 第439章 铁血帝王35 史侯爷从一大早等到日暮, 终于得了圣人的传召。他一进文渊阁就跪倒请罪。圣人等了一会儿, 才开口说话 “保龄候, 史家数代男儿征战沙场,为大景立下颇多功劳。今令妹史氏之事尚未涉及人命,又有太上皇为老国公和荣国公、还有你求情,故按急烈时疫即日落葬吧。朕就不再追究你两府了。以后贾家、史家教女、教媳,用大景律启蒙吧。” 贾代善和贾赦父子二人,跪着陪史侯听完圣谕,三人悬了一天一夜的心才放回了肚子了。三人都清楚,圣人这么做是给了两府天大的恩典。在齐齐磕头谢了圣恩以后, 相互搀扶着出宫, 径直回去荣国府料理后事。 史家的三兄弟已经在荣国府等了一天了, 如今见父亲和姑父等一起回来, 立即围上来就想问个究竟。那料想史侯一挥手说道:“你姑母染了急烈时疫,我们在宫里等处置。” 一句话震呆了兄弟三人。 史鼐性子急躁, 立即就开口质疑:“京中何时有了急烈时疫?” 史侯把茶盏一搁, 冷着脸叱道:“太医诊视过的, 你要质疑圣人认可的事儿?” 史鼐看父亲这样说,立即闭口不再说话。 “妹夫,安排人吧。”史侯苍老憔悴, 渗进声音里的疲惫、伤心,如阴云一样罩到贾代善父子头上。 贾赦听舅舅这么一说, 呆愣片刻后, 泪水黯然落下。 “恩侯, 去吧,你让人去准备吧。”贾代善忍着悲伤,敦促儿子赶紧去准备。 荣庆堂的院子里,贾代善和史侯互相搀扶,看着下人把裹得严严实实的史氏,放到架好的柴堆上。贾赦带着妻子儿女跪在一侧,另一侧是史家的三兄弟。 “大哥,”贾代善语含悲戚,举着火把,抖着手扔不下去。 史侯抢过贾代善手里的火把,一闭眼把火把投掷到已经洒满了火油的史氏身上。火苗腾地一下窜起老高,把柴堆周围的人,吓得不由地向后侧身躲避。 大火一下子把史氏都裹挟起来,熊熊火焰映照着泪流满脸的贾代善、贾赦那一家人。 史侯掷了火把,看大火瞬间就把史氏吞噬了。 在熊熊的火光里,他看到史氏突然坐了起来,火光里是一个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向他扑来的小丫头,是那个整天叽叽喳喳欢快无比的小姑娘,是那个满头珠翠穿着嫁衣,娇羞等着自己背上花轿的新嫁娘,是那个抱着儿子高高兴兴回娘家的幸福小妇人…… 是昨晚那诧异地瞪着自己、满眼都是不肯置信目光的雍容贵妇。 最后就只剩了在火堆上坐起、又倒下的死不瞑目的脸。 “妹妹。” 史侯大叫一声,向后撅倒。把和他相互搀扶的、哀恸欲绝的贾代善,差点带倒到火堆里。史家几兄弟扑上来,搀住自己的老父亲和姑父。 搀人的,按人中的,一阵手忙脚乱,终于弄醒了史侯。 …… 贾代善抱着一个白色瓷瓮,对史侯略略弯腰,“大哥,这以后会与我同棺共椁的。” 史侯点点头,由儿子半掺半扶地弄上了马车,离开了荣国府。快到宵禁时分了,四周的街道已经一片寂静。离开荣国府的保龄侯府护卫,几十人仿佛夜里行军一般,都缄默无语。只有马脖子上挂的铃铛,清清脆脆地响着,在空旷的夜里传出很远很远。 健马踏在京城初初铺好的水泥路面上,套了皇家出产的橡胶轮胎的马车,行驶的异常平稳。嗖嗖闪过的路灯,把车队的影子一下子缩到短至在脚下,一下子又拉得很长很长。 史侯靠在次子健硕的肩头,心里默默叹息,妹妹这结局,可不就是应了批命的话——生前尽享荣华富贵,唯独缺少身后哀荣。 一路顺遂,很快回到了保龄侯府。史侯一路靠着次子的搂抱,才勉强没有瘫在马车上,进府以后竟然无力挪动半分,吓得史家三子匆忙把老父亲抬下来。还以为史侯也染了急烈时疫,急忙忙去太医院请人。太医诊脉以后说是伤心过度,五内郁结,除了开些舒肝理气的汤药,再就是嘱史府众人多多哄老侯爷开心。 不提史家父子的忙乱,只说在荣庆堂燃起大火的史侯,就惊动了荣国府周围的族人。贾敬急急忙忙带人过来询问,却被跟着贾赦的长随告知是荣庆堂里的人,染了急烈时疫,老国公和国公爷都在荣庆堂处置后事呢。 贾敬被挡在了荣禧堂等候。直到贾代善送走了史家父子,才来见他说话。 “叔叔,婶娘如何了?”贾敬积极问道。 “你婶娘昨夜就故去了。”贾代善悲伤难抑。 贾敬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贾敬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叔叔,婶娘在内宅里,怎么就会染了急烈时疫?是谁过来看诊的?怎么这么快就殁了?侄儿怎么一点不晓得有这样的事情?” 贾代善看着眼前这快有五十岁的堂侄子,一点儿不见长进的模样,心里叹息,黯然回他: “太医院昨儿傍晚就来了人的。不仅是你婶娘,就是她那一院子的人,还有赖家,昨晚都还好好的,今儿就全亡殁了。” 贾敬的嘴大张着,快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 “敬儿,你回府去吧,约束好你东府里的人,还有后街上的族人,不要过这面走动。这边府要闭门一些时日的。” 贾敬匆匆离去,边走边想怪不得府里今天乱糟糟的,原来赖家也出事了。这下子得再选个管家出来了,该让谁来接手管家的位置呢? 不管安排谁来接手,贾敬回府的第一件事情,就吩咐自家妻子,要全府按制给史氏戴孝。再就是派人叮嘱后街的族人,荣国府才因急烈时疫,死了几十人,最近不要过去荣国府。自家府里的人,也不准过去荣国府。 是夜,荣国府的大火烧了快有大半夜,幸好衙门早得了荣国府的报备,宁荣街的人家也得了贾敬的告诫。等天光大亮了,京城的有心人,都知道荣国府内宅染了急烈时疫,死了几十号人,连荣国府太夫人都未能幸免。 虽然怀疑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太医院都派人去验看了,信不信的谁也不敢冒死去荣国府探查个究竟。 荣国府关闭了府门,自行不与外界往来。这样的举动,使得荣国府瞬间成为了京城里的孤岛。 张瓒得了信,心急如焚,急忙忙派人去荣国府问询。却是张氏的陪房在门房处,见了张府派去的人,说是时疫只在老夫人的荣庆堂,别的地方还没有发现异常。老国公要闭府一些时日,待太医确定无事了以后,才好与府外联络,才让张瓒放下心来。 把荣庆堂和赖家的所有人都处置完了,贾代善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得了放松。他恍恍惚惚地记得是长子长孙,把自己扶到了荣禧堂的书房,是儿子、孙子亲手服侍自己,帮自己洗漱更衣。然后他在喝了安神汤后,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等他睁眼以后,看着身前熬得两眼通红、胡子拉扎的长子,未等他开口,长子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父亲。”贾赦声音暗哑难听。 “唉,赦儿,为父就是累了罢了。你不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了,以后再不能这么煎熬自己了。” “父亲您可知道您是一睡就是两天一夜了,儿子担心您……” 贾代善就着贾赦的搀扶起来,看看日头已经偏西了。 “两天一夜?我睡了有那么久了?” 贾赦点头,叫人进来服侍自己父子洗漱,然后让人把准备好的清粥小菜摆上来。 父子二人对坐,默默用了晚膳。 “父亲,儿子已经向吏部、兵部告假了。”贾赦开始捡重要的事情说。 “瑚儿也告了假。昨儿派人走官驿给二弟、妹妹送信,只告诉他们说母亲染了急烈时疫去了。暹罗那里,儿子也派人去接琏儿了。王家那里送了信过去,只说府里不便,让他们留住珠儿,莫让珠儿回来。” “好。这府里的事情,你夫妻以后看着安排就好了。” 从决定致仕,到搬离荣禧堂,贾代善就决定向太上一样,好好地养老,等着长孙娶亲抱重孙子,等着重孙子长大了,教导他文韬武略…… 可突然间他觉得意兴阑珊。要是当初不谋那太子妃那位置,自己是不是不需要提前致仕呢?老太婆要是继续管家,是不是没空闲去琢磨印子钱了呢? 唉! “恩侯,你让人把梨香院收拾出来,我想搬到梨香院去住。” “好。”贾赦赶紧应允,父亲不住到荣庆堂也好,免得睹物思人。那院子过后得拆了重建。 贾赦看着心灰意冷的父亲,决定用自己想了许久的话,劝劝父亲。 “父亲,您也不要为母亲难过了。她也是不懂律法的厉害,不知道皇家、尤其是圣人手段的很辣,才做那能除爵罢官的勾当。如今荣国府能够全身而退,瑛儿也未受到影响,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恩侯,你说要是为父不想那太子妃的位置,是不是不用……你母亲没了闲空,未必会放印子钱啊。” “父亲,那也就是母亲吩咐赖家的一句话的事儿。南安郡王老太妃有心要拉了母亲做挡箭牌,母亲哪里躲得过那样狡诈诡讹的、有心之人的算计。能谋到太子妃的位子,才使得咱们父子能顺当地避开如北静王府般的尴尬啊。” 儿子的话使得贾代善恢复了一点生气,是啊,荣国府是该退一退了。 “唉,你母亲啊,唉!”贾代善不想当儿子的面说史氏的不是,他连连叹息后,郑重说道:“圣人要贾家女子以大景律法启蒙,改日写到家规里。梨香院收拾好以后,我每天给孙子、孙女讲解大景的律法。” “好。只是要辛苦父亲了。”贾赦对父亲能找到事情做,不再颓唐略感欣慰。 “唉。荣国府在皇家那里的一点子情分,可经不起再来一次这样的事儿啦。” 贾赦点头,没有人比他更深地体会到太上、圣人表面仁慈下的冷酷,看出了太皇太后的郑家,再看太上的母族、妻族……要想平平安安的,就得像石家那样。 第440章 铁血帝王36 慈宁宫里, 太上看着在自己跟前小意殷勤的圣人, 喟然长叹——按急烈时疫焚化了史氏, 却放过了荣国府和保龄侯府,让皇家接此事收到了最佳的效果。儿子的心到底是仁慈还是冷酷,他不想去探究了。 “明允,你不用担心朕。朕没有不高兴。” 圣人笑笑,仍耐心地轻摇纸扇煮水。他不想圣人操劳了半生,晚年还为臣子内眷的不晓事,在心里存了不痛快。史氏已亡,且是由史侯第一时间出手, 保龄侯府是知道分寸的。荣国府父子事后的补救措施也到位, 放过无关的活人, 才是上策。 如果可以, 任何事他都不想搞株连,只是办不到而已。 “父皇, 您常说儿子煮的水泡茶好喝。这两日朝政不忙, 儿子就过来多多尽孝, 也给长泰做个榜样。” 长泰是太子徒亘的字,由太上所取。 太子也有些担忧地看着太上。 他知道皇祖父与老国公,相伴了五十多年了, 真的怕皇祖父为老国公的事儿,郁结在心, 影响了身子。可他自己又认为依照律法, 父皇已经是徇私了。 唉!太子发愁, 这事儿要是自己处理,徇私——是不可以的;但把荣国府和保龄候府都除爵,又有些过了。到底该怎么做才好,他纠结了几天,也没想出来。他想等皇祖父缓缓了,再请教吧。 儿子和孙子这样关心自己,太上觉得心里很熨贴。自己现在的晚年生活,与梦里把皇位传给老四后的日子比较,是天与地之间的差异啊。 “你们父子都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不错,朕是拿贾代善当半友,但他同时也还是臣子。臣下犯错,你徇私舞弊,未按律例惩治他们两府,已经是放过他们了。你当父皇是老糊涂,不辨是非了吗?!” 圣人赶紧给太上皇奉上一盏茶,赔笑道:“父皇,儿子哪里会这么想您呢。荣国府和保龄侯府,是跟随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功臣。遇到这样的功勋世家,只要不是谋反、还未惹出人命的事儿,儿子都谨记您的教导呢。只要是能抬抬手就过去的事儿,儿子绝对不会揪住不放的。” 太上接过茶盏,轻嗅茶香,陶醉了片刻,才轻呷入口。 “那些惹出人命的,你可就不能手软了。” 太上说完这话,觉得有点多余,讪讪地搁下茶盏。 “父皇,儿子记得呢,只有这些人,才会与大景同荣华共患难。儿子任何时候,都会秉承您的心意处理政事。” 太子早习惯父皇时不时就这样奉承皇祖父了。 太上心里舒服了一点,觉得这事儿可以练练孙子。就看向太子说:“长泰,南安郡王府的事儿,要是交给你,你想怎么处理?” 咣当一个大雷,砸得太子有点发晕,他现在就在纠结这事儿呢! 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实话实说。 “皇祖父,孙儿认为父皇徇私,给荣国府和保龄侯府的处罚太轻了。要是南安郡王府提出比照荣国府来处理呢?” 圣人端着茶盏,闲闲地撇着浮沫,慢悠悠地笑着对太子说:“可以啊。让南安郡王勒死他的亲娘老太妃,然后焚化了。但前提可是要退回去所有的利钱、不收本钱、还没惹出人命啊。要是有穷苦人家,为了还利钱,卖儿卖女了,他们得负责把人赎回来。” “这……” 这好像也太难了啊!放印子钱就是图赚利钱啊。让父皇这么一说,不仅得不到利钱了,还得添了本钱进去。还要南安郡王先勒死自己的亲娘? 他看向太上皇,太上皇垂目看不出来表情。再看父皇,父皇是一幅好整以暇的悠然模样。 圣人看着太子纠结的小模样,心里好笑,淡然地追问他一句。 “长泰,你认为在王府和老太妃之间,南安郡王会选择谁?” 太子咬唇沉思一会儿,难以替南安郡王选择。 “皇祖父?”他向太上求救。 太上垂目喝茶,装作没听见孙子的求救。 “父皇,”太子见太上皇不肯帮忙,依着自己心里的想法回答:“南安郡王府放印子钱,要是儿臣猜测不错的话,应该是为了还朝廷的欠银。勒死老太妃,除了赔上一笔本钱,还不上欠银的事儿,还是在那儿没解决。所以南安郡王不会勒死老太妃,应该想别的法子,保住郡王府。” “什么法子啊,长泰?” 太子低头苦思,挺好看的俊脸,不自觉地皱成了一团。 “长泰,摆在南安郡王面前的,不仅有朝廷的欠银要还呢。老太妃撺掇其他诰命、领头放印子钱的事儿,该怎么处罚呢?是你原想的按律例来,还是你要帮他想出个什么法子来?” “父皇,儿臣觉得应该按律处罚。可按律处罚,又好像有点过了……” “旺财,传旨,点齐两队御林军,护卫太子去南安郡王府。 太子惶惶地站起来。 “长泰,你去问问南安郡王,看他怎么选,好不好?” 圣人把太子忽悠走了,太上憋了许久,终于憋不住了仰天大笑。 “明允,明允,朕白为你担心几十年啊。”太上笑出了眼泪。 “父皇,您为儿子担心什么?”圣人递了帕子给太上拭泪。 “你小时候啊,和恩侯打成一团,有时候还真没少吃亏。可你还不让内侍帮忙,又不肯用太子的身份压他。朕要给你换伴读,你也不肯。你嫌弃那些见了你就唯唯诺诺的孩子。父皇那时候就开始担心你,担心你不会用皇权,连对内侍宫人也都舍不得斥责,太心软了。后来,” 太上闭嘴,觉得不能提儿子打死内侍的事情。他假模假样地喝口茶,才继续。 “后来,朕是真的担心你心软得扛不起国事啊。就想着趁着能动,先把西北平定了吧。让你做个仁慈的守成之君。看你今天教导长泰,明允,你比父皇舍得摔打儿子啊。” 圣人给太上的茶盏里,又添了一点儿滚水。 “父皇,您是又当爹又当娘地把儿子养大,自然舍不得摔打儿子了。您教导长泰这么多年了,以后遇上他能办的事情,儿子就让他去办。历练十年八年的,等他能扛起朝政了,儿子天天来给您煮水泡茶。” “你还不到四十岁呢,早着呢。别现在就存禅位的主意。朕可是做了快四十年的帝王。” “父皇,儿子要与您做一样久的帝王,长泰就失去锐气了。最多等到长泰三十岁。” “折中,三十五岁。” “好,听父皇的。”太上觉得圣人有懈怠朝政的倾向了。 “明允啊,安南那边还有战事呢,你怎么也得把西南都平定了,才能让长泰监理朝政吧?” “安南那边,还真得个三五年。父皇,陈氏的人是一个不能留的,阮氏一族也是不能留。安南反反复复的,就是朕既往对他们太心软了。” 你还太心软了?太上真的不认同这说法。 圣人看出太上心中所想,“父皇,儿子总认为陈氏、阮氏一族等人,是在唐的时候,从这片土地迁移过去的,下意识就把他们当成自己的臣民看。可是他们在内心里,是早就不认同自己是这片土地的后裔了。哼!这样的人,朕就不该存有什么血浓于水的想法。如今湖广等地的人口繁衍,又到了可以向外移民的程度了,正好填补他们倒出来的地儿。” “你想怎么做?” “和其它地方做法一样呗。海陆一起,火器开路、移民、蚕食,安南以后同湖广一样,就是大景的一部分。” 太上对上这样的儿子,只能说好。 “你心里有章程就好。长泰比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多了一个犹豫、瞻前顾后的毛病。唉,储君啊。太有主意了,怕他刚愎自用。像你这么……” 太上闭嘴不评说圣人,免得坏了圣人的心情。他可不像儿子,能拉的下脸哄人。 “父皇,百人百性。太子多历练几年,绝对比儿子能干的。” 太上点头,自己的孙子当然是最好了。 “父皇你还没去吕宋暹罗那边看过呢,过几年儿子伺奉您去扶桑、暹罗、吕宋看看好不好,让长泰监理朝政?” “过几年再说。朕那些册子还没有写完呢。” “父皇,要是过得太久,等您的重孙要启蒙了,您怕是就舍不得出去逛了。您可以一边逛一边写啊。还有海里跑的蒸汽轮船,您还没坐过呢,比既往的那些帆船又快又稳当。朕在让科学院的人研制蒸汽机车呢。等蒸汽机车研制出来,大景陆地去哪里都方便了。” 圣人的话,勾得太上心痒痒的。 “不如你带着长泰在京,朕先坐蒸汽轮船四处逛逛?” 圣人:…… 太子出去了不到大半个时辰,气咻咻地回来慈宁宫。 “皇祖父,父皇,”太子行礼之后,拧着个眉毛。 “父皇,儿臣把南安郡王带回宫了。” “为何?”圣人看着太子这小模样就想笑,顺风顺水长大的孩子,遇上一点儿小事情,就被老油条撅得气回来了。 “他不承认老太妃有放印子钱。” “那你想怎么办呢?”圣人问太子。 太子的心里话:“孤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就办了啊,哪里还会把南安郡王带回宫,向您二位求救啊。” 第441章 铁血帝王37 没等圣人发话, 太上忍不住了, 立即厉声吩咐人, “把他叫进来。” 慈宁宫的内侍就有人跑出去了,其余的人也收敛了刚才的轻松神态, 心里暗恨南安郡王,太子就是太上皇的逆鳞,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儿, 南安郡王何苦招惹太子啊。南安郡王找死,可别拖累了大家了。内侍们都在心里祈祷,太上把火能在南安郡王头上发泄完,不然不知道又得多少人遭罪了。 南安郡王出了王府就在抱屈呢。自己在外领兵征战了不少年,这几年才得以回到京城享享福。好容易有个休沐,可以搂着新得的美人喝着小酒、赏着歌舞舒坦点儿,太子就来问自己: ——要是老太妃放了印子钱,自己是选择保太妃还是保王府? 哎呦喂, 我的太子爷。 皇家以孝治天下, 谁敢说舍自己的亲娘? 可王府是父祖代代相传的基业,怎么能舍? 况且,那放印子钱的事儿能认吗?那是要除爵罢官的。自然得先矢口否认啦。 自己就只说得了一句话“南安王府没有放印子钱”,就被太子弄往宫里了。 我的天! 太子居然是这样的小脾气, 可是涨了见识了 这一路上,南安郡王都在腹诽太子。他心不甘情不愿又没有任何办法, 太子要他进宫和圣人说, 他怎么敢说不去。就这么地被羽林卫裹挟在队列里, 一路走去皇宫。 还没到皇宫呢,南安郡王原来的那点子旖旎心思被打断的不满、还有对太子的腹诽,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他醒过味来了,就只顾在心里琢磨:太子是储君啊,除了听闻太子有去过几个内阁重臣的府上,今儿怎么好好地跑到自己府上问这话来了? 是因为自己亲娘放了印子钱之事吗? 要真是这事儿,可就坏了啊。 自家老娘拉着贾家那老太婆一起放印子钱,就是为了事发的时候,有荣国府的男人顶在前面。可贾家那老太婆得了急烈时疫才烧了啊。 今儿要是把自己亲娘的事情翻出来,就没有荣国府顶在前面了。 慢着,不对啊,这时节京城哪里来的急烈时疫?除了荣国府,京畿哪里都没听说有时疫发生啊。 莫非荣国府是因为放印子钱的事儿发了,就弄死了那老太婆了了罪名? 他想到此节,那半酣的酒意,顿时化作阵阵冷汗消匿不见了。 南安郡王一想到可能会是这样的关节,心里的那股火就拱了起来。nn的,太子怎么可以就问了一句话,就把自己往宫里弄,多说几句话,容多一会儿空,什么事儿不能好好商量啊?! 及至小内侍满脸寒霜地叫他进去,他摸摸袖袋,出来的太急,荷包也没带。于是急忙忙去解腰间的玉佩。 那小内侍冷冰冰地说:“郡王爷快些吧,太上皇已经恼了。” 哎呦,南安郡王心里叫苦不迭,太上皇阴晴不定的,从来就不是好伺候的。还真不像今上对外狠、对内仁和…… 太子哎,你可真要坑死个人喽。 容不得南安郡王多想了,他扯下玉佩塞给小内侍,就为他这一句提醒,也给的心甘情愿了。 太上看着跪在跟前的南安郡王,气不打一处来。 “南安啊,你说你府上没放印子钱?”太上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南安郡王赶紧往上磕头,“启禀太上皇、圣人、太子殿下,这个小王……” “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说,是有还是没有?” 南安郡王一咬牙,说道:“没有。” 太上的茶盏照着南安就飞过去了,南安郡王一侧身偏了下脑袋,茶盏砸到他肩膀滚落。这茶盏不仅砸的他肩膀疼,也砸出他一身的冷汗,太上是真的恼了哎。 “太上皇,太上皇,小王是真的没放印子钱的。” 太上气得发抖,南安是在和他玩字眼呢,真当他退位了说话就不算了吗? 圣人伸手按住太上的手背,“父皇,莫急莫气。” “南安郡王,你可知道老荣国公夫人,是去世一天以后才发丧的?” 南安郡王一下子就失去精气神了,一天的时间,够圣人做完任何事情了。 “太上让太子去问你一句,是念着南安郡王府老一辈的旧情,是看在南安郡王府历代郡王,都为大景立过汗马功劳的份上。你是现在认罪呢,还是要朕将你和证据一起,移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审理?” 南安郡王梆梆地磕头,“请圣人开恩,请圣人开恩。” 太上冷冷地哼了一声,太子在一边看着觉得解气,嘴角不由得翘起来了。 “太子,你给南安郡王讲讲荣国府的事情吧。父皇,儿子陪您去花园走走,坐了挺久的了。” 太上斜了圣人一眼,还是听从地站起身,把大部分的内侍都留下,尤其是身手好的那几个,示意他们护好太子,才跟圣人走出去。 “明允,你不担心南安再欺负长泰?”太上可担心自己的宝贝孙子呢。 “不会的。除非他不想要南安郡王府了。”圣人是真的不担心太子的,南安郡王这时候就是太子砧板上的鱼肉了。 慈宁宫的花园,虽比不上御花园大,但这几年世界各地的奇花异草,圣人搜罗来不少。珍稀植株虽比不上太上夏日爱去的长春园,也不遑多让的。 父子俩说说走走,圣人一会儿就把太上哄得消了一些气。 待太上面色舒展些了,圣人委婉劝道:“父皇,气大伤身。您再要生气的时候,想想长泰的儿子、孙子,以后还等着您教导呢。” “那要你干什么的?”太上还有些气不顺。 “儿子哪里及得上父皇的阅历啊。” “哼,能见到长泰的儿子长大,朕就是高寿中的高寿了。” “父皇,儿子不说万岁那些虚无缥缈的恭维话,您要长命百岁、皇室五世同堂、您看着长泰禅位给您的重孙了,那才是千古佳话呢。” “唉,明允啊,也就是你承继了皇位,才盼着朕长命百岁啊。换个人恨不得朕头年禅位,改元就驾崩了。” 这话让圣人不好接口了,他知道前世太上的晚年很憋屈。唉,怪谁呢? 那诗里一摘为瓜好,二摘为瓜稀,三摘尤可为,摘绝抱蔓归。 那一摘指的是要摘掉开的过密、未结瓜的花,而不是摘掉将成熟的瓜。前世那已经监理朝政三年、没出什么差池的成年太子,是太上倾注心血培养的最好的皇位继承人。太上摘错了好瓜,最后让四皇子这窝瓜得了便宜,忙了大半辈子,临老收成不好…… 怪谁呢? ——脚上的泡,都是自己磨出来的。 待圣人虚扶着太上的手肘回去,南安郡王已经是换了一幅精气神,正恭恭敬敬地回答太子的问话呢。 太上看南安郡王那模样,心里舒畅了。圣人看南安郡王态度恭敬,嘴巴还在为王府的开销辩解,哄骗太子不谙世事,就开口和他算账。 “南安,你不用和太子推说你府上拮据。半个月前,你花了八千两银子,给望月楼的头牌赎身。三个月前,你又把天仙阁的一对孪生姐妹花,弄回了王府。半年前你把依红轩的清倌人弄回去王府。还要朕再往前给你数吗?” 南安郡王的额头汗珠就冒出来。 “朕接手了大景,是一后二妃而已。你呢?宗室亲王按制是一正妃一侧妃,郡王按制无侧妃。你是旁姓分封的郡王爵位。你在郡王府里养了无数姬妾、南边军营外也是姬妾无数。这些年你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多少银子够花用的啊?当朕不知道老太妃放印子钱为的什么?” 南安郡王嘎巴嘴,想为自己分辨一二。 “圣人,老太妃是为了……” “你可别和朕胡乱狡辩。” 圣人打断他的话,没耐心听南安郡王的托词。 “南安郡王府初立的时候,从太/祖哪里借银子,是有用去安置伤兵的。但你怎么不想想太/祖给你们四王府上的功勋田、永业田、店铺都是多少?你们王府要是想还欠银,百多年了,一年还一万两也早还完了。你再想想那些年在南边吃空饷,你府上在京城里,那一季季的衣食首饰开销花的少了没有?” “吃空饷?圣人,臣没……” “你敢说没有?” 南安郡王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不想朕数罪并罚,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去吧。”圣人把南安郡王撵出宫。 三天内,南安王府率先全额还清了欠银;同时南安郡王以自己征战多年,旧伤沉苛,不能再继续为朝廷驰骋冲杀;要留京伺奉年老垂危的太妃等,上折子让爵位与十一岁的嫡长子承继。 圣人在南安郡王的折子上,大书一个准字,让太子去核查太/祖时候颁爵位的原诏书留档件,看南安郡王府的嫡长子,该承袭什么爵位。 几天后,旨意下到南安郡王府,南安郡王的嫡长子,降等袭爵,承继了三等侯爵。当晚南安郡王老太妃过世。 礼部依礼协助治丧,户部依律收回多出的功勋田等,南安郡王遣散了姬妾,老老实实地关闭府门守孝。 紧跟着北静王府、西宁王府也还了大部分的欠银,西宁王留京的庶子,也象征性地还了几万银子。 太子的星星眼,从此就对上了他的亲亲父皇。开始了亦步亦趋、跟着圣人学习处理朝政的篇章。 一个多月以后,贾政带着身怀六甲的王氏、还有女儿,风尘仆仆地进了京。 第442章 铁血帝王38 荣国府的二管家林之孝, 日日带着人通州码头守着, 终于等着二老爷一家到京。贾政把行礼辎重都留给林之孝的打点, 自己带着妻子女儿先回京城。他一踏进荣国府。就被门房告知老国公搬去了梨香院。 他没去荣禧堂见贾赦,带着妻、女先去梨香院拜见父亲。 贾代善正在梨香院里给贾瑚、贾瑛、贾珠讲解大景律例, 听仆从进来禀报二老爷一家回来了,赶紧放下了书本,带着孙子孙女往梨香院的正厅过去。 “父亲, 儿子不孝,远行十年未归。” 贾政见了头发花白的老父亲就跪了下去,涕泪交加。他从十年前离家从军,就一直没有回来过。中间母亲多少次写信过去,要他回京城……而今他是后悔万分,竟然没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贾代善唏嘘不止,伸手拉儿子起来。 次子在吕宋军营能立住脚, 虽说有他的面子照应着, 但与儿子本身的能力、做事的认真也离不开的。 贾代善激动的眼圈发红,连声叫儿子、媳妇和孙女起来,一看儿媳妇肚里还有一个呢,赶紧吩咐人搀扶她起来。 等小一辈给贾政夫妻行过礼了, 贾政就问父亲。 “父亲,儿子收到大哥的信, 只说母亲是急病而去。母亲一向身体好, 到底是什么病?难道太医院没有法子?” 屋里的气氛顿时就难堪起来, 贾瑚等人立即低头,搞得才回来的这三人莫名其妙。未等贾代善开口解释,贾赦夫妻携手进来了。 再一番见礼后,贾代善让贾政夫妻带孩子回去休息,晚上一起吃个团圆饭。 贾政就说:“父亲,儿子先去母亲灵前祭拜。” 贾珠虽十年未见父亲,但母亲带妹妹去吕宋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他偷偷扯扯母亲的衣角,悄声对母亲说:“先回去。” 贾赦看贾政还是那幅坚持做足依礼行事的模样,就上前劝说他:“二弟,你听父亲的安排。” 说着大力扭了贾政的肩膀往外走。好在贾政比十年前有了进步,立即明白大哥这么做,怕是母亲的去世是有什么不好说的缘由,顺从地跟着贾赦走了。 兄弟俩出了梨香院,贾政回头看妻子在大嫂的陪伴下,跟在后面出来,坐上了青油小车,在心里感谢大嫂的仔细。 他这面得空了,就立即问贾赦,“大哥,兄弟接了你的信就日夜兼程往回赶。算来母亲过世不足四十九天,怎么家里一点儿的……” “二弟,你听好了,别喊出来。”贾赦先警告贾政,见他点头答应了,方慢慢说道:“母亲是因为放印子钱,被发现了,由舅舅出手的……” 贾政不敢置信,他瞪着眼,看着贾赦,倒吸一口冷气,“放印子钱?” 他停下了脚步。 “二弟,那也是我亲娘。你不用这么看我,这事儿我还能说谎不成。父亲问过母亲,母亲认了的。” 贾政一想哥哥说的有道理,就又顺着贾赦的脚步,跟着往前走。 “咱们府对外说的是疫病暴亡。因皇家赦免了荣国府和保龄候府的除爵免官之罚,荣国府也该懂事,别再为罪人治丧,省得惹恼了皇家。” 贾政接着问:“大哥,是因为府里还了朝廷欠银后,日子拮据吗?” 贾赦长叹一声,“二弟,府里只是不好全额还清欠银罢了。母亲是被南安郡王老太妃蛊惑了。那老虔婆打的好主意,想着事发后,能拖了荣国府给她做挡箭牌。” 贾政恨恨地问:“南安郡王府就没事儿?” “二弟,现在已经没有南安郡王府了。南安郡王被圣人和太子叫去问话,回府就还清了所有的欠银,让爵位给他的嫡长子,现在是三等的南安侯。老太妃也去世多日了。也按疫病处理的,焚化了没办丧事。” 贾赦三言两语就把南安郡王府的后续,给贾政说明白了。 “大哥,”贾政激动抓住贾赦的胳膊,“你是说母亲按疫病处理的,焚化了没办丧事吗?” 哎呦,行啊,出去一趟变聪明啦。 “是啊。皇家已经开恩不问罪父亲、舅父了。父亲和舅父要是不按着疫病做了全套,那不仅是欺君,是打太上和圣人的脸呢。” 贾赦一边说,一边拉着贾政往前走,“二弟,快收起你现在这幅模样,别让下人看出来了。” 贾政极力收敛自己的情绪,板着脸咬着嘴唇。 “父亲收了母亲的骨灰,就是父亲小书房案上的白瓷罐。父亲不让任何人碰的,晚上你带孩子悄悄过去磕个头就罢了。” 贾政点头。 “还有母亲院子里的人一个都没留,经手印子钱的赖家也没留。府里的奴才,除了个别的心腹人,都不知道这事儿的。” “孩子们知道吗?” “瞒不了的。皇家指定咱们荣府和保龄侯府,孩子们以后用大景律例启蒙。” 贾政的脸色更难堪。 “二弟,你别有什么不满。皇家要是不开恩,现在就没有荣国公府了。要是圣人严苛一点儿,咱们一家老老小小就在流放的路上了。” “大哥,是我想差了。”贾政惭愧地道歉,复又问道:“瑛儿的太子妃可受影响?” “暂时没影响。皇家既然给了荣国府颜面,相信以后不会再翻出这件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 贾政的心放回肚子里。 兄弟俩说着话,一会儿就走到了贾政的西院。两辆青油小车跟在后面。贾赦把贾政送到西院门口,就站住了。 “二弟,哥哥就不进去了。西院没做变动。你缺什么东西,打发人寻你嫂子。” 贾政点头,作别贾赦,领了妻子儿女进故居。 西院一如他离开时候的模样,园子的花木都未做改动。处处都是干净整洁,样样东西,都和主人一直住在这院子里、甚至与前一刻钟还在屋子里一样。 贾政和王氏互相看看,都明白贾母既往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照管这院子的。而大嫂接手管家之事后,仍是继续细心照管了。 贾珠跟着父母亲回来,他等父母、妹妹都梳洗过后,又过来见了礼。 贾政看着自己离家从军的时候,还不到自己腰身高的儿子,如今已经是一个翩翩的少年郎了。既觉得陌生又觉得亲切,道不明的思绪中,还又夹杂着十年未尽到为父职责的急切。 开口就问:“珠儿,你在外祖家可认真努力读书了?” 贾珠也有点紧张,父亲离家的时候他还不怎么记事。听得父亲询问,赶紧站起来认真回答。 “父亲,外祖父说了,儿子后年可以和表哥一起去考学。要是顺利的话,还可以和表哥一起去见识一下秋闱的考场。” 贾政算算,后年的县试、府试、院试是一串的连续考试。这么说来,儿子比自己当初学的好太多了。 但他仍板着脸教训儿子,“学如逆水行舟,不可有片刻的骄傲自满。现在有格物等内容的增加,更是疏忽不得。” “是。”贾珠被他板脸这么一训,见到父母的喜悦都被打掉了不少。 王氏见状,笑着对贾政说:“夫君宽心,我父亲治学最是严谨。不会放纵了他们的。珠儿,快过来母亲这里。几年不见,我儿子都是少年郎了。” 王氏拉着儿子,上上下下地打量,既往都是信里说什么都好,如今看着了,也确实是好。她拉着儿子的手,发现儿子的手心有薄薄的茧。 “珠儿,你这手是?” “母亲,儿子每天要早起跟着祖父、大伯父练武功的。瑚大哥哥、瑛大姐姐也一起练习。” “女孩子练什么武功!”贾赦听了不满意地斥道。 “父亲,是皇后娘娘派来的教导嬷嬷要求的。”贾珠小声辩解。 “瑚大哥哥说皇后也是每日要练拳的。还是圣人教导的呢。现在的学校里,上下午都安排拳术练习,还要考试呢。母亲,妹妹过年还得去上学呢。” 王氏点头,“你妹妹在吕宋,每日也要去读书的。” 贾瑗依靠着母亲,左一眼右一眼热烈地打量自己的哥哥。等贾珠看她的时候,她又回避了哥哥的目光。 贾政突然感觉自己跟不上京畿的变化了,于是他聪明地选择闭嘴,听儿子叽叽喳喳地和妻子、女儿说京城的事情。说了小半个时辰了,贾政开口打断儿子滔滔不绝的话。 “珠儿,你母亲身子重了,让你母亲歇息一会儿,回头再说吧。” 贾珠讪讪地闭嘴,为自己的疏忽感到不好意思。 王氏拉着儿子舍不得松手,笑嗔贾政,“这一路坐车,哪里就累着我了。听珠儿说话,才解乏呢。” “母亲,您先休息,儿子就在这院子前面一进歇息。一会儿再来看父亲母亲。” 等儿子和女儿都出去了,贾政一边扶王氏躺下,一边唠叨。 “这回来就在京里,日日得见的,有说话的时候呢。你该好好睡一觉,晚上好有精神一起吃饭。” 王氏笑着听丈夫数落,没一会儿,贾政的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他比王氏先睡着了。王氏给丈夫拉拉落在肩下的被子,笑着也阖上眼睛。 婆母去世了,感觉轻松了好多啊。十几年过下来,丈夫虽然不够灵活,但这样一板一眼把奉行规矩当成脸面的人,只要有大道理罩住他,他是不知道拐弯辩的。真的像父亲和哥哥说的那样,只要扣住圣人的道理和他说话,日子会过的比嫁给那些清流出身的举子强。 第443章 铁血帝王39 全家人在梨香院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后, 贾代善说道:“你们虽然远途而归, 家里发生的事情, 应该也都知道了。这一年就好好在家守孝。存周,你明儿派人给你岳家递信, 告知他们你们回来了就够了。等除服以后再登门,也不给你岳家招祸。” 贾代善说贾政点头,事到如今他也想明白了, 母亲这事儿也怪不得父亲和大哥,说是自取死路也不差的。贾政在军营这些年,最是理解违令的惩罚是不容说情的。圣人肯将这么大的事情压下来,没夺爵罢官,真是祖宗保佑,天降隆恩了。 “一会儿,你们几人过去给你母亲磕个头就是了。今晚回去早早歇息了,明儿卯正的时候, 都到府里的小校场。去吧。” 贾政夫妻带着女儿, 由儿子贾珠引路,去了贾代善在梨香院的小书房内间。不大的屋子,四壁雪白,纤尘不染。只在靠西墙的地方, 放了一个黑檀木的条案,案上居中有一个白瓷罐。除此屋里再没有其余的任何家具摆设。 贾政领先跪下去, 磕了三个头。他思绪万千, 万千思绪, 想和母亲说点什么吧,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贾珠跪在他身后悄声提醒,“父亲,您快起来吧。晚一点出去,祖父就会恼的。大伯上次就因此被祖父罚了。” 贾政对父亲是敬畏到骨子里的,听说大哥出去晚了都被罚了,就赶紧起来。回身和儿子一起去搀扶王氏。 他哪里想到贾珠是心疼自己的母亲,拿大伯父被祖父说了一句来诳他呢!贾珠这些年在外祖家读书,从来都比舅舅家的表兄弟们用功。他心里是暗暗要把父亲不能金榜题名、不如两个舅舅的场子找回来的。外祖父和大舅舅对他这样懂事、肯用功读书,每每都是夸赞居多。即使稍微有不到的地方,也是引导为主,基本没有板着脸训斥过他。而他偶尔回荣国府看看祖父母,贾代善和贾母对他怜惜疼爱还不够,怎么会说他。 所以他今儿下午被呵斥那几句,差不多算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了。 对父亲回家就端老子的款,先教训自己一通,贾珠是很不高兴。 贾政离家的时候,他也不大,对父亲原就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得知父母亲即将回来,他对父亲形象的想象,是建立在祖父和外祖父文武合一的基础上。那真的是满心的期望——期望父亲强过大舅舅,也强过大伯父。这样的孺慕,被训斥后就所剩不多了。 他无师自通地把远行归来的父亲,划入迂腐、不知人情世故的行列里。在诳了他老子一句后,见他老子就那么简单地上当了,要不是碍于在祖母的灵前,他都要笑出声来。 没几天,跟在外放到暹罗的二舅舅张钰身边学习的贾琏,也被去报信的贾府家人,还有张钰加派的张府侍卫护送回了荣国府。 贾代善看孙辈都到齐全了,他把自己整理后的老妻嫁妆,做了分派。 大头是二个儿子一人一半。他留了一点史氏喜爱的首饰,作为念想给随夫外放在江南的贾敏。 然后贾代善把贾母这些年积攒的现银,做了分派。 贾瑚作为嫡长孙,以后承担祭祀给三份; 贾瑛进宫做太子妃二份; 贾珠二房嫡长子二份; 贾琏、贾瑗、还有王氏肚里的这个,各一份。 贾政想这母亲以前说过多少次的、等她百年后要把自己所有的嫁妆和私房,像祖母都给了大哥那样,全留给自己。可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他实在不好将母亲这样的话,说给憔悴不少的老父亲听。 待孩子们都散去以后,贾政吭吭哧哧地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 “父亲,母亲以前说过很多次,她百年后要把自己所有的嫁妆和私房,像祖母都给了大哥那样,全留给儿子的。” 贾赦在一边冷笑。 贾代善看着这样的次子,唉,出去十年了,长进还是有限啊。不过知道这话不在孩子们跟前说,也还是知道分寸了。 贾代善苦口婆心,“老二啊,你只看到你母亲这点儿有数的私房了。你想过为父百年以后,你要搬离荣国府?” 贾政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事儿的。 不用他说话,他的表情就说出了他心里的想法。 贾代善继续问他,“老二,一年后你起复,该在京城谋职位吧?” “是,父亲,儿子不再往远处去了。” 贾代善理解二儿子的是出于孝心不想远行。 他赞许地点点头,继续问贾政。“老二,等为父百年以后,你能做到五品吗?” 贾政想想自己这十年的努力,他对自己能力尚算有清楚的认识。每次考评都是因为认真仔细而得中上。现在回到京城了,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他晃晃脑袋艰涩地回答:“很难。不过儿子会好好努力的。” 贾代善看着不转个的次子,很伤脑筋,唉,都得掰开了讲他才能懂,这以后可怎么得了啊。 “你再想想,瑚儿是太子的伴读,明年出孝后,就要迎娶刑部尚书的女儿。瑛儿又是太子妃。你想二、三十年以后,珠儿到了你现在这般年岁了,他与瑚儿的关系,是你把你母亲的全部私房都拿去修补呢,还是现在为父的这般分配,让他们意识到彼此是兄弟好?” 贾政尴尬了,他就没想过父亲会过世,自己会离开荣国府,更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女,以后要借大房儿女的势。 “父亲,是儿子想差了。”贾政红着脸向贾代善认错。 贾代善看着一边冷笑的长子,心里想着把老大的态度也劝转了才好。 “老大啊,你祖父母的心思,都花在对你的教养上了。为父那些年在外征杀,回京以后又不得不一心扑在朝政上,无暇顾及你弟弟。他全由你母亲教导。你母亲囿于内宅的见识,好多事情并不知晓。所以往后你要多多提点老二,你记住了吗?” 贾赦有点敷衍地点点头。 贾代善又跟着加了一句,“恩侯,你要上心些。荣国府经不得再出你母亲这样的事情。老二是你的亲兄弟,他要是被别人蛊惑了,弄出点儿灭九族的事儿,第一个受牵连的就是你。” “是,是,父亲说的是,儿子一定对老二上心。” 贾赦赶紧端正态度,向老父亲做保证。 贾政不干了,“父亲,儿子如今早能独当一面了。” 贾代善口气不善地问他:“你能独挡兵部侍郎啦?” “这个……”贾政心说,我的顶头上司也顶不住兵部侍郎啊! 唉! ——原来自己和大哥的差距是这么大啊。 他深吸一口气,对贾代善说:“父亲,您放心,儿子以后会把大哥当兵部侍郎敬着的。” 贾代善拍拍次子的肩膀,“老二,你别觉得委屈,别人想与兵部侍郎拉上关系,都是捧着猪头还找不到庙门呢。你大哥啊,他只是嘴上不说。要是他不照应你,你在吕宋的那些日子,不会那么好过的。” 贾政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看父亲,在看看贾赦。 贾代善慢慢悠地向他解释,“胡家有子弟在你大哥的麾下,你大哥也得特别照拂胡家子弟一点儿的。” 贾政慌忙起身对贾赦作揖,“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贾赦还礼,“你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些事不用谢的。” 贾代善看着互相施礼的俩儿子,捻须微笑。 老太婆啊,你要是真想帮补老二,就得让他礼敬老大。老大是高高在上惯了的,大房以后的前程也是二房无法比的。老二现在不低头,大房以后哪里会真心实意待他呢。你给他谋划金山银山,都不如他亲哥自愿去提携他、提携他儿子啊。 贾代善成功地让俩儿子冰释前嫌,拉近了长子和次子的关系,为哥俩奠定了互敬互助的基础。可这祥和的气氛,被保龄侯府送来的丧信给打断了。 史侯爷过世了。 原来史侯爷那日从荣国府回去后,就一直没下得来病榻。太医院的太医们,差不多都轮番去过保龄侯府探诊了,谁看了以后都只有一句话。 “郁结在心,心无生机。” 病人自己不想活了,什么灵丹妙药也都没有用的。何况史侯爷还不肯喝药呢。 史家三兄弟跪在父亲的病榻前哀求,奈何史侯爷就是不肯。他一闭眼,就看到自己妹妹那最后的、那不甘的模样。 他不想活了。 他趁着自己还清醒着,早早给圣人上了折子。圣人准了他的长子承爵。然后史侯爷把家当算算,先还清了朝廷的欠银。 现在的保龄侯府,说家徒四壁是夸张,但说家无余财也不为过的。 史侯爷伤心的不得了,他觉得愧对了三个儿子。 他拉着长子的手说:“家里虽无外债了,可也没什么家产能分给你弟弟们,让他们能分家另过的。你与弟弟们就不要分家了,一起靠着保龄候的功勋田等度日,可好?” 保龄候世子现在已经继承了侯爵,他郑重地点头,“父亲,您放心。儿子有生之年不会与弟弟们分家。父亲这几十年的辛苦,能让史家再不欠朝廷银两,让子孙没了后患,父亲您居功至伟,千万莫要因此觉得内疚。儿子们会齐心,再把家业立起来的。” 史鼐和史鼎看老父亲最后还为他们兄弟操心,忍不住跪到史侯爷床前。恳请父亲用药,好好多活几年。 史侯爷摇头,“史家军功出身,本就杀孽太重。你们兄弟三人多年征战,膝下尚无儿女。以后还是莫图军功,好好在京生育几个儿女。莫让史家断了香火。” 老侯爷这话一出,哥仨都愧疚万分,连连向老侯爷保证,必不会让史家断了香火。 老侯爷把身后事都安排妥当了,又嘱咐三个儿子,丧事一定简办,别让圣人以为自己的死,是存了对皇家的怨怼。然后抖着手给贾代善写了一封短信,撒手而去。 现在摆在贾代善面前的,就是史家老侯爷的遗书。 第444章 铁血帝王40 贾代善仔细看罢大舅兄留的遗书, 起身收拾了一番, 带着俩儿子去保龄侯府。 史家三兄弟是真的按照老侯爷的遗嘱简办丧事。不简办也不成, 兄弟仨要在家守孝三年,等于没了进项。要是没有特殊的战事, 圣人绝不会征召守孝的他们。 贾代善过去祭拜史家大舅兄后,把哥仨叫到一起。 “你们父亲留书与我,让我日后好好照应你们。你们这几年就在家守孝, 然后就是传承香火,别想着参与北线的战事了。” 兄弟仨齐齐点头。 贾代善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檀木匣子,往身前的茶几一放。 “这里面是一万两银票,你们先拿着贴补家用。” 一万两银票?可把这兄弟仨感动的啊,立即齐刷刷地跪倒给贾代善这做姑父的磕头。要是没还朝廷的欠银,史家也是一方富户。如今正是捉襟见肘的时候,得到姑父这样的援助,饶是几人都是军伍出身, 也都感激得红了眼圈。 贾代善把哥仨逐个拉起来, 叹口气说道:“你们也不用这样。朝廷的欠银早晚得还,要是等朝廷追债、还不上的时候,那才是大麻烦呢。现在无债一身轻,有功勋田做依靠, 就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事儿, 就打发人过去荣国府。” 兄弟仨感激涕零地送了贾代善父子出门。 回府的路上, 贾政看着闭目养神的父亲, 小声问贾赦。 “大哥,舅舅家欠了朝廷很多银子吗?” “嗯。几十万吧。” 贾政吓得半张了嘴,贾赦笑他,“老二,把嘴合上吧。咱们府也欠过八十万呢。” 八十万? 贾政瞬间觉得气都上不来了。他在吕宋一年的俸禄,满打满算的就二百两出头。要是没有家里给的支撑,他得和身边上那些人活的一个水准。 “大、大哥,怎么会欠了这么多?咱们得怎么还呐?” 贾政快哭出来。 贾代善轻轻掀了一下眼皮扫视下次子,又看看长子,继续闭眼假寐。 “这个不用你操心的,现在只剩了二十万的欠账。我和父亲会安排好的。” 贾政犹还不放心,追着贾赦说:“大哥,我在吕宋的时候,王氏都是先把每月可能的开销先写出来,然后算计着家里的银子,可用可不用的就先免了。军营里也是每月用度都要有计划的。咱们府,咱们府……” “咱们府如何?”听贾政这么说,贾赦对一别十年的弟弟,开始感兴趣了。 “大哥,虽然是大嫂管家,”贾政看看边上合眼打盹的老父亲,鼓足了勇气说:“大哥,咱们不妨像军营那样做个计划。不该花的、可以省的,就减减,先把欠银还了。还有孩子们一年年大起来,往后嫁娶也是一笔大开销。” 后面这些话是王氏常与他念叨的,念叨最后,他的荷包里,常年都是只有十两银子。只要花出去一两,他都觉得有愧与妻子和儿女。 “行,就按你说的来。明儿咱们把孩子们都召集到一起,想想府里哪些是可以裁剪的、不用的开销,都减下去。” 贾赦跟在圣人身边,没少与圣人核算户部的、内务府的度支。想着贾政出去一趟确是明白点儿事了,再听父亲假装睡着的呼吸,立即决定让二房参与到管家理事之中。 一来可用妯娌关系密切,显示兄弟关系亲密,让父亲放心;二来王氏带着侄女分担一些家事,也可减轻张氏和闺女劳作。 再一个嘛,男孩子早点知道府里开支巨大,也能刺激他们上进。 贾政回去自己的院子,就把舅舅府上还了银子、往后要过的拮据说了,然后又把贾赦说的事情和王氏一说,王氏明白自己这憨心眼的丈夫闯祸了。自己在吕宋的时候,把每月的开支算给贾政看,实在是受不了他的花钱不计数。唉!王氏觉得心累,摊上这样的丈夫,眼错不见的一会儿,他就能招来“祸事”。大房掌家,他凭什么提议要省着花呢?过几年等长子娶亲、长女出嫁了,肚子里这个也能带出去了,还是回吕宋去吧。 真不敢留他在京城的,以后几个孩子还要依靠大房的那一对儿女呢。 真是愁人啊。 但愿大房不认为他们要觊觎管家权才好! 太上这几日也在和圣人数银子算账。自从圣人那日说了出去走走,太上就动了心了。他想去江南看看,想去辽东看看,要是再往北走走更好。还有扶桑、吕宋、暹罗、安南。 圣人一边听太上的计划,一边拿纸笔记录。等太上都说完了,圣人点头称赞。 “父皇,安南往最后排排好。前面这些地方,辽东眼看着越来越冷了,您不妨先去暹罗再去吕宋、然后去马六甲海峡那边。父皇就当是巡视大景的海疆了。明年秋天上冻之前,回到京就好。到时候您也好盯着内务府那些人,看着他们筹备长泰后年的婚事,别让他们委屈了长泰。让老荣国公陪您一道走走可好?儿子看他萎靡了许多的。” 太上也是这意思,有贾代善陪着,也有个人说话。 算来算去,银子就有点紧张。 圣人有些不好意思,“父皇,都怪儿子,前阵子给科学院那边拨的银两太多了。儿子看看在哪儿块,能再紧紧。” 太上瞥了儿子一眼,“算啦,余额从朕自己的私库走吧。科学院那边你就不用紧他们啦。等他们的蒸汽机车做出来,朕往辽东可以坐火车去。” 圣人连连点头,“父皇的安排甚好,蒸汽机车已经在试验了,三年内是应该往辽东铺设轨道了。” 太子看看兴致勃勃计划行程的皇祖父,想想自己最近在跟着父皇学习处理朝政。非常想去又有些舍不得,那纠结的小表情变来变去,逗得太上忍俊不止。 “长泰啊,跟着你父皇好好学习。等你六十岁以后,把帝位禅让给你儿子了,有机会四处走的。” 要六十岁以后啊?太子的脸色像吃了苦瓜。 太上转头吩咐圣人,“明允,你要好好教导长泰,朕明年回来,要考问长泰的。” “好,好,父皇,您放心,儿子就用您当初教导儿子的法子。” 太上同意了行程,圣人就开始筹备太上出行随扈的队伍。御林军要带够人,随行的太医,御膳房的御厨、四司八局也得抽人随扈圣驾。至于圣人西六宫以及慈宁宫里的那些女人,带谁不带谁,就得圣人自己来定了。 太上看着儿子一边拟单子一边和太子讲解,心满意足之余就说道:“慈宁宫就带王嫔和牛贵人,四司八局都不带。摆那么大的排场,花费太多了。” 圣人就说:“父皇,要是您只带她们俩伺奉您,不要四司八局的内侍宫人随扈,就不用动用您的私库填补了。” 太上坚持只带必要的随驾人员,把圣人理好的单子,删删减减的只剩了一小半。他可没忘了梦里第三次去江南,结果因为没银子差点没法回京的事情。 皇家父子确定了所有随行人员后,在家没窝了多久的贾代善,就被圣人召到了文渊阁。 “老国公啊,太上要去吕宋那面逛逛看看,您随扈太上皇一起巡视南洋,可好?” 好,当然好啦! 圣人能记得荣国府,明年儿子出孝后就好起复。贾代善赶紧站起来,要跪下谢圣恩。 圣人一扫旺财,旺财动作极其迅速地架住贾代善。 “老国公,圣人免了您行礼呢。” 贾代善出了文渊阁,就去太上的慈宁宫。 太上看着明显萎靡的老伴读、难忍伤感的模样,就对贾代善说:“陪朕四处走走散散心吧,明允也担心你呢。” 一句话说的贾代善好悬当场就掉了眼泪。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哪里还像个将军了。男子汉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的。朕要像你这样,那年二皇子往东宫投天花,朕早就气死、窝囊死了。” 贾代善就回道:“所以你是老圣人,臣是老国公啊。中间差着那么许多呢。” 太上听了贾代善的话不仅不恼,反而笑起来,“老贾啊,你这是看能出门放风了,就精神了吧。” “太上也和老臣是一样嘛。天天拘在这京城里,那里有塞外跑马舒畅啊。” “是啊,闷久了,骨头都生锈了呢。” 君臣说笑一番,彼此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毕竟圣人一声令下,各部都会调动有大量的官员听令行事。在钦天监选择的适宜出行的日子里,太上选了最近的一个。 时隔多年,太上再度离京,去巡视南洋的领域。圣人带着太子、文武百官送到离京十里的地方。太上拦住送行的所有人,自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往天津卫去了。太上要在天津卫乘海船出发。 第445章 铁血帝王41 太上带着老荣国公去南洋了, 太子又没了贾瑚做伴, 他不能去荣国府上, 每日跟着圣人练武、观政、看折子,倍感寂寞。各部推荐出来的、要预备给太子练手的东宫属臣, 太子在召见几次后,就意兴阑珊了。 “父皇,他们拿我当金猪儿哄呢。” 背着推荐给他的那些东宫臣僚, 太子向圣人抱怨。金猪儿是圣人和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大名金珠,乳名金猪儿,还不到八岁,是宫里最小的一个,又是个女娃娃,哥哥姐姐都哄着她、让着她。要不是皇后下得了狠手立规矩,抹得下脸去管教, 那绝对是一个敢上乾清宫揭瓦的公主。 圣人笑笑, 这些东宫的属臣,他放手让重臣们推荐,六部九卿的私心就试出来了。也不能说推荐的人选不好,就是基本上都属于尚待历练、多数在二十年之内、顶不了一摊事儿的优秀坯子。 这些老家伙啊。私心眼是一点儿也不掖不藏的, 不就是怕在十年八年内,自己效法太上禅位, 他们被东宫的属臣取代了呗。 圣人捏着东宫属臣的名册, 把自己对这些人的了解, 他们的优缺点,一个一个讲解给太子。 “内阁等推荐给你的这些属臣,都是可造之才,二十年后会是朝廷的得用之臣。” 太子撅嘴抱怨,“父皇,儿臣是想要一些能和儿臣讨论事情的,像贾瑚那样的人。” “那你要让他们看到你的能力啊,认可你是成年人了啊。” 圣人从御案那几堆奏折里,挑出一份递给太子。 “长泰,这几份你拿去和你的属臣研究研究,看看怎么处理才好。” 太子接过奏章,翻看一看,上面的字都认得,每句话也都读懂了,可怎么处理,自己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父皇,儿臣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好。” “把这份折子给他们看,然后让他们在日落前,各自上交一份处理意见,记得要拿到文渊阁给父皇看看。” 太子一下子就懂了圣人的意思,翘着嘴角无声在笑。 “谢谢父皇。” 把他们的处理意见,拿给父皇看,他们是不敢再搪塞自己、哄自己了。 圣人看着这样的太子,安慰他道:“不急不急,你有十年的时间,来学习怎么处理这些事情的。对一个储君来说,重要的是学会辨人识人用人,挑选出合适的人才,放到合适的位置上,让他们把这些事情处理好。” 太子看着御案上那几叠尚待处理的奏折,瘪瘪嘴,“父皇,这些好难啊。” 这些事情听皇祖父讲很容易,轮到自己拿主意真的好难啊。 “这些事情,父皇也是要斟酌着来做,还要召集内阁反复商议的。你看这份,”圣人拈起辽东总督上的折子。 “这是父皇要辽东总督做的未来十年的辽东计划。你看看他的计划,分析分析他的计划是否合理,能做成的几率有多少,朝廷要增投多少银子进去。” 太子仔细看过以后,发现这份折子的内容,比刚才那份还难。 “长泰,你要做的事情,是把眼光放长远些、再长远一些,是这种规划大景五年、十年发展方向的。你要想的是二十年、三十年后的大景,应该是什么样的。那些内阁老臣啊,他们是越老越活回去了,对自己没信心了,害怕出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儿。才挑了那些会干出来哄你玩的属臣来。呵呵。” 圣人把六部九卿的那点小心眼儿说给太子。 “父皇,儿臣也不想您禅位的。还有一朝天子一朝臣,是应该还是不应该?” “这个要辩证来看的。这世上就没存在绝对应该的事情。父皇在登基以后,就没有立即撤换掉那个重臣。只要那些朝臣在其位,能谋好其政的,就没有撤换的必要。” 太子点头,若有所悟。 “长泰,你皇祖父禅位,父皇是在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后,顺承太上圣意登基的。不像史书所说的那些,每次皇位更迭,争从龙之功的各派人马,打的血流成河。那样登基的帝王,为了酬谢有功之臣,为了拥护他的臣僚,必然会出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现象。” 圣人牵着太子的手,走到那大大的黄铜地球仪之前。太子看着上面被朱砂染红的区域,深深浅浅的红,代表不是一次染上的颜色。嗯?好像比上次看又大了一点儿哦。 “长泰,父皇监理朝政那年,你皇祖父把西北这边平定了,界限在这里。” 圣人用手指在西北的疆域上,轻轻地划着描绘出轮廓。 “我们以后要在东北、西北继续向外。西边一直到焉耆、龟兹、疏勒、于阗,这安西四镇一定要收回。” 太子顺着圣人手指看着圣人划下的空间,觉得心潮澎湃。 “海参崴这里,还有这些地方,也都要移民过去。” 圣人的手指划出一个弧形,从北边一直划到海里,囊括了扶桑的全部岛屿。 “父皇,这里很冷的。”太子皱眉,那么冷的地方,恐怕没人愿意居住吧。 “长泰,不能光看地面的冷,不好居住。等科学院研究出新的、更好的机械来,在这大片土地下,藏着的无穷无尽的宝藏,就能挖掘出来了。” “宝藏?父皇,是什么宝藏啊?” “你记得《易经》的记录吗?‘泽中有火’,‘上火下泽’。” 太子点头。 “儿臣记得翰林王学士讲授班固的《汉书?地理志》中提到,‘高奴县有洧水可燃’。在范晔的《后汉书?郡国志》中,也有记载延寿县的‘县南有山,石出泉水……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说是这石漆可以润滑车轴。在宋代,石漆做成石烛,一支可顶蜡烛三支。宋朝还用这样的猛火油倒在沟渠里,阻遏蒙古骑兵的进犯。在沈括的《梦溪笔谈》里,他把这些漆、石脂水、火油、猛火油等统称为石油。说这石油是‘生于地中无穷’,并将‘大行于世’。” “是啊,石油是生于地中,但不是无穷的。” 圣人把地球仪旋转了一圈,“就这么大一个球体,又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石油的。如何会无穷?倒是大行于世是非常可能的。” 太子认真看着圣人,等着父皇给自己讲解。 “长泰,现在的蒸汽轮船烧的是煤炭,蒸汽机车也在试验中了。要是以后用石油来替代煤炭呢?”圣人慢慢说着话,引导太子思考。 “自从黄河上游中游的百姓,获得煤炭供给,不再砍伐树木烧饭取暖后,黄河十几年的治理,终于收到了成效。石油比煤炭的火力大。如果石油替代了煤炭,轮船会跑的更快,百姓做饭取暖也会更方便。” “父皇,用石油制成的延州石液,替代松烟墨,也可以少砍一些林木的。” “是啊,所以这大片土地下面的宝贝,不能不要啊。” “父皇,这片地下一定有石油吗?” “有没有石油,要等科学院的那些学士去勘探。咱们父子就负责把这片土地,纳如大景的版图里。” “还要迁移百姓过去,占住。” “对。让百姓在这片土地上世代繁衍,让我们的军队守护好这片土地,这里以后就属于大景的。” 太上不在紫禁城,留在西六宫和慈宁宫的太妃太嫔太贵人们,都自觉地呆在西边那一片,就是逛花园子,也只去慈宁宫的花园,等闲没人去御花园。圣人的后宫多年来只有一后二妃,在徒丌、徒丕离宫立府各自成亲、宝珠下降尚了驸马后,那二妃在后宫里的影子,都不曾出现了。 二人都不想出来碍了皇后的眼,影响了自己孩子的以后。 偌大的紫禁城,仿佛就是圣人和皇后,带着他们所出的三子一女在居住了。三个皇子太子每天跟着圣人练武、观政,徒旦、徒丞都在上书房读书,安安静静的。宫里的喧嚣吵闹,都是金珠公主一个人折腾出来的。而金猪一个人的闹腾劲儿,抵得上前面的五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了。 这不,圣人才踏入坤宁宫,就听见皇后在责备金猪呢。 “金猪啊,你是皇家的公主,是姑娘,你的行止得有个约束,得像个皇家公主的样子,你不能像野小子一样爬树的。”“母后说的是。” 那语气一听就是在敷衍。 石氏生气,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说过她几千遍了,怎么说都是母后说的对,然后就不照办。要说吩咐教引嬷嬷严格管教,不等戒尺打到她手上,她就能往圣人那里去告状的。 “金猪儿,你能不能安静几天,让母后省省心呢!你天天在母后跟前这么闹,让母后很头疼啊。” “母后,儿臣都请皇祖父考虑带着金珠去看看南洋了,您偏偏要留儿臣在京。今儿不是儿臣要爬树,是火球被雪团、雪花撵上树就不肯下来了,真不是故意要闹您的。” 火球是金珠公主养的猫,十分罕见的中红毛色,两只眼睛呈深金色。是从英吉利带回来的。而雪团、雪花是公主养的叭儿狗,毛色就如名字一样,浑身雪白。都是公主的爱宠,一猫二狗经常会打得不可开交,然后住在坤宁宫的金猪儿,就会大呼小叫地加入进去。石氏深深地觉得,圣人就不该同意女儿养猫养狗。 圣人真是太宠公主了。对皇子要求的严而又严,对这个女儿的偏宠,就像世间没有该约束她的规矩一般。 皇后看到了圣人的衣角,就把矛头对向了圣人。 “明允,你快进来说说金猪儿,女孩子得有个女孩样吧。” 圣人笑笑,金猪儿命好,是皇家的嫡公主,这世间所有的规矩,真就不是约束这样人的。 石氏看圣人那宠溺女儿的笑容就觉得头疼,真不如生个儿子好管教。 而才生了儿子的荣国府二房,不等孩子长大到要管教的时候,就遇到最头疼的事情了。 第446章 铁血帝王42 王氏在黎明的时候生下了二房的次子。 接生的稳婆给孩子扎好脐带, 就伸手去掏孩子嘴里的秽物, 那想到孩子嘴里衔着一个硬物, 当啷一声掉进血水盆里,把那稳婆吓了一跳, 把陪同的王氏生产的张氏也吓了一跳。可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还是在刚刚出生的新生儿身上。稳婆掏干净新生儿的嘴巴,倒提起双脚, 快速往屁股上就是两巴掌。 新生儿吃痛,哇哇地大哭起来。 屋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新生儿简单擦洗了一下,稳婆包好襁褓,抱给妯娌俩看看,说一句“好个俊俏的小哥”,然后就抱去外面给等候大半夜的荣国府爷们讨赏。 张氏示意王氏的奶娘,把血水盆里的东西捞出来,一看吓了一大跳, 竟然是一个雀卵大小的美玉。张氏赶紧用手帕把东西裹好, 塞到王氏的手里。 “弟妹,回头再说。” 片刻的功夫,稳婆高兴地转了回来,向妯娌俩说孩子已经被二老爷交给奶娘了。 又等了一刻钟, 胞衣顺利脱了下来。王氏是强打精神,张氏陪了一夜也累得精疲力竭, 把王氏安顿好, 张氏与等在外面的丈夫贾赦, 一起登车回去荣禧堂。 回到他们夫妻的卧房,张氏略略洗漱,顾不得休息补眠,把窝里伺候的都撵了出去,才把产房里的诡异事情说给丈夫。 “你确定是从孩子嘴里掏出来的?”贾赦瞪圆了眼睛看妻子。 张氏肯定地点点头。 “稳婆看到是什么了吗?” 张氏肯定地摇头,“没有看到。屋子里的别的人都没看到。是妾身让弟妹的奶娘从血水盆里捞出来。” 贾赦沉吟了一会儿,看张氏已经熬得眼窝深陷,挺心疼的。 “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这事儿再别和任何人说。我过去老二那边处理。” 张氏叹气,“衔玉而生,落在咱们府,唉……” 贾赦斩钉截铁地说:“妖孽。不能让他这一个,害了一府的人。” 张氏拉住转身欲走的丈夫,“到底是条命呢。怕是二弟夫妻舍不得呢。你委婉点说。” “好啦,我知道了,你好好歇息吧。” 张氏看着龙行虎步走出去的丈夫,想想不放心,挪着一双站了大半宿、酸痛不止的解放脚,跟在贾赦后面追。 贾赦听着身后的动静,就知道是张氏追了出来,他赶紧回身,扶住跌跌撞撞赶过来的妻子。 “懿贞,你休息就好,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张氏扶着丈夫的手臂站稳当了,慢慢说道:“你哪里好去和弟妹说话。我先过去看看,要是弟妹还未和二弟说,这事儿还好办一些。” 贾赦觉得妻子说的也对,弟妹比自己的弟弟明白事儿。他赶紧让院子里的婆子,又把青油小车拉过来,把妻子扶上车,夫妻二人又往西院去。 二房的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大概是所有人都累了一夜,这时候也都去休息了。贾赦夫妻去而复返,看门的婆子甚是惊讶,待要往里送信,张氏止住了她。 张氏扶着丫鬟的手去王氏的月子房,贾赦去书房找贾政,夫妻俩分头行动。 王氏的心里存了事儿,她疲惫不堪却紧张的不敢睡。手里紧握着张氏递给她的、团成一团的帕子。她的奶娘见月子房都收拾利索了,奶娘在西屋看着新生儿,就把丫鬟都撵去休息。看着自己奶大的姑娘那疲惫的模样,就心疼地说:“姑娘,你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二老爷呢?” “去书房歇着去了。” 主仆俩正说着话,张氏扶着丫头在门外悄悄问话。 “弟妹可歇着了?” 王氏赶紧使自己的奶娘出去,把长嫂迎进来。 “你快好好躺着吧。”张氏按住要坐起身的弟妹,吩咐自己的丫鬟去门外站着。王氏见状赶紧让自己的奶娘也一道跟出去。 “弟妹,你有和二弟说吗?” 王氏在枕上摇头。“没有。” 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样,过了十几年了自己知道,这事儿能让公公知道、让大伯子知道,不敢让他先知道。 “那就别和他说了。这事儿,我和国公爷说了,等国公爷拿个主意出来吧。” 王氏点头,把手伸给张氏。 “嫂子,你帮我先拿着,好不好?”她看张氏要拒绝,赶紧接着说:“嫂子,我这才生完,精神实在不济。你也知道依我的娘家,不会有这样的东西。万一给伺候的丫鬟看到,引出什么话就不好了。” 张氏犹豫,王氏抓住她的手,把那团烫手的东西按到她手里。 “我奶娘这里你放心,她就只有我这一个,再没有别的亲人了。她嘴巴紧,没处说,也不会说的。” 张氏点头,“那好,我就先替你拿着,看看国公爷是怎么个打算。要是老国公在府里就好了。” 王氏把东西交出去,心里放松了许多,疲累霎时涌了上来。她勉强睁着眼睛的模样,提醒了张氏。 “弟妹你先歇着,有事打发人去叫嫂子啊。” “好。” 张氏又给她掖掖被子,扭身出去,叫了王氏的奶娘进去守着。自己扶了丫鬟往喧嚣起来的小叔子书房去。她心里着急,别是丈夫这个急脾气的,和小叔吵起来了吧。 书房里,贾赦一手拽着个沉重的硬木太师椅,一手指着贾政,厉声呵斥他。那模样气急败坏到、活像要拿椅子劈了贾政。 原因是贾赦在贾政的书房,撞见了极为不堪的一幕。 贾政从妻子怀孕就一直素着,无它,一是吕宋那地方男多女少。二是王氏以儒家那套大道理行事,就没给他张罗通房丫头,更别提姨娘了。三是街上虽有妓/院,但贾政被王氏成功洗脑了,他舍不得荷包里的那十两银子。 所以他就一直素着了。 其实王氏带女儿过去吕宋的时候,他亲娘有顺带给他送了俩漂亮的通房丫鬟。可王氏把婆婆的信先拆开看了,见信上没提通房丫鬟的事儿,半路上就把人给打发了,到了吕宋就装没这回事儿。 这么多年就混过来了。 回府以后,贾政住在西院的书房里守孝。贾珠虽然在心里把亲爹划到不通事理那堆,可架不住他亲爹喜欢他啊。差不多天天叫他过来书房,问他的功课。别看贾政想事情脑袋不转弯,但他下了十几年的功夫,四书五经背的扎实着呢。他那秀才虽考的艰难,但对着贾珠这个还没到秀才水平的,还是足够有料的。一来二去的,贾珠常在他的书房逗留到很晚。 王氏呢,只在丈夫的书房里,安排了俩刚留头的小丫头伺候。可王氏千算万算,没算到她生产这天的忙乱,给人趁了空子。 西院里一个家生子出身的二等丫鬟,长得五分俏丽三分妖娆,前些年进府,就被分到这没有主人的空院子。还以为就得在这院子里,待得够年龄了配小厮呢,那曾想二老爷一家突然回府守孝了。 这丫鬟寻摸了许久,因贾珠白天晚上的常在书房转,就没给她找到勾搭她亲亲二老爷的空儿。 王氏生产,贾珠和贾瑗也跟着等,看了弟弟后,各自回去补眠。贾政回书房补眠,迷迷糊糊的、怀里多了一个滑腻腻香喷喷的…… …… 然后被贾赦抓现行了。 贾赦这个气啊!母亲的孝期,你要是偷偷地、人不知鬼不觉的也就算了。大白天的在书房宣淫,还挑了个妻子才生完孩子的时候。这要是传出去,这名声还能有了麽?! 张氏过去,是给贾政解了围。 贾赦不想让张氏看到贾政的狼狈,他丢掉手里的椅子走出来。 张氏看他脸色,轻声劝道:“夫君,先莫气,弟妹还没说呢?” 贾赦一晃神,才想起来正事都被耽误了。 他啐了一口骂道:“老二那混账。哼。” 然后又放缓了语气,对张氏说:“你先回去,这事儿回去商量。我和老二说点别的。” “那你好好说,可别动手啊。” 贾赦点头,张氏见他答应了,放心回去了。 贾赦待贾政差不多能收拾好了才进屋,他看贾政脸色变来变去,十分的难堪,突然间不想说他了。丢了三十往四十去的人了,居然干这么混账的事情。 没想到贾政扭扭捏捏地说:“大哥,不是我,我睡迷了。” 哎呦,这把贾赦这个气啊,你说你个大老爷们,大白天的被丫鬟爬床了。是你睡丫鬟还是丫鬟睡你啊?! “那是你屋里的通房丫鬟?” 贾政赶紧摇头,“不是,不是。这院子里没有通房丫鬟。” “那你留不留她?”贾赦一指跪在一边,低头缩成一团的丫鬟。 贾政犹豫了,他不知道该留还不是不该留,他回答不出来。 贾赦顿时感到心累,也替王氏心累,嫁了这么个没主意的男人,也够倒霉的了。 “行啦,这么点儿的小屁事儿,自己拿主意吧。” 他甩手除了贾赦的书房,赶紧回去和妻子商量那重要的事情去。 贾赦捧着那溢彩流光的玉,左看右看,正面刻着“通灵宝玉”,还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背面刻有“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要不是张氏亲眼看着从孩子嘴里掏出来的,他再不会相信有这样的事儿。 “懿贞,这东西怕是有来历的。” 张氏点头,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打条络子,再给那孩子带上,就当是我们送他的。也就不显眼了。一切都等父亲回来再说吧。” 贾赦想用这折中的法子对付着,他到底还是对自己的亲侄子下不去手了。第447章 铁血帝王43 铁血帝王43 贾赦和张氏研究妥如何处置那块玉, 夫妻才放心地去补眠。 待到晚饭后, 贾赦还是把贾政书房里的事情告诉了张氏。 张氏皱眉, 自己这院子里, 来来去去的从来就没断过通房丫头。可王氏从嫁过来以后, 婆婆塞过通房丫头,可不知道她怎么和小叔子说的, 隔天小叔子就把人退回去了。如今这事儿,可不大好办呐。 “夫君,弟妹他们那院子, 是从来没有通房丫头的。那丫鬟白日敢去书房里,这些人都是妾身在他们回来前安排的。” 张氏脸色难堪,怕王氏误会了自己。 贾赦一听, 就恼了, “他们莫非还敢疑心你使坏?” 这沾火就着的脾气。 “要是平日里都没什么的, 这不是赶上弟妹生产不能理事了嘛。弟妹与我一直处的甚好,要是为着个丫鬟生分了, 倒没意思了。” 贾赦沉默一会儿, 他自己的院子里,就从来没让他操过一分的心思。 “老二那混账, 白日宣淫,连书房的门都不插。今儿早上我就不该就那么放过他。” 张氏也愁, 做哥哥嫂子的, 真要去管那么大的小叔子的房里事儿, 真是为难死人了。可是不管也得管啊。 “夫君, 您还是得过去一趟,要是二叔忘记打发人给那丫鬟喝避子汤,可得赶紧补上了。要是孝期有妊,既妨碍二叔和孩子的前程,御史也要弹劾您治家不严。” 贾赦蹭地一下站起来,妻子的话提醒了她,以老二那浆糊一般的脑子,再想不到这些的。 “懿贞,你让人把汤药熬了,一会儿送过去。我先过去和老二说。” 唉,前世不修,才得了这么个弟弟,比俩儿子都费心啊。 贾赦过去西院一问,贾政这一天都在书房没出屋。贾赦心里暗忖,哼,别是和那丫鬟胡混了一天吧。 贾赦这么想还真是委屈了贾政。 早晨贾赦走了以后,贾政就把那丫鬟打发了,自己窝在书房里发愁,想着该怎么和妻子说这事儿。今天这事儿,她一定不会信是那丫鬟爬床的。唉,贾政心里犯悚,为自己的脸皮担心,王氏一定会讲好多圣人言。 妻子常常拿了大道理和自己说君子立世如何,哼,本质就是嫉妒,是妒妇,偏自己还讲不过她。 贾政这一天都在琢磨妻子会说什么怎么说,自己又该怎么回答了。心里演练了无数次,省了午饭,晚饭也是随便对付了几口。 贾赦来问他给没给那丫鬟喝避子汤,他才醒悟现在是家孝期间。贾政立即面红耳赤,不敢抬眼和贾赦相对。 贾政憋了一会儿,还是实话实说了。他向贾赦哀求,“大哥,弟弟这院子里就没有通房丫头,应该也没预备那些东西。还是,还是请嫂子……” 贾赦看着这弟弟简直想好好捶他一顿。 “老二,你在自己院子里,都能被丫头暗算了。这丫头是在书房伺候的吗?”贾赦要不得多问几句了。 “不是。”贾政声如蚊呐,面如染血。 “守着书房的人呢?都哪去了?” 贾赦大喝一声,俩才留头的小丫鬟,吓得惊慌失措、眼泪含眼圈地跪倒。 “大老爷。” 贾赦看着小的丫鬟,忍了又忍才没出脚去踢。 “白天你们不在书房守着去哪儿了?” 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回道:“回大老爷,赵姐姐说今儿都回去补觉,不用在书房伺候了。” 贾赦双拳攥紧,咔咔作响,“去,你俩去把姓赵的贱婢找来。” 俩小丫头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地逃出屋子。 “老二,要是母亲还在,要是父亲在家,我是不会管你这挡子烂事的。这样的丫头,喂了避子汤以后,你就把人打发走吧。” 贾政舍不得,他摩挲着手指,指尖上犹有细腻柔滑的感觉。 “大哥,我可以纳妾吗?” “纳妾?”贾赦一指头把贾政搥得歪了半拉身子。 “你把书读到狗肚子里了?啊?现在是家孝期间,你纳什么妾?啊?” “大哥,我是说出孝以后。”贾政小声嘀咕,那丫鬟俏丽妖娆的模样,让他有点舍不得。 “不行。”贾赦一口拒绝。 “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事啊。” “你好大的脸啊。亲王才有一侧妃,郡王都没有侧室。你还三妻四妾?圣人的后宫才一后二妃。你睁大眼睛看看京城,这十几年,谁家子弟还纳妾了?” “大哥,我这十年也没在京啊。”贾政小声抱屈。 “那你看大哥我。我承继了国公的爵位,你看我院子有妾侍吗?你要留,就是通房丫头。不然,就发卖了。这样有心机、没规矩的丫鬟,哼。换我就一顿板子敲下去,打死拉倒。” 贾赦低吼。 刚走到门口、白天被贾赦堵个正着的那丫鬟,听了这话,脚一软,就跪了下去。 张氏带着丫鬟,提着汤药过来了。不管怎么说,荣国府在家孝期间,不能闹出爬床的丫鬟有身妊的笑话。 张氏看着那丫鬟跪在书房的门口喝了药,又吩咐自己的亲信去盯着她俩时辰,看好了别让她呕出来。听得那丫鬟脸无血色,只磕头说自己不会呕。 贾政在一边看着,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氏把那丫鬟处置了,想想还是找了王氏的奶娘,把书房这事儿前前后后说给她。 “要不要在你们二太太月子里告诉她,你自己拿主意。今儿这避子汤,我和国公爷出面了,往后你看得紧些。但凡让我知道你们院子谁有了身子,家孝期间一定会用落子汤的。” 王氏的奶娘连声道谢,送走了张氏主仆一行人后,把那爬床的丫鬟叫过来,冷笑着敲打了那丫鬟一番。到底是为自己姑娘着想,怕在月子里伤心落下什么症候,等王氏出了月子,才把这事儿告诉了她。 太上皇在南洋巡视的很开心,开心到不怎么想回銮。他每到一地,当地的官员就紧张的不得了。当今圣上孝顺太上皇,是满大景出了名的,要是在谁的治下出了事儿,谁的官帽子都会戴不稳的。好在太上皇也不找官员的麻烦,就是常常带着为数不多的侍卫,出现在市井瓦肆之间,令南洋的各地的官员头疼不已,不得不在太上皇逗留期间加派衙役,整治市井秩序。 太上一路巡视到大景能控制的最远端,马六甲海峡。他在马六甲海峡那块地方,逗留了很长的时间,看着大景的南洋舰队,每天巡视洋面,勒令、驱赶所有经过海峡的船只,把火炮卸到专门的岛屿付费保管,然后才可以通过海峡,到大景来做生意。 太上满脸慷慨,“老贾啊,上回明允说在这里设置关卡,我还当他是说笑呢。原来真这么干了。” “圣人英明。是像了太上您啊。”贾代善接太上的这种话快的很。“圣人是您教导出来的,就像您当年一样,宁可多跑一些路,把鞑靼压到他们的地界去打仗,不能让他们到咱们大景来祸祸。” 太上点头,开战当然要去别人的地界打了,在自己的大景打,碰坏了花花草草的,也让自己心疼啊。 “明允这地方选的好,在这里一卡,就不担心有什么佛朗吉、英吉利的船过去了。” “还是太上您那年舍得投银子造船、造炮,不然那些船只,怎么会听话把火炮卸下来。” 驻守海峡的是大景最好的船、最好的火炮。 太上接到圣人的第三封敦促他回銮信件,才恋恋不舍地返程。他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再来这里——大景海域的最南端,是最牢固的大门,看过了、哪怕只是看过一次,也觉得此生圆满了。 太上回程很拖沓,一路走走停停。来时觉得好的地方,回程他又去了一趟。等他抵达大元岛,已经又是新的一年了。 圣人得知太上的行程,推算太上将要在大元岛过新年,然后应该还要往琉虬、扶桑去。 他叹口气对太子说:“长泰,二月你从天津出海,往扶桑去接太上回銮吧。不然你皇祖父很可能在你大婚的前一日到京。” 太子点点头,皇祖父就和父亲说的一样,出门就忘记家了。自己去接皇祖父回来,还能去扶桑看看,他很兴奋的。 “父皇,儿臣想带贾瑚一起去。” “好,你喜欢带谁就带谁。把你妹妹带好了就行。” “带金猪儿?”太子吃惊地瞪大眼睛。 “带着吧,小姑娘要多出去走走。没必要关在宫里,只见得到这四方天地。” 太子立即苦着脸,所有的兴奋,都在得知要带金猪儿的时候消散了。他在心里哀嚎:父皇,妹妹不听话啊。 “父皇,儿臣担心妹妹在船上跑来跑去的,那个,很危险的。”太子很谨慎换了一个说法,母后说的对,妹妹就是父皇宠溺出来的。 “她要不听话,你就派艘船,把她送回来。” 太子得了圣人这话,方才放心准备去迎太上皇。 皇后听说要带金猪儿出海,非常担心,怕太子管不了金猪儿。 “卿卿,朕和你终将老去的,金猪儿以后还要依靠长泰撑腰。如今让她和长泰一起走走,兄妹的感情也会增加一些。” “你倒为金猪儿虑的长远。可她那性子,随心恣意,你也给她板板才好。” “她是皇家的嫡公主,大景最尊贵身份的人。随她了。且她只是年纪小,略微顽皮、喜好热闹一点儿,像唐时公主那样,才是随心恣意呢。” 第448章 铁血帝王44 太子带着金猪儿妹妹, 被折磨了一路,终于在所有的耐心要告罄之前,见到了太上皇。 太子那一瞬间的激动, 感动了太上皇。 斯见毕了,太上矜持地笑着说:“才离开多久, 你父皇就让你们来接。” 金猪儿抢着回答, “是太子哥哥急着娶太子妃呢。” 太上皇调侃自己的孙子,“长泰着急啦?” 太子腼腆,摇头不肯认。他被妹妹折磨了一路后, 他终于理解了母后对着妹妹的纠结。从知道这一天将见到皇祖父、就变得斯文乖巧起来的金猪儿,才是让太子感动得要哭出来的原因。 太子看太上皇不信, 老国公也是调笑地看着自己, 就指着贾瑚说:“皇祖父, 孙儿着急也没用的。得贾瑚先娶亲呢。” 太上这才意识到贾瑚不娶妻, 依礼孙子没法娶贾瑚的妹妹。他急忙忙对贾代善说:“哎呀,老贾,咱们得赶紧回去了, 耽误抱重孙子了。” 京城里, 贾赦已经往张家送过了聘礼, 钦天监也帮他看好了日子。万事俱备只欠贾瑚这个新郎回来迎娶了。 贾代善带着孙子回到荣国府,先是娶孙媳妇, 然后是孙女嫁入皇家做太子妃。半年的时间, 荣国府成为京城的大热话题。 刑部尚书的嫡长女嫁给荣国府世子, 这婚事是亲上加亲。小张氏十里红妆嫁进荣府, 回门礼后,张氏就把一些家务事,交给自己的亲侄女、也是长子媳妇去管。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打理贾瑛出嫁上。 张氏把自己的嫁妆,分了一半给女儿;把皇家的聘礼,八层都添进嫁妆里;荣国府嫡长女该有的嫁妆银子,加上史氏的二成私房金银,贾代善和贾赦又添加了一些,亲朋好久也都给了不少的添妆礼。贾瑛的嫁妆比皇后石氏还厚了三分。 张氏捏着亲友添妆之后的嫁妆单子,来找贾代善、贾赦商议。 “父亲,夫君,瑛儿这嫁妆,似乎比皇后娘娘嫁进东宫多啊。” 贾代善就说:“荣国府比石家底蕴厚了不知多少,瑛儿有这样的嫁妆,才是正常。”“就怕皇后娘娘会多心。”张氏有点担忧。 “不会的。瑛儿的嫁妆多,以后也是分给她孙子,对她也不是坏事。皇后大度着呢。” 贾赦满不在乎。 张氏看公公和丈夫都这样的态度,遂把这头搁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女儿说。 “瑛儿,”张氏揽着女儿非常舍不得,从小小的一团养成如今的这番模样,得知公公和丈夫要筹谋那太子妃之位,她不知道暗地里哭了多少场。 最后还是二哥点醒了自己。 “荣国府执掌军权多年,现在已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再不思谋抽身退出,可就要逼着皇家出手了。但要是把军权赤/裸裸地往上一交,那无疑等着别人踩到自己脑顶上。瑛儿做了太子妃,只要得了嫡皇子,依皇家的做法,会很快会立太孙。那任何人看着太孙,也不敢欺辱荣国府。也就是交了军权,到太孙立住这段时间艰难罢了。有张家在,荣国府也好、太孙也好,都不会太为难的。你切记听恩侯的,莫要让他为难。” “瑛儿,皇家与别个不同。你看母亲这院子里,来来去去的一直有那么几个通房,但都没允她们生育。可在你之前进宫的那两位良媛,已经都有了身孕。你不可妒忌,凡事只和皇后娘娘学,跟进了皇后娘娘。” 贾瑛点头,哥哥早和她说过了,她也知道太子喜欢她什么。 “母亲放心。女儿不会妒忌的。她们就是官家出身,有良媛的册封,也仍旧是妾。女儿凡事只和皇后娘娘学。” 张氏得了女儿的保证,虽是放心不下,也只能在太子亲迎的时候,含泪送女儿上了轿撵。 太子亲迎,是给了荣国府和太子妃莫大的脸面。而让张氏最终能放下心的,却是正月里太子妃就传出了喜讯。 荣国府一娶一嫁,纷纷扰扰忙到了冬月,才算是消停了。 贾赦贾赦看着老父亲花白的头发,人明显衰老了。咬咬牙还是把贾代善不在京城的这一年多的事情,事无巨细做了汇报。 “这第一件事儿,儿子必须得和您说,王氏生的那孩子,玑哥儿落草的时候,嘴里衔了一块玉。” 贾代善立即就坐直了。“什么玉?” 贾赦细细描述那玉的外观形状,然后又把自己夫妻的处置法子说了。 贾代善点头,认可贾赦对那玉的处理。 “恩侯,以后那玉就当没这回事儿。就是皇家,衔玉而生也未必是好事儿。幸好他是二房的嫡次子。” “父亲,最离奇的是,这孩子抓周的时候,居然一手抓笔,一手抓了脂粉盒子。事后,居然查不出那脂粉盒子是怎么上了抓周案子的。幸好也没请什么人大办。” 贾代善不以为意,“抓周就是个意思,难道抓了印信就当官了?!这事儿不用理会了。” 说完小孩子的事儿,贾赦开始汇报关于贾政那部分的。 “父亲,二弟在兵部与人格格不入,儿子实在为难。”贾赦挑挑捡捡把贾政在兵部出的一些个匪夷所思的事情说了。 最后所有的郁闷,都化作一声长叹。 “父亲,老二在家都能被丫鬟算计了,事后还舍不得打发了丫鬟。您看怎么好?” “他是个心里没数的,你就得给他拿主意。”贾代善推给贾赦。 “父亲,他不是我儿子,是我弟弟。”贾赦不肯接手,贾政只比自己小两岁好不好。 “为父一天老过一天了,长兄如父,以后这家里,人人都归你管。你是老大,得帮着为父承担了。” 贾代善是真的觉得累了,陪太上皇走了一年多,人累,心更累。 贾赦看看父亲苍老的疲态,只好不甘不愿地接过来。 “父亲说归儿子管,儿子勉为其难吧。王氏知道二弟在兵部不顺利,找了张氏过话,要和二弟回去吕宋。” 贾代善有点舍不得,“吕宋也太远了一点儿。何况二房那俩孩子也快到婚嫁年龄了。” “弟妹说把珠哥儿、瑗姐儿留京。珠哥儿今年秋闱失利,三年后得再考,继续过去外祖家读书就好了。珠哥儿、瑗姐儿的婚事,她要托给张氏的帮忙相看。” 贾代善犹豫了一会儿,“算啦,那就让他回去吕宋去吧。你在兵部也不容易。” 贾赦起复后仍是兵部侍郎,但他手里没有军权,总不如以前的实权将军来的自在。且女儿成了太子妃,他时时得注意自己的言行,再不能像以前那般毫无顾忌地行事了。 “父亲,还有一事,圣人说考虑明年将妹夫调回京,应该是去户部做侍郎。” “好。”贾代善来了精神。 “如此大善。你妹婿回京,也可解解你在兵部的尴尬。圣人这是要西征了。” 贾赦很佩服父亲的敏锐。 “圣人是有西征的意向。” 贾代善叹道:“为父这次陪圣人巡视南洋疆域,海疆目前还是安稳的。能不能守得住,就看咱们大景的船和炮,是不是能够一直占上风了。西边的鞑靼,始终贼心不死,若圣人要西征,目的应该就是鞑靼的王室。” 贾赦点头。 “为父老矣,在西北与鞑靼打了几十年,可惜最后不能看到他们的王室被圣人踏平了。恩侯,你一定要跟着圣人去西征,带着瑚儿一块去建功立业。” 太子顺利接回了太上皇,耐心也练得更上了一层楼。大婚后夫妻琴瑟和鸣,让太上皇、圣人都放下了心。更欣慰的是太子在取得了听政的资格后,开始沿着圣人早年学理朝政之路,飞速地向前奔跑。 慈宁宫里,太上看着帝王之威日盛的儿子,再看看那大胆的西征计划,感到整个计划充斥了狂妄之气。 “明允,你这是要打到鞑靼的王室吗?” 圣人点头。 “父皇,长泰已经能处理朝政了。京师里还有您坐镇,儿子正不惑之年,目前是最好的亲征时候。” “可你从来没带过兵啊。” 圣人笑,“所以儿子做了这样的计划。父皇,现在大景国力强盛,儿子用火炮开路,一点点向西推进。占一块,就建一座城,就移一城百姓居住,把西北的防线也就向外移一层。这一条线,以后就是大景的陆地的边线了。不然十年八年的,就得和鞑靼打一场。还不如就利用这次,把他们再往西赶赶,赶去那边海里。” “你要像在扶桑那样做?” “是。” 太上看着儿子坚定的目光,想想儿子说的确实也有道理。 “十年啊,太久了一些啊。不知道父皇能不能……”圣人舍不得儿子走这么久。 “要是顺利的话,应该不会这么久的。父皇,儿子想过,要打下这些地方应该不算太难,但是打下来后,如何让这些地方变成大景的一部分,就要多花点时间了。前面储备的官员,要是能够跟得上移民的脚步,民政顺利,儿子向西推进的速度就能加快。儿子计划用十年的时间,巩固了所占之地。牛家和胡家在军中正是崛起的时候,柳家和侯家守着北边。演武堂二十多年也培养了不少将官,若朝中的将军久不征战,儿子怕他们被养废了。” “那你的那个什么铁路,就要往西北修了?” “是,辽东就先修到目前那程度,西北需要的军粮、军械,用蒸汽机车运送起来更快。” “王嫔的哥哥可用吗?” “可。儿子要把所有的将官,都在西面轮用一遍,筛选筛选,确定那些是可以留给长泰的。” “也好,你打定主意就去做吧。不过父皇还是希望等太孙降生了再西征。” 圣人同意,晚半年出征,影响不大。 第449章 铁血帝王45番外一 铁血帝王45 番外一 在大景的正史和野史里, 景仁帝都占据了非常多的篇幅。大景后世的史学家, 从文治武功方面,在纵横上下几千年的千位帝王里,给予了他极高的评价。 景仁帝在位三十三年,时间不长不短,但他改变了大景百姓官员的思想, 改变了大景的社会风气, 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画卷。 在文治上, 大景的幼童, 人人都得到了免费读书的机会, 百姓得到免费的医疗,只要勤谨,非常容易获得衣食富足的生活。 在开疆辟土方面,他不仅超过他的父皇武宗, 也超过了建立大景朝的太/祖,将版图扩大了几倍。 也有西方的历史学家, 抨击他是残忍的杀人魔王。证据是比照大景武帝时期的版图。仁帝在继位以后, 疯狂向外扩展的二十多年里,吞并了大景周围多个国家的同时,也灭绝了了那些国土上生存的民众。 这样的言论, 除了引起史学界的各种争论, 引发西方的殖民史是不是包含土著的血腥, 也没有拉低了景仁帝在帝王历史上的地位。 反而是抨击景仁帝是杀人魔王的史学家, 受到景仁帝的狂热粉丝, 给他们寄刀片、寄子弹头的威胁。 景仁帝不仅自己在历史上站了重要位置,与景仁帝并肩的还有他的皇后,承继他的帝位的嫡长子徒亘、怡亲王徒旦和辅亲王徒丞、帝后所出的嫡公主金珠。 这位嫡出公主在景仁帝夫妻的娇纵下,将大景的女子地位,提到了与唐朝差不多的位置。女孩子不仅仅可以在五岁的时候,就与男子一样去学堂读书。在她十七岁的时候,她居然讨得了太上皇和圣人的恩旨,带领一大帮同龄的女子,与男子同堂参加科举。从县试开始,到会试,最后还真的有女子,凭借自身的才学中了进士。 有熟知历史的饱学之士,会指着正史的记载,与人分说女子与男子一同读书,分明是在景仁帝登基以前就有的政策。 可这样有凭有据的话,是没什么人愿意去相信的。 那些通过科举而得官位的女子,很少能去做下面县郡的主官。开始的时候,多数都是在皇家科学院、皇家医学院、皇家图书馆等处,得到一个辅助的小官职位。慢慢地,在六部的低阶官员处,就常常能见到她们的身影了。乃至到了后来,参与科举的女子越来越多,甚至凭借卷面考试成绩,能在县试胜过男子,在秋闱与男子不分轩轾。这引来了朝廷内外、上下更多的反对抵制声浪,在朝的官员,开始排斥已经出仕的女官。 这位金珠公主在已经逊位的太上皇、景仁帝、还有她已经登基为圣人的嫡兄景瑞帝处,说话颇有份量。她在同胞兄长景瑞帝、怡亲王和辅亲王的帮助下,领着才华出众的女子们,在文华殿与反对女子出仕的社会各界代表辩论了一个月,终于全面地取得了辩论的胜利。 有皇家三代帝王的支持,大景内阁推出了女官在六部都必须要占有一定比例的政策,否则主官的考核直接判为良或下。而在格物、数理的科学院考试中,录取学生全凭考试成绩,从而在科学界出来一大批女性学者。 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大景殷实家庭出身的女子,就在皇后的支持下,在公主和上层贵女的带领下,开始走出家门,不再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信条,在大景的各个领域发挥她们的聪明才智,成为帝国发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景仁帝不仅把金珠公主娇纵的出格,他也给大景带来很多观念上的变化。比如帝王不再举行三年一次的选秀,内侍的补充,不再采买幼童阉割的方式。愿意进宫服侍帝王的内侍,也都是在15岁以后凭借文化课考核、能力考核,择优录用。 普通的内侍无须净身,与皇家签定保密的服务条约,就可以进入皇室工作。但是进入一些特别的、重要的位置,就需要净身,而且必须要经过严格的审核,才能获得资格的。 圣人的一后二妃制度,也从景仁帝开始建立了。亲王尚有一侧妃,郡王以下则无享受朝廷诰命的侧妃。以宗室成员为开始,从皇室取消对庶出子女的补贴后,各府开始少有生育庶出的子女。 然后跟着受到影响的是勋贵们,这些欠了朝廷银两的勋贵,为了保住自家的爵位、保住官职等等,为了还债,不得不减少纳妾数目、限制生育庶出子女,以减少生活开支用度。 而科举出身的清流士大夫们,做到三品官以上,可以按旧制一妻一妾。但这些人中,很多被清流推崇的天理人欲等框住,想标榜自己在修身齐家方面不逊与人,想在仕途上求得更好的发展,就得把这些深层**埋起来。 至于那些出身微末或者是家世低微的低阶官员,与国未有寸功可立,纳妾就属于僭越逾制了。修身尚且做不到,还指望这些品性不佳的人能够治国平天下?为了仕途,官员纳妾的少见了,随之而来的,就难见到谁家有庶出的子女。 也只有商户人家,才会有庶出的子女出生。但是绝对没人敢冠以妾室名头、以姨娘称呼那些生了庶出子女的女子。 原因是违反了大景律。 轻者会被官府以蔑视律法惩罚,重者会被按上僭越逾制的罪名抄家灭族。 在大景的律法里,很多以前没有出现的条款,成为了各地宗族族法的紧箍咒。比如族法无权剥夺族人性命,不可私刑族人,族长族老无权买卖族人。 对拐卖,更是有买主与卖者同罪的处罚。 还有就是父母不能虐待儿女,一旦被官府判定了虐待,父母将被剥夺监护权,儿女将被带走,交与皇家下属的慈幼院抚养。父母认罪态度良好的,每月可探视儿女一次。 常有人以路无饥馑、夜不闭户,来评价一个时代是否为盛世、亦作为盛世的赞誉之词。但大景在三代帝王的努力下,确实做到了路无饥馑之人。而京师也在景仁帝西征大捷之后,取消了宵禁。京师的犯罪案件,也没有因为取消了宵禁而增加。几年以后,大景的很多地方陆续取消了宵禁。 在景仁帝禅位的那一年,大景的蒸汽机车已经把各个省城连接起来。南北通途,东西贯穿,一日千里,不再是神话中的存在。 考据大景发展历史的经济学家,则最感兴趣的就是大景的货币。代表是一文钱、二文钱的纸币,这些纸币每年都有一定的数额投入市面,而且制作的越来越精美,成本始终在二文钱以上。不声不响地就替代了民众习惯用的铜钱、也淘汰了使用不便的铁钱。 大景还有一种银元,是铸造冲压出来的。一元的银币上是大景的国花牡丹,半元的是菊花,一角的梅花,三种图案从推出就不曾改变过。含银量始终是一两足银,半两足银,和十分之一的足银。无论怎么磨损,随时可以去大景的各级户房,免费以旧换新,置换等值银币。 但是如果把银币绞断了,就需要交火耗了。 至于面额更大的银票,则由大景的户部,根据上一年的税收印制。常见面额是十两、二十两、五十两。使用百两以上银票的,需要出示身份证明。 在京畿的普通百姓人家,五口之家,全年的衣食住行,加起来用不了百两银子。 而对胆敢造假银票的,大景律法处置之重,甚于官员的贪污、渎职等了。 有很多人说,生活在景仁帝和景瑞帝时期的百姓是最幸福。但让大景的学者说,是景武帝、景仁帝奠定了基础,才使得景瑞帝及其后来的帝王,只需按着武帝、仁帝的治国之策去做,就能使大景在西方诸强的环视中,始终处于不败之地。 第450章 铁血帝王46番外二 贾政在王氏和他说要回去吕宋的时候, 就呆住了。 “京里不是很好吗?”虽然他每天去兵部打卡很不舒服。 “夫君,妾身还是觉得在吕宋过的开心啊。” 王氏已经打听到丈夫在兵部过的日子了,在吕宋,有守卫马尼拉的将军照应,还真没什么人去挤兑贾政。 贾政想去吕宋的日子, 也是心生向往。在吕宋, 那种受人尊敬的日子,好思念啊。 “可是父亲老了。我没能在母亲膝前尽孝……”贾政犹豫。 王氏和缓地劝道:“夫君,尽孝论心不论迹。要是父亲知道您在吕宋的军营,比在京城的兵部还更有发展, 他一定会支持您去吕宋。父亲可不是那种没有眼光,只想把儿子拘在眼前的人呢。” “等父亲回来问问再说吧。” 没等贾代善从南洋回来,贾政在次子抓周的时候勃然大怒, 小小的孩子,居然一手抓毛笔、一手抓了脂粉盒子。 要不是人多,贾政都想把这害自己丢人的儿子扔了。 倒是贾赦吩咐张氏好好查验是谁放了脂粉盒子,还把贾政吼了几句。 “你到有脸说孩子,你那么大个人, 还被爬床的丫鬟迷得丢了魂。” 贾赦把贾政训的脸色泛青,才放了他离开。贾政原对去吕宋尚在犹豫, 这下子只恨不能早早离了荣府,脱离这长兄如父的约束。 哼, 父亲在府的时候, 还从来没这么训斥过我呢。 被爬床的丫鬟迷得丢了魂的说法, 是源于贾政被那丫鬟哀求动了心,允了那丫鬟不喝避子汤。王氏听了贾政和她交代这话,立即去找张氏商议。 妯娌俩一顿嘀咕后,张氏派人问那丫鬟,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要是不想嫁人了,就灌绝子汤,以后可以留在二房。 王氏看着那爬床的丫鬟就膈应的不得了,倒教张氏好好劝说了她一回。 “勋贵人家就是这样的,荣国府已经是很好的了。要是嫁到缮国公府里,你看看那庶出的,每一房都是多少,就差没把院子都填满了。他们兄弟没闹出庶出的来,已经省心了。” 王氏就说:“我就想着二老爷那么方正的人,我不给他安排人,他也就那么地了。万没想到那贱婢,竟然趁我生产那日钻了空子。” “你也不好不安排人,管他是谁呢,三两年一换,添置点嫁妆出去就是了。” 王氏心里却不认同这话,她娘家是属于清流中那把“慎独”奉为信条的人家,讲究的是修身齐家等等。而她从来就没想过父母会把她嫁去勋贵人家,不然不会连选秀都直接报了免选的。 但对着这样劝说她的嫂子,王氏只笑着说:“好嫂子,我那点子东西是有数的,给三个孩子还不够分呢。哪里有余份,拿去打发这些个贱婢呢。” 王氏身家一般,娘家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她这么说,张氏也理解她舍不得嫁妆的心里。 回房以后,王氏就荣国府不允许有庶出的,和贾政掰扯一晚上的圣人言。贾政极其不甘心,又说不过王氏。 最后犟起来说道:“你就是妒妇心思。” 气得王氏发抖着,盯着问他,“卿大夫一妻一妾,夫君现在是七品的录事,算得上卿大夫嘛?若您现在要纳妾是不是违制了?” “王氏,我只收了个通房,并没有要纳她为妾的。” “夫君莫忘了,就是您想收通房,也得妾身这做主母的安排,怎么能容忍不守规矩去爬床的丫鬟做通房?知道的实情的人,会说那丫鬟钻了你疲累的空子,不知道的难道不指责夫君孝期失度?夫君这录事还怎么做了?留着她在我们院子里,那就是活生生的证据呢。” 把贾政说的哑口无言,待要再说几句,却找不出辩解的话来。 王氏不依不饶地接着慢慢和他掰扯。 “夫君不够纳妾的资格,又想允她生养儿女。婢生子女比庶出的又差了很多,日后结亲的时候,夫君可有想过去找什么人家结亲吗?” 王氏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贾政的话。 “夫君,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国公府出生的婢生子女,我们又不像大嫂的娘家一样,能把孩子与勋贵结亲。往清流人家看吧,谁家会看上婢生子女。” “放到你的名下不就可以了。”贾政顺嘴接话。 王氏觉得那丫鬟是不能留了,这才一年的功夫,就念翻了贾政。自己自知年轻的时候就是容貌平平的人,如今往四十岁去数了,更是人老珠黄。心里恼怒,脸色却不变。 “夫君是要结亲还是结仇呢?把婢生子女冒充嫡出的,弄到人家去衙门告诉骗婚,御史能放过老爷不弹劾吗?那不仅会影响夫君的仕途,还会影响珠哥儿。这丫鬟的心思太歹毒,可不能留了。” 涉及到仕途,贾赦想着自己好容易得的七品录军,就不肯轻易地丢弃了。因此为着一个避子汤,贾政与妻子掰扯了一晚上,不仅没掰扯赢,还被妻子拿住话,第二日就把那丫鬟打发去庄子上,嫁与了庄户人家。 而后避子汤三个字就成了贾政不能入耳的了。 等到贾瑛出嫁以后,贾政也得老父亲的许可,让他返回吕宋。贾赦在兵部为他谋划了一番,在他回去马尼拉的时候,守孝一年居然没耽误他的晋升,小小地升了半级,成为从六品。 这半级的升迁,让贾政心花怒放,没等出正月,就带着妻子、次子贾玑启程去了吕宋。一走就是十五年。再回来的时候,却是老父亲贾代善的八十大寿了。 贾玑这孩子,要叫贾政来说,是比贾珠还聪明的,教什么会什么。唯独有一点不好,就喜欢与漂亮丫鬟玩。 有一回儿还被他逮到贾玑纠缠丫鬟,要尝丫鬟嘴上胭脂的味道。 贾政可不会惯着他这坏毛病,一顿竹条子抽下去,打得他三天下不来地。然后把照顾他的丫鬟都调走了,换成二个婆子不说,还从当地土人那里买了二个的小厮,日日陪着他。从此后贾玑是再没犯过那毛病了。 至于不好好背书的事儿,王氏的戒尺可不是摆着好看的。 他们在吕宋住的就是极其普通二进院子,家里的仆人也是有数的那么十来个。夫妻俩看着小儿子一个,从他六岁去书院读书,贾政闲下来的时光就都花在他身上了。 在他们从吕宋回来的之前,贾玑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 贾代善的八十大寿,但凡与荣国府沾亲带故的都到了。退位多年的老圣人、才退位的圣人都赐予老国公寿礼。登基未久的新帝王徒亘和皇后贾瑛也赐了寿礼恭贺,还特派了太子到荣国府祝寿。 热热闹闹的三天寿宴后,史家兄弟来找贾赦、贾政。 保龄候早已经过世,爵位传到史家次子史鼐身上,保龄候遗下一个孤女史湘云,这些年也在二位叔父婶娘的照养下,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史鼐开门见山地说:“大哥的孤女,我们兄弟是当亲女养着的。人品、性格、相貌等等,我们自家不做夸口,这几日来府上,你们也都是见过的。可到底是襁褓间失去了父母,我们也怕她嫁去别人家受了委屈。就想着在老亲中为她寻个合适的婚事。” 贾赦立即想到他们兄弟是看中了二房的次子,就问贾政。 “二弟,这婚事你看怎么样?” 贾政想想,以自己的正六品官,是难给次子定到更好的人家,但是这几日来给父亲祝寿的人家,不知有多少问及自家次子的婚事呢,就这么草率定了? 他推诿道:“大哥,这择儿媳妇还是问问你弟妹才好,总是要在内院与她日日相伴的。” 贾政说的也在理。 可等史家兄弟一走,贾赦就翻脸了。 “老二,你别觉得与史家结亲委屈了你儿子。这几天寿宴想与你结亲的人家,那冲着的人都不是你,是冲着太子来的。不过你可要看好了,瑚哥儿的岳父是就要致仕了的,珠哥儿的岳家是国子监的祭酒,琏儿的岳家也就是四品的郎中。你再看看太后的娘家,太后的兄弟选择的结亲人家,是不是都是四品、五品的官宦人家?” 贾政想了一会儿才说:“大哥,那史家姑娘无父无母的,也太命硬了。” “嘁,咱们府是刀头舔血杀出来的勋贵人家,满府的煞气,要是不命硬一点儿,受得住吗?前保龄侯那是战场旧伤,不然现在比你结实呐。得啦,你回去问问弟妹,这亲事成不成的,你们自己拿主意。” 王氏对史湘云开朗大方的性格倒是挺喜欢的。贾政见妻子对这亲事认可了,自也就没话了。 王氏把定了史湘云的事情讲给贾玑。 贾玑憋了一会儿说:“母亲,姑姑家的表妹很出色的。” 王氏笑了,“你倒是好眼光的。可你姑姑家的表妹是没可能的。一则你姑父是户部尚书的,我们与人家门不当户不对的。二则你姑姑的女儿不会嫁回荣国府的,骨血倒流不利子嗣的。” “母亲,怎么就门不当户不对?我们是国公府、还是承恩公府啊。” “傻儿子,你祖父已经是八十岁了,你说我们还能在荣国府住几年?过几年搬出去,我们就是六品小官的门第,能高攀了尚书府吗?” 贾玑沉默半晌,“随母亲吧。” 贾玑在出了祖父的孝期后,秋闱顺利,隔年春闱却折戟。能在弱冠之龄,顺利得了举人的功名,让贾政甚为开怀。他把次子交给已经做了翰林学士的长子督促功课,自己督促长孙的功课。 贾赦这一代致仕以后,贾瑚从胡家手里接了京营一半的指挥权。京营另一半原在牛家的指挥权,早已经在镇国公的后裔和理国公柳家后裔间,流转了几次了。 大景朝的日子安稳祥和。贾家二房平淡温馨,贾政在为父亲守完孝之后,毫不犹豫地搬出了荣国府。 从此他们这一房是嫡脉旁支了。 第451章 铁血帝王47番外三 林海在皇太孙降生前,进京做了户部侍郎。 他与贾敏曾于小时候见过几面, 沾不上青梅竹马的边, 但也不同与别家的盲婚哑嫁。父亲文定侯过世以后, 时为圣人心腹的荣国公贾代善出面,帮他们孤儿寡母处理了好多杂事,令他们母子感念在心。 和母亲一道扶灵回南之后,他就埋头苦读。因为考试内容增加了格物、数术等内容,这样的变化, 使得他在春闱的会试, 最后成绩只是三十多名的。看了榜单的一瞬间,他对自己的前程感到有些迷惘。 别人可以对中了贡士就感到惊喜非常。他心里可是明白,没了父亲做后台支撑,凭他一个小小的二甲进士, 不知道要熬上多少年,才能有上朝的资格。要是运气不好, 或许一辈子都可能在五品以下蹉跎了。 事情的转机就发生在殿试以后。 殿试上的策论, 林海自觉卯足了力气, 花尽了心思,应该写的很不错。出了太和殿, 想着自己的最终名次或许能够更好一点儿, 为了以后的前程,他打定主意要好好准备庶吉士的考试。 可他才回了府, 宫里的内侍跟着就来宣旨, 赐婚!给自己和荣国府的姑娘赐婚。 他简直懵了, 母亲打赏了内侍,拉着他的手说:“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就说荣国公是古道热肠的人,有谋算、有能力。末了还让我们有过不去的时候,去找荣国公求助。再没想到他舍得耗费和圣人的情谊,去请旨赐婚的。儿子,以后可要好好待贾家姑娘。” 琼林宴后,他跟着岳父、大舅兄到荣国府,见到了一别多年的贾敏。她领着丫鬟,打着荣国公夫人的旗号,到荣禧堂来送解酒汤。在听到小厮进来禀报的那一瞬间,那心如擂鼓的感觉,还有指尖残留的触觉,多少年了,一直保存早记忆深处。 犹如贾敏将自己那身探花郎的礼服,和着她的绣满腊梅花的裙子、玉带,深深地藏在那个樟木箱子里。 等贾敏到了婚龄,他兴高采烈地迎娶佳人。大舅兄那些握着拳头的警告,二舅兄那些碎碎念叨的要对敏儿,在他看来都是废话——自己怎么可能对敏儿不好呢! 往后的日子,自己和母亲恍若过在梦里。敏儿对自己温柔体贴,夫妻诗文唱和琴瑟相和。敏儿对母亲乖巧孝顺,管家理事不用母亲操一点点的心思。 自己靠着岳父得了探花,做了编修,更要好好努力,方对得起岳父,对得起父亲的余荫,对得起圣人。才能有朝一日恢复了父祖在朝堂上的荣光。 长子很快降临,庶子也随后落地,几代单传的林家连得两子,喜得母亲日日去祖宗跟前烧香。 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自己和母亲扶着父亲的灵柩,惶惶然凄凄切切回去老家给父亲落葬。再次离开京城,先搀扶母亲登车,再搀扶妻子登车,母亲所有的关心都落在妻子肚子上。 那还有一个林家的后辈,几个月以后就要降临了。 幸福的喜悦,充溢了外放、返乡祭扫的每一刻。 翰林院,御史台,外放,母亲辞世,守孝,起复…… 从姑苏的举子到两淮巡盐御史,一步一个脚印,终于到了户部侍郎,可以堂皇地走上朝廷了。林海抱着怀里模样娟秀出尘、既像自己又像妻子的女儿,非常耐心地教导女儿说话。敏儿生了这个女儿,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到底是年龄大了一些,以后可再不能让敏儿再生了。 四子一女,够了够多了,林家到自己这一代不仅仅不再单传,而且人丁兴旺了,敏儿是有功之臣呢。 就是敏儿忽视庶子、不那么待见庶子,又如何呢。还是母亲劝慰自己的话,女人没有不妒忌的。 “你媳妇肯让陪嫁丫鬟生庶子,已经就是大度了。你也别为这个和她怄气。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呢。等两年那孩子够六岁了,一起挪到前院去吧。平日里这仨孩子都天天在我眼前呢,又不少他吃穿的。” 这次进京,林海要把后院所有的姬妾都散了,不想离开林家的,就去姑苏的老宅养着。想离开的一人千两白银,房里东西尽可带走。只是敏儿的陪嫁丫鬟、生了庶子的白露,仍旧要跟着返京。 林海有点后悔让白露生子了。早知道敏儿会生了三个嫡子,何必要生这一个庶子,让敏儿不痛快呢。 所有的姬妾都散了,只有书房里的通房丫鬟归荑,还是继续留在书房里伺候。 林海舍不得遣走归荑。 归荑进府的时候才是留头不久的小丫头,怯怯生生的惹人怜爱。她娘亲是母亲跟前掌事的大丫鬟,服侍母亲精心周到。母亲在敏儿怀孕的时候,曾经想过把归荑的母亲放到自己房里的。 后来人放出府去了,不想所嫁之人短命早逝了。 林诚把归荑安排到自己的书房。 “老爷,这孩子的娘亲,也算是和我们几个一起长大的。那些年遇事也没少帮着我们周全,如今眼看着就不成了。她娘亲想着孩子长得好,就不敢留在外面交给夫家那些亲戚,只好厚颜来求老爷,把孩子送进咱们府有个照应。” 那孩子娇怯的模样,一下子就打动了林海的心。他把人留在书房,给她改了名字,得空的时候,就教她写几个字,随便吩咐她每天写一百个大字。没想过后问她一句,竟是每个字每天都写一百个。 这实心眼的丫头。 林海看她也算是聪明了,有空闲了就教她读书、写字、做诗,她很听话,很守规矩,人也有灵性,凡是自己教导的内容,她学的都很认真、学的也很好…… 后来归荑自然而然被收在书房了。 一路舟车辛苦,全家终于回到了京城。到岳家拜访,到座师、房师府上拜访,同年、同科相聚,圣人给的十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 朝堂比两淮盐政轻松很多,在圣人眼皮子底下只要用心做事就够了。圣人谋划要在西北用兵,御驾亲征,粮草自然要备充足了。工部需要的军械、□□、铜锭,户部也要协助……一年的时间,林海忙得脚不沾地,终于在圣人出征前把所有的事情筹备妥当了。 圣人在出发前,把林海召到文渊阁,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让他心生此身肝脑涂地也要报效皇恩的冲动。 唯有那句“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才是真正能表述自己内心想法的话啊。 圣人御驾亲征,一走就是八年多。这期间林海扛着户部繁重的工作,日夜不敢有丝毫的倦怠、事事不敢有丝毫的疏忽。 得知圣人即将凯旋班师回朝,林海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中了探花后娶了敏儿,敏儿在回府给岳母贺寿后,无故失去怀了五月的长子。白露的身孕被敏儿的奶娘流掉,连丧两孙的打击,使母亲卧病不起很快就离世了。 敏儿自从失去怀了五月的长子后,也病了很久。出了母孝,圣人圈禁了太子,张太傅自戕,太子自戕,岳父辞世。连年都是不利的消息。 自己以御史的身份开始辗转各地为官。敏儿为求子喝了无数的苦药,身体越来越差,她给自己添了一个又一个易生养的姬妾。 最终还是敏儿先开怀,生了长女,而后是长子。 …… 月盈则缺,水盈则溢。好日子是那么地短暂,长子病逝,敏儿愧疚病逝,太上禅位,两淮盐政刀光剑影,自己不得不女儿送去京城避祸,交与岳母教养。 他看着女儿在荣国府小心翼翼,那荣国府衔玉而生的废物,累得女儿呕血而逝,心如刀割,却使不上一点儿的力气救助女儿。 他梦见自己在阴曹地府许愿,愿用祖宗世代累积的功德,换得女儿一生平安幸福,换得自家有三子七孙的香火承继。 然后白无常拖了一个据说打赌输了的魂魄来,塞到自己孱弱不堪的躯体里。 自己看着他安抚女儿,教导内侄子,遣散了姬妾,到了归荑的时候了,自己心痛万分…… 还好,那魂魄留下了归荑。 自己看着他破局,看着他从江南的乱局挣出来。看他娶亲、收了归荑,那一瞬间既是心痛、又是欣慰归荑有了好归宿。 看着他与大舅兄携手,合谋新帝的心腹程荫;看他成为了新帝的左膀右臂、提携张家后辈,教导女儿、儿子,破了那什么警幻仙子的阴谋…… 成为三公之一。 原来江南的局面,可以这样破。 雄鸡唱晓,万物复苏。林海从梦里醒来,好久怔怔地缓不过神儿来。他捋捋自己这一世的平坦官途,比对与梦里的不同之处:一切都因太子没被废而发生了改变。 第452章 红楼贾母1 红楼这盘菜, 穿谁都痛快! ——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儿。 林夕在渡天劫成功的瞬间,又被拉回了红楼。耳边只有晋江穿越大神的那一句话:嘴贱了之后,就想没事儿了?你慢慢熬着吧! “夫人, 你可听明白了?”耳边的男子说话声音,浑厚、威严、还有点耳熟, 略略带了一点儿的遮掩不住的疲惫。 “嗯?”林夕还没从震惊中醒过闷,下意识地疑问出口。 “你有没有在听为夫说话?” 林夕终于把焦距调好了, 对上了身侧坐着的那个男人。卧槽!这不是贾代善吗?!他自称为夫,啊, 啊, 啊…… 如果可以喊出来, 林夕这时候一定会大喊大叫了。 坑呦,真坑呦! 好好做着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景仁帝呢, 这一下子被扯巴成贾母了。 深呼吸,深呼吸…… 林夕懵懂的样子, 让贾代善很不快。跟着他看林夕大口喘气, 就喊丫鬟进来,给妻子换了一杯热茶。 老君眉的茶香, 在升腾的氤氲热气中,扑鼻而来,在视野里弥漫。林夕眨眨眼, 好了, 我们现在称呼她贾母吧。 “您是说……?”轻呷一口热茶, 贾母慢慢开口。 “夫人, 你看看用什么事儿,把赦儿绊在家里,别再让他在外奔波了。东宫属臣的事情,是圣人下旨意去办的,他再掺和着想营救这个那个的,闹不好那些嫌为夫的碍眼的人,就会把事情牵到荣国府了。” “好。”先引下来慢慢想办法。 “还有你过些日子的寿宴,如今是多事之秋,是不是……” “取消了吧。” 贾代善一愣,他没想到史氏会干脆就说取消寿宴。 “夫人,这个,为夫并没有要取消寿宴的意思。就是,就是多事之秋,寿宴的请的人,是不是能少一些?” “您也说了是多事之秋了,少一次寿宴也无妨。”贾母揉揉额头,又端起了茶盏。 贾代善看妻子只默默喝茶,从脸色上辨不出喜怒。他在心里长叹一声,到底是五十大寿,就这么取消了,也是有点过了。 “夫人,委屈你了。”贾代善难得地开口劝慰妻子。 贾母愣愣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摇摇头。不是她想这样的,实际上是她还没有把意识和身体,协调统一到位呢。 “你放心,过两年安稳了,为夫一定好好给你补办的。” 贾代善等到妻子点头了,就站起身说:“夫人早点歇息,我去前面书房还有些事情做。” 贾母扶着椅背慢慢起身,没等她送,贾代善心急火燎的几步就跨出去了。 贾代善一走,几个丫鬟婆子立即就从门外进来了。 “太太,您要歇会儿吗?”有个看着挺伶俐的丫鬟,走到贾母身侧,轻声问道。 在得了贾母颌首示意后,立即伸手虚扶贾母的手肘,嘴里吩咐着:“玻璃、珊瑚,你俩赶紧去打水来。” 另一个丫鬟站到贾母的另一侧,俩人一左一右把贾母去卧室的妆奁前坐好。一个巧手丫头,轻轻卸下贾母满头的珠翠,边上丫鬟捧着一个铺垫了绒布的托盘,方便接着拆下来的首饰。 “太太,今儿您不洗头吧?”给贾母拆首饰的丫鬟轻轻问道。 “不洗。” 那丫鬟就把贾母的头大都散开,梳通以后,全绾到头顶,插上一根素银扁方长簪子固定,又拿了一对银质镶嵌玳瑁的发梳,把头发固定好, 然后退后二步,低身一福,“太太,可以了。” 小姑娘声音清凉柔和,才贾母在水银镜子里,已经看清楚这低眉敛目、认真梳头的丫鬟模样,从记忆力搜出这丫头名字叫玛瑙,因手巧专司梳头一职。 站在一边的丫鬟见贾母站起身了,赶紧上来,虚扶这手肘引贾母进去隔壁的净室洗浴。 片刻的功夫,几个媳妇子已经抬进来了二大桶热水,一丫鬟指使媳妇子往浴桶里到热水,另一丫鬟伸手试过水温后,示意抬水的媳妇子可以了。几个媳妇子悄悄地退了出去。 俩丫鬟帮着贾母解衣裳,俩丫鬟把屏风摆好,换洗的里衣,也拿了进来,放在一边的春凳上后,这俩丫鬟退了出去。 贾母踏上脚蹬,丫鬟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肘,待贾母在水里坐稳当了。俩人用大布巾把贾母的头发包了起来。 “太太,要搓背吗?” “不用。你们先出去吧,一会儿在过来。” 贾母坐在水里慢慢抱着双肘,闭目靠着浴桶壁沉思。感觉到这具身体白皙、细腻、光滑、已经有些松弛的肌肤,少了肌肉的弹性。内宅里的、走几步路都要丫鬟扶着的贵妇人,难为她怎么顺产了二子一女了。 唉,贾母长叹一声,把脸埋入水里,憋到不能再忍的时候,猛地以抬头。既来之,则安之,把死路走出活路吧。 穿成贾母,还是贾代善活着的时候。从他的话里能听出到的是现在太子还没有被圈禁,但东宫的属臣开始被圣人清理了 这时机倒也不错的。 只要别再傻傻地把荣府交给王氏管家,最后一场空了。 要是能让贾代善活着呢…… 贾母只要想到让贾代善活着带来的好处,那念头仿佛像野草发芽一般,迅速就占满了她的全部思想——让贾代善活着,活着! “太太,要不要添点热水?”有丫鬟站在屏风外细细轻问,唯恐惊到了她。 “不用了。” 贾母说着就从浴桶里站起来,屏风外面的丫鬟立即问道:“太太洗好了吗?” “好了。” 俩丫鬟立即转了进来,把贾母从浴桶里搀扶出来,拿着大布巾帮贾母擦拭、拿香膏帮贾母在泡的温热的肌肤上快速、均匀地全涂了一番,然后服侍贾母穿好里衣、中衣。 出了屏风,一个抱着漳绒披风的丫鬟,就帮贾母裹好了披风,几个人簇拥贾母回到卧室。 贾母看着妆台上摆着的几个香脂瓷盒,闻闻是淡淡的茉莉花香气、玉兰花香气还有一个是茶花香,轻轻地点点那茶花味道的瓷盒,“就这个吧。” 边上的丫鬟,立即挖了茶花香脂,给贾母的脸上、脖子上、手上都细细地薄薄地均匀涂了一层。等床帷落下,烛光也黯淡下去,卧室里安息香散发着柔和的、呵护的味道,好像在倾诉着到我怀里来吧,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是新的一天了。 贾母无比地盼着醒来就能是新的一天。在迫切的渴望中,她沉沉地睡了。 自鸣钟噹噹地敲着,布谷鸟从表盘后走出来,布谷布谷叫了四声,寂静的凌晨,显得这声音尤其突兀。 贾母在朦胧的床帐里,睁开眼睛,唉!还是昨晚睡下的地方。她试着运气,发现这身体虽然不如太子徒贤的经脉畅顺,却也比林海那外劳内伤的好了不知多少倍。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凝聚了细如发丝的真气,并讲着细细的真气在体内运行了一周又一周。待她从入静中醒来,立时觉得身体轻松了一点儿。 她移动身体从帐子里坐起来,立即就有丫鬟在帐子外面,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请问:“太太,要起来了吗?” “嗯。什么时辰了?” “差了不到一刻就辰初了。”那丫鬟一边回答,一边把帐帘子拢了起来。 “大奶奶和二奶奶来过请安了。婢子和鸳鸯姐姐说您还未起,鸳鸯姐姐就和大奶奶、二奶奶说您昨夜睡的晚了,让奶奶们先回去了。” 主仆俩人的听话才落,门外就进来一串的丫鬟,捧着衣服的、捧着洗漱用具的……等贾母都收拾好了,早已经是辰正了。 四样粥,七八样点心,十几个小菜,俩个丫鬟服侍着贾母吃过早饭,又奉上茶水漱口。又歇歇了,才去荣禧堂的花厅理事。管事媳妇们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站了十几个,互相间悄悄地说着话,在贾母进来的一瞬间,立即都闭上了嘴,鸦雀无声了。 一个与贾母年龄相仿的婆子,先站了出来,低身福礼后,落出满月般的富态脸蛋。 “给太太请安。” 这人是赖强家的,原身贾史氏的陪嫁丫鬟,嫁给了贾代善的长随、现在贾府的大管家赖强。 她开口后,后面是整齐划一的“给太太请安。” 赖强家的自诩是她的陪嫁丫鬟,荣国府大管家的媳妇,内宅的其他管事媳妇们,也一向以她为马首是瞻。 “太太,今儿外面帐房要问太太寿诞的请客的名单,是不是要写请帖了?还有该准备的东西,老奴比着国公爷前几年五十寿诞的例,也拟了单子了,太太得空看了,也好打发人去准备起来了。” 单子递到贾母的手上了,贾母未看,压在茶几上,扫视了众人一圈,说道:“除了寿宴的事儿,你们别人可有什么其他事情要报上来的?” 管事媳妇们依次报了要裁剪秋冬衣,要准备过冬的柴碳,琐琐碎碎的小半个时辰,才处理完毕。 “赖强家的,你和外院帐房说,不必写帖子了,寿宴取消不办了。” 第453章 红楼贾母2 贾母这话一出, 花厅里的人都惊呆了。 “哎呀, 我的太太,今年可是您的整生日啊!怎么就, 就……”赖强家的吃惊得开始磕巴了, 这突然就说不办了! 不办可怎么成呦?自己收了那么多商家的好处, 应承了他们这次寿宴要进……的东西, 那可不少呢。 “还有别的事情吗?”贾母板脸,哼!告诉你们说不办就是不办了, 还和你们解释?想的美!也不看看自己是哪个盘面上的人。 “太太, 这寿宴……”赖强家的还想再劝说几句。 贾母一摆手, 表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你让人把今年的账本子,立即都抱来,我要看帐。去吧。” 她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地撒呢。 赖强家的看主子这模样,知道再说就是自讨没趣了,赶紧带人去抱帐本子。 贾母端着茶盏, 慢悠悠的吹了口浮沫。闻着老君眉茶汤的清纯、浓郁、香馥味道, 细细端详着深金黄色的、茶汤的鲜亮颜色。她不喝不动,花厅里站着的、伺候的丫鬟和婆子, 立即就紧张起来。 太太只有不高兴的时候才是这样的。 二十几号人都屏住呼吸, 不敢在这时候打扰到主子。打板子还是轻的, 真要被撵到庄子上, 拖累了一家大大小小没了脸面, 断了前程, 要不了人命, 也会生不如死的。 没一会儿,赖强家的带着人,抱了十几本厚厚的账册回来了。 全都流水账的记法。年初的时候把上一年的的结余记录下来,然后每天记下去,只分月不分类。贾母看了半本就觉得头晕目眩,忍不住想叫来帐房骂几句了。 ——这记法纯粹是为了贪污预备的啊。 怪不得要每天看帐、月底对账是当家主妇的必修课、一道坎了。 “赖强家的,你过去和帐房说,让他重新立新帐。从今儿开始,把各处的帐都分开记了。买进来的同类东西记到一起,各房各处领用的东西记一起,一月一结算。内宅的开销、外面爷们的花费、大房二房的,还有小辈开销都分开记账。这些帐本就留在这里我慢慢看。还有,你记得和帐房说以后各处的报损,须得单独立账,必须记下是谁弄坏的,谁去报损的。那些盘子、碟子、瓶儿、罐的,别像这二本这样,笼统地给我记下损坏了玛瑙碟子,前后加起来有七个呢。你让人把残骸碎片给我拿来,看看是不是一套的玛瑙碟子。另外,你去给我问清楚了,谁砸碎的,把人带过来给我看看。让我知道知道都是些什么人,敢这么地把东西不当东西。荣国府再怎么家大业大的,也经不起这么砸。去吧。” “太太,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可怎么查?” “过去半年,也能查出来。哪一处领用过这玛瑙碟子,去库房查记录。哪一处砸碎的?当时都有谁在场?谁去帐房报的损?怎么那么巧,这前前后后不过四十多天的功夫,就碎了这么多。我还就怕不是谁无意打碎的呢。” “是,太太。” 赖强家的蹲身做了一个万福,退了出去。她摸摸蹦蹦乱跳的胸口,感觉后背都是冷汗。那个玛瑙碟子是二房打碎过一个,剩下的那六个,她得了四个,管库的各得了一个,分了俩个月报损的,太太怎么这一会儿,就把俩月的账目弄到一起看了。 太太要见打碎了玛瑙碟子的人,赶在太太的气头上,找谁去顶,谁都会遭殃的,闹不好还得牵连一大家子的人。 更可怕的还是要帐房开立分类账。 她心慌慌的先去帐房,把贾母的吩咐说了。那几个帐房先生平日里没少得管家、管事媳妇孝敬的好处,一听太太说要这样立账,即时明白以后浑水摸鱼要难了。少不得开口向赖强家的,讨要被抱走的帐本。 “太太说了,让你们立新帐。旧账本被太太留下了,太太要慢慢看的。” 几个帐房先生面面相觑,直觉这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赖强家的出了帐房想转去库房,先看看那玛瑙碟子,在管库和出库那里是怎么记的帐,也和那俩库房的先对好说词。但想想自己拿了四个碟子,到底得让谁领了打碎的责任,有点儿拿不准主意。 看太太今儿这样子,大概是为取消了寿宴的事儿,找泻火的出气筒呢。 唉,这事儿要不是涉及了自己,管太太找谁泻火呢。她怔忡地站在风地里,一时想不出个恰当的开交法子来。 贾母把管事媳妇们都打发出去了,看看也快巳时了,吩咐一句周围站着的丫鬟,“把这些帐本子,都抱去我卧室的外间。” 她自己揉揉额角,站起身往回走。 “太太,要把珠哥儿和大姑娘抱来吗?”那个叫珊瑚的丫鬟凑上来问。素日里太太只要不怎么开心,见了珠哥儿和大姑娘就会好上许多的。 “嗯。”贾母有口无心地应了一声。她心里想着的是那几个玛瑙碟子的事儿,看赖强家的躲躲闪闪的眼神,她应该与这事儿脱不开关系的。她本来无心现在就收拾赖家,多事之秋,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的。算啦,看看她下午怎么回话再说吧。 她在正厅里坐定,一会儿的功夫,奶娘丫鬟十几个人,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还有一个半岁多的小丫头进来了。 那男童进屋以后,才被奶娘放下来,往前走了几步,很乖巧地给她行礼。 “珠儿给祖母请安。” 没等贾母说话呢,抱着小丫头的奶娘福身,“大姑娘给祖母请安来了。” 贾母招手,俩奶娘把孩子送到跟前。 “珠哥儿,今儿见到母亲没有?” “见到了。” 贾珠的声音糯糯软软,听着就招人喜爱。 站在贾珠身后的奶娘,立即就捏紧了自己的手指头。二房这俩孩子,从落草就都养在祖母院子里。二奶奶早晚过来给太太请安的时候,都会见到孩子。平时二奶奶说看看孩子,太太也没说不叫看的。可今儿二奶奶既没和太太说、也没得了太太发话,就趁着太太今早起身晚了,先陪俩孩子玩了有小半个时辰才走的。这肯定是惹了太太不高兴了。 唉,这又是哪个该挨刀的,在太太跟前下蛆了? 这不是要害自己几个人,等会儿要受太太的叱责、看太太的脸色吗? “想母亲吗?” 贾珠点点头。 “你们留俩个人,去收拾这俩孩子的东西。你们几个现在就把他俩送回二房去吧。以后就让你们二奶奶自己带孩子好了。” 四个奶娘立即就跪了下来。 贾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呆愣愣地看着,站在那儿发傻。他奶娘偷偷拽了他一把,贾母一眼瞥到,啪地一拍身侧的紫檀案几。 “你莫拉扯珠哥儿。让你们做什么就赶紧去做,去吧。琥珀你送她们过去。” 琥珀答应了一声,走到了那几个跪着的奶娘跟前。 贾母声气不大好,几个奶娘吓得不敢动,还是跟着贾母伺候一上午的丫鬟们,晓得贾母是在生气呢,赶紧都围了上来,拉起她们抱着孩子,然后簇拥这些人出去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贾母开始闭目养神。 王氏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妇,眉目秀美、隐着一丝爽利活泼,家常的衣衫裹在她略略臃肿、带着产后未消除的丰腴身体上,显出一种少妇人独有的、别样的韵味。她斜倚在临床的大炕窗前,身后是两个大迎枕,手里拿着一个花撑子,飞针走线地绣着一件幼儿穿的兜兜。珠光粉嫩的柔软面料上,一个抱着鲤鱼的女娃娃,已经绣出了大致的模样了。 “二奶奶。” 进来说话的是周瑞家的。她是王氏的陪嫁丫鬟,才嫁给了贾政的长随周瑞,于是就改了称呼了。王氏院子里的事情,大都是她在把握着。 王氏抬头,“什么事儿?” “太太院子里的琥珀姑娘,把珠哥儿和大姑娘送回来,还带着哥儿姐儿的奶娘丫鬟们,都送回来了。” 王氏的手一抖,那细细的绣花针,就把她柔嫩的指尖刺了一下。她下意识地赶紧缩回手指,看看花撑子上的兜兜,还好没染上血渍。 她放下东西,周瑞家的赶紧扯过王氏撂在针线箩里的手帕,帮王氏按住冒出一个血珠的手指。 “那有这么重的。快让她们把珠哥儿和大姑娘抱进来。” 王氏一边说话一边下了炕。 “母亲。”珠哥儿见到母亲很喜欢,小脸漾起笑意。他从奶娘怀里挣下来,扑到王氏的怀里。 王氏一把搂住儿子,“珠哥儿,用了午膳没有。” “没有。”贾珠搂着母亲的腰,稚声稚气地回答。 “见过二奶奶,给二奶奶请安。” 行礼的是贾母屋里的大丫鬟琥珀,跟着进来的所有人,也随着琥珀一起行礼。 “琥珀啊,快起来。周瑞家的,快给琥珀姑娘拿果子吃。” 王氏从奶娘手里接过自己女儿。小丫头半岁多了,已经能记得人了。到了母亲怀里,她不哭也不闹的,瞪着滴溜圆的大眼睛,打量四周围的环境。 “琥珀,太太这是要……?” 琥珀的声音清脆,传话明明白白。 “太太说以后让二奶奶自己带珠哥儿和大姑娘。” 王氏抿着嘴,略咬咬唇,小心问道:“太太生气了?” 她直觉是自己今早没和太太说,就去看孩子与孩子玩有关。 琥珀愣愣神,微微笑着说:“太太没和二奶奶生气。” 那就是说婆婆还是生气喽。 周瑞家的摆手,把所有人都撵了出去,又给琥珀端茶、摆好了茶果,然后退去了门边站着。王氏微笑着看着琥珀,从手上抹下一个金嵌猫眼的戒指,向周瑞家的招招手。周瑞家的赶紧过来。 “哥儿、姐儿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也没少受姑娘的照拂的。” 周瑞家的一边说话,一边把戒子塞到琥珀的手里。 琥珀让了俩下,也就收下了戒子。 “国公爷昨晚和太太说话,然后今儿太太说寿宴不办了。让赖大娘把账本子都抱了来查账,说是打碎的那七个玛瑙碟子要看看碎片。太太要看看都是谁砸碎的,这么不把东西当东西用。还说荣国府再怎么家大业大的,也经不起这么砸。” 话说完了,琥珀起身一福就告辞。王氏赶紧示意周瑞家的去送。 第454章 第 454 章 一会儿, 周瑞家的就转了回来。 “二奶奶,那玛瑙碟子?”她小心翼翼地问。 上个月, 二房院子里曾经打碎了一个玛瑙碟子, 二奶奶当时恼火得很。库房说这样的碟子只有四个,二房院子里得了一对,大房院子里一对。恼的二奶奶说打碎碟子的那个二等丫鬟, 卖了她都不够买碟子的。不过最后还是只敲了她几板子, 让她以后长长记性,做事多仔细点、小心点,没把人撵出去,算是留了那丫头一命。 现在太太想起过问这事来? “慌什么。先摆饭吧。”王氏嗔怪周瑞家的。 婆婆生气,把孩子送回来让自己带, 自己带就自己带呗。她心里念着自家夫君, 少不得以后还得把孩子再接回去的。 从知道婆婆不是和自己生气,而是很可能是因公公取消寿宴而恼火, 她就不在意了。自己的屋子里是碎了一个玛瑙碟子,但那也不是故意砸了七个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谁砸了那六个碟子,谁自己着急去吧。 咦?不对啊!当时库房送碟子过来时,可说大房二房各一对的。 有好戏看了。 王氏抿抿嘴,笑着给儿子布菜。贾珠乖巧, 母亲给什么,奶娘喂什么就吃什么。 贾母午睡起了就看帐。她这人的记忆力不说是过目不忘, 前后的帐本, 对照着一看, 这账上差的银子,半年可也要小千两了。接受这么一个烂摊子,让她越看越烦。等到下午的申时快尽了,还没等到赖强家的来回话。 范得她推了帐本吩咐人,“鸳鸯,你带几个婆子去库房,把管库的、记账的都叫了来,记得把他们的账本子都抱到花厅去。” 气大伤身,这样烦躁的情绪不利健康,得赶紧找个发泄口了。 给脸不要脸的。 贾母自觉给了赖强家的够充裕的时间了。 赖强家的上午除了贾母理事的花厅,就在忙。忙着与那些商家退寿宴订单的事儿。可忙了大半天,打发家里的奴才去跑了一圈,得的回信都说为荣国府的寿宴备足了货,就没一家肯松口,都咬着自己听了赖家的备足了东西。 内宅又有小丫头过来传话,说是太太把二房的孙子、孙女,都送回去了让二奶奶带了。她抓了一把果子打发了送信的小丫头,思量了一会儿,她直觉地认为,这是太太对取消寿宴不满了。 ——查砸碎的玛瑙碟子是假,要借机下外面帐房的脸面、让国公爷得考虑再请帐房先生,给国公爷添麻烦才为真。 可换帐房那是那么好换的,最后寻访帐房的差事,还是得落到自己当家的头上。 唉!国公爷也是的,太太好好的整寿,悄没声儿的说不办就不办了。太太倒不能把国公爷怎么地的,可太太生气了,这一府的奴才就都没得好日子过了。 赖强家的愁了要立新帐、又愁换帐房的事儿,最愁的是怎么支应开商家那边的事儿。 ——说不要了?用荣国府的势,不是压不下人,可那同时也砸自己夫妻在荣国府的说话份量呢! 要是别的时候,太太不这么生气,自己可以转着话说为了太太生辰,早早就与这些铺子定了货,太太或许也就认了那些东西。 可太太认准了那玛瑙碟子,自己伴了四十多年的人,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吗?不把玛瑙碟子先抖落清楚了,再和她说商家的事儿,掉回头她一准认为自己藏了心眼儿…… 她有点后悔拿了那几个碟子了。 贾母等到库房的人来了,直接就问:“库里的玛瑙碟子,是哪一房谁领去用了?” 那管库的和记账的都一愣,太太何时问过这么久远的、这么细小的事情了? 管库的就说:“大奶奶、二奶奶那里都送去过。因太太屋里的姑娘说太太更喜欢白玉的,就没送太太的屋子里。” “玳瑁、珊瑚,你俩分别去问问你大奶奶和二奶奶,她们院子里是谁去领的碟子,领了几个?砸碎了几个,把领的人、砸碎碟子的人都带来。” 俩丫鬟应声出去。 “那玛瑙碟子,府里买了多少个?碎了几个?” 贾母这话一出,库房那俩就知道是事发了,吓得噗通一声跪倒,连声认错哀求饶命。 等到玳瑁和珊瑚回来,跟来的不仅有丫鬟,还有大房夫妻俩,二房的王氏为了看热闹也过来了。 贾母看着年轻的贾赦进来了,心里舒服了许多,这还真是三辈子有缘啊。她可不知道贾赦陪张氏过来,是怕她做婆婆的揉搓他那宝贝媳妇呢。 贾赦待人坐好了,看向地中间跪着的俩人问道:“母亲,这俩奴才是怎么了?” 贾母笑笑,“恩侯,你来问问吧。” 贾赦一愣,母亲这样说话的口吻、语气,怎么与素日不同?倒与太子挺像哦。 库房那俩一见贾母把事情交给了大爷了,再不敢有半点欺瞒,三言两语就把事情都供了出来了。 “太太,大爷,不是奴才要拿那玛瑙碟子,赖强家的给了不敢不接。那么贵重的东西,奴才拿回去也不敢用,还得小心地收着。” 二人一边说一边觑着贾母的脸色,见供出大管家的媳妇是同谋,贾母的脸上丝毫不见恼怒,只轻敲帐本,示意二人继续说。 贾赦却是一拍案几,厉声喝道:“好一个监守自盗。” 吓得俩人堆成了一团。 “母亲,可要把赖强家的叫来,对质一番?” 贾赦知道赖强家的是母亲的陪嫁出身,是母亲最得意的心腹人。多事之秋,他外面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没空花在为内宅的几十两银子,惹得母亲为陪嫁做出“生病”的事故来,免得伺疾的时候又要磋磨张氏。 “嗯,叫来吧。那刁奴,是越来越贪婪了。十个玛瑙碟子她能这样自作主张地分配了,感情这国公府得把他赖家当第一份奉养呢。” 贾母这话震惊了屋里的所有人,贾赦狐疑地上上下下看了自己母亲好几眼,这是中邪了?平日里谁说一句她院子里的那个不好,都会甩几天脸子的 “恩侯,你这么看朕,咳,咳,怎么有话要说?” 贾赦摇头,心里只觉得母亲奇怪。他转而继续逼问库房那俩奴才,没一会儿的功夫,赖强家的就立即被“赤/裸裸”地扒光了。 不等赖强家的进来,贾母就摆出一种万念俱灰、气愤不已的神色,恨恨说道:“我竟不知府里的大管家和管家媳妇是这样欺骗我的。恩侯,你带人过去把那些东西都‘找’回来。” 这找回来? 怎么找? 贾赦就犹豫了那么一下子。 “恩侯,我叫不动你了?”贾母追问了一句。 贾赦只觉得顺着脊梁骨往上冒凉气,母亲这神情和阴恻恻的语气,快与太子重叠了。他下意识站起来应了一声。 “怎么会?”看着居中而坐的母亲,定定神说道:“母亲,儿子是怕东西‘找’回来了,您更生气了。” “去吧,赶紧的过去,天快黑了。东西找不回来,你就不用回来了。” 贾母摆手,赶贾赦出去。 张氏有点着急了,她轻轻地说:“夫君?” “张氏,你留这里帮我抄帐本。”贾母一看贾赦那不放心的那小模样,就觉得辣眼睛。哼,我还能吃了你媳妇不成? “恩侯,你快去办好了事,再回来接你媳妇。” 这就对了,这才是自家老娘对自己、对张氏的态度呢。 贾赦赶紧安抚地看了张氏一眼,抄帐本就抄帐本吧,妻子写字是没什么担心的,总比老娘闹病要人伺疾、借机磋磨人好。张氏知道丈夫的担心,赶紧点点头,看得贾母简直在心里要为这夫妻二人点蜡,当着婆婆的面,你们情谊深深的,好麽? 贾赦与赖强家的走了一个碰头。 赖强家的赶紧给贾赦行礼问安,心里却道糟糕,太太素日看大爷总觉得不顺气,大爷神采飞扬的,别是大爷又气恼了太太吧。 不知道二爷在不在屋里,有二爷在,还有个帮忙哄劝太太的。 贾赦看赖强家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他轻哼了一声,“等你进屋了,就知道惹恼太太的是谁了。” 贾赦边走边笑,越笑越开心,越笑越解恨。他知道赖家的一直在母亲跟前捧着二房,也没少在母亲这里下蛆。哼,一会儿有你们姓赖的好看! 贾赦点齐了自己的长随、护卫,又多叫了几个平日惯爱往自己跟前凑的奴才,也不说去哪里,带人往外走。 荣国府的正大门,一年打开的次数都有限,正门边的两侧门一进一出,互不相扰。贾代善带人进门,恰好贾赦带人出去。 父子俩就在大门洞那里错开了。 贾代善在心里叹气,唉,自己在养心殿看圣人阴沉了一天了,回家还躲不开朝廷这些事情。儿子这么大了,不听说,实在不好扣留住府里的。也不知道长子这个点儿出去,又是要去找谁的。 可是找谁能有用呢?我的傻儿子哎。 第455章 红楼贾母4 贾代善惯例是先回了书房, 洗手净面漱口, 换了家常衣服。当小厮问他喝什么茶的时候, 他犹豫了一下,今年从太上皇那里顺来的大红袍, 也恁少了一点儿了。现在心里不舒服, 这时候就是泡大红袍,也尝不出来什么美味的。 “黄旦吧。” 小厮麻溜地去冲茶,心里知道国公爷是不痛快了。 小厮的动作很快, 贾代善嗅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看着金黄明亮的茶汤,他心里舒爽了一点儿。轻呷一口,鲜爽的热茶汤过后 ,唇齿留香, 满口生津。贾代善顾不得茶汤滚烫,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 一盏茶过后,不仅解渴,身体也热了起来, 鼻尖有了毛毛细汗。他抽出帕子擦拭一下, 闭目回味黄金桂的醇细甘鲜,竟真的有了心旷神怡之感。 怪不得有人说“未尝天真味, 先闻透天香。” 贾代善闭目养神, 突然听到书房院子里传来“啪嗒、啪嗒”的小孩子奔跑声音, 间杂着追着喊的“瑚哥儿, 你慢点,别摔了。” 贾代善立即睁开眼睛,脸上浮出他自己都没觉察出来的笑容。 自己的大孙子来了哦! 脚步到了书房门外,听到了小厮的请安声,还有稚嫩童音在问:“平安,我祖父回来了吗?” 童音里夹杂了热切的盼望,让人不忍拒绝。 “瑚哥儿,国公爷在想事情。” 等了一忽,听见的是贾瑚失望、委屈的小小声音,“那我不进去打扰祖父了,我去侧厅等祖父吃饭。” “瑚哥儿,进来吧。” 听见大孙子委屈的声音,贾代善坐不住了,他立即出声,温和地招呼欲走的大孙子。 平安为自家小爷推开房门,引了国公爷最喜爱的人进了书房。贾瑚的模样像足了贾赦,简直如一个模子扣下来的一般。六岁的男娃娃,养的好长的高,扎着红头绳,穿着大红的上衣下裤,脸蛋生的玉雪可爱,双眉斜飞,虎目龙精。但比起贾赦多了一些书卷的文雅气息,行事倒也大方有礼。 “孙儿给祖父请安,祖父辛苦了。” 行礼一板一眼,就是正值换牙的年龄,说话有些漏风。小人儿已经知道美丑了,问候祖父以后,立即就闭紧了嘴巴。 贾代善见了孙子,就像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三万六千个汗毛孔从里往外都熨贴了。他招招手,把大孙子叫到自己的跟前,揽着小人儿问道: “今天的功课做好啦?有没有去校场练拳、蹲马步?” “都做好了。父亲检查过了。也跟着刘师傅练拳、蹲马步了。” “饿了没有?” 贾瑚点点头。 “以后你饿了,就不用等祖父,自己先吃。”贾代善殷殷叮嘱孙子。 “孙儿等祖父回来,一起吃饭才香。”贾瑚说的很肯定很坚持。 贾代善被感动了,抱起孙子抛了抛,到底是屋子里窄小,也就是意思、意思罢了。可这样也逗得贾瑚笑个不停。 “祖父,再来,再来。”贾瑚拽着贾代善的衣袖央求。 贾代善舍不得拒绝大孙子,又抛了一下说:“祖父饿了,没劲儿了,先去吃饭吧。” “好。” 贾瑚脆生生地应了,祖孙俩大手小手相握,一起去侧厅用晚膳。 贾赦带着人到了赖大管家的府上,门房一看是荣国府的大爷来了,赶紧敞开大门,往里引人。 赖大管家的院子与他的身份很配,二进三间,东首开门,迎门的影壁,镶嵌的是一个大大的福字。倒座给了门房和仆妇等住。俩成婚的儿子,东西厢房各两间,一家一边。 正房三间,夫妻俩住了东间,中间做了厅,一家人见客、吃饭都在这里。正房和西厢相接处那里,搭了个耳房,用来作厨房。 整个院子干净整洁,井然有序。 “赦大爷,大管家也是才到家呢。” 那门房一边把贾赦往里引,一边说话。这不大的院子,不用人通报,赖大管家就听见了。不等贾赦到正房,他就匆匆从屋里出来,打躬堆笑的。 “大爷来了,今儿可刮的的什么风啊,送来了贵人,让老奴这陋室蓬荜生辉啊。” 赖强原是贾代善书房伺候的小厮,正经没少读书的。贾家的主子到自己的住处,这还是第一次呢。 贾赦在厅里金刀大马地居正中一坐,赖大管家在一旁问道:“大爷喝点什么茶?老奴这里的茶未必能合了大爷的口味,也只有江南庄子送来的绿茶、茉莉花茶了。” 端着沏好的茶汤,要进来送茶的赖大媳妇,立即转身回了厨房。 “不用忙乎了。我来找点东西。” 赖强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大爷这是来找事儿的? 他也是才回到家,素日里他都是等贾代善回府、吃过晚饭,要教导贾瑚功课的时候才离开荣国府的。今日被媳妇说太太要取消寿宴,他就带着人去找最大宗的商家,商议要取消寿宴的事情了。 赔了不少好话、笑脸,又打躬作揖的许诺了不少,才平了一宗。 他累得不行,暗暗抱怨主家想一出是一出。可做人奴才能怎么着,放出去做平民就好啦?要是不能做个一官半吏的,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里,那天丢了命,都不知道为啥呢。 他到家早,可他媳妇被贾母叫住了,还没回来。家里只有有妊在家的大儿媳妇,领着几个丫鬟婆子在准备晚饭。 贾赦的眼睛在厅里一扫,榆木的半旧家具,擦得干干净净,经常能碰到的地方,已经有掩藏不住的小小脱漆了。可自己才进门的时候,无意中瞥到的、博古架上的摆件,该不是凡品吧? 贾赦宁愿是自己看错了的。 他站起身,往博古架走。赖大管家的心立即提溜到了嗓子眼,祖宗哎,怎么把这样招人眼的东西,明晃晃地摆放出来了?! 贾赦站在架子前,上下一扫,唇角现出一丝冷笑。要是自己没有看错,光凭着架子上这三件值钱的宋瓷,买十个这样的院子都戳戳有余了。 贾赦提起其中的那八棱剔花兽首瓯,青白釉色泽莹润,纯净细腻,莫名就觉得眼熟得很。这东西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 赖大管家在一边解释,“大爷,这是老奴在琉璃厂花了二百大钱买的赝品。与老国公书房的摆件有点儿像。” 贾赦得了赖大管家的提醒,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启蒙前在祖父的书房淘气,拿着这八棱剔花兽首瓯玩耍,把瓯底部磕掉一块小茬子。然后还是祖母叫人到厨房拿了一个鸡蛋,用蛋清黏补上的。过后就收了起来,说是补过了的,再磕掉就废了。 这是祖父喜欢的一件宋瓷。 他就着落日余晖,仔细转着看底部,果然找到后黏贴上的那一块痕迹。 其余的摆件,他也一件一件地看过去,件件都在手里仔细摩挲了,然后轻放了回去。 他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了。 “大管家,我历来敬重你是我父亲的伴读,也敬重你媳妇是母亲的陪嫁。你们夫妻俩是不是觉得荣国府的主人都傻啊?” 赖大管家心里犯悚,脸上却是一幅懵懂的糊涂样子。 贾赦该不会记得有这些东西啊!这是自己老子传下来的,起码有二十年以上的时间了啊。 赖强假装摸了一把额头不曾出过的虚汗,腰更弯了一点儿。 “大爷,您这话从哪儿说起的?老奴怎么会有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贾赦上前一步,一脚踹到了赖大管家的肚子上。把赖大管家踢得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几圈,疼得他自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来人,把他给我捆回荣国府。” 贾赦压抑着怒气,大声向外呼喝了一句。 贾赦的亲随立即进来了几个,抽下大管家的腰带,把他捆了个结实,俩随从一边一个,掐着肩膀提了人出去了。 赖大的大儿媳妇,才另沏了茉莉花茶,指使着小丫鬟帮忙端着,从厨房出来。见了公爹被捆成那般模样提出去,吓得她哎呦一声跌坐在地。 赖家厅里,贾赦招呼随从把博古架子上的东西,都小心地打包了。这上面的任一件,都不是做了几辈子奴才的管家能置办得起了。至于母亲要的玛瑙碟子,他里外屋厢房转了一圈,在东西厢房里搜到了。 这该死的奴才,他的俩儿子既然和国公府长房、二房享受一样的份例了。 怪不得母亲生气。 他吩咐长随把赖家其余人都捆了,堵了嘴丢在倒座里,留了二个长随看着,自己领人带着东西,大笑着离开了赖家的院子。 “哈哈哈。” 贾赦开心地大笑,太好了!有了这些东西,父亲不会再保赖强这狗奴才。这是母亲动手要除了赖家这一窝子啊。 “哈哈哈,哈哈哈。” 贾赦骑着高头大马,留下一路的狂笑,疾驰回府。 赖强家的进了贾母的屋子,一看跪着的库房那俩眼泪鼻涕求饶的模样,就知道玛瑙碟子的事情发了。她麻溜地跪下,往上磕头。 “姑娘,姑娘,是婢子错了。婢子瞧了那碟子晕开的红纹好看,婢子该和姑娘说的,婢子不该自己私下拿走的。” 赖强家的认错态度很到位,这要是原身,说不得就把她放过去。十个玛瑙碟子,加起来也不值多少银子,她口口声声姑娘、婢子地叫着,无不是在提醒贾母,自己是陪伴她四十多年的老人。 可她怎么能想到,她伺奉了几十年的姑娘换人了呢?! “只拿了玛瑙碟子吗?” 贾母的声音平淡,若同人在屋中,雪花飘落屋脊,感受不到半点起复变化。 听在赖强家的的耳中,却如同平地惊雷,震得她心神一顿,她犹如被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立马噤声了。 ——肯定不止啦!可这让她怎么说,从哪儿说起。天知道管库这俩杀千刀的,都说了自己还偷拿了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嗯?” 贾母的气势笼罩了赖强家的,张氏吓得忍不住靠向椅背,紧缩着身子,她被吓到了。 王氏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双肩内收,低下头。她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来看热闹的。事情到了牵涉进婆婆陪嫁的份上,自己这做媳妇的看到了婆婆丢脸,以婆婆的性格,以后怎么可能会不找场子。 怕,害怕,婆婆比择人而噬的猛兽还可怕,太可怕了。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连喘气的声音都听不到,人人都屏住了呼吸,霎那间落针可闻。 第456章 红楼贾母5 贾代善和孙子共用晚膳的时候, 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当然宫里圣人的传唤除外。平安为难地地告诉自家大爷, 国公爷正在和瑚哥儿用膳。 “大爷,要是不急, 您就等会儿?” 贾赦摇头, 人赃俱获的事儿,急什么啊。自己还是先去母亲那里“解救”张氏为先。他留下一句让国公爷晚膳后到后院有事商议的话,就急匆匆奔去了后院。 到了饭点, 贾母把赖强家的和管库房的那俩奴才, 着人赶去厢房里看着。又把王氏也打发走,让她回去照顾孩子,问清了国公爷要在前面带贾瑚吃饭,就留了张氏一起吃。 张氏洗手执箸, 自然地站去贾母的身侧,给婆婆布菜。 二筷子之后, 贾母就说:“老大家的,你也坐下吃吧。” 张氏战战兢兢的不敢坐,贾母叹气道:“让你坐下吃, 你就坐下吃。我这屋子里那么多丫鬟, 今儿不用你伺候。” 张氏被叱了一句饭放心了,立即福身告罪, 坐去贾母的下首用饭。贾母指了琥珀过去, 吩咐她好好伺候大奶奶。 贾赦进来的时候, 恰好看到母亲和妻子在一桌吃饭, 惊得他大张着嘴、差点掉了下巴。 “母亲?”贾赦的疑问全放在脸上了。 母亲是真的不“待见”自己媳妇的。远的是因为张氏刚生了瑚儿的时候,母亲就想比照祖母,把瑚儿抱走,自己夫妻未同意;近的是二房的俩孩子都放到了母亲的身边,更衬得自己夫妻不孝顺。 所以母亲闹点儿小毛病,就要俩媳妇伺疾。二房王氏是将门出身的大脚,站半天没什么所谓的。张氏裹了小脚,半天站下来,那是一步都挪不了的。几次之后,但凡母亲生病,贾赦就往东宫告假,拉着贾政也去族学告假,一起回家伺疾。 现在看见婆媳平和地一桌用晚膳,就不能怪贾赦太震惊了。 “恩侯,你那是什么样子?” 贾赦的张的能塞进去鹅蛋了。这模样简直是太傻了,真辣眼睛。贾母摇头,不忍卒视。 贾赦艰难地合上嘴巴,看母亲认识对自己夹杂了三分嫌弃,才确定了这人是自己的亲娘。 “给你们大爷打水洗手。老大家的,你坐下吃,让丫鬟服伺他去。这么点大的事情,去了这么久。” 张氏左右为难,婆母让自己坐下吃饭,丈夫这边才挽了一半的袖子。 “你过去陪母亲用膳,这儿有丫鬟呢。” 贾赦催促妻子过去,好容易母亲今儿看长房顺眼了,可别又惹得她不高兴。 上房的份例比他们小夫妻多了二个荤菜,有贾赦在,一桌子的荤菜消灭了一少半。看贾赦吃的香,贾母、张氏也被他带得多吃了几口菜。 撤了桌子,贾赦摸摸肚子,腆颜对贾母说:“母亲这里的饭菜就是香。” “那明晚你俩再过来吃。”贾母顺口应了,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却把贾赦一下子噎住了。 贾赦那个后悔啊,都想抽自己一耳光了,自己干嘛要嘴欠啊?!好好地不在自己的东院和妻子用膳,跑母亲这儿来找不待见吗? 贾赦笑的有点儿尴尬,贾母只觉得贾赦奇怪。喊他夫妻一起来吃饭,有什么尴尬的。自己现在不是太子、圣人、太上皇的身份,和儿子儿媳妇一桌吃饭不违礼仪。 喝着消食茶,贾母问贾赦,“恩侯,赖家的事情办好了?” “嗯,不仅找到了玛瑙碟子,还找到了祖父原来放在书房的一个宋瓷八棱剔花兽首瓯。儿子小时候顽皮,曾把那兽首瓯的底部磕掉了一块。另外有几个是儿子没见过的。不过哪一个,都不是赖家能买得起的。” “东西拿回来了吗?” “都拿回来,赖强也被儿子绑回来了。” “嗯。你想怎么办?” “我?”贾赦被问懵了,他看着悠悠然喝茶的贾母,心里有点来气了。 “母亲,赖强他爹就是府里管家,他又是父亲的小厮,他媳妇是您的陪嫁。您要儿子来处置他们?” 贾母不在意地看他一眼,“这些我都知道。现在是问你想怎么办?他两夫妻侵吞了国公府的财产,再与我和国公爷关系亲近,还能亲过血亲不成。” 贾赦仔细辨别贾母的神色,发现不似作伪,就坦然说道:“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然后就吓住了要向府里财物伸手的?” 贾赦瞪眼,什么意思? “朱明□□曾以贪污六十两就剥皮食草,衙前示众,止住贪污了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流放、充军、杀头都没吓住当官的,能吓住府里的管事的?” “依这母亲看怎么办好?” “换个管家的法子试试吧。今儿是二个月的帐本连着看,才发现玛瑙碟子的玄妙。以后把同一类的东西记到一起,免得再出这样的事儿。” “这是今年的账目,得按着新法子整理了,才知道内里有多少玄妙。明儿让你媳妇过来帮我抄。” 贾赦顺着贾母的手势看过去,几十本新新旧旧的账册,摞在一边的案几上。 “把今年的整理好了,再往前。总要把家里这点东西理清了。” 贾赦听了贾母这话倒吸一口冷气,还以为母亲变了呢。竟然是又想到新法子搓揉懿贞了。几十年的帐本,收到一起得有一屋子,都抄写一遍…… “母亲,不如多请几个帐房先生来?也用不了多少银子的。” 贾母摇头,“你媳妇早晚要管家的,这些事情她还是要知道才好。就是你也不能两眼一抹黑,对府里的事情一点儿也不知道的。” “那儿子来抄吧。”贾赦为了媳妇,只好自己先顶上了。大不了把老二也拖来,还可以再教训他一顿不能不知柴米油盐。 “行啊。明儿辰正你就过来。” 贾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让贾赦犯疑了,不是要搓揉张氏? 他试探着说:“母亲,儿子在东宫那里还有事儿呢?” 贾母一下子变了脸色,搁了茶碗就把屋里的丫鬟都撵了出去。 “老大,你别不知道好歹啊。东宫的事情你可不能再继续掺和啦。现在圣人恼怒惩罚东宫的人,你是真看不明白吗?那就像你院子里的管事,与府里的管事别苗头一样,想抢了府里管家、管事的位置。你当你父亲有被架空的危险,会一点不在意、一点儿不会着恼的?” 贾母说的慢,贾赦也认真听。 等贾母说完了,贾赦思考一会儿说:“母亲说的是。但是父亲……” “你要是敢好男风喜像姑,你父亲能打得你让你祖母认不出来。不信你试试?” 张氏在一边还看着呢。 贾赦尴尬,“母亲,儿子怎么会干那混账事儿。” “你小心点儿,别让圣人以为你带坏了太子了。” “是。儿子谨记母亲教导。” 贾赦站起来恭谨地应了,张氏也陪同他站起来听训。 贾赦知道太子打死过几个小内侍,好像隐隐约约就是那么一回事儿。要是自家老爹不喜欢这事儿,估计圣人也是一样的态度。改天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太子呢? 他正琢磨呢,就听贾母继续说道:“太傅教导太子和你多年,你得空也和你岳父说说这事儿。要是好,那是应该的。要是有丁点儿的不好,那可就是太傅没尽职了” 贾赦赶紧应了,越发觉得母亲奇怪。但因着有张太傅的关系,母亲在外面从来还都护着张氏的,依靠=母亲的心理,也是想太傅能给自家锦上添花吧。 母子俩正说着话呢,贾代善进来了。屋里的人都赶紧起身给国公爷行礼。贾代善看长子夫妻坐在史氏的屋子里,气氛还挺融洽的,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儿,让他吃惊不小。 贾代善是给孙子上完课,打发人伺候孙子去睡觉了才过来。府里的事情,不是着火就排到孙子后面去。 贾母看贾代善过来了,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白水,“国公爷,夜了,喝白水吧,省得晚上走了困。” 在儿子、儿媳妇面前,贾代善从来都给足史氏面子,白水就白水,他接过去三口两口喝完,咂咂嘴,味道不错啊,什么时候白水也这么好喝了? “夫人,你这儿的水好喝啊。” 贾代善赞了一句,意犹未尽,他伸手去拿水壶自己续杯。贾赦赶紧站起来给父亲添水。 “恩侯,你们也别喝茶了,来,喝点儿水吧。” 贾赦当成是父亲要哄母亲高兴,就把自己和张氏的茶都换成了白水。 “不错,是好喝。” 贾赦赞一句,张氏跟着点头,她在公爹面前不好意思说话,对上婆婆又有点怂,干脆就一口接一口地喝水。 “恩侯,你才在前面留话,是有什么事儿吗?”贾赦看气氛好,就问起要自己过来的缘由。 贾赦噼里啪啦把事情一说,又叫人把东西都拿进来。那几个老物件贾赦不熟,可贾代善熟悉啊。 贾代善仔细看了以后,长叹一声,“夫人,你想怎么办?” 赖强家的是她的陪嫁,自己妻子护短的毛病,唉,府里随她吧!家和万事兴啊。 “让恩侯处理。儿子这么大了,府里的事情也该他们夫妻慢慢接过去。” 咔嚓,一个大雷劈到贾代善的脑袋上,都不会比史氏说的这话儿,让他更震惊了。 妻子要放弃管家权了? 第457章 红楼贾母6 红楼贾母6 贾代善甚少出现变化的脸色, 终于端不住地迸裂了。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的老妻, 要不是史氏对儿媳妇仍是不待见的模样, 他简直要怀疑老妻换人了。 贾母见他打量自己,毫不在意地说:“我给她的是我愿意抬举, 她偷拿……哼!” 贾代善释然了, 就说的是嘛,哪里有换人了?!人还是那个人,性格也还是那个性格,是赖强俩口子触了史氏的逆鳞了。 妻子不反对,自然就好办了。赖强跟了自己多年,连自己父亲的爱物都敢偷,打杀了也不冤。 “夫人,莫气莫气。为夫这就叫人去处置了这些个不开眼的奴才。” 贾代善把事情全兜揽过去了。妻子本就不待见长子长媳的, 还是别让儿子出面了。免得什么时候想起她那宝贝的陪嫁丫鬟, 又和老大俩口子置气。 第二日,贾赦准时到了贾母那里抄帐。 长条桌案上, 一字排开十来个新本子, 贾赦一手拿着元月的帐本, 一手提笔, 按着日期分类抄流水, 该记去哪本的就记去哪儿。 一上午弓着腰、低着头、围着长案转,抄写得头昏眼花, 脖子僵硬。贾赦深深叹气, 母亲搓揉张氏的功力又加深了, 唉。这抄帐本的新法子,连自己都扛不住啊! 中午贾母留了贾赦吃饭,饭后贾母休憩,贾赦则继续干活。待到傍晚的时候,贾政从学里回府,来给贾母请安。 贾赦换上谄媚的笑意对贾母说:“母亲,这帐本太多了,儿子一时半会儿也抄写不完。是不是让二弟和儿子一起来抄啊?” “你二弟以后又不管这府里的事儿。” 贾政愣愣神,母亲这是不想在父亲面前为自己争取了? “母亲,就是二弟不管府里的杂事,他以后也仍有自己的府邸啊。柴米油盐虽是小事,也关乎民生,要是不识稼穑,将来如何封侯拜相啊。” “大哥,我还得读书呢。学里管的紧着呢。”贾政立即张口反对。 贾母沉吟了一会儿,对这别别扭扭、互相看不顺眼的兄弟俩道:“老大说的对,柴米油盐关乎民生,老二先把这些了解一下也好。你俩明年都跟着庄头去看看春耕秋收,体验一下粒粒皆辛苦。若不识稼穑,你们将来如何做封侯拜相?” 贾赦:把自己埋进去了? 贾政:老大你干什么要拖着我啊? 贾政的怨气几乎要化为实质了。但在贾母跟前,他也不好不敢和贾赦争吵。他憋屈了一会儿,仗着贾母素日偏疼自己,就想讨讨情。 “母亲,儿子要读书要科举呢,那些凡尘俗事儿……” “行啦,老二,让你干啥就干啥。母亲发话了,百行孝为先,你都不懂吗?” 贾赦毫不留情打断了贾政的话。 贾母瞥了贾赦一眼,警告他闭嘴。贾赦被母亲的眼神吓了一条,讪讪地不出声了。 “老二,你打发人明天去学里告假,辰正的时候,准时和你大哥一起抄帐。珍珠,你过去帐房那边,让他们把去年的账册先搬来。玳瑁,你带人再摆一个条案给二爷用。” 贾政有些呆愣了,昨儿晚给母亲请安还好好的啊,今儿怎么就这样了?贾政想了一会儿,恨恨地看贾赦,哼,都是老大刚才的撺掇的。 贾赦看老二那不满的神态,他得意一笑,一天的疲累好像都散去了大半了。 “老二啊,你回自个的院子吃饭去,告诉王氏不必带孩子过来了。” 母亲居然不留自己吃晚饭? 贾政感觉很受伤,昨儿是有库房的事情要理,今儿呢? 贾母看着贾政小奶狗一般的眼神,不耐烦了。而贾赦居然在一边很讨厌地笑出声了。于是她转头对贾赦喝道:“老大,你闲了这好一会儿了,还不快去抄帐?” 贾政瞬间开心了,他朝贾赦拱拱手,得意地笑着离开了。 贾赦脸一垮:哼!你也就美一晚上吧,明儿你和我一样。 贾母抚额:这俩都二十多岁了,当爹的了,怎么就干这么幼稚斗气的事儿呢?! 贾政回了自己的院子,院子里的丫鬟一见他回来,立即上来请安。撩门帘子的,往里报信的,各司其职地围着他忙开了。 他跟着报信的丫鬟进去,就听得在正房里,儿子和妻子唧唧呱呱在笑,轻松惬意,欢喜温馨。让他明日要抄帐不得上学的郁闷都减去了好多。 “二爷回来了。”王氏见他进屋,就起来给他行礼。 贾珠也跟着笑着行礼,“儿子给父亲请安。”“珠儿也在?”贾政感到很吃惊。 “二爷,昨儿母亲派人把孩子都送回来了,让我自己带。”王氏嘴角噙笑,声音里掩不住的欢愉,尽情溢泄出来。 “孩子放在母亲那里,母亲会尽心教导。母亲年事已高,含饴弄孙,也是替我们承欢膝下。你如何能不顾孝道就把孩子接回来?” 贾政板着脸,心里气的不得了,怪不得母亲今儿对自己没往日那般偏爱了。这王氏,竟干蠢事! 王氏被贾政劈头指责不顾孝道,立即白了脸,愣愣神,她眼里涌上了泪花,委委屈屈地为自己辩解: “二爷,孩子是昨儿下午被母亲送回来的。是母亲不想带了,不是我去接的。” 错怪王氏了? 贾政有点尴尬了。 “王氏,母亲好像不大高兴啊。”贾政拉不下脸像王氏认错,放柔和了声音,赶紧转移话题。 王氏和他也过了四、五年的日子了,那里会不知道他这个人。 “太太不高兴,是因为下个月的寿宴取消了。”王氏不想多说了,指挥丫鬟上来帮贾政更衣,洗漱,让丫鬟摆饭。 三人的份例摆在一起,满满的一大桌。秉着食不言的规矩,默默用了晚膳。 饭后,王氏抱着儿子在怀里,把丫鬟婆子都打发了,才低声和贾政说:“二爷,太太生气,不仅是取消了寿宴呢。” 贾政一愣,“还有什么事儿?” 他在学里读书,不知道母亲身边发生的事情,可不大妙。 “二爷记得上个月库房送来的玛瑙碟子吧?” 贾政点头。 王氏展颜一笑,璨如春花,让贾政晃了晃神。 “采买送进库里十个碟子,大房和二房各一对,管库房的和记账的一人拿了一个,赖强家的拿了二对回去。” 贾政气坏了,“这老奴,太过了。” “母亲派大爷去赖家找东西,还找到一些老国公的爱物。”王氏抱着儿子心满意足,她徐徐地和丈夫说着府里的事儿。 “这赖家……他们怎敢如此?” 贾政听说赖强家的拿走的碟子不自己院子里的还多,立马气起来了。 “今儿一早,国公爷下令打杀了赖强家那几口人,府里的奴才都被叫去看呢。” “打杀了?” 王氏说的平淡,可贾政被吓着了。 他脱口问了一句,“赖强家的也被打杀了?” 王氏把案几上的茶盏往贾政手边推推,轻描淡写地回答他。 “是啊。赖强家的大儿媳妇,昨儿夜里早产了。今儿个也一起仗毙了。听说生下来的那孩子也没活。国公爷把赖强家的亲家,都撵去北边的庄子了。府里以后没有姓赖的,也没有和赖家有关联的了。二爷,你喝口茶。” 贾政想着昨儿傍晚还在母亲的屋子里,见到赖强家的在跪着请罪,今儿就打杀了?他心里想的多,手里的茶汤被晃得漾了出来,弄得衣襟上都是。 王氏假装没看见,低头抱着儿子,换了一个方向。 贾政自己抽出帕子,搽拭茶渍,都收拾利索了,才接着刚才的话问王氏。 “你说母亲是不是因为父亲打杀了赖家的人生气啊?” 王氏抿嘴一笑,这样的话,自己做媳妇的可不接。 贾政也不指望王氏能接这样的话,他自言自语道:“赖强家的是母亲的陪嫁,这些年别人说一句她不好,母亲都不高兴的。他们夫妻对我们二房友善,有她在母亲跟前,我们也有人帮着说话。现在……” 王氏倒觉得没什么,“二爷,没了赖强家的,母亲院子里还有别人呢。舍得打点,就有人帮我们说话。” “对了,王氏,我和你说,母亲要我明天告假,到她房里抄帐本。唉。” “挺好啊。可以知道府里的开销有多少。” “哼,君子远包厨。男子汉大丈夫,去抄写那些琐琐碎碎的鸡毛蒜皮,能有什么作为!”贾政义愤填膺,脸都涨红了。 “那二爷明儿是上学还是抄帐呢?”王氏含笑问。 “唉”贾政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堆萎了。他叹着气,没精打采地说:“百行孝为先。母亲这几天心里不舒服,抄帐就抄帐吧。听说老大今儿已经抄了一天了。” 贾政说的幸灾乐祸,眉眼掩不住笑意。王氏暗啐一口,好像你明儿不用抄似的?! 张氏用力给丈夫揉后颈,眼泪啪啪地滴落在贾赦的后颈上。 “夫君,明儿让妾身去抄帐吧。” 贾赦翻身把妻子扣在怀里,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抹去张氏的眼泪。 “懿贞,你受不了的。站一天你会连路都走不了了。” “可夫君,让你替妾身遭罪,我这心跟刀剜了一样啊。” 张氏趴在贾赦的怀里,平时弯弯的笑眼,现在蕴含的都是心疼的眼泪,扑簌簌地连成了珠串。 “没事儿,我男子汉大丈夫,这算什么。老二明儿和我一起抄帐,说不定不用中午,母亲就不了了之了。” 张氏将信将疑,“会吗?” “会的。你信我好了,母亲舍不得她的心肝宝贝,和我一起遭罪呢。” 张氏知道婆婆心疼小叔子,但愿会早早免了这事儿吧。 张氏走神了一下,贾赦的大手已经游进她的衣襟。 “懿贞,我今儿替你辛苦了,是不是你也辛苦辛苦!” 第458章 红楼贾母7 贾赦心里想的挺美, 以为拉了贾政一起抄帐本, 就能快快结束了这苦差事。没想到贾政陪他抄了不到一个时辰, 叫苦不迭的时候, 母亲会阴恻恻地对贾政说:“老二啊, 你要是嫌转来转去的辛苦,就让丫鬟帮你挪帐本, 你蹲着马步抄。” 贾政登时被噎得不敢叫苦了。 贾赦在一边捡笑, 乐得像捡了大便宜似的。 不料贾母转头就对贾赦说了, “老大,你是武将, 自是不好因为抄帐的事儿,耽搁了功夫。你就一边蹲马步一边抄帐, 省得还有心思笑老二。” 贾赦顿时就垮了脸。 蹲马步没什么的,可在老二跟前这么蹲……母亲还是偏心老二啊! 哥俩一起抄到午时正, 贾母才开口, “都回去吃饭吧, 未正准时再过来。” 贾代善得知长子连着俩日被拘在史氏跟前没出府门,心里好奇史氏用的什么法子, 打发身边的长随去问史氏房里的丫鬟,才知道贾政也扣了。 哥俩一道在史氏跟前抄帐, 老大今早还被罚,蹲着马步抄。 贾代善捻着胡子琢磨了一会儿, 史氏该是把取消寿宴的火气, 发泻到俩儿子头上了。他想了又想, 下午觑着兵部无事,圣人也没传召,就提前溜了。妻子和自己怄气,虽是把老大绊在家了,可儿子无辜被迁怒,还是得想法子哄转了史氏,不然府里那几十年的帐本,不知道得抄多久呢。 他带人去了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恒福金店,挑了又挑,选了三四千两的几套头面首饰,又去了瑞蚨祥绸缎庄,选了几百两的秋冬布料带回了荣国府。 贾代善回府先去史氏的正房,一踏进正厅,就见俩儿子一人一个长条案子,背对背在各写各的。还好长子不是在蹲马步了。 贾代善一进门,在榻上歪着的史氏自然就得站起来了,屋子里所有的丫鬟,也都立即给国公爷行礼。 贾赦和贾政也趁机搁下笔,过来给父亲见礼。 贾代善看着俩儿子有气也不敢发的模样,心里好笑也无奈,换了家常衣服后说道:“今儿恰好兵部无事,我去京城闲逛了逛,随手买了一些东西。” 跟着贾代善的人,已经把东西送了进来,十来卷料子,七八个大大小小的盒子,铺摆在才抬过来的长案子上。 “夫人,你看看可和心意?可有喜欢的?要是不好,留着赏人。为夫再去淘弄。” 贾代善说的云淡风轻,心里却盼着这些东西,有能入史氏眼的。 贾母心知贾代善这是为了几个心思的,就笑着说:“难得国公爷记得,我先看看都是些什么好首饰。” 贾代善立即引着史氏往案子那边去,伸手就挑了一个小盒子递过来。盒子里是一对白腻的玉镯,一看就知道贾代善没少花银子。这一对雕着梅花的羊脂白玉镯子,雕工精美,质地细腻滋润,不见一丝杂质。 “国公爷这一对镯子选的可真好,质地、雕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贾母把镯子往手上一戴,转着腕子端详着,一边看一边出声赞扬。男人嘛,给你买了东西,不管为啥,先得表示自己领了他的心意了。 贾代善笑得很真诚,“夫人喜欢就好。” 再递过来的是一个长条盒子,里面是一对五尾金丝累凤簪,金丝层叠,工艺精巧,凤头的红宝石熠熠生辉,凤尾上镶嵌的是散碎五彩宝石,转动间流光溢彩。 “漂亮,这金丝累的巧。怕是手工要贵过金价了。”贾母依旧赞扬。 “夫人说的是,这手工是和簪子份量差不多了。” 首饰挨个看了,再看布料,贾代善都是挑着贵的买,暗红色刻丝万字不到头的、暗纹菊花的秋香色贡缎、竹报平安的褐色、妃红色香云纱,居然还有一卷料子和贾母身上的颜色花纹是一模一样的。 “夫人,这一卷,为夫打发人去换了吧。”贾代善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国公爷了,不用换了,这颜色花纹我都喜欢,多做一身正好。” 贾代善看着妻子高兴,觉得自己也不白花了银子。 贾母吩咐丫鬟把东西收好,告诉梳头丫鬟,“玛瑙,你帮我记着下月生日那天,就用这对金丝累凤镶宝簪。” 玛瑙应了,把首饰收好。 贾母又对贾代善福身谢道:“多谢国公爷了。” 看着妻子高兴了,贾代善转头问俩儿子,“你们俩在这里写什么呢?” 贾赦不吭声,二天抄写下来,发现母亲让他这样抄帐本,他已经发现了十几处不妥当的地方。这些不妥当,母亲都让他拿纸另记了下来。现在他可不认为母亲这么做,是单纯为了搓揉张氏了。他甚至都想应该让张氏过来,也做这样的分类账目抄写,就是不管家理事,把上一年的账目抄写一遍,也知道以后府里的开销。 贾赦的不吭声,就把说话的机会让给了贾政。 “父亲,”贾政很委屈,这一天不仅是站得腿累、弓的腰酸、肩颈僵硬,他实在不理解母亲怎么整治老大要带上自己。 “儿子陪着大哥抄写去年的旧账。” 贾代善走过去先看贾赦那份,随便拿起一本,只见蝇头小楷,金钩铁划,字字工整,不见一丝疏忽涂改。再细看内容,记得全是一类的香烛、柴草、木炭。另拿一本却都是鱼肉蛋米粮。几本看下来,贾代善心里一算,就越看越仔细,很快发现了其中的不妥当了。 “恩侯,你怎么说?” “父亲,这是儿子记下的这些。”贾赦把另计的不妥之处递给父亲。 贾代善看了以后问他,“可觉得委屈?”“父亲,儿子今儿没有觉得委屈了。”贾赦说完,转身对着贾母就是揖礼到地。 “儿子谢母亲教诲。”贾赦真诚道谢。 “你明白啦?” “儿子明白了。明日儿子让张氏也一同来抄写。还请母亲原谅儿子。” “行,让张氏和你一起过来吧。早晚她得接手这些的。” 贾代善一愣,妻子这几年没少逮空就念叨次子向学,读书努力,长子已经有三品武官之职,爵位应该让与次子才好。自己虽然拘着朝廷律法,斥责了史氏。但长子的前程有了,次子连个秀才也没中,史氏握着管家大权不放,明里暗里偏疼次子一房,他不是不知的。想着长子有母亲全部的私房,父亲的私房也给了他不少,张氏的嫁妆也厚,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由着史氏补贴二房。 现在妻子这么说是要将管家权交给长媳了? 要是史氏心甘情愿的才好,不然她折腾张氏出格了,未免让自己在太傅跟前也不好意思的。 贾代善轻咳一声,提醒史氏:“夫人,这府里事儿多且杂,张氏还年轻着呢。” “先看懂了帐本,以后也就好接手了。” 贾母话说的自然,贾代善听的重点落在“以后”上,也就放下心来。朝里的事情本就操心了,府里可要平平安安,别无事生非才好。 贾政在一边听的要傻了,母亲这是要放弃自己了? “存周,你抄了一天了,可有什么收获?”贾代善问完长子问次子。 贾政也不傻,他从父亲和长兄的对话里,猜出抄帐还有另外的好处,可他现在还没悟出来。对父亲的问话,他只能回答:“父亲儿子今天只顾抄写了。” 贾代善看看贾政抄的那份,字也不错,工整,比起长子的还是少了几分力度。算了。也不好在长子跟前说次子要多练字的。 “存周,明天好好想想你母亲这么做,为的什么。” 贾代善撂下帐本,拍拍次子的肩膀,勉励次子。 丫鬟进来问贾母是不是要摆饭,贾母看向贾代善。 “国公爷在哪里吃?” “在这儿吃了。恩侯,你去把瑚儿接过来。”贾代善吩咐长子。 贾赦应声而去。 “老二你是回自己院子吃,还是在这里吃?” 贾政犹豫一下,“父亲,母亲,儿子把珠儿接来可好?” “好,你去吧。”贾代善摆手,把贾政打发走了。 贾赦出了贾母的正房,高高兴兴回东院去接儿子。张氏见不要自己过去吃饭,轻轻舒了一口气。她叮嘱儿子要听父亲的话,别在祖母那里淘气,又让丫鬟带了披风,备着晚上夜风凉时候好用。 林家,原文定侯府,新科探花郎林海正围着妻子打转。 “敏儿,你尝尝这个野鸡瓜子,今儿做的不错。” 林海殷勤,满含希望地给贾敏布菜。贾敏不愿意拂了丈夫的心意,慢慢吃了。 “如海,你也吃饭,不然菜凉了。”贾敏劝丈夫。 “你放心,我白天在母亲那里吃了几餐了,不会饿到他的。” 贾敏左手轻抚小腹,手掌大小略硬的一块。因她本来就苗条,这两个月孕吐又厉害,眼看着四个月了,她不说的话,谁也想不到她有了身孕。 林海又给贾敏端了一碗汤,“敏儿这是母亲吩咐炖的鸡翅汤,你再尝尝。” 贾敏勉为其难地慢慢挑起汤里的一根鱼翅,林海眼巴巴地看着贾敏又放下,然后舀了一小口汤进嘴。 林海在心里默念不吐、不吐、不吐,好!一碗金凤鲟龙翅连带汤里的竹笋、鱼翅,贾敏都吃了进去。林海检视桌子上的菜,还想让贾敏再吃一点儿。 贾敏却站起来离桌了。 “如海,你慢慢吃,我去窗口站站。” 第459章 红楼贾母8 第二天, 贾赦带着张氏、贾瑚一起过来的, 二房是一家四口一起到了。贾母在他们请安后, 把王氏和三个孩子打发走, 让哥俩继续像昨天一样抄账本。却给张氏安排桌椅,抄写荣国府来往的礼单。 贾赦一看母亲这样的安排, 要不是碍于贾政在, 都要感激得跪地磕头了。自己手里的这些账册, 抄三年的也比不上抄一年的往来礼单。他深吸一口气, 自动自觉地蹲马步抄礼单, 玳瑁就跟在他身边,来回给他换帐本。 贾政看兄长沉得住气,再加上昨晚父亲问话的刺激,今儿抄帐本的时候,就用心起来, 遇到不妥当的地方,就学贾赦另外记下来。来请示家事的管事媳妇,见大爷、大奶奶、二爷都在抄历年的旧账,心里就像揣了小兔子,未免惴惴难安。 到什么时节该做什么事儿, 荣国府都是有成例的。这些管事媳妇在贾母这里点卯后, 没特别的事情要请示的,就都很快散去了。 上午的时候文定侯夫人打发了婆子来问好、报信, 说贾敏不再孕吐了, 昨晚和今早都吃的很好, 请亲家母放心。又说贾敏想府里的吃食了,问能不能要灶上会做点心的媳妇子过去几天。 贾母收了林府送的时令小吃等,叫丫鬟带送信来的婆子下去喝茶,吩咐张氏立即对比林府的礼,拟一个合适的回礼单子,准备回礼。再让人去把灶上擅长做白案的媳妇子叫来,吩咐她去林府伺候姑奶奶一些日子。 等到中午,贾母照例是赶走儿子媳妇自己吃饭。贾赦和张氏对贾母的态度就更恭敬。 “母亲儿子伺候你用膳。”贾赦涎着脸说话。 贾母看看贾赦的神情不是作伪,就留下了他夫妻俩。 用罢午饭,贾母对贾赦说:“恩侯,你有空儿带媳妇去看看太傅。” 张氏赶紧站起来道谢。 贾母摆摆手说:“太傅教导你丈夫多年,教得好的,别人会说应该。但凡做学生的有什么不好,国公爷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怪责太傅没教导好。” 张氏就愣在那儿,婆婆这话说的,让人可怎么接? 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夫君样样出色,没有不妥之处的。” 贾母细细打量贾赦,把贾赦看的有些发毛,“母亲,儿子可有哪里不妥当?” “恩侯,你是嫡长子,你都是做了父亲的人了,总与你弟弟置气,够当家人的胸襟吗?要是瑚儿这个年龄,还差不多。可你看瑚儿昨晚待珠儿,那才是长子嫡孙对兄弟该有的气度。你想想是不是?” 贾母的话说的很慢,贾赦听进了心里,慢慢赤红了脸,站起身行礼。 “母亲,儿子既往做错了。以后再不会了。” “你就是陷了迷障罢了,你父亲和圣人一样,都是恪守礼教的,你是按照国公府继承人教导的,老二则是普通嫡子教养。圣人给你取字恩侯,要是你父亲能活八十岁,你就是六十岁以后做侯爷,难道你心里要生什么委屈不成?” “母亲,儿子,”贾赦赶紧跪下来,“母亲,儿子盼着您和父亲长命百岁。就是八十岁再承爵,儿子也心甘情愿的。” “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不用着急。” “是。”贾赦低头应到。 “你起来,回去把你院子里的管事都按住了,大管家你父亲点谁接手就是谁。要是府里的管事做的不好,你就事论事和你父亲说。你那几个长随见了你父亲的人,该有的礼节也别差了一点儿。” “母亲,”贾赦张嘴想说话,张氏拉拉她的衣袖,贾赦立即改口说:“母亲教导的是,儿子记得了。” “好了,你们回去歇晌儿,下午再来。” 夫妻俩回到自己的院子,张氏悄悄在贾赦耳边说:“母亲说的好奇怪,咱们院子的内外管事,都没沾了府里事情的一点儿边,怎么会与接手府里的大管事有关?” 贾赦想了又想,拍拍张氏的肩部,“你回屋歇会儿,下午还要去母亲那里。我去书房还有点儿事儿。” 休沐日,贾赦因得了贾母的准许可以带媳妇去张府,夫妻俩带着孩子先到上房给贾代善、贾母问安后,贾代善吩咐贾赦把贾瑚最近的课本都带过去,让太傅看看,才放了三人出门。 待儿子媳妇出门后,贾代善就问:“夫人,好容易拢赦儿在家几日,这一出去,怕是又会去东宫的。还是把他拘在家里好的。” “他都二十多岁了,以前又日日住在东宫。这突然间就不去了,国公爷不怕太子多心……” “呃?” 贾代善噎了一下,“夫人说的是。” 他揉揉眉心,为东宫属臣和朝臣之间越发的剑拔弩张感到焦虑。 “国公爷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 贾母看贾代善比前几日更加明显的焦虑,觉得这一代重臣、忠臣还真是休沐休身不休心啊。 “唉,说了你也不懂。都是朝廷那些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烂事。” 贾代善搪塞过去,想回去书房静静,又贪恋妻子泡出来的香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妻子慢悠悠地高冲沸水入壶,激起茶叶旋转,茶香袅袅。 他抽抽鼻子说:“夫人冲泡的茶水,别有一种特别的甘甜和香气。” 贾母一笑,递了一盅过去。 “一样的茶、一样的水。国公爷是偏心我,才说我冲泡的茶好喝。那天厌我了,就是给你做了龙肝凤胆,也未必会换来一声好。” 贾代善吹吹滚烫的茶水,嗅着茶香,心满意足地深吸气,赞道:“好茶。”然后把空杯递给贾母。 “夫人,你我相伴了大半辈子,老夫老妻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贾母又给贾代善倒了大半杯茶汤,“不放心的事情太多了。这些年每到冬日,你就越来越怕冷,当我不知吗?” 贾代善尴尬笑笑,“就知道瞒不过夫人的眼睛。” “还是找太医好好看看。” 贾代善摇头:“不妥。一般的太医、郎中,会以为是寒毒,既不识,又如何能除了根。这是陈年旧伤,余毒未清罢了。” “那国公爷以为自己这样硬抗,能抗多久?二十年?十年?”贾母不动声色,仿佛她问的事情,是于己无关、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儿。 贾代善沉默许久,方涩涩开口说:“夫人,我贾代善这辈子对不起夫人你了,下辈子就是衔草结环,也会报答你的。” 贾母把茶壶一惯,沉着脸说道:“张太傅致仕在即,你以为老大以后有人看护?” “圣人总不会不念旧情的。”贾代善觑着夫人沉着脸看他,声音越说越小。 “指着圣人想起来?咱们的女婿如何?你不提起他,圣人这七、八年来,可有问过你一句?那文定侯与圣人的情分,又与你差了多少?” 贾代善无言以对。 “国公爷,俩儿子什么样子你心里清楚,老大一心扑在东宫,老二尚未开窍,女婿才迈入官场。就是老大的舅兄,也就是个御史中丞,你要撒手了,这些孩子可就一个依靠都没了。不给人生吞活剥了,也好不到哪里去的。怕是我们以后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呢。” 贾母黯然垂头。 “唉,夫人,何至于此呢。你想太多了。” 贾代善干巴巴地安慰了妻子一句,见史氏始终不抬头,他沉默一会儿,决心和史氏实话实说。 “夫人,不是为夫不想医治,一是难找到杏林高手;二则是担心圣人。我荣国府握了太久的兵权了,圣人知我不想收回。要是我可能走在圣人的后面,怕是圣人驾崩前得先抄了荣国府。” “还想那么远!圣人要是能活个七、八十岁,你不访名医拔除寒毒,连六十岁也活不到,岂不是太亏了。” 贾代善心想,唉,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和妇道人家说这些话。看看,她现在计较的是亏不亏。 贾母看荣国公一脸不认同,缓缓才说:“国公爷只看看北净王府,没了军权以后是什么模样。那还是世袭的郡王爵位。夫君就这样放弃了,瑚儿以后未必能及得上东府呢。”瑚儿以后未必能及得上东府。这话像一支利箭刺入贾代善的心房。东府那么多年,一直都在荣府的前面。可自从堂兄去了以后,自己虽也是百般提携敬儿的,可……随便问问四王八公里任一个,谁不知道贾赦的前程在贾敬之上呢。 贾代善痛苦地双手遮脸,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荣国公夫妻为未来筹谋生路在府里苦思冥想。而终于得了放风机会的贾赦,把妻子送到岳家门前,拍拍车窗说道:“懿贞,我去东宫,晚上来接你和瑚儿。” 车内传来张氏低低的“好。” 贾瑚掀开车帘说:“父亲,您早去早会。” 贾赦看着小大人一般的儿子,笑着点头,待马车驶入张府了,他带着随从呼啸而去。 第460章 红楼贾母9 太子正在东宫书房, 听说贾赦来了, 立即吩咐进来禀报的内侍说:“让他进来。” 贾赦大步迈进了太子的书房, 热情洋溢地喊道:“明允” “恩侯,怎么这几天不见你过来了?”太子见了贾赦很高兴, 连日的焦虑都去了几分。 “我被母亲困在府里了。”贾赦坦言。 “咦?你母亲?荣国公夫人?你肯服她管?”太子觉得非常奇怪。 贾赦坐到太子的对面, 直言不讳道:“唉, 还不是为了张氏。我母亲要张氏抄账本,我要是不替她,回头她又得病一场的。” “小师妹挺好的,怎么荣国公夫人就和她过意不去呢?” “谁家婆媳能处的好了?!我母亲是将门出身,自然不喜欢文官出身的小师妹。唉,闹得我一见岳父就心虚, 连张府的门都不敢多蹬。” 这事儿, 说给太子, 太子也爱莫能助。荣国公夫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做媳妇的去伺疾也是应该的事儿。小师妹嫁了贾赦多年也只生了一子, 荣国公夫人为子嗣计, 没少往小夫妻的东院塞人。伺一次疾, 小师妹就病一场;塞一回人,小师妹再病一场,唉。 “你母亲又给你塞美人了?” 太子看贾赦气色不错, 不带往日婆媳斗法后的沮丧, 忍不住探问。 “这回没有。这回我母亲罚我蹲马步抄帐本。我就老老实实蹲马步干活。把今年的流水帐, 分成了十几类, 各归各类,蹲的我站不直腿了。” 贾赦真真假假地抱怨。 “行啦,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护着妻子遭点儿罪算什么啊。你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嘛。要换了小师妹,怕是站半天就又得病倒了。” 太子对贾赦是毫不留情,“你自己愿意的,还到孤这里找安慰,孤还被父皇整治的一口老血闷在喉呢。不过荣国府夫人整治你的招数还挺稀奇啊,难为她想的出来。” 贾赦把小内侍送来的茶一口喝了大半,咂咂味道,“这大红袍茶不错,可惜冲泡的不好。改天你去荣府,尝尝我母亲泡的茶,那才叫好喝。” “好。”太子没少去荣国府,不过与荣国公夫人甚少打交道。俩人小时候私下里还用“偏心眼儿”来指代荣国公夫人呢。 “我母亲把流水账改成分类记账,也是给那些贪心的奴才逼的。明允,你说那些奴才有多可恨吧,上月月初买的东西,隔月月底就敢再报账一次。小数怕长计,一年累起来,这样的小处也让那些奴才贪去不少。真是让人恼怒。” “分类就能避免了?” “那自然能了。比如说茶叶这一项,单记在茶叶一页,一年买了几次,买了多少,一目了然。日期也清爽,和商家的底根也好核对。” 贾赦讲得仔细,太子听得认真。 太子听了以后,琢磨了半晌,“恩侯,你说孤把这法子推荐给户部使用会如何?” “兵部都可以用啊。我就是觉得母亲的法子甚好,才肯老老实实地留在府里抄帐,给母亲念叨的。” 贾赦摇头,一脸的不甘不愿却又不得不做的模样,逗笑了太子。 “你母亲又念叨你家老二怎么孝顺啦?”荣国府的家事,太子知道的很清楚,他郁闷、紧张了好几天了,和贾赦聊聊天松快了不少。 “你那是老皇历啦,这回换新词啦。”贾赦挺不屑的。 “说来听听,让孤也开怀开怀。” 太子抿嘴微笑。 “明允,我说你差不多就行啦。我母亲念叨我,你当乐子啊?”贾赦不满。 “孤倒想有母后念叨呢。” 太子黯然垂目,转着茶盏,轻微的瓷器刺啦声,在突然静谧下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明允,你过了啊。老来哀兵这一套。” 回答贾赦的是“嗤啦、嗤啦”的刺耳噪音。 “好啦,好啦,你赢了。告诉你也没啥,你不许笑我啊。”贾赦先谈条件。 “好,孤不笑你。”太子立即停手,微微严肃了一点儿。 “我母亲说我和老二斗气,不够当家人的胸襟。原话是‘恩侯,你是嫡长子,你都是做了父亲的人了,总与你弟弟置气,够当家人的胸襟吗?要是瑚儿这个年龄,还差不多。可你看看瑚儿昨晚待珠儿,那才是长子嫡孙对兄弟该有的气度。’” 贾赦说完瞪大眼睛看太子,太子知道自己要敢笑一点,贾赦就会扑上来动手的。可他实在憋不住,哼哼唧唧着说:“你母亲说你不如瑚儿?” 太子不等贾赦回答,还边说边点头,“这回是换新词了。唉,恩侯,你母亲还是偏心眼儿,原来说你不如你弟弟孝顺,这回说你……” 太子说道后来就摇头了,突然他隔桌抓住贾赦的手,“恩侯,你母亲不是要你弟弟承爵吧?” 贾赦立即摇头,“怎么会?!我母亲说了我是按照承爵的嫡长子教导的,我弟弟就是普通嫡子教养。切,和族里那些旁支族人一起读书,就是旁支教养。” 贾赦越说越开心,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太子看贾赦笑,联想自己那些操蛋的庶出弟弟,都在上书房里和福亲王、宁亲王的儿子们一起读书,也哈哈哈地开怀大笑起来。 “我母亲说我父亲和圣人一样,都是恪守礼教的。圣人给我取字恩侯,要是我父亲能活到八十岁,问我六十岁以后才能做侯爷,会不会心生委屈?” 贾赦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觑着太子的脸色。 “恩侯,你不要这样看孤。”太子也是个聪明的,“孤和你说,就是圣人活到百岁,孤宁可让皇孙登基,也是愿意的。” 贾赦点头,“就是,百行孝为先。我们府里的大管事一家子被我父亲仗毙了,我母亲让我把自己院子里的管事都按住,不让我掺和父亲挑选大管事。前几天还说我院子里的管事架空了父亲,问我会不会让父亲着恼。嘁,当荣国公的是我亲爹,他向着我,又不偏心老二,我干嘛和亲爹过不去。我院子里的那些管事,那个敢给我亲爹添堵,我先按死他们。” 太子不错眼珠地凝视贾赦,贾赦坦荡荡与太子对视。 “明允,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太子看了贾赦半晌,才缓缓点头,语含纠结,“恩侯,东宫属臣与朝臣的争持,非孤所愿。” “按死那些属臣算啦。”贾赦大咧咧的混不在意。 “你混说什么?那也是父皇指派给孤的臣子。父皇西征的时候,他们在京城辅佐孤处理朝政,而今就……” 太子摇头,说不下去。 “明允,我可和你说啊,圣人已经恼了东宫那些属臣了。这几天我关在府里也想过,流放的那几个,真的是为你吗?还是为他们自己争?要是为你打算,可就不会把你陷进如今这般为难的境地了。我看他们是在圣人西征的时候掌过大权,现在舍不得放弃罢了。” 太子痛苦地扶额,“恩侯,你说怎么办?如今孤也不能不管他们啊?!” 贾赦咧嘴,耸肩摊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俩人对坐发愁。 “要不孤去问问太傅?”太子试探着问贾赦。 “那还不如直接问圣人呢。”说完这话,贾赦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立即来了精神。 “我和你说,明允,你就去问圣人该怎么办好了。圣人是你亲爹,又一直对你好,有什么不能和圣人说的。” 太子犹豫。 贾赦又添上了一句,“这些属臣都是圣人给你的,现在他们不服你管,退回给圣人,你不要了,什么麻烦都没有了。让圣人衡量他们的才干,该怎么用就怎么用。” 贾赦耍光棍的话逗笑了太子,“孤要是能这么做就好了。” “怎么不能啊。就是不能你也得到圣人跟前把话说了。不然东宫属臣这么作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恩侯,孤明白你为孤好,让孤再想想。”太子诚恳地道谢。 贾赦翻眼与太子。太子嗔怪道:“恩侯,礼仪呢?” “丢在西征的军营了。”贾赦混不在乎。 “你以后上朝敢这样,小心御史弹劾你。”太子苦口婆心劝贾赦,“恩侯,你还是把这些兵痞的东西改掉,不然太傅和张御史会说你的。” 提到岳父和大舅兄,贾赦就犯怂了,“好,好,我改。不过你也得改。” “孤又没像你这样多了不合礼仪的行止,孤改什么?”太子觉得贾赦好笑。 “你改了好龙阳吧。” 太子勃然变色。 贾赦哪里会惧怕太子变脸,他继续说道:“我母亲说了,我父亲和圣人是一样的人,要是知道我敢好南风,绝对能把我打得让我祖母都认不出来。” 太子紧握案几,十指发白,恨不能扣进案子里。 他咬唇片刻,低声和贾赦说:“恩侯,要是孤说自己不好南风,你信不信?” “信。”贾赦觉得太子好奇怪,他本能地顺口就回答了“信”。 “你为何信孤?”太子紧跟着就逼问贾赦一句。 “明允,你没发热吧?”贾赦伸手想摸太子的额头,手伸到半道,被太子凌厉的眼神止住了。 “明允,咱倆认识快二十年了。你从来没骗过我,就这么一桩小事儿,你有骗我的必要吗?我为什么不信你啊?” 太子的双肩立即就跨下去了,他语带哭音,“恩侯,孤不是好南风,孤是被算计了。” 太子和贾赦的所有对话,在贾赦离宫后就呈送到了圣人的案前,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让圣人勃然大怒。 第461章 红楼贾母10 “恩侯,孤不是好南风, 孤是被算计了。” ——儿子不是好男风, 是被人算计了? 圣人看到这一句就觉得上不来气了, 这一句话也激得他气血翻涌,眼前发黑。他晃了两晃,吓得一边侍立的内侍总管梁九立即冲过去, 悬而又悬的、好险没扶住圣人。 “圣人, 圣人。快叫高院判来。”梁九一边搀扶圣人, 呼叫自己的主子,一边吩咐小内侍去请御医。 圣人靠着梁九站定了,他闭闭眼定定神,然后吩咐道:“去人,把莫九赶快叫来。” 有小内侍答应着,迅速跑出养心殿去喊人。 养心殿慌乱了一忽儿,立即在梁九的扫视下,恢复了井然有序的模样。梁九随侍圣人多年,他感到自己搀扶的圣人、他那绷紧的身体下, 蕴含着就要爆炸出来的怒火。是谁狗胆包天算计了太子?这问题在圣人的脑海里如雷轰鸣,震得圣人五脏六腑齐痛、也气得圣人口苦手抖。自己的宝贝儿子,成贤啊, 自己当眼珠子一般护了二十多年了,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被算计了。 怪不了太子常下令打死那些小内侍呢。 自己要不把那些算计了太子的人抄家灭族, 妄为帝王。 贾赦好容易得了放风的机会, 在东宫和太子推心置腹地聊了大半天。虽然被太子最后那句话给“雷劈”了一下, 但他和太子都知道,他俩的说话内容,将很快报去圣人的案头。 所以贾赦立即掀翻了茶案,要叫东宫总管来盘查,是谁那么胆大? 太子拉住贾赦,“恩侯,这事儿说出去,孤还有什么脸面见人、上朝啊!” “咄。你又不是什么小娘子,还要三贞九烈不成?” 贾赦一边说,一边坏笑着打量太子,挤眉弄眼地问:“哎,明允,说说那些小内侍味道如何?” 回应贾赦的是太子的一记老拳,二人砰砰梆梆地在书房里打了起来。拳来脚往,从书房里打到书房的院子里,内侍们都见怪不怪地溜边躲着,等他俩打够了收拾战场。 太子用拳头发泄自己的羞恼,贾赦是三拳回应一下,俩人武力值差距有点大,不过是贾赦陪着太子出汗罢了。 等太子打得差不多了,贾赦抓住一个机会,制住太子的拳头。 “好啦,明允,我错了,我不该问的。哎,你今天的茶可不错啊。” 太子出了一身透汗,羞囧也少了几分。他见贾赦认错了,又能把自己说不出口的事情,传递到父皇跟前了,心情好了许多。 “你喜欢一会儿就给你拿半斤。”太子恢复了温润,立即吩咐人取茶叶。 “半斤,这么少?”贾赦松开太子,不太满意。 “孤要给你一斤,你还不得三个月不进宫啊。哼,半斤都多了呢。再嫌少给你二两了。” “好,好,好!半斤就半斤了。那几样点心都给我装了,我儿子喜欢吃呢。” 太子知道喜欢那几味点心的是小师妹,赶紧打发内侍去御膳房又各要了一份。 贾赦在东宫盘桓了大半天,混了午膳,喝了下午茶,出了一身汗,还顺了太子半斤茶叶、几盒子点心,高兴地与太子道别,去岳父家里接妻儿。 太子当他不知道呢,太子也有点喜欢小师妹的。当然现在看起来都是十几年前小孩子的喜欢了,可谁见了娇娇软软、总是一脸温柔笑意的漂亮小师妹会不喜欢呢?也就是自己亲娘吧了,哼! 他可没觉得王氏哪里比小师妹好了。 张氏这次回娘家倒没有和亲娘哭,让全家大吃一惊。往常她每次回娘家,等她走了,太傅老两口不是吵一场、至少也要冷脸几天。老夫人埋怨丈夫给自己女儿选的婆家不好,婆婆太挑剔苛刻,让自己女儿受委屈。 开始的时候,张太傅还向老妻解释,不知道荣国公夫人是如此作为的内宅妇人。 后来在外孙出生后,曾对老妻说道,“自家的姑娘是什么性子,咱们自己知道。她要是进宫做太子妃,你认为她能活的下去吗?她不嫁恩侯,谁家知道了太子喜欢咱们姑娘,等我致仕以后,不顾忌太子啊?我与贾代善为朝臣文武之首,要不是贞儿婆婆隔三叉五的挑剔吵闹一番,圣人该疑心我们俩亲家合成一心了。你放心,恩侯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又对咱们贞儿有心,就是亲家母挑剔了一些,有恩侯护着,她也吃不了什么大亏的。” 张老夫人也算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姑娘是个不适合进宫、与人较心眼的柔软性子。可女儿每每回娘家哭诉,又被婆婆折腾了,她也是心疼的不得了。 私下里就告诉女儿,“你婆婆再搓揉你,你就在女婿跟前哭,也别说婆婆有什么不好,哭一回病一场,让恩侯自己与他亲娘磨去。” 于是女儿前脚回婆家,她教导女儿一次,敲打女儿的奶娘一番,无非就是要看好了姑娘的院子,别弄出来庶出的孩子,别让那些通房跋扈起来。等姑娘走了,她后脚就会唠叨丈夫几天。再把大儿子张瓒叫过来,让他再训斥训斥妹夫,加多些功课与他。 但等贾赦每次来张府呢,张老夫人这个岳母待贾赦,那是超过三个亲娘捆在一起地好。二舅兄待他也好的要上天。太傅原来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奈何做学生的,见了严格要求的老师,就没有不心虚的。大舅兄少年状元,不仅才学出众,还是个不拘言笑的耿介君子。而且他做翰林学士的时候,也曾给太子和贾赦讲学多年。这半个老师加上舅兄的身份,次次都能让贾赦像老鼠见了猫。 所以贾赦每次到岳家,那是痛与快乐的纠结混杂,说不清是喜欢去还是怕去了的呢。 与父亲成鲜明对照组的,就是张老夫人心心爱爱的外孙贾瑚了。贾瑚每次到外祖家,他都能受到比亲娘还热烈的欢迎。 贾瑚先和母亲一道,去内宅见过外祖母、舅母,被亲亲热热搂抱夸奖后,跟着大表哥去大舅舅的书房,奉上这些日子的功课给大舅舅检查,再与二位表哥一起去外祖父的书房,去聆听外祖的教导。吃中饭的时候,他就可以挨着小他一岁的表妹一起坐 ,饭后还可以与表妹一起玩到父亲来接。 张氏这次回府没和老夫人哭诉,让她两个嫂子费心准备的、大半个月的劝慰话语,都如梗在喉里上不去下不来地难受。小姑子不回来哭也好,省得婆婆在小姑子走后又是几天不见笑脸。 鉴于妹妹回家没哭,张瓒见了贾赦的时候就温和了几分,惊得贾赦心头毛毛的,还是张钰看不过眼,领着贾赦出了父亲的书房,带他去内宅。 贾赦送了两盒点心给岳母,又在岳母这里享受一番母爱的叮咛,才得以接了妻儿回府。 贾代善与妻子喝茶聊天,最后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他也血雨腥风刀枪里拼杀出来的狠人,纠结了一会儿后,就拿定了主意。 “夫人,我明儿就去寻太医院的院正,一定彻底拔出余毒。至于往后,为夫怕是性命与圣人捆到一起了。他若是能容为夫殉了最好,不然他哪日重病不起,怕就是对你不起的日子来了,到时候得先走一步。” 贾母看他神清志明,不像是虚言妄语,遂安心下来。 “圣人比你身体好多了,哪年的大朝会,春耕秋猎的他不是精神的?你放心,他不活一百,也能活八十。” 贾代善向妻子一举空杯,贾母顺手给他倒了大半杯白水。 “今儿的茶喝的够多了,喝点白水吧。” 贾代善从善如流,将半盏白水喝了,见妻子终于脸色放晴,他长吁了一口气。唉,在家比上朝也没轻松了多少的。不过妻子总还是比圣人明道理,多是为自己、为儿子打算,也是容易哄的。 用罢午膳,贾代善和史氏分头歇晌。等到申初的时候,贾政来正院找母亲。 “母亲,儿子看您前几日在教导大嫂回礼的事情,是不是连王氏也一起教导了?” 贾母上上下下把贾政看得发毛,贾政讪讪地说:“要是母亲不愿意,也就算了。” “老二啦,不是母亲不愿意,而是王氏作为次子媳妇,你们以后分出去,你是什么品级的人,她往来的就是什么品级的人家。这些国公府往来的礼单,她看了学了,也是用不上的。” “母亲可是儿子哪里做的不好了?”贾政万分委屈,小眼神瞧着是贾母对不起他的。 “你没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贾母转着文玩核桃,慢悠悠回答。 “那母亲以前不是说……”贾政急迫地和贾母说话 “说什么?”贾母仍是不急不慢地说话。 “说动父亲将爵位传给儿子。”贾政说的理直气壮。 “老二啊,你的字是什么?你大哥的字是什么?” “存周。大哥的字是恩侯。母亲,这爵位和儿子们的字有什么关系?”贾政迷惑不解。 “你大哥的子是圣人取的,恩侯。你父亲本身就是破格承袭爵位了,到你大哥这里,承袭侯爵,也是皇家的殊恩。懂了吧?” 贾政慢慢白了脸,希望的破灭,让他很难以接受。 “不是母亲不想,而是皇家不允许,你父亲也毫无办法的。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就是周礼也是如此。存周,存周,你是读书人,可是知道周礼为何物的?” 贾政面色难堪地点头。 “母亲读书不及你多,也知道废嫡长子立爱幼的事儿,会招来御史弹劾、会引出大变故。你父亲之所以压了这么许多年没请立世子,你为你父亲想过这些可能没有?” 贾政摇摇头。 贾母继续说道:“他是圣人心腹重臣,他这么做了,就意味着圣人要废太子了。你认为圣人是要废太子吗?” “母亲,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那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贾母追问贾政。 “是。”贾政不甘愿地承认了。 “所以啊,存周,以后你要靠自己去谋将来了。好好读书中进士,以后做到张太傅那般的位置,未必就比不上你大哥承继的这个爵位。” 贾政头重脚轻地漂出了史氏的正房。天地之大,他感觉自己好像无路可走。自己连着三次回乡考试,第一次县试没过,第二次府试没过,第三次,无人处他承认自己胆怯了,怕在考不得秀才被东府的贾敬比得无法见人,在返乡的路上他就开始“生病”…… 第462章 红楼贾母11 贾赦带着妻子、儿子回府。先陪着妻儿去荣禧堂后院正房见贾母, 表示一家三口回来了。贾母也没像既往张氏从娘家回来那样, 先刻薄张氏几句,问候了亲家一切, 收了张家回赠的礼品,就痛快地放了长子一家回东院去休息。 惊得贾赦夫妻面面相觑, 非常不适应这样的贾母, 觉得日头不是向西落,而是刚刚出来了。 贾赦心里有事, 让妻子带儿子回院子歇息, 自己去荣禧堂书房找父亲。得把今儿在东宫知道的事情, 好好和父亲说说。免得父亲被圣人问及的时候措手不及。 贾代善上午和妻子一番谈话后,午睡当然没法睡着了。他翻来覆去、反复思量、筹划着自己的寿命, 还有张太傅致仕的时间, 然后他颓丧地认识到妻子的说法是对的。 依照东宫属臣和朝臣目前的争持状态,老太傅最好年底就致仕,免得最后为东宫背黑锅。 ——太子有任何的不好,依着自己对圣人的理解,不是怪责太傅没进到师长的教导责任, 就要推到是贾赦带坏了他。 自己是否提醒张太傅致仕呢?没了太傅顶着, 圣人会不会把东宫的不妥, 全推到长子头上呢? 留着太傅给儿子做挡箭牌, 万一太傅倒了, 那是儿子的岳家。张瓒不可避免地要被牵连, 儿子、孙子以后就要少一个助力, 严重些真的会伤了儿子的。 贾代善很愁,他怎么推演都无法弄出个两全其美的局面来。 贾代善听说儿子回来了,赶紧叫他进来。可他一看长子严肃的脸色,就把人都打发下去了。 “恩侯,东宫可是有什么不妥当?”贾代善直觉东宫发生了大事情。 贾赦就把自己和太子的对话,详尽地复述了一遍。 贾代善大惊失色,对着儿子就说:“不好,这是有人谋划倒太子。以前不说不提,是等着最后一击即中的时机呢。” 贾代善的话震呆了贾赦。 “父亲?怎么会一击即中就倒了太子?无非是圣人把太子打一顿罢了。” “唉,你还是不了解圣人啊。圣人要求别人如何,要求自己也是一样的。你看他宁肯空置中宫,也不肯扶正任何一个妃嫔,那是他认为妾就是妾,不能以妾为妻。他最痛恨不守伦理的行为。太子要是真的好男风,他会废掉太子的。” 贾赦撇嘴,“可宫里就是些妾侍在管理宫务呢。谁见过妾侍管家的。” “恩侯,现在宫里四妃管宫务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以前孝慧皇后活着的时候,是皇后管。皇后去了以后是太皇太后管。太后也管过一段时间,但太后将宫务弄得一塌糊涂,圣人不得不让四妃各管一部分。圣人不立继后,也是怕太子受委屈。今儿你们说的这事儿,要是核实了是太子被构陷,那就与四妃脱离不开关系的。唉,可惜了的,可惜太子与太子妃不睦。太子妃进宫多年,没诞下皇孙。不然早就交与太子妃管了。” 贾赦消化一会儿父亲话里的意思,问道:“父亲,要是太子妃生了皇孙,太子妃管宫务,太子是不是就……” 贾代善用力点头,“可惜太子不晓事,不知道爱重嫡妻。别看二皇子得了二个儿子了,庶出的孙子在圣人那里,就是十个也抵不了一个嫡子嫡孙的。” 贾赦暗暗把父亲这话记下,准备下次说给太子。他发现父母亲都很有想法,没准太子按照自己父母亲的话去做,就能走出眼前的困局呢。 临近晚饭了,贾代善把儿子打发回东院小家庭去用膳,自己回去后院和老妻一起用膳。他觉得史氏提醒自己要争取多活是非常必要的一件事儿。太子不稳,自己得活到下一任帝王登基,至少得活到给孙子铺好路,才能避免荣国府日后可能出现的衰败。 贾母这里倒没预备着贾代善会过来吃饭。 贾母已经在用晚饭了,贾代善凑过去一看,就皱着眉头说:“前院拨的家用不够了?你这是从吃的减省起来了?” 贾母先吩咐人去把国公爷的份例提来,然后笑着说:“今儿不过是想净净胃肠罢了。” “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贾代善一脸关切。 “那倒是没有。这几日与老大夫妻一起用膳,跟着他们一起吃,吃多了一些。” “能吃是福,身体好才能吃的下。” 夫妻俩说着话,贾代善的份例也送了过来,少不得的贾母陪着又吃多了一点儿。 饭后老两口往花园子遛达消食,贾代善摒退跟着的丫鬟婆子,把贾赦今儿和他说的话,捡着能说的说给史氏听了。 “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给瑚儿打好根基的。” 贾母点头,圣人且有得活呢,贾代善想活着就好。“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明儿大朝会之后,我怕是要住在宫里一段时间,好协助圣人把这事儿料理干净了,把幕后指使的人揪出来才能回府呢。” “嗯。国公爷又要辛苦了。” 贾母点头,表示理解。 贾代善不放心,继续叮咛她,“要是府里有什么事儿,就打发老大进宫。” “好,听你的。不过你说的那事儿,看着难找出人,倒过来只看太子落马后,谁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就是谁指使了。得能管宫务的人才能插手东宫内侍安排,还得有儿子,儿子够大,家世够硬……不然可是给别人做嫁衣。” 贾代善仔细一琢磨妻子的话,心想这么反推很有道理。不然好好的,去祸害太子,冒着起码诛三族的风险,图的什么呢?! “按你这么说,贵妃无子,淑妃、德妃、贤妃要可疑多些了,唔,淑妃可疑性最大” “国公爷也这么认为?倒是淑妃前些年降为惠妃,这又能升为淑妃,可是挺能耐的。” “她啊,镇北侯临终跟圣人求情,解了她的禁足。圣人看着她两儿一女,为儿女婚事做脸,就顺便升回了她的位分。” “为何禁足淑妃降位的,犯了什么事儿?” 贾代善犹豫一下说道:“你听过就算了。她伸手到东宫内侍安排了。” “啊,”贾母惊呼出声,“那她可是有前科了。” 贾代善点头,“圣人怕是也要重点怀疑她呢。” “淑妃也是好福气的人。”贾母语气含了一丝赞叹。 “她生的那二皇子,如今的岳家可不得了啊。圣人这是早就有废太子的打算了啊。”贾母悠悠然扔了个重磅□□到贾代善头顶。 “史氏,你可不能乱说。圣人何时有废太子的心思了?”贾代善不高兴了。 贾母就着月光看看贾代善瞪眼黑脸的模样,笑笑说道:“那你倒给我说说,二皇子妃的娘家出仕的那些人,打头的是刑部吴尚书,然后是吴巡抚,后面还有一串四品五品的官员,散在各地。再看看太子妃的娘家,这是明显的司马昭之心嘛。” 贾代善就被妻子的话问住了。他一时想不出什么实在的话,用来驳回妻子方才所说的吴家势力。但要说圣人早就谋划了废太子,他是绝对不认同的。 “反正圣人是没有废太子的打算。夜了,我送你回去歇息,明儿有大朝呢。” 贾政脚步虚浮地回到自己所在的西院,一头就扎进书房,喝令不许伺候的打扰他。他默默地在书房坐到天黑,仍是想不出天地间自己能走的路。 自己五岁的时候,被祖父叫去习武,没几天就哭着不肯再去。母亲应了自己,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如果当初习武了,父亲现在是兵部尚书,给自己在兵部谋和位置,就凭家学渊源几个字,别人也不会对自己提出异议。现在硬要去考科举,贾政绝望得想死了。 晚膳时候了,贾政不出来,王氏就打发人给他送饭去书房。贾政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填,等他觉得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把食盒里的四菜一汤,基本都吃完了。他费力地站起来,想想从自己的策论文章里,抽检出几份得意的袖起来,也不和书房伺候的说去处,自顾自出府去了。 贾政也没走远,他从东角门出去,过宁国府找贾敬。时至今日不在科举上有所成就,自己这辈子以及后人,就是后街上那些旁支的模样。 贾敬对贾政过来很吃惊,但他看着小堂弟一脸颓败之色,不忍心就拒绝了他。接过贾政的策论认真地看了起来。 良久,贾敬说道:“存周,你既然来了,哥哥就对你说实话,你这样的策论水平,过县试在五五指数,府试能过也是侥幸,院试就不用想了。” 贾政站起来给贾敬作揖行礼,“还请敬堂哥教我。” 贾敬皱眉,这策论水平只是知道了格式,尚算不得入门,自己知道差在那里,要让自己把贾政教明白了,还真不敢托大。 “存周,我知道你的问题在那里,但让我教导你怎么写出合适的策论来,我是做不到的。不说你,就是珍儿,也该学做策论了,我也没法指导他。” 贾敬犯愁,他想想说道:“要不再到休沐的时候,我与你带了珍儿一起去林府,看看如海能不能把这些说明白了。” 贾政和贾珍一起读书,贾珍的水平还不如他,他知道贾敬不是诳他,就点点头,收了自己策论,满腹心事地回了荣府。 第463章 红楼贾母12 贾政回了荣国府, 到正屋和王氏招呼一声,自去书房安歇了。 他心里有事儿, 肚子里又存了食,上半夜辗转反侧不得成眠,到了下半夜好容易才入睡, 也睡的不实。天快亮了, 他迷迷糊糊地觉得怀里多了一人,细皮嫩肉、暗香撩人。贾政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待得王氏久候不见他来用早膳, 打发丫鬟去叫他时, 俩人还兀自激战呢。 那被派去叫人的丫鬟,推开虚掩的房门, 见到妖精打架这一幕,惊叫出声, 引来了二房所有的人。 二房院子里的喧嚣, 很快就传得满府皆知。要是依着王氏,她才不想把自己院子里的丑,报到当家的婆婆眼前。这不是显得她连自己的院子都管不好嘛。奈何一大早的人来人往的、她还来不及遮掩, 就被嘴快的人报去贾母那里了。 一大早的, 被告知这样的糟心事儿, 贾母烦得不得了。内宅没了规矩, 就会乱起来。贾政这个愁人的怂货。 贾赦真没说错他,到底是他睡丫头呢还是丫头睡他, 怎么总被爬床啊! 没多大一会儿, 过去二房叫人的丫鬟, 就把二房两口子带来了。贾政讪讪地臊眉耷拉眼、垂头丧气的。王氏倒比贾政强了不少,在竭力控制着情绪。要不是扭着帕子的小动作,暴露她的内心,看起来与平日里没什么差别的。 贾政那熊样,让人看着就恼火。贾母懒得搭理他,只和王氏去说话。 “老二家的,你想怎么处置那爬床的丫头?” “二爷要是喜欢,就留作通房。不喜欢,就撵到庄子上配了庄户,” 王氏真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所谓。这样爬床的通房丫头,留在院子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自己有一儿一女,半年内她不想再有身子的。 况且院子里有婆婆给的、自己带过来的陪嫁,加起来也有三、四个伺候的通房丫鬟,和大房的人数差不多。只要那些通房不怀孩子,多几个怎么也比只有一个好。 但是丈夫不经过自己、就擅自勾搭了丫鬟,哼,丫鬟爬床?谁信啊!你个大男人,莫非那丫鬟还能强了你不成? 但是在婆婆跟前,这话都是不能说的。他儿子怎么不好,都不能说一个“不”字。婆婆给大房添了多少次、多少人了。填进去一个新的,就立即打发走一个旧的。再添新人进去……大嫂可从来都是以新换旧地倒腾。 不就是添上几十两嫁妆嘛,自己也可以有样学样地跟着做。 “老二,你怎么说?”贾母有点恼怒,这货借口睡眯瞪了。切,要不要脸呐。 贾政窘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院子里有通房丫头,开始还以为是通房呢。 “我听母亲的。”贾政自觉有点儿没脸,按惯例给出标准答案。 “那就打发去庄子。没规矩不成方圆。以后再有敢爬床的,就比照这个处置。” 贾母这新规矩一出,荣府里所有的丫鬟都为之凛然,想通过爬床做姨娘的路子,彻底堵死了。 贾代善在大朝会后,被圣人叫进养心殿。 “老贾啊,恩侯回去和你说了?”圣人开门见山问贾代善。 贾代善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上隐瞒,他躬身一礼,“恩侯为太子抱屈,说圣人定能给太子讨个公道。” 圣人脸色冷肃,“老贾,朕把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让莫九配合你,早日把这事儿查清了。管他是谁,绝不能轻饶。” “是,臣领旨。”贾代善沉声应答。然后抬头对上圣人的视线,“圣人,依着臣猜测离不开能往东宫安插人手的人。” “朕也这么想。你和莫九放心大胆去查。朕信你们俩。” 贾代善和莫九一起,从太子这些年打死的小内侍开查,查来查去,发现多了一个死者,查不到名字。而那些被打死的小内侍,一个个查来查去,除了个别是正常途径安排去东宫的,管理宫务的四妃,都插手了。 这样的消息报去圣人那里,显然是不行的。 莫九是个心狠的,他把负责安排内侍去东宫的内侍监管,从被打死的小内侍往上穿联,有一个算一个全抓到内侍监。三天三夜的折腾后,总算是问出来结果,连那个没命的、多余的死者的来处,也查了出来。 顺藤摸瓜的结果,让贾代善和莫九的心里都觉得害怕。这淑妃也太狠了一点儿了,这是要太子身败名裂啊。 还牵进去了太皇太后的娘家、圣人的母族。 俩人不敢有一点儿的隐瞒和耽搁,赶紧把调查的结果呈送给圣人。 朝臣只看到圣人眼花缭乱、令人胆寒地处置了很多人。有东宫的属臣,杀头、流放、罢官;有太后的娘家、圣人的母族和妻族、还有淑妃的娘家。 有诛三族、也有只留一支承继香火。 最令人震惊的是对淑妃的娘家、镇北侯儿子的处罚,不仅仅是除爵、而是合族尽诛,这还牵扯到了淑慧太妃。淑慧太妃和淑妃是同族的姑侄。 淑慧太妃的儿子宁亲王是圣人的亲兄弟,被除爵废为庶人。 淑妃被剥夺了封号赐以鸩酒。 刑部吴尚书得了消息,赶紧去养心殿想问个究竟——圣人这么处置二皇子一脉,不是说自己的侄女婿与大位无望了? “圣人,镇北侯戍边十年,又跟随圣人您西征,战死沙场,与朝廷立有不世功勋。现在他阖族要被诛杀,未免会寒了将士的心啊。还请圣人三思。” 吴尚书自觉自己说话的立场站的很稳。 圣人冷笑,“吴尚书,谋逆按律应该诛几族?” 吴尚书一愣,“谋逆?镇北侯的儿子谋逆?他得了世袭的侯爵,尚在家守孝啊。” “梁九,把那案卷给吴尚书看看。” 梁九得了圣人的指令,取了莫九和贾代善整理的厚厚几叠子案卷,捧到吴尚书跟前。 吴尚书做了多年的刑部官员,就是尚书的职位,也做了快十年了。那案卷上的内容,他一点点仔细推敲,最后不得不承认,环环相扣找不出虚假的、要诬陷陈家和淑妃的漏洞。谋害太子这储君,圣人给淑妃和镇北侯府这样的处罚,真不能说是重了。如果能造假到让他察觉不到蛛丝马迹,也只能说是圣人要绝了镇北侯陈家一脉,只能说自己吴家的血脉与圣位无缘了。 他长叹一声,对圣人叩拜。 “请圣人恕罪,老臣是不知此案内里原委,是老臣冒昧。” 圣人疲惫地摆摆手,让吴尚书退下了。 有小内侍过来,悄悄在梁九跟前说了几句。梁九瞪眼,末了无奈地上前向圣人禀报。 “圣人,二皇子、大公主、还有六皇子,都在长春宫里。内侍监的人被拦住了,陈庶人要见圣人最后一面。” 圣人脸一沉,梁九弓着的腰更弯了。好在圣人的下一句话是:“走,过去看看,看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长春宫的寝宫里,原淑妃现在的赵庶人,已经大妆妥当了。她含泪忍悲,正在劝自己的儿子、女儿离开。 “母妃,”六皇子已经是一个少年郎,他拉着赵庶人的手不肯松开。他从出生就在宫里横冲直撞地长大,要说委屈也不是没有过,也就是母妃被降位为惠妃那几年。随着母妃的复位,胞兄大婚、姐姐下降,就是常与他别别苗头的七皇子,这两年也怂了不少的。 赵庶人拍拍小儿子的手,殷殷不舍地叮嘱他。 “小六,母妃无法再看护你了。你以后莫要像以前那么鲁莽行事,你要听哥哥姐姐的话,收敛性子,别再和小七吵闹。啊!” “母妃,父皇为什么要赐死您?” 赵庶人的伤心,都被幼子这句话堵了回去了。唉,幼子娇惯的太过了。 “母妃,女儿去求父皇。” 大公主身怀六甲,这是她的第二胎了。 “别去。”赵庶人摇头,“我的儿,母妃知道你的心思。求也没用的。你以后好好和驸马相处,别再拿皇家公主压驸马了,懂吗?你可要记住了。” 赵庶人把小儿子和长女的手,交到二皇子——自己长子的手里,“礼儿,母妃把你妹妹弟弟都交给你了,你一定照顾好他们。若是可以,你别让你舅舅断了香火祭祀。母妃对不起你舅舅。” 二皇子跪下来,眼泪滴到母子四人紧握的手上。 “母妃。” “起来,哭什么。愿赌服输。只是我的命该如此罢了。当初……” “当初又如何了?”“圣人” “父皇” 见到圣人带人进了长春宫寝宫,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 大公主仗着圣人素日对自己的喜爱,扬起脸说道:“父皇,请父皇饶恕母妃。儿臣不想没了母妃。” 大公主说着话,一串串的眼泪,从已经有些胖的变形的脸颊流下来。 “老二,你把大公主送回去,小六也回去。” “父皇,”六皇子跪倒圣人的脚边,“父皇,母妃犯了什么过错了,您要赐死母妃?” 赵庶人急急喝止,“小六,不得莽撞。老二,把你弟弟、妹妹都送回去。” 圣人带来的内侍,一下子围上来十几个,六皇子挣扎着呜呜咽咽地远去了。二皇子给自己的母妃磕了三个头,然后扶起瘫在地上的妹妹,退出了长春宫。 “二哥,母妃……” 二皇子招人抬来轿撵,把妹妹塞进去,“回去,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你要顾好自己,以后千万别和驸马吵闹,没人给你撑着了,不是往日了。” “二哥,母妃到底是为什么?” 大公主紧抓着二皇子的袖子不放。 “谋算太子事败。你放心,父皇不会处置你的。以后要靠你照顾小六了。如果可能,你也照顾下舅舅家,把舅舅家的表姐妹们都买下来。” “二哥。”大公主的眼泪流个不停,二皇子的话让她有了不详的感觉。 第464章 红楼贾母13 淑妃, 不,应该说是赵庶人, 她只想多和儿女待一会儿,多交代儿女几句。她未想到圣人会真的来长春宫,送自己最后一程。 “圣人。”大妆后的赵庶人, 明眸皓齿, 绿鬓如云。她虽比圣人还大了两岁,又死到临头了, 但她眼里燃烧的斗志、浓浓的不甘, 比平日里的温婉更攫人心。 “臣妾不甘心。” 赵庶人双目紧盯着圣人,一字一句地说着。 “你不甘心?凭什么?你为了二皇子的私欲, 谋害了太子十年,得今日的下场。你把郑家、陈家都拖进泥潭、拖到万劫不复之地。也因为你, 镇北侯的一世英名无存, 你害得赵家被灭族。你还有什么脸,说自己不甘心?” 圣人是为了儿女才来的长春宫,不然他才不会来见这蛇蝎心肠的女人。 “圣人, 礼儿哪点不如太子, 为何就不能为储君了?” 圣人冷笑, “就因为他是庶子。你不是也知晓朕有元配嫡子在, 不会轮到庶出的为储君,才谋害太子的吗?” “圣人, 臣妾到底哪里不如孝慧了?”陈庶人万分不甘地追问。 圣人低头, 看看陈庶人那万般不甘的激动模样, 淡淡地说道:“皇家以何择妻为何要告诉你?” 实际当年是圣人自己一眼就看中了已故孝慧皇后温婉、和煦的性格,而太皇太后开始为圣人择的皇后是陈庶人。 圣人不想再与陈庶人多说,转身要往外走。 赵庶人缄默,涩涩地开口说:“胜王败寇。还请圣人日后善待大公主和小六,他们不知这些。” 圣人置若罔闻,加快脚步往外走。 “圣人,请圣人饶了礼儿!” 身后追来哀婉的恳求,其声之悲,如猿断肝肠,使圣人不得不停步。 圣人回眸,“你有何脸面来求朕饶恕他?” “圣人,臣妾进宫三十余年,侍奉圣人您未尝懈怠一日。难道不能最后求您这一件事儿?况且礼儿他也是圣人您的亲骨肉啊。 圣人冷冷地看着赵庶人,仇恨道:“朕好好的儿子,被你挑唆的参与谋害储君,妄想大逆不道。朕饶恕了他,置律法与何地?是要让其他几个皇子照样学吗?” 圣人雷厉风行的这一波惩罚,以二皇子被废为庶人圈禁起来,告了一个段落。 贾敬早早给林海投了帖子,到了休沐日,就带了贾政、贾珍准时上门去求教。林海仔细看了二人的文章,然后对贾敬说道:“敬大哥所虑甚是。二舅兄是得请积年、有教导经验的人来点拨一下,这做文章不是我们能写、就能指点好别人怎么写的。至于珍儿,目前尚小,再多读些书为上策。” 林海就与贾敬商量起各家书院的饱学鸿儒来,奈何俩人都是读书有天分,主要靠自学闯出来的主,商量来商量去,也只是拟了一串书单出来。 贾敬就说:“我明儿去问问张瓒,看看他与京周的书院是否熟识?” 贾敬与张瓒在东宫共事多年,如今去问张瓒也是一个选择。 科举这事儿,对林海和贾敬来说不是难事儿,对贾政这没开窍的人,就比登天还难的。 说完了正事,几人去拜见了文定侯老夫人,贾敏也出来与堂兄、二哥、侄子见了面。贾政见妹妹一切尚好,掩下自己内心的彷徨,与她说了几句好好保养之类的话语。林海和贾敏留几人在林府用了午膳,才把人送了出去。 “如海,你看我二哥的文章如何?”贾敏早知道堂兄带自己亲二哥和堂侄子过来的目的,等人走了就急急问丈夫。 “二舅兄在做文章这块还没开窍,得有特别教导经验的人点拨才成。”林海斟酌着用词,最后还是决定对妻子实话实说。 “那我二哥岂不是……” 贾敏立即为贾政急起来。二哥从小就喜读书,也勤于修学。奈何科举之路坎坷,三次回金陵考试,连一个秀才功名都没有取得。尤其是第三次,前前后后算起来,病了有小半年的。现在丈夫还说他是尚没开窍,岂不是想从科举出仕是无望了? 林海看妻子着急,赶紧劝慰道:“敏儿,科举这事儿,是急不来的。二舅兄是用功勤力之人,他基础甚牢,只要寻得合适的先生点拨,说不准以后比张太傅更顺利呢。各人的缘法,机缘不到,强求不来的。” 贾敏与贾政的兄妹关系好,她与张氏的姑嫂关系也好。 “如海,你说我大嫂子的娘家大哥,会有什么好法子吗?”张瓒是状元,可也未必就比自己这探花丈夫强出去太多啊。 林海只好又把贾敬那套拿出来说给贾敏,实际是在他心里,贾政学到现在这样子,还不如从来没学做文章的人好教导。若是贾政只有贾珍的年纪还差不多,但以自己和贾政的年龄差距、还有贾政心高气傲的秉性在——去指点贾政,还是算了。京畿的名师,以张太傅和张瓒的威望,想找到合适的人去指点贾政,应该不难的。 贾政在休沐日得到放风了,贾赦也是一样的。贾赦早晨去过贾母的正房请安,就说自己要出去走走。 “去,去东宫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别说。早去早回。” 贾赦这次去东宫呆的时间很短,他把贾代善的“十个庶孙也抵不了一个嫡子嫡孙”,还有太子妃要是有了儿子,宫务早就会交接了的话,都说给了太子。 他说完了,太子就变脸了,二话不说把贾赦往外赶。 “哎,哎,明允,”贾赦扒着书房的门框不肯走。 “明允,你好好想想,圣人立你为太子就是因为你是嫡子啊。你得生嫡子啊。” 太子红了眼,“恩侯,你别欺人太甚。” 贾赦抓住太子的胳膊,“明允,你?你说我欺你?我什么事情上欺过你了?哪件事儿我不是把你放头里了?” 太子扭脸,他知道小师妹的事情怪不得贾赦,是太傅找父皇赐的婚。那时候荣国公夫妻早与王家达成了结亲的意向,只等王家姑娘及笄就订婚。 他也不是非要娶小师妹不可的。可就是前面有小师妹那般娇娇软软、时时刻刻都笑脸待人的小姑娘存在,后来再看自己迎进来的太子妃,见了自己就与庙里的泥像一般,无半丝欢喜。她不喜自己,难道自己还要勉强她不成?可这话怎么好对贾赦说呢? “明允,你要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你就说出来。”贾赦对着别扭、傲娇、委屈的太子,拿出哄儿子的耐心来。 “你不说,我就是想帮你也无处下手啊。明允,咱倆可认识二十年了,你有事不该瞒着我的。” 贾赦反复地兜着圈地劝太子说实话。 太子咬唇,好半晌才勉强用蚊呐一般的声音,低低说道:“太子妃不喜孤。” 贾赦被太子这话弄傻了,他直愣愣地说:“怎么可能呢?当初选太子妃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偷偷看过的啊。她笑得挺高兴的,你忘记啦?她要是不愿意进宫,石家不会给她报名参选的。再说了,她那是太子妃啊。大景朝最尊贵的身份了,那个姑娘不想啊。” 太子黯然,“恩侯,她进东宫以后,从来都是端着的,像庙里的泥像。” 贾赦转着大眼,“你说她进宫以后不笑了?” 太子点头,越发窘迫了。他往外推贾赦。 “哎,哎,明允,你别急着赶我走。我和你说小师妹在我母亲、我父亲跟前也是不笑的。莫非、莫非……她把你当太子敬着了,没当夫君?” 太子愕然,“孤从来就是太子啊。也是……” 太子似乎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也不往外推贾赦,甩开贾赦自己往外东宫后面去了。贾赦看太子往后殿去了,怏怏不快地带人回府了。 太子后来怎么和太子妃沟通的,贾赦没逼问出来。没等过年,太子就喜滋滋地告诉贾赦,太子妃有了身孕了。 “恩侯,你再生一个,生一个像小师妹的女儿,将来与我儿子结亲。” 贾赦伸手想摸太子是不是发热,被太子隔开了手。 “明允,你还是生个女儿,给我做儿媳妇。你看瑚儿多好。” “瑚儿是好,可他转过年就七岁了。” 也是,年龄差距有点大啊。 “明允,我和你说,小师妹在瑚儿以后,不是有个女孩儿难产了嘛,太医说以后在子嗣会难了。” “怎么没听你说过?”太子皱眉。 “我那时在西北军中啊。”贾赦很伤心的好不好。 “孤让高院判去给她看看。” “那要先谢谢太子您了。”贾赦说着给太子深揖了一礼。 因圣人处置了淑妃二皇子等,太子也想开了东宫属臣的事情,把那些喜欢与朝臣争权的人,慢慢移交给圣人去另外安置职位。 圣人因儿子态度的转变,也缓和了对东宫属臣的打压,父子关系重新变得亲近起来。贾代善在妻子的劝说下,趁着圣人高兴,上折子请立世子,很快得了圣人的准允。 太子和圣人说要派高院判去荣国府给张氏诊治,圣人也痛快应了。 第465章 第 465 章 高院判奉圣意到了荣国府, 受到荣国公夫人的高规格款待。不等他跟着荣国公世子去给指定的病患张氏看诊,荣国公夫人先把荣国公推出来。 “高院判, 国公爷这些年越来越怕冷,请你先帮忙看看。” 国公夫人待高院判尊敬,又用了请字, 高院判也不好抬出圣意只给张氏看诊, 不给贾代善诊脉。他只好先给贾代善诊脉。 贾赦在一旁不满地翻了一个白眼,心里愤愤。自己父亲何时去找高院判诊脉不行啊, 母亲就是看不上张氏, 又何苦在府里拦这么一下。 贾代善这几年的冬日,被寒毒困扰的越发难挨。早几年还请太医诊过脉, 都说是寒气入体,当成他戍边的遗症。既无人识得病因, 一来二去的, 他也就放弃了根除的想法。反正贾家的男人也没有活到六十岁的,而他早已经过了五十岁,不过是早几年晚几年而已。可前几个月被妻子逼出求生的**, 他一直琢磨着, 怎么在不惊动圣人的情况下, 让高院判给诊诊脉呢。 恰巧高院判登门了, 他也就不顾儿子的白眼,配合地伸手。 高院判诊了左手诊右手, 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国公爷, 你这畏寒之症, 不是普通的寒症,而是体内余有寒毒。国公爷是不是是年轻的时候中过毒?这残余的寒毒,似乎已经侵近骨髓,国公爷若不趁早拔除余毒,会有碍性命寿数的。” 贾赦一听高院判这么说,立即就急了,“高院判,您看要怎么祛除寒毒?需要用些什么药材?我立即去准备。还请您出手救治我父亲。” “世子爷莫急,这祛除寒毒非一日之功。还需要仔细谋划的。不仅需要喝药,还要每日坐浴配合针灸、艾灸才行。”高院判感到为难,要是三日五日的事儿,自己还可以过来,这日日午时行针,却是比较难的了。 高院判的犹豫,落在贾赦的眼里就是大事儿了,他这时候想的不是高院判过来的目的了,而是想着怎么能挽救亲爹的性命。 贾赦深施一礼,“还请高院判出手。” 贾政站在一边有点犯傻,亲爹有性命之忧,这可是大过天的事儿。他也跟着贾赦向高院判施礼,“请高院判救我父亲。” 高院判慌忙回礼不迭。 “高院判,这针灸需要多少时日?艾灸又如何做?”贾母知道贾代善的寒毒可根除,倒是没太多的焦虑。 “依国公爷目前的身体来看,每日午时施针拔毒,总要一个多月,艾灸倒是可以多做几年,培植体内的元气。” “要是国公爷去京郊坐汤再配合针灸,可能缩短时间吗?” 高院判捋着胡子,想想说道:“倒可以试试的。就是不用针灸拔毒,坐汤也可缓解寒毒的发作。” 贾代善看看妻子,再看看长子,心下知道高院判为难,正想说生死有命。忽然听老妻问道:“高院判,若是让恩侯与你学针,三五日你得空过来看看,可行否?” “世子爷学针灸,这个……”太出乎高院判的意料了。 “高院判,恩侯只学有关与国公爷拔毒这部分,不会外传与任何人的。以后在你面前也是行半师之礼。” 贾赦长揖到地。 国公夫人这么说,高院判犹豫一下就应了。贾代善是圣人跟前的红人,他就是到圣人去求,圣人应该也能准了他,让自己每日来荣国府。如今这般,那就是荣国府与自己的情分的。 高院判不再犹豫,立即就应了此事。提笔写了两份药材单子,让荣国府去准备,又写一份食物禁忌,交给荣国公夫人,提醒必须要注意寒冷食物近期不能沾,大热及发物也不能沾。 贾赦拿着药材单子一看,有的药材居然要几十斤,他心里一动问道:“高院判,这是要熬汤坐浴?” 高院判点头,“坐浴之后再施针,效果更佳。” 贾代善这边确定了如何治疗,国公府忙着准备药材熬药坐浴。贾赦陪着高院判去给张氏看诊。 高院判仔细给张氏诊脉后,开了一张方子。 “世子爷,世子夫人的病症不难,按方吃药。一月后按脉象再换方子,服药期间忌生冷、不能同房。” 说的贾赦和张氏都红了脸,连连应了。 贾赦引着高院判回去荣禧堂的后院。高院判一边给贾代善施针,一边给贾赦讲解简单的针灸手法,贾政在一边提笔狂记,贾母干脆就画了个大概的人体,在上面标注了高院判施针的位置、进针的深浅,捻针的手法。二刻钟后高院判取针,他看看贾母的记录,看看贾政的记录,再让贾赦试着在自己的手上用针,考校了之后,对荣国公赞道:“荣国公有贤妻孝子,高寿可期。下官三日后再来复诊。” 贾母让贾赦去送高院判。高院判带着荣国府准备的丰厚酬仪,高高兴兴回宫复命。 幸亏到了年底,朝廷没什么事儿,贾赦是没有什么具体的活要干的人。贾代善去兵部点卯、处理要事之后就溜达回府,贾赦每日午时就开始拿自己老爹练针。 贾代善泡药浴,贾政就在一边把他记录的东西,反复念给贾赦听。 “行了,老二。我都背下来。”贾赦每天施针之前都要听几遍,已经很不耐烦贾政的啰嗦了。 “大哥,你就是背下来了,施针之前再听一遍也好啊。”贾政耐心甚好,精益求精地要求贾赦再背诵一遍。 贾赦每天都被贾政磨的气恼得不行,只好背一遍给他听。然后惯例是贾政拿着母亲记录的行针位置,问一遍行针的顺序、方向、深浅。贾政总能在贾赦快暴走的时候,才及时闭上嘴巴。 贾代善坐在浴桶里,听着俩儿子斗嘴,觉得满心欣慰。为自己这寒毒,妻子盯着厨房给自己做的一日三餐。每天让人去京郊的汤泉拉滚汤,上午泡药浴,晚上再泡热汤。俩儿子为自己针灸的事情,天天斗嘴……今年的冬天是比前几年好过多了。 贾母为了贾代善能够好好坐浴,特意建了一个新净室,两面的火墙,一面的火炕,地下跑着火龙。从浴桶出来,贾代善由儿子服侍着搽水,然后直接趴到火炕上,等贾赦施针。 贾赦练武多年,针针都能按照高院判的要求不差分毫。至于捻针的力度,贾赦更是让高院判在他的身上做了演示。 看过贾赦施针,高院判笑着对贾代善说:“荣国公,要是世子肯学针灸,比起其他人的进度,一日可顶他人百日了。” 贾代善笑,“恩侯从小学武,讲究的就是力度拿捏,也没什么稀罕的。要是你肯收他入门,他日后也多一个吃饭的能耐。” 高院判就笑,“下官就是一五品小官,岂敢收世子爷为徒。” 轻飘飘把话岔开了。 贾代善也不再提儿子拜师的事儿。 临近年底了,张瓒给贾政和贾珍推荐了一位多年老举人,到荣国府的族学坐馆。贾敬是族长,直接拍板就定了下来,年后到族学坐馆。 管着族学的贾代儒心里不爽快,借着拜年的机会,来找贾代善说道。 贾代善就说:“族学建立也有年头了,从敬哥儿之后,再无一个秀才,甚至童生。如今多个人做先生,又不少你的银钱,况且他只教导政儿和珍儿,又与你有什么妨碍呢。” 贾代儒愤愤,“怎么能说没有妨碍呢?荣国府和宁国府的哥儿都换了先生了,不是说老朽不好吗?”更要紧的是,他会少收最大的、二份额外的节礼啊。 气得贾代善直接怼他,“要是好,怎么这些年不见族人再有得功名的?” “那些蠢材,人笨却还不努力。政哥儿是个努力的,珍儿尚小。假以时日,他俩定能出息的。现在把政哥儿和珍儿拨走,以后可不就是没了能得功名的了。” 贾代善生气,对着这样胡搅蛮缠的堂兄弟,他知道是讲不通道理的。 “你要愿意这样想,以后政儿和珍儿就不去族学读书了。” 端茶送客,算是把贾代儒撵了出去。 撵了贾代儒,贾代善回去和妻子抱怨,“族学被老六当成他自家的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贾母听了贾代善的一通抱怨后,劝慰道:“现在族里祭田的收益尚可,除了补给那些穷困的族人,不如再请多几个先生来教导子弟。子弟要是能考出功名最好,就是不能有功名,会写字会记账,也不愁以后找不到吃饭的活计。” 贾代善点头。 “还有族里的那些女孩子,不说能和敏儿一般的才学,也应该认认字,学个算账、记账,以后找婆家也好。” 对于妻子的后一项提议,贾代善也赞同。 “如此甚好,我与敬儿商量一番去。” 第466章 红楼贾母15 年后的事情对荣国府来说, 变化蛮大的了,贾代善祛除了体内残余的寒毒,整个人精神焕发,更加积极地跟在圣人左右,彰显他勤于王事、对圣人忠心耿耿。 东宫属臣与朝臣的争持按捺下去了, 贾母也放了贾赦出门, 他每天跟在太子身边,亦步亦趋地恢复了伴读的亲近。 贾政和贾珍、贾瑚在宁国府里,跟着新聘请来的老举人丘先生读书。 丘先生对贾代善、贾敬说的很实在, “荣府二公子天资有限, 秀才努力应该三年可以通过,举业就不是老朽能看到了。宁府公子虽尚小,看起来也不像是能从举业入仕。唯有贾瑚,天资聪颖。虽然年幼,假以时日, 二甲必可提名,再多就要看机缘了。” 贾代善和贾敬很平静地接受了丘先生给与自己子孙的评价。 贾代善回府和妻子念叨贾政的不开窍,哀声叹气后对妻子说:“等政儿得秀才功名,我就给弄个恩荫出仕, 你看可好?” “好。”贾母回答的特利索。 贾代善有些吃惊, 妻子既往可是认为次子将来会金榜题名、封侯拜相的,这么快就转弯了? “你不用那么看我。女婿和东府敬儿, 他俩能从三千举子中脱颖而出、金榜题名, 这京里多少勋贵子弟, 这么些年也就他们俩个罢了。从老二第三次回乡考试,病了小半年,我就对他能把书读出来,不再抱有希望了。” “他俩个自是与别人不同的。文定侯一脉原就是走的文人路子。敬儿的外祖家也是文官出身。丘先生说瑚儿的举业有望,能够二甲提名,说不得也是像了张家。” 贾代善说罢这些,接着叹息道:“你我俩家都不是那读书人家,老二读书不成也是没办法的。就是他那一支往后免不得要沦落下去了……” “国公爷,十个指头不一样长,这是天生的。您多活个二三十年的,珠儿看着是个聪明的。若是珠儿能够立起来,二房以后就有了依靠。不然也是没办法的。” 贾代善黯然,“我就怕珠儿像了他父亲。学武怕吃苦、学文又不开窍,可怎么得了。” “听说王氏的二哥,文武全才,也许珠儿会像他舅舅呢。” 贾母看荣国公沮丧的厉害,只好这样安慰他。 贾代善更愁了。他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夫人,你听说了王家次子文武双全,可知道长子是个吃喝玩乐文武都不成的纨绔?” “国公爷担心的是有道理,这外甥像舅舅,真也说不准会像哪个舅舅的。” 贾母在心里啐贾代善一口,这货就不能安慰他,越说他越来劲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已经为他们筹划了这么许多,长房这支能立住,也会照应二房的。” 贾代善很认同妻子说的这话。立了世子,次子也能自己努力了。而在自己祛寒毒这段时间,两个儿子的关系比既往融洽了很多。 “夫人,大房那里子嗣还是单薄了一点儿啊。” 长房只有一个孙子,怎么看都让人不放心。 “高院判的药说是再吃一个月就可以了。他们年轻,有嫡孙谁稀罕那些庶出的。瑚儿身边跟着的人得更上心一些啊。” “夫人,瑚儿身边安排的都是老人。” “怕他们倚老卖老不够谨慎,国公爷还是多敲打敲打,小心不为过。咱们府上孩子少,一个都折不起的。” “夫人说的是,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敏儿那里怎样了?”贾代善因贾母今儿去了林家送催生礼,遂问起女儿。 “敏儿都很好,应该是最近就生产了。那孩子也是糊涂,她才确认了喜信,就给她身边的白露开了脸,却又没给那丫头避子汤,那丫头如今也是几个月的身子了。” “这嫡长子还是嫡长女的不知道,庶出的就紧跟在身后?林家就是几代单传,也不该这样啊?”贾代善很不满意。 “是敏儿奶娘不得力。唉,得亏白露那丫头的家人都在荣国府里,这还是在京里呢,先看看再说吧。” 贾代善沉默一会儿,又与妻子说起朝政,这是他从妻子激发他多活几十年后,养成的新习惯。 “张太傅上折子提出致仕了。” “圣人准了吗?” “尚未。看起来圣人也不过是虚意挽留太傅罢了,最迟不过立夏,也就差不多了。等太傅致仕了,你也就再莫针对张氏了。” “等他致仕了再说。” “瑚儿一天天大起来了,你总要为孙子脸面考虑。”贾代善苦口婆心劝慰老妻。“与张家结亲,虽说不是我们最初想的,但看着瑚儿,却是比珠儿要强许多的。我们并不吃亏。要不是正赶上选太子妃,张家不想张氏入宫,我们想求娶张氏这样出身的,也寻摸不到呢。” “好,听你的。等张太傅致仕了,我就将府里的事情慢慢交给她管。我看她这些日子抄帐抄礼单,脑子比赦儿不差那里的。” 贾母看张氏没什么偏见、成见的,有人把管家的事情接过去,再好没有的事情了。 贾代善满意,又与妻子说起吴尚书。“刑部吴尚书今儿被圣人叱责了。” “因为吴家子弟?”贾母前阵子听说在上元节观灯的时候,吴家子弟有因调戏民女、被官差拘了几个的消息。 “是啊。圣人为着吴家子弟,训斥他枉为刑部尚书呢。呵呵。” 贾代善笑得开心,这几年吴尚书从侄女嫁给二皇子以后,小动作不少,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困扰,也往长子和东宫那边施了颇大的压力。 “该。” 贾母给贾代善续了半杯白水,“他自己是刑部尚书,自家子弟竟然敢京畿跋扈,这管不好自家子弟,就该引咎辞职的。不过国公爷,这也给我们提个醒了,京里和金陵的族人加起来也不少房头、不少子弟呢。您和敬儿是不是多分些心思约束约束他们,不然什么时候族人做点非法之事,圣人少不得要寻到你的头上了。” 贾代善犹豫一下,“金陵鞭长莫及,就是有什么事儿,也不能及时知晓。” “那更得多费心了。要莫分支要莫就管好。不然金陵的族人扯着你的名头,做了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地方官府小来小去的都会偏袒他们。可一旦纵容出来骄横的性子了,闯出大祸……”贾代善深以为然。 “就怕他们不肯分支啊。” 圣人今儿训斥吴尚书,让贾代善受了不小的刺激。 “端看国公爷和敬儿舍得不舍得了。金陵那些人不过就是要祭田罢了,舍了祭田,他们也就松口了。” “可那祭田也不是小数目。”贾代善真的有点舍不得。 “比起国公爷不受牵连、比起爵位不受牵连,那些真还就是小数。就当破财消灾了。” 贾母心想,金陵的那些族人天高皇帝远的,真不是什么好约束的,能甩了就甩了吧。 “国公爷,要是金陵的那些族人,没了宁荣两府撑腰,或许不会再不将律法放在眼里了。这对他们未必就是坏事。要是有谁欺负到他们头上,您和敬儿看着同一祖宗传下来的,还能一点儿也不帮忙?” “这分支可是大事儿,我与敬儿的好好商量商量。他那嫡长房才是族长的。不过京里的这些族人,可以先约束了。” 贾代善和贾敬商议以后,把在京里的这几房族人整饬了一番。连宁荣两府的奴才都被处理了一些,外院的管事、内院的管事媳妇,都知道国公爷、太太在撵人。小错了就撵去庄子上,大错打了板子再撵,再严重一些的就发配去北边的庄子、或者发卖去矿上、盐滩了。 后街的族人,也谨慎起来,为的是族长贾敬开祠堂说的那些话。 “不把族里的名声放头顶的,族里也不会给他留脸。除族不是摆着好看的。” 圣人很快知道了这些,“老贾啊,你对族人管的倒严啊。” “唉,圣人,老臣也是被吴尚书、吴家那些不争气的子弟吓着了。树大多枯枝。京里这些族人都在眼前,还能照管到。金陵就隔的远了,臣就想着什么时候,把金陵也那边清理清理呢。” “让贾敬回去吧,他是嫡长房的,东宫也没什么事儿。”圣人可记得宁府呢。 “圣人虑事周全,老臣就转告敬儿去金陵。” 圣人发话了,贾敬立即向太子告假,和贾代善密议了两日,定下了对金陵族人的处置方法。隔日的功夫就带人南下了。 三月底的时候,林府一大早的就派人来传话,说是贾敏在凌晨的时候,生了一个六斤的胖儿子,母子平安。 荣国府得了喜信,都为贾敏高兴。贾母立即叫张氏拟了礼单,到了洗三日,带了俩儿媳妇过去林府。 第467章 红楼贾母16 对于王氏, 贾母始终含着警惕的心理, 这人的心思太毒!就因为王氏在前面的“节点”里,曾为着姑嫂的一点儿斗气, 竟然敢下药让贾敏落胎。不说做嫂子的, 得让着小姑子一点儿,可嫁人了就代表是成人了,怎么好和一个“毛丫头”计较呢。况且俩人的年岁又没差多少, 管好管歹地糊弄个三、二年的时间, 熬到小姑子出嫁了, 不是挺好的一件事儿?!这时代, 出嫁的女儿一年回娘家的次数都是有定例的。 唉, 这人的心劲,太可怕。 奈何自己过来的时候, 王氏不仅进门了, 还已经生了一儿一女。无缘无故地休妻,那不是人干的事儿。所以对王氏, 每天早晨请安之后, 就打发她回自己的小院带孩子。至于晚上的请安,免了。 一要少见面,二要不沾边。 现在的荣国府,俩媳妇早晨过去婆母那里转一圈, 连杯茶水都混不上,就被打发回去了。 张氏曾经在婆母跟前抄了去年、今年两年的往来礼单,还在婆婆的指导下, 拟了今年春节往来的礼单,知道婆婆不是有意要晾着儿媳妇,给儿媳妇难堪,就每天高高兴兴地转回自己的院子,看书弹琴自在消遣。 王氏曾想过像以前那般,留下来表示孝心、伺候婆婆用膳,贾母就是一句——养了这许多的丫鬟呢,你们回去管好自己的院子就好了。晚上贾政带着贾珠来请安,贾母基本也不留饭,“回你们的院子,自己小家去吃吧。” 贾代善、贾赦父子俩通常是没个准点回府,贾母就安排贾瑚回去张氏身边吃饭。 贾母不在儿媳妇身上找事,主院也少了人来人往,相应地就冷清了不少。内外管事各司其职,按部就班到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儿。贾母得了空就自己打坐,或者去贾代善的书房寻摸几本、未读过的书来看。 荣国府的内宅出现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宁,投桃报李的,贾代善在年后又破费了一次。就是贾赦,也从祖父、祖母遗留给他东西里,挑了上好的两件玩器,捡了一个三月三踏春的日子孝敬给贾母。 一盆玉石盆景,贵在几颗寿桃都是天然的材质打磨。材质好、寓意好,贾母直接就摆在自己起居间的博古架上。 还有一件羊脂玉的如意,一等一的质地,不逊与贾代善送的镯子,贾母放在枕边压枕。心里说:原身你要是能看到就看看吧,贾赦这人就是顺毛驴捋的性子。你琢磨那么久他手里的东西,看看,不用吭声要,他就恭恭敬敬送上来孝敬了吧。 洗三也是个大日子了。林家在京没什么亲族,过来的也就是三、俩个与林海交好的翰林院同事的内眷。贾母一大早就到了林府,与文定侯夫人略略寒暄几句,婆媳三人就被带去见贾敏。 贾敏也是一个好命的,她嫁进林家,林老夫人就交了中馈与她,自己在西边的院落安静养老。贾敏进门不久有了身孕,吃什么吐什么的时候,林老夫人又把家事接过去,让她能好好养胎。丈夫是才貌双全的探花,婆婆把她当女儿待,小日子过的比做姑娘的时候还滋润。 贾敏怀孕的前几个月妊娠反应比较大,待到怀孕五六个月的时候,过了反应期,怎么吃都觉得饿,生生把自己从一个纤细的娇弱模样,吃成往壮硕肥婆发展的方向。正月里贾母见她不停嘴地吃,提醒过她,可她控制不住。等贾母在二月份打发人去看她,回报说姑奶奶又胖了两圈了,贾母毫不犹豫地换了贾敏的奶娘。 这奶娘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 林家老夫人身上还有侯夫人的诰命,为了换回贾敏的奶娘,贾母还特意过去文定侯府与她商量。 “都说孩子在娘肚子,一人吃二人补。可敏儿胖的太多,孩子太大,她又是骨架纤细的人,到生的时候为难就不好了。” 好在林家老夫人也是讲道理的,俩人劝了贾敏一通,换了她贴身服侍的,才扭转了她的吃喝不忌。 可胖上去的肉,如今就那么明晃晃地黏在贾敏的脸上、身上呢。 哎呀,要是看了细弱的林妹妹有这样一个娘亲,不知道会崩塌了多少人的心。 “母亲,大嫂、二嫂。”贾敏很兴奋,见了娘家母亲嫂子进来,就立即半坐起来招呼。 孩子偏大,又是头生子,贾敏还是遭了些罪才生下来。但看着健康结实的长子,贾敏就满心满脸都是兴奋。 嗯,应该说林府都在兴奋中,林母和林海母子俩,比贾敏还兴奋呢。 “你好好躺着吧。”贾母抱着孩子,细细端详,这小人儿的模样真是漂亮,父母亲的底板本来就好,到这小人儿的身上,组合的更上一筹,真让人越看越爱。 贾母抱着外孙儿,给俩儿媳妇看了一眼,就让人带俩儿媳妇出去喝茶。 “母亲,怎么让嫂子们都出去?” 贾敏很是不解,自己与二嫂关系不睦,与大嫂的关系好呀。自己还想着与大嫂多聊几句呢。 “这屋里有小孩子,进来的外人越少越好。你让奶娘把孩子看好,别谁都抱孩子、谁都能进来看孩子的。” 贾母说着话,就把还在酣睡的小婴儿,放回到贾敏身边的摇篮里。 “你皱着眉头想什么呢?好好养身子,出了月子赶紧起来走动。胖成这样子,小心你女婿厌了你。” 贾母提醒放纵吃了几个月的贾敏。 贾敏的兴奋给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她摸摸自己胖出几个圈的脸,抱着母亲的胳膊在轻轻抖着,“娘”。 这是把贾敏说哭了?贾母有点儿后悔,轻拍拍她的肩背,“不许哭啊。” 贾敏把脸从母亲的胳膊上抬起来,满脸笑容,宛如盛开的一大球芍药花。 “母亲,我没哭,我高兴着呢。您看他长的这么好,我胖就胖了呗。等出了月子,我每天多走动,再少吃点,很快就会瘦回去的。” 这心态可真好啊!换个一般的小姑娘,谁能接受自己肥成这模样。 “你个促狭的。居然装哭吓唬母亲。真是顽皮。”贾母用手指点点贾敏的额头,继续说道:“你要是想快点瘦回去。自己喂仨月半年的奶就好了。” “真的?喂奶会瘦的快?”贾敏有些吃惊地问,说起话来还是在娘家的那娇憨、活泼的可爱模样,哪像个做了母亲的人。 “我做什么要哄你。”屋子里只有母女二人,什么话都可以说的。 “你问问奶娘每餐吃的什么就知道。你自己喂奶,还可以促进恶露排出的。也别总躺在床上,是不是下来走动走动。” 贾母说,贾敏听着点头,笑嘻嘻说:“母亲,我有喂他的,就是不大够吃的,还得奶娘帮着。” “白天多自己喂,夜里让奶娘帮着吧。你也得好好养着。” “嗯,我都听母亲的。” 张氏原就与贾母关系不近,贾母把她和王氏一起撵出来喝茶,她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可王氏可就不同了,从她进门,婆婆对她向来比长嫂亲近三分。可这一年来的光景,眼看着婆婆待大房比二房亲近了。 要说婆婆待大房比二房更亲近也不对,但明显待二房不比以前了。先把俩孩子都送了回来,以前还偶尔让自己拟几个回礼的单子,让自己去看看针线房换季进的布料等,如今管家理事的活儿,是一点边不让自己沾手的。 到底是哪里惹了婆婆的不快呢?王氏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来。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件挺懊恼的事儿,从妹妹那里拿来的东西,都谋划好了要在婆婆的寿宴上、给那讨厌的小姑子一个教训,可惜婆婆不办寿宴了。然后过年回门的时候,婆婆让自己和张氏,也在初二回去,根本就未与贾敏打照面。 贾敏怀孕前几个月,婆婆还打发人去送吃食、送东西,自己当时想着安稳点儿,等着贾敏回来祝寿的时候,人多事杂……早知如此,还不如早点下手呢。刚才看贾敏笑得得意的模样,王氏就觉得胸肋胀痛。 这贱人,她倒是得了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夫婿。 王氏与贾敏是属于生来就不对盘的人。贾敏人漂亮又有才华,父亲是圣人的心腹,在京城的勋贵女眷圈子里,是属于招人奉承、众星捧月那类的人。王氏在诗书上没下过什么功夫,相貌与贾敏比起来是春花秋月、各有擅长。俩人差了几岁,虽同为金陵老亲,交际圈子也不重叠,偶尔遇到也是相安无事。 前几年王家在与贾家议婚,王氏对年长自己几岁的贾家大公子,是心头万千的满意。太子伴读、以后还有侯爵……不想被张家横插一脚,抢去长房能承爵的世子夫人位置。等王氏好容易按下心里的各种不舒服,听从父母之命嫁给荣府次子,甫进门就发现贾敏和张氏姑嫂俩人诗词唱和,好的如胶似漆。 自己生生地被排斥在外,甚至还有对自己不通诗书的鄙视…… “大嫂,你在想什么呢?”王氏不想任由自己再想不愉快的事情了。 张氏一愣,顺口答道:“没想什么啊。” “你说母亲和小姑会说些什么啊?”王氏笑颜如花接着闲聊。 张氏诧异极了,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从王氏进府算起,几年的时间里,她只与自己说过见礼的客套话。 她也不想与王氏接近。丈夫曾经与王氏议亲的事情,是她嫁进荣府后才听说的。回府和娘亲说起来,娘亲只说恩侯那般好男儿,京里传出来想与他结亲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姑娘呢,还不是个个都盼着有这样的风声了,其他人就望风而退了? 及至婆婆待王氏比自己亲近,娘亲也只说,恩侯待你好,你又不是与婆婆过一辈子的。他们都是金陵出身,彼此联络有亲,亲密一点儿就亲密去吧。 而现在王氏拿出一种与自己极熟稔的态度要聊天,张氏本能地回避她。只把目光定在茶水里,像失了魂魄在里面一样。 这样的张氏,让王氏心里更恨了。哼,抢了我夫婿的贱人…… 洗三礼没什么稀奇的,都是常见的那一套,稳婆念些欢喜词,孩子被水一击哇哇大哭。观礼的女眷说些赞扬的奉承话,按次序往洗三盆里丢些金银锞子等,这些是属于稳婆额外得的赏赐。 主家高高兴兴招待来客吃一顿洗三面,客人欢欢喜喜地拿了主家馈赠的回礼告辞,然后就等满月礼再见了。 第468章 红楼贾母17 八月底的时候, 太子妃生了一个女儿。圣人虽然失望, 但流水般的赏赐,还是送去了东宫。还筹划等孩子满月的时候, 在宫里举办盛大的满月宴, 以庆贺东宫有了嫡出的郡主。 圣人还把太子叫到养心殿,好好地安慰了一番,像先开花后结果这样的话, 也由圣人嘴里说了出来。 太子把圣人的赏赐, 都抱去毓庆宫后殿、给还在做月子修养的石氏。 石氏如今仍旧是一幅很端庄的模样, 但至少对着太子是笑模笑样的了。她见太子把圣人的赏赐都摆进她的月子房里, 半躺在床上笑着说:“多谢太子爷了。臣妾很遗憾这次未能给太子爷添上一个嫡子。” “不急。父皇都说了先开花后结果, 我们明年再生嫡子就是了。” 太子的话说的很真诚,太子妃闻言, 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神情也轻松了许多。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从那晚太子过来问话, 她就醒悟了自己与太子之间是存了误会。果不其然, 自己在太子跟前,弃掉养了十年的端庄,太子就开始与自己亲近起来。她有时候都在猜想当初指婚后、到石府教导自己宫廷礼仪的那几个嬷嬷,是不是别有用心。可惜自己在宫里没什么权势, 不好去拘了那几个嬷嬷查问。 这样的话也不好说与太子。 唉,先留着吧。太子的日子过的也难。听说东宫的属臣放弃了有一半了,才换回与圣人的冰释前嫌。 贾赦给太子送贺礼, 从小姑娘的发饰、项圈、手镯,一直到小衣服、包被等,林林总总的装了一个大箱子。 “明允,这些都是我和张氏预备的。未必有宫里的好,可也是我俩的心意。”“恩侯,孤明白,你们有心了。” 嫡女的降生,使太子和圣人勉强修复的父子关系,又缓和了一些。太子高兴,留贾赦在东宫喝酒。 “恩侯,孤谢谢你。要是没你那些话,孤还不会得了这个嫡女。果真是十个庶出的顶不了一个嫡出的。孤的长子、次子、长女降生,父皇也给了赏赐,然后就再未问过了。为这个嫡女,父皇还在翻《字源》,要给她取名字呢。” 太子喝的有点多了,他很诚恳地向贾赦道谢。 贾赦摆摆手,“明允,你不用谢我。但凡我能帮你的,绝不会缩手。只是你以后有事儿,不要再憋在心里了。你不说出来,谁能知道你遇上了什么、又是怎么想的呢。” 贾赦说太子点头,俩人自觉情谊更厚了一层。 “明允,要是明年张氏生了儿子,郡主嫁给我儿子可好?” 喝到高兴了,贾赦顾不得妊娠不满三月不往外说的习俗了。 “好啊。小师妹又有了?” 太子很高兴,立即应承下来,还顺手扯下自己腰间悬挂的玉佩,“喏,这个给你做信物。就是小师妹生了女儿也无妨,我明年还要再生嫡子呢。” 贾赦收了太子的玉佩,看看自己腰间带的那块,略略有些歉意。 “明允,我身上这块玉佩是圣人赏的,待我明日回家找一块好的来。” 太子大笑,“孤可要你们荣国府最好的啊。” 俩人都高兴,一直喝到月上中天。太子快醉了,贾赦也脚步不稳,他干脆就留宿在东宫了。 圣人知道太子和贾赦饮了半夜的酒,也知道自己对嫡孙女的态度,对太子起了促进的作用。他细看了太子和贾赦的聊天内容,想着那句“十个庶出的也不抵一个嫡出的”,觉得这话深合了他的心意。 第二日就和贾代善说道:“老贾啊,你我没做成儿女亲家,明允和恩侯可定了娃娃亲了。” 贾代善满脑雾水,“圣人说的是……” 东宫现在可有三个孩子呢,站住的孩子有陈良娣生的次子,实际上的长子。黎良媛的长女,这回又添了一个太子妃生的嫡女。自家现在有二个孙子一个孙女,张氏肚子里又添了一个。 定娃娃亲的是哪一个? “就是太子妃才生的嫡女。明允把她定给你家明年出生的小家伙了。” 圣人喜笑颜开说着,贾代善却觉得太子和儿子都不靠谱。 “圣人,老臣那儿媳妇才有了身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无妨,要是闺女,明允说他明年再给朕生个嫡孙。哈哈哈。” 贾代善也跟着圣人哈哈,“那就好,老臣先恭喜圣人明年得抱嫡孙了。” 可他心里却想说,唉,这涉及了嫡孙,圣人也变得不靠谱了。 贾代善回府与史氏唠叨,“夫人,你看看这几个人,孩子还没边呢,这亲事就定下来了。” 贾母笑,“那就是说不管老大家里的明年生什么,一定要与皇家结亲了?” “是啊,如果是个女孩子就好了。”贾代善满脸的向往憧憬神色,“要是那样的话,明年太子生了嫡子,以后就可以做太子妃。等他们成婚的时候,我就可以上交军权。有太子妃顶在那里,就是老大没实权了,也比光秃秃的北静王府的日子好过。” “若生的是儿子呢?” “那只好将来做驸马呗。次子无爵位,与皇家联姻正好。”贾代善有些遗憾地回答妻子。 “那你的军权怎么办?”贾母当作若无其事顺口问。 “那样的话,就比较难办了。”贾代善皱皱眉头,“到时候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啦。从圣人把北静王府的军权收回来,你看北静王府现在就是一个空架子了。而贾家把握军权的时间,也有些太久了。我和恩侯之间不隔个二、三十年的,皇家不会放心的。” “国公爷,在你交了军权之后,圣人会把军权交给谁家?” 贾母问的漫不经心,贾代善目光犀利地看看妻子,见妻子丝毫没觉得她问的有什么不该,轻轻松了一口气。 是自己多心了。 “以后圣人不会把兵权再交到一家手上了。可能是二家甚至三家执掌吧。牛家、胡家、柳家都有可能。但是镇国公府是没有丝毫可能的。” “为什么啊?”贾母还真不知道镇国公府的秘辛。 “第一代得封镇国公的是太/祖的亲信,不然也不会得了世袭的爵位。荣国府和宁国府等都是世袭三代公爵,以后降爵的。” 这个贾母知道,只有少数几家是不降爵位的。 “理国公府也是世袭不降爵位的。镇国公府是太/祖的母族,理国公府是太/祖原配的妻族。太/祖在册封爵位的时候徇私情了.” 贾母不信这个说法,她那怀疑的态度,让贾代善不由自主地说了实话。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和他的母族、妻族情分再好,也不能护住他们永远。镇国公府现在变成空架子,是因为他们在圣祖爷上位的时候,站错了位置。圣人要不是缺人到一定程度,不会给他们机会的。理国公府以后还能不能再风光,是两说的事儿,他们府与圣人这一脉,没有留下过不去的坎。” 这还差不多。 “国公爷,你说圣人会把这样的事情告诉太子吗?” 贾代善对上妻子好奇、探究的眼神,愣愣神才慢慢说道:“以圣人的心胸,镇国公府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三代,要用人的时候会用镇国公府,但不会给他们做兵部尚书、掌京营和边军的。” “国公爷,这些该不该给恩侯知道呢?” “不急,恩侯现在还太嫩,他还没认识到太子是君呢。等他从心里往外认识到太子是君,而又能在太子面前与现在这般挥洒自如,自然会告诉他的。” 贾母点头,贾代善素有谋略,不然也不会三十年始终站住圣人身边第一的位置。 “边军守将十年一轮,皇家也是对谁都是又用又防啊。”贾母顺口了一句。 “那是自然了。在下面的时候想上去,上去了才知道不是那么好待的。想平平安安地下来,给子孙留个后路,也不是容易的事儿。” 贾代善说完又感慨,“所以这军权啊,怎么交、交给谁,要是没筹划好,北静王府就是例子啊。说实在的,你那几个侄子、还有王家的那小子,也都不错的。” 贾母看着荣国公,严肃地说:“要是你把军权交到姻亲手里,你说圣人会不会认为你是不想放手啊?” 贾代善立即就绷起脸来,“夫人为何这样想?” “内宅妇人的直觉罢了。你只说会不会吧?” “以前不会,以后难说。君心难测。” 嘁,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两样。 贾母起身去摆弄案子上的香具。 贾代善凑过去问:“你何时又喜欢上这些了?” “闲的啊。”贾母往香炉里投了一块香饼,一会儿的功夫,泠泠寒香袅袅升起,如同雪中腊梅香气。 “你自己合的?”贾代善好趣地问。 “是啊,按照古方合的。好闻吗?”贾母满怀期待地问。 “不错,很好。要是太闲,你就把老二家的孩子接回来吧。” “算了,不接了。免得让二房误会了什么。你看老二现在不是努力多了。” 贾代善点头,“老二是努力多了。张家又把瑚儿接走了?”他回府就听说大孙子被接走了,不然他也没那么多闲空儿找妻子聊天 “是啊,张家的二舅爷来接的,说老太傅想外孙子了,明儿晚上再送回来。功课都带了去呢。” “张家对瑚儿的功课抓的紧。唉,珠儿以后就难了。”贾代善有些唏嘘。 “才请的丘先生,听说很不错的。过两年该启蒙了,就直接交给丘先生去教导呗。” 第469章 红楼贾母18 贾敬和贾赦堂兄弟二人连袂去金陵, 处理金陵所余的十二房族人, 还有祭田等诸般事项。 二人水路而行,一路上贾敬心事重重的, 贾赦看起来反倒是心无挂碍。但谁日日对着这般忧心忡忡的人, 情绪也会低落、受到影响的。 “敬大哥,你放宽心好了。这树大分支,族人也不可能千百年地都抱在一起的。此后金陵一支, 京城一支, 也没什么不好的。” 贾赦看贾敬总是焦虑、担忧, 禁不住就开口劝慰他。 “唉, 恩侯, 你不做族长,你不晓得我的难受心思啊。” 贾敬长叹一声。 “从我接了族长这担子, 要考虑的是怎么能够壮大、兴盛家族, 再没有今番这种要分他们出去的想法。别人的人都愿意连宗,唉, 我这是一下子分出去了十二房, 以后见了父祖都不知道如何交代啊。” “敬大哥,要是您舍不得把他们这十二房分出去,干脆把荣府分出去算了。” 贾赦满不在乎地提议,眼睛里冷冰冰的, 不含半点儿感情。 “恩侯,你说的什么话?要哥哥打你一顿才知晓什么是宗法?” 贾敬把脸拉嗒下来。 贾赦也不高兴了。 “敬大哥,你别吓唬我。说实在的, 把他们这十二房分出去,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派去金陵查看的那些人,你都亲自问过了。要是不把他们分出去,凭他们做的那些偷鸡摸狗、欺男霸女的恶事,圣人会不会着恼?吴尚书跟随圣人多少年了,且被训斥的顶不住呢,你可顶的住?最后就是不丢了宁府的爵位,也会在朝臣跟前大失颜面吧。” 贾赦说得贾敬无言可对,脸上懊丧一片,后悔召见派去金陵的那些人的时候,让荣国府父子一起听了。 “丢了宁府的爵位,才是最终没法见祖宗的事儿。” 贾赦悠悠然把这句扔给贾敬,拍拍贾敬的肩膀,推心置腹地说:“敬大哥,弟弟看珍儿就不是像你能够考上进士的那块料。你不如趁着他还小,让他好好打熬身体。二十岁的时候丢去西北,三年五年之后,也能混个三品五品的实权将军回来。宁府在军中的势力,再丢一代,怕是就捡不回来了啊。” “唉,恩侯,你还是这般的武人的想法。天下承平日久,宁府的爵位也好,荣府的爵位也好,再传承三代、五代,凭爵位都没上朝的资格了。不仅我们,就跟随太/祖打天下得到的勋爵,最后就只剩下镇国公府和理国公府这两家,他们是不降爵位世袭的。然后就是宗室的那些人。宗室那些有爵位的不用去看,那都是只能领银子、不能做事的废物,给他们权利、让他们当朝理事,他们也不成的。剩下能够在朝堂占有位置、能说了算的,就只有科举出来的文官了。你说是不是?” 贾敬说了这许多,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与其等到那时候,子孙没了退路再求变,再去琢磨科举,呵呵,可能要聘请夫子,都请不来好夫子了。宁国府到了该由武转文的时候了。” 贾赦给贾敬斟茶,想了一会儿才说:“敬大哥,兄弟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要是武勋世家都是你这般想法,用不了百年,朝中将再无能统军的将领了。你说是不是?” “恩侯,我现在只是从宁府子弟以后的前程论事儿,我又不是那位,”贾敬伸手往上一指,“我还考虑百年以后,朝中将有无能统军的将领?你也太瞧得起哥哥了。” 贾赦被贾敬这直白的话噎住了,他似乎摸到一点儿圣人不待见堂兄的缘由了。 “恩侯,你那瑚儿是个好的,日后在科举上定能有所斩获。你珍大侄儿一天天大起来了,他的婚事,你与弟妹说说,我想在人家给他寻,为的就是将来孙子辈的,能够科举出仕。” “好”贾赦闷闷地应了。 堂兄目光着眼在三代之后,这样为子孙谋划,也没什么不对。但站在圣人的角度,定是不会重用有堂兄这样想法的勋贵。就是子孙从科举上考出来了,那三品以上的位子,也是有定数的。 俩人意向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同乘一船也无处可去,只好默默对坐饮茶或对弈打发时光。贾赦上次返金陵祭祖是得了儿子的时候,他那时一路和贾政斗嘴,想想似乎比现在还有趣一些。 怪不得贾敬这家伙在东宫不招人待见,是因为他为自己、为子孙以后打算的太多?不然怎么与朝臣争得你死我活的那伙东宫属臣排斥他,主张顺其自然,嗯,就是等圣人百年后自然登基的那伙也不理会他呢? 真难为他这个身负爵位的、二榜进士出身的左庶子了,与勋贵处不来,与科举清流的人也处不来。 贾赦摇头叹息。清冷的月光洒在水面上,透过船舷的半掩的窗户,投射到贾赦的脸上。 贾赦把双手枕在脑后,放松身体,感受着水浪的轻柔波动。想着自己一去边关就是四五年,再踏上金陵的土地,却是陪同族长贾敬做分宗之事。 唉! 他明白自己是嘴上劝贾敬舍得,可实际心里还是不得劲。 还是母亲说的对啊,金陵的族人房头多、人也多,良莠不齐,宁荣两府在京城,想对他们有所约束,也鞭长莫及。那些人百多年惯了用宁荣两府的名头,狐假虎威,为祸乡邻。他们以为皇家法律的律法都是摆着好看的,不会怎么地他们的。等累积到一起算账,荣国府不是族长,也跑不掉的。 金陵知府是看宁府面子、还是荣府面子纵容他们,朝臣谁不知道啊。 对自己父子来说,圣人和太子会看在伴读的情谊上,可能是会放过不追究荣国府。 可那与皇家的情谊,也是用一点儿,就少一点儿的。 再说了,这情谊也该用在子孙身上,比如让瑚哥儿能承袭侯爵才好,怎么能用在给金陵那些作奸犯科的族人脱罪上呢?! 是啊,情谊该用在瑚哥儿能承袭侯爵上。母亲的这一句就打动了父亲,让父亲敦促敬大哥分宗。 贾赦翻身背对月光,看着眼前月辉笼罩的船舱,一个清晰的念头突兀地出现在脑海——母亲变化很大啊!与自己去西北之前比,判若两人。 提起西北,贾赦就想起自己去西北前、夫妻二人在府里的各种遭遇,愤愤不平的念头,立即就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母亲一直偏爱二弟,在他看来爱的就不是地方。练武嫌弃辛苦,就不练了。谁练武不辛苦啊。哼! 每每都是夸赞二弟好读书,可是二十多岁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丢人丢到家了。要不是父亲怕上折子立二弟为世子,让朝臣误会圣人要换太子,怕是自己在西北的那几年,早就立了二弟做世子了。 而今呢,贾赦又觉得立了自己为世子,母亲不那么偏爱贾政了。 请立世子的事情,父亲说是母亲督促他上的折子,抓住圣人要向朝臣宣示坚定立嫡长的心思。 这时机抓得真准啊!。 理智又回到贾赦身上 ——什么时候母亲对朝政这么敏感了呢?父亲以前不和母亲说这些东西的啊。贾赦想不出来,就权当是母亲她自己明白了罢了。 长幼有序,是母亲自己想明白了吧?只看府里的一切都有了秩序;二弟也知道自己上进了。 要是母亲能早十年明白,二弟和自己一起去边关混三年,起码能混得一个五品的千户回京呢。 船随着水浪摇摆,不知不觉地贾赦就沉入梦想了。邻舱的贾敬却瞪着眼睛,一点儿的睡意也无。 恩侯,恩侯,贾赦得立了世子,承爵就是侯爵。宁荣两府向来以宁府为先的格局,就在堂叔原位承袭荣国公的时候打破了。 以后两府的差距会越拉越大,唉,有什么办法呢。珍儿是独苗,不可能让他从军、送他去边关冒险的,只能在科举上寻求出路。 荣府婶娘的小心思,也就是贾赦看不明白吧。 贾赦习武,必要去边关熬上五年八年甚至十年的,要是回不来,爵位就落到老二的头上了。 哼,最毒妇人心。 她看恩侯从边关回来了,爵位非恩侯不可了,怂恿堂叔立世子……也就是贾赦这傻子还把她当亲娘。 和不和恩侯说呢,贾敬想了又想,最后放下了这念头,人家是亲母子,疏不间亲的。算了,还是算了吧。 要是贾敬知道分宗的主意是贾母出的,他可就未必会这么想了,呵呵…… 兄弟二人晓行夜宿,很快到了金陵。召集贾家各房头把分宗的事情一说,立即让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族老失去了仪态,谁都明白分宗意味着失去了什么。哭的、闹的、求的,乱成了一锅粥。 更有甚者,依着辈分高,劈头盖脸地斥骂他们是不肖子孙。 “敬哥儿啊,你虽是朝廷命官,是族长,但是叔祖父的话,你还是要听几句吧。就是你父亲活着,他也得叫我一声从堂叔,也不能想分宗就分宗呢。” 说这话的是贾家族里辈分最高的长者,将将七十岁。 “世人从来都以宗族子孙繁茂为兴盛,如今分宗另立,你们宁荣两府是瞧不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族人了?” 等所有的族老都发泄了以后,贾敬方把上次派来金陵的家仆、搜集的那些金陵族人违法的各种勾当都说了一遍。 “不分宗也可以,这些欺男霸女、不把律法放在眼里的人,都送交官府惩治。然后,” 贾敬看看贾赦,贾赦朝他鼓励地点点头。 贾敬继续说道:“贾家也是大景有头有脸的大族了,要把侵占的良田还回去,侵占的房子、铺子也都要还回去。凡是作奸犯科的人,势必不能留在族里,坏了全族的名声,本人及其子女——除族。” 第470章 红楼贾母19 分宗这事儿, 要是让金陵的族老来选择, 那是坚决不能允许的。要是少了宁荣两府的依仗,他们在金陵就是人人宰割的平民。 可惜分不分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贾敬作为族长很强横地说:“金陵和京城族人已经出了五服了, 树大分支, 现在正是最合适的好时机。” 没人肯接受。 其实贾敬给的条件是也还是很可以的,好好地分宗,按房头分得族产、祭田, 既往那些违法的事情, 宁荣两府去官府抹平。 奈何族老坚持不肯分宗。贾敬被纠缠烦了, 想起林来之前叔叔和婶娘说的话:“若是有人实在不想分, 那也好办, 把作奸犯科的都送去官府,该打该罚, 凭官府秉公处置。然后那一房头整个除族。教不好自家子弟, 怎好意思不承担责任,继续赖在族里倚老卖老。” 贾敬这话一说, 几个族老就要给他磕头, 要不就喊着去祠堂哭祖宗。 吵嚷了一天,贾赦和贾敬都烦的不得了,俩人一对眼神,贾赦就对贾敬说:“敬大哥, 让他们商量吧,如果在明儿辰时末,不按你说的分宗, 那咱们就叫官府来抓人。先抓人、后除族。有碍贾家一族名声的房头,是一个也不能留的。” 送官就除族,一般的宗族都是这么行事的。 贾敬点头,认可了贾赦说的话。然后他携了贾赦就往外走。 第二天没等辰正呢,有子弟做了违法勾当的房头,就聚集到加紧和贾赦下榻的老宅,就一句话——同意分宗。 不同意分宗,自己这一个房头就要被除族,族产、祭田什么都拿不到不说,自家的私产也可能保不住。 有人挑头同意就好办了。 贾赦和贾敬先把那些犯事房头非法侵占的他人田地、房屋、店铺等,一一点明,勒令归还原主。 然后就是讨价还价的族产、祭田的分割。 贾敬和贾赦就坚持一条,不管那一房的男丁有多少,只按房头分割族产和祭田。如果这十二房愿意还合成一族,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俩人快刀剪乱麻,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没犯事的那几个房头,要与京城仍合在一起的要求,很快处理好了金陵分宗、族产、祭田的事情。 结果不出所料,没出作奸犯科子弟的那几个房头合在一起组成新的一族,另外的几个房头组成了一族。 一夕之间,贾家分成了三族。 当然少不得要拜会金陵知府,把贾家族人以前的事情抹平。还得把金陵和京城的贾家已经分族之事儿,在官府做了报备。 虽然贾敬和贾赦从金陵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的人手,金陵还有一些人能帮忙,算是准备的充分了,那也是忙乱了好一阵子,才把各自府里的庄子、铺子、老宅的事情都打理清楚,看守祭田的人也安排妥当。 天气转冷,贾敬和贾赦忙完之后,也未在金陵停留就匆匆踏上了返程之路,终于在运河封冻前回到了京师。 张氏坐在贾母的起居间里,拟着与那些有往来的人家、该送年礼的年礼单子。这件事儿,她去年已经做过一次了,今年除了个别的几家有变动,轻车熟路的很好应对。 她之前怀象不好,不得不卧床休养了快一个月。等好起来了,就被婆婆勒令每天走过来做事。头些日子婆婆还很体贴,允许她坐车回去。半个月过去了,就只允许丫鬟扶着,不许坐车了。每天走回东院,两只脚好像要木了一样的。 对婆婆吩咐自己做这样的事,张氏心里明白。她是又喜又愁。喜的是,婆婆是要把荣国府的家事交给自己了。愁的是每天来回走动着实太辛苦了。 每天睡前烫脚,她都有一种冲动,要是自己没有裹脚,是不是就不用遭这样的罪。满府只有自己一个人裹脚啊。看公公待婆婆尊敬有加,也没有因为婆婆没裹脚就怎么样。二房的王氏也没有裹脚,夫妻也过得很好的。 张氏的奶娘帮她洗脚,洗净擦干,在脚趾之间撒上白矾,再套上足袜、绣鞋。 “奶奶累了一天了,早早睡吧。” 张氏拉住奶娘,悄悄地说:“奶娘,你说我要是没有裹脚,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奶娘看着自家姑娘清澈的眼睛,不忍心骗她,轻轻点点头。 张氏叹气,“唉。” 奶娘把汤婆子给张氏放在脚底,帮她盖好被子,掖了掖背头,又劝她道:“姑娘,你怀着身子,可不好叹气的,不然孩子生出来就是苦相的。等过些日子,大爷回来就好了。” 是啊,等丈夫回来就好了。 贾赦回府,见到荣禧堂见父母亲。贾代善在兵部还没有回来,贾母歪在罗汉榻上在看书,张氏坐在贾母身前不远的一张书案后面,在抄抄写写。 守在贾母门外的丫鬟,见了自家大爷回来,行礼的、报信的,立即就让这寂静的院子充满了活气。 “母亲,儿子回来了。”贾赦远行而归,进门就跪到贾母身前行大礼。 “好,好,快起来吧。” 贾母伸手去拉贾赦,贾赦借劲站了起来,张氏赶紧过去给丈夫见礼。 贾母一看人家小夫妻的情形,马上就说:“你们先回去吧,晚上再过来吃个团圆饭。” 贾赦笑着道,“母亲儿子带回来一些南边的东西,一会儿就能抬进了。您看看可有喜欢的,要是不对心思,您就留着赏人了。” “好,你有心了。带张氏回去吧。” 夫妻俩就一起行礼,贾赦扶着张氏出去了。 到了院子里,贾赦不见张氏乘坐的清油小车,皱皱眉头问道:“你的车呢?” 张氏咧嘴苦笑:“母亲要我每天走来荣禧堂,不准乘车。” 贾赦心底的火,立即就冲了上来。 “哼。我先扶你回去。” 小夫妻分别一两个月,自是有不少话要说。贾赦在金陵虽忙,还是给张氏买了不少体贴的礼物。等他们走回东院,贾赦带的东西已经抬进来。 从首饰衣料到香脂水粉,林林总总满满塞满了两个大箱子。 张氏挨着贾赦坐着,看着丫鬟一样样把东西碰到她跟前看,看一眼赞一声好。 “辛苦世子爷了,这么远还想着为妾身带这些东西。”张氏嘴里道谢,心里早就乐开花了,人回来就好,带不带礼物没所谓。当然啦,带了更开心啊。 “懿贞,你这两月可好?” 贾赦原就不想陪贾敬去金陵。上次妻子怀孕,他在西北争军功。后来听说妻子难产,好悬丢了性命,还伤了身……要是可以,他都不想妻子再生的。 “还好,就是上个月有些不稳当,躺了一阵,现在都没事儿了。” 张氏神彩飞扬,笑意盈盈,大大的桃花眼眯得只剩了一半。看得贾赦越发怜惜了,还以为母亲变了呢,哼,还是变着法地搓揉人。 张氏看着摆满自己屋子的东西,高兴地捡了几块布料,让丫鬟先给自己做衣服裙子。又比划着插上贾赦才买的簪子。 “好看吗?”张氏就着丫鬟捧来的镜子歪着头看,斜飞眼风问丈夫。 “好看,懿贞插戴什么都好看。”贾赦连声赞美。张氏含羞一笑,又换着其它簪子在头上比划。一边欣赏贾赦带回来的东西,一边问贾赦,“世子爷,可给瑚儿带礼物了?他就要到生日了呢。” “带了。不会忘记他的。” 贾赦对自己的长子,那也是爱若珍宝地疼。这孩子生日小,但三岁以后就跟在祖父身边,自己在边关五年,错过了儿子太多了…… 贾赦和张氏把所有的东西都看的差不多了,有丫鬟进来说:“大爷、大奶奶,热水备好了。” 贾赦去洗浴,张氏点了两个通房去伺候贾赦。然后自己看着丫鬟,把东西一样样都归弄妥当。没多一会儿,贾赦顶着**的头发出来了。 张氏从丫鬟手里拿过布巾,要给丈夫绞着头发。 “懿贞,让丫鬟来做,你歇会儿。”贾赦心疼着妻子呢。 张氏笑笑,温柔地一点儿地给贾赦绞干头发。 “金陵的事情顺利吗?” “嗯。那些人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忘记还有族规国法了。一听说要把那些作奸犯科送去官府,也就认了分宗的事儿了。” 贾赦和张氏聊了一些分别后的家事,午膳后就打发张氏休息,晚上还要过去荣禧堂吃晚饭。张氏顺从地应了,贾赦过去找贾母去了。 “母亲。” 贾赦又回到荣禧堂,令贾母有点吃惊。 “可是有什么是儿?” “母亲,张氏怀了身子,让她坐车往来荣禧堂可好?”贾赦压抑这心里的火气,竭力说的柔和一些。 “恩侯,让张氏走路,是怕她窝在院子里一动不动。”贾母看贾赦那憋不住的、兴师问罪的态度就可怜原身,谁要是有这么个一心惦念媳妇的儿子,都得火大。 “恩侯,你可以去问问太医、郎中、稳婆,就是那些积年有经验的老妇人都知道,这怀了身子的女人要是坐着不动,到生的时候没力气,很可能会一尸两命的。” 贾赦被这一番话说愣了。 “去吧,去吧,问好了再来和我说车的事儿。好像我就是个恶婆婆似的。你光想着她走路辛苦,你怎么不想想我每天费心让丫鬟、婆子上心看着她要走的路,别磕了绊了的呢。” 哼,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第471章 红楼贾母20 贾赦被怼的很尴尬, 但他知道贾母没说谎话。 在他二十多年的认知里, 母亲一向是骄傲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性子。她从来不屑说假话、也不屑讨好任何人,哪怕是祖母在世的时候, 母亲也只管按着常例做事。 “母亲, 儿子,儿子”贾赦有点结巴,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 “去吧, 去吧, 问清楚再来和我说话。不然又要在心里嘀咕没照顾好你媳妇了。你看看她那身子骨, 上个孩子为什么难产, 啊?没一尸两命我对得起她了!你不懂, 她不懂,她的奶娘也不懂吗?你去好好打听一下, 武将世家舞枪弄棒的女眷, 有几个生孩子没劲儿的。你再问问稳婆,那些文官清流家里的姑娘, 难产死了多少。” 贾母有点儿烦这个情商不及格的惫懒货了。那么多被祖父母带大的孩子, 也没都像这货一样啊。光抱怨老二被母亲偏爱,他怎么不想着像老二学学说点讨好的话?你说你去趟江南回来,到母亲跟前请安的时候,不管你带的什么礼物、带了多少, 你就是不叫小厮婆子抬,自己提进来,是不是显得你记挂了老娘。交代一句小厮一会儿送进来, 就和媳妇眉目传情去了,真怪不着原身越来越不待见你们两口子。 还有遇点儿事儿,就往歪地方想的臭毛病,总想着他老娘是不是又要磋磨他那宝贝媳妇了。 混账东西! 贾赦在荣禧堂讨了个没趣,灰头土脸地被贾母赶出来。他在初冬的冷风里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冷风入肺,憋闷的感觉好了一点儿。他拔腿往府外去。 他的那些长随,也都跟着他才从金陵回来,都放假回家了。门房看他一个人往外走,赶紧上前问:“大爷是要去哪里?要不要骑马、坐车?” 贾赦想想,“赶个普通点的马车吧。” 门房领班的看自家大爷有点神魂不守,帮忙叫了车以后,不敢放贾赦一人出府,就把门房值守里的一个机灵鬼派去跟着。 “好好跟着大爷,回来有你的赏。” 车把式在马车快出宁荣街了,回头问道:“大爷,咱们往哪儿去?” “药堂,大一点儿的药堂。”贾赦闷闷地在车里回了一句。 把车把式和门房那机灵鬼都吓了一跳,荣国府主子有什么不舒服,从来都是请太医的,自家大爷怎么想自己去药堂了?俩人互相看看,心里存疑,但还是听话往大药堂去。 第一家是回春堂。京中有名的老字号,年头久,口碑好,坐堂的老郎中担得起妙手仁心几个字。人一看贾赦这般昂扬汉子,龙行虎步地进来,就知道这是不能得罪的人物,赶紧传信叫掌柜的出来,把人按贵客接到内堂去问诊。 贾赦也不矫情,开门见山就问:“老先生,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老先生指点,有妊在身的妇人,可要每天走动?” 回春堂的老东家一愣,捻着胡子的手顿住,这算什么事儿,值得自己浸润医学五六十载的人来回答吗?可看问话人的气势,他也不敢不好好回话。 “自然,只要无滑胎可能,必须每日走动。不然到生产的时候产妇无力,出现一尸两命,就后悔莫及了。” “每天要走动多久?” “那要看孕妇的身体能承受的。一般早晚各半个时辰为好。身体不好就走少一点儿,身体好就再多走一点儿。这事儿你也可问稳婆,或是生育过的长辈,也都晓得的。” 老东家还是有点儿不满,这样的事儿,问坐堂的郎中就可以了,该来问我吗? 贾赦起身恭恭敬敬地抱拳道谢,留下一个十两重的银锞子,换回来东家把他恭敬地送出去了。 贾赦坐车跑了三家大药堂,银子花出去了之后,心里的郁闷也消了,可隐隐约约的不得劲儿和惭愧,占据了他的情绪。 “回府。”贾赦上车冷冷吩咐一句,靠着车厢板闭目假寐。 母亲让张氏走去荣禧堂、再走回去东院,加起来也有大半个时辰的了。母亲这可全是为了张氏好啊!他恨恨地在自己大腿上砸了一拳,自己怀疑母亲在搓揉张氏,简直是混账、不孝! 马车进了荣国府,贾赦把荷包里的碎银给了车夫和跟车的那门房小子,大踏步地往荣禧堂后面走。 丫鬟看自家大爷又来了,再觉得奇怪,也得赶紧地往里报信。 “母亲,儿子错怪您了。” 贾赦也光棍得很,进屋就跪到贾母的跟前诚恳认错。 贾母一摆手,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都下去了。她伸手拉贾赦起来,贾赦愧疚满脸。 “请母亲原谅儿子。” “好,原谅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贾母无可无不可地说着,贾赦一身的凉气,一看就是去外面的药堂问过了的。幸亏这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然还不得气出个好歹的。 贾赦顺着贾母拉扯他的力度站起来,“母亲,您放心,儿子回去会督促张氏,每天走够一个时辰的。” “慢慢来吧,她前段时间胎相不稳,还卧床养着呢。今儿晚上还是让她坐车。一下子走动太多,怕她承受不起。” “是,儿子谢母亲爱护。” “算啦,你不用谢我的,我再不喜张氏,也盼着她母子平安的。” 贾赦又尴尬了,他觑着贾母心情尚好,就脱口问道:“母亲可否告知儿子,为何不喜张氏?” “我告诉你为何,你能休妻吗?”贾母瞟了贾赦一样。 “母亲,瑚儿都这么大了,张氏又没犯七出的,那个,那个……”贾赦结巴起来,他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老大啊,你以后是要承继这国公府的。你想想:在太傅没有致仕的时候,你欢天喜地地娶张氏,荣国府要是和张家好得穿一条裤子了,一文一武的,你认为圣人会放心吗?” 贾赦无言以对。母亲这样的说法要是真的,那就是不是因为不喜自己而迁怒张氏了? “这是一,是你们男人在外面该想的事儿。二呢,长子媳妇得拿得起事儿,不说得端庄大方地行事,起码得身体好,不能风一吹就倒。咱们是武将世家,得把武艺传承下去,你看瑚儿可有你小时候长的壮健?三呢,我不说你也知道,张家请圣人赐婚前,可有问过荣国府的意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张家都是读书人,最是自诩按规矩行事的人家……” 贾母陡然收口,后面那些话可不是她想说的了。 贾赦低头,他发现母亲说的都对。可是张氏已经娶回家了,可是他喜欢张氏喜欢小师妹啊。 “行啦,你回去歇歇吧。这一路也够累的了。” 贾母不想再和贾赦多啰嗦了,她赶贾赦回去休息。母子隔阂不是一天形成的,说多了反而不好。这贾赦也不傻,但愿他早日能悟透吧。 贾赦赖着不肯走。 “母亲,我岳父已经致仕了,张氏又有了这一个了,以后还请母亲多多包涵、多多教导张氏。” “我自己儿子都没教明白呢。我教媳妇什么?教她打拳?她能站稳当吗?” 贾母没好声气,直接拒绝贾赦。哼,你们夫妻俩怎么想老太太的,当我看不出来吗? 贾母的话,让贾赦觉得很没脸。但他一想反正今儿已经够丢脸的了,屋子里也没有别人,他索性不想要脸了,又跪下了。 “母亲,都是儿子的错。母亲往后再教导张氏的时候,儿子绝不插手。” 屋子里瞬间只有母子俩的轻微呼吸声。 “你说真的?”贾母看贾赦信誓旦旦的模样,就逼问了一句。 “是。”贾赦答的很痛快。 “那等张氏生完了这个,我让她把脚放了呢?”贾母盯着贾赦的眼睛问。 “这个……” 贾赦心里叫苦,亲娘哎,您一挑一个准,真的专捡难办的来啊。 “你才还说绝不插手呢。哼!” 贾母不屑,贾赦难堪起来。 “那小脚有什么好啊,走个路都要丫鬟扶着。这样的媳妇,你让我把这么大的国公府交给她管,先不说这管家理事要不得要查验库房那些了。你得封了世子,她今年报产褥可以不进宫。明年呢?你认为她能从宫门到慈宁宫走个来回不?国公世子的诰命虽然够高了,但还有那么多的宗室亲王、郡王的王妃、国公夫人在她前面呢。我到慈宁宫都得看太后的心情,也不一定就有位子坐,她怎么办?老大,那可比东院到荣禧堂的路远得多了。” 贾赦听了贾母这一番话,不得不痛苦地承认母亲说的对。张氏这样的小脚,逢年过节的时候,是没法支撑她完成进宫觐见的。可是,别的文官家眷也有裹脚的啊! 贾赦犹豫一会儿,还是立即拿了主意。 “母亲,这事儿吧,等张氏生了以后,儿子和她说。放脚也是为她好。母亲,” 贾赦跪在那里仰脸看着贾母,咬咬牙继续说:“还有哪里是儿子做的不好的,儿子改。” “老大啊,既然你问啦我就告诉你吧。你别总觉得我偏心老二,你先看看你弟弟对我是怎么孝顺的。我说要抱孙子过来荣禧堂,你弟弟和王氏可有说不让了?珠儿一落草就抱过来了,元春也是一落草就抱过来了。那是啥?那是孝顺。你出生以后就给你祖母抱过去了,我有不给吗?怎么到你们夫妻这里,祖母就不能抱孙子了呢?” 突如其来的伤感,让贾母说不下去了,原身的委屈情绪淹没了她。 贾赦的脸红成一片。现在回看当初,是自己做的太不应该了。他面红耳赤,呐呐低语,“母亲,儿子既往做错了。母亲看着儿子改正了。” “行了,你赶紧起来,地下凉着呢。” 贾母拽贾赦起来,贾赦不敢硬拗,他站起来后说道:“母亲,儿子回去收拾瑚哥儿的东西,把他送过来。” “老大,你是糊涂了不成?瑚哥儿现在跟着你父亲呢。你也是这么大的时候,开始跟着你祖父学文习武的,怎么能把他再弄回到后宅来。” 母亲知道自己多大和祖父读书习武的? 母亲有关注过自己的? 既往是自己想差了母亲?第472章 红楼贾母21 贾母不管贾赦是怎么想的,她只按自己的思路、想法去做事儿。 年前这一段时间荣国府过的很平静, 张氏每日走着来往荣禧堂请安。为着她这个孕妇, 贾母特别派了几个婆子专职负责、清扫她要走的那段路。 这个负责可不是扫完雪就算了的, 早晨要先走去贾赦和张氏的东院,要陪着张氏往返荣禧堂的,什么有雪、有冰、有任何可能滑倒人的东西都不可以。当家主母看重大儿媳妇肚里的那一块肉, 仆妇们自然也不敢怠慢, 消消停停地就混到了过年。 三十的时候祭祖、初一觐见, 把全府的人都累得人仰马翻。初二是出嫁的女儿归宁的日子,贾母打发贾赦带贾瑚去张家, 留张氏回东院去歇着。 “老大,你和岳家说, 你媳妇身子重了, 我留她在家了。外面冰天雪地的, 冻着了就不好了。” 打发走大房,贾政上前说道:“母亲, 妹妹今天归宁, 儿子送了王氏就回来陪妹夫。” 贾母摆手,“你父亲在家,你好好陪你媳妇去。” 贾母看着粉雕玉琢的元春,招呼琥珀把才得的那一套镶嵌粉晶的首饰拿来。 “昨儿是元春生日, 也没能给元春好好办个抓周, 这是早预备下给她的生日礼。” 王氏抱着女儿道了谢, 一家四口相拥着出门而去。 他们才出门不久, 林海带着贾敏、抱着儿子就到了。过了整九个月,贾敏瘦了很多,要说以前是纤细窈窕的女子,现在就是略略丰腴的少妇,整个人从里到外散发着幸福的光彩。林海也是一脸的幸福笑意,探花郎的俊秀风采让贾母恍了一下神 ——原来林海年轻的时候是这般模样! 贾代善招呼女婿去书房聊天,贾母和贾敏把孩子放到临窗的南炕,母女俩坐在热炕上一边聊天,一边看着那大胖小子在炕上叽里咕噜地啊啊,翻来滚去地爬着玩。 “这孩子晚上闹不闹?好不好带?”贾母看着那健康的胖小子,心生欢喜,关切地问。 “听我婆婆说不闹的。”贾敏用拨浪鼓逗儿子。 “你婆婆抱过去带了?”贾母拿过贾敏手里的拨浪鼓,伸到孩子面前转,逗孩子来抓。 “嗯,我冬月初给他忌奶了,然后我婆婆就说她要带。这二个来月带下来,我婆婆人都精神了很多呢。”贾敏混不在意婆婆把儿子抱过去。 “母亲,我每天早上去婆婆那里请安,他都睡得和小猪似的。等我上午处理了家事,就往婆婆院子里去吃饭。晚上夫君回来,我们也是等他睡了再回院子的。和放在我那院子里,也没差什么。” 怪不得贾敏一脸幸福的滋润模样啊,瞧人家把小日子过的这个美。 “白露那儿子怎么样呢?” “放在我院子里呢。有二个奶娘看着,白露也日日跟在边上守着。我每天得空也会看看那孩子的。母亲您放心,我允了她生孩子,就会让那孩子好好长大的。” 贾敏粲然一笑,玉面生辉,“母亲,为着让白露生了那孩子,夫君是再不去白露房里了,也不肯再收通房丫头了。他说林家五代单传,到他这里有了二个儿子,他得惜福了。” “他就没说把那孩子记到你名下?或是给白露放良?提做姨娘?” “母亲,看你想什么呢?他就是个婢生子了,抬了他生母做姨娘,才是害了他不得结好姻缘呢。谁家姑娘愿意进门伺候个丫鬟出身的婆婆。等他以后科举出仕了,能给他生母请诰命了,那才是提了他生母做姨娘的时候呢。” 那可有得等,诰命按朝廷的规矩先是嫡母、按林家现在这态度然后应该是发妻,最后才是白露这个做生母的。那孩子做不到三品官,可请不下生母的诰命。 好,这又是刷新了贾母对婢生子的生母处理的新方法。 小孩子玩了一会儿就困了,贾母就把大外孙子留在南炕上睡觉,留奶娘坐在边上看着。母女俩转到外间去说话。 “母亲,我大嫂这一胎如何了?”贾敏一边慢慢剃着橘梗,一边热切地问。 “现在都挺好的了。今儿我没让她回娘家的。” “大嫂子没哭?” “哭啥啊。去年不也是没让你回来嘛。身子重了,就老实地在家呆着,外头冰天雪地的,滑一下会要了人命的。” 贾敏把手里的桔子掰了一半递给贾母,娘俩慢慢吃着桔子喝着茶。 “敏儿,你去看看你大嫂子,陪她说说话,你们俩原来也聊得来的。” 贾敏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笑说:“母亲,我不想去。” 贾母疑惑地看她。 “娘,我是您亲闺女,我就是和大嫂子聊得来,那也是以前。她和我大哥惹您生气,女儿再不会和他们亲近的。” “你这说的是什么糊涂话。小心别人借题发挥,指责你哥哥不孝的。” 贾母嗔怪了贾敏一句。 贾敏放下手里的茶盏,转到贾母的身边去坐,抱着贾母的腰说:“娘,我知道大哥和嫂子为瑚哥儿惹你生气,哥哥自己都是在祖母跟前长大的呢。” 贾母拍拍贾敏脊背,“还是闺女好,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啊。你父亲和你大哥都糊涂了,那是我亲孙子,还能虐待了不成?!” “娘,女儿知道你委屈了呢。” 贾敏的声音柔如春风,沁人心脾,勾得贾母的心里又翻腾起原身的不甘心情绪来。 “好啦,好啦。我一把子年纪了,不会和他们计较那么多的。你过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大过年的,她自己在东院也冷清。不过可别勾她陪你过来用饭,她早上走了一趟,走够数了。再说了,她心思多,看你在我跟前说笑,再掉几滴猫泪,没的败兴了。” “好。母亲,我去去就回。” 贾敏看母亲这样说了,就站起来穿戴严实,带了两个丫鬟要走,贾母点了玻璃和玳瑁一起陪着去。 贾敏到东院的时候,张氏还真的在伤心呢。听见丫鬟进来禀报姑奶奶来看她,张氏赶紧搽搽眼角,照镜子瞄瞄自己的妆容,去迎小姑子。 姑嫂差了好几岁,但架不住俩人都是才女,吟诗、弹琴、作画都很聊得来。贾赦去西北的时候,贾敏那时候常黏在张氏身边。但让贾敏现在来选,她宁愿那时候陪着母亲,也不会花那么多时间在张氏这里了。 可惜那时候太小,好多事情都不懂。 姑嫂见礼后坐下来,贾敏看着张氏的脸色,就知道她心里再想什么。 “嫂子可是为不能归宁伤心了?” 贾敏作为天之娇女,仗着自己和张氏感情好,就直接挑明了说。 张氏摇头,转过眼睛不看贾敏。 贾敏搁下茶盏说:“嫂子,母亲也是为你好。你想想去年,母亲还特意打发人过去传话,不让我归宁呢。前年母亲五十整寿,还都不让我回来贺寿。你想想是不是?” 张氏慢慢红了脸,这么说起来,是自己想差了…… 俩人聊了一会儿的孩子,贾敏放下给大房的礼品就起身要回正院。张氏叫丫鬟给自己拿大衣服,要陪贾敏过去。 贾敏赶紧拦住张氏,“好嫂子,你身子重,莫陪我过去了。” 张氏不依,坚持要送。 贾敏只好说:“嫂子你要陪我过去,母亲该怪我了。母亲说你今天走的够数了。” 张氏见小姑子这样说,也就不再坚持过正院了。 荣国公夫妻和女儿女婿高高兴兴一起用了午膳。席间林海殷勤地给岳父斟酒,奉承话哄得贾代善眉飞色舞、忘乎所以,未等吃完就有了几分酒意。贾母赶紧吩咐丫鬟去备醒酒汤。 贾代善拍着林海的肩膀说:“好女婿,看你和敏儿过得这般好,以后我就是见了你父亲,也好和他说话。” 贾母赶紧拦住贾代善,大过年的,做什么要提女婿的亡父,就是你和文定侯的关系再好,也不带这么干的。 “如海啊,你岳父是见了你高兴,喝的过了呢。” 贾代善兴奋起来,哪里肯听贾母的劝,只扭着林海说他和文定侯同为圣人伴读的旧事。还别说这些旧事有些林海听说过,有些还真就没听说过。 贾母趁着贾代善不注意,把他的酒换成了白水。贾代善一口都倒进嘴里,觉得不对味,到底是几十年的教养在,才没有把水吐出来。灵泉水进肚只了,不等醒酒汤上来,贾代善就减去了三分的酒意了。 林海还在心里暗赞呢,岳父不愧是武将,酒量就是好。 用过了午膳,林海喝的也有点高了,贾母安排林海到贾代善的书房休息,贾敏不放心就跟了过去。她看着拒绝喝醒酒汤,兴奋得不肯去睡的贾代善,吓唬他说:“国公爷,外孙子可在暖阁里睡着呢。你莫要吵醒了他。” 贾代善听了这话,站起来说:“我看看外孙子去。” 贾母指使丫鬟拦住他,低声说:“你要吵醒他了,小心敏儿和你哭。” 贾代善愣愣神,没明白贾母的话。贾母示意丫鬟赶紧把醒酒汤给贾代善灌了进去,哄着劝着把贾代善按下去睡觉了。 这个累人的,醉鬼真是惹不起。 第473章 红楼贾母22 贾赦带着贾瑚在张家受到了热烈欢迎。当岳家问起张氏没跟着一起回的时候,贾瑚抢着说:“祖母说冰天雪地的, 冻着了就不好了。” 这说法在张家人耳朵里, 就有些勉强, 来回都坐车,车里塞二个碳盆,穿多一些呗。 贾赦补充道:“我母亲怕出意外, 去年我妹妹就没允她归宁。连母亲的五十整寿, 都特意打发人告诫不许回府的。” 这样的说法, 姑娘和媳妇一样对待,有孕就关在府里养身子, 也让人无话可说了。 贾赦给岳母拜年后,就跟着岳父和舅兄到前院了, 贾瑚留在外祖母身边, 和表弟表妹们玩耍, 二个表兄已经成婚,各自带着媳妇回去岳家了。张老夫人为了女儿回来家里热闹, 让两个儿媳都错开了归宁的时间。如今女儿没回来, 她未免就有些七情上脸不甚开心了。 “瑚哥儿,你母亲在家可好?” “好。”贾瑚谁与表弟表妹玩的开心,听见外祖母问话,还是放下玩具, 乖巧地站起来回话。 张老夫人看看可爱的外孙, 想到女儿大过年的, 一人在府里对着不喜欢她的婆婆, 心下黯然。摸摸外孙的头发,“瑚哥儿乖,玩去。” 张瓒的妻子就劝婆婆说:“母亲,初六荣国府宴客,儿媳们陪您早些去,也能早点见到小姑,多说说话儿。” 有两个媳妇婉言相劝,张老夫人心里也知道了亲家母对女儿和儿媳是一样的,就不得不敛起思念女儿的惆怅,注意力放去关注外孙了。 贾赦带着儿子在张家用了午膳就告辞,张家明白贾赦是惦记留在家里的自己女儿,把吃的用的塞了不少,才送女婿、外孙出门。 张太傅看着老妻恹恹不乐的模样,就劝她道:“亲家母也是为贞儿好,这冰天雪地的,冻着了可不好办。过几天荣国府宴客,你去看女儿就是了。” 张老夫人点头,“我知道是亲家母是为她好,就是盼了这一个多月不见人,心里不得劲罢了。” “你啊,得这样想,贞儿幸亏是嫁到荣国府了,不需要跟着夫婿外放。那些外放为官的,十年八年都未必能回京城一次呢。” “要是那样,不如将贞儿嫁去翰林学士府了。他们那些人是不需要外放的。” “老糊涂了不是,那个翰林学士们敢担保他们就不外放了?恩侯是我一手教导出来,他是重情义的,不会亏待了贞儿的。” 俩人一辈子夫妻,自然知道对方都在想什么的。 张太傅劝老妻,“你放宽心思,贞儿嫁过去这么些年,有恩侯护着,亲家母到底是国公夫人,也没怎么贞儿的。你这样担心她,落到亲家母眼里,岂不是让亲家母多心。” “我哪里不晓得这些道理,我就是在家里说说罢了。唉,咱们就不该生女儿啊,嫁到别人家去,怎么都放下心啊。” “你可是生了三个儿子呢,都这样想,咱家哪里娶媳妇去。” 贾赦带了儿子回到荣国府,贾代善在上房醉酒未醒,林海也在书房沉睡。他和儿子先去见贾母,把张家的回礼奉上。贾母就赶爷俩回去歇着。 “今儿到底比往日冻了一些,你们父子回去莫忘记喝些姜汤驱寒。”贾赦应了带了儿子回去东院,张氏果然不太开心地闷在房里。但见了贾赦父子回来,笑容立即洒满了整个房间。丫鬟们也都动了起来,服侍父子二人洗漱、换衣服、换手炉等等忙个不停。 “母亲,外祖母为你在家好不好呢。” 张氏揽了儿子在怀,笑意如春风拂面,摸摸儿子的手不凉,脸蛋还是不够热,将备好的姜汤哄着劝着爷俩喝了,才让奶娘带贾瑚去睡会儿。 等丫鬟们都退下去了,张氏问过娘家的所有人,贾赦才得空问张氏肚里的那个。 “这个上午可乖?” “嗯,很乖的。妹妹上午来了,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给瑚儿留了不少礼物。” 张氏把礼单给贾赦看。 贾赦知道妻子和贾敏的关系好,“聊的很开心?” “还行。也就是说说孩子了。”张氏有些怅然,小姑子的精神头、脸色看起来明显比自己好很多。 “妹妹说前年母亲五十整寿,还都不让她回来贺寿。去年,母亲还特意打发人过去传话,不让她归宁呢。夫君,你说我是不是……” “懿贞,母亲是为你好,把你和敏儿一样看待。不会有刻意不让你归宁的意思,你莫多想。” 张氏点头。 “懿贞,你也去歇息一会儿。晚上过母亲那里用膳。” 安顿了妻子去休息,贾赦去自己的小库房翻翻捡捡,想挑出适合给外甥玩的礼物。贾赦找出一个红玛瑙做底的不倒翁,里面有撞锤,推着玩的时候会发出清脆的声音来。这东西不错,贾赦又想九个多月大的孩子,也玩不了太多东西。他看看张氏备的回礼单子,也是极妥当的,添上不倒翁也就可以了。 贾赦叫人带着东西往贾母的正房去。他边走边想,妻子心思纤细敏感,好多事情必须要多照顾一点儿她的想法。母亲如今待张氏与敏儿一般,极其难得,自己是不是也学父亲给母亲买些收拾衣料呢? 贾赦再到正房的时候,见父亲已经起来洗漱好了,在看着一群丫鬟逗他的外孙子玩呢。贾代善有些不好意思,女儿归宁,自己居然喝醉了。幸好女婿也喝得不少,不然真丢大人了。所以见了贾赦进来,就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挑刺。 “恩侯,你岳家的饭菜很好吃?” “嗯,挺好吃的。”贾赦把礼单交给母亲,交代说是张氏给外甥预备的一些玩物。对父亲的问话,他也就顺口回答了。 “那你还回来做什么?在张家吃就好了。” 贾赦一愣,抬头细看父亲的脸色,见他酒意未消的模样,就笑着说:“父亲是怪儿子没回来替您喝酒?” 贾代善老脸一红,尴尬了。 “别理你父亲,他中午和你妹婿喝的高兴呢。拦都拦不住的。” “妹婿这么好酒量?”贾赦还真没想到妹夫能把父亲灌倒的。 “他啊,把你父亲哄的忘乎所以了。他喝一杯,你父亲喝三杯都不止呢。” “我高兴和女婿喝酒。” 贾代善不好意思了,他原来是千杯不醉的人,在西北边军不知道喝翻了多少人,最后没想到翻在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婿手里。 贾母和贾赦都笑,贾代善现在就是一不讲理的老头。贾赦端了一杯热茶过来,对贾代善说:“父亲,等会儿晚膳,儿子给你报仇。” 不等贾代善表态,贾母就说:“可不留他们在府里用晚膳了,亲家母一个人在家里呢。鸳鸯,你带人你看看林姑爷醒酒了没有?” 贾赦说道:“父亲,母亲,儿子去跑一趟。” 贾代善讪讪的摆手,“快去快去。” 林海还从来没喝过这么多的酒。荣国府的酒喝到嘴里醇冽,但喝多了醉酒也是会头疼的。贾敏不放心,自己守了他半下午,见丈夫醒来就问:“如海,再喝点醒酒汤?” 林海摇摇头,“喝点水就好。” “你啊,也喝的太多了。”贾敏埋怨丈夫。 “偶尔一次,偶尔一次。”林海赶紧拦住贾敏的话头,“以后再不会了。今儿是太高兴了。” 贾敏叫了丫鬟打水进来,服侍丈夫洗漱。才收拾好,外面就传来贾赦的问话声。 “妹妹,妹婿醒了没有?” “大哥,”贾敏挑帘子出来,“都收拾好了,正准备去母亲那里呢。” 三人回到贾母的正房,林海见自己儿子正坐在大炕上,来回拨弄一个不倒翁。岳父母围在一边守着。 贾敏朝儿子拍拍手,小人看见亲娘撇了不倒翁扑过来。贾敏抱着儿子亲了一口,“父亲,母亲,我们这就回去了。” “回去,只亲家母一人在家呢。初六府里宴客,让你婆婆一定要来。” 林海和贾敏应了,这面给孩子穿戴包裹好了,那边已经把车子赶到二门边上备好了。 林海再三说“舅兄留步。” 贾赦还是把人送到府门外,看着几辆马车驶离了荣国府才转回去了。 贾赦回到正房,见父母亲在对坐喝茶,屋子里少了外甥那么个小人的欢笑,一下子就冷清寂寥下来。让他略略有些不自在,就殷勤地过去守着小碳炉烧水,时不时地给父母亲的茶盏里添点儿水。 “老大啊,你别在这儿忙乎了,回去陪你媳妇和儿子,今晚上也不用过来吃饭。” 贾赦一愣,母亲这样说话,是生气了? “母亲,过年呢。” “知道过年。你带瑚儿去岳家,你不累瑚儿还累了呢。我们今天也累了。你就别让孩子来回跑,一冷一热的。” “恩侯,瑚儿今晚留你们院子,看好瑚儿,别让他着凉了。” “好。” 贾赦答应下来,觉得自己再在屋里呆下去很没意思,遂怅然告辞出来。不想迎头碰上贾政一家子。 “大哥。” “大伯父。” “大哥,妹妹他们?” “母亲让他们早些回去,说文定侯夫人一人在家呢。你们进去,父母亲都在。” 贾赦看着弟弟一家进入正房,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离开正院的脚步有些迟疑。是因为母亲为文定侯夫人着想了? 他一时想不出来,把大氅往肩上耸耸,大踏步回东院,懿贞和瑚儿在呢。 第474章 红楼贾母23 贾赦很干脆利落地大步往院门走。贾政回头望望大哥,心里百味混杂, 自己就晚出生了两年, 然后自己以后就要搬出荣国府吗? 这样的念头, 常常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收回目光的时候,恰好看到妻子也回头望了贾赦一眼。 贾政攥紧了拳头,父母亲和王家议亲的事儿, 他和大哥都知道。他那时候那么地羡慕贾赦可以娶到漂亮的王家大姑娘。等最后圣人的赐婚旨意到府上了, 他知道贾赦与王家大姑娘失之交臂了, 他曾经拍着桌子悄悄地笑,王家与贾家的联姻不会取消的, 自己可以娶到王家大姑娘了。 从娶了王氏,自己的小日子是过的很不错。张氏有多么不孝顺, 王氏就做的有多么孝顺。把珠儿抱去母亲房里的时候, 妻子也心疼也舍不得;女儿落草又抱过去, 妻子也仍然没有拒绝。 自己夫妻都这么孝顺母亲了…… 可为什么爵位最后却与自己越来越远…… 王氏对贾政张罗要早早回荣府是很不高兴的,但她很好地将自己的情绪掩藏了起来。不然怎么办呢? 看大伯子神采奕奕地从身边经过, 王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悄悄翻腾上来。如果不是张氏横插进来, 世子夫人的头衔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唉…… 自己就不该嫁进荣国府。同样是联姻,当初自己还能选择的时候,该选择去江南,好过看到抢了自己姻缘、抢了世子夫人头衔的张氏在眼前晃。 王氏表面上若无其事, 攥紧的拳头, 指甲已经把手心刺痛。 夫妻俩同时回头, 贾政领先进屋。夫妻俩没想到在他们进门的一瞬间, 贾赦放慢了脚步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要是懿贞能和王氏一样行事…… 贾赦突然觉得不对,甩甩头立即把这样的念头抛开了。 初六荣国府宁国府宴客,亲朋好友接到帖子的都来了,男客还是老规矩在宁国府,女客在荣国府这面。张老夫人带着三个儿媳妇、二个孙媳妇是最早到的。 贾母接了亲家母进荣禧堂,就笑着对张老夫人说:“亲家母是先喝点茶歇会儿,还是先去看看女儿?” 张老夫人赶紧说道:“劳您费心体贴了,我还是回来再喝茶。” 贾母就指了自己丫鬟玻璃送张老夫人去东院。 张老夫人带了大儿媳妇去看闺女。长子与幼女年龄差的多,很多时候都是大儿媳妇在帮着自己带闺女。 玻璃小心地引路,把人送到大奶奶的房里后,得了张氏的奶娘抓了一把铜钱的赏。 张老夫人进了女儿的房间,很意外地见到了外孙子贾瑚守在女儿身边。 “瑚哥儿,怎没和他父亲过去接待客人?” 贾瑚生日小,但过这个年也算八岁了,该跟着父祖出面见人了。张老夫人坐下后就问女儿。 贾瑚很积极地替母亲回答:“外祖母,我祖母说了今天来的客人比较多,我父亲怕是没空照顾母亲,留我在这院子照顾母亲呢。” 张氏笑笑,婆婆和她夫妻说的则是,“宴客的时候,人多杂乱,瑚哥儿正是好动的年纪,光靠着奶娘和小厮还是不妥当的。老大家的,你把他好好拘在院儿里,不管有什么事儿,也别让他离了你的眼。” 张氏知道婆婆是为孙子好,贾赦本想带儿子见见自家这些亲朋好友的,都被贾母怼了回去。 “瑚哥儿再大几岁去见那些亲友也不迟。” 贾母看贾赦要说反对的话,直接又给他一句,“老大,你要能保证酒宴期间,一直带着瑚哥儿不离身边,你就带。国公爷也是一样。要是你们爷俩打着主意中间托付给小厮,换来换去的,趁早歇了那个心。” 张氏已经七个月了,贾瑚出点事儿,会要了张氏的半条命。虽然躲过了太傅自戕、太子被圈禁自尽,但贾瑚出事,对贾代善的影响不会小。谨慎为上。要不是这顿酒宴必须得摆,贾母根本不想在自家搭台的。 张氏请母亲和大嫂坐下,“婆婆不让瑚哥儿离了这院子,是我需要人看着呢。” 张氏婆媳就领会了留贾瑚的意思。张老夫人仔细问了女儿,发现女儿确实过的很好,放下心来,开始劝解女儿。 “你婆婆要你每天走走是为你好,不然像上一个,你就是到生产的时候没力气的。唉!我要早知道你会嫁到武将世家,再不会给你裹脚的。” 张氏黯然。 她犹豫了又犹豫才说:“母亲,女儿想生了这个以后,把脚就放了。” “你和恩侯商量。你婆婆应该不会反对。” 张氏点头,拉了大嫂的衣袖说:“嫂子不如也放了。” 大嫂看看小姑子,再看看婆婆,试探着问道:“母亲,儿媳可以放脚吗?” 张老夫人一愣,才慢慢说道:“我当初因天足受够了嘲笑,你觉得自己不在乎,就放。”大嫂起身给婆婆施礼,“谢母亲体恤。” 丈夫升职,她今年初一有资格去觐见太后了。她是咬着牙坚持着,从宫门走到太后的宫里,站了许久才得了一位置坐。没有丫鬟的搀扶,她都怀疑自己走不出宫门。还好出来的时候,有宫女相送,她塞了一荷包的银锞子,得了那宫女把她扶到宫门口。 等她出了宫,才发现文官的家眷,个个都由宫女扶着出来的。 回到家里,她的脚简直都没有知觉了。第二天为了等小姑子归宁,又撑了大半天,初三回娘家…… 她揽着贾瑚想自己的心事。 张老夫人把女儿的日常问个遍,都聊够了才说,“这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有事儿你打发人回家。”又把张氏的奶奶好好叮嘱了一番,把外孙子亲了又亲,哄着贾瑚让一定要照顾好母亲。才由张氏院子里的丫鬟引路,回去了荣禧堂。 荣国府宴客勋贵为主。老太傅没致仕的时候,就是南安郡王太妃,见了张老夫人也礼让三分。而今南安郡王妃对上张老夫人就没那么好的性子了。亏得贾母与她是手帕交,才总算是没把脸子摆出来。 贾母只陪着在京的三位太妃、自家的三位亲家母看戏坐席,王氏和贾敬的妻子忙着招待其他勋贵内眷。 南安郡王妃就对贾母说:“你这小儿媳倒是个能干的。” 她抬手招呼王氏过来,赏了她一对镯子,和她坐在一起的人也纷纷凑趣,你一个簪子,她一个步摇的,慷慨解囊,王氏看贾母点头允了,才接了东西致谢,退了下去。 北静郡王太妃就问贾母,“你大儿媳妇呢?” 贾母笑笑说:“她快到日子了,今儿人多,我就让她在院子里避一避。” 一起围坐的人就开始恭喜贾母要再添一孙。 王氏的母亲、贾敏的婆婆也都恭喜贾母和张老夫人。 张老夫人就把王氏夸了又夸,夸她能干,然后又夸贾敏孝顺,不等宴席结束,她们三人越聊越热乎了。 终于把所有的客人送出门了。王氏看看天色,自然得让婆婆先去休息,自己带着管家媳妇扫尾。忙了一个多时辰收拾好了,去上房向贾母复命,见公公婆婆和贾赦、贾政都在呢。 “父亲、母亲,”王氏先给公婆行礼。 贾母开口说:“老二家的,你今儿辛苦了,明儿早晨就不用过来了。老二,和你媳妇一道回去。” 贾政站起来,和王氏又一起行礼后,抱着贾母才给的东西告辞离开。 “老大,你也回去歇着,明儿早晨你们也不用过来。好好歇一天,后儿有大朝会呢。” 贾瑚在东院里,一直没离了张氏的眼。贾赦和贾政陪着父亲从宁府回来,正遇上贾母打发去东院看贾瑚的丫鬟回来报信。 贾代善听了以后看看大儿子,对老妻说:“还是夫人心细,未将瑚儿给我和恩侯带着。今天来客太多,还真难顾得他周全的。” 然后贾赦就听到平日里看着有着呆板的贾政,大赞母亲的慈爱。然后看着母亲给了贾政一块玉佩,又拿一套头面说是给王氏,王氏今儿辛苦了。 贾赦盯着贾政抱着首饰盒子,带着王氏离开了。他真的不是贪恋那点子东西,他就是觉得自己有点不得劲儿。他在心里恨恨地骂了贾政一句马屁精,可是他也明白母亲今天关照瑚儿,确实是慈心慈爱的。然而让他像贾政那么不要脸地奉承母亲,他说不出来。 贾赦的眼神,逗笑了贾母。 “老大,你莫看老二家的得了东西,她今儿可是辛苦了。明年你媳妇要是能把这摊子支起来,也有她的。” 贾赦转着眼睛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闷声说道:“儿子今儿个比二弟辛苦,母亲不赏儿子一个玉佩?” 贾母笑逐颜开,“老大,我给老二那玉佩,是因为他刚才说话中听,他说得我高兴了。” 贾代善捧着手里的白水,饶有兴致地看着长子,那等着他说点什么的神情,迫的贾赦憋了又憋。 他张张嘴又闭上,怎么也说不出奉承母亲的话。 第475章 红楼贾母24 贾代善捧着水杯,眼睛盯着长子, 面色平静似水, 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咆哮翻滚。 长子出生就给自己的父母亲抱了过去, 宠的见了太子也不让份。圣人不计较,却也不是全看了自己是伴读的份。更多的是父亲从圣人登基以后,就为圣人的朝纲稳定立下的汗马功劳。 长子进宫做伴读前, 在家里就有“飞横跋扈”的倾向, 自己怕他歪了心性要管, 父亲却每每拦着,只说要是虎, 以后也是一员良将,承继家业甚好;若是虫, 跋扈一点儿, 有个万事不怕的精神头在, 丢到边关十年,也能磨练出来的。 就是不许在孩子小的时候, 打得孩子起了惧怕的心! 可他那娇纵的性子, 进宫以后与太子都不让份。自己那时候累心的日夜睡不着,这样和太子争,等以后太子登基了能不报复吗? 老父亲却说交情是打出来。 亏得张太傅使得出好手段,用了大半年的时候, 把太子和贾赦都扭转了性子, 俩人能好好相处了。 自己一直以为长子也就是骄傲一点儿了, 为人处世历练出来了。 而今看来却还是欠缺了一点儿啊。 那致命的一点儿。 长子以后走的路将和自己一样, 是手握兵权的天子近臣。要是他就靠着与太子伴读的交情,想吃一辈子老本,不能迅速抓住上位者的心思,不能及时递上最适合的奉承话……怕是要不了几年,就会被擅于阿谀奉承的人,取代了近臣的地位。 而后呢…… 贾代善越想越怕,握着水杯的手用力,眼睛盯着长子不敢转动眼珠。等的时间越久,他的失望就越甚;等的时间越久,他内心的恐惧就越重。 恩侯啊恩侯,不是你母亲偏心你弟弟太多,而是你母亲给你机会了,你却不想抓、不屑抓、抓不住。 ——怪不得妻子以前说长子有能力适合做将军领兵,次子虽无武功却适合承继爵位了。只看次子刚才在妻子跟前说的话,话说的干巴巴的,但那真诚的样子,却让人相信他的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虽是说的过了,容易被扣了佞幸小人的帽子。可长子这样憋着,却说不出来一句…… 这是对着他的亲娘——老妻今儿那么多事情,还不忘记派了人反复去看几个孩子,实实在在的是做祖母的慈爱、关爱孙辈的举动。 他就说不出来一句肯定、褒扬、奉承的话? 那他以后对着圣人呢?他能够张得开嘴、弯得下腰、甚至啐面自干、有节有理有度地挥洒自如吗? 重臣、近臣、圣人跟前的第一人,哪一个是容易做到的!贾代善摇头,嘴角挂出来一丝冷笑,弯腰太过是不成,但不会弯腰就等着别人打断你的脊梁骨。 贾代善的心里波澜起伏,他看着窘迫的儿子而没掩住的、露出来的那一丝冷笑,被贾母扑捉到了。她对着贾代善温和一笑,那笑容在贾代善的眼里,仿佛在说:国公爷你看到了,你心心爱重的长子,他亲娘我做到这份上了,他一句认可、感谢的话都不肯说。 贾代善觉得老脸一红,老妻的笑容太刺眼,好像是在嘲讽自己既往没发现长子有这一面。 今天府里大宴宾客,做婆婆百忙之中还打发丫鬟,一天过去数次关照孙子,张氏不在客散了就过来感谢。既没有见到张氏来,也没有见到她打发人来。 贾代善下意识地瞥了眼自鸣钟,自己可在正房坐了一个多时辰了,他不信老太傅的女儿会不懂这些。 长子该说的话不说、她媳妇该做的事儿不做,自己真要死的早了,老妻晚景会如何呢? 难怪妻子不待见长房,总想着让次子承爵。 贾代善想罢了朝事想家事,看着长子的眼神晦暗难明。既往有多少为长子骄傲的心思,现在就有多重的要调正长子缺憾的决心。 他就不信长子夫妻不懂、不知道该怎么做。 “恩侯,你觉得你母亲今儿做的如何啊?”贾代善等不到儿子开口,心里拿定主意了,要把儿子当孙子教导。 “好。”贾代善干巴巴地回了一个字。 “哪里好?” 贾赦瞪大眼睛,爹,我是你亲儿子哎,你不好这么逼到头顶问啊。 贾代善把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都撵了出去,看着长子正色说道:“恩侯,如果是圣人做了需要朝臣赞扬的话,你跟不跟着说奉承话?” 贾赦迟疑下点点头。 “儿子自然会说圣人英明、高瞻远瞩、深谋远虑、鉴往知来的那些话。” “太子呢?” 贾赦一笑,看看父亲没说话。贾代善明白他那笑容里表达的意思,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就是太子没比他高明多少,可也是会说的。 “那你是带头说呢,还是跟在别人的后面说?” “这个?”贾赦沉吟了一下,“父亲,那个,看情况。” 贾代善目不转睛地看着贾赦说道:“恩侯,如果太子顺利登基,你以后就是帝王跟前的近臣,要是皇家还允许你掌军,你就会和为父一样是重臣。可你怎么能保持始终是圣人跟前的第一人呢?” 贾赦不解,略皱眉看着贾代善,父亲怎么想起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要这么说? “恩侯,你祖父在圣人初初登基的时候,积极支持太皇太后,为稳定朝纲所做甚多。皇家是为拉拢你祖父也好、是要为父进宫做质子也好,不管是什么目的,选了为父去做圣人的伴读。而后为父继续努力,才保住圣人跟前第一人的位置,才得原位承袭国公,才有你这个恩侯。赦儿,你想想那些戍边的主将,十年的轮替中,多少人战功显赫;伴驾西征的将军里,又有多少人功勋卓越。立过救驾之功是只有为父一人,还是给圣人做的伴读,只有为父一人?你当荣国府有今日,只靠做圣人伴读的情分吗?” 贾赦早在丫鬟被撵出去、贾代善正色说话的时候就站起来。他脸色绯红,束手听训,除了今天喝了不少酒,还有刚才的尴尬。 “光靠伴读的那点儿情分,圣人这十来年,可有问过文定侯府?难道你不记得你妹婿在他父亲文定侯去世时的光景了?” 贾代善一气说了许多,他停下来喝了几口水,才继续说道:“恩侯啊,人得有能力,能干;人也得有口才,会说;能干、会说、加上情分,才能保住圣人跟前第一人的位置。为父如今在大景不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就是福亲王、宁亲王,也不敢到我荣国府来找事儿。” 贾赦点头,他承认父亲说的很对。 “但要是不能在恰当的时机,说出让圣人满意的话,自然就会有人占了那位置的。你明白吗?” “儿子明白。” 贾代善嘴角的笑意绽放开来,“恩侯,你明白就好。你母亲辛苦几日,筹备今天的宴客,府里多少客人、多少事儿都得你母亲样样想到,如此忙乱中还不忘打发丫鬟,一日数次去看张氏、瑚儿。你母亲这般慈爱,现在就等你说几句顺耳的话呢。” 贾赦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颈了。他红着脸抬头看看父亲,再看看含笑的母亲,半张着嘴,呆在那儿。 贾代善笑着调侃长子,“恩侯,你这是知易行难吗?” 贾母笑眯眯地看老子教导儿子这一幕,这贾代善啊,要是沾上毛了绝对比猴子还精。自己稍微露出一点儿要□□贾赦的意思,他就立即能接过去、引申开来…… “能干、会说、加上情分,才能保住圣人跟前第一人的位置。”怪不得那宁府传承到贾敬只是一品将军了,而贾代善不仅能原位袭爵,还给儿子挣来个恩侯。 她边听边想,贾赦现在啊,聪明有,能力有,傲骨有,有老爹活着不弯腰也不怕。 那他在原著里最后混成了酒色之徒,与老贾早死后、他拉不下脸去求人,是不是也有关系呢? 不然凭借四皇子登基、程荫做吏部侍郎,他哪里没有起来的基础?怎么会就混到高鹗后四十集里那么悲惨? 看来小贾同学比老贾先生,还是差了很多啊,呵呵…… 贾赦看着父亲调侃的笑容,再看看母亲温和微笑,父母亲都是在等自己说话的神态。他使劲闭了下眼睛,轻咳两声清清嗓子,对贾母一揖到底。 “母亲昨日在百忙之中抽出精神,想出安顿好瑚儿的法子,今日又在宾客盈门的时候,派人去照料张氏和瑚儿。母亲慈爱,儿子铭记在心。儿子叩谢母亲关爱、父亲教导。” 贾赦噗通一声跪地,“咣”地磕了一个响头。 哎呦,听着都疼、都晕。 贾母赶紧伸手拉贾赦起来,“老大啊,怎么使这么大劲儿磕头。有没有磕疼了?” 慈爱关切的问候,俱在“有没有磕疼了”这一句话里传递给贾赦。贾赦不记得母亲上一次问自己疼不疼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但现在这句“有没有磕疼了”,却让他红了眼圈,哽咽得不想说话。 母亲的心里,也是疼爱自己的吗? 第476章 红楼贾母25贾赦这番模样, 落在信重爱子的贾代善眼里, 那就是孺子可教也。他自得地捻须, 侧眼瞟了老妻一眼, 那意思是在说:看,看, 只是我儿子既往没想到罢了, 你看我略略指点了一点儿, 儿子就开窍了! 贾母笑笑,这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一切还早着呢。 她看着贾代善说道:“国公爷今儿待客也辛苦了,老大,送你父亲回前面,早点歇息了。” 贾代善的得意戛然而止,老妻是赶自己?自己才给她撑完腰啊! “恩侯,你自己回去,我今儿不过前院啦。”贾代善不高兴了。 “国公爷,我这里每天早早就有婆子、媳妇们来回话,会吵到你休息的。” 贾母自诩说话态度温和,讲的也是实在的事情。可她摆明的不留人的态度,激得贾代善瞪大眼睛,板着脸对贾赦说了一句, “明儿卯正到演武场。” 这话是对贾赦说的, 而言外之意就是向妻子宣告:练武比你那些管事媳妇到的还早呢, 老子今天就留在后院睡啦。 贾赦一看父亲这番形容, 立即如同火燎屁股一般,匆匆告辞离去了。 贾赦一走,贾代善就换了一幅面孔,他塌了腰,侧倾了身子,放软了声音,假惺惺地问妻子:“夫人,可是为夫哪里做的不够好?把赦儿拉回来敲几板子?” 哎呦,贾代善你变脸倒是快啊。 这是玩起儿女情长了? “国公爷,你要这么问,我可就有什么说什么了。”贾母立即顺杆往上爬,哼,这是你自己要不痛快的。 贾代善一脸严肃地点头。 “远的不论,只说近的。瑚儿才出生的那时候,为何妾身就不能像婆婆那样,把长孙带在身边了?” 贾代善僵住了,他转瞬间就换了另一幅模样,真如旷达的、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神仙那么云淡风轻。 “那个夫人,这事儿已经过去几年了。您看,这大过年的,今儿也挺累的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早点歇息了,好不好?” 这是用潜在的态度来说自己是小心眼了?贾母看多了这样避重就轻的处事手法,遂搁过这话题,也用不在意的态度回问贾代善。 “国公爷累了?那就早些去休息。” 贾代善心道妻子这是真记在心里气着了。这可怎么好。唉!自己那年真是糊涂,当时真应该和儿子说一句,你就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 唉,这可怎么好。 悔不当初。 贾母面色沉静,无喜无悲,无恼无怒,就那么平和、温和、冷静地看着贾代善,等他抬腿走人的架势。 对上妻子这般不放脸的神态,贾代善知道是自己刚才的搪塞惹祸了。他开始怪自己嘴贱,好好地问什么哪里不好做什么呢。那些不好堆了几十年了,自己心里难道会忘记吗! 旧事不能想,一想旧事满心都是愧疚。 妻子及笄过门自己就去戍边,一走就是十年。留了妻子在府里伺候几代的长辈。而后张氏的进门…… 贾代善开始后悔,自己在圣人问长子婚事的时候,应该说已经有结亲的意向了,而不应该简单回答说长子还没有订亲。 如果老太傅一定要嫁女儿到荣府,选次子是不是一切就完美了。 长子袭爵,与勋贵结亲;次子读书,有科举的清流岳家帮忙。唉,怪自己。 他知道长子不得妻子爱重,也知道长子夫妇与老妻有隔阂。他后悔没在贾瑚出生的时候,化解了这些。而这两年妻子对长子夫妇已经让步很多了。现在妻子生气了,说什么自己也不能回去前面安歇的。不然妻子一怒之下回到前二年对长子夫妇的那般态度,最后为难的不仅是自己,全家谁也过不舒坦。 他心里发愁,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子做沉思状,想着怎么才能留下来哄好老妻。 丫鬟在屋外说话:“老爷、太太,热水准备好了。” 这是贾赦在走的时候,吩咐站在外面的伺候的丫鬟婆子,让她们立即给国公爷夫妻抬洗澡水来。 贾代善得了这话,心里大喜,立即就说:“抬到净室去。” 贾赦出了正院,他没回自己的东院,反而信步往祖父晚年独居的梨香院去。小时候。自己随祖母居住在荣庆堂,白天就过去祖父那里学文习武。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渴慕母亲的关爱呢?应该是自己五岁、六岁,或许是更早,自己不记事的时候。 贾赦深吸一口气,冷气吸入肺腑,让他有短暂的清爽感。等憋不住再呼出去,他看着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冬夜里,清晰而又迅速地消失不见了,才甩开探求自己渴慕母亲关爱年龄的念头。 祖父把毕生的所学、所知教导给自己后,与世长辞。祖母则把她老人家全部的私房都留给了自己,自己至今还都记得祖母说的话。 “赦儿,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实际就是天皇老子也是一样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的。那些钱财你要收好,一定不能交给你父母和任何人。你不靠别人钱财吃饭,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自然就腰杆子硬气。” 自己是不用靠父母亲的钱财吃饭,可是为什么今晚面对母亲的时候,会有心虚、愧疚的感觉呢?自己不是早在成婚以后就下定了决心,不再计较母亲是多疼了二弟一些,还是二弟与母亲更贴心一些吗? 是因为刚才母亲看父亲的眼神吗?贾赦陷入沉思里。 祖父母的相继离世,看弟弟和妹妹围绕在母亲身边,自己想凑过去的时候,母亲就是那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自己艰难把步子收回来的心情,贾赦又记了起来。 母亲那时的眼神是疏离,对,就是疏离还夹杂了欣喜的眼神止住了自己。也就是那丝没藏起来的欣喜,让自己认为母亲对祖母是不孝,从此宁愿与母亲疏远。而那眼神隔了多年再出现了,就是刚才母亲撵父亲回荣禧堂前院安置的眼神。 自己绝对不会记错。 可什么时候母亲对父亲也疏离起来了呢? 贾赦耐心细致地往前推,自己成婚前?肯定没有。 成婚后?好像也没有。 去江南祭祖的前、后?记不清楚了。 会不会是前年秋初的时候,自己从西北回来?一点儿的印象也没有。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很多年,没注意到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了。 “不孝子。”贾赦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贾赦人高腿长,沿着荣禧堂东边的夹道快步往梨香院去。母亲对父亲的疏离眼神刺痛了他。父亲这一辈子为了荣国府搏命,母亲怎么能如此对待父亲?! 不过他瞬间就为自己才起来的、谴责母亲的念头羞愧起来。自己戍边五年,常常觉得留张氏在府里而心怀愧疚。 然而父亲却是实打实地戍边十年。那些年母亲独自在府里伺候曾祖父母、祖父母,等父亲从西北回来后才有了自己,那时候的母亲…… 看守梨香院的婆子,很诧异自家世子爷会在这时候过来。但也聪明殷勤地举了烛火,要送世子爷到正厅去。 贾赦拒绝了俩婆子的殷勤,慢慢踱步进了正厅。因为梨香院长久没有人住,有些变得残旧。前年夏天的时候,贾代善把荣庆堂和梨香院都翻修了一遍,梨香院的火龙还在初冬烧了半个月,最后不知父亲为何没有搬到梨香院。 贾赦在小巧玲珑的梨香院转了一圈,然后坐到祖父生前常坐的那个摇椅上。他拢拢大氅,把自己裹得严实一些,闭目轻晃摇椅想着祖父活着的时候,自己在梨香院读书、游戏的那些时候,浮躁的内心渐渐沉静下来。 祖母待母亲如何呢?当然比母亲待张氏好! 要是二年前,贾赦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这样的话。而今他犹豫起来了。 母亲伺候祖母用饭的遥远情景,开始一幕幕地在眼前闪过。母亲忙了家务,站着伺候了祖母用膳,再回去吃…… 母亲怀着妹妹的时候,母亲仍是那样…… 贾赦伸手捂住脸。不想继续回忆小时候。可有关祖母和母亲的回忆,却不由着他想还是不想,瞬间如潮水淹没了他。 那时候自己小,心安理得地坐在祖母身边,等着母亲给自己夹菜,指着自己喜欢吃的菜要母亲夹。自己从宫里回来,也是先去看祖母,然后在母亲来伺候祖母用膳的时候,才与母亲见礼…… 自己真是母亲的亲儿子吗? 贾代善最终得以赖在正房睡觉。他喜滋滋地躺在妻子的大床上,这床比自己的暄、软,还有淡淡的香气,舒服。 他拄着胳膊,看丫鬟给妻子搽拭头发。妻子的头发仍然那么多,那么黑黝黝地闪亮。自己却已经白了许多头发了。老了,老了。他一边感慨自己年华的老去,一边眯眼看着老妻不输于丫鬟的白腻脖颈,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搬去前院住! 第477章 红楼贾母26 贾赦躺在梨香院的摇椅上晃悠, 眼前是交错出现的是母亲那疏离夹着那丝欣喜的目光、妻子委屈滴落在自己心头的眼泪。 祖母去世,母亲心底是高兴的。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那么等母亲去世的时候,妻子会怎样呢? 会悲哀吗?会无动于衷?还是会…… 贾赦突然不敢继续往下想, 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 妻子会是什么样的心态、会出现何种表情。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有朝一日要自己会把母亲和妻子放在一起比较, 比较同是做媳妇的, 在婆婆去世的时候会怎样。 不知道曾祖母去世的时候, 祖母是怎么样的。那时候父亲在西北戍边,母亲在京城料理家事。 贾赦的思维漫射开来,他突然意识到父亲是在曾祖母跟前长大的实事, 而瑚儿被自己强从母亲那里抱回来……自己似乎是破坏了什么。 祖母把她全部的私房都留给了自己, 父亲作为祖母唯一的儿子,父亲与祖母亲近吗?他突然站起来, 想飞回正房问问父亲,您和祖母的关系, 是不是比自己和母亲现在亲近? 他才迈出去两步,就收回腿,颓然地倒回了摇椅。今儿还是别去给父亲添乱了,但愿那些丫鬟们能及时把热水送进去,给父亲创造一个留下的机会。 摇椅啊, 晃啊晃。 在贾赦的心里, 如果说自己在懵懂的时候, 最敬佩的是祖父, 那么随着年龄的增长,最敬佩的则是父亲了。父亲继承了荣国府的那部分军权,宁国府的军权最后交给了父亲,北静王府的兵权被收了,还是交给了父亲。父亲是大景建朝以后手握军权最大的实力兵部尚书,远远超过了昔日的镇国公府、理国公府。 父亲现在就是自己心目中的高山啊。他能赢得圣人这样的信重,让自己生出高山仰止、仰之弥高之感。 尤其是父亲今晚说的话,一句句地反复在耳边震荡,有能力、有口才、再加情分,才能做到重臣、信臣、圣人面前的第一人。 从岳父致仕,自己已经在细微处看到了别人对岳家的轻慢。今天在宁国府宴客的时候,那些勋贵们对大舅兄和二舅兄,就少了几分既往见到他们兄弟的那种巴结。要是自己不能在太子登基后,做到父亲这般,荣国府定也会遇到同样的事情。 现在自己与太子的情分到了,能力应该不输比自己年长十年到同龄的这些人了,自己能一直是太子跟前的第一位吗? 论口才,自己能在适合的时候、说出最恰当的奉承话吗?是自己先说还是跟在别人的后面说? 今晚在父亲的逼迫下,对母亲说了远远不如二弟的、干巴巴的、感谢的话,二弟因为先说得了母亲的玉佩,自己呢?! 自己是比不过老二吗? 在适合的时候、说出最恰当的奉承话! 这对自己好像难了点儿啊。要奉承成为圣人的太子吗?一定要的。可第一个开口,难啊。 那自己这辈子就是没法比过父亲了,想与父亲比肩或是接近都是不可能了。父亲手握的那些军权,绝对不会原封不动地落到自己手里的。 想到军权,贾赦想起父亲说的王家联姻的目的。他在心底嗤笑自己,自己敢肖想能和父亲一样手握重兵,那皇家除非是不想要江山了。 虽说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儿,贾赦还是有点儿懊丧,又有点儿对前程的失望。不过荣国府已经是大景武勋里的第一家,想再上一层楼是没有可能的了。可不保住圣前第一人的位置,却是绝对不可以的。 摇椅啊,晃啊晃。 自己是不如父亲了,妻子比母亲呢? 自己戍边五年,张氏有瑚哥儿相伴,母亲呢? 贾赦悚然一惊,父亲戍边十年啊。 母亲是什么样子呢?在自己的印象里,母亲永远是从容不迫、得体地笑着处理家事;永远是在祖母跟前挺直了脊背的优雅贵妇。 如果说张氏像依赖自己的菟丝花,那母亲就像参天的大树?不,参天大树是属于父亲的,是属于自己这样的男儿,能给妻子遮风挡雨撑起一片阴凉的。但母亲就是像一棵树。 贾赦不得不承认,母亲有不逊父亲一样的坚强、能干。父亲的精力都用在朝廷里,荣国府则是母亲一人独立支撑起了所有的事儿。 那些账册,那么多琐碎的事情,就是母亲这三十多年所做的。 还要孝敬曾祖母、祖母,养育二弟、妹妹…… 贾赦想到刚才母亲对父亲的眼神是疏离的,前年又把二房的侄子和侄女都送回去,后来对二弟也不再特别关照了。他以前似乎听张氏说过,母亲不再留她和王氏伺候用膳。 哎呀,不对。贾赦坐起来,他反反复复、仔仔细细思量后,终于发现从前年母亲说不做寿了以后,就对荣国府所有的人和事,都少了一份坚持和要求。 当时自己还挺高兴,妻子终于不用为站肿了双脚啼哭了。 自己和二弟抄账册的时候,见过母亲处理家事,一切按着规矩办。再繁复的琐碎的事情,母亲都用条条框框严密的新规矩,把事情罩了进去。自己不是没听过管事的嘀咕过,按太太的新法子办事,那些积年的老管事,有没有都差不了许多的。 自己也与张氏讨论过母亲设置的新立帐法子,按着新帐是很容易接手管家的。母亲还把家里往来走礼的事情,也交给了张氏去做。 贾赦在心底涌起一个不好的念头,母亲好像对家里所有的人和事,都不那么在意了…… 守院子的婆子来叫他,“大爷,到二更天了。” 是哦,到二更天,各个院子要落锁的了。 贾赦站起身,离开梨香院。 新月弯弯,宛如峨眉,静静垂挂的西天的头顶。贾赦仰头望月,自己在边关的时候,每看到月亮,想起的是张氏和瑚儿。后来接了张氏的信,也伤心惋惜张氏难产失去了女儿。那时候也有想起过母亲,想到的是母亲对二弟的偏爱,想到的张氏难产是不是有母亲的缘故。那时候自己对母亲,心里应该是怀了一分恨吧。 可是自己问了几家药堂的老先生、问了擅长妇儿科的太医、问了稳婆,再问张氏的奶娘,自己有什么脸恨母亲呢?! 贾赦径直回东院的书房睡觉。从张氏有孕,他基本就不在张氏房里留宿,免得自己晚睡、早起影响了她。值夜的通房丫鬟迎上来,贾赦突然意识到,自己从边关回来后,母亲就再没给自己兄弟送过通房了。 他简单地洗漱,挥退了值夜的通房丫鬟。本以为忙了一日,会沾了枕头就睡呢,结果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母亲是不是在心里放弃了荣府的所有人——这想法困扰了他一夜。 和他一样一夜没睡好的,还有他亲亲的老父亲贾代善。 贾代善如愿地赖在了妻子的正房留宿。他原来想的是和老妻好好说说话儿,讨好妻子,避免府里出现不和谐的局面。可看着秀发如云、肌肤细腻的老妻,他突然间发现妻子未见一丝的老态。白天还以为是脂粉的缘故,可现在灯下细看,依稀是二十年前没生次子那时候的娇俏模样。 他抬抬手臂,发现自己的胳膊已经不如二十年前那么结实了,这让他感到惭愧。及至妻子上了床、躺好了,丫鬟落了床帷,留了一盏小灯出去了,他都没能从这样的窘境里脱离出来。 “夫人”,等贾代善终于鼓足了勇气,回答他的是枕边人轻柔、舒缓、均匀的呼吸。睡着了啊!这让贾代善心底暗喜了一下,自己可以避免在妻子面前显露自己的老态了。但随即也让他的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的难受来。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妻子和自己躺在一张床的时候,她都可以无视自己就睡了啊。 鼻端若有若无的香气,搅得贾代善静不下心,他侧过身凝视枕边人,在幽暗的帐子里,饶是他视力再好,也只能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他伸出一个手指轻轻在妻子的脸上描摹,细致滑腻的触感让他心猿意马。就在这时,外间的自鸣钟“噹噹”地响起来,惊扰了贾代善才涌起的旖旎心思。 子时了。 贾代善颓然地翻身躺好,妻子注重养生,子午觉基本如同金科玉律一样。到这个时辰了,自己要是把已经睡着的老妻弄醒,只会让她更生气。就是不会和自己怎么样,难保她不把气撒到别人头上。 唉,算了。 贾代善闭目,有点怀念起年轻时候、不管不顾的自己来。哪像现在啊,连想和妻子敦伦都要左思右量、瞻前顾后的。 卯正的时候,一夜没睡好的父子二人准时出现在演武场。 贾代善看看精神头似乎不足的长子,心里羡慕的同时又有些怪责儿子不知道节制。他哪里想到自己的萎靡模样,也正在被儿子暗暗腹诽呢。 贾代善昨夜就打定主意,要让自己脱衣的时候有不逊二十年前的结实。他提起自己惯用的长/枪,抖抖枪樱,好像昔年的勇武又回到了体内。 贾赦就看着自己老爹如蛟龙出海一般,把早年祖父教过自己的枪法演练起来,前刺、侧扎、下挑、上砸、截拦、缠架、搕挡…… 也还算好吧,在贾赦的眼里,架子都在,就是少了几分了该有的凌厉气势。 父亲老了! 冷风吹来,贾赦立即动了起来。 同样的一套枪法,由贾赦练出来,让才出了一身热汗的贾代善顿时生出岁月老去,时光不再的苍凉。 第478章 第 478 章(捉虫) 张氏临近产期, 荣国府都紧张起来, 家里惯用的稳婆,早请来在府上备着了。贾母吩咐贾赦提早和太医院擅长妇儿的太医打招呼, 早早说定了,等张氏有了动静就去接人。 在张家送催生礼的时候, 贾母让来人捎话回去,“不知府上舅太太能不能过府来陪着大奶奶待产?” 张老夫人得了这话喜上眉梢, 也顾不得请娘家人去陪着待产多么不和规矩了,立即叫了大儿媳妇过来商量。 大嫂只好说:“母亲,怕是妹妹上回的难产,把亲家太太吓着了。母亲放心,儿媳这就去陪着妹妹。等妹妹有了动静了, 再打发人回来给您报信。” 张老夫人点头允了,让大儿媳妇又带去自家惯用的一个稳婆。 张氏因为孕中期开始, 每天都要到正院走一趟, 整个人看起来比怀上一胎的时候精神很多。如今见了娘家大嫂来陪着,就把上次难产遗留的恐惧心思减了几分。 贾母的这番安排,让贾赦从过年开始就经常愧疚的内心,更是煎熬了。 他私底下和父亲商量。 “父亲,张氏生了这个孩子,抱去母亲那里?儿子看母亲那里也寂寥了点儿。” 贾代善觉得这主意不错,他乐颠颠地来和妻子报喜,说长子要将张氏的这一个送过来。 “夫人,赦儿说把这个孩子抱过来给你解闷。” 妻子每天早晨处理家事后, 就在内室打坐,没特殊的事情,不允许丫鬟入内打扰。府里的请安,也都改在了晚饭前一刻,然后就让二房都各回自己院子用膳。下雪、下雨自是会提早打发婆子去告知不用到上房请安。别说贾赦觉得母亲对府里冷淡下来,这几个月贾代善也发现了端倪,他更觉得心理不安稳。 “谢谢国公爷惦记,我并不觉得闷,还是不要抱过来了。” “夫人,赦儿也是一片孝心的。”贾代善是赞成长子的提议。 “唉,真的不必了。他现在想把孩子抱过来了,万一张氏再和他哭呢?” “这个让恩侯和他说去。”贾代善觉得自己的主意很好。 对上想这么简单粗暴就抹平往事的贾代善,贾母只好把话说得重一点了。 “国公爷,荣国府从来都是承爵的长子嫡孙在祖母跟前长大,这孩子要是女孩还好,要是个男孩子,这长房的次孙抱过来是要做什么?前年我把老二家的两个都送了回去,现在抱老大家的来,国公爷,要是同意了,咱们百年后不是要二房和大房结死疙瘩了。” “怎么就结了死疙瘩了?” 贾代善在朝政等精明的厉害,府里的事情,他基本是不上心、撒手不管的。 “这孩子要是在我跟前长大,依着母亲昔日的做法,以后我的私房会全给这孩子。” 贾代善看着妻子平静地把这话说出来,他咀嚼了一下妻子话里的含义,再想想分家的时候,二房按律法能分到的部分,他不得不承认妻子的考量,才是周全的。 在贾代善的心里,反正以后祭祀也是由长房来承担,况且事关女子的嫁妆、私房,母亲把私房都留给自己的长子,他一直认为按规矩那是没什么错。但现在涉及了瑚儿这个嫡长孙没在妻子跟前养大,那么事情好像变得有点不好办了。 次子在妻子身边养大的,珠儿兄妹两个也在妻子跟前养了许久。从感情上,妻子自然不会愿意把私房都给了瑚儿。要按着母亲那处理方式,妻子是不是会一点儿都不给瑚儿啊?那可会伤了嫡长孙的面子的。 贾代善觉得自己不能与妻子商议她的嫁妆、私房等,那些东西绝对是归女子个人支配的。但为了嫡长孙的面子,贾代善想为嫡长孙争取一下。 “要不,我把瑚儿移到你院子里来?” 贾代善真的觉得自己这个建议很聪明,这个做法该是能解决全部问题了。大房又有了一个孩子,现在瑚哥儿已经在前院开了院子单住,和移到祖母院子里,也不差什么。 贾母克制着才没给贾代善一个白眼,冷冰冰地拒绝,“不要。” “你是不喜欢瑚儿?”贾代善的语气莫名难辨了。 “国公爷,这与喜欢不喜欢是没关系的。当初要抱瑚儿到正院来,也是按着祖母养嫡长孙的规矩。你们都担心我会亏待了瑚哥儿。如今我不要他在我院子了,您现在猜忌我不喜欢瑚哥儿?” 贾代善的老脸难得地红了红。把瑚哥儿抱回给张氏,是自己爷俩坏了荣国府的规矩。 贾母看着贾代善窘迫了,遂放过这个话题,转而另问道:“国公爷,您可记得自己是几岁挪到外院的?” 贾代善被问住了,贾家的男孩子,满了六周岁,是必须从内宅移到前院,由父祖教导的。自己再把瑚哥儿挪回内宅,可就是彻底坏了规矩了。 贾代善明白妻子的心结所在,这就是没法解开的一个死结。自己当初同意把长孙抱回去,确实有怕留在正院出了意外的原因,谁让妻子和长子素来不亲、又与儿媳不睦呢。但是自己万不能把瑚哥儿抱回去的真正理由说出来啊。 唉,妻子与长子不亲怪谁? 他在心里叫苦,亲娘哎,您真是坑了儿子嘞。你把赦儿养得和史氏生分,如今就报应到儿子身上、报应到您嫡重孙身上了。 史氏要是真的一点儿私房都不给瑚儿,瑚儿会在京城丢大脸的。 唉,贾代善后悔,早没注意到长子与妻子不睦的危害,没早点想办法解决此事。 都怪张英那老匹夫。 贾代善抱怨完亲娘,开始抱怨张太傅。满朝那么多人家,都有适龄的青年才俊,怎么就偏挑了自家的长子?要是荣国府能顺当地和王家结亲,自己今日是不是就不用为难!只看王氏把俩孩子抱过去都没闹腾,做长媳就比张氏好。 抱怨归抱怨,贾代善如今得着手处理潜在的隐患,怎么能让长孙在妻子这里留了足够的情分,别到最后丢人呢? 贾代善愁的眉毛打结了。 他们夫妻、父子的商量,以贾母坚决不要孩子落下了大幕。 贾母的日子还是和往常一样,正院里的人就都翘着脚尖走路,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生怕影响了打坐的当家太太。各处的管事、管事媳妇也都知道正院气氛紧张,可谁都猜不出来是为什么,只好老老实实地按着规矩理事,祈祷自己别触到了霉头。 去年府里可是狠狠地处置了贪财的、误事的、偷奸耍滑的,十几号有头有脸的人,都被打了板子后,抹去职位,全家光溜溜地撵去庄子上种地了。 贾代善只要不是大朝,日日早晨练枪。晚晚回来与孙子一起用晚膳,然后查问孙子的功课,打发孙子去睡后,就晃悠到妻子的正房。 他也曾经试过带孙子到正房用晚膳,一次之后,他就放弃了这想法。 妻子继与长子不亲以后,看长孙如同,如同客人一般。 孙子还小,觉查不出来。但他贾代善与妻子三十多年的夫妻,怎么会感受不到正院的怪异气氛。 到底是自己做事不妥当啊。 贾代善悔得肠子都青了,也于事无补。 贾赦却以为父亲与母亲说了,母亲一定会同意的。休沐的时候,他觑着张氏的精神头很好,就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张氏。 “懿贞,我父亲就是在我曾祖母跟前长大的,我也是由祖母照养着,咱们把瑚儿抱回来了,这个就送到母亲那里。” 张氏听到丈夫这么说,感觉很突兀。迟疑了一会儿,她轻声问道:“母亲把二房的俩孩子都送了回去,怕是不想孩子在身边闹。” “不会?”贾赦迟疑了一下。 “懿贞,送不送是咱们的事儿。母亲如果嫌孩子闹腾,会把孩子送回来的。” 张氏见丈夫态度坚决,又扯出嫡长子在祖母身边教养的事儿来,也就只好同意了。 张氏心里揣了事儿,午饭就没用好。张家大嫂见她实在吃不进去,以为她是担心生产的事情。 就劝她说:“妹妹,你放宽心,稳婆都在这里守着你呢。嫂子带来的这个稳婆,咱家的孩子都是她接生的,人手艺好,也可靠。荣府备着的那个,听说从你们姑奶奶那时候开始,就是她带人接生的。你这胎位正,也入盆了,会顺利的。” 张氏愁眉不展,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嫂子,恩侯说要把这孩子抱去给我婆婆带。” 这就不是大嫂能劝贾赦改主意、顺了小姑心思的事情了。“妹妹,妹夫就那么一说而已,瑚儿是嫡长子都在你身边长大的呢。这个不会的。”大嫂按着常情劝慰小姑子,“谁家祖母不是抱嫡长孙,不会抱这个的,你放宽心。” 张氏摇头,“嫂子,你不知道的。” 她的眼泪就一滴滴地落下来。 “嫂子,当初瑚儿就给婆婆抱了过去,后来是恩侯去找公公,把孩子抱了回来的。” 小姑子的话简直要击晕了她娘家嫂子了。 我的天,自家这小姑子厉害啊,连婆婆抱嫡长孙的事情都能扭过来,外面还纷纷传扬荣国公夫人搓揉她的…… 可大嫂只能就着话糊弄着劝她了,“你婆婆没养嫡长孙,就不会养这个的。” “要是一定要呢?”张氏拉着嫂子的手追问。 大嫂:……我儿媳妇要是你这样,我立即让娘家领回去。 张氏等不到回答,抽抽噎噎起哭起来了,不等大嫂想出劝慰的话,她就抓住大嫂的手说:“嫂子,我裙子湿了。我,我要生了。” 张氏的话音一落,东院立即开始忙乱起来。 第479章 红楼贾母28 张氏发动了, 贾母得到了消息, 立即带着人过去。等她到了贾赦夫妻的东院,院子里乱糟糟的还没有恢复秩序。幸好贾母带过来的人多, 张氏院子里的仆妇也畏惧当家太太,贾母的随身大丫鬟按着分派, 各领一事儿再带着几个人一起去做事,把院子里安稳下来。 张家大嫂有些不好意思, 妹妹的奶娘看来不是很得力啊,该提醒婆婆和亲家母说说,给妹妹换个得力一点的人帮忙了。 张家带了稳婆来,贾母就示意自己备的稳婆,让张家带来的稳婆为主。然后她对赶过来的王氏说:“老二家的, 你打发人去给张亲家报信,看看亲家母若是得空, 就请她过来陪你嫂子生产。” 有贾母坐镇, 等贾赦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如贾瑚出生时候,事事有条不紊了。 “辛苦母亲,辛苦弟妹了。” 贾赦对着婆媳俩揖手为礼,王氏赶紧起身回礼。 贾母吩咐贾赦说:“你去把约好的太医接过来,在回春堂约好的郎中,你也打发会办事的管事,过去将人请来。” 贾赦点头应了,到了产房的外头, 低低唤了几声张氏,安慰她自己去请太医来,得了张氏的回应,才匆匆与贾母施礼往外奔去。 张氏发动的消息,传到荣禧堂的时候,贾代善正带着俩孙子在荣禧堂读书,贾赦刚过来向父亲回话。 “父亲,儿子已经和张氏说了,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抱去正院给母亲带。” 贾赦挺高兴妻子没提出反对意见。在他看来,自己从边关回来以后,母亲就把二房的孩子送回去,就是等着自己再生一个呢。 贾代善看着这么高兴、自信的儿子,都有点不好意思说结果了。可是现在不说,等孩子生下来抱过去不要,那更是麻烦了。 “恩侯,你母亲说了,她不要。” “啊,为什么啊?” 贾代善看看儿子刚才说话也没避着俩孙子,就只好含糊地说:“你母亲说她抱嫡长孙过去,只是按荣府的规矩来,万没有不抱嫡长孙,抱长房次孙的道理。这事你母亲不肯就算了。” 贾赦有点发懵,这太出乎他的想像范围了。没等他向说得含混的父亲问个究竟,张氏发动的消息报上来了。他只好把疑惑留在心底,赶紧去东院看妻子去。 在一边听二人说话的贾瑚,听懂了这结果,继续教贾珠认字。 贾代善看贾瑚教贾珠识字,非常地有哥哥样子,心下甚是安慰。这可是比老大老二那俩亲兄弟,在这么大的时候好太多了。 贾瑚等父亲跟着报信的人走了,就搁下贾珠,缠在贾代善跟前了。 “祖父,我母亲现在如何了?我们去看看。” 贾代善摸摸长孙的头发,笑着说:“你祖母、父亲、还有你婶娘,都在你母亲那里守着呢。女人生产,小孩子不能过去添乱。” 贾瑚见祖父这么说,就收了过去看母亲的心思,却也没心再教贾珠认字了。 贾珠也是个乖巧的孩子,悄悄问贾瑚。 “瑚大哥,是大伯娘要生妹妹吗?” 贾瑚点点头,“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等张老夫人到了的时候,稳婆说还得等几个时辰。幸好这时候季节好,众人可以坐在院子里等。正房的丫鬟在贾母的示意下,摆了茶点,张老夫人也没心思品尝,与她同来的二儿媳妇,走到产房门前,与里面交谈了几声,众人从开着的产房,听到张氏隐隐约约的呼痛声音。 没一会儿,二嫂进去换了大嫂出来。 大嫂先对自己婆婆还有贾母施礼,然后与王氏互相见礼。 “母亲,亲家太太,妹妹贞儿一切都好,就是还要等等。二弟妹扶着贞儿在走动呢。” 大嫂脸上都是汗水,丫鬟赶紧先给张家大嫂搬来座椅,上茶,又有人去端水。 贾母就对王氏说:“这里还要等,你过去让厨房给亲家母备晚膳,让人把客院收拾收拾。你孩子都小,你顺便回去看看孩子。” 王氏心领神会,婆母这是要自己回去照看孩子呢。遂应了贾母的吩咐,与众人施礼,带人走了。 贾赦和太医到了东院,回春堂的周郎中也跟着被请了过来。俩人进去给张氏把了脉,看着好像不是自然到了生产的时候,倒像是意外刺激提前发动了一般。二人斟酌着写了方子,荣国府赶紧按着方子配药。 太医和周郎中把他们的分析说给主人家,虽说是到了日子了,这意外刺激下发动,和瓜熟蒂落还是不同的。 二人的话音刚落,张家大嫂就不好意思地对婆婆说:“母亲,妹妹就是想起上一个难产失去的女儿伤心了。” 这也算是在大面上说得过去的理由。 众人在院子里守到亥时将尽,张氏在两位稳婆的帮助下,总算是平安产下一个足月的男婴。孩子就抱出来给大家看了一下,张家带来的稳婆就又要匆匆抱回去。她略带些不好意思,为难地说:“姑奶奶舍不得孩子离了眼的。总不好让她在这时候哭。” 贾母摆摆手让把孩子抱回去,又守了差不多二刻钟,产房里传出话来,说是胎衣完整下来了。 贾母就对张老夫人说:“亲家母进去看看闺女,就去客房休息。我先带人回去了。” 二人互相道了辛苦,张老夫人带着大儿媳妇进去看张氏。贾母让贾赦把太医和回春堂的周郎中,都安置去客院休息。还有那二个稳婆,也让管家媳妇给妥善安置好。 贾母回去自己的正院,见贾代善还靠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等她呢。 “国公爷,你怎么还没睡?”贾母很诧异,这都要子正了,明儿有朝会呢。 “不急。孩子怎样?像谁?”贾代善因为亲家母等人在,就没过去等,也没过去看孙子。已经有两个孙子了,对这个孙子没那么热切了。 “挺好的,看起来比俩哥哥要结实。孩子像张氏多些,尤其是眼睛。” 比贾瑚和贾珠结实,贾代善立即眼里放光了,自己就缺一个能乘衣钵的孙子。可他的兴奋到贾母洗漱好上床的时候,变成了沮丧了。 “夫人,这个再结实也没用啊。定了太子的女儿。”贾代善满脸的不甘和失望。 “那你希望是孙女?” 贾代善摇头,“孙子比孙女好,天知道太子什么时候生儿子,东宫还没有动静呢。” 贾母笑笑,“国公爷,太子再生几个儿子,与我们荣府也无关了。睡,这一天,坐得我的老腰都要断了。” 贾代善一怔,可不是嘛,荣府以后出了嫡公主的驸马,自然不会从荣府选皇子妃了。这认识让他一瞬间,对才出生的孙子有了点儿不喜。 “唉。时也命也。没法子的事儿。”贾代善叹着气,伸手过去给老妻揉腰,在产房外等了四、五个时辰呢。 “辛苦夫人了。” 贾代善的大手厚实有力,温热的手掌揉得人挺舒服。 “嗯。”贾母从鼻子里给了贾代善一个回应,人已经是半梦半醒的了。 哎呦,这可把等了小半宿的贾代善给闪着了。 老妻是越来越不在乎自己了?这认知似乎打击了我们的兵部尚书贾大人了。 贾代善停了一下手,想想还是认命地继续给妻子揉腰。他自己在心里发狠,我就不信扭不回来你以前待我的那般心思劲儿。 可是这以前,以前是什么样呢?妻子的心思一样看过去就明了的,抓着府里的大事小情、偏心老二,总想着把爵位给老二承继。后来把老二的孩子都带在身边,那时候对自己多积极啊。 前年冬天把老二家的孩子送了回去,还劝自己上折子请立长子做世子。自己傻傻地以为她终于想开了,明白嫡长子继承在圣人眼里的重要呢。 想着看来分明是和自己在怄气啊。 不把嫡长孙与她带,爵位承继不给老二,她就来撒手什么也不要了? 连自己这个丈夫也不想要了,是? 贾代善想到这里,心里可真的不舒服了。他手上加力把人揽到自己怀里,他想好好问问妻子,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当然啦,要是能够做点其他的,未尝没有拉近距离,好消了妻子气恼的心思。 奈何怀里的人已经发出了均匀、清浅的呼吸。 睡着了! 贾代善感觉自己是一拳落到虚空里,只好嗅着妻子的发香,阖眼逐梦去了。 张老夫人带着大儿媳进去张氏的月子房里。张氏疲惫不堪,搂着新生儿的襁褓,硬挣扎着不肯睡。 “母亲,大嫂。”张氏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贞儿,累了就去睡。孩子让奶娘先看着,等你醒了再看。” 张老夫人看女儿那模样,赶紧去劝说。 “母亲,恩侯呢?”张氏转头没看到贾赦,忍不住就问。 外间传来贾赦的脚步,张氏激动起来。 看贾赦进来,张老夫人和女婿点点头,带着俩儿媳妇去客院休息了。 等贾府的丫鬟都离开了,张老夫人问大儿媳妇,“贞儿为什么事发动的?” 张家大嫂忍着困倦回话,“母亲,这事儿咱们回家再说。” 老夫人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女儿理亏,她扶额叹气,“贞儿这性子,亏得是嫁到荣国府,嫁了恩侯,换个人家可怎么得了。有什么话你就赶紧说,明早还能说说她。不然明儿看过贞儿,我们可得回去了。” “那母亲你可不要生气啊。”张家大嫂先给婆婆铺垫个底,然后才继续说:“瑚哥儿是在妹妹房里养大的,不是亲家太太同意的,是她闹了姑爷把孩子抱回来的。” “你说什么?” 老夫人大惊失色,自家的嫡长孙也算是在自己房里长大的了,自己的姑娘怎么能这么做,这不是让自己在大儿媳妇跟前没脸吗?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好朋友的文文: 《红楼同人之赦你无罪》by朱大概 一个随性不羁的青年穿红楼的欢乐喜剧之行。无cp。绝对的爽文。推荐宝贝们看看。 综猎人《受尽宠爱》 by温暖的笑容 女主万人迷。美色倾城。所有人都爱女主。为了女主手段层出。不要站男主。作者勤奋,每天双更,万更不断。 [综武侠]《深藏功与名》by疏舒  cp杨逸飞 琴萝撩汉日常! 第480章 红楼贾母29贾赦看着妻子在得知母亲坚持不要抱这个孩子过去后, 露出她惯常的甜美、心满意足的笑容, 很快就闭眼睡着了。 贾赦呆呆地守着妻子,脑袋空空的不知道想什么。 张氏的奶娘进来把孩子抱给新生儿的乳母赵氏, 顺便劝了贾赦一句。 “大爷还是去躺躺,明儿好像有朝会呢。” 贾赦点点头, 回了自己的书房,吩咐守夜的丫鬟明早叫醒自己的时间, 胡乱洗漱一下,把自己摔到床上。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不曾想一觉睡到丫鬟叫醒他。 贾代善父子俩破天荒地都没有骑马,而是乘车去上朝。贾赦看父亲歪在车里打盹,把车里备着的薄毯轻轻地盖上, 然后挺直了肩膀,让父亲能靠着自己睡的安稳一点儿。 贾家父子乘车, 不如往日骑马走的快, 故这一路遇到不少同去上朝的官员。给贾代善让路的人多,也有贾代善需要让路的。赶车的把式猜测自己老爷在补觉,就伤心地尽量把车赶得平稳。 荣国府的马车追求平稳,结果就是压了后面一串的官员,堪堪在午门开启,方才赶到。 吏部郝尚书现在是首辅了,他看到贾家父子从马车里出来,非常吃惊。除非落雨,下雪都坚持骑马的荣国公父子, 改乘车了? “荣国公,你昨夜是做贼去了?” 说话的宁亲王,抢去了郝尚书要问的话。 贾代善一抱拳说道:“昨夜府里都在等送子娘娘驾临,睡的晚了一点儿。” 周围官员赶紧抱拳道恭喜,一片热闹中净鞭响起,圣人携太子到了。 散朝后,圣人六部九卿等官员无要事回禀,各回衙门理事。太子派了小内侍去传贾赦到养心殿。 养心殿里,圣人正嘲弄贾代善呢。 “老贾,你这是一年不如一年啊,就少睡了个把时辰,朕看你才在朝会上就蔫得要站着睡着了。” 贾代善捧着喝了圣人赐下的热茶,摇摇头说:“圣人,老臣怕是不能伺奉你到百年了。” 呃,父亲这说的是什么话?贾赦进来养心殿恰好听到了这一句。父亲从解了寒毒后,活的越发精神了,这三四个月,只看父亲每日骑马练枪的力度,贾赦都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再有三年,自己会打不过老爹的。 圣人看贾代善抱怂,就关切问道:“老贾,你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谢圣人关心,臣就是老了,今儿坐车上朝,都是靠着恩侯一路睡过来的。唉,再不是年轻那时候了,二天二夜不睡,还能策马跟随圣人了。” 贾代善唏嘘不止,听得圣人、太子动容,贾赦也感慨地望着父亲。 然后他就看到圣人,叫了梁九过来,点了一串好东西,百年的人参、灵芝、何首乌等等,给他的老伴读回府滋补身子用。 还打发内侍去太医院传话,吩咐高院判今儿去荣国府给贾代善诊脉。 让贾赦实地观摩了一次如何才是说合适的话。 太子不管荣国公向圣人怎么谢恩,他拉住贾赦说:“荣国公说你昨夜得了儿子,像谁?” “眼睛不像我。以后笑起来会有笑涡。” 太子满意了,小师妹最特别的就是那一双无时无刻不在笑着的桃花眼,还有脸颊的那对笑涡。 圣人听了儿子和贾赦的对话,加入进去说:“那以后可是个俊俏的。”然后转头对贾代善说:“老贾,你可不好委屈了我的孙女婿啊。” 贾代善点头,连连称是,“圣人放心,老臣回去就把他顶脑袋上。” 圣人啐他,“才生了不到一日,你别闪了我孙女婿的腰。” 圣人说着话,有让内侍加了一些给初生婴儿的东西,然后放了父子二人回府补眠。 荣国公父子走了以后,圣人教导太子,“荣国公的身子,看起来比前几年好多了。这老货,到朕跟前还玩心眼。” “父皇,那您怎么还赐下那么多贵重药材?”太子不解。 “明允,那是赐给朝臣看的。忠心耿耿跟着皇家的臣子,哪怕只是熬个夜,朕都记在心里惦念呢。明白吗?” 太子点头,记下荣国公这单子事儿。 荣国府,张老夫人在早饭前去看了女儿、外孙,等到辰正过了将一刻了,贾母处理完府里事务过来,当着女儿的面,张老夫人就拉着贾母的手,愧疚难当地赔礼。 “亲家母,我这女儿自小养的娇惯了,有些道理我舍不得狠下心教导。如今趁着您还有余力,拜托亲家母了。” 然后就要深施福礼。 贾母忙架住她,“亲家母这是要从哪儿说起啊?可是老大家的有什么不妥当?” “愧对亲家母啊。当初瑚儿满月的时候,我们过来看那不争气,见孩子仍同洗三的时候一样,在她身边养着。还以为您要照顾府上二爷、姑娘呢,那想到这不争气的,去闹恩侯做了忤逆的事。” 张老夫人说着那手帕在脸上一掩,“我是再没脸见亲家母了。” 贾母只能呵呵呵…… 你姑娘不说,她的陪嫁也不会传话回去?你会不问你姑娘的奶娘? 但人家这么说法的告罪,贾母只好避重就轻了。 “亲家母,这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瑚儿都那么大了呢。奶娘呢,快把小孙子抱来我瞧瞧,昨夜还未细看那孩子长得像谁呢。” 张老夫人见贾母不接话,就知道这事儿在贾母心里没有过去。但见小外孙睡得香甜,也不好再说话了,只能凑上前端详孩子。 外间传来丫鬟的说话声,跟着是贾赦压低声音的问话,一时听不出来问的是什么。 贾母把孩子交给赵氏抱着,自己与张老夫人一点头,走了出去。 贾赦一看母亲出来,赶紧施礼,“母亲。” “回来这么早?” “圣人给父亲和儿子放假回府补眠。”贾赦笑着回话,“母亲,父亲在花厅等着要看看孩子。” “嗯,你进去抱。我先回去睡会了。” 贾赦抱了孩子给贾代善看,贾代善看着孙子的五官轮廓,轻轻摸摸孙子的手指、臂骨,心里赞同妻子的看法。 “恩侯,这孩子身子骨比瑚哥儿要好,比珠哥儿也好,贾家的传承,要是能落到他身上,一定会发扬光大。” 贾赦一愣,旋即想到这孩子已经不可能领兵了,神色黯然道:“父亲,是儿子行事鲁莽了。” “时也命也,那时候你只能顺着说,难道你还能否了不成?” 贾代善摇头说完,就让贾赦把孩子送回去,自己回去书房琢磨给孩子起名了。 贾赦把孩子抱回去,张老夫人红着脸对贾赦说:“恩侯,我才知道瑚儿抱回你们房里,是贞儿闹你的缘故。她不懂事,你以后莫娇纵她,有什么事儿她再来闹你,你和我说。” 这不是在说张氏不懂事,也在说贾赦不懂事呢。 贾赦赤红了脸,呐呐不得语。 还是张家大嫂看不过眼,给他解围道:“母亲,我们出来这许久,也该回去了。” 贾赦要去送她们回府,张老夫人拦住,“恩侯,你也好好歇会儿,别仗着年轻就不晓得爱护自己。” 好说歹说劝住了贾赦。 贾赦另安排了妥当人送岳母和两位大舅嫂回府。 张老夫人毕竟年岁已高,路上就瞌睡得睁不开眼睛,一路强撑着到家,婆媳三人都各自回房补眠。张老夫人歇过乏,就派人去把丈夫请过来,屏退左右把事情说了。 “老头子,你看这事儿可怎么办,这可真没脸再去荣国府了。” “你今儿不是已经向荣国公夫人道歉了嘛。不知者不罪。虽说贞儿错在先,要没有恩侯和荣国公支撑,贞儿就是哭塌了泰山也没用。” 张老夫人瞪大浑浊的老眼看丈夫。 “唉,老头子,你不懂的。贞儿以后还要在荣国公夫人跟前的。” “有恩侯呢,她委屈不着的。你放宽心了。” “我怎么放心得下,荣国公夫人今天的模样,根本就是不想与我说这件事儿。我就怕啊,瑚儿的婚事,不能如我们的意了。” 张太傅不以为然,“这事儿你莫管了。贞儿就是委屈一点儿,也好过瑚儿和她不亲、和外家也不亲的。以后瑚儿过来你该怎样就怎样。至于瑚儿的婚事,以后我与荣国公和女婿说,你千万记得别与贞儿提,她拿不住事情的。” 老夫妻商议妥当,张老夫人让人再仔细核对洗三礼,是否弄的妥当。 老太傅闭目养神沉思,耳边是老妻核对零碎小礼物的声音。自己三十岁才出仕,小心谨慎二十年,得了教导太子和贾赦的机会,苦心孤诣地为儿子、女儿奠基、铺路,原以为女儿能顺利入住东宫,可惜最后因天性差了一筹,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如今好在这才出生的小娃娃,就是以后嫡公主的驸马,自己没白费了一场心思。自家也算是与皇家有了转弯的联系,不愁再下一代没有机会。 长子性子耿介,留在御史台以后会得罪更多的人。刑部吴尚书被圣人厌恶,也就是这半年的就得提前致仕的事儿。该把长子迁到刑部去了。 次子这性子就好,等他庶吉士三年科满,选个差不多的地方外放,不愁他起不来。 唉,就是老三和女儿一样,天性都有缺憾,倒是个愁人的事情。 张瓒回房就被妻子叫住,妻子把事情与他一说。张瓒立即涨红了脸。 “妹妹胡闹,恩侯也不是个东西。” “夫君,他们这么做,传扬出去会损害张家女儿的名声。咱们闺女也七岁了呢。” 公婆的打算,大嫂也猜出了几分,但她不敢和丈夫透露,丈夫的性子太正直、君子了。要是他知道了公婆的谋算,定会阻拦的。再说看着贾瑚,大嫂真心觉得是再好没有的女婿人选。 她的目的很简单,“夫君,你看怎么能把妹妹做的这事儿压下去。别损了张家姑娘的名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综英美]拯救中二进行时,by冬喵,吸血鬼男友×刚下界的神明,一句话简介:女主是个平凡的神,和超自然生物及超级英雄一起浪的日常。 第481章 红楼贾母30 张瓒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可以他那样耿介、刚正的君子秉性, 能想出什么来。 半晌,他摇头对妻子说:“妹妹错了, 就是错了,想掩盖倒不如真诚地去给荣国公夫人认错、道歉, 以取得荣国公夫人的原谅。” “母亲今早儿向荣国公夫人道歉了,荣国公夫人只说‘事情过去多少年了, 瑚哥儿都那么大了。’然后就避而不谈这件事儿了。那态度,唉!我都臊的慌。夫君,她看起来不像是能接受我们道歉、原谅我们的。” “那就更应该去道歉了。负荆请罪。”张瓒坚持。 “妹妹做错在先,只有父母出面,坦诚地向荣国公夫人承认教女不到, 才是正确的行事法子。你想用别的什么法子,把妹妹这事儿压下去不说、不认错, 不要忘记人在做天在看, 公道自在人心。哪天爆出来,才是真的坏了张家姑娘的名声了。” 大嫂急得眼泪要掉下来了,“夫君,是妾身不好,没照管好妹妹。” 张瓒摇头,“兰英,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不该你来担责任。母亲能教导咱们的昭儿,也就能教好妹妹。妹妹这事儿的根子, 不在你,而是在张家的所有人身上。只因为她小时候长的讨喜,行事乖巧,从来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也就没出过什么事儿,需要父亲插手教导的。再则瑚哥儿这事,与荣国府男人也有关,荣国公和妹夫要担大部分责任的。他们不同意,凭妹妹一个人做不来。” 他拍拍妻子的手,安慰道:“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我和父亲去和荣国府的男人商量。” 大嫂拉拉丈夫的衣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公婆的打算和丈夫说了。 张瓒蹭地一下站起来,“这事儿坚决不行。父亲致仕后,我现在就是一个四品的御史中丞,荣国府与咱们家的门第相差太大,齐大非偶。我去劝父母亲打消了这念头。” “夫君,您这样去说,公公婆婆该怪罪妾身把这事儿说给你了。” 大嫂难堪地扯着丈夫的袖子不放手。 “夫君,您再想想好吗,母亲叮嘱过妾身不和你说的。”张瓒脸色难堪起来,他气呼呼地坐下来,对妻子说:“当初小妹的婚事,我就不赞成。妹妹的性子,根本就不适合嫁到高门大户去做长子媳妇。父亲就说他看了恩侯十年,绝对会护着妹妹的。可这护着也得有个分寸,不能纵的她不把规矩放眼里。” “夫君,倒不如你和妹夫说说,以后别纵的妹妹太过了。”大嫂觑着丈夫的脸色缓缓说话。 “咱们为女儿择夫婿,也要想着夫君的人品为第一,然后是学识、才干。瑚哥儿的天性好,对女儿也会好。依着妾身来说,瑚哥儿承爵总是得几十年后的事情。到那时候夫君您未必就会比公公差多少,也不能说什么齐大非偶。” 张瓒丝毫没有犹豫地拒绝了,“等我到了那地步再说。那也是孙辈再联姻的事儿。况且,我们是的清流人家,为什么要和勋贵联姻。” “夫君,您要是和父母亲这样说,我,我只好自请归家了。” 张瓒沉默,妻子与他结縭二十余载,人品、行事处处值得他尊重的。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情谊深厚,妻子把大归这样的话说出来,他不得不慎重行事了。 “兰英,你放心,我不与父亲说下辈联姻的事儿,我就过去问问妹妹的事儿,得怎么处理妥当了。” “那你也别说的太直率了,父母亲都上了年纪了。” “好,我会注意的。” 夫妻感情好,张瓒自然把妻子的劝告放在心里。 张瓒去寻父亲说此事,恰巧遇到弟弟张钰也在父亲的书房。二弟为人一向灵活,让他也听听,或许会有好主意的。 张英却不以为然,“这事儿只是你妹妹舍不得与亲骨肉分离,向恩侯哭诉了几句罢了。要是荣国公父子不拿那主意,她就是哭漏了老天,凭她自己啥事儿也办不成。” 张瓒着急,“父亲,咱们现在只论自己的错处,看怎么求得荣国公夫人的原谅。至于荣国公父子的错,他们自家夫妻、母子算账去,那不在咱们能够置啄的。不然这事儿那天爆出来了,会损害张家声望的。” “矩臣,你不用担心那么多,有荣国公父子在前面挡着,轮不到别人批评你妹妹的。” 张太傅不以为然。 张钰却说:“父亲,大哥说的有道理,咱们该好好思量一下的。假如,儿子是说假如荣国公先离世,这个是很有可能的,他多年征战、伤病在身。荣国公夫人在丧礼上,就拿此事来说妹夫、妹妹不孝,您说妹夫还能承爵吗?瑚哥儿以后还有前程吗?世人不会再说死人的不对,可是会怎么看妹夫、怎么议论张家女儿?” 张太傅的脸色随着次子的话,渐渐地郑重起来。是啊,史氏原就不爱长子,真要在贾代善的葬礼上来这么一出,她娘家有史侯出面为她撑腰…… 那是妥妥地要把爵位给次子啊。 怪不得荣国公父子一说,她也就不声不响地同意了,原来算计都在后面呢。m的,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说的是一点儿也没错啊。 真要出现这样的局面,自己二十年的心血、所有的筹谋就付之东流了。 张太傅严肃地看着二个儿子,“实不相瞒你们两个,对你们妹妹的事情,我是早有打算的。可我没想到她心性懦弱,是个扶不起来的。当初为太子选妃的时候,为父为何急忙忙到圣前请赐婚给恩侯,就是因为圣人眼光毒辣,我怕你们妹妹一个照面就被圣人看透。到那时就不仅是不能当选太子妃的事儿了,以圣人对荣国公的倚重,再想请旨赐婚都办不到了。” 张瓒就有些恼怒了,但在父亲跟前他极力收敛自己。 “父亲,咱们好好的,为何要与勋贵联姻?妹妹选个家境差不多的次子,她能过的轻松惬意,既不会害了恩侯,我们也不用担心这么多。” 张英摇头,长子就是君子做派,从心往外的君子,他这样以后可怎么做一家之主。他把目光转向次子,兄弟俩一直关系甚好的。自己因为身为户部尚书、长子中状元,就压了才中秀才的次子,十年不去科举。 现在他想听听次子怎么说。 “衡臣,你怎么看?” 张钰看着父亲的眼睛说:“父亲,您可否先告诉儿子,为何定要将妹妹往东宫或是国公府打算?你可有担心贾代善得知了妹妹的实情,结亲变成了结仇?知道这些,儿子才好说自己的看法。” 张英尴尬了一会儿,沉重地点头。 “世人都道我们张家也是江宁大户出身,你们祖父也曾中举,到你们这一代算是坐实了的传承。不知你们是否有留意过、历朝历代的皇家文武重臣的地位的变迁。初初立朝,都是文贱武贵,到得百年之后,就开始文武相衡,而后就是文贵武贱了。现在朝廷上就是文武相衡的时期。圣人西征后,无外忧无内乱,很快武将就会在朝廷上失去气势了。” 张瓒和张钰点头称是。 “为父得以教导太子和恩侯,全属意外。圣人给太子配备的师傅,各个都是才高八斗的饱学之士。但圣人认为户部在算学方面,虽不如钦天监那些人,可用来教导太子是最适合的。最初为父也不是太傅,因恩侯桀骜不驯,与太子打得不可开交,太子既不肯换伴读、又不肯用太子身份压制恩侯,为父用了大量心机,才将他们二人调/教得能够平和相处……而后从户部侍郎升为户部尚书、阁臣,再得了太傅的封衔。也不是为父的学识就真的高过朝廷的同僚,只不过圣人重视与荣府三代情谊、为父沾光了罢了。” 张太傅说完,陷入沉思。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继续说道:“为父那段时间出入宫廷,静心揣摩世家大族的历史。那的名头说的好听,要是中间断了一代,后面就容易沦为耕读人家、普通乡绅了。你们可留意五十年前的那些阁臣、尚书的后辈都在哪里吗?” 兄弟俩齐齐摇头,别说五十年前的尚书,就是自家老父亲的前任,他的后人也从朝堂上消失了。 “可是你们看出了太皇太后的郑家,虽说太皇太后、太后相继离世,郑家没落了。但有圣人在,他们家要是有一个子弟能出息,圣人必然会拔擢。就是没有子弟出息到能站到朝堂上,仍然还有几个在宫里做御前侍卫。这些人放出去,最少会有一个五品的千户做。而今承恩公的爵位,还在太后的侄子头顶。郑家长房那一支,仍然在京城有地位。” 张太傅说道这里,露出惋惜的神色来。 “可惜啊,你们妹妹要是能有你们兄弟俩的三分心性,我都敢把她送上太子妃的位置。如今要转个大弯了,或许要等你们往后把你们的孙女,送到太子妃的位置了。那得借得瑚哥儿他们兄弟与皇家的联系了。五十年后、哪怕一百年,都不虞张家会沦回你们祖父那时候的光景了。” “父亲,为何不把心思用在教导子孙努力、博个有出息的前程上?” 张瓒的问的直接,张英示意次子来答。 “父亲,大哥,你们看我说的对不对。举人好中,进士就看机缘,即便春闱得中,仕途坎坷的也多有人在。大哥,与你同榜的进士,现在还有是六品、七品的人呢。他们真的是能力不够吗?那句朝中有人好做官,是至理名言的。父亲您是担心您自己致仕后,没人提携我和大哥,选中了荣国公,而不是选中了恩侯?” 张英点头。 “门当户对的结亲,也都要图谋一点的。彼时我去圣前求旨,最怕的就是贾代善以恩侯在议亲,而拒了婚事,幸而……” 张太傅满脸的侥幸,“也是你们妹妹命里有侯夫人的诰命。” 张瓒出声打断他,“父亲,要是荣国公知晓您把不堪做长子媳妇的妹妹,硬塞去荣国府,会不会变成结仇?要是荣国公夫人以后指责恩侯和妹妹不孝……” 第482章 红楼贾母31捉虫 圣人给荣国公父子的赏赐, 在他们父子回府后不久, 就由魏九带着人送过来了。同来的还有太子妃跟前得用的内侍三德子。 魏九笑着对荣国公说:“国公爷,圣人可说啦, 要您保重有用之躯,继续做大景的定海神针呢。” 贾代善忙推脱, “大景的定海神针唯有圣人才能肩负,老臣不过就是追随圣人的马前卒。魏公公, 定海神针那是玩笑话,你可不能再说了。” “荣国公,咱家在您跟前可当不起那一声公公,您要看得起老奴,就还是像从前一样, 唤老奴一声魏九。” “你这出来宣旨是代表天家颜面呢。老臣敬你魏公公那敬的是圣人。” “好,好, 好。国公爷您说的都有道理。” 魏九知道等自己回去的时候, 自己与荣国公的一言一行就会放到圣人的案头了。荣国公是圣人跟前的第一人,但是圣人现在,似乎对太子都不像以前那么信任了。 三德子见他们二人寒暄往来了几个回合后,才上前给荣国公父子行礼,态度谦卑地说:“太子爷和太子妃娘娘,打发小的来看看府上的小公子。还请国公爷和世子爷行个方便。” 贾代善打发贾赦陪着他二人去看孩子。那些有关新生儿的御赐品,贾代善大手一挥让儿子直接带回去了,自己得的那些百年人参、灵芝、首乌,他则让人捧着, 跟着他送到正院去。 贾赦看着老爹往母亲那儿献殷勤的模样,觉得特别地辣眼睛。什么时候父亲对母亲这么好了。也不能说父亲既往待母亲不好,但真的没有像最近几个月这般着紧的时候。 贾母无事就在自己的屋子打坐练功,贾代善带人刚刚进院就惊动了她。她只能收功,从内室走了出来。 “国公爷?”一串小厮抱着各式样的盒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贾代善献宝,“圣人才赐下的百年人参、灵芝、首乌等,拿来给你补身子的。” “给我?这是圣人是给国公爷的?”贾母略诧异,贾代善这是借花献佛来了? “自然是给夫人的了。夫人管家理事劳苦功高,吃用得是府里头一份的。” 贾代善拿出在圣人跟前回话的劲头,说的情真意切。要不是贾母早知道贾代善的那德性,换原身回来,估计都得把紧闭的心扉,敞一道门缝给他了。 “那就多谢国公爷了。鸳鸯,把首乌留出来,明儿打发人给国公爷配点乌发的药丸。省得国公爷老是羡慕我的黑头发。” 贾代善赶紧递话,“这些好东西都是给你用的,你不用惦记给我配乌发的药丸子。我就是想用乌发的首乌,随便去药堂买那十年八年的用就可以了。” 贾母看看贾代善,合着这货现在是把自己当圣人一样对待了,看这递话的作态,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啊。 “国公爷为了荣国府出生入死,辛苦谋划,才是府最劳心劳力的人,合该用府里最好的首乌配药。不过国公爷,要是圣人看你更年轻了……” 贾代善眼睛一转,就想出贾母为什么这么说,他颓然一摆手,“算啦,我一个大男人,头发、胡子白就白。唉,就是夫人不要嫌弃为夫老朽了。” 贾母笑笑说道:“不会嫌弃国公爷的。听说国公爷这几个月早晚都骑马、练枪的?” 贾代善略略有点自得地说:“入了武将这一行当,只好拳不离手了。黄忠八十岁还能上马杀敌,为夫只愿七十岁还能骑马抡枪了。” 夫妻说着话,鸳鸯带小丫鬟把东西收拾好,然后又端了茶点来。 “国公爷,可要再睡一会儿?” “用罢午膳再歇息了。那孩子我跟着瑚哥儿给他取了琏字,取自《论语》曰:"何器也?"曰:"瑚琏也。”贾代善见妻子笑看自己,知道她没读过论语,就开始耐心解释瑚琏的来源。 “《论语》公冶长第五里子贡去问他的老师孔圣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师说他是个器也。因为有君子不器的说法,子贡很不甘心就继续问他是什么‘器’,孔圣人回答他是瑚琏也。这瑚与琏皆宗庙盛黍稷之器,甚为贵重的。孔圣人有七十二贤德弟子,也只有颜回称得上君子。咱们的瑚儿、琏儿,不敢乞求他们将来做君子,只要能做不愧与宗庙祭祀的有用之器,与吾此生心愿足矣。” 贾母迎合地点点头,“国公爷大才,对孙儿期盼也高,方给孙儿取得如此好名字。” 贾代善在妻子的赞扬声里飘飘,还不忘捻着胡子做谦虚状,“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 去,贾母要掀桌,谁喜欢看他摇头晃脑地拽这些。 “国公爷,有时间教我一趟枪法可好?” 贾代善愕然愣住,“夫人怎么想起学枪法?那长/枪也不是夫人能拿动的。不好不好。” 贾母抿嘴不语。 贾代善看妻子不乐意,想想说道:“我原教你拳法,你可还记得?” 贾母摇头,那拳法稀松平常哄人玩的,是史氏初嫁贾代善,俩人闺房的玩笑。 “要不学剑?我为夫人挑个轻薄的短剑,耍起来也容易。”贾代善现在处于要拢回妻子的状态,积极为妻子设想,“我吩咐人先给你预备一把木头剑,用做练习的。” “我又不是道士,用什么木剑。” “为夫不是怕夫人你伤到自己嘛。先用木头的学,等熟练了再换、再换。” 在贾代善的心里,或许妻子不等学熟练了,就忘记这码子事情了。 午膳后,贾代善知道妻子的子午觉是不能打扰的,他就自回书房去休息,还不忘打发人去准备木剑。贾政、贾瑚、贾珠都在东府读书,整个荣国府沉浸在安宁气氛里。 贾赦送走来看孩子的魏九和三德子,把圣人和东宫赏赐给次子的礼单,读给妻子听。张氏很开心,次子能够得到这样的好亲事。 “夫君,琏儿得到这样的好亲事了。瑚儿可怎么办呢?” “瑚哥儿还小呢,总得要十年呢。你莫想这些,安心休养。” 张氏顺从地笑笑点头,从得了丈夫说婆婆不要抱儿子过去,她整个人就放松下来。 张氏这样的状态,要是二年前或是一年前,贾赦会感到非常满足。可在他抄了几个月的流水账以后,想到母亲这些年就是日日在做这些琐碎的事情,他有时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当初母亲留下瑚儿,让张氏管家,府里会想如今这样安稳平静吗?东院里的事情,多是由着张氏的奶娘在帮着她打理。 张氏很快睡着了。贾赦心里却是很不舒服的。他回书房简单地对付一口,满脑子都是岳母说过的话,他难堪不已。自己作为荣国公世子,朝廷的三品实权将军,从来只有自己说人的份,没有别人说自己的可能。 为了懿贞,自己忤逆了母亲。瑚儿都八岁了,岳母想起说这事儿来,其实是在怪罪自己的话让张氏提前发动了?贾赦可不信把瑚儿抱回来的原因,张氏的奶娘能不告诉给岳母知道。 说张氏不懂事,倒不如说自己不懂事。 可自己那么做是为了谁? 母亲可以为抱回瑚儿来说自己不懂事,甚至说自己忤逆、不孝,也没说差的。 岳母凭什么说自己呢? 哼!他越想越不舒服,恨恨地在床板捶了一拳。可这事儿还未想出个透亮来,又想起父亲说母亲不要琏儿来。他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去书房找父亲,他要问个明白。 贾代善听了儿子的问话,他觉得很无奈。自己真的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现在要为自己的错误收尾。唉,还是对儿子实话实说。 “你母亲担心她把琏儿抱过去,会让你和你弟弟结仇的。” “怎么会?管他们什么事儿?”贾赦很惊讶。 “你母亲前年把二房的孩子都送了回去的。要是琏儿这个孩子在你母亲身边长大,依着我祖母、你祖母的做法,你母亲的所有私房都是琏儿的了。你想想我和你母亲百年后,二房能得到多少财产。你母亲不想你们兄弟以后因为钱财生分了。” “那母亲的私房就都给二房。”贾赦痛快地替次子放弃了这部分,“父亲,儿子从自己的私库里分一部分出来贴补琏儿。” “你现在说从你那里分,你想过瑚儿长大后会怎么想了没有?还有琏儿,他在你母亲跟前长大,你母亲的私房都给了二房,世人怎么看他?是不是会认为他不孝,惹恼了祖母,才不分给他。恩侯这不是钱财的事情了。唉。” 父亲的叹气,让贾赦挺不好意思的。 “父亲都怪儿子,今儿我岳母说我不该纵着张氏把孩子抱回去的。” 贾代善皱眉,张家这时候说恩侯,凭什么啊,他们是今天才知道的?扯淡。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我的《白狐》了,已经有12万字放在网上了,不算预收了。 收藏到多少继续填坑呢,这是一个值得好好思考的问题。 第483章 红楼贾母32 贾琏的洗三礼, 贾敬的夫人因是贾母的族侄女,早早就过来荣府。贾家的姻亲,后街的近支族人, 接到邀请的都来了。除这些人之外,还来了贾母的手帕交, 南安郡王妃。 因南安郡王妃的身份,别人少不得对她客气谦让三分。等见到她这个人, 贾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礼房发帖子给她了。该怪自己的,昨天礼房捧了帖子来让她过目, 她只问了是按常例邀请的内眷, 就没有细看究竟都请了那些人。想着长房嫡次子的洗三礼,礼房按常例做,不会出错的。 她却忘记了原身与南安郡王妃的关系, 与她与娘家关系的亲近度仿佛。 南安郡王妃一向看张老夫人不对眼,从张太傅从致仕以后,就一直想为手帕交张目。 吃罢了洗儿面之后, 她就开口问贾母, “这大房的嫡次子,你要抱去房里带?” 贾母摇头, “还是留在亲娘身边。” 南安郡王妃就道:“我说你就是太好性情了, 谁家嫡长孙不是祖父母带的。你还让儿媳妇把嫡长孙抱回去了。换我非得传唤她娘家, 好好问问姑娘是怎么教养的不可。” 张老夫人尴尬着要说话,贾母忙压住南安郡王妃的手臂,抢先说:“今儿是我孙子的洗三礼, 这些话以后再说。琥珀,再给王妃添碗面。我等你年底也请我吃洗儿面。” 南安郡王妃看贾母这样说话,也就撇过这话头,换了态度,高高兴兴地说:“借你吉言了。” 她虽然有好几个孙子了,但嫡孙只有一个。儿媳妇再次有孕,可谁会嫌弃嫡孙多呢。 “我听说东宫很喜欢这个孩子?昨日还给这才出生的孩子,赐下不少好东西。你们荣国府的面子可真大啊,以前没见东宫这样的。” “是赐下了一些好东西。”贾母大大方方承认,“我不瞒你们大家伙的,这孩子在娘肚子里不足三个月呢,就被太子和恩侯定了娃娃亲。” “哎呦,弟弟的媳妇定的这么高,到时候你那嫡长孙的媳妇,可要去哪里寻?” 南安郡王妃早听说太子和贾赦给孩子订了娃娃亲,那以后的嫡长孙媳妇的出身门第就不好低了。自己的嫡长孙女与贾瑚的年龄相当,以后可以多留心,看看贾瑚那孩子成不成器了。 “往哪里去找也高不过这一个的。荣国府凭武功立足朝廷,左不过也就是在京里这些个武勋人家寻摸了。”贾母似乎是无意,顺着南安郡王妃的话往下说。 文定侯夫人是不知道贾家换过儿媳妇的事儿,她看着席间张老夫人和王老夫人的脸色都不大对,就笑着说:“亲家母,我带了敏儿出来,扔了大孙子在家跟着奶娘呢,我就不多坐了。改日你得空,过去看看你外孙子。” 贾母立即就笑着说:“好,好。等老大家的满月了,我就将这府里的琐事交给她,得空就去看你的。” 有人带头要走,席面也吃的差不多了,其他人也就陆续告辞离开了。 王老夫人却和贾母说要去看看外孙女,贾母就让王氏陪着她们婆媳回自己院子,不用再过正院了。又吩咐王氏可以派人去把贾珠接回来,也让他见见外祖母。王家母女高兴地谢了贾母离去。 到了女儿的院子了,王老夫人才与女儿说悄悄话。 “你婆婆待你可好?” “嗯。”王氏笑着回答,“娘,你放心,我这里好着呢。婆婆那里只要每天晚饭前带女儿过去请安,然后就一家四口回来吃饭。婆婆她笑着不喜欢有人在身前,大概是嫌闹。” 依着王氏看这样的日子最好不过了。 奶娘把元春抱上来。元春虽年幼,但被教导的甚好,奶娘让她给外祖母、舅母行礼,她就乖乖地行礼问安。 王老夫人把外孙女抱在怀里,亲个不够。对着女儿说:“我这外孙女长的可比你小时候还整齐。” 王氏的两个嫂子见婆婆这样说,也跟着夸元春姿色不俗。没一会儿,贾珠也接了回来,又让王老夫人又兴奋了一阵子。 不过她只抱着外孙亲了一会儿,略略问了几句话,就放下贾珠说:“带珠儿去歇晌,不要因为我们来,就误了下午的功课。” 贾珠被带走,王老夫人让把外孙女也带去睡觉。她看女儿气色好,外孙、外孙女也都好,就说女儿,“趁着你现在身体好,再给元春添个弟弟。” 王氏点头应了,她也是这打算,无奈这半年多不见动静,大概是缘分未到了。 说了一会儿话,王老夫人就站起来道:“我们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家里一切都好。你也不用惦记。女婿上进,你多用心照顾好他。” 王氏一一应了,王老夫人带着儿媳放心地回府了。 张老夫人带着儿媳妇、孙媳妇一起来参加外孙的洗三礼。西间南安郡王妃的话,让她很尴尬、很下不来台,幸好荣国公夫人把话拦了过去。她回府把洗三席间的事情一说,老太傅就说:“瑚儿还小着呢,到时候再说。” 不过他到底还是采纳了大儿子的建议,由自家父子出面,先与荣国公沟通,再向荣国公夫人郑重道歉,承认自家没教导好闺女,给亲家带来了麻烦。他派人向贾家投了拜帖,想在休沐日去拜访贾代善。 贾代善见老太傅要来的帖子,就立即回了休沐的时候,在荣国府扫榻以待。他在考核了长孙的功课后,习惯地抬腿去后宅,与贾母说此事。 “张太傅与我向来是各自心里有数,比同僚还远了三尺,他这次怎么想着登荣国府的大门了?” 贾代善信口说着,心里猜测这张家父子的来意。 贾母想想说道:“他致仕了,自然不怕与你走近了。” 停了一下,贾母接着说:“我估计是张家父子是来道歉的。因为白日里南安郡王妃,在席间说了几句闲话。” 贾母淡淡地把南安郡王妃说的话转述了一遍,贾代善听完,老脸微红。他咬咬牙,站起来对着妻子就是一揖礼。贾母赶紧起身回避,还礼不迭。 “国公爷这是要做什么?” 这时候的男人,除了在婚礼上与新娘子对拜,然后是轻易不会与妻子施礼的。 “夫人,当年的事情是为夫做错了。不该让恩侯他们将孩子抱回去。” 贾代善决心要认错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今儿得了机会,他不管贾母房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在,坦然直道自己昔日之过,态度诚恳,语气真诚。 贾母的心里涌起酸涩、不甘。 她待原身的情绪退去后,看着贾代善说:“国公爷既然知道错了,可想过怎么补救呢?” 贾代善卡壳了。 “国公爷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出来了,再来与妾身说。不过南安郡王妃说的瑚儿媳妇往哪家寻,我的意思是在武勋里挑,国公爷可有什么主张?” “夫人说的是。自然要在武勋人家里挑选。遇到合适的,你看好了,咱们就早早下定,不必等什么及笄了。” 贾代善对张家横插一杠子,搅得自家内宅不得安宁,心里还是有怨的。怨张太傅没私下里找自己先说,就把事情弄到了圣前,不然自己何至于要在史氏跟前陪小心呢。 “要是恩侯他们不同意呢?毕竟我们是祖父母,不好越俎代庖。”贾母含笑问贾代善。 “哼。恩侯敢不听父母之言,是要忤逆、造反吗?看我不打折他的腿。” 贾代善说的理直气壮。 “好,要是老大夫妻反对,到时候就拜托国公爷了。我还有一事儿,提前告诉给你,等张氏出了月子,我就将管家的事情都交给她了。” “夫人为何这么仓促?这事儿还是过几年再说。”贾代善震惊极了,夫人从不要自己之后,现在连管家权都不想要了? “国公爷,当初我不将管家权交给张氏,而是让他们夫妻将瑚儿抱回去,是因为老二未娶,敏儿才十岁,还太小。从敏儿出嫁,我就一直在整理的府里杂事。前年借机让他们兄弟、夫妻抄录了昔年旧账册,又将府里这十来年往来的礼单,让张氏都抄录了一遍。张氏现在接手管理,也不会为难的。” 贾代善顿时尴尬地红了脸,自己知道妻子的心结。长子认为母亲是舍不得管家权,自己光想着为母亲遮掩……看,报应来了! 他后悔当时没把事情处理好。 唉! “夫人?张氏身边的琏儿还小着呢。她忙不过来的。” 贾代善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急急忙忙抓出贾琏这小娃娃做挡箭牌,希望能暂缓妻子的决定。 他这样勉强的理由,让原身的委屈,激得贾母的情绪都有些要失控了。贾母竭力按捺翻滚的内心,努力以平和的语调,缓缓和贾代善说话。 “国公爷,我当初不也是满月后,就自己一边带着政儿、一边管着家吗?我还要在母亲跟前立规矩、伺候母亲吃三顿饭呢。我现在不用儿媳妇立规矩、伺候吃饭,她还忙不过来吗?” 这样话说出口,贾母觉得自己真不能再面对贾代善了。 贾代善听妻子这么说,立即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而且是大错特错了。他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贾母转身进里间了。 让妻子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大大的没脸,贾代善不由就恼怒起来。他甩袖子就回了前面的书房,打发人去把贾赦叫来。 贾母进了内室,等贾代善走了以后,她出来招呼丫鬟准备拜月的水果、檀香。院子里的丫鬟都知道今儿当家主母质询到国公爷头上,国公爷道歉都讨了个没脸。太太心里不痛快了,她们各个是踮起脚尖,做起事来又快又好。 夜幕降临,贾母在院子里点燃了三支檀香,她对着湛墨天空的弯月拜下去,心里只有一句话给原身—— “你听到了,贾代善可是真心地向你道歉了。” 一串串的清泪,不由贾母控制地流了出来。 夜风吹过,吹得树叶婆娑飒飒作响。似倾听,似安抚,似乎将原身的一分不甘,夹带在袅袅向上升腾的烟雾里,消失在夜空中了。 三支香燃烧完毕,贾母觉得心里的酸涩轻了一点儿,她抽出帕子,沾拭去脸上的泪痕,吩咐院子里的丫鬟,“关院门,我要安歇了。谁来也不许开。” 站在暗处的贾赦,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流泪。他震惊之下,踌躇不敢上前。他不知道母亲为何伤心,更怕自己不能说出合适的安慰话。可不等他做出决定,正院的院门就在他面前,缓缓地关严实了。 第484章 红楼贾母33 贾代善把贾赦叫到荣禧堂, 抬脚就向贾赦踹去。吓了贾赦一大跳,他下意识地凭着敏捷的身手躲了过去。 贾代善就更恼火了,跟着上脚去踹。屋里的地方不算小,贾赦看着父亲那凶相, 往外就退。 他边退边说:“父亲, 父亲息怒, 儿子做错了什么事, 您教导儿子, 儿子决计不敢不从的。” 贾代善收腿, 指着贾赦骂道:“你居然敢躲?” “父亲,小杖受大杖走, 儿子是怕您一会儿后悔啊。” 贾赦说的好听, 他心里是真的害怕着呢。老爹在气头上, 老实站着挨踹,那是犯傻。一脚踢实了,绝对是骨断筋折的下场。 “父亲, 父亲, 您消消气,您说儿子做错什么了, 儿子自己去喊管家请家法来。” 贾代善追着没踢到人,累出一身的蒙蒙汗, 气头下去一点儿了, 理智开始回笼。 “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说你, 啊, 内宅的事情,好好的你掺和进去干什么,啊?你是不是闲的皮痒?拖累得你老子没消停日子过了,你才舒心了?”这帽子可不小,贾赦从小到大就没挨过几次说,更别说被父亲这样相待了。 他也有些恼起来了,“父亲,儿子错在哪里了?您说,儿子改。” “你改?”贾代善冷笑,“要是你改不了的呢?” “那请父亲赏儿子一顿家法。”贾赦梗着脖子不甘示弱。 “好,这是你自己要的。你记好了。” 贾代善说罢,就喊人请家法来。贾赦一看动真格的,转了一会儿眼睛,凑到贾代善跟前,郑重地求道:“父亲,您要教导儿子,儿子再不敢躲的。还请您先教儿子一个明白,有教无类。” 贾代善把所有人都撵出去,低声与长子说:“你母亲说,等张氏满月就把管家权交给张氏。当初没让张氏管家,是因为你弟弟未娶,你妹妹还小。前年她安排你们抄账册、来往的礼单,就是为移交管家权做准备了。我问你,当初你为什么一定要把瑚儿抱回去?” 贾赦一愣,算算妹妹出嫁的时间,他满脸愧色地缓缓地跪下去,“父亲,是儿子错了。” “你现在知道错了?!恩侯,那你说你怎么改?你母亲如今……罢了,你过去看看你母亲,看怎么和你母亲说。” 贾代善颓然靠在椅背上,他觉得自己没脸再去正院见妻子了。妻子为荣国府辛苦操劳了快四十年,自己居然站在儿子那边不信她…… 太伤人心了! 贾代善痛恨自己对不起妻子了。也知道自己迁怒、怪责长子不对,可他真没办法面对自己做过的糊涂事儿。 贾赦被气急败坏的父亲撵去正院。 到了休沐日,贾代善父子却不能如约在府里等候张家父子登门了。在贾琏洗三的翌日,圣人突然说要南巡,命贾代善留宫准备随扈的侍卫等。贾赦则被太子留在东宫里,协助太子接手朝政。 张太傅得信长叹一声,自己错失了一个与荣国府认错、表态的最佳机会。他立即动用自己的得力人手,快速将长子调去了刑部。 “矩臣,”张太傅和长子、次子解释调去刑部的原因,“刑部吴尚书因二皇子的事情,遭了圣人厌弃,致仕就在眼前的事情。你现在去刑部,如果能得到空出来的刑部侍郎位置,以后才好谋刑部尚书之位。” 张瓒点头,这些方面听父亲的安排没有错。在刑部继续秉公执法,与御史台也没差太多。 “矩臣,以后你在刑部,万万要听从上司安排,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冒头,以为天下间就只有你是刚直不阿的。”张太傅最不放心的就是长子,他苦口婆心叮嘱长子。 “父亲,儿子若是不能秉公执法,那儿子还不如回去翰林院,在故纸堆里做学问。” 张太傅突然冒出长子真的该去翰林院的想法。不过他立即就甩掉了这想法。转而继续劝长子。 “矩臣,有句话叫做保留有用之身。比如福亲王的儿子惹事,你必须要拖着刑部尚书来处理,不然你可能连在官职都保不住。” “父亲。,儿子怎么能那么做?该做的事情做了就是了” 张太傅真的开始发愁了,他极力纠正儿子。 “为什么要拖着刑部尚书来做,因为他做了以后福亲王不敢怎么样他。叫你保留有用之身,就是为了以后可以把别的官员不敢动、不能动的、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绳之以法。明白了吗?” 张瓒点头,父亲这么说他能够接受。 “你去了刑部,一定要收敛了在御史台弹劾百官的习惯,千万不能去挑剔同僚的不是。” “是,儿子会记得的。刑部同僚有不是,那都不在儿子的职责内,是归御史台弹劾的。父亲您放心,儿子不会越职行事的。” “唉,”张太傅长叹一声,还是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好。 “矩臣、衡臣,为父已经卸任,不再是内阁首辅了,无法继续关照你们了。你们继续留在京师,一定要避免得罪权贵。” 张瓒皱眉,只觉得父亲这话说的不详。 张钰就问:“父亲,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张太傅无奈说道:“今儿圣人打发内侍来问我,离乡多年可否思念故乡?唉,圣人这是希望我落叶归根啰。” “父亲。”张瓒急起来,近支族亲这些年都慢慢迁移到了京城,依附自家。老家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人了。自己兄妹几人都在京师,让父母亲返乡? 张太傅摇头止住长子要说出口的话。 “你们放心,我和你母亲商议过了,让老三夫妇陪同我们返乡。他学业不如你们俩,回去了,要是能静心读书,或许以后举业有望。衡臣,你待明年的庶吉士散馆后,就准备外放。不必富饶之地,中下郡县才是大有可为之地,我已经托人为你看地方了。哪怕到时候不如意,你也不用在京师钻营。至于你妹妹那里,你们俩莫多管了。以恩侯的秉性,不会委屈她的。” 张瓒点头红了眼眶,心里涌起对老父亲的眷恋不舍。他从小就没与父亲分开过,如今在父母亲的这般年纪分离,他直觉往后再见怕是要阴阳相隔了。 张太傅知道儿子心中所想,他也搞不明白自己是哪里碍了圣人的眼,圣人居然不容他在京城养老! 他心中气苦,可是为了儿子、女儿,却不得不立即收拾离开京师。京城的各部官员都在忙着圣人出乎意料的南巡,他连在自家办个告别宴都不成。只悄悄地与几位知教好友话别,将儿子托付给他们帮忙看顾,让老妻去看了两次尚在做月子的女儿,就匆忙离京了。 张老夫人临行前去看了女儿两次。张氏得知父母亲要离京,眼泪止不住地流。 “贞儿,月子里可不能哭的。” “母亲,您为何要返乡?”张氏对江宁没任何概念,她出生在京师,长在京师,江宁对她反而是异乡。 “我和你父亲老了,落叶归根罢了。”张老夫人只能这样哄劝女儿。与荣国府这般了,大儿媳妇提醒自己的事情,也不好再和亲家母要求,派个得力嬷嬷给女儿了。 事到如今,她只能坚持是女儿的奶娘没有和自己说。和贾母打了招呼,把自己得用的一个管事媳妇留给女儿,换走了女儿的奶娘。 “贞儿,你往后多听罗嬷嬷劝导。带好瑚儿琏儿。要是你婆婆想抱琏哥儿过去,你就好好送孩子过去,每天往你婆婆那里去的勤快点,乖巧点。凡事多听恩侯的。你大哥大嫂还在京师,有事你也可以打发人去问你大嫂子的。” 张老夫人只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要和女儿说。有万语千言,要叮嘱女儿,盼着她能够记得,盼着她以后的日子仍能够过的快乐。 南安郡王妃在张太傅老夫妻离京以后,乐呵呵地来看贾母。 “你那亲家离京了。”她说的幸灾乐祸,笑的有点忘形。 贾母看着原身的手帕交,在心里摇头,赶紧把身边伺候的都撵了出去,这都交的是什么人啊。 “我和你说了,你要好好谢谢我的。” 南安郡王妃一脸等你来问、求表扬的模样。 “这话是从何说起呢?”贾母顺着她的意愿问下去。 “那天福亲王妃过我府上,想把她娘家侄子安排进圣人南下的随扈侍卫里。想让我来找你,和你家尚书大人说说。我就说她厚礼就不用了,把你那装傻的老亲家母撵出京师就够了。那张家是什么个东西,闺女闹着把嫡长子抱回去,他们家能不知道?” 贾母扶额,撵走张太傅夫妻有什么用啊。 “我和你说,那些年碍着她当家的是太傅,我没少对她礼让三分。” 南安郡王妃吐出一串不雅之词,惹得贾母送了她几颗白眼。 “我早就等着他致仕了。哼,看你那媳妇还狂什么。他哥哥在京就一个四品官,碾死他也容易的很。” “哎,你过了哎。他调去刑部了,说不准就是刑部侍郎,你家里的那些纨绔庶子,你小心点,别到时候闹个没脸。” “他敢?!”南安郡王妃拧起眉毛,陡然尖叫一声。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这模样,还像不像一个王妃了。” 贾母劝南安郡王妃,“他要那么做,反而对你是好事。你借机就把那些纨绔的浪荡庶子,都扔去军营,让你们王爷费心去。” “你再想想换了别人,敢管你们府上那些庶子吗?就是你也不好多管。那张家老大也算是个正直的好官了,端看你怎么用了。” 南安郡王妃转着眼珠想想,哈哈地大笑起来,“你这主意好,等王府那几个浪荡子去了军营,我请你坐席看戏。” “他们不去你就不请我啦?” “你这不是还要照管一大家子吗。我就说你当初怎么不早点给你家老大定亲事啊。” “圣人先赐婚了啊。” “我看你家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掉个个,还差不多。你那二儿媳妇看着就是一个爽利性子的,让她做大儿媳妇,你现在都可以把管家的事情甩给她了。” “你说的是。以后孙媳妇我早点定了。” 贾母与南安郡王妃聊了半晌,明白贾母为什么与她交好了 “你想选个什么样的?” 南安郡王妃揣着自己的小心思问。 “选个二儿媳妇那样的。爽利点的。” “好。要我说你就选个可自己心意的孙媳妇,早点给你那嫡长孙成亲,然后管家权往孙子媳妇手里一交。哼哼。” 贾母翻个白眼给她,“再早能早到哪里去,瑚哥儿才八岁。我还弄个童养媳回家不成。” 也是的,南安郡王妃点头。 “那不是你还得累个小十年啊?” “不用,我说了等张氏出月子,就让她管家了。” “她那性子能管好家?” 南安郡王妃说着说着,抚掌笑起来。 “我就知道你心里是个有主意的。” 第485章 红楼贾母34 南安郡王妃的意思贾母明白, 不过她真没有借着让张氏管家整治她的想法。他可是青史留名的景仁帝、做过三公之一的林如海……沦落到如今的境况,让她用内宅妇人的心思、手段处理事情,打死他也是做不到的事儿。 “我说王妃,你快收起你哪些心思, 我都替你臊的慌了。我要真的和一个那般娇生惯养的晚辈置气,我还不够丢人的呢。” “你啊你, 我说你就是吃亏在不肯向国公弯腰的份上了。你看我们王府里的那些个小妖精, 一个个都跟没廉耻的狐狸精似的, 见了男人恨不能先把自己团成个球,由着男人搓扁揉圆。再哭一哭,掉几滴猫泪, 男人就跟没脑子似的,要什么给她们什么了。” 掀桌,嚓!狐狸精怎么啦,狐狸精是没廉耻的? 贾母感觉不痛快, 有这么上门指着人鼻子骂的么?! “亏你还从小也和兄弟一样,舞枪弄棒长大的,居然念叨我不向男人弯腰了。那你是能把自己团成个球、还是我能?切, 还由着男人搓扁揉圆的。你让我向人讨饶、向男人哀求, 还不如一根绳子勒死我好呢。” 南安郡王妃自觉好心劝导手帕交, 反而被怼,她也不高兴了。 “我是说让你适当地向国公爷低低头。你别说不明白我的意思啊。” “我知道你是好意。可咱们又不是需要向男人讨要什么东西的人。就凭着自己的嫁妆, 咱俩谁不能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我替他伺候、发送了三代老的, 又养了两代小的。辛苦了大半辈子了, 现在还要向他低头麽?要是男人有半点良心,就该向我们道谢才是。” 贾母说的愤愤然,南安郡王妃听了以后缄默不语,自己何尝不是这样过了大半辈子呢。 半晌,她叹了一口气,语气寂寥,幽幽地说:“荣国公待你总的来说还是有情谊的。他在西北戍边十年,没领了一串的小妾和庶出的回来扎心。你看看郡王,我c他祖宗的。” 她喝口茶水,继续。 “庶女庶子一年一个,还都出零头。我在家伺候了老的,再伺候了小的,他回来还总为他那几个心肝宝贝和我张牙舞爪。那几个贱货靠的是什么,不就是会在男人跟前哭!” 南安郡王妃越说越气,端起茶盏要砸,想起是在荣国府做客呢。她搁了茶盏,抽出丝帕,“呲、呲”地撕成几条。 “气大伤身的,你先消消气,等你儿子承继王位就好了。”贾母嘴里劝着南安郡王妃,伸手把自己的丝帕递给她。 南安郡王妃接过贾母的丝帕继续撕,边撕边咒骂,“你们这些骚狐狸等着,有朝一日不把你们都倒提了双脚卖给挖矿、晒盐、跑船的,不把你们都卖到娼僚去,我跟你们的姓。” 那恶狠狠的神情,好像撕开的是那些令她厌恶的狐狸精。 对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唉,你何苦来和她们那些人置气呢。根子还是在你家王爷身上,他要是不好色,哪里会弄了这么多人进府?” “嘁,男人有不好色的,除非是他不行了。”南安郡王妃说着话,人慢慢停了下来,狐疑地看着自己对面的手帕交。“我说朝华,不是你家国公爷早不成了吧?” 贾母一口茶喷出来,幸好没对着南安郡王妃。在她的呛咳声中,外面有丫鬟问话,“太太,太太?” 贾母止住咳嗽,吩咐道:“拿几条丝帕来。” 珍珠应声进来,找出一叠丝帕递给自家太太,然后福身退了出去。 “你看你,你那说的都是什么话?亏得你能说出口。”贾母沾沾前襟的茶渍,嗔怪南安郡王妃。 “不说就做呗。” 南安郡王妃好像恍然得到了什么秘笈,她瞪大眼睛,指着贾母,用丝帕捂住嘴。 贾母悠闲地喝茶,我什么也没有说。 南安郡王妃起身给贾母行了一礼。 “朝华,我不如你。这么些年了,竟然看着满府的庶子和世子争锋。” “可是宓儿,王府世子和你贴心啊。单这一条,我又有哪里比得你的。” 手帕交、闺蜜属于比较坑的贴心人设,比她差多了,早早就不往来了。比她过的好多了,也是往来不久的。半斤八两的,才能够维持住平衡,才能友谊天长地久。 “儿子贴心又能如何,等那老王八蛋翘脚了,那些庶子又要分不少家产。哼,那些骚狐狸给我添堵,她们生的贱种以后又给我儿子添堵……我和你说,看她们每个穿金戴银的招摇,那都是抢了我孙子、孙女的呢。” 南安郡王妃面目狰狞。 “你们府还有家产分?”贾母揶揄。 “你什么意思啊?” 南安郡王妃立即瞪眼,“就你们荣国公银子多。” “别沾火就着。我告诉你啊,” 贾母压低声音往南安郡王妃那边倾斜身子,南安郡王妃立即也默契地把身子倾斜过来,有悄悄话? “勋贵各家欠了朝廷不少银子的,少的几十万,多的上百万。要是现在不还,以后分家了,就是你儿子一个人还啦。” 南安郡王妃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事儿她还从来没听说过。 “你别那么看我,你不信就回娘家问问。那都是开国时候,太/祖不想朝廷出银子,安置那些跟着打天下的伤残士兵,推诿给勋贵们自己安置自己的士兵,勋贵们赌气借口自家没那么多银两,合起伙向太/祖借的。” “那借的银子是为朝廷做事啊。莫非还要算到个人头上,让后辈还?” “怎么能不用还呢。当初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各家祖宗,与太/祖有过命的交情在,太/祖于情于理,都不得不借银子出去。你看看如今,四王八公还有谁、敢在圣人跟前大声吆喝的?” 南安郡王妃点头,自己丈夫在圣人面前不如荣国公体面,至于儿子就更和太子没什么交情了,这也是自己这十多年来,多多少少开始扒着史朝华的原因。 “你说到时候,圣人收欠银,你们王府还不还银子啊?” 南安郡王妃沉痛地点头,得还!不还,也抗不过圣人的要债啊。 “这银子是得还。不行,我回去得把银子单提出来放着,这个银子可不能算在分家的财产里。等有人去还了,我立即跟去还。不然还不得罪死其他欠银子的人啊。” “就怕不等分家,王府花的只了剩半拉架子了。你把嫁妆都添上,也未必够呢。” 贾母说的信誓旦旦,把南安郡王妃恶心的够呛。 “不会借了那么多的。”自己府里是个什么状况,南安郡王妃管了二十年的家,心里清楚的。 在南安郡王妃的心里,老祖宗借了三十万也就差不多了。 贾母向她招招手,压低声音说:“荣国府借了接近百万两,你们王府只会多不会少的。你回府莫声张,悄悄托人去户部问问,先查个实数出来。就是不分家,也得把那数额先准备好了,然后量入为出,把嫡孙、嫡孙女,还有你儿媳妇肚子里那个嫡孙的婚嫁银子,都得先留出来吧。” 贾母说一句,南安郡王妃点一下头,哎呀,这可是正事、大事、要事。 她激动地抓住贾母的手,“朝华,如今也就是你肯和我说这样的肺腑之言了。我们王府欠了朝廷的银子,那老王八蛋还左一个妖精右一个狐媚子地收,左一个庶子右一个庶女地生,钟鸣鼎食、醉生梦死地过日子,往后不都得落得我的嫡子嫡孙难为了。我先空口白牙地说谢谢你,等我料理清楚这事儿,好好地给你送个大礼,再请你看戏喝酒。” “好,好,好,我可等你的谢礼了。不过你小心啊,你家郡王会以那银子不用还,可以先欠着,不肯把银子留出来。他和那些姬妾享受了,庶出的也分到家产了,最后留下的欠账,圣人可会跟继承王府的你儿子、孙子要。” “那老王八蛋敢阻止姑奶奶留出欠账的银子,姑奶奶为了儿子、孙子,才不管是不是会得罪人了,先把欠银还了是正事。” 贾母赞赏地点头,“你的法子好,为了儿子、孙子,得罪人也是王爷出头得罪的。趁着他现在活着,王府还能顶住那些勋贵们,得先把可能留给儿孙的隐患除了。” “嗯,嗯。”南安郡王妃点头称是。 “你荣府呢?还不还?” 贾母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看着盯着自己看、迫切想要个答案的南安郡王妃,肯定地回答她。 “还,怎么不还?!荣国公最是忠臣了,哪怕家里省吃俭用、少了国公府的排场,也得把欠银还了。就是我得等大儿媳妇管几个月家再还,也就是年前该做好的事儿。可惜的就是不能和你一起往户部送银子了。唔,应该也晚不了多少,就前后脚吧。” 南安郡王妃笑不可抑,拧了贾母手背一把,“你个坏透了腔的,我就不信你能乖乖认了委屈的。我回去了,那事儿你记得和你家国公说,那也是个老实孩子的。” “好,我知道福亲王妃娘家的人。我一会儿就打发人去给国公爷送点衣服吃食,有消息了,立即就派人送信给你。” 南安郡王妃高高兴兴带着人回去了。 第486章 红楼贾母35 送走了南安郡王妃, 贾母的心情是这两年罕见地好。他果然还是适合干给别人挖坑、然后自己坐等享受胜利果实的事儿。 她眯着眼睛斜倚在罗汉榻上笑,鸳鸯取来一对美人锤,轻轻地给她捶腿。 “太太今儿气色真好。”鸳鸯看主母高兴,挑着漂亮话说。 “你家太太哪天气色都好。琥珀, 把那天得的银戒指, 一人一个拿去分了吧。” 屋子里的丫鬟见她高兴起来了, 也就叽叽喳喳地说笑以来, 一圈十三四岁, 最多不过十六七的少女们, 围着自己莺声燕语地说着奉承话,贾母在心里想, 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的啊。 就是看不到南安郡王府里, 现在是怎么一番模样, 让人有点心痒痒啊。 贾母让人收拾出一包贾代善的换洗衣物,又让厨房备几个贾代善爱吃的菜。想想还是亲自动手给贾代善煲了一盅鸡汤。 所谓的亲自动手,就是贾母把厨娘都准备好的材料, 一样样地放汤锅里, 再加上水。然后派一个自己正房里的丫鬟,代替自己在厨房里守着火。 都收拾好了, 要送东西的人问贾母,“太太, 大爷也留在宫里呢, 要不要给大爷也送一份吃食?” 哎呀, 忘了贾赦了。 “赶紧的, 按大爷喜欢的口味,给你们大爷准备个食盒。玳瑁,你快去你家大爷的书房,收拾几件换洗的衣裳来。快去。莫要惊扰了做月子的大奶奶。” 等东西差不多准备好了,贾母把贾政叫了回来,让他去给父兄送东西,叮嘱他等没有外人的时候,问问他父亲,福亲王的内侄子,可否加进随驾的侍卫里。贾政这段时间跟着先生学习,多少开窍了一些,他明白母亲打发自己去兵部送吃的、用的,绝对是为了自己在朝廷官员那里显示孝悌呢。 “母亲放心,儿子省得,一定会办的好好的。” 福亲王的内侄子要加进随扈的侍卫,哪里用和父亲说呢,福亲王和圣人说不就是了。 贾母看他那样子就是没明白里面的关窍,罢了,等以后慢慢给他解说了。 贾代善得知府里给他送东西来了,心里非常高兴。就说的嘛,妻子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及至叫人进来,见到是自己的次子,他愣了一下。 “存周,你母亲怎么把你打发来了?” “父亲,儿子几天没见到您了,心里也惦记着呢。恰好母亲要派人给您送衣服吃食,儿子就央求母亲让儿子来了。” 贾政把母亲教的话,基本一字不差地说了。 缮国公就恭维贾代善,“荣国公,好福气啊。妻贤子孝的。” 贾代善心里美哦,他唇边的胡子都往上翘,嘴里却还在谦虚,“哪里哪里。”然后叫了自己的长随,去东宫喊贾赦过来一起吃。 贾政赶紧补充,“母亲也让人做了大哥喜欢的吃食,也还给大哥带了换洗的衣裳。” 贾代善点头,在心底又给妻子加了十分。 贾赦来的挺快的,看贾政过来送吃食衣物,他非常吃惊。朝贾政一抱拳,就当是谢过了。潦草地洗洗手就去开食盒,见里面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很高兴地坐到父亲对面用膳。 “大哥,母亲打发人去你的书房收拾的衣物,还让你记得把换下的衣裳,打发人送回府浆洗。” 听贾政这么说,贾赦略微有点失望,他以为自己的衣物是张氏让人拾掇呢。 贾代善美滋滋地喝着妻子亲手煲的冬虫夏草黄芪鸡汤,还给长子添了一碗。贾赦看着鸡汤心思复杂,端起来喝一口,味道却鲜美异常。 贾政从袖子摸出一本书,在一边静静地看。父子三人在尚书的公房里,各有所忙,安静无声。 没一会儿,贾赦先吃好了,他等贾代善也搁下筷子了,才说:“父亲,儿子吃好了,您还有什么嘱咐吗?” 贾代善摇摇头,儿子在东宫怎么做事情,他从来不在外边说一句的。 贾赦站起来对贾政说:“谢谢二弟。也请二弟回去谢谢母亲。” 贾政赶忙回礼,“大哥,不须和我说谢谢。我会把大哥的心意转告给母亲。” 贾赦走了,贾政把书本揣进袖袋里,伸手整理食盒。 贾代善对次子这样抓紧时间很满意,“你放着吧,叫常随进来,看脏了你的衣袖。” 贾政靠近了父亲说:“母亲带了话给父亲,问福亲王的内侄子,可否加进随扈的侍卫里。” 贾代善一愣,接着就说:“让他本人明个下午过来兵部吧。” 贾政点头,觉得能拿到父亲这样的答复给母亲,真的是太好了。 南安郡王妃回了王府,就派人分头去娘家还有户部。她送信给娘家哥哥,一问是不是有欠银这回事,再问是不是也欠了几十万。 吓得他娘家哥哥看信之后,立马跟着送信的人回来了。 南安郡王妃一看哥哥的模样,就知道欠银的事情是真的了。 “哥,你说个实话给我。” 南安郡王妃出身伯府,可惜到了他父亲的时候,按照制度递减,承继的爵位是一等将军,轮到他哥哥就是三等将军了。 “妹妹,”王将军搓着手说:“父祖留过话的,那欠银是要还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赶紧说实话。”南安郡王妃看着哥哥窝囊的样子就生气。贾代善是独子都敢去西北戍边十年,自己丈夫也去了南边十年的,怎么哥哥就光图安逸,留在京师混呢。 “咱们家欠了十二万,父祖留了十万出来。留话说要每年攒点。可你也知道,前些年你那些侄子、侄女们接连婚嫁,我就动了其中的两万。” “那你的意思就是缺了四万了?” 王将军点头。 “把王家家产都变卖了,能不能拿出四万来?” “那以后可怎么活?” “怎么活?男人去战场博功名,女人在家省吃俭用呗。莫非你还等天上掉银子啊。” 南安郡王妃越说越气,“父祖备的还债银子你也敢动,没钱你不会省着用啊?!难道你这些年,连儿女的婚嫁银子都没挣出来吗?” 王将军可以算是贪生怕死的代表人物了,他就好个吃吃喝喝的。从小就不如妹妹气盛,这些年对上做了王妃的妹妹就更气短。 他呶呶嘴,低声说道:“我也是怕给你掉面子,才狠心动了那还债的银子,把日子撑成如今的模样。不然省着点,一年也能省出一、两千两的。” “哥,你真不用给我撑面子,你一年省四千两出来吧。我告诉你南安郡王府欠了百万两呢。别说四万,就是四千两,以后我都拿不出来添补你了。”南安郡王妃气急败坏,把她满脸失望的娘家哥哥送出了王府。说的什么混账话啊,他在家花天酒地奢靡过日子,成了为我撑面子了。 真真气死个人了。 她把管家的儿媳妇叫了过来,问明账上还有的现银数量,心里估算下每年府里的收入和开销,基本也对得上数。 世子妃就问她:“母妃,是有什么急用吗?儿媳这几年嫁妆生息都存着呢。” 南安郡王妃摇摇头,自己母子在南安郡王的那些姬妾环绕下,多年苦苦挣扎。一直到立了世子,母子的境遇才大有改观。这儿媳妇也是她自己挑选的,虽说与儿子关系差了一点儿,但与自己贴心。儿子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待嫡妻也是很敬重。 可惜镇国公府是一年年走了下坡路了,不然与儿子也是一个大好的助力。 南安郡王妃把屋子里的人都屏退出去,轻声对儿媳妇说:“咱们府里的庶子,不能再这么生了,不然以后就会像缮国公府一样了。” 世子妃点头,她恨不得府里一个庶出的都没有。 “母妃,您看怎么办好?”这事儿得婆婆出面。 南安郡王妃转着手上的扳指,“荣国府就很好,只有二个嫡子一个嫡女,也没有那么多姬妾碍眼。” “那以后让嬷嬷熬避子汤?就怕王爷不准。” 南安郡王妃面容狰狞,恶狠狠地说:“加到王爷的补药里,一了百了。他要是不行了,也省得再左一个右一个地抬举。” 世子妃点头,婆婆早拿出这样的章程,府里也不会有那么多个、比嫡孙还小的庶出的。 婆媳说着话呢,去户部查账的人回来了。南安郡王妃赶紧叫进来,问清欠的朝廷银两,婆媳就真的笑不出来了——南安郡王府真的欠了朝廷整百万两的白银。 南安郡王妃咬牙,她打发人去找世子回来,她不信儿子会一点儿都不知情的。 “你看看那混账的父子俩,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把我们娘们都瞒在鼓里。不会是想着等哪□□廷上门抄家了,才让我们娘们知道欠了这许多账吧。” 世子妃只好劝婆婆消气,莫气坏了自己。 “母妃,要是朝廷不急着讨要,咱们省着花用,一年省个万八千的出来,加上银库里的,慢慢也能还上的。就是不知道等这个要订亲的时候,”世子妃摸着自己刚出怀的肚子叹息,“他又会多了多少庶出的堂兄弟、堂姐妹,还有多少庶出的兄弟姐妹了。这些婚嫁银子,加到一起也不是小数目。缮国公府也是一代代累积,最后成了空壳的。” 南安郡王妃知道儿媳说的意思,这是要自己对世子爷的姬妾开刀。她闭闭眼睛,算算府里的库银,再算算每年的进项数目。想到那些庶出的孙子,以后是要与嫡孙争产……在儿媳妇的心里,对庶孙的厌恶,与自己对庶子该是一样的了。 “往后咱们府里,不管是哪一房的,一个庶出的也别生了。谁想生,谁自己弄银子去养。还有,你打发人去告诉帐房,除了月钱,那些爷们谁也别想从帐房再支走一两银子。” 第487章 红楼贾母36 南安郡王病了, 病的还挺急。 二更天的时候,南安郡王府派了侍卫快马去太医院,挟了太医带在马上驮回王府。等人在王府门前下了马,等在门口的小轿抬了太医就跑, 把当值的何太医颠的五脏六腑都要拧个了。等何太医出了轿子,他发现自己被抬到了花园里。这是一处静谧、精美的阁楼, 灯火通明, 阁楼的外面也站了不少举着气死风灯的侍卫。 俩侍卫架着何太医, 脚不沾地进了阁,世子爷先迎上来了。 何太医赶紧给世子爷施礼,就见世子说:“免。你过来看看我父王, 是出了什么事儿。” 太子在前领路,何太医被人架着跟在后面,垂目紧跟。他抽抽鼻子,屋里的欢情香味道浓郁, 他在心里忍不住就先有了个倾向。 南安郡王妃坐在床前,脚边跪着一个衣衫勉强算是整齐的、看样子是姬妾打扮的人。其余人等都仿佛是木胎泥塑,连丝毫的呼吸动静都没有。 “见过郡王妃。”何太医拱手施礼。 “辛苦你了, 先看看王爷吧。”郡王妃的声音如含了冰一般。 何太医上前, 给郡王诊脉, 他眉头越皱越紧,复又掀开郡王的眼皮去看。 “郡王妃, 能否把那香炉端出去, 让无关的人也都走远一点儿?” 世子一摆手, 阁楼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何太医从自己的药箱里抽出针灸包,让世子把王爷身上的被子掀开,一下子露出王爷那坚挺之势。何太医伸手把王爷侧推,吩咐世子爷扶稳了,几根粗长的银针,在骶尾附近扎了进去。一刻钟后,何太医取针,王爷那话也恢复了正常。 “世子,你把窗子打开换换气。这屋子里的欢情香,配上了一些独特的吃食,是非常霸道的催情春/药。王爷这般情景,应是还额外吃了过量的助兴药物。这几样合在一处,彼此助纣为虐,没成为马上风,已经是万幸了。下官这就开个解毒的方子,先煎药给王爷喝吧。等过了药劲,王爷自然就清醒了。要是着急,也可把王爷浸到冷水里,那样解毒快,不过就是比较伤身了。” 世子原就尴尬不已,再听了父亲的昏迷原因就更尴尬了。他赶紧引何太医去开药方,王妃抬脚把身前跪着的那丽人踹翻,何太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南安郡王往六十岁去数的人了,精力不济用点助兴的药物很正常,可是这多管齐下的,份量一多……他晃晃自己的脑袋。 想作死也不带这么干的啊。 等何太医的药方写出来了,王府自有煎药的人去忙。王妃和世子爷就问太医,那助兴的药和香,是否会对王爷的身体产生损害。 何太医点头,“自然是有损害的。虽王爷身子骨强壮,这事情看来也不是一日两日的。若是损伤严重或于子嗣会有碍,甚者不举。再重些,淘空了身子,也可能危及性命。至于会有怎样的影响,就要往后再看了。” 解毒汤药灌了下去,王妃亲自带人守着王爷。 待到下半夜了,南安郡王才醒了来。他恍恍惚惚地看着身前的人是王妃。等静神想起来自己昏迷前的事情,南安郡王的一张老脸难免就挂不住。 “王妃。”他哑着嗓子轻呼在自己床前点头的老妻。 “王爷醒了?给王爷拿蜜水喝。”王妃心里暗骂个老不修的,但还是得捏着鼻子照料丈夫。 半盏温热的蜜水进腹,王爷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娇儿呢?”这个娇儿现在王爷心头的第一位。 “仗毙了。”王妃冷冷地回了一句,“那贱人给王爷下催情的春/药,又配了吃食和欢情香一起,这是要谋害王爷性命呢。” “你?”王爷的气息急促起来。 “王爷,我与你夫妻快四十年了,是不会容忍那些贱人,把你的身子不当回事的。这府里以后谁再敢使那些下三滥的法子,来祸害王爷的,有一个仗毙一个,有两个仗毙一双。” “你个妒妇。我就这么几个喜好的,你都容不下吗?” 南安郡王气得拍着床板和妻子吼叫。 “王爷,是我容不下人吗?你要是愿意那些贱人继续给你下春/药,讨你喜欢,你不怕在她们身上丢了性命,我还不真不乐意管这样龌龊的事儿呢。” 南安郡王尴尬地闭了嘴。 世子听说父亲醒了,赶紧过来看。 “父王,你觉得如何了?” “唔。还好。太医怎么说?”面对儿子,南安郡王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儿子给何太医封了百两银子,他不会说出去的。对外只说王爷是劳累了,动了头风,要好好歇息几天而已。” 南安郡王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世子觑着父王脸色缓和了,想想妻子和自己说的话,又见只有母亲守在跟前,决定现在父亲心里埋个底。 “太医说父王身体有损伤,影响多大尚未可知。父亲要多喝几天的汤药调养。” 南安郡王不以为意,“喝就喝吧。” 调养几天也就没事儿了。 世子咬唇说道:“损伤严重或于子嗣有碍,甚者不举。再重些,淘空了身子,也可能危及性命的。父王,你以后还是以身体为重吧。” 于子嗣有碍,南安郡王是一点儿都不在乎的,他早有嫡子嫡孙的人了。“甚者不举”就是晴天霹雳了。 他哀嚎一声,两眼上翻,露出了白眼。 母子俩赶紧抚胸按人中,把王爷又拉回到清醒的现实中了。可作为当事人的王爷,他这辈子唯一的喜好就是女色,他是恨不能自己刚才就死过去了,永远不再醒过来了。 他怎么这么命苦啊!啊啊啊。就是好了房中事一点儿,老天就要他“甚者不举”吗? 母子俩劝了王爷好一会儿,王爷一幅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模样,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郡王妃悄悄问世子:“你拿定主意了?” “是的,母亲。儿子正在前面准备着呢。明早就去办了。”世子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我儿大了,有准主意了。母妃以后全都依靠着你了。” 郡王妃抓着儿子的手,激动、钦佩、百感交集。 “你放心,母妃会坚持那是你父王当遗嘱吩咐你的。” 世子拍拍郡王妃紧握的手,声音温和地安慰母妃。 “母妃,一切都有儿子呢。莫担心,儿子都能做好的。您也累了,儿子送你回房歇息吧。” 世子吩咐人守着郡王,自己搀扶郡王妃离开树木婆娑的花园子,把母亲送回了房间。 第二日,户部接到南安郡王府还给朝廷的六十万现银。 世子当朝上了奏折,大概意思是南安郡王昨夜突发头风,清醒过来后交代自己,要自己立即归还朝廷的欠银。所以他把祖辈积攒的所有现银,先归还给朝廷,尚欠的四十万两,将变卖家产,陆续归还给户部。 哇,一石激起千层浪,轩然大波淹没了欠账的勋贵! 南安郡王世子带头还钱,让欠银的勋贵们,气得恨不能去咬南安郡王父子俩几口。可世子是尊父亲遗命,人家那是临终遗言。嗯,现在南安郡王没事了,只是头风发作在家休养,难道打上门去吗? 甚至有人怀疑南安郡王不是头风发作,是失心疯了。 南安郡王府突然还欠银,让圣人也大吃一惊。他让内侍接过南安郡王世子的折子,自己反复看了两次,才开口问道:“你父王现在如何了?” “谢圣人垂询。臣父王还在昏睡。”南安世子鼻息沉重,疲惫感在回圣人问话中一露无疑,看着就是一夜未睡的形容。 “你父子的忠心可嘉,变卖家产就不用了。那四十万每年还个一、两万的,也就可以了。” “臣谢圣人隆恩。” 南安世子恭恭敬敬地给圣人磕头。 “无事就散朝吧。” 要是说南安郡王府还银子招人恨了,那圣人的“四十万每年还个一、两万的,也就可以了。”无疑是吹响了要讨还欠银的号角,时限是二十到四十年。 圣人散朝走了,贾代善就被欠债的武勋围住了,纷纷问他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贾代善也想知道啊。 南安郡王世子也被围在一块呢,他焦急万分地朝众人拱手作揖。 “各位叔伯好兄弟,请让我去太医院,我父王还在府里昏睡呢。” 他这样说,谁还能不给他让路、让他去给南安郡王请太医治病呢。 贾代善好容易杀出了重围,圣人却没在养心殿,而是回去了内宫。他闷闷地回去兵部,把大内禁卫首领所做的随扈侍卫人选名单,又仔细查阅了一遍。他要把每个人的模样、履历都刻在自己的心头。虽然老少三代皆是朝廷官员,身手敏捷,才能选进随扈圣人的近身侍卫队列里。但贾代善要求自己,必须认得所有入选的人。在船上可比不得在宫里,能接近圣人的机会太多了。 不能全靠大内禁卫首领的,这是贾代善给自己心里设的一条线。 可他现在有点儿无法静心。 早朝南安郡王府还银子这事儿,是在贾代善繁重的公务里,又加上了一件非得立即考虑、且要立即做出决定的事情。 父祖早留了话,有人还银子就立即跟着还了,莫出头也莫拖延。 可是自己现在跟着还银子好吗?是不是等于给没能力还的人加码呢?自己能不能得罪得起那么多人呢? 圣人避回内宫,显然是要自己来选择何去何从呢。 贾代善有些头疼。第488章 红楼贾母37 张家大嫂到荣国府来看张氏。对于这个小姑, 她是从以前的喜欢, 变成了现在的无奈。婆婆临走的时候, 拉着她的手, 哭着说放心不下女儿, 要自己代她照顾好小姑。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好不犹豫地要应下来的。但是对婆婆说的, 以后把女儿嫁去荣国府, 与姑姑互为臂助,她只是含混地说以后再说。 公公被圣人撵回了原籍, 自家现在就是四品官的门第, 想高攀荣国府,希望渺茫。除非是荣国公夫人不在了, 或许才会有几分可能。 在公婆返回原籍后,张家大嫂成了当家的主母。她觉得自己在家里的腰杆都直了一些,说话的气都足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的了。她不再有夫家是首辅,娘家远远不如夫家的无形压力了。 她静下心也反复思量过丈夫说的齐大非偶。女儿要是嫁到国公府, 怕是一辈子就是自己前十年的那种状态了。孙女要是进宫了, 还不得一辈子仰人鼻息。女儿的婚事, 还是得听丈夫的、要门当户对才好。夫家再好再高的门楣,也不如女儿能自在、舒服活着好。 再来荣国府,张家大嫂觉得放下要谋女儿的姻缘后,心里敞亮了很多,荣国府高大门楼带来的无形中的压力,也消散了大半。 “亲家太太, ”张家大嫂很客气地给荣国公夫人行礼,“又来打扰您了。” “不客气啊。你公婆才返乡,你要是有闲暇,就多过来看看你小姑,对她也是个安慰。都是至亲,不用每次都先递帖子了。” “亲家太太,您慈爱、体贴晚辈,晚辈可不敢失礼。” 贾母对张家大嫂的坚持有度地往来,印象很不错。亲戚嘛,这样才是对谁都好、能长久往来的事情。所以她也不多留人,就吩咐丫鬟送她去张氏的院子,传话去厨房给张氏的东院加菜,晌午留客。 张氏见到娘家大嫂非常高兴。原来未出嫁的时候,她有一半的时间是跟在大嫂的身边,学琴、学女红。后来二嫂进门后,又跟着二嫂学棋。 “嫂子,”张氏抱住她的手臂,眼睛又湿润了 张家大嫂看着罗嬷嬷不声不响地递过擦脸巾帕,认命地接过来,对小姑说:“月子里不能流眼泪的。会伤眼睛的。” 张氏摇头,“嫂子我也不想哭的,我就是伤心爹娘都回老家去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了。” “落叶归根,除非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以后都免不了要回老家的。” 张氏听了这话,她的眼泪开始一滴滴地落下来。 张家大嫂把脸一板,呵斥道:“贞儿,你要这么爱哭,以后我就不过来看你了。” 张氏赶紧把眼泪收了回去,哽哽咽咽地说:“嫂子,我不哭了,你不要不来。” 唉,张家大嫂扶额叹息,小姑子嫁人多年了,这行事的模样分明与自己女儿差不多的。以前是婆婆没教导到的,往后自己不教明白了,最后为难的还是自己。早知如此,十多年前就该好好教导她道理,而不是把她仅仅当小姑子去哄就好了。 “贞儿,父母返乡了……” 张家大嫂在张氏的月子房里,给张氏说了大半天道理,未了问她,“你记住了吗?” 张氏的人够聪明,记性那是绝对地好,她乖巧地点头,“嫂子,我都记住了。” 张家大嫂转向罗嬷嬷,话里有话地告诫她,“以后就请罗嬷嬷多提醒姑奶奶,咱们府可不是老太爷做阁臣的时候了。” 罗嬷嬷赶紧给张家大嫂行礼,口中应道:“大舅太太说的是,老奴记得,一定会做好的。” 不做好怎么行,自己的儿子、媳妇、孙子等一大家子,都在张府里呢。女儿还是大舅太太的院子里服侍的。 罗嬷嬷到张家已经小三十年了,她差不多是看着张家一步步起来的。她因识字,被原来的主家送给了才中了进士的张英,被留在张老夫人跟前伺候。后来年龄到了,配给了张家的家生子。生了儿女再回去伺候,慢慢熬成了张老夫人跟前的管事嬷嬷。是张老夫人得力的臂膀。老夫人返乡前派她过来,是交代了很多话的。可自己过来三天了,差不多问遍了院子里服侍的人,谁也说不出荣国公夫人,是在什么地方薄待过张氏的。 要自己说,张氏原来在娘家的时候,整天嘴角噙着笑意,活泼可爱的娇俏模样,多讨人喜欢啊。而现在这模样,就是给荣国府的世子爷惯的。半天不如意就哭唧唧的。哪个做婆婆能喜欢?谁不怕把家里的好运气都哭没了。张氏就欠遇到厉害一点儿的婆婆,哭一次直接饿一天或者打一顿手板。早点打几顿,严厉些待她,早改了她这没事儿就委屈的臭毛病了。 犯贱!这是罗嬷嬷给张氏下的评语。 半下午的了,张家大嫂得回去了。张氏拉着长嫂依依不舍。 大嫂安慰她,“过几日,让你二嫂来看你。贞儿,这也是你婆婆宽厚,不然你看谁家姑娘嫁人了,能总得娘家人上门探看的。” 罗嬷嬷送张家大嫂去贾母正院告别,路上就把自己想法委婉地说了。 张家大嫂也有些为难,这是小姑子,不是自己的女儿。只能把事情委托给罗嬷嬷处理,让她严厉管教了。 贾母还是客气给张家大嫂准备了一大堆的回礼,还对张家大嫂说:“太傅刚刚返乡,老大家的怕是心里舍不得。你们有空就过来看看她,省得她坐月子太闷,东想西想的。等她出了月子了,我就要把管家的事情交给她了。以后忙起来,就没空多想了。” 张家大嫂赶紧给贾母行礼,“亲家太太让妹妹管家是抬举她呢。可是晚辈这里有一件事儿,还想着得讨了您的允许。” 贾母略略奇怪,笑着说:“有什么事儿,要讨我的主意?你直说就是了。” “亲家太太,不瞒您说,晚辈是今年初一觐见以后放脚的,最近这个月才敢出来行走。明年过年按品级,妹妹也该去宫里觐见的。是不是能在她出月子以后,允她放脚,不然晚辈怕她难在宫里走个来回的。” “行,没问题的。”贾母痛快地应了。“马上就到伏天了,那就等过了伏天再放。罗嬷嬷你记得老大家的满月后,让她多走动,攒点力气。不要等放脚的时候,再躺回床上几个月,把人躺废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让她好好养上三个月,冬月里接掌家事也正好。” 张家大嫂对贾母谢了又谢,告辞回府了。 罗嬷嬷回了院子,就把贾母的安排对张氏说了。 “大奶奶,太太这样照顾你,你等出了月子了,可要去好好谢谢太太的。” 张氏点头,对上婆婆她就心里发憷。罗嬷嬷看她露出畏惧的模样了,想想自己才从正院回来,太太看着是大度和蔼、讲道理的人…… 可自家姑娘孩子啊月子里,她只好赶紧让奶娘把琏二少爷抱过来,才哄得张氏换了脸色。 唉!等她出了月子再细细教导。 南安郡王府还了朝廷的部分欠银,以后还要变卖家产的消息,像刮了一阵狂风似的,瞬间就传遍了京城的所有角落。与南安郡王府有生意往来的商家,纷纷上门要结算王府欠下的银两。 南安郡王府早已经是世子夫人管家了,但王妃一声令下,不给各房月例银子以外的开销结算,让得了消息的商户越聚越多。等到中午的时候,南安郡王府门前已经聚集了好大的一波人了。闹哄哄的乱成一锅粥,五城兵马司把负责治安的官兵,都被派到了南安郡王府门前维持秩序了。 世子夫人怀孕了,王妃舍不得儿媳妇为这些杂事分心、着了气恼。她让世子陪着自己,亲自去帐房,她要看看来结算的都是哪些商户。 对送菜送米送碳等吃食日用的,王妃看了单子,立即让帐房给银子。买首饰、布料、胭脂水粉的,该是府里份例的,也都给了银子。 但是王爷另外给姬妾购买的,不管。 那些庶出子在外面喝花酒、甚至欠了赌债,更不管了。 哪一房庶子额外的开销,哪一房自己掏银子。哪一个姬妾,额外得了首饰、布料了,自己掏银子给商家。 王妃吩咐门房把人带去各自的院子,都自己和正主要钱去。 有不甘心的庶子、姬妾,直接就去花园找正在阁楼里养病的南安郡王。 世子有点儿担心怕出事儿,王妃恨恨地说:“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往后这些人还会再招了商家上门讨账。以后谁买东西谁付银子,立了规矩就好了。” 南安郡王是睡着了做噩梦,醒了就为自己哀伤。他沉浸在自己以后可能丧失了性福生活的悲痛里。要不是为了喝药,他连饭都不想吃的。现在侧室、庶子们、还有这几年宠爱的妾侍们,一起吵到他床边,闹得他更是心烦意乱了。他大吼了几声,才一个个排了顺序说话。原来是王妃不给商家结算银子。哼,这妒妇,本王还没死呢,她就要一手遮天了吗? “叫王妃和世子过来。”王爷捶着床板大吼。 等王妃和世子进来花园,满王府能排的上名号、有名分的,都在等着她们娘俩了。不少假惺惺低下头的脸上,都挂着遮掩不掉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哼,让你们母子俩不给银子,看你们到王爷跟前怎么说! “王爷,”王妃一脸平静,“昨夜您吩咐世子去还朝廷的欠银,王府百万的欠账,还有四十万两银子没有着落,您看先变卖哪些庄子和铺子好?” 第489章 红楼贾母38 变卖哪些庄子和铺子?还朝廷的欠银?南安郡王的脑袋一下子木得转不过来, 好半天才消化了妻子说的内容。 “本王什么时候说过了, 要还朝廷的欠银了?”南安郡王立即从半靠在床头, 坐直了身子, 抖着手, 指着王妃色厉声急地问。 他的内心这时候是崩溃的,这娘们是要坑垮南安郡王府啊!那欠银是那么好还的?那欠银是应该全额还的吗? “昨夜啊。你哭着说对不起儿子, 府里的欠银不够还朝廷的欠债。要他先还一部分, 能还多少就先还多少。还嘱咐世子以后要节俭过日子,不可再奢靡浪费。弄得世子一夜未合眼, 一边要和妾身一起照顾你, 一边还要点库银、写折子,今儿早朝紧赶慢赶地还了六十万银子。世子一夜未睡, 回来就被这些人堵得不得闭一会儿的眼睛,难道世子不是你的亲儿子,难道你心里就疼这些贱人养的庶子、就疼这些狐媚子吗?” 王妃眼睛都不带眨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模样,闹得南安郡王狐疑起来, 难道自己真的说过这话了? 后面更是扯开了往日要吵闹的那般序幕了。 唉, 王爷开始头疼了。但看着世子咬唇站在一边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得先按住那一头的。 “王妃,你莫胡说,本王何时不疼世子了。不疼他把世子的位置给了他?” 世子太阳看看自家父王和母妃,这样的吵闹场面他看了不止一次了,可是在满府的姬妾和庶子跟前这么做,母妃, 您这样干好吗? “你若是疼世子,他二天一夜未睡了,你怎么还容这些贱人吵闹,还不赶紧把这些贱人打发走?谁想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难道不是该从自己的荷包里出银子吗?你那庶长子喝花酒该世子出银子?还是你那庶三子买头牌,该世子出银子?” 王妃说一句,王爷就点一下头,世子是该休息,是不该出银子…… 不对啊,府里有银子啊。府里的库银,就是还了六十万,也应该还有的啊。 有个深得王爷宠爱、日常抛费比较大的宠姬,看王爷频频点头,生怕后面提到的自己的开销要自己出银子。这时候颤巍巍地上前开口了,娇语如莺啼般悦耳,就是说的内容让王爷恼火。 “王爷,您前些日子答应婢妾买的首饰,婢妾前天拿到店家送的货。店家今儿堵在婢妾的院子里,问婢妾要六百两银子呢。王爷,您快打发了那人,妾身都不敢回院子了。” 没等王爷开口答应呢,就有其他的人跟上了。一时间苦求王爷给银子的声音,充斥屋里的每个角落。 “都别吵啦。”王爷怒喝,立即安静下来。 “王妃,你先把他们这些人的账单付了。” “王爷,银子呢?从哪里来?府里剩下的那点银子,妾身仔细算过,勉强能够到接上年底庄子、铺子关帐,要是把他们这些银两都支付了,咱们剩下的那几个月不吃不喝了?” 一屋子挤进来了几十号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王爷。 “这个……”南安郡王不好说话了,他乞求地望着王妃——府里的大财主。王妃这些年管家做生意,没有二十万也会有十万银子进账的。拿出个万八千两的银子,先平息了眼前店家收银子的事儿,还要自己开口求吗? 王妃不搭理郡王装可怜的眼神,当她不知道王爷有私库的吗?哼,我有多少也留着给我自己的儿子、孙子、孙女们花呢。你指着我给你的庶子付花酒的银子、付小妾要打扮得花枝招展争宠的银子? 做你的清秋大梦去! 这可是王妃高估了南安郡王了。要说王爷私库里的宝贝,那是有不少的,大多是郡王府一代代传下来的。虽然他有自己的私房银子进账、数目也不少的,但是他内宠太多,每年开销也甚大。再一个,他用银子随时可以去帐房支。他的私房里是真的没有什么现银的。 王妃不搭理王爷这话茬,屋里的人慢慢就觉得出不对劲了。莫非王爷是没有银子?哎呦,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了? 叽叽喳喳、闹哄哄的哀求声慢慢小了下来,却比刚才的喧嚣对南安郡王产生了更大的压力。 他费力地咳了一声,对王妃说道:“王妃,此间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 王妃瞪眼,这是要耍无赖了?好,你要干让我出银子给你养小妾的事儿,就别怪大家都没脸了。 “把刘侧妃扶回去。你自己生的儿子,是你自己带大的。难道你儿子吃喝嫖赌的花酒钱,你要从我的嫁妆银子里出吗?你自己给儿子付银子。” 王妃这几句话说的刘侧妃面红耳赤。自己年轻的时候,没少给王妃添堵,这两三千两王妃是不会出的,她挣扎着看向王爷,王爷的眼睛却回避她,不与她视线相对。她讪讪地由着人扶着出去了。 “把赵侧妃也扶回去。你儿子在外面八千两买头牌的银子,你自己想法子。” 赵侧妃早年曾经是王府里的第一份,要不是最后圣人看重嫡子,很可能郡王就把她生的庶长子请立为世子了。 她跟着王爷在边关十年,内囊颇丰。但她回京城以后,把自己还摆在外宅女主人的位置在,那是明面上就与王妃争锋相对的。直到立了世子以后,她才慢慢收敛了,万八千的银子她拿得出来。但她心里更明白,王爷今儿要是不能拿下了王妃,以后就别指望王妃会出一分私房银子贴补到王府里的。 故而赵侧妃抓住王爷的手,哀哀说道:“王爷您来评评理,府里那个孩子不是王妃的儿子,王妃作为嫡母,为自己儿子掏银子,怎么就不应该了呢。” 王妃冷笑,“玉蝶上可是记了你是生母呢,我是他的嫡母,你认你儿子是庶出的吗?” 这就是比较尴尬的老事儿了,赵侧妃有四品的诰命,她曾经和人说过她儿子不是庶出,无须认什么嫡母的。不过那都是在边关的时候了。 去掉两个大头的了,王妃抚着衣袖上不存在的皱褶,轻巧巧地说:“王府四季都有给各位分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的衣料,你们非要在外面另外买。有买的心,就得有付银子的力,各自把私房银子拿出来结账。” 有人不甘心地说“府里给的少,衣料也不够好。”“慈宁宫里的脂粉好,太后的衣裳料子也不限做多少套。你们是在南安郡王府的命,就得认南安郡王府的规矩,想要更好的,有本事就上天。没本事就自己出银子买,没人替你们出银子的。要我拿自己的嫁妆银子,来打扮你们这些狐媚子,不如回去做白日梦。都散了,自己的账单自己付清,要是日落了,你们还留外男在院子里,就别怪我用王府的规矩惩罚了。” 打发走大多数了,剩下的几个就是王爷的心尖尖了。 “来人,把这个六百两买首饰的送回院子里去,前天收到店家送来的首饰,退回去,不要了。” “王爷。”那宠姬娇滴滴地往王爷床前扑,“王爷,这让婢妾还怎么出去见人啊。” 俩嬷嬷上来扯了胳膊就往外拖,王妃还在后面补了半句,“你还想出去见谁啊。” 这半天王爷就一直在运气,忍着王妃的夹枪带棒。他知道从立了世子以后,王妃就不太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可儿子对自己从来是很孝顺的,习文学武,领兵作战,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府里的其它庶子也不是不好,也不是没有人肯与世子一样用功。但是文略武功,到底还是差了嫡子几分。所以南安郡王才在嫡子戍边十年回府后,上请立世子的折子。 嫡子深得自己心意,是能把南安郡王府好好传承下去的好苗子。他本身没有什么错处,自己自然少了可以拿废立世子,来要挟王妃的杀手锏。如今他只后悔自己既往没多留些现银在身上。 有银子男子汉,没银子汉子难,说的就是他此时的光景了。 而那俩婆子把王爷的爱宠拖出去之后,王妃让人把其余的想跟王爷要银子的人,都照样打发出去了。粗鄙的蔑视、叱责话,冲进了王爷的耳朵里。 反了,反了,王妃这是要爬到自己头顶上了。 王爷伸着手指,抖抖地指着王妃,一个字没说出来,往后就倒。 太医再次被挟进了王府,一番诊治后,满脸沉痛地告诉王妃和世子,“王爷这是中风了,能不能醒过来,是两说的事儿。” 世子面色难堪地看着母妃,按他的想法,把库银还了,然后省吃俭用一点儿,二十年怎么也都还清了。母妃这么不给父王留脸面,他不好出声去说母妃的不是,但是在心里却还是有了点儿别样的想法。 ——母妃不该闹得父王中风的。 第490章 红楼贾母39 贾代善在兵部眼睛瞪着随扈的侍卫名单发呆, 心里想着欠银的事情。他犹豫了又犹豫, 许久还是不能做出决定。正想着呢, 贾敬从东宫过来找他了。 “善大叔, 您看南安郡王府还银子这事儿?咱们怎么办?”贾敬是真记得他老爹的临终遗嘱的, 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去问贾代善。 贾代善闭目想了一会儿说:“还。全额还了。我记得宁府也是有把这份银子留出来的。” 贾敬点头,银子是现成的, 就等还的时机了。 “好, 侄儿这就回去整理。” 贾敬听话地回府整理银库,赶在户部的官员下衙前, 押着载满银两的车队到了户部。 于是官员们在回家前, 听到的就是宁国府贾敬,全额还了户部的欠银。 另一条消息则是南安郡王中风未醒, 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两说了。 圣人知道贾敬去兵部找过贾代善,也知道这是贾代善在向自己传达他的心意。去年他就碍着贾代善的面子,忍着没收拾在东宫不安分的贾敬。如今贾代善肯指点他侄子,贾敬识做, 他就在随扈的队伍里, 添加上了贾敬的名字。 贾赦在东宫立即就知道这事儿了。 “明允, 圣人又添了几个人跟着去江南了。” 贾赦把名单递给太子,太子看过以后说:“南安郡王世子和贾敬都是因为还了欠银。” “那另外的那几个呢?”贾赦瞪着眼睛,等着太子解释 太子拿着空白的折子脊,慢悠悠地敲着书案道:“恩侯,我们不该去想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么做的,我们把圣人交代下来的事情, 都做好就是尽到了臣子的本份,就够了。” 贾赦对这样的太子感觉有点陌生,但他也是个聪明的,他转转眼珠,换了一幅态度。 “明允,你说的对,我全按你说的去做。” 太子笑了,恩侯就是这样的简单率直的性子。 贾赦也笑了,在适当的时候说应该说的话,父亲的教导,他早琢磨了很久,看来刚才那话说对了。 太子也是琢磨了大半年,才在嫡女出生后,完全摆出一幅圣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的幼儿时期的态度来。没用太久的日子,他就发现父皇对自己的态度转变了不少。现在太子妃再度有妊,因为日子尚浅,除了太子妃贴身的几个人避不开,也就告诉给了圣人知道,宫里的其他人都瞒着呢。 太子心里期望这是个皇孙,但他没想到圣人的反应比他还强烈。圣人高高兴兴地翻出他小时候用过的、幼儿款的文房四宝,对太子说:“等太孙三岁了,就可以用这些了。” 那一瞬间,让太子深深地体会到父皇对嫡孙的盼望和期许,他有些懊悔自己既往糊涂,怎么就没与太子妃早早把话说开了,然后早早生了嫡子呢!他更坚定了父皇要是能活百岁,就是等得自己的孙子登基为帝王,那也是能够等得了的。 同时他在心里感谢荣国公夫人,要不是荣国公夫人让贾赦传话,自己怕是要与父皇期待的储君作为,背道而驰了。 好像前年的事情继续发现下去,太子不敢往下想了…… 他原就与贾赦交好,贾赦可以说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决心以后一定要更好地待贾赦,以回报荣国公夫人的指点。 甚至可以说荣国公夫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这么想应该也没有夸张。 太子把手边的折子一扔,对贾赦说:“恩侯,孤记得你上次说过,荣国公夫人泡得茶好喝,现在去喝一杯如何?我还可以顺便看看我的小女婿。” “现在过去?万一圣人有事情来找你怎办?” “去去就回来,也不在你府里待多久的。”太子说完,起身换衣服去了。 贾赦招呼自己的长随牵马,没一会儿,人都到齐了。贾赦看着混在队列里的太子,想想还是先拐去兵部,把贾代善的随从们都喊了出来,一行人几十匹马,簇拥着贾赦和太子往荣国府去了。 太子前脚出宫,圣人后脚就得了消息。他看回报的是贾赦把荣国公的护卫随从都叫走了,就对贾代善说:“老贾啊,你现在是光杆了,今晚还是留在兵部。” 贾代善咧嘴,“圣人,老臣已经在兵部住了几日了。” 圣人笑起来了,从那年自己遇刺杀之后,贾代善每每遇到自己要出行的事情,都是细致入微,不肯假他人之手的。要说这世上还有谁值得自己相信,除了贾代善,圣人也想不出第二个来了。 “老贾,你做的这些事儿,也教教恩侯。朕看恩侯这几年还是进步蛮大的。” “好。老臣听圣人的,就怕恩侯的性子还得好好磨磨呢,那孩子小时候宠的过了。” 贾代善摇头,儿子小时候被父亲母亲看得严实,他想管管都插不进去。略大一点儿进宫做伴读,他常常觉得儿子与太子的君臣界限不够分明,说了又不听,愁人。 “嘁,朕看恩侯只是活泛了一点儿罢了。他知道分寸的。你看这不是把你的随从都叫走了。” 圣人对贾赦的看法从来都很好,那就是一个从小被老祖父溺爱长大的娇纵孩子。但是人本性好、聪明、很能吃苦、也听得进道理,被娇宠得和太子都不让份的贾赦,最后没长成纨绔子,只能说荣国府祖祖辈辈累积的福运深厚。 “老臣这就安排人去接太子了。” 贾代善知道儿子带着太子去荣国府没什么。但回宫的时候,就不能是自家那一堆随从了。圣人对贾代善的安排很放心,点点头让贾代善去安排了。 贾赦带了太子呼啸着进府,门房见自家大爷回来了,赶紧迎上来。 “太太在府里吗?” 门房被贾赦问的一愣,下意识地回到:“在,在。太太今儿没出府。只有大舅太太过来了大半天,才回去了。” 太子拍了贾赦肩膀一下,俩人交换一下眼神,太子眼神里的意思:看,张家不放心呢。 贾赦的眼神就有些晦涩难明了,张家是隔天一趟啊。 俩人并肩往正院去,太子以前来过荣国府好多次,这次还是贾赦从西北回来后的第一次。整个荣国府给他的感觉和既往差异太大。正院里静悄悄的,要不是廊下站着的丫鬟、婆子都束手而立,他得以为荣国公夫人不在屋子里呢。 “大爷。”最靠近门口的一个丫鬟开口说话,其余人跟着一起福身行礼,这让太子有一种到了父皇的养心殿跟前的感觉。 “太太可在?”贾赦停步问道 “在,太太在打坐呢。” 太子一愣,荣国公夫人打坐,怎这么奇怪呢?! 这时候从屋里传来一个底气充沛的温和女声,“恩侯进来。” 太子的怪异更甚了。 贾赦不以为然,母亲在他和二弟抄账本的时候,就常在里间打坐的。 “母亲,儿子带太子来讨杯茶水喝。”贾赦领了太子进门,先说明了来意。 贾母见太子进来就站起来行礼,太子赶紧伸手拦住,“夫人,是孤冒昧了。” 贾母微微颌首一笑,太子看上去气度温和文雅,从容谦恭,确是光风霁月的储君气势。而太子见了贾母之后,觉得眼前的人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说不上来是哪里的熟悉,就只好把这样的感觉,先悄悄压去心底了。 贾母叫了人摆茶具,自己洗了手,笑着问太子,“我这里只有老君眉,太子可能喝入口?” 太子略略一笑道:“好多年不曾到荣国府拜访,夫人还是喜欢老君眉。” 贾母一边烧水,一边笑着说:“我也喜欢尝试其它岩茶的,各种的水仙、肉桂,终究还是难得极品。老君眉只能是算上不错。” 贾母说着叫琥珀过来,“去老爷的书房,把老爷的大红袍拿来。” 太子赶紧伸手阻拦,“夫人不必动用国公爷的珍藏了,换种茶品品也不错。” 他知道荣国公的茶叶是从父皇那里顺走的,自己东宫也有。 太子看着贾母分茶,十指轻柔、动作简洁利落,蕴含着说不出的美感……及至茶汤打着漩冲进了茶杯,他尚且没能从贾母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中回过神来。 贾赦轻咳一声,太子醒过神,略略歉然笑道:“夫人冲茶的动作,让孤看得入迷了。” 太子两指捏起茶杯,幽幽茶香盈满鼻端,茶水顺滑、回甘清冽,“好茶。” “太子喜欢,就包点儿回去喝。”贾母笑着端起自己的那杯。 贾赦喝完,放下茶杯笑着道:“母亲,是您冲的茶好喝。儿子上回从你这里包走的茶叶,冲不出来您这儿的味道。” 贾母微微一笑,“喜欢就过来喝。” 傻儿子,这世间就没人能冲出我这儿茶水的味道。我这里茶好喝,是因为水。 贾赦和太子喝了茶,太子向贾母道谢,俩人走去贾赦的院子去看琏二。 出了贾母的院子,太子对贾赦说:“恩侯,你母亲好像变了。” 贾赦点头,“是啊,我出去了五年,回来就感觉京里的人都变了。何况你七年没到我府上来了。” 太子觉得贾赦说的和自己想的差距太大,他搁下这个话题。他不好直接说荣国公夫人看起来比七年前更年轻了,而且单从气度看,他莫名觉得荣国公夫人与太皇太后有点接近。那熟悉的气度,让他觉得有点儿像什么呢,像看到铜镜里的自己。 俩人都是身高腿长的,很快就走到了贾赦的东院。太子这辈子就在三个地方住过,乾清宫、东宫,再就是这里了。 奶娘把小心地把琏二少爷抱过来,贾赦伸手接过熟稔地抱着给太子看。 “好个精致的小人儿。不愧是我女婿啊。”太子脱口称赞。 边上的奶娘知道自己奶的小公子已经被东宫选去了,见太子这么说,忍不住就悄悄往太子脸上扫了几眼。 贾赦轻咳一声,吓得奶娘就要跪下请罪。 “算啦,恩侯,孤是少来这里了,她才这样的。” 俩人正说着话呢,门房那边打发来送信的小厮了。 “大爷,咱们府外来了许多御林军。” 太子知道自己在荣国府盘桓的够久了,对奶娘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小公子。”就与贾赦联袂出府回宫了。第491章 红楼贾母40 贾母听说了南安郡王府的混乱, 她先准备了要去探望的帖子, 想想又把自己屋子里一个会说话的、姓吴的媳妇子叫了过来, 仔细吩咐她过去王府要打听些什么, 说些什么安慰郡王妃, 然后吩咐管事媳妇备了去探望病人的药材。 那姓吴家的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她笑着给自家太太回信。 “王妃让小的给太太带话, 太太要是有空, 明天下午就过去才好。” “郡王怎么样了?” 贾母要去看人也得先知道病人的大概情况,过去说话心里才有底。 “王爷还没有醒呢, 王妃累得眼睛都抠搂了。” 贾母就让吴家的再去送帖子, 言明她在未时未的时候到王府。也让自己和南安郡王妃都能歇个晌。 等贾母见了王妃,禁不住大吃一惊。 “你这是怎么啦?难道你这二天都没睡觉?” 王妃话没出口, 眼泪先流了下来。 “我没想他会气成这个样子。”停了停又说:“我就是想气气他,可谁想他就中风了呢。” “你做了什么了?” 南安郡王妃就把前一天的事情噼里啪啦地说了个大概。 贾母想听南安郡王府鸡飞狗跳的心思得到了满足。 她叹息着劝王妃一句“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就是气不过。他当初扔了一大家子给我照管,自己带着那几个贱人去边关,留我带着儿子守在京城, 给他伺候老的。可他隔个三两年, 就送几个庶出的回来。那个姓赵的贱人生了庶长子, 他连人带孩子地弄去了身边。那姓刘的侧妃你知道的,那些年仗着她那贱种比世子大,没少在老郡王跟前显摆她生的儿子能、聪明。我要不是太皇太后指婚的,这府里早就没我和儿子的立锥之地了。” 南安郡王妃的眼泪,如泄洪一般地流淌,嘴里忿忿不平地噼里啪啦说着旧事, 全然没有了往昔再难过的时候,也要有一份仪态在撑着的模样。 “朝华,你来评评理,你说,王爷把着自己的私库不出银子,不拿出来还欠银,这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宓儿,你是不是被欠银的数目吓到了?”贾母柔声安慰王妃。 “喔……。”王妃用帕子捂着嘴,极力压抑的哭声还是溢出来。 “我听说圣人又没追着你们王府立即还的,每年还个二万两,十年不成、二十年也就还完了。你也不用这么伤心啊。” 王妃哽咽着说:“别人都看着王府家大业大的,可每年进的多、出的也多。这几年不仅孙辈要议亲,那些后来陆续出生的庶出的也要议亲,单亲事这一项,就要小二十万两的。我再不待见庶出的,也不好学牛家把庶女换银子啊。” 贾母默然。缮国公府嫁庶女的事儿,也是一个大笑话了。当家主母不够手腕,男人左一个右一个地收,然后庶出的接连不断地生。 “唉,银子多有银子多的活法和亲事,王府里没银子,难道还要怪你不成?!” “就是不怪我,以后我也没脸在京城见人了。” 是啊,这一出闹的,是挺没脸的。但是比起上一世你给贾母下的套,最后累得贾母被亲哥勒死……唉,是脸重要还是命重要,也是难选的么! 好容易等王妃发泄的累了,贾母插嘴问她,“宓儿,你说有没有可能啊,你们郡王那里,实际是没现银呢?” 贾母试探着对王妃说。“要不然郡王应该不会反应那么强烈啊。” “什么?他那里没银子了?”王妃的声音忍不住就高了几个调门。“那岂不是我儿子要背负剩下的四十万了?” “应该不会由世子一个人背负所有的债务。王爷那么多儿子呢,家产人人有份,债务也自然人人有同样的比例啊。” 王妃捏着指头算了一会儿,苦着脸说:“朝华,俩侧妃都有儿子,这嫡不嫡,庶不庶的,大头还是要我儿子来还了。” “什么嫡不嫡,庶不庶的。是不是气糊涂了?圣人那么多有位分的妃嫔,嫡子还只认皇后生的呢。我和你说啊,世子要是担了八成的债务,家产也是得八成的。你和世子妃都是十里红妆嫁进王府的,怎么也亏不到你自己和你的孙子们。” “如何是亏不到呢?难道我的孙子们就只能靠我和媳妇的嫁妆了?!王府过去花掉的银子,可都是给王爷去养那些狐媚子、还有那些庶出的了。” 王妃又气了起来。 “哪座王府会容着侧妃生养的儿子,买头牌、嫖/妓、喝花酒了?在南安郡王府,这样的开销,王爷以前都给银子的。简直是混账。” 这就是一本没法算清的账。 在男人的心里眼里,家产用来多养几个妾侍、多生几个庶出的,那是做了开枝散叶、多子多孙、孝敬祖宗的好事。至于武勋出身的男人,喝喝花酒、买个头牌,也就是风流好色一点儿,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宓儿,你还是和世子先估算一下,看看王府里所有的资产够不够四十万,要是所余不多,你的嫁妆可要守好了。你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可孙子也是有好几个,得要好好养着呢。这个才是正事呢。” 王妃掌理王府多年,自然知道自家的底细。 她叹口气,疲惫地说:“要不是你提醒我欠银子的事儿,得等那天圣人上门要债了,我才能知道的,到时候说不准就要把嫁妆填进去还账了。你说这儿子养来做什么?他老子早和他说过王府有欠债,他居然一个字都不告诉我。还和他那混账老子一样,养了一院子的女人。” “儿子就是那么回事儿。不生个儿子不成罢了,你看我那老大什么时候和我贴心过?照你儿子比,差的太远了。” “你那老大是从小没在你身边长大的,才与你不贴心。可我那些年为了他,明里暗里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还有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他居然和我摆脸子,嫌弃我那日未痛快地把商家打发走,丢了王府的脸……” 这儿子也是个拎不清的,比贾赦未必好到哪里去。 “宓儿,不是我说你啊。过王府来要账的商家,你是应该先拿银子打发了。然后或者把王爷书房的摆设,拿过来几件;或是从王爷那要来他私库的钥匙,随便当点儿什么东西,还能亏了你自己不成啊。” 王妃眨眨眼,还能这样做的? 她转着眼睛犹疑了一下,“当当可太丢人了。” “你呀,遇到事情可得多想想。当当了,又怎么样?丢脸的也是当初那借了银子充脸面的,又不是你管家不善才借的银子。府里要是开支紧张了,布衣素面就不能过日子啦?再无其它的法子,就把那些庶子都投去边关。老祖宗能杀出一生的威名,得了郡王的爵位,到他们了,不说与祖宗比肩,就混个自己的肚儿圆,还是应该能做到的。” 贾母说话,王妃频频点头。她决定回头就把府里的那些绫罗绸缎的月例、还有胭脂水粉什么的都停了,没钱就是没钱的过法了。 俩人翻来覆去,夹缠不清地说了快有一个时辰,贾母着王妃喝了一碗安神汤。然后把世子妃请过来说话。 “老身看王妃这两日辛苦太过了,让她好好睡一夜。” 世子妃知道自家婆婆是该睡觉了。这时候王妃可不能出事,不然王府会闹翻天的。 “谢谢荣国公夫人了。我婆母就是不放心郡王那里,总要自己守着才放心。” “你们王爷那么许多的侍妾,做什么要你婆婆自己守着啊。你出去传话,就说王妃安排倆侧妃一人带一半的妾侍,上半夜下半夜地各守四个时辰。等你婆婆明早醒了,她自己守白天的。” 世子妃觉得这主意非常好,立即起身向贾母道谢。 贾母看王妃已经睡着了,也不在王府多停留,心满意足地带着人施施然地离开了王府。 又解决了一件事儿,好轻松啊。 贾代善隔了几日才回了一趟荣国府,圣人随扈的护卫都安排妥当了,他才有空在离京前回来看看。 “夫人,为夫这次去江南大概也要小半年的时间,府里就全托付给你了,要你费心了。” “嗯。”这样的贾代善可不多见,既往是收拾了衣物、抬腿就走的。 “又要辛苦夫人了。” 贾代善说的情真意切,他希望妻子也给他说几句不舍的道别话。 贾母笑笑,“国公爷客气啦。现在这府里真没什么好辛苦的了。老大、老二的院子,有各自的媳妇打理,孙子们也有媳妇们教导。国公爷万事放心。” 贾代善一默,可不是就是这样的么,这府里现在没什么要特别操心的事儿了。 “国公爷,听说东府还了六十万欠银,咱们荣府准备什么时候还呢?” “等我从江南回来。”贾代善安排的很好,圣人这一圈花费不会少了,等回了京城以后,那也是还银子的一个好时机。 “库银够?可别像南安郡王府,闹得那么难看。” “都够都够。这事儿不用你操心,早就安排好。” 提起南安郡王,贾代善也是掬了一把同情泪于他。在太医救治下,南安郡王昏迷了两天两夜后苏醒了。非常遗憾的是,他这个桀骜了一世的武将,从此半身动弹不得,瘫在了床上。郡王妃也不堪重压病倒后,南安郡王府整日鸡飞狗跳的。 听说郡王世子早让侍卫把王府把持的许进不许出,但凡哪个庶出的兄弟和子侄敢和世子妃闹事的,他就把人捆了先送去京营当兵。听说服侍郡王不够上心的侍妾,都打残了好几个了…… 要贾代善来说,这又是何苦来的呢。弄了一府的妾侍、庶出,想多子了,就能多福,做梦呢。自己就两嫡子,还是一个娘肚子出来的,都没见他俩有什么样的同心同力。 第492章 红楼贾母41 圣人出京的动作很快, 不等贾琏满月, 就带了半数的文武官员,还有羽林卫离开了京师。 贾赦跟着太子去送行, 一直送到十里长亭之外。圣人有前面西征, 太子监理朝政的旧事, 倒是不担心京师的事情。只吩咐太子小心照应太子妃罢了。由此很多人猜测东宫是又有了动静。 回去的路上, 贾赦与太子并辔而行。他觑着四周没人注意他们,就笑嘻嘻地先对太子道恭喜,祝愿东宫开花后结果, 这次能如愿得太孙。 太子听了很高兴, “时日太短, 所以才未说出来,你且替孤先守好。” 贾赦赶忙应了。 “恩侯, 过几日就是孤的小女婿满月了。荣国公不在京师,你也别简办了满月礼。” “太子殿下放心, 定不会屈了他的。” 贾赦想法是挺好的,奈何琏二满月这天,来的宾客还是比贾瑚满月的时候少了很多, 堪堪与贾珠满月宴的规模相仿。 贾赦带着贾政、贾珍在宁国府迎男宾,贾母带着贾敬的妻子、还有自己的俩儿媳妇, 在荣府招待女客。 文定侯夫人笑着自己来了,见了贾母就拉着手说悄悄话。原来贾敏是又诊出有了身孕,俩亲家互相恭喜。 张氏走过来谢文定侯夫人送的滋补品。 张氏这个月子,因父母亲回原籍对她打击很大, 贾赦忙得又基本不能回府。幸好贾母开明,允了她娘家嫂子经常来看她。她身边的罗嬷嬷是个管用的明白人,每天插着空儿,与她慢慢地说道理。待得张氏将出月子的时候,已经明白自己不可再像父亲是首辅那时候恃宠而骄了。也知道娘家嫂子和婆婆说好了准她放脚,冬月的时候就要她接手管家了。 她在婆婆的屋里抄了小半年的往来、和分类账,对府里的事情不说了如指掌,也是知道的差不多了。罗嬷嬷每天都提醒她,要管家就得做出有威严的样子来。所以张氏这一个来月的变化甚大,整个看起来长大了不少。 贾敏的婆婆很赞了贾母几句,把儿媳妇养得水灵灵的。贾母投桃报李回赞文定侯夫人把儿媳妇当女儿娇着。 这话说到文定侯夫人的心坎上,她笑得合不拢嘴,和上前与贾母招呼过的王老夫人携手一边坐了。 张氏看着弟妹王氏的母亲来了,心里想起自返乡的父母。罗嬷嬷看她收了脸上的笑容,,就拽着她的衣袖,掐着她的手腕提醒道:“大奶奶,太太今儿可是给您的次子办满月。你快过去帮太□□置客人入座。你看大舅太太她们过来了。” 张氏看娘家几个嫂嫂们过来,收拾了心情迎上去,领人过来给贾母见礼。 罗嬷嬷的动作和说的话,都被贾母收到了眼底,心说张家总算是给张氏送来个靠谱的嬷嬷。 南安王妃缓过劲来,还是到荣国府来坐席了。只是世子夫人有孕怕冲撞了,没与她一起来。她带了自家的两个快及笄的庶女,还有自己那七岁的嫡长孙女过来。镇国公夫人见了自己的外孙女,高兴地揽了孩子和南安郡王妃说话,也非常的给亲家面子,赞了又赞两个小姑娘的品貌好。 在场的夫人们都心知肚明的,这俩庶女到了结亲的年龄了,谁家有差不多适龄的孩子就可以考虑了。 不仅南安郡王妃带了庶女出来,其他也有不少人带了差不多年龄的姑娘来。贾母都给了机会,来一个送一份见面礼,容了这些姑娘们给在场的所有人行礼。 等都见礼过了,也就到了宴席快开始的时候了。贾琏小同学在东府亮相以后,又回到荣府在女眷跟前亮相。白白胖胖的奶团子,获得一片美好的赞誉和祝福,也收获了一些满月礼之外的、塞到襁褓里的玉佩等物,才由奶娘抱下去了。 宴席才开没多久,东宫的内侍送来太子和太子妃给贾琏的赏赐,这在宁荣两府又掀起一阵赞叹**。让贾琏的满月礼,有了不低于贾瑚的热闹。 满月宴上,贾母时不时就分出精神去看张氏。看张氏进退礼仪都没什么缺憾,可惜偶尔会露出点怯生生的模样。她在心里叹口气,好好的人,到底被贾赦惯出了一股子小家子气了。和南安郡王妃等几个差不多身份的诰命,都知道贾赦和荣国公夫人不亲近,那张氏也不如勋贵家的姑娘来的大气,可人家老爹能求得圣人的赐婚。就是老爹致仕回乡了,但贾赦是太子身前一等一的红人,除了南安郡王妃,私底下没人的时候,听听贾母抱怨几句。其他人就都当没有这么个人,不咸不淡地凉着也就是了。 等过了中元节了,张家大嫂带人来给小姑子放脚,张氏痛得哭的泪水涟涟。 “妹妹,你忍忍,不放脚,从宫门到慈宁宫走个来回,可不必你这院子到你婆婆的正院,且还有丫鬟扶着走。嫂子去年就是哭回来的。” 张氏抽噎着点头,“大嫂,我懂,就是太疼了。” 张家大嫂点头,可不是是的,疼死个人了。她自己过了上元节就放脚了,幸好她的脚没缠成张氏的样子,不然就是放了也难这么快就能走路的。 贾赦从东宫回来,见张氏哭的可怜,他心里知道觐见这事儿,所有的诰命就得往宫里一步步走。连福亲王王妃都得走进去拜见太后,偶尔才会得了太后的赏赐,能够坐着轿子出宫。他无法可缓解张氏的疼痛,哄了一会儿也没见张氏情绪好转,心烦意乱地离开了。 贾赦前脚离开,罗嬷嬷在后面就劝导张氏:“大奶奶,老奴知道你疼,可是你把大爷哭烦了,他走了,你不是还继续疼吗?但不如你收了眼泪,等大爷回来,一起说说别的什么新鲜话,或者下下棋、弹弹琴什么的。” 张氏哭了一会儿,不见贾赦回来,她也就慢慢收了泪。 “罗嬷嬷,大爷是不是厌弃我了?” “大奶奶,可别说这样的糊涂话。大爷在外头忙了一天了,回家不就是得好好歇歇。谁看着哭脸会比笑脸舒服啊。” 贾赦出了自己的院子,带了长子往校场走,边走边给儿子讲解枪法要点。 “瑚儿,为父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吗?”贾赦细致讲了一遍。 “父亲,这些儿子都记得,祖父讲过的。” 贾瑚把枪法要点讲了一遍。然后紧倒腾几步,赶上贾赦的步伐,仰脸说道:“父亲,祖母每天晚上也到校场练剑法呢。” 贾赦很吃惊,不敢置信地低头问儿子,“你祖母练什么剑法?” “祖父教的。祖父给祖母预备的是桃木剑,祖母还生气了。” 贾赦在心里笑,这又不是道家用桃木剑做法驱邪的,母亲当然不会喜欢桃木剑了。 “后来呢?”贾赦想听听后来的结果。父亲一向对母亲言听计从的,真的能给母亲换利剑吗?不怕母亲伤到自己啊。 “后来祖父预备了一把没开刃的剑,祖父说怕祖母伤到自己了。父亲,祖父最喜欢的那把短剑,祖父说等祖母生日的时候,给祖母做寿礼的。听说那剑比鱼肠还锋利呢,祖父不给儿子摸的。” 贾瑚在贾赦身边长大,父子感情深厚,有什么事儿都喜欢和贾赦说。那把短剑贾赦是知道,锋利无比。他去西北戍边之前,父亲曾经拿了几把能随身佩戴的剑给他选,他选了另外的长剑。 “那把剑是很锋利,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是难得的利刃。你不能无碰,你还小,小心伤到手。”贾赦爱抚地摸摸长子的头发,安慰长子。 “等你长大了,有为父这么高,你可以选择长剑,那些短剑不好用的。” 贾瑚很相信父亲,郑重地点点头,“嗯,我以后要选和父亲一样的长剑。” 贾赦父子俩到了校场,贾赦一眼就看到母亲在月下舞剑。剑招还是父亲教导过自己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多了一点说不清的东西了。 是更快?未必啊。 贾赦自觉剑招未变,但剑势却有点飘渺到不好扑捉了。他见猎心喜,操起身边的长/枪,向母亲的剑招里插了进去。 似慢实快,在一片如银的剑光里,插进去一簇红缨。 贾母心底哂笑,贾赦这水平,在外人眼里是一等一的,在自己这里真的是不够看的。她略侧身把枪尖让过,贾赦就眼看着母亲伸左手抓住了自己的枪杆,右手的长剑顺着枪杆往下削…… 眨眼的功夫,剑光就到了手边。 贾赦想往回缩枪已经来不及,他只好悻悻地撒手,一个照面就被母亲夺去了□□,剑尖点到他喉前三分处。 贾赦一愣,贾母轻飘飘把手里的利刃收回,将左手的长/枪丢给他 “轻敌了!这要是在战场上,你就没命了。” 贾赦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了,太难堪了有没有?儿子还在一边看着呢。母亲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武功了? “不服气?再来?”贾母挑衅地逗贾赦。 贾赦抖抖长/枪,闷声应道“好”,幻出一片枪樱,笼罩住眼前人所有的退路。 然后又被贾母轻松地抓到枪杆,重复了刚才的动作。 贾瑚看呆了,他大张着嘴巴,祖母好厉害!父亲也很厉害的,原来的时候。 这日以后,贾瑚就不肯跟贾赦一起习武了,早晚他都要跟祖母练习。晚饭也不肯跟贾赦回东院与母亲一起吃。可以说他除了早餐前要给张氏请安、然后去宁府去上课,哪怕回来做功课的时候,都要到祖母的屋子里去做。而晚上回去睡觉,更是要贾母劝了又劝,才肯回自己的院子。 贾赦看着这样的儿子,心里叹气,当初妻子舍不得把儿子送到母亲身边。瑚儿是在妻子身边长大了,可又怎样呢? 母亲半招剑势,就把瑚儿拐走了了…… 他现在更为难、更难堪的是面对妻子,怎么也张不开嘴、无法去解释儿子是怎么在自己的手里,被母亲夺走了的真相。 看来荣国府的长孙,都是与祖母更亲近的,是命里注定,是人力不能更改的。 第493章 红楼贾母42 没几天的功夫, 贾珠下学以后也到祖母这里来了, 同样是不到睡觉,不肯回父母亲的院子。对此贾政没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父子俩白天都跟在一个先生那里学习, 儿子晚上还回院子的。就是王氏问起来, 他便对妻子说:“珠儿下学去母亲那里, 有什么不好的, 孝敬祖母也是应该的。” 王氏知道和贾政讲不清道理,就笑着点点头,“二爷说的对。妾身就是看元儿每天傍晚找哥哥, 哭的可怜。” “唔, 把元儿也送过去, 和珠儿做伴就好了。” 王氏气了个倒仰,没想到不仅没问出来儿子为什么喜欢留在婆母院子里了, 反而又把女儿搭进去了。 贾政看王氏那模样,就知道妻子是心下不愿意了。但他跟着先生学习了两年, 总算是开窍了一点。 他指点王氏说:“你不如在珠儿下学的时候,带元儿到母亲那里,不过是早点过去了罢了。” 也是的, 每天傍晚的请安,早一会儿过去也没什么。自己也好看看, 儿子为什么喜欢滞留在婆母的院子里了。 贾瑚是天天地赖在贾母的正院里,这么大的男孩子,最是崇仰“厉害”人物的时期。他三岁以后,跟着贾代善一起读书, 五岁的时候开始习武。没多久,贾赦戍边回来,他对贾赦这个父亲是陌生的,但有张氏这个母亲在,父子俩还是慢慢熟稔起来。 随着贾赦加入祖孙二人的习武行列,贾瑚发现父亲比祖父厉害多了。练完同一套枪法,祖父会比父亲吃力,也没有父亲练的有气魄。 父亲取代了祖父,成为贾瑚心目中最敬仰的人物。 后来,等贾代善赖着搬回正房住了以后,贾瑚就高高兴兴地回去东院住了。可张氏怀孕了,就没多余精力可花在贾瑚身上,贾代善就在前面给孙子开了院子。贾瑚每天早晨过宁府读书前,会去东院给母亲请安。晚上下学就回到祖母的正院,给祖母请安后,然后与母亲一道回去东院吃饭。 有时候贾赦回来的早,一家三口就一起回他们的东院吃饭。 前段时间,贾代善与贾赦忙着圣人的南下安排,父子俩都不在家,贾瑚是个乖孩子,自觉地早晚去校场练武,然后天天能遇到祖母。他看祖母反反复复只练习那一套剑法,贾瑚看得都记下来大半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祖母能一下子就夺了父亲的长/枪,然后就将没开刃的长剑点到了父亲的喉头。 再来,再来几次,都是这样的。 于是祖母就顺利取代了父亲,成为贾瑚心里最敬仰的人了。 贾珠比贾瑚小了两岁多,每天是跟在贾瑚的后面,仿佛跟屁虫一般。他听了贾瑚眉飞色舞地讲祖母怎么厉害后,把心里的英雄人物跟着贾瑚也改了,每天也跟着贾瑚赖在祖母的房里,磨着要跟祖母学武功。 贾政经了妻子的发问,也想知道儿子在母亲院子里做什么。他特意搁下书本,提早去正院请安。一进院子就见侄儿和儿子,在正屋窗子下面的回廊蹲马步,嘴里还背着功课呢。贾政立即就觉得脊背发紧,想起自己和贾赦抄账本的时候,他也时不时被罚蹲着马步抄写的往事。他刚想退出院子,却来不及了。 俩孩子都发现他了。 贾政只好硬着头皮进去,却见贾母站在窗里,在听俩孙子背书呢。 “母亲,儿子给你请安。今儿一切可好?”贾政硬着头皮,尽力装出若无其事。 “好。都好。”贾母笑眯眯地看着贾政,“老二啊,你来的正好,你到廊下和他俩一起蹲马步,仔细听那俩小的背书。” 贾政的脸苦得跟生嚼了黄连。 要是和贾赦一起抄帐的时候,因斗嘴挨罚,没办法蹲马步也就算了。可是今儿做错什么了,要和侄子、儿子一起蹲着马步背《孝经》?好,母亲说要蹲就蹲,背诵《孝经》也是应该的。 贾珠从启蒙,就跟在贾瑚的身后,已经蹲了有些日子了。而贾瑚,贾代善给打的根基是很稳的。蹲马步对他来说是每日的必修课。贾政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他小时候就因为吃不得蹲马步的苦,才放弃了学武的。但是现下在侄子和儿子面前不能认怂啊。 他捏着鼻子蹲马步,幸好有去年抄帐时候,打下的一点儿功底。 王氏昨儿和丈夫说了贾珠的事情,贾政吩咐她带女儿早点去正院。她今儿也不等贾政下学一起了,先带着女儿过来正院。 哎呀,我的老天啊,丈夫歪歪扭扭地撅着蹲着马步,王氏看得觉得辣眼睛。这是武勋后人吗? 丈夫的姿势和儿子、侄子在一起简直无法比对,难看的要死,惨不忍睹。 她后悔带女儿找来婆母这里了。 王氏牵着女儿将到廊下的时候,发现丈夫在和俩孩子背书。屋子里走出来一丫鬟,对她福身行礼,“二奶奶,太太让您和姑娘进屋,莫扰了二爷带哥儿们读书。” 王氏也不敢与贾政打招呼了,只冲他略略一蹲身子,牵着女儿快步进屋去了。 请安后,元春乖巧地依偎在母亲的身前。 王氏斟酌着试探地问:“母亲,二爷他……” “他无事,陪着那俩小的背书呢。” 贾母说的云淡风轻。 王氏的心里就是沉重万分了,婆母一定是生气了,不然不会罚丈夫的 。 不仅是她一个人这么想的,就是稍后知道消息的张氏,还有后来知道这事儿的贾赦,也都是这么想的。 休沐日,贾瑚晨练后,去东院给母亲请安。他今儿非常开心,因为他和珠儿的功课做得好,练武也认真,祖母昨晚留了他和珠儿在暖阁睡觉,比他自己在前院睡觉好太多了。祖母还应了他,如果他和珠儿继续每天这样,下个休沐日,还可以在祖母的暖阁睡一晚的。 踏进东院,贾瑚的心就提溜起来。他怕母亲还在哭。母亲放脚,前几日痛得日夜哭啼。他不明白好好地为什么要把脚裹的变形,然后再放。他不敢问哭泣的母亲,偷偷问自己的奶嬷嬷。 奶嬷嬷说小男孩不许问这些话,不然睡觉会丢了小**的。 吓得他每天早晨起来,就先检查自己一番。 母亲脸色好多了,出乎他的意料,父亲居然也在。 贾瑚上前给父母亲请安,然后问贾赦道:“父亲回来了,今儿怎么没见父亲去校场练枪?” 贾赦看着儿子仰着脸,纯真的目光不含其它杂念,但他心里一万个想堵住儿子的嘴,永远不提校场才好。 “昨天回来的太晚,这几天累很了。”贾赦含含糊糊地回了儿子一句,然后说:“摆饭。” 张氏奇怪地看了丈夫一眼,昨晚回来的晚吗?。她心里奇怪,但到底没在儿子面前问出来。 妻子的那一眼,让贾赦开始脸发红了。从那晚输给母亲之后,他连着几日躲在东宫。太丢人了! 他这几日有空就在想,怎么会输的那么惨呢?母亲是怎么做到的呢?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动作太慢了?自己这两年也没疏忽了练习啊。 为了证实自己的势力没有下降,他还特意去找了宫中禁卫中武艺高强的比了几场,有输有赢。实力真的是没下降。 贾赦反常的一举一动,落在太子眼里。 太子特意问他:“恩侯,你遇到什么事儿了?” 贾赦吭哧了半天,才在太子的逼视下,不得不说出自己的懊丧。 “明允,我母亲的剑招就是父亲教的,是咱俩都熟的不能再熟的的那套。然后母亲就顺着枪杆削下来,我要手,就只好把长/枪撒手了。然后我母亲略一翻腕子,剑尖就抵到我的喉部了。”贾赦一边说一边比划,“就半招啊,几次我都是这么输的。” 他真的不甘心,从学武以来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且输的是一点翻身的余地都没有。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在儿子面前输的。要不找回来,儿子以后会怎么看自己呢?! 太子沉吟半晌,“恩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或许荣国公夫人在武艺这一途,有远胜常人的天赋。” 除此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明允,我看得清清楚楚我母亲的动作,就是快,快到我无力做出反应。” 贾赦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就是无力做出反应。 “荣国公夫人以前在武艺方面,你可发现有什么天赋吗?”太子问的很谨慎。 贾赦皱眉摇头。 “我以前与母亲接触的少,任何时候,我母亲都是挺直了脊背做事。” 贾赦有点不好意思,他基本与母亲没有什么私下的交谈,他不知母亲都有想过什么,也不知母亲都会什么,母亲与他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太子下意识地重复,“任何时候都是挺直了脊背做事。那她一定是一个本性特别坚强的人。” “是。应该是的。明允,你想我父亲去戍边十年,我母亲是重孙媳妇,在家伺候我祖母等人,” 贾赦突然说不下去了,他难堪地认识到,祖母对母亲的态度…… 太子很奇怪,他等着贾赦继续说。 贾赦费力地说:“明允,我祖母对我母亲比我母亲对张氏,严苛十倍不止。若是按我祖母的做法,母亲对张氏说不上是搓揉了。” 贾赦站起来,甚不好意思,“明允,你说,我要不要与母亲道歉认错?” 作者有话要说:  推朋友们的文 [综英美]《就说你们缺治疗》by一只白白,治愈系女主和超英的互宠日常 《红楼同人之赦你无罪》by朱大概 一个随性不羁的青年穿红楼的欢乐喜剧之行。无cp。绝对的爽文。 【综猎人】《受尽宠爱》 作者:温暖的笑容 女主万人迷。美色倾城。所有人都爱女主。为了女主手段层出。作者很勤快,每天双更 第494章 红楼贾母43 贾赦昨儿早早回来, 他想着早一刻到正房、趁着众人尚未来请安的时候道歉。他算计的好好的, 跪一会儿,等母亲看自己儿子、还有二房夫妻带着俩孩子都过来请安, 十之**会给自己一个面子, 也就可以站起来了。可他才到院门口, 就看见贾政带着俩小的在蹲马步, 他立马尥了。 老二把亲娘惹恼了,这时候过去道歉,明显是替老二成为母亲撒气的对象啊。 贾赦闷闷地去看妻子, 见张氏已经不再像前几日那么啼哭了, 就与张氏说起贾老二带俩小的正在正院的廊下挨罚。 张氏立即就说:“夫君, 瑚儿他,他……”眼睛里就涌上了雾气。 罗嬷嬷趁着丫鬟给贾赦上茶, 侧着身子给张氏拉盖脚的夹被,对着张氏摇头, 做了一个不许哭的口型,张氏也乖觉,立即收了泪眼, 看着贾赦等他说话。 罗嬷嬷站去一边,对张氏这眼泪收放自如的本领, 她也是佩服极了。 贾赦看张氏水润的眼眸而不是又流泪啼哭,心下一松,散懒地歪去张氏对面的长榻上,关心地问:“脚还疼吗?” 张氏咬唇, 轻轻地点点头,“还疼,我能忍着的。” 这样的张氏越发让贾赦怜惜了,“过些天能下地走路就好了。罗嬷嬷,每日可有煎药给大奶奶泡脚?” 罗嬷嬷赶紧欠身回道:“大爷放心,每日都按着大爷给的方子煎药,给大奶奶泡两次的。” 贾赦那药方可不是一般治疗跌打损伤的方子,拿去外面那是价值千金的。张氏的脚裹得早、裹得狠了,是先要把变形的脚趾掰回来,每天用活血化瘀的药汤浸泡,然后再用木板别住的。 贾赦在长榻的靠背顶端,使劲一拍,嘴里大声地咒骂,“哼,也不知道哪个缺了八辈子德的,弄出了裹脚这害死人的勾当来,本大爷咒他生生世世、出生就裹脚,裹一辈子,裹到死。” 张氏噗哧一声,开心地笑了,这样的夫君才是原来那肆无忌惮、百无禁忌的贾赦呢。 屋子里站着的丫鬟,还有罗嬷嬷都跟着张氏笑了起来。 贾赦和张氏说笑了一会儿,他看张氏的情绪很好,就吩咐人去把孩子抱过来看看。 琏二睡的很香甜,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转到父亲的怀里了。贾赦抱着眉眼逐渐长开的粉团子,轻声对张氏说:“这小子越长越俊俏了。太子妃还让太子带话,让你得空了带他进宫呢。她要看看小女婿的。” 张氏笑着应了,自家儿子长的这么俊俏,抱去哪里也不惧的。 “夫君,琏儿的婚事您定的真好。妾身以前见过太子妃,也是极漂亮的女子,不知道小郡主是像不像她?” “五五分。太子说小郡主有一半像他,那就有一半。”贾赦认为这话太勉强了,小郡主最多有三分像太子。 贾赦这么说,张氏就知道小郡主像谁了。 “那小郡主长得一定是很漂亮了。”太子长得就很俊。 贾赦点头,“以后与这小子站一起,怕是会羞得别人不敢露出脸了。” 所有人都轻轻地笑了起来,自家大爷永远是这么自信满满、看不起别人的样子。 张氏笑过,顺口感慨了一句,“琏儿这做弟弟的都有了媳妇了,不知道瑚儿将来会定个什么样的呢。” 贾赦一愣,看看张氏,见她就是一幅顺口说说的模样,也笑笑仿佛就是顺口说闲话了,“那得看他祖父的意思了。噢,对了,上回敬大哥问我,珍儿那件事,你有没有和你娘家大嫂说?” “说了。我嫂子说,文官家的姑娘基本都是裹脚的,而且未必会像我这样愿意放脚。到时候怕会与武勋人家往来的时候有隔阂。” 贾赦点头,他本不赞成宁国府转文。文武殊途,内眷往来上,张氏也是吃过苦头的。要不是荣国府没什么人敢招惹,张太傅在朝中也有份量,张氏那几年肯定会过的艰难。况且贾珍看起来身子骨不错,好好地习练武技,等他有了儿子以后,丢去西边练个五年八年的,回来起码得个三品的实职将军,比贾敬这样不上不下的强多了。 “那我等他从江南回来了,再问问他的意思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贾赦问起长子,罗嬷嬷上前说:“瑚哥儿和珠哥儿俩,这几日都是在太太屋里吃的。” 贾赦就知道儿子现在正是仰慕母亲的时候,忍下心里的不快和羞愧,不再提贾瑚。夫妻俩用过晚膳,贾赦回去书房安歇。 第二日,一家三口用了早膳后,贾赦问贾瑚,“听说你昨儿傍晚在你祖母的院子里蹲马步,是为什么事儿挨罚啊?怎么还有你二叔和珠哥儿呢?” 贾瑚眨着眼睛,奇怪地看父亲一样,“父亲,不是挨罚。祖母说我们可以一边蹲马步一边背书的。二叔是后来给祖母请安,母亲让二叔查问我们功课的。” “你二叔最近天天和你们一起蹲马步吗?”贾赦极力压抑自己要激动起来的心情 “没有。不过祖母说了,二叔以后要天天过去考核我们背书的。估计那时候就要天天陪我和珠儿蹲马步了。” 贾瑚不认为蹲马步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是常和父祖面对面地一蹲就是一支香两支香的,因为珠儿,昨儿还少蹲了好一会儿呢。 “父亲,母亲,昨晚祖母留我和珠儿在暖阁睡的。我和珠儿央求了祖母好几次。祖母的暖阁真好,我睡得可香了。今早起来的时候,祖母说了要是我和珠儿好好练功,课业也好好完成,下个休沐日就容我和珠儿再到暖阁睡一晚。” 贾瑚说的兴高采烈,满脸都是再去祖母的暖阁睡觉的期望。 贾赦和张氏夫妻俩互相看看,俩人的眼里都是遮掩不住的惊诧,儿子以到祖母的暖阁住一晚为荣,那他们这些年都在做了什么了? “瑚儿,你和珠儿在暖阁里睡,会不会影响到你祖母休息?” “不会啊,祖母打坐,看着我们睡了以后才离开的。” 贾瑚的兴奋展露无遗。 贾赦和张氏都觉得要好好消化消化儿子带来的刺激了。 “瑚儿,你的功课做完了吗?”贾赦略略严肃了些。 “做完了,昨晚就做完了,二叔给我们检查的。” 罗嬷嬷看看主子的神色,上前说:“大爷、大奶奶,老奴带大少爷去看看小少爷。” 贾赦点头,“去。” 罗嬷嬷比张氏原来的奶娘醒事太多了,快赶上母亲屋子里原来那赖强家的了。 贾赦把所有人都撵了出去,把张氏抱回炕上,又给她在后背塞了一个靠枕。哑着嗓子安抚妻子,“别想那么多了,瑚儿已经八岁了。” 张氏黯然垂目,夫妻俩这一瞬间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孩子到祖母那里睡一夜就高兴成这样,自己夫妻俩…… 张氏抓住贾赦的袖子,“夫君,你说瑚儿以后会不会不与我们亲近了?” 贾赦费力地吞咽一下,要自己怎么说呢,自己这二十多年一直与母亲有一种无形的隔膜,娶妻后越发不想与母亲见面…… “懿贞,你说昭儿与你大嫂关系如何?他们母子亲近吗?” 贾赦盯着张氏的眼睛问。 “昭儿自然与我大嫂很亲近的。”张氏毫不犹豫地回答。 “昭儿也是在岳母身边长大的。” 张氏沉默了。 贾赦靠着张氏的腿,在大炕上坐下来,顺手扯过夹被给张氏盖脚。 “懿贞,我和你说过祖母和母亲是怎么相处的吗?” 张氏摇头。 贾赦的神情陷入遥远的回忆里。 “从我记事,我母亲就是永远的、整齐到随时可以出门的装束。祖母带着我用膳,母亲就站在一边布菜……你知道吗,母亲怀着妹妹快要生的时候,仍是这样的。” “恩侯。”张氏怯生生地轻叫贾赦的字。 “懿贞,与祖母的做法比起来,母亲实在是没有苛刻你的。你明白吗?” “夫君,我,我从来没说过母亲苛刻我了。我就是,就是站的脚疼” 贾赦觉得张氏的话,如同一巴掌响亮地拍在他脸上了。原来张氏也知道母亲没有苛待她、搓揉她,她那些眼泪…… 贾赦觉得色令智昏用在自己身上太合适了。 自己该把话和张氏说透。 “懿贞,那年我不该把瑚儿从母亲那里抱回来,我是舍不得看你哭。就想着我祖母曾说母亲为了要管家权,把我交给祖母。去年,父亲和我说,母亲在我没出生以前就已经管家很久了。你进门以后没讲管家权交给你,是因为老二没成亲,妹妹还小。你理解吗?” 张氏点头。大嫂已经和自己说过了,婆母让自己在能走动了,就接手管家的事情。 “懿贞,你大嫂也是为了管家权,把昭儿交给岳母的吗?” 张氏羞红了脸,母亲把大侄儿抱过去了,并没有将管家权交给大嫂,贾赦这么问她,她只能红着脸摇头。 “所以,懿贞,这些年,是我错怪了母亲。” 张氏看贾赦的脸色太难堪,她心里明白,贾赦嘴里说自己做错了,实际上何尝不是在说她给了他错误的暗示呢。她越想越怕,颤抖着伸手,抓住贾赦的手指,十指缠绕给了她力量。 “夫君,夫君,你别,别这样。”第495章 红楼贾母44 贾赦心情复杂地离了张氏, 他想立即去母亲的正房。自己错了多年了,他不想再继续错下去。 至于张氏, 她做错了什么,她可真的曾说过了什么吗? 原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干的“好事儿”。 贾赦的脸色越发地难堪了。 廊下站立的丫鬟觑见自家大爷的神色, 都噤若寒蝉儿不敢吭声, 齐齐地向他蹲身福礼。罗嬷嬷站在门外不远处,见大爷出来, 微微福身,“大爷, 小少爷睡了,大少爷去了太太处。” 贾赦差点左右脚相绊了, 他点点头,心里有点微微发怵,若是长子知道自己这做父亲的,干过如此的荒谬的事情后, 以后还可会对自己有半点敬意吗? 贾赦才踏进正院,就听见屋子里的喧闹声, 夹杂着母亲的叫喊, “左半步, 右一步。”丫鬟的叫声还合着贾瑚和贾珠的啊啊大叫声,竟然没人发现他进了院子了。 他自己撩开门帘子, 推门进去, 一眼看到的居然是站在长榻上、拍着巴掌、乐得流口水的侄女。 贾瑚和贾珠俩蒙着眼睛站在屋地中间, 贾母身侧站了个丫鬟, 手里端着一个装满沙包的盘子,贾母边喊话边往俩人身侧丢沙包,俩人要按着指令反着来躲避,别让沙包砸到身上了。 边上有丫鬟在计数,“瑚哥儿六个啦,珠哥儿七个啦。” 有伶俐的小丫头在后面捡沙包,再送回贾母的盘子里。 屋里的丫鬟看到大爷进来,立即停了喊叫,齐齐给贾赦施礼,贾母停了手,招手让贾赦过去。 “母亲。”贾赦上前给母亲施礼。 贾瑚和贾珠扯掉头上蒙眼睛的帕子,给贾赦见礼。兴奋的小脸涨红的元春,也规矩地下地站好,给大伯父请安。 “母亲,你们是在……” “让他俩练习听风辩器。”贾母心情愉快,和小包子玩耍就是开心啊。 贾瑚依偎到贾赦跟前,“父亲,我们这回玩的是祖母说左一步,一定要往右躲。上回说的左一步要往左躲,不然沙包就砸到身上了。” 贾珠跟着点头,“是的是的,谁先被砸到十个谁就输了。” “还有要是能抓住一个,可以顶俩个呢。”贾瑚补充。 “老大,你来带他们俩玩,手劲轻点,别打疼了孩子。”贾母叫了贾赦替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对丫鬟们说,“你们要把大爷的声音盖住啊,别让瑚哥儿和珠哥儿轻易躲了过去。” 贾赦勉为其难地接过母亲派给他的活,屋子里立即又喧闹起来了。玩了一会儿他发现贾珠的灵活性更好一点儿,尤其是在初初换规则的时候。但是贾瑚偶尔还可以接到一个,最后自然就是贾珠输了。 贾母看贾瑚贾珠都玩出汗了,吩咐停了游戏,让丫鬟带俩人换衣服,然后写大字。她揽了元春在怀,在她脸上香了一口。 “好玩吗?” 元春糯糯地回答,“好。还玩。” “哥哥们要练大字了,下午再玩这个。鸳鸯,把百索、毽子、陀螺都准备好,等他俩写完大字就可以玩。” 贾瑚和贾珠很快回来了,俩人像模像样地一左一右在书案那坐好,开始练字。 贾赦皱眉,“母亲,瑚儿说他的功课昨晚就做完了,是老二给他检查的。这大字?” “我另外给他俩加的。要想跟我一起练武,休沐日要加写一百个大字,还要另背一首古诗。” 贾赦在心底给母亲竖个大拇指,以前他有检查过儿子的功课,先生并不是偷懒、会放松对小孩子教导的人。母亲还在先生的功课之外增加份量,看来母亲不是一味地带孩子玩的。 贾赦的神情落到贾母的眼里,贾母笑着向他继续解释,“那俩小的精着呢,练字和背诗是一起完成的。” 贾赦过去一看,贾瑚写的是“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再看贾珠写的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贾珠把“霜”快涂成一团了,贾赦心里失笑,到底是年龄还小了一点。 等俩孩子写完了,贾母把评字的事儿交给他,招呼奶娘把睡着的元春抱暖阁去。 贾赦只得接过贾母指派给他的做先生的伙计,给俩孩子逐一指点,哪个字好在哪里,差在哪里,然后提笔示范该如何写。都讲完了以后,贾母让二人任选三个写的不如意的字,再各写十遍,看看有进步没有。 俩孩子又写了三十个字,这回贾母不用贾赦评了,赞了贾瑚赞贾珠,说二人这三个字进步非常大,赞得俩孩子笑脸红扑扑的,跟着丫鬟洗手,然后坐到贾母身边吃了几块点心,又去院子里玩陀螺。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待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贾母赶贾赦回去,“老大,你回院子和你媳妇一起用,又是好几天不在家的。瑚哥儿,你要不要和你父亲一起回去?” 贾瑚摇头,“我留在祖母这里。” 贾赦知道自己想说的话,是没法说出来了,恹恹地回了书房。 罗嬷嬷在贾赦走了以后,赶紧进屋去看张氏。还好,张氏没有哭。只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大奶奶,累了就先歇会了,那药煎好了,凉凉就可以泡脚了。” 张氏魂游天外,罗嬷嬷的话下了她一跳。 “嬷嬷,你说大爷会不会生我的气?”张氏的脸上挂着期冀,明显是希望从罗嬷嬷嘴里得到不会的回答。 “大奶奶做错了什么吗?改了就是了。大爷不会与你计较的。”罗嬷嬷避重就轻。 “嬷嬷,要是大爷不原谅我呢?”张氏问的小心翼翼。 “不会的。大爷看在俩儿子份上,也不会的。奶奶真心向大爷认错,大爷会分辨出来的。” 向丈夫真心认错?怎么认?张氏陷入迷茫中。 贾赦自己憋在书房里,午膳只简单对付了一口,然后也顾不得歇午,就带着人往东宫去了。 太子看贾赦沉重的表情一愣,忍不住问道:“恩侯,可是荣国公夫人不原谅你?” 贾赦艰难地摇头,“明允,不是的。我没得空儿与母亲单独说话,孩子们一直在母亲那儿玩。” 停了一下,贾赦问太子:“明允,你说我是不是傻啊?” 太子一愣,“这说的什么话?你要是傻,圣人派你去西边领军,又准了荣国公请封世子的折子,岂不是说……” 贾赦脸色略略好点。 “明允,张氏说她就是因为站的脚疼而哭,她就是舍不得孩子不能在身边而哭。她没有……” 贾赦费力地说了这一句,就抬起蒲扇大的手掌,掩上自己的眼睛。 “恩侯,孤明白了。小师妹是说她从来没说你母亲揉搓她了,也没让你去把孩子抱回来,可对?” 贾赦艰难地点头,“你说我是不是傻啊?” 太子知道自己不能简单地说是与不是。可这事儿听起来,很明显的,贾赦被小师妹利用了。他激泠泠地在心里打了个冷战,如果小师妹进宫,换做自己面对小师妹呢?自己会比恩侯做的好吗?会不被小师妹暗示吗? 太子在心里对自己摇了摇头。他想起东宫的那些女人,明里暗里的手段,自己只怕比恩侯更不如的。 “恩侯,你记得吗,孤以前因太子妃总一个表情,孤都不想见她?” 贾赦点头。 “宫里去的教引嬷嬷暗示她,太子妃必须要有个端庄模样,才是合乎皇家要求的太子妃。” “那些该死的奴才!你查出来都是谁的人吗?”贾赦忿忿。 “四妃各派了一个教引嬷嬷。女人的心思啊,只有我们想不到的。” 太子唏嘘不止。 贾赦满是委屈、不甘。 “明允,你知道在太傅找圣人赐婚前,我父母亲早已经给我议定亲事了,就等那,那个及笄就订婚。可我因她是太傅的女儿,我待她以赤诚之心,她却对我这样……” 太子觉得自己得先以贾赦为重。 “恩侯,你是因为身边只有小师妹一人,今日觉得被蒙骗了,心里不舒服。可你看孤的东宫,哪一个女人不是心机满满的。太子妃那么聪明的人,不也被几个有心的嬷嬷,暗示得着了道吗?要不是你提醒孤,孤怕是现在也还在被蒙骗着呢。你再想想,要是小师妹不那么做,是不是你们的长子就不会在她身边长大了?” 贾赦扯着嘴角,咧嘴弄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不上是不是讽刺。 “留在身边长大又能怎样,现在他是和祖母最亲的。”贾赦说的泛酸,自觉有点儿不好意思。 “明允,你知道吗?我儿子现在以能在祖母身边睡一夜为荣。为了下个休沐日,能到祖母身边睡,认真读书、练武。他和老二家的那个一道,今儿上午又被我母亲哄骗,多写了百三十个大字,还高兴的不得了。早晨和我们用了早膳,就去我母亲那里了,都不肯回去东院的。那就是俩小傻子。” 贾赦说完儿子和侄子傻,立即想到了自己身上。想想自己当初在祖母身边,不也是祖母说什么信什么。然后看看自己这二十几年干的事儿…… “恩侯,那些女人啊,我们要是轻忽了她们一点儿,可能就会上当、被利用。”太子想起被关起来黎良媛,想想陷害自己、差点令自己万劫不复的淑妃等人。他感慨万千,这宫里的女人,可能就只有太后一个傻子。 贾赦点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笑起来可爱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第496章 红楼贾母45 贾赦和太子说了一会儿话, 心里舒服了一些,然后就陪着太子一起加班处理政事。待到起更了, 太子揉揉眉心对他说:“恩侯,你先回去, 既然你决定要认错了, 赶早不赶晚。” 贾赦应了声是“是”,与太子告辞, 带着自己的一群长随,慢悠悠地回府了。 贾赦想的仍然很美, 等到时辰了,孩子们就该各自回院子睡觉了, 自己就可以好好和母亲说说话。为此他经过前院的时候,还特意拐去儿子的院子核实了一下,得到确认后,直奔正院。 正院只留了两盏气死风灯在夜里透出微弱的亮光, 守门的婆子见了大爷过来,赶紧谄笑着上来行礼。 “大爷, 太太去校场了, 大少爷早送回前院就歇息了。” 贾赦觉得自己的一口气立即就被泻的差不多了, 原来想与母亲私下说说话的机会,都好难找到啊。 贾赦深呼一口气, 转身往府里的校场去, 他怕自己再拖一次, 没了认错的勇气了。 张氏还没有睡呢, 贾赦上午脸色难看地出去了,到婆母的正院呆了半上午,然后在书房用的午膳就出了府。儿子在婆婆的院子玩了一天,睡前过来问个安。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打发人去门房问询,回话说大爷带人去了东宫了。 值夜的丫鬟守在外间,罗嬷嬷这些日子都在里间服侍,寸步不离的,尤其在世子爷面色不虞离开后,罗嬷嬷生怕张氏又恢复了哭哭啼啼的作态。 “奶奶,起更了,早点歇息。” 罗嬷嬷已经劝导张氏大半天了,真的有些累了。 “嬷嬷,你说大爷怎么还不回来呢?” 张氏有些焦虑的,她心里盼着贾赦今夜能回来,有什么话俩人说开了才好,真要积在心里,让夫妻离心就不妙了。 “大爷去了东宫,或许是事情多,就歇息在东宫了。这也是常有的事情,奶那你真不用为大爷担心的。” 张氏沉默了一会儿,她觉得悲哀慢慢抓住了她。 “嬷嬷,大爷既往要留宿东宫,都会派人回来送信的。今天,” 张氏觉得喉头似乎被哽住了,让她不能继续说下去。 “奶奶,你可不能哭。”罗嬷嬷走到张氏的床头,小声严厉地制止她。 “奶奶,您现在不是十五六岁,才嫁到荣国府的时候了。小姑娘初嫁的时候,遇到事情哭一哭,才成亲的男人有心情哄。瑚哥儿都这么大了,过几年就要相看人家了,你再哭天抹泪的,要是哪天世子爷厌弃了,老太爷、老太太又都返乡了,就难办了。”张氏知道奶娘是为自己好,劝的也都在理上。 她艰难地点点头,哑着声音说:“嬷嬷,你放心,我不哭。” “这就对了。嫁人了和在娘家是不同的。爷们愿意哄着你,是个情趣。要是他厌了,烦了,怕是你的眼泪反会让他离你远远的。” 张氏叹气,她自己怎么会感觉不到丈夫的变化呢。 “嬷嬷,你说大爷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张氏不甘心地问罗嬷嬷。 “大爷以前是怎样待奶奶的,老奴不知道。只知道大爷待奶奶很好。不过这几个月下来,老奴觑着大爷的心情,是不愿意见奶奶哭的。” 是啊,张氏想到丈夫早膳后说的话,分明是在责怪自己,不该在到婆婆那里站规矩之后哭脚疼,不该在婆婆抱走孩子后哭母子分离。 “嬷嬷”张氏叹气,“嬷嬷,我倒愿意自己永远不长大的,也不用嫁人的。这嫁了人,脚站疼了,不能哭;瑚哥儿被抱走了,我这当亲娘的,是连伤心都不应该有的呢。” “奶奶啊,你心里怎么就别不过这个劲儿呢。女孩子长大了,都要嫁人的。在娘家是娇娇女,是亲娘的心头肉,到婆家就不同了。” 罗嬷嬷不知道张氏的奶娘,既往都怎么劝导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也在她身边长大了,实惠她都得了,却还在纠结过去那些能不能的事儿。 “大舅太太的昭哥出生的时候,您已经记事了。你看过大舅太太、可为了老太太把昭哥抱走哭过吗?” 张氏摇摇头,或许大嫂子也是舍不得昭哥而哭过的,但她也不会给自己见到的。 “奶奶,你再看看敏姑奶奶,与在家未嫁的时候,可是一样的?奶奶上回去见敏姑奶奶,她的哥儿不也是放在婆母那儿,她不就处理好家事儿就去婆母那儿?!奶奶还是个大爷把事情说开,一起去和太太认个错。” 罗嬷嬷见张氏还能听进去,就继续劝她。 “太太那人,看着就是极要强的人,你低头了,她也就心满意足了,再不会有什么为难你的。太太也是大家子出身的,只要你以后多恭敬、孝敬她一点儿,她原来都没有难为你,以后也不会和你过不去的。” “好,我听嬷嬷的,等世子爷回来就和他说。” 罗嬷嬷打发张氏睡下,叫了值夜的丫头进来守着,吩咐丫鬟张氏起夜的时候,要俩个人搀扶好,有事情就叫自己,都安排妥当了,才去外间炕上睡了。 贾赦踏着月光到府里的校场。偌大的校场,只有零散的几个气死风灯在摇晃。十几个丫鬟婆子,沿着校场门墙站了一排,鸦雀无声。 溶溶月光下,贾赦远远地见母亲仍在练那套剑法。一招一式,一丝不苟。轻灵中夹了一点儿的飘忽,不细看还会以为是力量不够的缘故。 贾母早看到贾赦过来,她懒得停下来理睬他,只按自己对这套剑法的理解,补足这套剑法中衔接呆板的地方。反复多次,始终觉得还是有点差强人意。 等贾母把自己揣摩过的都演练几次后,缓缓收势了,才有丫鬟上前来说:“太太,亥时正了,该回去歇息了。” “好,回。” 贾赦迎过去,“母亲。” “老大啊,你站那儿看了好一会儿的,可是有什么事儿?” 贾母上午就发现贾赦是有事儿,只不过他不说,自己也不着急,横竖现在没什么要命的事情会发生的。 “母亲,儿子既往错了。”贾赦顾不得周围还有许多丫鬟婆子了,他怕错过今晚,自己真的没有勇气认错了。 贾赦往路中间一跪,磕了三个头,方才继续说:“母亲,儿子既往不晓事,让母亲受委屈了。” 贾母笑笑,“老大,你快起来。是不是这几日太累了,竟大半夜的说起胡话了。” 贾赦在想不到母亲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愣住了。 “老大啊,你不起来,我可要回去洗漱睡觉了。” 贾母虽是这么说,还是伸手把贾赦扯了起来。 “起来就对了,来来来,一边走一边说给亲娘听听,你做错什么啦。” 贾赦身不由已地站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亲娘何时有这么大的力气了。他顺从贾母的力道转了方向,往正院走去。 “母亲,儿子做错了很多事儿。”伸头缩头都是避不过的,贾赦只想快快说出那些积压在心底的话。 “母亲,儿子不该在张氏初嫁过来,站规矩脚疼的时候,在心里怨恨你搓揉媳妇。” “嗯。为什么不该呢?” “这,”贾赦卡壳,憋了一会儿才说:“她脚疼是因为她裹脚的缘故,不是母亲故意针对她。” “老大啊,张氏哪里站过多少规矩啊。她早晨请安后,就与你妹妹一道读书写字去了。晚饭的时候,你父亲抱怨她在,和你二弟都不好会正院吃饭,她充其量只伺候了几顿中午饭就孕吐。母亲说的可对?” 贾赦汗颜。 “是,母亲说的很对,是儿子那时候孟浪了。” “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贾母轻悠悠地问。 “儿子让母亲受委屈。”贾赦突然觉得自己和老二一样笨嘴拙舌了。 “不仅仅是你亲娘委屈了,你破坏了母亲在内宅的权威。新媳妇进门,那个在娘家都是娇娇女,婆婆通过立规矩,让新媳妇明白在婆家和娘家的不同,做小姑娘和做媳妇的不同,才能让新媳妇迅速地、积极地接受自己的身份变化,用新身份去思考问题。张氏少了这个环节,你看她现在,是不是还以未嫁姑娘的样子去想事儿、做事的?” 贾赦发现母亲说的很对,他只能点头认同。 “恩侯,国有国规,家有家法,你破坏了这个规矩,你就要承担后果。等她的脚能行走了,她就得接过管家的事情了。以后就要靠你自己教导张氏,教导她转换身份去想事、做事。” “母亲,儿子……” 贾赦张口想说话,“嘘,你先听我说完。”贾母在唇间竖立了食指,示意他先闭嘴。 “恩侯,母亲再问你一句,是什么让你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呢?你想好再说,或许明晚再说才好。” 母子俩这时候已经走到正院门前了。 “恩侯,回去睡觉。你明儿还要上朝,这些事儿,都不急的,你想好再来说” 第497章 红楼贾母46 “恩侯, 母亲再问你一句,是什么让你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呢?你想好再说,或许明晚再说才好。” 贾赦被赶回自己的院子, 他看看时辰,将亥时末了, 这时候张氏应该安歇了。他只好默默回书房,脑子里始终回响的是母亲问他的那句,是什么让自己意识到做错了。 “是什么呢?”贾赦翻来覆去地想,最后他发现自己不能面对的是, 母亲没有把持内宅的管家权的想法, 再一个是母亲的武功比自己的高强。 多少年来,在他内心的隐秘处, 始终都有母亲为了换取管家权, 把自己交换给祖父母的印象。而母亲在妹妹出嫁以后的安排, 打破了他这种想法的基础。 怪谁?怪祖母吗?贾赦不肯承认。 父亲也是在他的祖母身边长大的, 父亲与自己祖母的母子关系, 也没见有什么明显的隔阂。难道那是因为父亲没有兄弟, 没人与父亲在自己祖母跟前争宠? 争宠!这个词出现在贾赦脑海的一瞬间, 他先是哂笑,自己又不是几岁的娃娃, 怎么会有争宠的想法。然后他很快不得不承认, 这个词用来形容自己与老二在母亲跟前的关系, 是非常贴切恰当的。 就像母亲前年说过的, 自己待老二不如瑚儿待珠儿有气度一样, 没有嫡长子对嫡次子、嫡支待旁支的气度。 是自己小心眼了,是自己的心胸不够! 贾赦认识到这点儿,心里越发地苦涩。 小时候,每次看老二依偎在母亲的身边,自己最开始也是想凑过去的,到底是什么阻止了自己对母亲的孺慕、向母亲的靠近, 怪谁?怪祖父母吗?祖父母把自己视若掌上明珠一般地宠爱,即使没有为尊者忌,贾赦也不肯承认祖父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么多的嫡长身份的人,都是在祖父母跟前长大的,怎么别的人就没有自己母子这般生分关系呢?自己与父亲也没有生分啊! 是母亲对自己冷清、不屑、没有母子之情,还是自己偏听了祖母之言,对母亲不孝造成的? 贾赦越想越难受。这一夜他翻来覆去没怎么合眼,第二日仍是按时到东宫点卯。 太子看贾赦眼下的青色模样,就知道他昨夜不顺。午膳的时候就屏退左右,留了贾赦说话。贾赦把母亲的问题告诉给太子,请太子帮自己分析。 “恩侯,孤昨夜想了想,要是前年不得你母亲的提醒,不舍了东宫的那半数为自己狗苟蝇营的属臣,孤现在还能不能在东宫都难说。你认不认这点?” 贾赦点头表示承认。前年母亲把自己拘在家抄帐时候说的那些话,是扭转了东宫颓势的关键。 “恩侯,孤觉得荣国公夫人与太皇太后比较像,都是有眼光、有胸襟、有手段、不输男儿的头脑巾帼。要是你纠结在荣国公夫人为了管家权舍了你,孤认为没道理的是你。各家各府什么时候移交内宅的管家权,各有不同。若是你祖母拿管家权与你母亲做交换,你认为你祖母提出这样的条件,是合适的、是对的吗?” 贾赦在此事中极力回避、遮掩的就是自己与母亲的关系中,祖母对自己的影响。可太子的话,让他不得不正视祖母的那些说法的不妥当处。 “还有,在小师妹和你母亲的婆媳关系中,小师妹处于弱势的一方。恩侯,孤不知道你想过没有,二十多年前,荣国公夫人面对你祖母的时候,她也是处在同样的位置。荣国公可有像你那般行事?” 贾赦惭愧的不知说什么好。 “时过境迁,孤昨夜反复想了又想,孤与你前些年的那些话,对荣国公夫人有失公允了。” 贾赦沉默了好一会儿,果断地站起来说:“明允,我这就回去与母亲请罪。” 太子点头目送贾赦离开。贾赦是如父皇所说的、自己依赖其为肱股,与荣国公相比,差距的甚远。 那自己作为储君呢?与荣国公夫人前年干脆利落的断尾求生,舍掉东宫半数属臣的大手笔相比,自己是不是也差了很远? 太子想起圣人后来对荣国公夫人那番指点的评语,深深地感到小师妹就是内宅的普通女子,而荣国公夫人确实是与太皇太后一样的天边皓月。 贾赦这个时候回府,让荣国府的人都大吃一惊。他到了正院,守着院门的婆子说:“大爷,太太在午休呢。” 贾赦说道:“无妨,我去正堂等着母亲起身。” 贾赦让丫鬟给自己准备茶具,学着母亲的做法,用心地慢慢冲泡,闻着老君眉的茶香,他舒服地赞一句,是这个味道。喝到嘴里就觉得差了很多,他失望地搁下了茶盏。 未时三刻,贾母被丫鬟准时唤醒。 “太太,现在起吗?大爷来了,在正堂自己泡茶呢。” “好,收拾起来。” 贾母看贾赦平静的面色下,眼眸里是遮掩不住的紧张,遂把伺候的丫鬟都撵了下去,自己重新烧水泡茶。 “恩侯,昨晚的问题,你想明白了?”贾母的神态仿佛是问中午吃饭没有一样平常。 贾赦愧疚,他站起来走到长案的对面,恭敬地跪下说:“母亲,儿子错了。” “嗯。我早知道你错了。” 贾赦尴尬,母亲您这样说话,让人可怎么往下说。 “恩侯,你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母亲,儿子是带了成见看母亲了。不该相信母亲会为了管家权,与祖母交换了儿子。” 贾母的眼泪瞬间涌满了眼眶,心里的酸涩,揪得她扭劲地疼。 她微微点头,示意贾赦继续往下说。 “母亲,儿子是在前年您吩咐儿子抄写帐本、让张氏抄写往来礼单的时候,才相信母亲有让张氏接手管家的打算。是儿子糊涂,没想到二弟和妹妹没成家前,让张氏管家的不妥当。” “还有呢?” 贾赦咬牙,低头说道:“母亲,儿子不孝,不该以小人的龌蹉心思,诋毁母亲教导新媳妇,就是在搓揉张氏。” “就这些吗?”“儿子是色令智昏,张氏一哭,儿子就以为她受了委屈……” “所以你就为她出头?不管不顾嫡长孙由祖母养育的传统了?” 贾赦伏地,羞愧的不敢抬头。 “恩侯,母亲这样问你一句,如果前年不改了记账的法子,我将家事都交给张氏,你认为她能管得了荣国府吗?” “不能。”贾赦立即回答。 “恩侯,以张氏嫁过来后,这些年对婆婆的态度,我应该事无巨细地教导她怎么管荣国府、怎么与荣国府的往来亲朋走礼吗?” 贾赦这才知道母亲之前说的让自己教导张氏意味着什么。 “母亲,还请母亲教导张氏……” “恩侯,张氏嫁进府里,你认为我们母子是比以前亲近、和睦了,还是你比以前孝顺了?在你拒绝让张氏立下以婆母为内宅之尊崇的观念后,过去了快十来年了,你现在来认错,我就该不计较前嫌,是不是?” 说真的,贾赦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 “凭什么呢?恩侯,你认错了,我就要原谅你?你以为我是圣人?”贾母盯着跪在身前的贾赦,不错过他的丝毫表情 贾赦愣住了,是啊,凭什么呢? “恩侯,你在府里错了,你现在还有机会认错。那我问你,前年圣人处置东宫属臣的时候,你上窜下跳的,现在可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母亲,儿子错在没有去想东宫属臣是不是在为太子争取利益。” “要是为太子争取利益就应该了吗?” 贾赦半张着嘴巴,回答不出来。 “就算东宫的属臣是为太子争利益,就应该吗?圣人会不会想东宫有谋逆之心?恩侯,你以后是要接荣国府承继爵位的。或许有一天你有吉运有际遇,也会接了你父亲的权臣、重臣、近臣、信臣的位置,你要是不能从大局想事情,对太子、对荣国府都是灾难的。 我问你要是出现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选择? 如果前年的事态没有遏制,继东宫的属臣被贬谪、下狱之后,圣人迁怒与太傅,将太傅一家流放。你要保全张氏吗?” 贾赦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如果是三年前,如果是几天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说“保”,可现在他怎么也不能说出这个字了。保张氏意味着可能将圣人的怒火引至荣国府,他太清楚圣人的秉性了。 “你会保张氏吗?”贾母不依不饶追问他一句。 “不会。”贾赦痛苦地回答,与荣国府、整个贾家一族相比,就是父母舍了自己,也是应该的。 “你到底还是有了一些长进了。起来。” 贾赦的回答让贾母心里舒爽了许多。 贾赦听话地爬起来,接过母亲递给他的茶水。爽滑、浓香的老君眉下喉,让他清醒地认识到,在前年的事态下,张氏对荣国府来说绝对是应该舍弃的。 “恩侯,要是母亲不曾夺下你的长/枪,显出比你更高的武力,你认为瑚儿会与我这般亲近吗?” 贾赦摇头。 “如果不保张氏,为了保全荣国府,以瑚儿和我的关系,你认为我会留瑚儿吗?” 贾赦激灵灵地打个冷战,他心里知道瑚儿也是保不住的。甚至琏儿也保不住的。想到此节,贾赦立即给母亲磕头。 “母亲,儿子谢母亲保全了儿子的一家。” 怪不得太子说母亲是与太皇太后相较的女子啊。母亲生了自己,又令东宫和自己获得再生,且又保全了张氏和自己的二个儿子。 愧疚如潮水一般淹没了贾赦,他哽咽着说:“母亲,对不起,儿子错了。” 第498章 红楼贾母47 深秋的时候, 圣人终于在外浪够了, 带着半朝的文武官员回到了京城。贾代善在见到出城十里、来迎接圣人的太子和贾赦的时候,发现俩人有了很大的变化。 太子整个人变得更稳重、更内敛了, 但觐见圣人的时候, 太子给贾代善的感觉, 就像是刚刚启蒙的孩子, 有着对父亲浓浓的、不能割舍的眷恋。太子与圣人的互动,让贾代善心生感慨,太子与三年前比, 更能抓住圣人的情绪了。 而陪同太子觐见圣人的贾赦, 眉眼间也少了很多的倨傲, 看起来和煦了许多。 这样明显的变化,贾代善心下称赞不已, 太子和贾赦能这样,真是天大的好事情。 圣人安然回宫, 贾代善也得了圣人的准许,可以回府休息三天。父子二人带着几十号护卫,缓缓并辔回府。贾代善惊喜地发现, 长子居然能够自觉控制马速,不再张扬地在京城内跑马。 太子和恩侯在这小半年里, 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贾代善揣着满腹的疑虑回到了荣国府。 荣国府的一切,看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但贾代善莫名就感觉府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种感觉直到睡觉前,一一落实到了实处。 他首先注意到府里的仆妇都换了秋装, 青、兰、灰,打眼一扫,就知道服侍的人就什么级别的。而妻子身边的大丫鬟,除了个别的身上穿了绸缎,也都是按着等级换了布衣、布裙。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穿绸的是伺候过他的通房丫头。 其次是次子带着瑚儿、珠儿从东府回来后,就在正房的廊下蹲马步,俩孙子一边蹲马步一边背书。而长子与次子不再水火不容地互相看不上眼,长子很配合地去捧着书,蹲在次子的对面,给次子提词。 贾代善看到这一幕,眼泪差点落下来了。 “夫人”,贾代善顾不得屋子里还有许多伺候的丫鬟,对着妻子拱手说道:“夫人治家有道,教子有方,辛苦夫人了。” 贾母笑笑,“可不敢当国公爷说辛苦。” 贾代善非常好奇,“夫人,你如何调和了恩侯和存周的关系?” “公平。”贾母给了简短明确地回答,不出所料地对上贾代善不解的眼。 “夫人这是话里有话啊。可是为夫、为父既往做的哪里不公平了?” “国公爷以为呢?物不平则鸣。若不能让恩侯和存周心里认可,您以为他们会是现在这样?” 贾母说的轻巧,贾代善却知道这绝对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俩儿子针尖对麦芒的,至少得有十几年,那么重的心结,只是当着自己的面略有收敛。要化干戈为玉帛,贾代善自诩是做不到的。 然而不论他怎么好奇,可妻子就是不肯多说,他也只好把所有的疑问暂时压下。 这一日全家欢欢喜喜地吃了一次团圆饭。 饭后更令贾代善吃惊的事情发生了,长子媳妇带琏儿回东院,次子夫妻也带女儿回去了。然后是长子贾赦接手管着贾瑚和贾珠,在正房里读书、做功课。等俩孩子功课做完后,贾赦自己回去了东院,贾瑚和贾珠在仆妇的照应下洗漱后,睡在了正房的暖阁里。 “夫人,他们怎么要睡在这儿?” 贾代善太震惊了。他心里想的是自己与夫人久别重逢,再多的怨气,夫人也该在自己道歉后,冰消雪融了,今晚真是夫妻可以关系更进一步的时候,俩孙子插到老夫老妻中间了…… “我应了他们的,认真读书、练武,休沐的前一日,可以到正房和我一起睡。” “瑚儿他自己愿意来的?老大夫妻愿意?” “是啊。你不是看到了。” “夫人可是给他们施了什么**术?”贾代善笑着和妻子开起了玩笑。 贾母笑笑,“我要是会幻术,三十年前施加到圣人哪里,不派你去戍边了” 得了妻子这样的回答,贾代善自觉自己还是最受重视的,也就满足了。他在外连续奔波小半年了,一直得很紧张地盯着各处,如今回到家里了,终于得以放松身心了。 所以不等俩孙子睡着,他先睡沉了。 其实不仅初初回府的贾代善,奇怪他的俩儿子能这样兄友弟恭,就是座位当事人的贾政,半年前也是不肯相信自己与贾赦能像现在这样相处的。多年以来,他一直隐隐期望自己能取代兄长,成为荣国府未来的主人。当父亲立了世子,继承荣国府无望后,贾政认命地努力去读书。 先生已经说了,以他现在的水平,考秀才是稳稳能过的。明年春天,先生就陪着自己和贾珍去金陵应考。 贾政和妻子一道回到自己的院子,他见妻子眉眼含笑,应是有什么好事儿,在等自己发问,心里好笑凑趣问道:“二奶奶可是捡到了什么金元宝?” 王氏笑着抿嘴,“二爷,怎么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啊。” 贾政被妻子的话奉承的笑出来,他催促王氏,“快说来给二爷听听,是什么好事儿。” “母亲给我们的酒楼,这个月的纯利过了两千两银子呢。” 贾政惊愕,“怎么会有这么多?” 王夫人笑眯眯地说:“掌柜的今儿下午送帐本和现银进来,妾身也吃惊不已呢。单是纯酒一项的利润,就过了千两。前儿母亲还说今冬让北边给府里买些人参,以后可以再加点其它的品种,诸如人参酒等。” 贾政顿时开心地笑起来。从自己每天晚上带着儿子和侄子,一起蹲马步读书,母亲先是给了自己一个小庄子做奖励。半个月之后,给了自己一个好地段的酒楼。后来自己不再同大哥争锋相对了,母亲就拿出一个酿酒的好法子,在庄子里酿出了好酒,把本就兴旺的酒楼带得更旺了。 “王氏,你辛苦些,咱们二房就是以后没了爵位,但有这个酒楼的进项,这辈子也不会屈了咱们一家的。就是子孙后代,也有了根基。” 贾政郑重地叮嘱妻子。 “二爷放心,妾身晓得轻重的,会把这个下金蛋的酒楼照应好的。” 贾政知道王氏会认真对待这事儿的,他历来放心王氏做事儿的。王氏回身从里间抱出来一小箱金锞子给贾政看。 “掌柜的按我们的要求,把银子换成金锞子送进来。这样不打眼。” 夫妻俩各抓了一把金锞子,一起松手,看着金锞子落回小箱子里。俩人相视一笑,贾政把小箱子推还给王氏。 “这金子你收好。得空问问母亲,是买铺子还是买宅子。” 贾政被母亲多次洗脑,加上南安郡王府唱的那一出出的大戏,他已经不再以不理俗事为光彩了。他现在信奉的是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金子银子就是男人的底气。 王氏顺从地点头,“听二爷安排,等母亲有空儿,妾身就问母亲去。” 贾政很放心地去读书了。 他心里高兴,二房终于在王氏的嫁妆以外,每月也有大进项了。母亲到底还是偏爱自己,不会委屈自己的。 贾政出去了,周瑞家的笑着给王氏道喜。 “恭喜二奶奶了。当初太太就说荣国公夫人疼爱二爷,二奶奶嫁了不会吃亏,如今看来可不就是的嘛。” 王氏抿嘴笑,她知道自家作为二房能得到每月这样的大进项,是二爷顺着婆婆的心意做事儿的结果。 “周瑞家的,你那里知道这银子来的难啊。”王氏和自己陪嫁的媳妇子感慨。 “二爷要不是事事都顺着太太,这小半年的每晚去蹲马步,分神去教孩子们读书,那里会有这样的大好处啊。” 自己看着二爷做了一点儿,太太手里就露一点儿。做的多,太太给的就多。如今有了这个进项,管好了这酒楼、这纯酒,二房的子孙以后永远不会落到和后街的那些旁支一样的。 “唉,二爷这些日子的辛苦,总算是有所得了。” 王氏感慨了,周瑞家的也附和自己主子说话。 “二奶奶哎,您看您说的,就是没这个,二爷还能不孝顺太太啦。也是二爷聪明,能摸到太太的心思,换一个人再不会明白,也得不到这大好处的。” 王氏点头,自己嫁过来七年了,才知道太太竟是要大爷和二爷兄友弟恭,要瑚儿和珠儿这俩堂兄如亲兄弟一般。 太太这愿望对二房可是大好事,不愁将来大房父子不照应、不提携二房的。 “周瑞家的,你说太太这回,是会买铺子呢?还是会买庄子?” 第一个月收了将将过千两的银子,婆婆对自己夫妻说的话,王氏记得清清楚楚。“你们现在府里,衣食住行都不用花钱的,赚了银子存在屋里那是死钱。要记得让钱生钱,比如说买铺子放租,每月有进项。买些二进的院子好出租,每月还是有进项。要是遇到合适的小庄子,也可以买,不够我给你们添。” 周瑞家的转转眼珠说道:“二奶奶,小的可不是太太肚子里的蛔虫,太太的心意,不好猜。不管添什么东西,总要是能给二房增加进项的。哎呀,上回奴才会去看老太太,听人说起有人放印子钱的,九出十三进的,也是个来银子的好法子,又快又多的。” 王氏立即变了脸色,“周瑞家的,你可别和我提印子钱。那玩意会损阴德,会断子绝孙的。太太说过了要是敢沾印子钱,就是生了八个儿子,也会把我休回王家的。” 第499章 红楼贾母48 周瑞家的一下子被吓住了, 她咔着嘴, 好半天才能说出话来。 “二奶奶,这世上谁还嫌金子银子多啊。再说了, 有人急着用钱, 您把银钱借出去也是帮人忙的好事儿。上回听经的时候, 庙里解经的还说扶危济困, 是修功德呢。奶奶说是不是?” 王氏看着周瑞家的,一字一顿,“你休要再提这等事情了, 再说一次, 我这院子里就不能留你了。二爷孝顺, 讨了太太的欢喜,太太才给了我们二房子孙受用不尽的营生。要是我敢忤逆太太, 不听太太的吩咐去做事,不用太太说话, 二爷也会休了我的。” 周瑞家的赶紧住嘴,轻轻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二奶奶, 是小的没分寸,小的再不敢了。” “好了, 好啦。今儿没什么事儿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 周瑞家的应声出去了。 王氏把那一小箱子金锞子锁好,摘了头上的珠翠,唤了丫鬟进来, 服侍自己洗漱,然后倚在炕头闭眼沉思。 婆母对自己夫妻说过的话,又一字一句地开始在她的耳朵里轰鸣。 “不可以沾印子钱,不可以做伤天害理的勾当。你们夫妻俩敢差了半步,老二,我管叫你后悔出生。老二家的,你就是生了八个儿子,我也会把你休回王家的。你们现在荣府,衣食住行都不用你们掏一分银子,你们只管多多置下产业、好好过你们的小日子。” 王氏每每回想起婆母看自己的锐利眼神,就有一种藏不住心思、无所遁形的感觉。婆母是发现什么吗? 从小姑出嫁,自己好像就再未与小姑坐到一块过。婆母每次去林家,也都不带自己。原本自己在婆母院子里,花费心力交好的鸳鸯,年前被打发去了庄子,配了个种地的小厮。新提上的鸳鸯,看着就是个嫩的,是不用理会的。但婆母身边的那些大丫鬟,各个开始对自己敬着、远着了。还是自己院子里的一个二等丫鬟,从她嫂子的妹妹、在婆母院子里当差的玻璃口中套出了话。鸳鸯被配给种田的小厮,就是因为与自己走的近了。 “太太留了话给正院里的姐姐们,谁再敢学鸳鸯那样,就不是配个种地的小厮,能够了结的,是要连老子娘一家子都撵去种地、或是发卖的。” 婆婆,这是在防着自己呢! 王氏初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曾吓得她起了一身的冷汗。她立即收起了交好正院的丫鬟、探听正院动静的念头。现在婆婆给二房添了月月有这样大进项的产业,可见婆母的心里是真的记挂二房的,只要有婆婆的心肝宝贝儿子在,就不愁珠儿没了将来。想到这儿,王氏嘴角落出一抹笑意来,珠儿是个好的。 看在婆婆也算是为珠儿做了长远的打算,也就罢了。 倒是自己这一房只有珠儿一个,还是单薄了点儿,如今元春也大了,是时候再生一个儿子了。 王氏真的猜对了。从接了这身子后,贾母就一直在防备着王氏,不给她和贾敏任何接触的机会。接贾敏回娘家的时候,就打发王氏也回娘家;自己去看贾敏的时候,俩媳妇一个也不带。她还和贾敏的婆婆开玩笑。 “我到你这里清闲一日,让媳妇在家里也松快一天。” 至于在东院住着的张氏,虽与王氏为妯娌,可两人是没有往来的。 在王氏的眼里,张氏抢了她的姻缘,是仇人一般的存在。而张氏弱柳扶风的模样,走路还要丫鬟扶着,每见张氏一回,她都要努力克制自己,不露出厌恶的表情来。 而张氏又看不上王氏的粗鄙,不说琴棋书画诗酒花,听说王家的女子以无才便是德为骄傲。 所以,贾母不担心王氏会祸害到张氏那边去的。但对王氏买通自己身边的丫鬟,贾母采取杀一儆百的法子,效果好极了。 对于王氏的身边人,贾母让管家盯得很紧,绝不允许任何人打着荣国府的旗号,干那些放印子钱。或者顶着荣国府的名头,在外嚣张跋扈,欺压百姓之事。 就是贾赦身边的长随,也因为在京城里跑马的时候撞了人,被打了几十板子,开革回家。贾母警告所有人,谁犯事儿谁挨打,睡祸害了荣府的名声,就把谁全家都提脚卖去盐滩、矿上去。 荣国府的奴才知道了太太重视名声,所有的人都收敛起来。 贾代善的三天假期,对他来说好像是眨眼的功夫就过去。这期间他是早起看妻子带着俩孙子练习自己教她的剑法,上午看府里的管事、媳妇子们来花厅请示家事,下午的时候与妻子对坐喝茶,傍晚看俩儿子、俩孙子在正院里和睦相处。他突然冒出就此致仕、回府含饴弄孙的想法。 不等他把这想法仔细推敲呢,贾赦为张家大舅兄的事情找来了。 “父亲,您出手把我大舅兄调去翰林院。”贾赦开门见山地请贾代善给张瓒挪个地方。 “他那人太耿直了,继续在刑部呆下去,儿子担心他会把京城的所有人都得罪遍了的。最后不知道的会有多少人,要迁怒到我和瑚儿身上呢。” 贾赦的抱怨,可不是空穴来风,这几个月他不知为张瓒扫了多少次尾巴。张瓒在御史台的时候,弹劾官员、弹劾官员管家不严、教子无方,纵容子弟纨绔、胡作非为等等,那时候有太傅在朝,被他弹劾的官员,也只好忍着了。 太傅离京前把他弄到刑部,想着上面有尚书、侍郎,大事儿轮不到他这个郎中的,可就这样,他还是能得罪人。 “恩侯,你问过你舅兄是什么意见了吗?。”张瓒的事情,贾代善也有耳闻的。 “不要为父出手拉他出了泥潭,张家再嫌弃翰林院不如刑部有实权的,碍了张家长子入阁拜相。” 贾代善对调动张瓒很慎重,因为看着圣人不会再留刑部尚书了,杨侍郎十有**会接任尚书的,那么张太傅谋划的刑部侍郎的位置,马上就空出来了。 “父亲,我岳父离京前,曾经与二舅兄交代了,要是大舅兄还是不改脾气,就调他去翰林院。这事儿,是我那俩舅兄商议过了的。唉,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多少还是知道自己的。” 贾赦为大舅兄惋惜,眼看着到手的侍郎位置就那么飞了,大舅兄这辈子可能就没入阁的机会了。 “他自己能想开、肯认账就好。你下个帖子,请他们兄弟、还有你妹夫一起过府吃酒。”贾代善放心了。然后心头又涌起遗憾来,张瓒因性格不得用,张钰还是庶吉士,林海也还嫩着……唉,十年啊,自己要是早十年生子就好了。现在至少要再撑十年,等恩侯能够上兵部侍郎了,才能退下了。 贾代善想想又补上一句,“让老二的舅兄也一并过来。” 贾赦瞬间领会了父亲的意思,由他出面邀请贾家的姻亲,这几位具是自己这一辈中的佼佼者。 “父亲,请不请史家表兄?” 贾代善沉吟一下,“请。让敬儿也一并过来吃酒。” “敬大哥也来?”贾赦对贾敬的不合群实在挠头,他怕贾敬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搅合了这次聚会。 “你敬大哥这次随扈,去南北走的这一趟,长进了不少。你不可用老眼光看他的。” 贾代善还是记得堂兄对自己的照拂,能拉侄子一把还是要拉一把。 “是。父亲这样说,儿子就添上敬大哥了。” 贾赦写完帖子,拿过来给贾代善过目,贾代善仔细看了,让贾赦打发自己的长随去送帖子。 “恩侯,为父去江南小半年,回来看你变化甚大,府里变化也很大,是个什么缘故?” 贾赦非常不好意思,让自己怎么说?在父亲跟前再说一遍自己那天认错的话?他搪塞了几句,就匆忙溜走了。 晚间,贾代善和妻子说起休沐日,要请那些年轻一辈过府吃酒。 “夫人,恩侯自己还是单薄了些。可惜了张家的老大,敬儿也是性子不行。” 贾母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你也没发热啊,国公爷。怎么想起这样的主意了?” “唉,夫人为夫也不瞒你。与张太傅结亲,也是看着张家老大是状元,以后出息了,也能与恩侯互为臂助。可这张家的老大,好好的一个状元,也不知道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在御史台逮谁弹劾谁。太傅回乡前把他弄到刑部,是想着刑部尚书该退了,他能谋到个侍郎的位置。可惜啦,他耿介太过了,如今连刑部都呆不下去了。” “那和你让恩侯请这些人来喝酒有什么关系?” “就是想恩侯能与这些姻亲走的近些,以后这里有一个二个能出息的,也好啊。” 贾代善不耐烦了,心说自己怎么糊涂了,与内宅妇人说起这些了。 “国公爷看人的眼光倒是好,这里面哪一个单提出来都是人中瑜亮。您把这些个有文有武的年轻人都聚到荣国府,要是他们往后紧密起来了,圣人会怎么想?会不会想你荣国公是想步隋国公、唐国公的后尘啊?” 贾代善哽住,唉,自己是被贾敬和张瓒的不成器、被贾政的没希望带歪了,少想了圣人。 “行啦,到正日子的时候,你进宫,只推到恩侯好热闹,先糊弄过去。” 第500章 第 500 章 张氏能下地走动以后, 仍是每天早晚到正院去一次。上午的时候, 贾母听管事媳妇、管家来回事情的时候也不赶她走,但也不给她解释。有些事情她就只能私下揣摩, 回来与罗嬷嬷商量。 罗嬷嬷就劝她, “奶奶, 太太允了你听, 你不懂就问。冬月底要你接手管家,腊月的事情多着呢,与府里交好的人家, 往来送礼什么的, 要是差了一点儿, 平白会惹了亲友不高兴的。” 张氏笑着对罗嬷嬷说:“嬷嬷不用担心往来送礼,前年的时候, 太太就令我抄写往来的的礼单,这几年的都抄了呢。” 罗嬷嬷念声佛, “奶奶,太太如此待你,你合该想想怎么谢谢太太。” 张氏从进门以后再没有给婆婆做过什么针线, 每逢贾母生日,他们夫妻俩送的礼物都是由贾赦操办。 “嬷嬷, 你说送什么好啊?”张氏皱着眉头问。 罗嬷嬷一看她为难的样子,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在心里叹气,太太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娶进了这么个儿媳妇。但她又不能不管到底,只好捡着张氏能听进去的说。 “奶奶在娘家的时候,可曾留意过大舅太太、二舅太太给老太太送的应季的东西?” 罗嬷嬷这么一提示,张氏略想想就羞红了脸。 “内衣、外裳、抹额、披风、鞋袜……”她越说声音越小,好像嫂子们进门以后,把母亲的穿戴都包了。 “奶奶心里明白就好。明儿我去针线房去拿太太的尺寸,奶奶先给太太做两双厚袜子。天凉了,做厚袜子既应季,好做也快。回头有空了,再给太太做两套内衣。奶奶看如何?” 张氏点头,想想又说,“嬷嬷看我前些日子做的那条抹额,中间要是换个相配的宝石,是不是也能送给太太?” 罗嬷嬷知道那条宝蓝色的抹额,是张氏预备送给自己亲娘的,一针一线绣得很是用心的。她起身替张氏去找抹额,心里想的却是大奶奶这是什么都懂啊,怎么就秘着心眼儿对太太那般混了十来年呢。 张氏如今肯这样做,很简单的原因,就是她发现丈夫对婆婆的态度变了。 张氏叫丫鬟去自己的私库,翻出前几年贾赦送她的那一盒子的宝石,挨个比量看哪个合适。主仆俩商议到最后,选了一块蓝汪汪、幽深如海水般、鸽卵大小的宝石。 “奶奶,这个要打发人出去,到银楼找会做的的工匠,在边上钻几个孔,才好缀到抹额上。” “嗯。等晚上世子爷回来,让世子爷找人去。” 张氏把东西用帕子包好,搁在一边,开始找合适的布料,给婆婆做袜子。贾赦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张氏的大炕上,铺了各色零碎的好多种细棉布。 “懿贞,你这是要做什么?”贾赦有点奇怪妻子铺摆了这么多布料,因为张氏很少做针线,除了他的内衣,其它的都交给院子里的丫鬟,还有针线房了。 “夫君,你回来啦。”张氏顺手把布料划拉到一起,然后仰起笑脸对丈夫说:“天凉了,我想给母亲做两双厚袜子。” 贾赦简直被张氏的话震呆了,给母亲做袜子?这和告诉他冬天要打雷下雨一般了。 “恩侯,你这样看我做什么?难道你不想我做?” 张氏笑吟吟的,好像说的是在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儿。 “没有,没有。”贾赦赶紧表明态度。 “我只是疑惑你怎么想起这事儿来了。”贾赦是从心里往外觉得奇怪的。 “就是前些天躺在炕上不能动,给母亲绣了一个抹额。今儿想给母亲送去,又觉得单一个抹额少了点儿。琢磨来琢磨去的,罗嬷嬷说天凉了,建议妾身做两双厚袜子。” 张氏说着把手帕包着的东西拿过来,展开给贾赦看。 “夫君,你看这抹额好看吗?母亲会不会喜欢?” 贾赦接过来,装模作样地看看,母亲是否会喜欢,他还真的不知道。但妻子肯用心力绣出这么漂亮的抹额,母亲应该会喜欢。 “母亲应该会喜欢的。” 张氏点着中间空着的那一处,“这里我想缀上一块蓝色宝石。你看这一块,是从前几年夫君你送我的那盒宝石里挑出来。现在还要麻烦夫君去银楼,把这块宝石周围钻几个孔的”张氏说着话,把蓝宝石指点给贾赦看,告诉他要在哪里钻孔。 贾赦听明白以后,答应张氏尽快把宝石处理好。他手里握着蓝宝石,心情复杂地离开了东院。 妻子不用自己提醒,就知道该怎么孝敬母亲。那么以前妻子不做这些,是因为什么? 隔了一日,贾赦就把钻好孔的宝石交给张氏,他看着张氏仔细地一针针把宝石缝到抹额中间。然后用两手抻着、在自己的额头上一比。 “夫君,好看吗?” 弯弯的笑眼,甜甜的笑涡,贾赦觉得这样子的张氏,才是自己最初认识的那个娇憨、可爱的小师妹。 “好看。懿贞的手真巧。”贾赦发自内心地赞美妻子。 张氏嘻嘻笑着说:“夫君,等我把母亲的袜子做好,就给你再缝制一套新衣服。” “我的衣服多着呢,你莫累着了。” 这样的妻子,让贾赦感觉心里暖暖的。 贾赦看着妻子将抹额包好,再将才做好的两双袜子,也另外包好了。 “懿贞,你这是要一会儿就带过去,送给母亲吗?” “是啊,妾身就是担心,怕母亲不喜欢的。”张氏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她怕婆母不给自己面子。 “母亲会喜欢的。一会儿我们早点过去请安。” 早点过去,要是只有自己夫妻俩人,即使母亲不高兴,也不会有二房看到自己夫妻丢脸。 张氏点头,觉得丈夫的提议非常好。她立即换了衣衫,拿了东西,与丈夫往正院去。夫妻二人边走边聊。 “你这些日子听母亲管家理事,可都听得明白?” 张氏皱皱眉,有些犯愁,“还是有些地方不大懂的。” 然后她的声音就低了下去,“母亲好像不愿意我发问的。” 实际上是张氏不敢发问。 贾赦知道是为了什么,他也只能安慰张氏,“多听几次或许就懂了。不然你把不懂的都记下来,等我回来一起琢磨,还不行再去问母亲。” 张氏抬头,笑颜如花,“谢谢夫君。” 贾赦只能在心里叹气,母亲说让自己教导张氏,看来是来真的了。自己这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等再到了休沐日,就是贾赦请客的日子了,收到请帖的,与他俱是亲戚,都应了准时会来的。 因都是晚辈,到了荣国府按常礼,先去拜见贾代善,再去内堂拜见贾母。张氏兄弟来的早,贾赦陪着二位舅兄先去见贾代善。 落座以后,贾代善就问张瓒,“矩臣,恩侯和我说了你要去翰林院,你们兄弟可商量好了?” 张瓒有些不好意思,“世叔,晚辈鲁莽,继续留在刑部,怕也是与侍郎位置无关,还可能被扯进其它事情里的。” 贾代善皱眉,“可是你出了什么差错?” “那倒是没有。只不过刑部不比御史台,同僚倾轧,嗯,也是晚辈自己的个性问题,实在难继续留在刑部了。” “好,我明白了。可你这时候让出角逐刑部侍郎的机会,以后就难有这么顺当的得到三品官衔的机会了。” 张瓒苦笑着点头,站起来拱手道:“晚辈让世叔费心了,多谢世叔照拂。” 贾代善摆手,“不用客气,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找郝尚书要往刑部挤呢,你出来去翰林院给别人倒了位置,他把你安排过去,应该不难。好了,这事儿你不用挂心了。恩侯,你陪你舅兄去后面见你母亲。” 跟着登门的王子腾,贾代善这些年对王子腾还是颇为照顾,在他的关照下,王子腾在军营混得如鱼得水,顺利异常。 “世伯,晚辈给你请安。” 贾代善看着王子腾英气勃发,再看看站在王子腾身边的次子,威武不沾、儒雅不足,整个人被王子腾的气势压了下去,他与王子腾略略叙话,就也没了心情再与其继续闲话了。 “存周,你陪着你舅兄去见你母亲,再陪你舅兄回院子。” 贾政应声领了王子腾出了荣禧堂。 林海的到来,让贾代善从心底里笑出来,还是自己选的女婿好。而林海对自己的岳父也非常尊敬,翁婿亲热地聊起来。 正聊着呢,贾敬与史家兄弟前后到了荣国府。贾代善只有悻悻地结束了谈话,让人去招呼贾赦过来,陪这几人去内宅。 而他自己却立即起身带人出了荣国府,往皇宫去了 休沐日,对大部分的官员来说,可以好好休息一天。但对圣人来说,从来没有哪一天能让他搁下朝政,放心去休息。 圣人勤于政事,太子也就跟着陪圣人在养心殿加班。 小内侍悄悄进来,向梁九禀报,“荣国公来了。” 梁九可不敢让荣国公久等,他觑着圣人换折子的功夫报上去,果然圣人立即说:“让他进来。” 等贾代善行过礼了,圣人问他:“老贾,怎么今儿休沐你还过来了?” “唉,别提了。老臣随你出去小半年,恩侯一直陪太子在宫里忙。这一得了空,就请了他舅兄、妹夫过府吃酒。老臣留在府里,倒让他们不得恣意,就进来陪圣人了。” 太子听说贾赦在家请人吃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手里批好的折子,归到等圣人复核那叠。 圣人看着儿子这样,知道他心里所想。算啦,让他也清闲半日。 “老贾啊,把你的侍卫借给明允,让明允去你府上做个不速之客啦。” 第501章 红楼贾母50 太子在荣国府高兴地盘桓了二个时辰, 才带着圣人派来的禁卫回宫。 圣人看着太子满脸遮挡不住的笑意, 笑着问道:“荣国府的酒就那么好喝吗?” “父皇,荣国府的酒还是您赐给荣国公的。饭菜也不如宫里的精致。但是今天去的几个人, 儿臣觉得甚有意思。” 太子略略眯眼, 想起今儿在座的那几个年轻人。 从太子裁了东宫半数的属臣后, 还是第一次与圣人谈起这类的话题。 “噢?都去了些什么人啊?”圣人被太子勾起了兴趣。 “贾敬。”太子先报上还属于东宫编制的贾敬。 圣人点头, “贾敬啊。明允觉得他如何啊?” 太子摇头,“还不如张瓒呢。张瓒就是耿介太过,仍是忠心为大景的, 他私心太重了。” 圣人颌首认可太子的话。 “你可还愿意留他?” 太子摇头, “父皇另安排贾敬最好了。儿臣既往不过是看在荣国公和恩侯罢了。” 圣人想想宁国府全额还了欠款, 心里忖度一番,“贾敬这人虽是二榜进士, 却不是什么有高才的人物,让他去鸿胪寺做个少卿。无事就闲领一份俸禄, 有事朝廷另外派人。想来对他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父皇圣明。如此贾敬去的合适位置,与荣国公父子也好看。” 圣人早就想把贾敬调离东宫的,而今不过是顺势而为。 “还去了哪些人呢?”圣人接着问太子。 “张瓒。”太子脸上涌上明显的惋惜。“父皇这人的状元, 唉,可惜了。” “又有什么可惜的, 三年一个状元。明允,你看阁臣那个是状元?侍郎又有几个是状元出身?文章做的好,未必会做人。做到侍郎、尚书的,得先会做人, 然后才是做事。”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父皇,儿臣以为他能独领御史台,或是在刑部大放光彩呢。”太子摇头,“父皇,儿臣看他比十多年前更是刚直了。” 圣人对张瓒原也是给予了厚望,可这人…… “他还是去翰林院,或许他适合那里。” 太子明白圣人的潜台词,要是张瓒在翰林院还不行,就只好容他到挨不下去了,自行辞官了。 “父皇,恩侯的二舅兄张钰倒是个不错的。灵活有度,现在是庶吉士。儿臣问了一下他的志向,他想在庶吉士散馆后,到地方主政呢。” “好志向。不历地方,不至省台。但愿他是一个有能力的。” 圣人猜测贾代善此举是为了想自己和太子荐人,这老贾啊,总是把心思绕来绕去的。 “父皇,还有两人也是很不错。一个是就是恩侯的妹夫、文定侯的儿子、上科的探花林海。还有一个是贾老二的舅兄王子腾,这人以后在军中会有出息。嗯,还有恩侯的那几个表兄,儿臣以前见过,也是很不错的。” “荣国公的晚辈姻亲倒是不错啊。”圣人随口赞道。“那贾二你看这怎么样?” 太子皱眉,“尚不如贾敬呢。” 圣人一笑,这和自己了解到的也差不多。他心想若是让王家去接荣国府的兵权,想来反弹也会小。 宫里圣人父子谈论参与聚会的年轻人。来了荣国府的几个年轻人,也都在心里感谢贾家父子的提携。 王子腾对着贾赦抱拳:“世兄厚爱提携,愚弟没齿难忘。” 贾赦笑,“都是自家知近亲眷,何来说这些话。愿你往后鹏程万里,直上九霄。” 都是年轻人,说说笑笑地尽兴后,满腹欢喜地告辞离开了。 王子腾今儿是特别地开心。原本父母亲为了与荣国府联姻之事,早早就与荣国府议定了婚事。却发生了贾赦被太傅相中以后,不得不把大妹妹许给无爵无才的次子贾政。就让他在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就是为了俩妹妹也得拼上去的。今儿上午去见妹妹,却见妹妹神态祥和、满脸都是满足的笑容,他还以为是贾老二长进了。仔细问问贾政的功课,长进的也有限。 最后还是贾政憋不住,把贾母给他们夫妻的偏爱,含着骨头透着肉地露出一点儿,就是京里的神仙居是他名下的产业了。 王子腾知道神仙居的生意一直很好,这几个月因着酒楼开始供应京里独一份的纯酒,生意是更上了一层楼。贾政能得贾母偏爱,再看妹妹的日子,一对小儿女也是长得健康,王子腾的心里宽慰了许多。如今贾赦把他引荐给储君,似乎太子对他的印象也不错。终于收获到与荣国府联姻的益处了。 天不负王家啊。 张家兄弟见过妹妹以后也很高兴,妹妹现在看起来与未出嫁的神态相仿佛。张瓒记起妻子和自己说的那些话,禁不住绷着脸,向妹妹灌输了一堆要孝敬公婆的大道理。直到把张氏说的泪水涟涟的了,才讪讪地收住。 张钰安慰妹妹几句,就对贾赦说:“恩侯,贞儿在家被娇宠的过了,还要靠你教导。有什么她没做好的,你说总好过别人说她。” 贾赦连连应了,只说张氏一切都做的很好,才给妻子挽回一点面子。 贾赦在舅兄看过次子后,自己抱着贾琏往奶娘那边送,给张家兄妹留出说话的空间。 张钰就说:“贞儿,我和大哥看瑚哥儿在荣国公夫人那里,与荣国公夫人甚是亲昵。瑚哥儿与你可好?荣国公夫人可有难为你?” 张氏摇头,“哥哥放心,瑚哥儿还是一样,太太也并不曾难为我的。” 张瓒又问了罗嬷嬷几句,得知妹妹现在早晚都过去婆母那里,请安、听贾母理事,与妹夫关系也很好,哥俩才放下心来。 唉,父母返乡了,哥俩才体会到人情的冷暖、世事的艰难、肩上担子的沉重。 回到张家,张瓒颇为后悔地对张钰说:“都是大哥不好,父亲为我谋划的刑部侍郎,都到了眼前了,还不得不放手。” 张钰却耸耸肩,不甚在意,“大哥,你光看到失去的,没看到咱家得到的。哪一任首辅的后人能够继续在朝手握重权?只要咱倆以后有一个能到三品,就比那些尚书的后人都强了。”张瓒想想确实是这样,“唉,怪不得父亲想着联姻啊。” “那是啊。那些勋贵跟着太/祖打下了大景的江山,所以只有勋贵才是与大景同存的。咱们文官不过是来了又走罢了。只要旭儿他们这代,仍能够立足朝堂,或者比大哥现在更进一步,咱们这辈人就算不愧对父亲,张家也算摸得上官宦世家的边了。” 让张钰说心里话,大哥最开始就该留在翰林院,没别的问题,就是个性的缘故。平时说的再好,改改改的,遇到事情了,还是勉强不来的。 几日后,张瓒调去翰林院,成为翰林院掌院张玉书的副手。这是贾代善没想到的,他以为吏部郝尚书会把张瓒按普通的翰林学士安排呢。 实际内里却是圣人因太傅肯及时致仕,给张家后人的关照了。 郝尚书还不想虚领贾代善的人情呢。 “荣国公,你不用谢我,是圣人的意思。” 与张瓒调动的同时,是贾敬被调到鸿胪寺做了少卿。 贾代善长出一口气,对这个堂侄子,他有对张瓒一样的惋惜感觉。但有自家次子比着,那才是更没办法的呢。 随着天气变冷,踏入了一年最冷的年根。荣国府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大奶奶接手管家,但是管家回禀议事的地方仍在荣禧堂正院的后花厅。 贾母给贾赦的说法,“你媳妇本就是懈怠走动的人,每天过来走两次,对她只有好处的。” 而对赖在贾母身边的贾瑚来说,早晨练武以后就能看到母亲,不用特意跑去东院,时间就宽松了一点儿。 罗嬷嬷就在私下底劝说张氏,“奶奶,到正院理事也好,太太震慑着那些媳妇子,有什么事儿,就在太太眼皮子地下,派个丫鬟去问问也容易的。再说了,以后你和世子爷还不是要搬去荣禧堂住的。” 张氏知道不管别人怎么个说法,婆母定下议事的地方不变,自己只有听着的份儿。她也是个聪明的,在瞧出婆婆对贾琏比对另几个孩子上心,就每天让乳母把孩子抱去正房,等晚上请安后再抱回去。 罗嬷嬷对张氏的做法,大加赞扬。 “奶奶,小少爷就是搁在东院,一上午也是不得见。您歇晌后早点过去,也能看小少爷的。” 要叫罗嬷嬷说,张氏就该把孩子放在婆婆那里。可惜张氏想不明白,她也不想费力惹张氏伤心了。 就看瑚哥儿是张氏带大的,现在与太太好的,比太太带大的又差到哪里呢。 而刚刚几个月大的粉团子贾琏,开始长牙了,他是最喜欢到祖母的正房来的,每日最喜欢的就是祖母喂他喝水,但凡能赖在祖母的怀里,他是不跟别人抱的。 贾赦看长子和次子都与母亲的亲昵,也只能叹息自己和妻子白留了贾瑚在身边了。 张氏却认为:“夫君,我们要是没留了瑚儿在身边,瑚儿会不会与我们似陌路一般?” 贾赦承认妻子说的有道理,长子与自己夫妻的关系,还是比自己与父母亲要好的。 进入腊月,张氏要与店铺、庄子关账,贾赦怕管事耍滑、张氏出错,尽力抽出时间陪着。贾代善几次早回来,都看到贾赦在帮媳妇忙碌,他忍不住就对妻子抱怨。 “恩侯,不好好在东宫办太子做事儿,怎么分心管府里的这些事情了。” 贾母瞥他一眼,冷冷怼了一句,“国公爷,让我说张氏才是好福气。” 贾代善想与妻子辩驳几句,什么才是男人该干的,却见妻子起身走了。就把贾代善晾那儿了,一晚上也没搭理他。 第502章 红楼贾母51 贾代善被妻子怼的很不爽, 他忿忿不平之余,怪责到儿子贾赦身上。 “恩侯,你这从战场上得来的实职三品将军,难道是用来料理这些杂事的吗?府里的管事呢?” 贾赦看父亲的黑脸,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生气。但老父责问,他还是要恭敬地回答。 “父亲,张氏刚刚开始管家,府里的铺子、庄子,千头万绪, 人事冗杂。有儿子做帮手,她能顺利一点儿。再则有儿子在场, 那些管事也不敢随意欺骗的。” “哼,你倒是做得好丈夫。”贾代善仍旧不开脸。 贾赦不知父母亲前面闹了不愉快,他顺口回答,“父亲,张氏嫁我为妻, 儿子自然要护她周全啊, 怎么能让别人惹她不高兴。” 这样脱口就说的回话,无不显示着贾赦这个做丈夫,帮着、护着妻子是出于天经地义的心意。 贾代善越发憋闷了,摆手要贾赦滚。他知道妻子是借此事儿,在向自己发泄不满。唉, 自己不是已经向她道歉了嘛。怎么还不依不饶的, 真是小心眼儿。 二更了, 贾代善远远看了一眼在内室闭目打坐的妻子。他看过妻子带俩孙子练剑、练拳,剑法、拳法的套路,还都是他教会妻子的,可经妻子略加改动之后,简简单单的一套剑法、拳法,去芜存菁,威力大增。 爱孙在他回京后,曾绘声绘色向他说起祖母和父亲的比试,贾代善初始认为是长子哄着他母亲高兴的,问过老大,才知道孙子所言非虚。 妻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强的武功了? 她日日打坐,练的是什么呢?难道是道家的内息吗? “夫人,”贾代善把丫鬟都撵了出去,出声打断妻子。 贾母不意外贾代善会有此举,她抬头看看贾代善,皱皱眉头不想与他说话。 “夫人,为夫已经和你道过歉了。” “那又如何?”贾母收势,看着贾代善等他说话。 贾代善觉得妻子就是不想与自己说话,让张氏管家,难道不可以细细教导她吗?非要扯了老大进去,让外人知道,难道老大不丢脸吗?! 他深吸气,告诫自己不要发火,要好好劝导妻子。 “夫人,你不可以把府里的事情就这么交给张氏,拖得恩侯要分神来帮她关帐,处理归内宅主母做的事情。恩侯是朝臣,是三品将军,有东宫的政务要他去做呢。” 在贾代善的心目中,这些事情就不该贾赦沾边的。 “国公爷,是恩侯自愿涉入内宅事务的。你忘记多年前,他找你要把瑚儿抱回去的事儿了?他那时候就已经涉入内宅之事了。 而且,我已经和他说过了,如何教导张氏管理好荣国府的事情,由他自己去做。我当初教导张氏规矩,他不是舍不得嘛。” 贾母不卑不亢慢慢陈述自己的观点。 贾代善只觉得怒气上涌,他竭力压抑道:“让恩侯一个大男人,掺和到内宅事务,成何体统。” 贾代善忍不住加重语气。 “是不成体统。可国公爷,恩侯以前涉足内宅之事,您是支持他的,您没忘记?现在他不过是重操旧业罢了,不值当您动气的。” 贾母还是不温不火地慢慢说话,终于看到贾代善气得掀动胡须了。哼,小样的,外患解除了,该议议你们当初办的那些不公正之事了。 “当初……”贾代善略卡壳。 “当初不是老大与你不如老二亲近,我才让老大他们把瑚儿抱回去的吗?你现在可以把琏儿抱过来啊。” “国公爷,我现在与老大夫妻也还是不亲近的。所以,我才不要抱琏儿过来呢。不用让人家母子分离,琏儿留在他母亲身边。我不要。” “你到底想要如何?”贾代善心里的火,一拱一拱的,快压不住了。 “公平,我要个公平。国公爷能给吗?给的起吗?荣国府历来是把嫡长孙放在祖母身边的,为何国公爷打破了荣国府这规矩?” 贾母双眼凝视面色难堪的贾代善,等他回答。 为什么?这让贾代善怎么敢拿当初的想法来回答,说自己因妻子与长子关系不睦,担心妻子害了嫡长孙性命? ——那纯粹是想激怒妻子呢。 贾母等了许久,等不到贾代善回答。她继续问道:“或许国公爷认为我不配教养嫡长孙?还是国公爷有其它的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夫人,我没有这样的想法。”贾代善为自己辩解。 “国公爷没有这样的想法,却支持老大把瑚儿抱回去。国公爷当初怎么没把老大抱回给妾身?” “夫人,你知道为夫也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实是我……”贾代善难说出来自己与母亲也是平平,这事儿简直是没法解释、越说越乱,解释不清楚。 贾代善万分后悔当初支持贾赦坏了规矩。他只能转弯委婉劝说。 “夫人,瑚儿现在与你是很亲近了。你又何必纠缠旧事呢?” “瑚儿与我亲近,是我打败了他老子。是我自己有能耐,是我自己打出来。而不是按着规矩给我的公平。 国公爷只看到瑚儿现在与我亲近,没看到当初你帮老大把瑚儿抱回去,妾身在京城勋贵官眷里丢失的体面,没看到妾身在张家、在张老夫人跟前丢失的脸面。张家的嫡长孙就是在张老夫人身前长大的,为何到贾家,你们父子就要改了呢?” 贾代善哑口无言,他沉默片刻说:“夫人,你说我该补给你怎样的公平?” “昨日因今日果,恩侯是咎由自取。他当日舍不得张氏,如今他仍旧替张氏操劳,你随他去。” 贾代善铩羽而归,直恨与妻子讲不通道理,气得他连夜搬去梨香院。贾母在他身后嗤笑一声,早该搬过去了。现在危局已解,只要贾代善活着,荣国府就不会面临破门抄家的局面。 京城连着几场大雪,京畿的贫穷百姓人家,开始有房屋被压塌之事。朝廷出面赈济遭灾的百姓,寺庙、道观等开始收留遭灾的百姓、施粥。 贾母提醒府里的管事备好柴碳,余事皆由贾赦夫妻去做。 贾代善借此机会还了一部分欠银。 贾政看父亲多日不到正房,每天早出晚归的,不是在朝堂,回府就是在梨香院。且日日沉着脸,吓得珠儿都不愿意去给他请安了。 “大哥,父亲是怎么了?”贾政潜意识里认为贾赦应该知道。 贾赦摇头,他心里明白应该和自己帮张氏关帐有联系,但这也不该是导致父母亲生气的原因。 “老二,这些事情你不用管了,我去与父亲谈谈。你明年回金陵考试,预备好了?可需要大哥帮你做点什么?” 贾政笑笑说:“谢谢大哥,都准备好了。过了上元节就动身。到时候珠儿要拜托大哥管教了。” “好说,好说。就是先生陪你和珍儿一起去,我担心族学会耽误他俩的功课。我准备每个休沐,把瑚儿带去张家,把珠儿也一道带上,你认为如何?” 贾政立即给贾赦施礼,“劳烦大哥费心了。” “无妨,你放心去考试。府里的事情有我呢。” 贾赦在弟弟跟前吹了大气,府里的事情有他。但他很快就忙不过来了。 张氏再度有孕。大概是因为初初接手荣国府所有的家事,压力太大的缘故,整个人妊娠反应激烈,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贾赦不安,他打怵去和母亲商量,请母亲接手管家之事,他去找父亲问主意。 “父亲,您说让母亲把管家之事再接回去,可好?张氏孕吐太重了,她那样是没法在管家了。” “哼,就你会心疼媳妇?你母亲当初不是照样管家呢。” 贾代善正很不忿的好不好。梨香院收拾的再好,可还是不如正院热闹。自己不想冷冷清清的,可是俩孙子,不,是三个孙子都愿意黏在妻子身边。尤其可恨的是俩儿子都白养了,谁也不来帮自己,哪个都不知道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贾赦觉得父亲简直不可理喻,“父亲,朝廷还允许请病假呢。” “内宅归你母亲管,你向你母亲请假去。”贾代善没有好声气给贾赦。 “父亲,儿子不是怕母亲拒绝,才向你求助,等你帮忙嘛。”贾赦很明白不能这时候犯倔,拉了父亲一道,母亲再生气也会给父亲面子的。不然自己过去,很可能被母亲再削一顿的。 贾赦终于磨叽到贾代善答应帮忙了。 “夫人,张氏有孕,还得夫人接手管家之事。”贾代善讪讪地回去正院,先开口与妻子说话。 “好。” 这就应啦?这么简单容易就答应啦?! 贾赦狂喜,立即给母亲作揖,“多谢母亲,多谢母亲。”第503章 红楼贾母52 管家的事情就这么地又交回给了贾母。已经结算过的那几家的店铺掌柜开心地偷着笑, 尚未关帐的就悄悄改了章程了。 轻车熟路的事情,贾母她自是不怵再接回来的。一边仔细与各店铺对账,一边在心里暗忖, 这张氏应该是容易受孕的身体,贾琏还不到周岁呢, 就又怀了一个。 贾母忙起来,就没空搭理贾瑚和贾珠了。不过这俩孩子也大了,知道早晚歘空到祖母跟前露脸。元春始终跟着王氏, 安安静静的呆在他们的西院里, 不过来正房添乱。但贾琏就不同了, 张氏孕吐自顾不暇, 他的奶娘觑着天气好,就每天抱他来正院。贾琏只要看到祖母在, 他就安安静静地在一边守着, 等祖母忙完抱抱、亲亲。可降了一夜大雪之后, 白天气温陡降, 奶娘也不敢再抱他出屋子了, 只变着花地逗他玩, 哄他呆在张氏身边。 这可就是突然间打乱了他之前的、每日能在祖母的房里玩耍、得祖母抱着梳理经脉、喂食灵泉水的舒适。不过拖延了半个多时辰的功夫,他开始抗议,声嘶力竭地哭。 大半天下来,贾琏哭累睡,睡醒了吃饱了,然后接着哭呗。 等贾赦回来, 贾琏已经哭不出来声了,在张氏怀里抽抽噎噎的,张氏也恹恹地抱着儿子垂泪。 贾赦大惊,“这是怎么了?琏儿病啦?叫了太医没有?” 奶娘讪讪地说:“小少爷没生病,今儿白天闹着出去,不给他出去就哭。” 贾赦抬脚就要踹人,张氏忙拦住他。 “恩侯,是我看天冷,就没让奶娘抱他出去,哪知道他性子犟的,怎么哄都不好。” 贾赦就叱责奶娘:“还不给他换了衣服,我抱去院子里走一圈。” 奶娘看看张氏,小小声说:“小少爷是想去太太屋子的。他这些日子都是在太太屋里的,昨个下了大雪,今儿天冷的厉害,就没有抱过去。他哭哑了嗓子,哭得大奶奶也心疼跟着哭呢。” 贾赦生气,“那还不赶紧收拾东西,抱去太太屋里。” 贾赦这一通喊,张氏本来见他回来收住的眼泪,就又流下来。 “夫君,琏儿……今儿外面太冷,冻病了可怎么好。” “都已经哭哑了嗓子了,还不抱过去,等他哭病了?你不会让人把车烘热了,再抱琏儿坐车过去?赶紧打发人去请太医,配了药给奶娘喝。罗嬷嬷呢?” 贾赦恼火,罗嬷嬷管着院子里的事情,贾琏哭成这样怎不见她?还有琏儿这奶娘,也是个糊涂的。 “罗嬷嬷今儿休息。” 贾琏一看奶娘给他换衣服,知道是要出去了,就高兴起来,顺从地伸手伸腿配合。贾赦看孩子裹好了襁褓,外面的青油车才端进碳盆去烘,他伸手把包在襁褓里的贾琏,往大氅里一裹,抱着孩子就出去了。 荣国府被昨日的大雪,覆盖的一片素白,往来走人的道路清扫的干干净净。贾赦抱着孩子,也不担心滑倒,他在前面迈开长腿,后面跟着的照顾贾琏的奶娘、丫鬟们,都是一溜的小跑。 快到正院了,贾赦就感觉怀里的儿子在拱,他把大氅裹的更严实了,进了正厅才把贾琏抖落出来。 “哎呀,大爷,你怎么把孩子憋成这样了。太太,太太。快请太太来。” 等着回事的管事媳妇,不敢伸手接孩子,她三下两下解开襁褓,紧着向里面大声喊。贾赦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孩子捂的太严实了。 贾母赶出来,看看贾琏被憋的脸色青紫,接过孩子,一脚把贾赦踹出了几步远,抱了孩子去了正屋的里间。 贾赦在一众管事的面前,被老娘这一脚踹的狼狈万分,他顾不得厅里管事们,看着自己的差异眼神,追在贾母后面进了屋。 就见琏儿半躺在母亲的腿上,母亲一手抵在前胸,一手抵在后背,约有小一刻,贾琏的脸色才缓和过来。 贾母把贾琏抱起来,贾琏哑着嗓子、抱着贾母的脖子啊啊地流泪。 “琏儿怎么哑了嗓子了?” 奶娘这时候也进来,听说大爷差点把孩子捂死了,吓得她几乎挪不过脚步。见太太发问,赶紧上前回话。 “罢了,你们夫妻的小心思,不过就是舍不得孩子与祖母亲近。你是宁愿捂死他的了。” 贾赦才发现母亲还有这样不讲理的时候。 “母亲,儿子是怕冷风吹了他。” “那就连个透气的地方也不留?” 贾赦讪讪,“是儿子疏忽了。” 贾母白了他一眼,“你去把外面那些管事们都打发了。再错了一点儿,揭了你的皮。你们夫妻俩才接手了几天,那账上的数字就不能看了。被人糊弄的跟二傻子似的。赶紧出去干活去。” 贾赦被母亲斥骂了出去见那些管事。他见了人,才发现都是前几天来报过账的。他看着母亲在他和张氏结算过的账本上,一笔一笔挑出来的、加注了红字的部分,好像是一个个巴掌拍到他的脸上。而下面等着回话的管事,见是贾赦出来接手,更是胆战心惊了。 原以为已经结算过了,怎知道太太把自己这几人,又都提溜回来重算,如今还落到世子爷的手上了,真是要死啊。 内间的贾琏缓过气了,他搂住贾母的脖子不松手。太医来看过以后,只说是哭哑嗓子,要是夜里不发热也就没事儿了,开了一剂汤药给奶娘喝。 贾母担心,“这孩子冒了一点儿的白牙了,怕是要赶上了。” 太医又留了一个退热的方子,收了贾母赠与的诊金,由管家送出府。 贾代善回府一踏进荣禧堂的院子,就闻到血腥味。他叫人过来一问,才知道贾赦才下令打过人。前些日子那几个在账目上做了假的,贾赦不管轻重,每人是四十板子。还让全府的仆从来观刑。 贾代善听了书房的小厮回话,愣了一下,张氏前后管了十来天,还有老大帮着看着呢,这就出事儿了?这些奴才的胆子也太大了! 贾代善给贾赦讲情之后,就恢复了每天到正院吃晚饭的习惯。但是妻子不发话,他也没好意思搬回来住。一进正房,就见贾琏挂着泪珠,紧紧拽着妻子的衣袖,赖在妻子怀里。 等众人都给他见礼以后,贾代善拍拍手要抱贾琏。贾琏一扭头,拱到祖母的怀里,把屁股对着祖父。 贾代善自觉闹了个没脸。 还是贾瑚和贾代善比较近,他凑上去解释:“祖父,弟弟今儿谁都不跟的。他为了找祖母,嗓子都哭哑了。” “老大,你带瑚儿回去和张氏吃。老二,老二家的,你们也带孩子回去吃。瑚儿,珠儿,今儿天太冷了,晚上你们就在自己屋子蹲马步。” 贾政站起来,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给父母亲行礼告辞。 贾赦不想走,今天的事情太丢脸了。 “母亲,儿子还有一点事情请教。” 贾母知道他会问什么,“恩侯,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他们作假了?” 贾赦点头。 “咱们府的铺子,是每月报账一次,年底核总账。把腊月的账,与十月的、冬月的账比对就知道。腊月是百姓准备年货的旺季,与十月持平就值得怀疑了,而冬月的反而比腊月的高,那几个掌柜的不是欺你们夫妻是生手,府里就该考虑关铺子停生意,或者想想是不是该换生意换掌柜的了。” 贾代善这才听出来,儿子和儿媳妇被掌柜的骗了。 “这些掌柜的也就是欺你们刚接手,细心一点比对出入库的细账,也还是能查出来。你已经把人打了,一事不二罚,就这么地了。等明年张氏生了以后,这些事儿再让她接手。” 贾赦赧然,贾瑚半懂不懂地赞,“祖母最厉害了。” 贾代善看妻子把事情都解决了,就喊丫鬟摆饭。 贾瑚挤到祖母身边,“祖母,先生放假了,我要留在您这里睡。” 贾琏看哥哥凑过来,伸手推贾瑚的脸,不让他靠近祖母。奶娘看这丫鬟把食盒陆续提进来,过来要把孩子抱走。贾琏动作迅速地搂住贾母的脖子,死活不跟奶娘抱。 “算啦,我抱着他吃饭。好容易不哭了。” 贾赦没想到次子天天跟着张氏,如今会和母亲这样亲昵。再看看挨着母亲坐着的贾瑚,想想他才说的先生放假了,他要住在母亲这里,顿时觉得这俩儿子都白养了。 是老天看自己不孝顺,把自己的俩儿子都赔给母亲?! 罗嬷嬷有一个多月没休息了。她趁着天降大雪了,张氏会留在屋子里,就回去张府看自己的儿子、女儿等。张家大嫂等人听说张氏又怀了,只是月份还浅就没有往娘家报信。 张家大嫂仔细问了小姑子的情况,对罗嬷嬷说:“她怀瑚哥儿和琏哥儿的时候,听她奶嬷嬷说过,比这一个吐的还厉害呢。倒是要你多辛苦了,费心照顾她了。” 罗嬷嬷赶紧说:“老太太换我去荣国府,就是为了照料奶奶的。您放心,老奴会尽心尽力的。” 罗嬷嬷的孙女,被张家大嫂调到身前做了二等丫鬟,外孙女在张家二嫂的院子里做二等丫鬟,这也是给罗嬷嬷的一种肯定、认同了。等罗嬷嬷离开张家的时候,张家大嫂还另外赏了一个荷包和两匹布。 等罗嬷嬷回到荣国府,听了张氏身边的人说小少爷哭哑了嗓子,心里暗叹,这是离开一天都不行啊。 第504章 第 504 章 贾琏用哭、用发烧这样激烈的手段, 算是在祖母的暖阁里, 谋下了自己睡觉的位置,堂堂正正地安营扎寨了。 贾瑚在弟弟不再发烧以后, 从前院挤回来, 和贾珠一起挤到暖阁里去睡。信誓旦旦地和祖母说, 他们俩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对贾珠的如此做法, 二房的贾政夫妻是支持儿子的,而贾赦就是有苦难言的尴尬表情了。 该怎么和贾瑚说,你母亲为了你赖在祖母的院子里睡, 夜里睡不着呢? 最后还是罗嬷嬷劝住了张氏。 “奶奶再这么哭下去, 就要把大爷哭走了。奶奶没注意到你一哭, 大爷就开始烦了吗?” 张氏抬头看罗嬷嬷,罗嬷嬷指着屋里伺候的丫鬟说:“奶奶不信的话, 可以问她们。” 贾赦的不耐烦,张氏不是没有觉察的。 她抹去眼里的眼泪, “嬷嬷,你说瑚哥儿和琏哥儿,为什么要恋着在正院里, 难道我这个亲娘有哪里对他们不好了?” 罗嬷嬷只好继续哄,“听说瑚哥儿以前和国公爷最亲近, 后来喜欢和世子爷习武。瑚哥儿很可能是因为太太打败了世子爷,才黏着太太的。” “他到底还是贾家的种啊,喜欢舞刀弄枪的。嬷嬷,像我哥哥那样读书考状元, 该多好啊。” 如果是以前,贾代善听到这话,一定会高兴说“好”。但是他看张瓒这状元、贾敬这二榜进士,还有自己儿子贾政这二十年的学文经历后,他现在的想法可是别惦记考状元的事儿了。真要是脑袋不开窍,还是从军的好。在军中贾家子弟能轻松松地混个五品的千户,这一辈子就不愁了。 像自己次子那样,读了十几年,唉,不提也罢。 转眼就是新的一年。贾母按品级穿戴好诰命的服饰,坐车去宫里觐见太后。在宫门口下车后,贾母很快就在勋贵那圈见到了南安郡王妃婆媳俩。南安郡王妃在儿媳妇又添了一个嫡孙后,对自己选定的世子妃更是满意,婆媳俩真的联手把南安郡王世子的内院管束起来。贾母在去参加孩子洗三的时候,南安郡王妃还和她念叨这事儿呢。 “朝华啊,南安郡王府要是早像你们荣国府那样,不添那么多庶出的,那日子得多舒心。” 那是,府里要是没有庶出的,那个做嫡妻的都会觉得日子舒心的。这话要是给缮国公夫人知道,怕要是喊着赞同呢。 这一圈的贵妇们团团见过礼了,南安郡王妃拉住贾母悄悄问:“你儿媳妇呢?又报病免觐见?” 贾母笑着点头,“她日子浅,今日这般辛苦,她那身子挨不住的,可不敢让她来。” 南安郡王妃立即明白了,“她倒是个有福气的。恭喜你啊。” 已经生了二个嫡子了,这又怀了第三个。不管这次生的是儿是女,做婆婆的再怎么不喜欢这儿媳妇,看在孙子份上也得给她留足面子的。 “那不是又得你管家了?” “是啊,有啥法子呢。还没丢出手多少天的。” “倒是又让她捡了个巧。”南安郡王妃认定贾母让大儿媳妇在年前接手管家,是要整治整治儿媳妇的。 贾代善在年前,借着大雪、户部尚书在朝堂吵没银子赈灾的缘故,立即去还了几十万欠银,得了圣人的口头嘉许。其它勋贵,也都或多或少地还了一部分,算是把这个年糊弄过去了。 南安郡王妃眼巴巴地想看到张氏接手管家后,荣国府会出点让自己笑半年的事儿,很可惜没看到。 “让你二儿媳妇给你搭把手。省得你一个人挨累。”南安郡王妃现在出的这主意,可真的是从心里希望自己的手帕交,在过年的时候不用那么辛苦的。 “她是次子媳妇,要是给她插手了,老大家的该多心了。外人看着也不像话。” 贾母婉言拒绝她的这个馊主意。以王氏的秉性,让她掺和管家了,天知道不用她的时候,她会不会在心里记仇啊。二房就现在这样,稳当地、安安静静的挺好。 南安郡王妃拍拍贾母的胳膊。“你就是顾虑太多了。等老大家的生完了,在交回给她呗。什么了不起的事儿。我就一个嫡亲儿子,不然去年我才不接受管家呢。每天琐碎的不得了,烦的很呢。” “是啊,天天都是繁琐的事情,没完没了的。你府里的那些人,现在如何了?” 贾母问了是王府的侧妃和侍妾。 南安郡王妃明白她的意思,立即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现在都老实啦。我让她们每天分两班,一班四个时辰。晚上就归那些庶子分上下半夜换班。哼,一个个的在朝廷没差事,白天读书习武也不认真,晚上就去王爷跟前尽孝。我还真希望他们白天继续出去,像以前那么闹腾呢。” “你丢去京营里好几个了,差不多就行啦。” “好,好,听你的。还是你这法子好,府里一下子就安静多了,那两个侧妃也不闹腾了。” 她俩人一直站在一起悄悄说话,世子夫人知道婆婆和荣国公夫人感情好,她一边和亲娘聊天,一边留意从身边的人。幸好紫禁城前面地方大,站的人都很疏散,也都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不虞有人听到不该听的闲话。 到了时辰,宫门打开了,命妇们排队慢慢往慈宁宫去。贾母与文定侯夫人挽手往前走,悄声说:“你这也是遭罪,不若往后免了。” 文定侯夫人笑笑,轻轻拍拍自己这老亲家的手,“我羡慕你几十年了呢。等你女婿外放就好了。” 贾母知道林海在谋了外放,圣人的疑心病时不时就会发作一下,能往外跑的都不愿意待在京畿。品级底,很容易成为上司的迁怒对象。 文武各成系统,贾代善对文官那边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也不好照应女婿的。 “外放也好。敏儿他们明儿就不用回去了。天寒地冻的,路上也滑。” 文定侯夫人赶紧谢过,贾敏要是路上出点事儿,她肚子里可是林家的嫡孙哎。 “你大儿媳妇怎么没来?” 文定侯夫人很奇怪。 “她又有了,日子浅,今日这般辛苦,怕她挨不住,就报了病免的。” “哎呦,这可是大喜事,恭喜你了。” 俩人悄悄说着话,跟着人流到了太后的慈宁宫。按着品级排队去给太后行礼,然后太后问几句,简单回答了,就走完了流程。 文定侯夫人回府以后,和在她床前忙乎的儿媳妇贾敏,说起她娘家大嫂子再度有孕。贾敏就笑着说一些自己大嫂子也是有福气,再晚点儿知道可就要去宫里走一圈的。贾敏可知道自己婆婆每年进宫都累的够呛,回府就是直接躺着的。 “敏儿,你也去歇着,不用在我这儿了,我歇歇就好了。” 贾敏笑笑,婆婆怜惜自己,丈夫把俩儿子带去厅里哄着玩,自己陪婆婆说话才对的。 “母亲,我坐这里不累的,陪您说说话,您也不闷的。” 文定侯夫人就拉着贾敏的手笑,“你母亲说了,让你明儿个不用回去了。等天暖和了,你这个也生了,以后再回去。” “好。我听母亲的,好好在家养着。” 贾敏乖顺,让文定侯夫人很满意。 “明儿让如海带孩子去看看你父母,也是应该应份的。” “都听母亲的。” 南安郡王妃婆媳俩也在说张氏呢。 “荣国府的张氏又怀了一个了,她倒是好命啊。” 南安郡王妃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但她知道张氏现在凭儿子就可以在荣国府立住脚了。 “母妃,您上次有见过荣国府的贾瑚吗?”世子夫人关注的是婆婆提过的荣国府的嫡长孙。 “见了,模样像荣国公世子多一些,看起来尚好,就是看起来以后不会是那种很壮硕的人。听说读书习武都来得的。” 南安郡王妃对荣国府的习武认同,对于荣国府读书也来得就不那么认可了。贾老二好读书了这么多年,名声在外,没见他考个什么秀才举人的。 “咱们是武勋出身,要是没个壮硕的身体,未必能挨得过去戍边的十年呢。”世子夫人有些担心,各府承爵位的继承人,成年前后是必要去戍边的。 “咱们不急,慢慢看,孩子还小着呢。以后绝对会挑着个四角俱全的。” 南安郡王妃安慰儿媳妇。 张氏从得了世子夫人的诰命,就没在新年觐见露面。去年报病,今年还是报病。荣国府今年又不准备大宴宾客了,于是就有人暗忖忖地猜想是不是张氏病重了。连太子都听说了这事儿,不管还是新年假期,就打发内侍把贾赦叫到东宫来问。 贾赦只笑眯眯地摇头,他这几天都守着妻子,陪妻子说话、弹琴、对弈,哄妻子开心还忙不过来的,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流言。太子看他那样就猜测是又传出了喜信了。 因为太子妃临近生产了,太子这些天很有些焦虑。虽然太医扶脉都说十有**的,会是个男孩子。但对太子来说,他年将三十了,尚未有嫡子。他期盼这胎是嫡子的急迫心情,是贾赦这已经有两个嫡子的人不能想象的。 第505章 红楼贾母54 二月的时候, 太子如愿得了嫡子。圣人喜得大赦天下, 满朝文武在经历了圣人的喜怒无常后,都松了一口气。 让贾母说圣人就是进入了更年期了, 同时患有被害妄想症, 好不好的就猜疑太子有谋逆的念头。 贾母这么想也不是没有根由的, 太子过荣国府喝茶多数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常常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问贾母讨主意。 贾母常常是一笑置之,不接太子的话茬。圣人这疑心病啊,只能让他看到太子没有谋逆的实力, 或许能够消减几分。 太子既不急也不恼, 得了空就打着看小女婿的旗号往荣国府来。春暖花开之后, 逮着个天气好的日子,还把贾琏抱去宫中一次, 给太子妃见见越长越招人喜欢的贾琏。 圣人听说贾琏进宫了,打发梁九去东宫, 传话给太子和贾赦,让他俩把孩子抱去养心殿,他要看看自己的孙女婿。 贾赦抱着儿子叮嘱, “琏儿啊,一会儿见圣人, 你可要……” 可要什么,贾赦看着白胖傻笑的儿子,卡壳了。 太子笑不可抑,“恩侯哎, 他还没满周岁呢,你叮嘱他什么啊。” 是呀,这就是一个只知道吃饱了睡、睡足了玩的蠢萌粉团子。贾赦突然间觉得自己蠢极了,他恨恨地皱眉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在儿子的肥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换来儿子咧嘴的傻笑。 没打疼,贾琏以为父亲在和他玩。 太子抢过孩子,“这是我的小女婿,你做什么无故打孩子。” 贾赦:“明允,你看不出我逗他玩吗?” “你那凶样,幸好我女婿胆大,才没被你吓到。” 梁九看着太子和贾赦一路拌嘴,二十年如一日啊。 人要是长得好、还爱笑,去到哪里都招人喜欢。圣人抱着贾琏,看贾琏咧着嘴、淌着涎水笑着、不哭不闹的,就对贾代善赞道:“你这个孙子长得结实,模样也好,看着也是个聪明的、以后不愁没有前程的。” 贾代善笑,“圣人,这是你的孙女婿。前程早就有了。” 圣人失笑,“朕看他比恩侯的身子骨,还要更胜一筹呢。” “是,这小子要是习武的话,将来一定会是一员猛将的。” 这话憋在贾代善心里太久了,瑚哥儿虽也习武,但与长子小时候根本无法比,白长了一个像长子的模样。珠哥儿受次子的身体和天分的影响,比瑚哥儿又差了几成。唯有到琏哥儿这里,别看这孩子长的俊俏,却有着最适合习武的好身子骨,可偏偏又定给了太子的女儿。 夜深人静的时候,贾代善不知道为荣国府后继无人,愁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圣人沉吟了一会儿说:“当初护国长公主跟随太/祖打天下,其驸马也是太/祖军中的猛将,琏哥儿要是有这天分,不好埋没了。你和恩侯先好好教导他了。” 贾代善赶紧跪下,口中称道:“臣贾代善谨领圣谕。” 贾赦在看到父亲起身要跪的时候,赶紧也跟着跪下,给圣人磕头。有了圣人这句话,以后太子也可以用琏儿为将,自家可要好好教导琏儿的。 圣人抱着贾琏,心里喜欢这壮实、好模样、性子又好的小小子,命梁九准备了不菲的礼物赐给贾琏,贾代善代孙子谢了圣人。 贾赦看着在圣人怀里开始扭动的儿子,提醒圣人,自己儿子快到喂奶的时候了。圣人赶紧把孩子递还给贾赦,贾赦抱着开始找吃的贾琏,跟随太子回去东宫。东宫的奶娘多着呢,贾琏吃饱了睡一觉,醒了就开始闹起来了。 “明允,我得带他回去了。他这是要找我母亲了。不赶紧送他去我母亲身边,他会把嗓子哭哑的。” “去,去。恩侯,我发现你抗不住别人哭啊。” 贾赦一边给儿子围披风,一边给太子回话,“那是我舍不得的人哭。看换个不相干的人来哭,就是哭漏了天,你看我在乎不在乎。” 是呀,要是不在乎的人,怎么哭都是没用的。 等到五月的时候,贾政从金陵送信回来,他过了府试,已经是童生了。信送到的时候,太子恰巧在荣国府喝茶。太子看了荣国公夫人笑逐颜开,也恭喜了几句。 贾母就说:“我们荣府的老二啊,心实,孝顺,父母亲说什么就听什么。” 贾赦在一边翻了一个白眼,然后立即借着喝茶,掩饰了自己的心情。 “太子殿下,你说是不是啊?这孩子啊,在父母眼里第一是要听话,第二有能耐了更要听话。恩侯,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是,母亲说的对。儿子现在天天都很听您的话。” “是啊,你占了一个‘忠’,你弟弟占了一个‘孝’。都算是很不错的了。” 太子笑着点头,“夫人说的有道理。” 贾母又烧开了一小壶水,给每人的茶杯的茶盏里添加了一些后,轻声说道:“天下做父母亲的人,都希望儿子孝顺自己。故有百行孝为先。父母在,无私财。为的就是儿女只能靠父母,事事听从父母的安排,也是保障孝顺的最后一个手段。你们俩认为呢?” 贾赦看着母亲,半眯了双眼,母亲说这话,难道是为了祖母留给自己的那些私房? 太子凝视着荣国公夫人握着茶盏的双手,心里想的是东宫还要再裁撤一些人吗? 一盏茶尽,贾母说道:“太子殿下,以后少往荣国府来。圣人现在不见疑荣国公这个兵部尚书,不见疑太子殿下,万事都好……” 太子点头,表示自己明了。他起身想贾母道谢,“夫人苦心孤诣,孤铭记在心、感念不尽,多谢荣国公夫人教诲,孤告辞了。” 贾母站起来说道:“老身不远送,太子殿下多多保重。” 贾赦跟出去送太子回宫。 贾赦从东宫回来,把贾瑚、贾珠赶去厢房写课业,撵走所有的丫鬟,急急地对母亲说:“母亲,您说圣人会为了太子来荣国府就怀疑父亲吗?” “恩侯,圣人现在不怀疑,不代表以后不会那么想啊。” 贾赦沉默一会儿,“母亲,太子会不会多想?” “多想什么?你父亲手握军权,圣人点你做太子伴读,就是要你父亲以后忠于继位的太子。但是在太子继位前,你父亲只能忠于圣人的。 以你和太子的关系,你父亲不会在意什么从龙之功。太子好好等着就是了。” 贾赦连连点头,太子顺利登基,荣国府又会有五十年的荣华富贵。 这一年余下的日子过的很平静,所有的人都感觉这是风调雨顺、祥和的一年。圣人得了嫡长孙之后,见太子全心地扑到孩子身上,又把东宫的属臣基本散尽了,他得到了有效的抚慰,不再出现不可捉摸的人事调动了。 在贾敏顺利地生下了次子后,林海原谋好的外放,却在最后被圣人改去了御史台。吏部的人这才发现林海这探花,是简在帝心的人。 贾政通过了院试,虽成绩平平,可也是秀才了。与他同去的贾珍折在院试上,可也得了童生。叔侄俩高高兴兴地跟着先生在江南玩了一个月,在中秋节前夕才回到京城。 中秋夜荣国府和宁国府分男女开席,欢声笑语,人人开怀。但席至一半,张氏变了脸色。 “老大家的,你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了?”贾母忖度张氏也该到日子了。 张氏笑笑,“母亲,儿媳没有什么。” 贾母遂放过不问,张氏已经生产几次了,应该心里有底的。凌晨的时候,贾母正睡着呢,被院外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拍门声惊醒。她定定神,坐起来,招呼值夜的过去看看。 一会儿,值夜的丫鬟回来报信,“太太,是东院打发人来说,大奶奶发动了。” 贾母一边穿衣服,一边问过来报信的婆子,“派人去接稳婆没哟?” 那婆子瑟缩了一下,“罗嬷嬷只打发老奴过来报信,别的老奴不知。” 贾琏被说话声惊醒,吭叽了几声,在奶娘的安抚下又睡了。 贾母迅速收拾好自己,拿了早准备好的百年老参,领着值夜的丫鬟、婆子匆匆往东院去。 东院灯火通明,贾赦站在院子当中,两只大手焦虑地搓着。见了贾母带人来了,他急迫地迎过来。 “母亲。” “张氏发动多久了?稳婆到了没有?”贾母劈头先问贾赦。 荣国府早备好了稳婆,因张氏没有动静,昨夜都请假回去过节了,说好今儿一早就回来。 “才刚刚发动,已经派人去接稳婆了。罗嬷嬷在里面照料张氏。” 贾赦虽为张氏担心,事情倒安排的很有条理。他没想到母亲会来的这么快。 “恩侯,你打发人去张家送信,再去请个太医来,把张氏上回生产的那个郎中也请来,我进去看看张氏。” 贾赦连声应了,赶紧吩咐下去。 “太太。”罗嬷嬷正扶着张氏在转圈遛达呢,主仆二人见了贾母进来,赶紧行礼。 “莫行礼啦。老大家的,你感觉怎样了?” 张氏勉强笑着回话,“母亲,儿媳,还可以。” “罗家的,老大家的多久疼一次” 罗嬷嬷也很紧张的,她也是生过儿女的人,哪里会不明白太太问这话的意思。她想想才回话:“这一会儿疼的紧了些,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就疼两次了。” 贾母皱眉,这差不多是十五分钟就要疼两次了。 “这应该不是才发动的?” 罗嬷嬷替张氏回答,“晚间坐席的时候,就疼过了。奶奶没说。才还是值夜的丫鬟听见奶奶呼痛,才叫醒老奴的。” 张氏低声呼痛,然后小声说道:“前些日子也像昨晚那么疼过几回的,然后就没了动静。所以,所以儿媳以为和前些日子是一样呢。” 贾母听了这回答也是无奈了,亏自己在席间还问过她呢。看张氏这样子的疼法,怕是等不到稳婆到了。 “你前些日子的疼,是转胎位呢。唉。”贾母不知道怎么说张氏好了,这都是第四胎了。 “有吩咐人烧水吗?” “有。” “罗嬷嬷可会接生?”贾母揣了极大的希望问。 罗嬷嬷摇头。 贾母无奈地走出去,对着站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的贾赦喊:“恩侯,你赶紧打发人问问府里的婆子和媳妇子,有哪个会接生的,快点儿叫进来伺候。” “母亲,可是张氏……” “张氏就要生了,她不是才发动的。不知道稳婆能不能来得及赶到。”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好友的新文 《红楼虐我千百遍》by朱大概 晋江被天道投入红楼轮回,被迫完成一个个被黑出翔的人物遗愿 第506章 红楼贾母55 贾母急急吩咐了贾赦几句之后就立即回去产房, 她心里都有要掐死张氏的念头了。这张氏, 真是连自己都坑啊。 罗嬷嬷也没想到张氏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幸好她昨儿个傍晚去张府就看了看儿子、孙子,赶在宁国府的酒席结束前就回到了荣国府。不然等今早回来, 荣国府饶不了她, 张家也不过轻饶了他的儿子、女儿的。 罗嬷嬷后悔没让稳婆昨儿晚都回来。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贾母让人找银剪刀, 放去铜盆里煮。又让人回主院拿了一坛子高度的纯酒来, 挑了白色的丝线,捻成差不多的粗细,倒了一碗酒先把丝线泡了, 都吩咐完了, 张氏阵痛越来越密集了。 “罗家的, 要是稳婆赶不及,就得你上手了。” 没办法, 自己是绝对不会上手给张氏接生的。一怕招赖,二还是怕招赖。当然罗嬷嬷最后要是不成, 还是不能干看着的。 罗嬷嬷从来没有接过生,她怕得直抖,俩腿都晃, 还是贾母把张氏抱去炕上躺好,又吩咐丫鬟给她后背垫被子, 让一个力气大点的丫鬟到后面坐着抱住张氏两肋下,又扯了房梁吊下来的白布,比量长短结好了,塞到张氏手里。 “老大家的, 没让你使劲,就别喊,也别用力气拽白布。你这也是生第四个了,喊早了到后面没劲,孩子可就憋肚子里了。” 张氏点头,憋着痛楚,不敢吭声。 贾母吩咐丫鬟把软木用帕子裹好,给张氏塞嘴里,“轻点咬,别伤了牙齿。” 都准备好了,张氏疼得忍不住,咬着软木塞抽抽搭搭地开始轻声哭起来。贾母把手放在张氏的肚皮上,感受着张氏的宫缩进程。还好,宫缩有力。 “不许哭。”贾母断喝一声,“攒着劲,好生孩子。” 张氏的阵痛,一阵紧似一阵,碍于婆母喊了不许她哭,也不许她喊,她就咬着软木轻声哼。贾母发现这货是属于有点儿抖m的啊,怪不得贾赦这样昂扬汉子,会把张氏挂在心头了。 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贾母把煮着银剪刀的铜盆从火上移开,把帕子一扯两半,给罗嬷嬷扎好袖子。把泡着丝线的酒碗端起来,把酒倒在罗嬷嬷洗干净的双手上。她端起一盆温开水,一边倒一边指挥罗嬷嬷给张氏冲洗,羞得张氏恨不能晕过去。 孩子还没有露头的迹象,产房里也尴尬难堪,外面有急促的敲门声。 “太太,稳婆到了一个。” 贾母和罗嬷嬷都大出一口气。 贾母沉声喝到,“赶紧让稳婆冲洗了,换衣服再进来。” “是。”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稳婆换了贾府的衣裳,**地裹着包头巾进来了。贾母看稳婆的双手是洗干净的,也无指甲泥垢,就让稳婆用热水皂角再洗一次手,然后倒纯酒给她慢慢地又冲了一遍手。 稳婆看着当家的荣国公夫人在产房里,有些紧张,让怎么洗手就怎么洗手。 “你去查看一下,看孩子的头下来没有。”贾母让开位置。 稳婆看贾母退开了,伸手给张氏检查。 “太太,大奶奶这差不多开全了,已经能摸到孩子的头了。” “好。大奶奶和孩子就交给你了,你保了母子平安,荣国府会好好酬谢你的。” 张氏咬着软木哼唧,她看婆婆稳稳地站在那里,向稳婆许诺,要稳婆保母子平安,心里顿时就安稳了下来。 罗嬷嬷抓住张氏的手,一边给她擦汗一边说:“奶奶,孩子都能摸到头了,就快了。” 稳婆扶住张氏的腿,笑着鼓励张氏,“大奶奶,你笑着这样就很好。一会儿老身让你使劲,就再使劲啊。” 张氏点头。 “好了,使劲,使劲。”稳婆大声喊着,张氏手拽着房梁垂下的棉布,脚蹬着炕沿用力。就看到孩子露了一下头,就又缩了回去。 如是两次,张氏总在最后的时候泄劲,稳婆有点儿急了。 “大奶奶,你可不能再松劲,孩子到了该出来的时候了。” 张氏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嬷嬷,我没劲了。” “奶奶,这时候可不能泄气的。一会憋住气,一下子生下来就好了。” 罗嬷嬷紧着安慰张氏,给她鼓劲。 贾母用小茶壶给张氏装了大半壶水,缓缓喂给她喝,又把百年的老参片给他塞嘴里两片,“老大家的,这是百年的老参片,最是提劲的了。歇一下,再来。” 稳婆也说,“大奶奶听老身的,这回让你憋住,一定不能松啊。” 张氏点点头,罗嬷嬷拿帕子在张氏脸上一抹,也不知道是汗水还眼泪,全混在了一起搽了。 稳婆看着胎头又露了出来,赶紧喊道“使劲,使劲,憋住了。” 这次很顺利,胎头出来后,肩膀顺着就转了出来,然后整个胎儿滑到了稳婆的手里。 罗嬷嬷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奶奶孩子生出来。” 贾母看着稳婆给新生儿结扎脐带,掏净嘴里的秽物,倒提起孩子的双脚,在屁股上拍了两掌,小人儿哇哇地大哭起来。 “恭喜太太,恭喜奶奶了,这可是一个标致的千金。这五官长的可真俊俏。” 稳婆一边给孩子在温水盆里简单地洗洗,一边嘴里不停地赞美新生儿。 孩子的襁褓都在炕稍备着呢,罗嬷嬷过去,帮着把孩子穿了和尚服,裹了尿布,包裹好。 “太太。”罗嬷嬷把孩子递给贾母。 贾母接过孩子,往张氏身前送。 “老大家的,你现在也是儿女双全了。快看看,你闺女长得多俊俏,没枉费你这十个月的辛苦。” 张氏眼泪含在眼圈,伸手摸摸孩子的脸蛋,“谢谢母亲。” 贾母把孩子放在张氏的身侧,“可不许哭啊,小心你闺女笑话你。” 张氏破涕而笑,婆母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天光大亮,荣国府的人都知道张氏在生产了。王氏知道信儿,就赶紧过来东院,却见只有大伯哥一个人,在院子中间转圈呢。她忙吩咐跟着自己来的丫鬟,跑回去把二爷喊来,自己上前给贾赦行礼。 “世子爷,大嫂现在如何了?母亲呢?” “母亲在里面呢。” 王氏被震惊了。 难道是张氏有什么不好了? 王氏不敢多问贾赦,她凑到产房门边,问守在门口的丫鬟,“太太进去多久了?” “回二奶奶,太太在奶奶发动的时候就进去了。” 王氏倒吸一口冷气,难道张氏的发动有什么隐秘不成?可丫鬟跟下来的话,解释了一切。 “稳婆昨晚都回去过节,府里没有稳婆,太太才进了产房的。” “你是说产房里现在没有稳婆?”王氏惊讶得声音都变调了。“有个住得近的稳婆,才进去了。” 王氏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她双掌合什,嘴里呢喃,“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母子平安。” 站在王氏附近的丫鬟,听到二奶奶这样的话,都立即对二奶奶顿生敬意。 王氏的内心想法,却是婆婆从来就不喜欢张氏,老天保佑张氏母子平安,千万不要让张氏挂了,千万不要再给婆婆有机会、选个喜欢的大儿媳妇。 看,误会就是这么产生了。 屋里很快传来新生儿的啼哭,贾赦不顾与刚过来贾政寒暄,几步窜到了门口。孩子哭声消失了,却不见稳婆把孩子抱出来。 贾赦伸着脖子往里看,他忘记了还隔着两道门呢。他心里着急,到底是男孩还还是女孩?怎么没人抱出来啊,啊,啊! 贾政过来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王氏摇头,她往后退了几步,把位置让给站过来的丈夫。 “母亲呢?”贾政才过来,没看到母亲他觉得很奇怪。 “母亲在产房里。” “噢。”贾政噢了一声,就再无其它话了。 产房里的气氛松快下来了,现在就等着张氏把胎盘娩下来。 。 外面有人进了院子就喊,“世子爷,世子爷,郎中到了。”这位郎中是离荣国府比较近的 贾赦赶紧过去迎接郎中,没一会儿,太医到了,另一个稳婆也到了。跟着张家大嫂带着稳婆也来了。 大嫂很着急,“恩侯,妹妹怎样了?” “孩子已经生了。还没有抱出来。”贾赦心里着急啊,“大嫂,你进去看看。” “好。” 张家大嫂简单地应了,她知道荣国府的规矩,就带着稳婆先进去产房,到隔壁换了衣服后,进去产室。 “亲家太太,辛苦您了。” 张家大嫂见贾母的裙裾上溅上了不少污秽,再看只有一个稳婆和罗嬷嬷,俩丫鬟都坐在张氏身后撑着她呢。心里明白这是亲家太太在这里主事呢。 “哎呦,你来的正好,快看看我这二孙女,多俊俏啊。” 贾母先向张家大嫂展示新生儿,然后对她说:“孩子生的很顺利,就等胎盘落下来了。” 张家大嫂放了心,看看孩子赞扬几句,就过去看小姑子。 “妹妹,你还好?怎么生的这么急?” 张氏笑着点头。 给张氏接生的稳婆,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张氏把胎盘分娩下来,仔细检视了,对贾母说:“太太,胎盘是完整的。” 贾母点头,“辛苦你了。” 罗嬷嬷给张氏收拾,她突然变声尖叫道:“太太,您快看,这血出的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好像有人猜中哎 第507章 红楼贾母56 罗嬷嬷的惊呼, 吓得贾母和张家大嫂差点扔了孩子。稳婆丢开手里的活计扑过去, 看看就问贾母,“可有请郎中来?” 贾母沉声答道:“请了, 赶紧给你们大奶奶收拾了, 请太医和郎中进来。” 罗嬷嬷慌手慌脚地发抖, 俩丫鬟更是怕得不得了。贾母把孩子塞到罗嬷嬷怀里, “抱去一边站着。” 然后上手扯了张氏身后的被子,沿着炕边一铺,把张氏抱过去, 嘴里吩咐丫鬟, “请太医进来。” 张家大嫂顺手扯过另一床被子, 盖到张氏身上。 张家大嫂带来的稳婆也上去帮忙,俩稳婆七手八脚把东西归拢到另一边了。 王太医和郎中就在门外等着内, 听见产室里面的俩人相视一眼,各自心中就紧张起来。及至丫鬟冲出来叫人, 俩人提着药箱迅速跟进去,贾赦也跟了进去。贾政只能留在院子里,王氏犹豫一下, 征求贾政的意见,“二爷, 妾身进去看看?” “去,你赶紧进去看看。” 王氏进屋,扑面而来的就是血腥气息。转过屏风,见张氏沿着炕边躺着, 太医正面色严肃地在把脉。贾赦焦虑地站在张氏的头侧,郎中、婆婆和张家大嫂沿着炕边站成一列,罗嬷嬷抱着孩子站在墙角,俩丫鬟跟在罗嬷嬷身边。 王太医片刻让开位置,从药箱中翻出一丸药,对贾母说:“夫人,这是成药,下官怕世子夫人可能要产后出血,先服了成药再用针。” 郎中此时也扶好脉,赞同地点头。 贾赦立即接过药,王太医赶紧说明用温酒化开,贾赦应声而去。 贾母和张家大嫂看着张氏吃了用酒花开的丸药,见王太医和郎中俩人斟酌着开了方子,已经去煎药了。 然后王太医说要行针。 贾母有点呆,不知道这个行针要怎么行。 她回身看到王氏在屋角和罗嬷嬷站在一起,叫过身边的丫鬟,低低吩咐了两句,丫鬟过去把太太的意思一说,罗嬷嬷抱着孩子和王氏一起退出去了。 贾赦和郎中退到门外,贾母和张家大嫂带着两个丫鬟守着张氏。看王太医准备好针灸用具,稳婆招呼丫鬟把屏风拉好,自己去太医跟前听训,完了又重复一遍穴位和进针深浅。贾母这才知道,稳婆居然还有这份能耐。 太医指导稳婆下针,每一针都会报位置,稳婆一边下针一边重复。那郎中就小声给贾母和张家大嫂解释,稳婆也是分等级的,有个别的稳婆是不用太医指导就能下针的。 下针之后,王太医让人把煎好的药端来,张氏在生死面前,吓得着脸抓着她嫂子的衣袖,牙齿上下磕得作响,抖得喝不进去汤药。 王太医着急,“夫人,再不喝药就只好灌进去了。” 说着把灌药器拿了出来做准备了。那灌药器本是为昏迷病人预备的。贾母上前试试药碗不烫,把张氏拗着脖子后仰,一手托脖子一手捏鼻孔,张家大嫂端着药碗,趁着张氏吃惊张嘴,一碗药须臾就灌完了。俩人相视一眼,默契地松手,给张氏拍背顺气止咳。 把周围的几个人,看的是目瞪口呆。 张氏喝了药昏沉沉睡去,别人可不敢松懈半点。要知道一旦发生产后出血,弄不好,产妇就会交代了。 贾母把张家大嫂安顿去休息,稳婆得留在荣国府帮忙。就是太医和郎中,也都留在贾赦的东院候命。 等都安排好了,贾赦还跟在贾母身边呢。 “老大,孩子我让罗嬷嬷送去老二那边了,让老二家的先帮着照应几天。你这面还是先顾好张氏,别让三个孩子没了亲娘。” 贾赦如鲠在喉,他红着眼圈,憋了一下才说:“谢谢母亲。” “行啦,你去守着张氏,我回去歇一会儿,有事打发人去喊我。” 贾母回去正院,先好好沐浴一番,然后清清爽爽了,让人把闹腾了好一会儿的贾琏抱过来。 “琏儿,你母亲给你添了一个妹妹哦。你高兴不?” 贾琏处于见了祖母就高兴的时候,咿咿呀呀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外星语,玩了一阵就点头要睡了。 “真是没心没肺、傻吃傻乐的好时光啊。” 贾母把贾琏交给奶娘抱去睡觉,自己闭目打坐养精神。是不是得和贾赦商量一下呢,张氏不好再生了。 不仅是贾母这么想,张家大嫂也是这么想着。小姑子这明显是易孕难生,每次生产都能把别人吓个半死。等这次挨过去了,怎么也得说服她不能再生了,二子一女足够了。自己不也是就生了一儿一女嘛。 同样这样想的还有贾赦,他坐在妻子的身边,握着妻子微冷的手,看着妻子宁静的睡颜,心里也打定主意,不能再让张氏生了。 午膳后,贾母略略休息,又过去东院。张家大嫂换了贾赦去休息,自己在守着小姑子呢。 “亲家太太,辛苦您了。” “我是她婆婆,应该啊。她这一中午可好?” “好。太医才看过了。说是过一个时辰再来看看,还要不要施针。” 贾母点头,俩人默默守着沉睡的张氏坐着。 过了一会儿,张家大嫂小声说道:“亲家太太,我这小姑子让您费心了。嫁入荣国府十来年,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的。也是她在家被宠的过了” 贾母摇头,“哪个做姑娘的在家里,不是被宠着长大的。哪个到婆家不是脱胎换骨了?归根到底还是恩侯宠她宠的过份了,让她失去了长大的机会。瑚儿一天天大起来,过几年儿媳妇、侄媳妇陆陆续续进门,有她难过的日子呢。” 张家大嫂点头。 “可不就是这样的。婆母换了罗嬷嬷过来,就是要提点她的。唉,亲家太太,不怕您笑话,我在小姑子身上花的功夫、用的心,比自己女儿、媳妇都多。我婆婆返乡的时候,拉着我的手直哭,让我好好照顾她。去年春天,隔一天就来一趟府上,每件事掰开揉碎了和她讲……等她明白事儿,我得熬出白头发了。” “慢慢教导,恩侯以后承爵,她这样没法扛得起一府主母的事儿。” 张家大嫂觉得自家公公做事真的是不地道,太坑亲家了。她不自觉地给贾母赔礼,请贾母费心教导小姑子。 这话贾母笑笑不接茬。张氏啊,让贾赦自己教导去。 到了时辰,太医和郎中、稳婆一起过来,扶脉后,稳婆去查看张氏身下垫的草纸。罗嬷嬷休息了一会儿也过来,她轻轻叫醒张氏,给她喂了鸡汤、白粥。 太医就与贾母商议,“夫人,世子夫人见好,可还要行针?” “辛苦王太医了,该这么治就怎么治,不要等夜里反复了。” 贾赦过来,他知道行针也是稳婆动手,立即说:“行针。” 晚饭后,贾敬的妻子过来。 “婶娘,张氏如何了?我听着信,怕过来帮不上忙还添乱,就没过来。” “现在还好。你有心了。”贾敬的妻子把贾瑚和贾珠都拢在东府,没让他俩回来,预备晚上也留了俩孩子在东府睡。 “你回去,帮我看好瑚哥儿和珠哥儿,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贾敬的妻子又问了问女婴,得知放在王氏那里,又过去看看孩子,才回去宁国府。 这一昼夜,几个人带着丫鬟换班守着张氏。行针、灌药,反复几次,到第二日中午了,太医和郎中才说没什么风险了。贾母厚厚酬谢了太医和稳婆等人,让贾赦送走张家大嫂,她得张罗着翌日的洗三礼。 等张氏满月了,贾母觉得自己要脱了一层皮了。张氏也憔悴不堪,在生死边缘晃荡了这一回,让她越发地脆弱了。贾母干脆让她做双月子,嘱咐罗嬷嬷好好照料她。 临近新年了,张氏还是风一吹就摆三摆的模样。贾母只能再次给张氏报了病假,免了新年觐见。 腊月的诸多杂事,贾母分派了半数给贾赦去做。贾代善颇有微辞。 “国公爷,这些事情,我自己做了也没什么的。可谁知道老天会让我替张氏干多久。大儿媳妇不能担起内院的事情,老大再不担起来,哪天我撒手了,你是要府里乱成一锅粥?” 贾代善无话可说。 贾赦只能在东宫忙完以后再忙府里的事情。 等得空了,父子坐下来聊天。贾代善心怀愧疚地对贾赦说:“恩侯,张氏这亲事啊,是为父想差了。当初,唉。” “父亲,儿子如今有二子一女,就莫提当初了。以后给瑚儿选个能持家的媳妇。儿子看母亲的身体尚好,应该是来的及的。就是这几年要辛苦母亲了。” 贾赦到了如今,才真切地体会了岳父说妻子心性软弱的真正含义。妻子这样立不起来,自己顾了朝廷、东宫的政事,还要顾着府里的事情。原以为府里的事情简单呢……唉,自己是不如父亲有福气,可以全心只顾朝堂的政事,把家事都交托给妻子的。“那瑚儿的亲事,就让你母亲放手去选了。得在将门勋贵里,挑选个身子骨结实的,能够担起长子媳妇的担子,管家理事的。” “好,儿子听从父亲和母亲的安排。” 第508章 红楼贾母57 过年放假无事, 贾代善与妻子说起贾瑚的婚事。 “夫人, 你看有若有合适的姑娘,就早早给瑚儿定了。定要行事大方、有担当的才好。比照二房的王氏来。” “国公爷, 我怕张氏未必会喜欢这样的儿媳妇。以后婆媳不和, 以她那个性子, 在恩侯跟前哭几哭, 恩侯还不得逼着瑚儿休妻啊。” 贾代善沉默一下,“唉!这个张氏,我们荣国府定是哪辈子欠了张家的了。”这亲事结的怪自己啊。 要不是张氏生了二子一女…… “张氏那里, 你不用再担心, 我会教导老大的。我和老大已经商量好了, 给瑚儿选媳妇的事儿都交给你做主,你只管选适合荣国府的孙媳妇, 早点选好了人,早点落定, 免得再出张氏这样的事情。” 贾母见荣国公这样说,想想自己这两年见过的、那些勋贵人家的小姑娘,倒还真有比较适合的。 “国公爷这么说, 我倒是看好个姑娘。家世得您看适合不适合。就是南安郡王的嫡长孙女。南安世子妃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当家理事都很不错, 听说身上还会一点儿武功。那姑娘比瑚儿小了一岁,瑚儿生日小,实际就是小了几个月。人长得漂亮,身体结实, 说话、行事也都大方得体。国公爷,您看要是可行,我就与南安郡王妃透透风。” 贾代善斟酌了一会儿,“好。你看好那姑娘就行。” 当初自家为何要给老大定王家的姑娘,就是王家在军中位置低,不担心会被圣人猜忌。这亲事要是放在南安郡王中风以前,是万万不会考虑的。可现在因为郡王被“气得”中风了,圣人认为郡王府治家不谨,郡王世子算是暗里被圣人打入另册了。王府没了实权,自家与他结亲,就不会犯了圣人忌讳。就像镇国公府,手里也没了兵权,反而可以无所顾忌地与南安郡王结亲。 但是南安郡王府的军中实力不容小觑啊。要是瑚儿以后能把这部分势力接手过来,等太子登基了,自然份量也能加重几分的。 贾代善高兴,立即派人去叫贾赦来。当着妻子的面,就对贾赦直说。 “你母亲为瑚儿相了一门好亲事,是南安郡王府的嫡长孙女。你母亲说那姑娘不错,外家是镇国公府。我看这亲事选的很好,门当户对的。” 贾赦一看父亲赞同这亲事,他对父亲向来是信任的,立即就回答:“这亲事好。母亲看好的人,一定错不了的。” “老大啊,我就担心你媳妇未必会满意。”贾母忍不住先给贾赦打预防,“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别到时候像我抱瑚儿过来那样,她与你哭几哭,你就忘了东南西北、伦理规矩了。你们夫妻想欺负这样出身的儿媳妇,镇国公府和南安郡王府,都不会答应你们的。” 父子俩的脸色立即难堪起来。 “夫人,那事儿是为夫错了。不是已经……” 贾代善立即表态,贾赦觑着父亲再说下去要坏事儿,赶紧截断,插话道:“母亲,儿子哪里再会干那样的混账事儿。儿子那时候是太年轻了,还不到二十岁呢,请母亲原谅儿子。再说了,张氏身体不好,以后就让她好好养着就是了。” 贾赦认错诚恳,贾代善也摆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来。贾母看着贾赦尚未到位的表演,觉得这爷俩不愧是姓贾的,真是假惺惺的。 唉,贾赦开始像贾代善,往奸猾方向发展了。 “既然你们父子都同意了,我就与南安郡王妃先透透气,要是他们也同意就早早落定。” 过年吃酒的时候,贾母觑着空,与南安郡王妃说起了此事。 “宓儿,你也见过我那孙子了。文有他大舅舅教导,武有恩侯。心性确是上进的,待人又比行伍那些人多了一些细致。京里的小一辈,在他这个年龄的,少有谁家的孩子能胜过他。你看如何呢?” 对贾瑚,南安郡王妃与儿媳妇是商量过了的,确实是不错的结亲对象。但对张氏这样人做婆婆,婆媳俩都有些犹豫。 “朝华,你那孙子是个好的,就是你那儿媳妇,实话和你说,真不是我们勋贵出身的姑娘,能够消受得起的。” “我给你一句实话,我活着,她自然没什么好作的。我不在了,难道她还能拿捏得住你孙女?换了别人家的姑娘,可能会受憋。靠着郡王府和镇国公府,你们谁出面,给姑娘撑不了腰啊。” “要是得娘家出面,怕是会伤了夫妻的情分的。你当初不也是没让史侯去替你争。” 南安郡王妃是真心想为孙女打算的。 “我不瞒你的,我原有别的打算,不然怎么会纵容老大夫妻那么些年。”贾母靠近南安郡王妃,聚音成线送进她的耳朵。“我原是想让老二袭爵的。他们夫妻敢把孩子抱回去,弄得满京城的勋贵都知道我丢脸了,单这一个‘孝’字,就够他们夫妻以后受的了。” 南安郡王妃瞪大眼睛,然后笑起来,“我就说嘛,你不是能吃亏的性子,怎么就不声不响地忍下来了呢。可你现在怎么又改主意了?” 贾母笑得有点幸灾乐祸。 “老大烦了呗。” 南安郡王妃拉着贾母的手笑起来。 “行了,我这里是应你了。不过我得回去和儿子、儿媳妇商量商量,总不好越过他们做父母的做主。” “好。我等你回信。早点接了孙媳妇进门,府里也好有人接了管家的担子。” 南安郡王府很快回信,同意了这婚事。 贾赦在俩府商量好婚事了,他才告诉张氏。 “懿贞,父母亲为瑚儿相看了一门婚事。是南安郡王府的嫡长孙女,她母亲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那姑娘你见过吗?” 张氏点头,“见过几次。挺漂亮的小姑娘,性子爽利,母亲相中的?” 贾赦点头。 “父亲相中了她的家世。”贾赦把贾代善对南安郡王府和镇国公府的军中势力分析,详细说给张氏。 “这些都是瑚儿以后要拢到手里的。不然琏儿的媳妇身世那么高,怕是别人家的姑娘都做不来长嫂的。” “夫君认为好就好。就是不知道那姑娘琴棋书画女红这些如何?瑚儿早已经开始修习琴棋了。” “就是不会也没啥的。及笄后过门,也不算大,让瑚儿自己教导去。” 张氏一笑,这样也好。 落小定的时候,贾母请了镇国公夫人和文定侯夫人做媒人,张氏高高兴兴地去给准儿媳插戴,荣国公府把面子、里子都做的很到位。 贾母对南安郡王妃说:“你别怪我们府要早早订亲,我和国公爷是怕亲事再出波折了。” 这话是背着张氏说的,南安郡王妃婆媳、镇国公夫人和文定侯夫人,都很理解荣国府的无奈。 贾瑚订亲以后,张家大嫂对丈夫说:“夫君,幸好我们没有存了一定要与荣国府再结亲的意思。这事儿还是先别给父母亲知道。” 张瓒点头,“我们与勋贵不是一路人,原就不该与荣国府结亲的。你上回说建议妹妹以后莫再生了,妹妹怎么说?” “妹妹同意了。九死一生,妹妹也怕了呢。上回要不是太医和郎中都守着,罗嬷嬷和稳婆也中用,真是难说的事儿啊。” “不生就对了。已经有两儿一女了,够了。” 转年的春天,圣人又张罗南下,有了上一次南巡的底子,贾代善虽然对御林军统领报上来的侍卫,一定要再亲自过目审核一遍,但是有圣人指令贾赦帮着他做事,比起既往自己单打独斗的、亲力亲为的辛苦,还是减轻了许多。 贾代善离京前,一家人人团团围坐吃饭,算是给当家的男人送行,饭后贾代善把俩儿子留下,对妻子说道:“我这一去就要小半年才能回来,府里的事情,又要辛苦你了。所幸的是恩侯和存周也是成人了,多少能为你分担一些了。” 贾赦和贾政赶紧表态,说自己一定会孝敬母亲,协助母亲管好家里的事情。 “为父是信得着你们的,你们也是往三十岁数的人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后做事要三思而行,对瑚儿他们,既要严格要求,也不能揠苗助长。” 这话说的是贾政,他对贾瑚和贾珠的功课要求的太苛刻。全然不顾他们的年龄,在先生的功课之外还加码,害得俩孩子睡眠不足,上课打盹,被先生告到贾代善跟前。 贾政知道父亲说的是自己,讪讪地应了一个“是”,觉得很没有意思。自己小时候习武怕苦,读书也用功不到,生生虚度了年华,在二三十岁勉强考得了秀才。虽说在勋贵里是不错,但是与真正的读书人相比,差的就是太远了。 远的不说,大嫂的娘家大哥是二十岁的状元,自家妹夫是不到二十岁的探花。没换先生的时候,自己还以为是考运不济,时运不到。等跟随先生学了三年多,才知道自己差在哪里的。 给瑚儿和珠儿加功课,只是希望他俩比自己好。尤其是珠儿,他不像瑚儿有爵位承继,又不像琏儿定了太子的女儿。他要不能在科举上有所斩获,这一辈子就难出人头地了。 至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说的就是贾赦了。贾赦也明白父亲的意思。对长子,贾代善觉得自己该教导的都教过了,剩下的就是他自己摸索,怎么能够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第509章 红楼贾母58 贾代善跟随圣人离京, 他对自家府里放心的很。府内有妻子坐镇管家, 府外的事情有长子张罗,俩孙子有次子督促读书。至于孙子习武的事情, 俩孩子多少继承了贾家男儿的天赋, 不用督促, 也知道早晚跟着他们祖母刻苦用功的。 府里唯一让人分心的就是大儿媳妇。真如同豆腐掉灰里了, 拍不得打不得的。但愿长子经一事长一智,能够早日明白过来,早日脱离年轻人的情情爱爱, 把心思都放到朝堂上。 贾赦的心思, 能全放到朝堂吗?显然是不能的。 他略有空闲点的时光、身子休沐的时候, 贾母就派了事情给他。不做,一是不孝, 二来这些事情该是由张氏打理的。贾赦明白母亲把事情堆到自己身上的用意。可贾赦每看到张氏病歪歪的软弱模样,心里就升起无力感。算了, 她没病的时候也做不来这些事的,等儿媳妇进门。 圣人在过年之前,就把后宫诸事交与了太子妃管理。从孝慧皇后辞世, 内廷终于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管理者。贾赦出入东宫二十年了,他早早就感觉到了内廷的细微变化。石氏真是个能干的女人。 自己十年前的小庆幸, 现在看起来是那么地可笑。应该佩服的是岳父目光如炬,早看出来张氏不是进宫的材料,转而求圣人赐婚的。 太子看着贾赦又走神了,敲敲书案。 “恩侯, 你在想什么?” 贾赦吓了一下,尚未回过神就回答道:“明允,东宫是越来越有规矩了。” 换个人说这话,该被打入另册了。可贾赦是太子唯一的、无话不说的朋友,只当别论。 “是啊,从圣人把宫权交给了太子妃,石氏把东宫的人换了一大半了。孤终于可安心地在东宫睡觉、沐浴了。” 太子回想起自己原在东宫都时刻紧绷的时光,心有余悸。太子妃不仅整顿好东宫了,就是内廷,她也都动手开始整理了。 “听说你上个休沐日,又被你母亲差遣去查看铺子了?”太子靠到椅背,样子慵懒,完全没了在人前的储君形象,尤其那笑容,怎么看笑的都有点儿欠扁。 “明允,我说你够了啊。你可不好幸灾乐祸啊。我是替了你的呢。” 贾赦说完这话,立即就觉得自己有点儿过了。唉,自己到底如了母亲的意愿,下意识地会在心里把张氏与石氏比较,心生对张氏的不满了。 “那是太傅看得长远。” 太子看了贾赦不得不替了张氏干管家的那部分活计,心里说幸好不是张氏做太子妃,不然自己得累死。不对,早就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贾赦不由地在心里叹气,知女莫若父啊。张氏连荣国府都管不好,怎么能胜任太子妃的位置。 要是当初太傅送张氏进宫参选,太子会求圣人给她一个位份的。假如圣人给她太子妃的位置。对着宫里的那四妃,她恐怕连一年都活不过去,就憋屈死了。要是侧妃,她更活不下去了。 可不是的嘛,张氏现在还在房间里憋屈呢。 “嬷嬷,你说太太怎么就不允我把瑛儿抱回来?”张氏委屈地掉眼泪。她现在怕贾赦不耐烦自己,已经不敢在丈夫面前哭了,只扯着罗嬷嬷抱怨。 “大奶奶,您要每天喝药,调养身体,自己顾自己还顾不过来呢。怎么有精力去照料二姑娘?二姑娘精力旺盛,每天都会把照料她的人累的够呛呢。” “我怎么就不能照料孩子了。瑚哥儿当初就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呢。” 张氏心里不服气,可她在床上躺了二个月,女儿就在正房养了二个月。等她能起来了之后,她去正房想把女儿抱回来,太太说把琏儿一起带回去。琏儿大些了,还好带一些。结果不过半天的功夫,琏儿就哭嚎得女儿没得睡了,小女孩娇弱地开始吐奶。 张氏觉得次子简直是来讨债的。 还是罗嬷嬷怕俩孩子出事,派人给世子爷送信。世子爷回来就把俩孩子都送去了正院。只让张氏好好养着身子,莫为俩孩子操心。 罗嬷嬷早已经由哄着教导张氏、慢慢变成把真相说给她知道的方式。如果她自怨自艾,也就是多开解几句。哄着不教导她真相,张氏奶娘的下场,就在前面立着等自己呢。 张家的老太太不会回京城了,大舅太太只要小姑子吃好、喝好、活着,只要不是院子里的通房跋扈,骑到张氏头上就行了。 罗嬷嬷觉得自己管好张氏还是可以的。 “奶奶,你能只带二姑娘,不带小少爷吗?依着嬷嬷看啊,太太也是不想带他们俩的。您该干的事情是把身子早点儿养好了,才好自己带孩子、去管家,担起长子媳妇的担子,也省得大爷忙完朝廷的事儿,还要替你做管家的事情。”“嬷嬷,等琏儿挪去外院了,我是不是可以把瑛儿接回来?” “奶奶该先把管家的事情接过来的。二姑娘在太太那儿,也没屈着她的。太太年纪也不小了。” 罗嬷嬷不知道自家奶奶哪来的执念,就要把姑娘接回来。照她来看,二姑娘在祖母院子里长大,比跟着想事情邪性的亲娘好多了。看来这事儿,得交给大舅太太去劝说她了。 京城风平浪静,跟着圣人南巡的贾代善却到了生死关口。他和圣人前后脚发病,开始的畏寒、低热等,他没当作一回事,然后十几天以后出现高热、恶心、呕吐,引起随行太医重视。随扈的人员,很快就病倒很多人。 贾代善虽然在重点照顾之列,疫病之前,可不会因为他是圣人的心腹,就退让他三分。等圣人转危为安的时候,贾代善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了。 梁九奉旨去看了贾代善回来,依照太医的吩咐沐浴更衣后去见圣人。 “圣人,荣国公怕是不成了。连老奴都认不出来了。” 圣人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听了梁九这样说,一串浑浊的眼泪,顺着两边的太阳穴往下流。 “御医怎么说?”圣人心痛。 梁九晃头,“御医说没有法子了,该用的药物,和圣人您的是一样用了。只是荣国公身子底子是不如您的。” 圣人知道梁九未尽之意,是说荣国公有很多陈旧伤。 “发八百里加急,让恩侯过来。让太医尽心,希望荣国公得能见儿子。” 消息到了京城,贾赦简直懵了,他打发人回府报信,自己和太子说了一声,立即带着人出京了。 贾政被人从宁府叫回来,发现正院里气氛压抑,不见琏儿和女儿的欢笑。 “母亲,府里出了什么事儿吗?” “老二,圣人派人送来八百里加急,说你父亲患了疫病,已经垂危了。” 贾政一下子就呆住了,他看看母亲,心里知道母亲不会说笑,尤其不会拿父亲垂危来说笑。 “大哥呢?”贾政下意识找依靠。 “你大哥已经带人出京了。” “母亲,儿子,儿子该做些什么呢?”贾政开始慌神。 “你去东宫求见太子,问清八百里加急的内容,问问你父亲现在什么地方,最好让太子拿个主意,我们是不是阖府去迎你父亲?” 贾政应声而去,贾母开始安排府里的事情。 “鸳鸯,你过去帐房,让他们准备百两的银票百张,分成几份给二爷带着。琥珀你去让二奶奶给二爷收拾二套素色的衣服带着。玻璃去大房,让罗嬷嬷给大爷也收拾二套素色的衣服带着,把八百里加急的内容告诉她,让她稳住大奶奶。” 贾政过去东宫,太子很快就宣了他觐见,然后告诉他回府准备一下,东宫派人陪他骑马追赶贾赦。 贾政听了太子的安排,匆匆回府。 “母亲,太子说圣驾现在停留在岳阳郡,太子让儿子回来收拾一下,一会儿东宫派人陪儿子去追赶大哥。”贾政心里发慌,还是把太子的安排转达明白了。 没多一会儿,东宫的侍卫就过来了,十来个人带着东宫的令牌,太子专门签发的公文,贾政拿了贾母预备好的银两、衣服,带了俩个跟随贾赦去过西北戍边的家将,匆匆骑马南下了。 一路按照四百里加急的方式赶路,沿着驿站换马不换人,晓行夜宿。头俩天贾政还勉强能支撑,到了第三天,东宫侍卫就只好把他绑到马上了。等贾政赶到行辕,贾赦已经到了三天了。 “大哥,父亲,父亲如何了?”贾政下马,是靠着俩侍卫架着往前拖的。 “老二,父亲已经去了。” 贾赦两眼凹陷,嘴唇干裂,声音嘶哑。他没想到自己昼夜不停地千里奔波,尚未得见父亲最后一面。 然后又因父亲是疫病去世的缘故,太医说所有疫病去了的人,都得焚化了,他仅仅赶上了送父亲最后一程。 第510章 红楼贾母59 贾赦和贾政抱着装有贾代善骨殖的瓷翁, 一路坐着船慢悠悠地晃回京城。因贾代善是在外病逝, 只能在铁槛寺办丧事。 兄弟俩去江南的时候,都是一路狂奔, 虽贾赦比八百里加急跑的更狠, 但他是实打实的武将, 且还见到了父亲的最后一面。而贾政到了行辕就已经擎不住了, 待见到贾代善的已经被焚化,一口血呕出来,就昏了过去。 贾政病倒了。太医又是一顿忙碌, 贾政清醒过来就说:“大哥, 我们回京。母亲还在京城等信呢。” 一句话把贾赦说得心酸酸的。 “二弟, 等你好一好,咱们再往回走。你现在身体这样, 是不能继续骑马的,你吃不消路上的辛苦。” “谢谢大哥爱护。我骑马是不成了, 坐车或是坐船。” 贾政说的是实话,他的双腿内侧早就磨破了。一路又未能很好地处理伤口,没溃烂化脓已经是大运气了。在他昏迷的时候, 贾赦猜到他的双腿会磨破的,就要医官给他清洗、处理了伤处。等他看到伤处了, 这个一直在他心里怕吃苦、让他觉得一无是处的弟弟,赢得了他的敬意。 一母同胞的兄弟俩,二三十年一直是彼此不大和睦,如今在骤然丧父的时候, 反倒有几分兄友弟恭了。 圣人听了内侍禀报贾政磨破了腿,也还坚持跑到行辕所在。和在身前服侍的魏九感慨了一句,“老贾这俩儿子倒都是孝子啊。” 魏九就说:“圣人,太子是不知道您病了,不然以太子的身手,会与荣国公世子一道跑过来了。” 魏九这话圣人是相信的。以太子从来不向贾赦不服输的模样,是会八百里加急地跑来的。 圣人担心引起恐慌,把自己生病的消息,捂得很紧。圣人能从疫病里逃得性命,也幸亏是随驾的太医谨慎,三日一请平安脉,发现了圣人的不妥当,刚发病就开始用药。而贾代善是已经是高烧后才开始用药,这几天的差异,就成了生死之界。 照料贾政的内侍,将贾政苏醒后的事儿回报后,圣人说:“让他们乘船返京。” 圣人不仅派了身边的内侍,安排他们乘船返京,还指派了一个太医照料贾政。 贾政憋着一股劲,在太医的照料下,平安地回到了京城。一场丧事办完,贾政率先倒下了,荣国府的老老小小都病倒了。全府闭门休养了一个多月,还是贾母、贾赦最先恢复了元气,随后是王夫人康复。而张氏在几个孩子能跑能跳以后,还在病榻上缠绵呢。 圣人回京后,隔日就派人到荣国府宣旨,荣国府才开启了久闭的府门。 贾代善的去世,给圣人的打击是很大的。圣人在江南也是修养了快一个月,才启程回京。这一路圣人没少于服侍的梁九、魏九,回忆与贾代善五十年的君臣。每每说道深情处,洒泪失态。梁九、魏九是陪着圣人长大的内侍,自是知道圣人与贾代善的情谊,除了劝慰圣人放宽心思,以身体为重,再也想不出其它的。 太子到通州码头迎接回京的圣人。他一见圣人消瘦、疲惫、隐隐的萎靡,只道是贾代善病逝引起来的。顾不得群臣皆在跟前,就劝慰圣人。 “父皇,虽荣国公离世,您也要节哀保重身体。” 圣人很受用太子的关心,携了太子的手登上御撵。到了皇宫,见过太后、嫔妃,都安顿好了,才对太子说:“朕与荣国公前后未差几日发病,现在阴阳相隔,这二个多月,恍如隔世啊。” 太子这才知道圣人也病了。他吓得脸色大变,“父皇,若是必须再去江南,让儿臣去。” 圣人不在意,“江南的事情以后再说。荣国公过世,兵部得有人接手,尤其是京营。不能轻忽了。” “父皇,儿臣对兵部的事情不熟,这接手之人,还要钦定。” 圣人闭目考虑一会儿,“让缮国公接兵部尚书,掌一半兵营。胡侍郎掌另一半兵营。恩侯出孝以后再说,先这样。” 圣人在太子的服侍下用了晚膳,只说待自己过几日大好了,再见孙子,把太子打发回东宫休息了。 翌日,圣人下旨到荣国府,让贾赦承继了侯爵,荣恩侯。另恩荫贾政为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孝满即可履职。另赐荣国公贾代善谥号“武穆”,并在圣人百年后随葬圣人寝陵。 这最后一句随葬圣人寝陵,是给了贾代善极高的评价了。但是这样,贾赦和贾政准备让父亲入土为安的事情就得往后放放。 南安郡王世子对于贾代善的暴亡,最是痛心疾首。他在世子妃的屋子里,连连跌足叹息。 “荣国公怎么就这么突然去了。唉。难道我们郡王府要步北静王府后尘?” 他原想的很好,能借着贾代善的力,不然怎么会那么痛快把嫡长女许给贾瑚。 世子妃经过自己娘家镇国公府失去兵权的动荡,她劝说丈夫道:“皇家本就不会由着哪一家,世代掌握兵权的。只是不知道继贾家之后,兵权会落到谁家了。” “可惜我们将女儿许出去的太早了。” 世子妃翻了一个白眼,“你还要退婚怎么的?咱们女儿许给荣国府的嫡长孙,也并没有屈着她。圣人也是快花甲之年了,你别忘了荣恩侯还是太子的伴读呢。谁知道他以后在圣前,会不会又是一个荣国公。” 世子讪笑,“我就是说说、说说。怎么也不会退婚的。” 自己又不傻,圣人都说了要百年后要贾代善随葬寝陵,自己在贾代善刚刚过世退婚,那是等着圣人收拾自己呢。而且就像妻子说的贾赦可是太子的伴读,两人的情谊可深厚呢。 与南安郡王府一样失意的还有二房王氏的娘家人。王子腾在贾代善的照顾下,这几年在京营初初崭露头角,就遭逢如此的噩运。可以说王家十几年的谋划,刚见到点效果,就没了希望。王家老爷子伤心失意之下就病倒了。王氏身上有公公的忠孝,不能回家伺疾,刚刚从丧事的辛苦中好转的身体,在为亲爹身体焦虑的煎熬下,又病倒了。 贾政和妻子一东屋一西屋,分别躺在房间里养病。贾珠只好每日来回在东西屋之间穿梭,照顾病倒的父母亲,然后没几日,他发现奶娘怠慢了妹妹。 贾珠一怒之下,把元春的奶娘打了二十大板,撵出了荣国府,自己把妹妹送去祖母的正院,请祖母照料。 贾赦为此过去西院,去看贾政。他吃惊地发现贾政瘦骨嶙峋,竟然有些脱像。 “老二,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贾赦是绝对没想到贾政会熬成了这个模样的。 “大哥,你说我要是从小肯吃苦,与你一样坚持习武了,是不是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原来心结在这里啊。 贾赦只好违心劝道:“老二,你莫这么想,你就是习武了,也未必能赶得上的。我出京的时候骑的马好,跟着我的随从,第一日就被我抛下了几百里。然后每逢驿站,我都换了最好的马往前赶。到行辕的时候,我身边只剩了俩个人了。你就是和我一道出发,驿站也没有那么多的好马。你尽心了,父亲在天之灵会看到你的心意的。” “大哥,还是有俩个人陪你一起到了。”贾政对自己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自怨自艾,耿耿于怀,后悔万分。 贾赦气起来,“那俩都是在西北长大,会走路就会骑马。单论马技,连我也不是他俩的对手呢。贾老二,我说你够了啊,你不赶紧好起来,这一大家子,里外都指着我一个吗?” 贾政白瞪眼看着突然发火的贾赦,一时接受不了好转的兄弟情,怎么变了回去。 “老二,你们夫妻俩都病了,奶娘怠慢元春,还是珠儿发现了,罚了奶娘,把元春送到母亲那里。你不赶紧好起来,难道要把母亲再累病了?” 贾政讪讪,“大哥,是我不对,我尽快好起来。” 贾赦见贾政服软抱怂了,却感到不好意思了。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从小就是个认死理的,不是那脑筋转得过来的人,要他能放弃不再纠结未见父亲最后一面,确是难为了他。 “行啦,你好好养病。王家老爷子病重了,你记得和你媳妇说,派人多去瞧瞧。” 贾赦现在真的是里外一把抓了。他转回荣禧堂,见府里大大小小的五个孩子,都在母亲身边围着呢。 他突然意识到,要是母亲支撑不住,这五个孩子得谁照顾?自己吗?自己顾得过来吗? 这一瞬间,他心里涌起对张氏的不满,对弟媳妇王氏也涌起了不满。俩人年轻轻的,居然不如母亲能抗事儿。 以后一定要把身体强壮,定为结亲的第一条。 贾代善辞世,直接得到益处的就是缮国公。他与贾代善同岁,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是侍郎的命,最后在侍郎的位置致仕呢,万没想到兵部尚书凭空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可他的高兴劲还没过了一天,就发现自己这兵部尚书是比不了贾代善的——只掌有一半的京营权。另一半在自己的下属、兵部侍郎胡枭的手中。 没对比就没有伤害。圣人接着又调动了一些将军,缮国公彻底明白自己在圣人的心中,怕是连贾代善的一半都不如。 尽管这样,缮国公还是非常高兴意外得到的兵部尚书官职。 再一个高兴的就是兵部侍郎胡枭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分掌了一半的京营权力。但是再怎么高兴,他也明白要把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自己的顶头上司,现在最看不惯的就是分走他权利、害得他脸面减掉光彩的自己了。 还有一个内心忐忑不安的人,就是太子殿下。荣国公辞世,他发现自己在朝臣中失去最强力的支撑了。 第511章 红楼贾母60 红楼贾母60 贾政到底是男人, 心里过意不去的事情, 被贾赦糊弄着解开了,很快也就在贾赦的催促下, 挣扎着爬起来。因为贾母的情景, 虽比卧床的俩儿媳妇要好点儿, 但贾赦这时候可不敢再让母亲操劳。贾赦把贾政逼起来以后, 兄弟俩联手把所有家事都管了起来。无论是外面的庄子、铺子,还是不能回避的人情往来,府内的吃喝拉撒睡, 都得兄弟俩尽快地一起去处理好。 贾政人虽然虚弱的打晃, 但是多少能够帮贾赦看看府里的事情、看看外面铺子送上来的帐本, 做帐、查账。 可这样的帮忙,贾赦出于原就不看好贾政的能力, 少不得过几天就返回头来抽查。真的没出他所料,几天的功夫, 贾政就弄乱了不少事情。气得贾赦暴躁得很,恨不能把他打回床上去躺着了。 “老二,你这些事情做的都不对。”贾赦指着贾政理的账目, 噼里啪啦一通,一点儿都不给贾政留情面。 贾政从江南一路躺回来, 在船上就得到贾赦这个做大哥的不少照顾。在父亲的丧事上,贾赦有颇有担当地承担了大部分的事情。他现在对贾赦的尊敬,要是说原来是有一二分虚的,如今起码加了五分实的。 贾政对贾赦这样不留情面的指责, 闹了个大红脸,但他还是立即回话:“大哥,你说我哪里做的不对了,您说,我改。” 贾政恭敬的态度,让贾赦立即哑了火。 贾赦就只好耐心地、把自己从母亲那里才学会不久的、关于铺子里的事情,点点滴滴地、细细地讲给贾政。贾政这人,说他脑袋转得慢,认死理,不是聪明人。但他还有一好处,就是当他把某些东西学懂了、奉为金科玉律的时候,他做起事情来,基本不怎么打折扣的。 贾赦给他讲了半天,把自己累得够呛,好容易讲完了,他甩手就走。等到晚膳的时候,他再来查看,发现贾政按自己的要求,在认真修改前面做错的地方。 ——原来老二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荣国府闭门守孝,贾母日日摆出走几步都勉强的姿态,只在内室打坐,或是在厅里的长榻上歪着,拢了几个孩子,看他们在厅里玩耍。幸好贾瑚和贾珠大一些,能降住精力充沛的贾琏,元春哄着瑛儿,有瑛儿的奶娘在一边看着,算是不用贾赦管孩子了。 但就是如此,贾赦仍然觉得自己忙的喘气都难,府里的杂事太多了。 秋凉以后,他请了常来荣国府走动的王太医,给家里的老老少少所有人,都仔细地诊查一遍。 王太医给贾母诊脉后,只说是年龄到了,累着了,好好歇着慢慢养着就好。留了一张太平方子。给贾赦开了一张降心火的药方。轮到贾政了,他却斟酌了好一会儿,留了一张方子,说贾政伤了根基,要慢慢调养,半个月后看情况再开新方子。 至于在贾母房里的几个孩子,王太医只让孩子好好吃饭,都不必吃药了。 到张氏那里,看张氏将养了快一年的身子,才略略见好些。一场丧事办下来,她又躺回去了。王太医诊脉后,给开了一些补血补气的滋养药方,也只说人累着了,要好好养着。 出了张氏的院子,王太医对贾赦说:“世子夫人去年是捡了一条命回来,可惜这场丧事掏干了她的底子了。她以后只能好好将养,不能再让她费心力,不然与寿数有碍。” 看完了张氏,又去西院看王氏。对王氏,王太医给出的诊断就平和了许多,说王氏一是累着了,这也是办过丧事的人家常见的情况。只是心气郁结的事儿,王太医劝慰她放宽心思,当可很快恢复。最后留了一个疏肝理气的太平方子,道是吃不吃都可以。贾赦重重酬谢了王太医,命管家好生送王太医出府。 贾赦回去荣禧堂的正堂,看贾母捏着几张方子,反过来调过去地看,上前劝道:“母亲,老二还年轻,这几年在府里,有王太医看着,慢慢给他调养,应该能补得回来。” 贾母缓缓点头,“你媳妇那里如何?” 贾赦抑制不住突然涌上来的心酸,低声向贾母说道:“王太医说她以后不能费心力,不然会与寿数有碍。可是儿子看她,就不是能够宽心养身的性子。” 贾母长出一口气,叹息道:“你们是结发夫妻,她也为你生过二子二女。就看在瑚儿、琏儿和瑛儿的份上,咱们府不差银子、也不是买不到好药材,让她好好养着。等瑚儿媳妇进门了,让瑚儿媳妇操劳了。就是这二三年,得你和老二先管家了。” “是。”贾赦心里为难的是出孝以后,自己兄弟俩都要去衙门办差的时候,府里要谁来管家。是不是要让王氏出面管家。唉,到时候再说。 “老大啊,还有一事儿,就是府里这几个孩子尚小。等过几日出了热孝,就别再让他们跟着茹素了。他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就是你父亲知道了,也舍不得他们这时候亏了身子的。” 贾赦的点头应了,贾政自然也不会反对。 “老二,要不你也和孩子们一起吃?”贾母真没想到贾政还有那毅力,一天不歇地骑马跑到江南。贾政太让她刮目相看了。 “老二,你父亲在天有灵,定也不愿意你垮了身子的。” 贾赦也劝说贾政不要再茹素了,心意到了就好。 奈何贾政认死理,说什么也只是不肯,贾母和贾赦也只好随他去了。倒是贾赦费心寻了一个做素菜出名的大厨,花了大价钱,把人请进了荣国府。 随着饮食改善,三个大点的孩子很快就恢复了精神。随后,贾赦和贾政开始教导他们学文习武。 孩子们恢复了活力,荣国府看着有点儿火气了。只是贾赦看贾政仍旧打飘的脚步,忍不住说道:“老二,你还是每天蹲几次马步。慢慢把身子骨练的结实点。” 贾政现在对贾赦的要求,基本是言听计从,他立即点头答应了。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要是没有这几年陪着侄子、儿子蹲马步,他可能不等到江南就得病倒了。 贾赦看贾政应允的痛快,练武的时候就把他也捎带上。好在他还知道在小辈面前,得给兄弟留面子,贾政也就跟着他,和子侄一起,一招一式地学起贾家的枪法。 元春也要跟着贾瑚、贾珠一起练习,在元春叫苦抱屈、不想练习的时候,贾政就壮着胆子,找沾火就着的贾赦,给女儿说情。 “大哥,元春是姑娘,不用这么练习了?” 贾赦立即拧起眉毛,“姑娘如何啦?!你看看母亲,要不是有一身好武艺撑着,能比你嫂子、你媳妇还强吗?她们俩要是身子骨好,是不是自己也能少遭罪?” 说的贾政哑口无言,只能看着女儿哭得眼泪鼻涕的,跟着贾瑚贾珠后面站桩、蹲马步,不仅爱莫能助,还要劝女儿。 “元春啊,听你大伯的话,好好练。你看父亲就是小时候练少了,现在不如你大伯身子好。你祖母小时候练的多,年纪大了,也比你母亲身体好。” 元春也五六岁了,渐渐开始懂事了,大伯和父亲说的道理她也能听懂,哭了没用以后,只好继续跟着哥哥们练。 唯一轻松的就是贾琏。满府里疯跑疯玩,把他的奶娘和跟着伺候的丫鬟,累得不可开交。贾赦因他年纪太小,怕练早了伤了身子骨,给他加了几个才留头的小厮陪他玩闹。只要他身边不断人,也就随他高兴了。 至于自己的小女儿,刚刚会走路,就在荣禧堂陪母亲。 这一年对二房的王氏来说,是屋漏偏遭连阴雨。公公的骤然去世,父亲受打击病倒,母亲心焦父亲,也跟着病倒了。然后在冬月的时候,母亲溘然长逝了。正办着母亲的丧事呢,父亲又去世了。王氏好容易养的恢复了往日七八分的身体,再也扛不住,一下子又倒回了床上。 王氏与张氏这俩做媳妇的,双双躺在床上,在东西院遥遥相对了。 这一年的冬天,不仅是王氏的父母亲去世。过了腊八以后,张府送来消息,说是张老夫人因风寒过世了。张瓒赶紧上了回乡守孝的折子,张家大嫂不仅要赶着整理家事,预备返乡,还匆匆专程来荣国府向贾母告别。 “亲家太太,我婆母日前过世了,我们后日就要返乡,以后懿贞这里,就得靠你费心了。” 张家大嫂现在太明白自己的小姑子了。而且罗嬷嬷已经把太医看诊的结果,转告给她了。谁家的长房媳妇不能管家理事,日日还要好医好药地将养着,都是让娘家发愁的事情。幸好她生的俩儿子都站住了。 “你们放心回乡。老大家的在荣国府这里,是不会亏待她的。就是你一会儿与她说的时候,缓和着一点儿。” “谢谢亲家太太。” 张家大嫂从心里往外佩服荣国公夫人,单看她丝毫也未把自己小姑子的素日不孝行径放在心上,照旧把琏儿、瑛儿教养的好好的,连瑚儿也是自己喜欢亲近祖母的,就知道荣国府夫人的心地是良善的。 第512章 红楼贾母61 红楼贾母61 张氏的反应没出贾母的所料, 她在张家大嫂报过凶信后, 就一声不吭地背过去了。张家大嫂无奈,看着罗嬷嬷掐人中把小姑子掐醒了, 拉着哭啼不停的张氏劝说她。 “妹妹, 母亲已经快七十岁了, 古来稀的年龄。要是母亲知道你为她的过世, 再哭坏了身子,怎么能安心呢。” 好说歹说劝阻不住张氏,张家大嫂府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也只好把小姑子委托给罗嬷嬷劝慰了。 贾赦回房看到的就是几乎哭晕过去的妻子, 他既心疼又无奈。 “懿贞, 你这样伤心,才见好一点儿的身子又要熬坏了。” 回答他的只有张氏抽抽噎噎的哭啼。 等贾赦送走张瓒一家回府, 门房见他回来赶紧上去禀报。 “大爷,二爷请了太医去看大奶奶。” 贾赦赶紧跑回自己的东院, 正见王太医看过了无生气的张氏,对贾母交代病情:“侯夫人伤心欲绝,非下官医药能奏效的。非得有能激起她想活的人或事儿, 才能救得了她的性命。” 贾母对上张氏这样怂性的人,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贾瑚却对王太医跪下, 哀哀恳求。 “请王太医救我母亲一命。” 王太医长叹一声,伸手拉贾瑚起来。“不是我不想救你母亲的性命,而是你母亲伤心的自己不想活。” 面对这样失去求活意念的病人,再好的药物都没有用。 贾母看看贾瑚那伤心小模样, 再想想无忧无虑只知道瞎跑傻玩的贾琏,还有刚能走利索的瑛儿。她上前对闭着眼躺着的张氏说:“老大家的,做父母的比儿女早死,是正常的。但做儿女的比父母早死,你想过你父亲的心情吗?要是你父亲得知你的死信,你想想他还会活吗?” 张氏的眼皮略动动。 “罗家的,给你们奶奶灌药。老大家的,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为三孩子着想,不想想三个孩子没了亲娘会怎么样,明年这时候我就给老大娶新人进门,让你生的三个孩子管别人叫母亲。哪天我撒手了,你就等着你女儿被后娘搓揉。” “祖母。” 贾瑚不安地拉拉贾母的衣袖,他心里明白祖母是为了激起母亲的求生**。但是祖母说的要给父亲娶新人,搓揉妹妹,还是吓到了他。 “瑚儿,走,咱们回去。你母亲要是舍不得你们兄妹三人,她自会好好吃药好好活着的。要是她舍得你们,你们往后就当没她这个亲娘。祖母另给你父亲选个合适的名门闺秀,给你们当母亲。” 贾母扶着贾瑚一转身,就看到立在房门口的贾赦。 “老大啊,好好劝劝你媳妇,没见谁死了亲娘就不想活的了。你们还有三个孩子呢。,瑛儿才多大点儿啊。” 贾赦心情复杂地看着母亲,把儿子当成支撑,慢慢走出了院子。原来在母亲的心里,更多想的是三个孩子没了亲娘会怎么样。难道妻子只顾自己失去了母亲伤心吗? 可再多一句话,贾赦都不想去说了。该说的、该劝的,他这两天都说了无数次了。 张氏要是舍得孩子、舍得自己,就随她。 贾母带着贾瑚回正院,一路吩咐贾瑚,“瑚儿啊,一会儿你带着你弟弟妹妹,去看看你母亲。或许他俩闹闹,你母亲就转了念头呢” “好。我听祖母的。” 贾瑚信赖祖母。这几年祖母说什么,他听什么。从祖父去世以后,他就再未去大舅舅家,听大舅舅辅导功课,而是在家里跟着父亲、二叔学习。很多时候他觉得祖母的讲解,比父亲讲解的好,与大舅舅比也相差无几。他曾经问过祖母,“祖母,您为什么会的这么多啊?” “活的久啦。要是你也活到这么久,你会知道的比祖母多呢。” 回到正院,琥珀上前说:“太太,姑奶奶打发人来送信,说是亲家太太不好了。太医说是就这一半天的功夫了。” 贾母愣住了,今年这是怎么了,怎么自家、姻亲都相继地…… “太太,太太?” 琥珀见贾母失神地呆坐着,轻声唤了几声,方唤回贾母的神志 “唉,”林家那里得派人去看看了。老大走不开,老二才刚刚见好一点儿…… “祖母,祖母。” 贾琏兴奋地从外面跑进来。大冬天的,他居然能跑到头顶冒汗。 “赵家的,赶紧去给琏儿换衣裳。” 贾母放下林家的事情,吩咐人去把青油车烘热了,再给贾瑚三兄妹穿戴的严实一点儿,送他们去东院。 赵嬷嬷拉着才换好衣服出来的贾琏,听见贾母要打发他们去东院,疑惑地问:“太太,大奶奶在修养呢?,琏儿过去会不会闹了大奶奶” “让他尽管闹他母亲去。赵家的,你别约束琏儿,我就盼着老大家的,看在孩子份上能改了主意的。鸳鸯,你替我看好姑娘。” 一众人答应着出去了。 等奶娘、丫鬟们簇拥仨孩子走了,正院里瞬间寂静下来。贾母歪在热乎乎的大炕上,琥珀悄悄给贾母膝上搭了一块小褥子。阖着眼养神的贾母,半睁着眼看看是琥珀,就又闭上眼睛。屋子里的丫鬟们,在琥珀的示意下,都踮着脚悄悄地离开房间,不敢发出一点儿的声音。 唉,今年到底是怎么了呢! 贾代善春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场疟疾就会要了他的性命呢?王家夫妻先后离世,王子腾要回乡守孝。张老夫人离世,张瓒和张钰都要回乡守孝。现在又到了林家,难道等贾赦出孝了,在朝堂上是与原著一样的孤立无援? 应该不会。贾敬是鸿胪寺少卿,贾政中了秀才,贾赦得了侯爵,小一辈的贾瑚,定有南安郡王府的亲事,这亲事又牵连了镇国公府呢。贾琏的亲事,唉,太子能守住心,不慌不乱,贾家还有依靠。 但不管怎么说,都比原著只有王子腾、林海能拿出去的局面,好太多了。 突然自鸣钟噹噹地敲响了十二下,惊醒了贾母,原来是午时正了。“太太,摆饭吗?” “摆。珠哥儿和大姑娘呢?” “二少爷带大姑娘回西院去陪二奶奶了。”琥珀一边指挥小丫头摆饭,一边回答贾母的问话。 “打发人去东院,让你们大爷好好带孩子陪大奶奶吃饭。” 贾母一个人索然无味地用了午膳,照例睡自己的子午觉。 东院里,张氏在贾母走了以后,顺从去喝了罗嬷嬷喂的汤药。虽然喝一碗,呕出来了一半,但贾赦见她是醒过味来想活,心里就放下了一块大石。荣国府要是再办一场丧事,他怕自己都会挺不过去了。 贾瑚带着弟弟妹妹过来的时候,罗嬷嬷刚刚帮张氏收拾好。屋子里弥漫了浓重的药味,但贾瑚明显感到屋子里的气氛不同了。张氏见了孩子们,她顾不得自己才喝了药要休息,让罗嬷嬷把仨孩子领过来,勉强地伸出手,挨个摸摸孩子的头顶。 “母亲,”贾瑚抱住张氏瘦削苍白的手,“母亲,儿子今儿就搬回东院,给您伺疾。” 张氏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声音低的几乎不可闻。 “瑚儿,母亲会好好喝药养病的,你帮母亲带好弟弟妹妹,好不好?” 张氏一句话说完,勉强堆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那笑容立即把瑛儿吓哭了。 贾赦把女儿抱起来哄,还不忘和长子说话。 “瑚儿,你母亲听进了你祖母的劝说,她刚刚才喝过药了。你放心,你母亲舍不得你们的。” 贾瑚看看母亲,再看看父亲,罗嬷嬷笑着说:“大少爷,你帮奶奶带好小少爷和二姑娘,奶奶也能安心养病。你若不放心,就每天带小少爷和二姑娘过来看看。” 贾瑚看罗嬷嬷说的不是虚话,父亲也赞同罗嬷嬷的主意,就听话地点头答应了。 贾琏早不耐烦了,他三下俩下就爬上炕,趴在张氏的身边问:“母亲不生病了好不好?珠哥哥的外祖母、外祖父都生病死了。珠哥哥说,死了就是再看不到了。琏儿不要母亲死,琏儿要天天看到母亲。” 张氏的眼泪一下子又流了下来,她扒住贾琏哽咽出声。她原以为次子是不在乎自己呢,不想他连生死是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要每天看到自己。 “好,母亲答应你,母亲不死、不生病。” 贾琏得了母亲的话,高兴地在炕上爬来跳去的。张氏含笑看着次子,脸上是好久没有过的温和宁静。 贾赦把女儿也放到炕上,兄妹俩在张氏身边爬来爬去地玩起来。 贾赦看张氏的精神好转,让人摆饭。 “恩侯,你带孩子出去吃。这屋里的味道不好。” “懿贞,你看我们吃的香,你也能多用一点儿的。” 确如贾赦所言,张氏看着丈夫和孩子们吃的香,也喝进去了大半碗的白粥。吃了饭,贾琏带着妹妹就要在母亲的身边睡,贾赦说了几句不能吵嚷,得安静点儿,也就允了孩子。 贾瑚悄悄拉了贾赦的衣袖,“父亲,儿子才送祖母回去,听琥珀姐姐说姑母打发人来送信,好像是林家祖母就是这一半天的事情了。” 贾赦呆若木鸡,真的又来了一场丧事,自己还能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朋友的文 《人生最美是军旅》 by朱大概 军旅女汉子,变身军营钢铁男,会开启怎样不一样的军旅生活? 第513章 红楼贾母62 林家的丧事, 多亏了宁荣两府及贾家的姻亲相助。 贾赦贾政俩人还没有自家的丧事里恢复, 就赶上王家二老的丧事,也幸亏是张老夫人的丧事不在京城办。 林家的丧事, 贾敬夫妻出面, 揽了前来吊唁的文官及内眷;南安郡王世子夫妻和贾赦兄弟一起, 帮着接待前来吊唁的勋贵这一边的。饶是如此, 贾政挺了三天后,就躺倒了。贾赦也熬得脚步都虚飘了。 没办法,林家只有林如海一个, 贾赦贾政不出手相助, 林海独自办理丧事, 会要去了他的半条命的。 头七天过去了,贾赦也放倒了。不过林老夫人在入冬的时候, 可能就猜到自己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已经把后事准备的差不多。还留话儿子儿媳妇要简办丧事, 七日即可。林海知道母亲是为自己和三个年幼的孙儿着想。他遵母命撤了僧道念经等丧事上的铺陈,也还是没拆了灵棚等物,只闭府守孝。自己带着家人每日早午晚在母亲灵前祭奠。然后等春暖花开、运河冰消可行船了, 就扶灵回去姑苏落葬。 这个冬天的萧杀,从一府向另一府蔓延。好多熟悉的勋贵府上, 都有老人去世。这些人都是今年夏天曾跟随圣驾南下的勋贵、文臣。只不过他们这些人,都是发病就及时求医,没像贾代善那样硬抗至高烧昏迷,贻误了治疗时机。 可是上了年纪的人, 夏日的那一番折腾,还是伤了身体的根基,其中的许多人在遇到严冬后,衰败的身体逐一失去了生机。 贾赦和贾政不得不辗转各府去祭拜。贾赦在疲累之下,也抛弃往日骑马的出行习惯,和贾政一起窝到马车上。对于贾赦肯坐车出行,不仅贾赦的侍卫、长随们高兴,最高兴的还是贾政。 “大哥,我和你坐一辆车。”侯爷的车驾规制,比贾政的五品职衔,能乘坐的级别高太多,也舒适了太多。 贾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到底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大方地分了一半车厢予贾政。 “老二,南边那几个庄子的账目,你理明白了吗?” “大哥,我理好了。今儿回去就拿给你看。就是妹妹托付的京里的那几个庄子、铺子,要大哥出面去看看。” “好。我回府就下帖子过去。” 贾赦知道林府的内情。年关将近,林家举丧,林如海还没撑过三七,就躺倒了。贾敏不仅要操办丧事,管着林府的内务,还要带着三个孩子。年底关账的事情,她也有心无力。在与林海商量后,请自己哥哥帮着管家,震慑震慑那些来交账的掌柜庄头。 诸事冗杂,贾赦和贾政兄弟俩,一致地摈弃了前嫌。内事外务,如今都能有商有量地分工协作。虽然还没有及得上,那些从小就兄弟和睦相处的人家,可无论在勋贵的圈子里,还是在宗室、乃至文臣中,说起谁家的兄弟感情好,荣国府这俩也算是勉强能缀到“兄友弟恭”的典范尾巴上了。 对此,贾母暗搓搓地在背后得意。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若不能同舟共济、彼此扶持、共渡难关,外人谁会相信你们俩是重情义、值得交往的人?! 所谓的一起当过兵的袍泽之情深厚到可托付后背、一起坐过牢的人出狱后喜欢抱团闯天下,不过是把患难之交具体化了。 看看,内事外务都撒手,丢给兄弟俩一起去伤脑筋,不过半年时间,感情好了! 勋贵去了一批老人,圣人也因为去年夏天的那一场大病,身体欠佳。他把朝政全部交给太子监理,自己专心去调养身体。 太子这次监国的意义,可与圣人西征、还有两次南下不同了。不说朝廷官员、就是内廷也充分意识到了,若圣人此时薨逝,太子继位就成为必然。 已经长成领了差事的三皇子、五皇子,都心急起来了。开始凭借岳家的人脉,在朝堂给太子设置障碍。四皇子虽上朝该领差事了,因其行事没有皇子的威仪,处处畏畏缩缩,对太子没有任何助益,成了闲散宗室一般的出人上朝站队列里的一员。 六皇子因其生母的缘故,他的婚事与四皇子是半斤八两,岳家都是圣人随意择的、没有什么根基的四品翰林学士。六皇子在初冬的时候匆忙成婚,他本应成婚后上朝当差。可不巧遇上圣人把朝政托付给太子——他的母妃、胞兄的仇家了。太子也不给他安排差事,就当没有六皇子这个人。于是六皇子和四皇子一样,成了闲散宗室。 而仅仅小了六皇子一岁的七皇子,他的选妃,因为圣人身体欠佳,不得不停了下来。要不然满京城里,在这个冬天最忙的就是甄妃了。她先为儿子看好了吏部郝尚书的孙女,郝尚书现在是首辅,他的门生在朝廷官员里,不仅占的位置好,数量也多,是朝臣里的头一份。正妃喜滋滋地去征求圣人的意见,圣人告诫她一句皇子的岳家,不能有人过三品,甄妃不得不放弃了郝尚书的嫡孙女。 然后她又准备选新晋升的兵部侍郎胡枭的嫡长女为儿子的正妃。宗室里有与她交好的、悄悄告诉她,胡家全靠胡枭一人呢。要是选了胡枭的嫡长女为正妃,胡枭就得卸了兵部侍郎的职务。 甄妃这才明白当初淑妃,不,惠妃所出的二皇子,能得了吴家的婚事多幸运。叔岳父是刑部尚书,既有实权依靠、又不逾越皇子岳家不得过三品的线。她想效法二皇子的岳家,可朝廷官员的内里亲眷关系,又不是她能够知晓的。 要说甄妃对大位的想法,在她开始给儿子选妃之后,路人皆知了。这些年,她不仅生育了一儿一女,还始终是圣人最宠爱的女人。要想一辈子在宫里延续这荣光,儿子就必须得向上走到那一步。 圣人因病托付了朝政之后,她成了内廷里惶惶不安中最焦虑的一员。 过年的时候,荣国府因为居丧,没有参加新年的觐见。初一,太子赏了荣国府一些玩器,那都是给小女婿贾琏的。来。荣国府送东宫赏赐的是太子妃身边的三德子,他还带了一柄如意说是太子赠与荣国公夫人的新年礼。然后笑着说:“太子问荣国公夫人好。说是久不得空,能到荣国府喝茶,问夫人进来日子过得可如意?” “老身谢谢太子关怀。有荣国公的余泽在,做儿子的孝顺,恩侯既能辖制住存周,又能与存周兄友弟恭,老身的日子无甚忧虑,甚是如意。” 贾政看看母亲,他很奇怪母亲会这样回内侍的话。不过母亲赞扬自己与大哥兄友弟恭,他还是感到高兴的。 甄妃与荣国府同出金陵,春节的时候也派了内侍给荣国府赏赐。贾母推脱身体欠安,让贾政去领赏。 “大哥怎么不去?”贾政一头雾水。 “你大哥去庄子上了。你还不快去荣禧堂?” 贾政看着还坐在母亲身侧的贾赦,心里万分不解,还是一边在嘴里念叨着“要孝顺、要孝顺”,一边跟着进来传话的小厮,去见长春宫来的内侍。 贾政一走,贾赦万分不解地问:“母亲,这是为何?” “为何?甄家虽与荣国府是老亲,但你是太子的伴读。七皇子就要大婚了,而后上朝当差,你承继了侯爵,怎么都得和甄家拉开距离。以后除了东宫的事儿,都让老二出面。” 贾赦不大在意。 贾母摇头,“老大你莫不当回事儿,甄妃为七皇子选妃,已经选了两年多了。她们母子哪儿是选女孩子的品貌,是在挑选个得力的岳家的支撑呢。” 贾赦并不看好甄妃的折腾,历朝历代的,哪朝少出了宠妃。但宠妃之子想上位,不是一个岳家支撑就够的。 现在太子的地位还是稳固的,甄妃母子想的太多了。 可没一会儿,前院有小厮跑过来传话,说是那长春宫的内侍,要过来探望身体不舒服的荣国公夫人。贾赦听了这话,气得劈手砸了茶盏。 “给脸不要脸。” “行啦,你去西屋避一避。”贾母打发走贾赦去西屋回避,自己歪在去临窗的大炕上。琥珀给贾母身后塞了两个大靠枕,鸳鸯赶紧给贾母的腿上盖了一床薄被子。玳瑁赶紧带着人把摔碎的茶盏、水痕,清扫干净。 才收拾利索了,贾政陪着那长春宫的内侍进来了。 “荣国公夫人金安。” 那内侍很恭敬,贾母摆出一幅不得不坐起来的模样。 “你们娘娘可好?今年不得进宫,倒叫你们娘娘挂念了。” “我们娘娘都好,就是忙着为七皇子选皇妃。不知道哪家的闺秀适合呢。” 贾母笑笑不接话。 那内侍只好自己接着往下说。 “娘娘也看了一些人家,就想着七皇子大了,外家离得远,总要有人帮忙相看岳家是不是得力,就想到荣国公夫人您这里了,总归是老亲。” 贾母只好说道:“以皇子之尊,靠的是皇家、靠的是圣人,哪里需要在意岳家得力不得力的,只要姑娘品貌好就够了。” 那内侍见贾母不明白自家娘娘的用意,知道有些话可意会不可言传,只好又说了一点子的闲话,告辞回宫了。 林家在春暖花开扶灵南下,贾赦和贾政才送走返乡的妹夫一家。贾赦就又接到张家送来的丧信,张太傅在老妻去后就卧床不起,才出了正月没几日,也追随老妻而去了。 贾赦看着张家的信,翻来覆去读了几遍,闭目想想张氏的现状,提笔写了回信。他在信中把张氏的情况说给了二位舅兄,又把自己不准备告知张氏的主意写了进去。他宁愿张氏以后怨恨自己,也不敢冒半点儿风险。若让张氏现在得知父丧之事,他真的怕她撑不过去的。 不论夫妻情谊,单看仨孩子,以琏儿和瑛儿的年龄,他都不敢让他们没了亲娘。 作者有话要说:  集中发了一大波盒饭 第514章 红楼贾母63 张氏每天靠着人参等贵重药材将养, 慢慢恢复了一点儿生气。天气暖和以后, 也能在丫鬟的搀扶下到院子里走一走了。王氏则恢复了早晚去婆母院子里请安。 天气暖和了,贾母搬去后面的荣庆堂, 把荣禧堂倒出来给贾赦夫妻。 荣庆堂的规模比荣禧堂略小了一些, 可几个孩子这一年多与祖母处出感情了, 谁也不想搬走。于是在贾母的五间正房的荣庆堂里, 暖阁被元春和瑛儿姐妹俩占了,贾琏是打滚耍赖也要跟祖母睡在一炕,西屋则被贾瑚和贾珠哥俩占用了。 孩子们都在母亲的院字里, 贾赦和贾政每天带孩子练武、读书。几个孩子, 白天都在他们哥俩的眼皮底下, 练武、读书都很认真,他俩也就不管孩子住在哪里了。 对于几个孩子就愿意住在祖母身边, 贾赦夫妻俩都有一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尴尬和后悔。而不知道从何时起,贾赦开始回避和妻子再谈论这些事情。他每日必到正房两趟看看张氏, 督促她吃药。在天气好的时候,吩咐丫鬟搀扶她晒晒太阳。也会带儿子、女儿在正房的院子玩耍,让张氏看着心里欢喜一些。 这样温和的日子, 在贾代善周年以后,张氏也恢复到能慢慢走到贾母的正院里, 戛然而止了。因为贾赦看张氏身体足够好了,就把岳父辞世的消息说了出来。 张氏痛哭一场后,又躺回了床上。 贾赦也很无奈,岳父过世的消息也不能压了一世不说。幸好这是拖延了几个月呢, 不然看妻子这反应,要是在接到丧信的时候就告诉她,没准荣国府得再添一场丧事。他可没想到,张氏从躺倒了,就开始不吃不喝了。 “懿贞,岳父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父母总会走到我们前面的。”贾赦按捺自己的脾性劝妻子。 “懿贞,你还是起来吃饭喝药。咱们还有仨孩子呢。你这样病着,我担心你,孩子们也担心你呢。” 张氏闭眼躺在那里,半晌儿才对贾赦说:“恩侯,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贾赦开始心里冒火,府里府外那么多事情,不说你这个当家的侯夫人起来理事,照顾孩子,难道自己还得把你当成瑛儿那么哄着吗? 贾赦甩手走了出去。 哼! 太过份了。 二房王氏那也是父母差不多同丧的呢。可王氏不仅把自己的院子料理好了,年后能爬起来了,就自动帮着管家,先把针线房接手了过去。没多久,又把母亲的小厨房接手过去。 别看那只是一个针线房,府里这么多人的四季衣裳,用什么料子,花多少银钱,都要提前一季准备好。在过了周年祭后,府里的四个孩子出孝了,要更换的衣服,也都得是提前准备好的。 小孩子长又快,很多他和贾政想不到的事情,王氏都在他们管家的时候,先提点了他们兄弟了。 而母亲院子里的小厨房,原只是备着贾母一人用的。五个孩子都过去后,立即变得更加重要起来。孩子们能够不亏了嘴,能够吃好,能够在这小半年的功夫,脸上慢慢有了一点肉儿,那全是王氏的功劳。 看到王氏不声不响地照顾好了孩子们,贾赦和贾政兄弟俩,都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兄弟俩心里明白,母亲是上了年纪了,能挺过父亲的突然离世,已经很了不起了。然后还能在父亲的丧事中,把几个孩子拢在她跟前护好,没让几个孩子出了什么闪失,更是了不得的。至于更多的吃穿等细微的事情,母亲是精力不足了,现在都是靠着王氏,在照管五个孩子呢。 唉,贾赦有时候情不自禁会去想,如果太傅没有去请旨赐婚,自己现在是不是就不用每天焦头烂额地忙个不停。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会去想——如果换王氏做荣国府的女主人,她绝对可以像母亲那样担当得起内务,而不是像张氏那样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等着自己去哄她吃药。 “父亲,母亲两天没有吃药了。” 母亲的情况看着不大好,贾瑚很担心的。他还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的心情,但他知道父亲隐瞒外公去世的消息,是为了母亲好。 “瑚儿,你母亲想自己安静地呆着,她不想见为父出现在她面前。” 贾赦的情绪很低落。 他把妻子的现况,写信告诉给大舅兄。张瓒与他有半师之谊,隐瞒岳父辞世的消息、待张氏身体能抗住了再告诉她,二位舅兄都是同意了的。张氏的身体恢复到能走到正院了,他才敢把岳父去世的消息说出来。可贾赦再在没有想到,妻子竟然会那么怨恨自己,恨到不想与自己见面的程度。 罗嬷嬷也在劝张氏。 “奶奶,大爷不告诉你,是看您去年的身子骨太弱了,也是为您好。您这样不吃不喝的,可不是糟蹋自己才养好的身体了。” 可任凭罗嬷嬷怎么劝说,张氏就是闭着眼一声不吭。罗嬷嬷愁得头发成把地掉,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侯夫人啊,唉! 贾瑚故技重施把弟弟妹妹带过来,贾琏拉着张氏的手:“母亲,我们去划船,带妹妹去摘莲蓬。” 张氏睁眼,看次子又换上了孝服,女儿咬着手指,瞪着大眼睛看着她,她的眼泪一串串地滚下来,什么也没说,就又闭上眼睛。 她就是心里难受,就想一个人好好地、安静地躺一会儿。 贾赦派人请了太医来,可谁对张氏不肯吃药的样子,都没有什么办法。 贾母看着张氏两天没过正院来,叫了贾赦问。 “老大啊,你媳妇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了?你有没有请太医啊?” 贾赦看着母亲满脸的担忧,却不想母亲一把年纪,再为不懂事的妻子操心了。他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说:“她有点儿不舒服,已经请过太医来看了。” “唉,要不是你大舅兄返乡丁忧了,还可以让你大舅嫂过来开导她。看在三个孩子份上,你也多劝劝她。心思宽点儿,身体就好的快点。明年你和老二出孝了,都得去当差呢。这府里的事情,到时候得她接过去管呢。老二家的,这么插手管着可不像话。到时候瑚儿媳妇进门,算怎么一回事儿。” 贾赦听了母亲这话,他觉得满嘴都是苦涩。该怎么和母亲说张氏现在那样子呢?这些年自己把她捧在掌心上呵护着,去年她还能想到为孩子,可今年琏儿和瑛儿都唤不回她喝药。唉…… 王太医给张氏灌了两天药,最后对贾赦摇头,“世子夫人的心结太深了。该准备的就准备。” 贾赦无法,看着儿子说:“瑚儿,你再去劝劝你母亲。” 贾瑚进屋在母亲身边劝了半天。张氏不言不语的,其实她是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知道自己心里难受…… 贾瑚看着几天里,就憔悴的像老了十年的父亲,哭着劝道:“父亲,您别难受了。要不是您压了消息,推迟告诉母亲,儿子早就没有母亲了。” 母亲去年是放弃了父亲,今年是放弃了自己兄妹了。 没几天的功夫,张氏一句话未留,就在丈夫和长子的不解、惋惜、痛心中撒手了。 “老大啊,你媳妇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不是还能走到正院的吗?你不是告诉我给她请了太医吗?” 贾母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俩儿子管,是要完成贾赦和贾政兄友弟恭的目标。她再没有想到张太傅的辞世消息,能让张氏伤心到不顾儿女了。 这是什么脑袋!什么思维逻辑啊! “祖母,不怪父亲的,是母亲自己不想活了。” 贾瑚劝了父亲劝祖母。贾母搂着贾瑚,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到贾瑚的脖颈里。“瑚儿啊,你这可怜的孩子。你要是不明白事儿,就好了。” 贾赦硬挺着发送了妻子,把棺木寄存到铁槛寺以后,他就病倒了。昏迷了一天一夜,等他醒过来,就看长子带着弟弟妹妹都守他呢。 “父亲,琏儿怕。”贾琏这一天一夜基本是拉着父亲的手不肯松,谁劝也不肯听。想趁他睡迷糊了抱出去,一抱他就醒。 贾母无奈,只好把贾琏放到贾赦身边,爷俩一起睡。 “父亲,儿子和弟弟妹妹已经没有母亲了。” 贾瑚一语未完,眼泪扑簌簌滚落。 贾赦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温水,一饮而尽,把仨孩子搂到怀里。 “瑚儿、琏儿,你们放心,为父会好好活着的。会好好照应你们长大,给你们娶妻,给你们妹妹选个好婆家的。” 荣国府阖府守孝的日子,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这二年多的时间,圣人几次重掌朝政,又因身体的缘故,又不得不让太子监国,自己退回内廷修养。每一次都在给朝臣们更多的提示,圣人身体已经衰败,不再是那个提领百万大军,御驾亲征的威猛帝王了。 这期间太后也驾鹤西去。宫里有名分的太妃,就剩了福亲王的生母端顺太妃。圣人允了福亲王的请求,准许福亲王接端顺太妃去福亲王府奉养。 当荣国府的贾赦和贾政,再踏出府门走上朝堂的时候,几个皇子和太子之间,已经是剑拔弩张,只差直接动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留张氏继续活呢,可顺着剧情的发展,只好发盒饭了。 唉,人物性格定下来了,硬拗不得啊 第515章 红楼贾母64 贾赦上朝的时候, 自然而然地往勋贵的那圈子里一站。他原是荣国公世子, 再站回到与差不多的位置,也是心安理得、坦然自若。但贾政在大朝会就已经排到了最后, 快出了太和殿的大门了。可即便如此, 那也还是这一天的大朝会, 有许多人没来上朝的缘故。绝大多数能得到恩荫职位的, 好点的起点都是六品、七品,差的身子八品了。他这个五品的员外郎,在上差第一天的大朝会, 就接受了无数人的、各种各样的、羡慕嫉妒恨的打量。 “大哥, 那些人看我的那样子。” 贾政是真的受不了了。他在工部没待多一会儿, 就跑去兵部找贾赦。他擎不住那些眼光了,可没想到一等就是小半天。 对着自家兄弟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贾赦憋在嗓子眼的话,翻滚了几遍后, 还是咽了下去。 “老二,他们那些人都在羡慕你有个好个好祖宗,羡慕咱们父亲能给给儿子恩荫了五品官。你看那些二榜进士, 有的混一辈子到致仕了,还就是个五品呢。” 贾赦从小出入东宫, 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身份。对一些羡慕嫉妒的眼光,他根本不在乎。他大事化小,几句话劝好了贾政,劝他会工部好好上差。 然后他跟着意识到自己抗了快三年的荣国府, 以后要继续抗下去。没有父亲在前面遮风挡雨,没有母亲在后面顽强支撑……自己以后在朝廷上要混出头,混到父亲那样。府里还得等贾瑚的媳妇进门后,才能全部撒手。 唉!单看老二不过就因为别人看他的眼光,这么有屁大点的小事儿,就来找自己问主意的模样,他这辈子,自己也得管到底。 长兄如父!贾赦深深地体会到这词的含义了。 贾赦颓然地用大手敷上双眼,他想着父亲昔日的教导,还有对兵部这些人的分析,自己得怎么做,才能尽快在兵部打开局面。老二不能放在工部的,还是应该把他弄到兵部,放在自己眼皮子地下护着好。 贾政为什么会在兵部等那么久,是因为贾赦在大朝会之后,就跟着太子去乾清宫见圣人。圣人待他和原来一样,说起荣国公来,还因为痛惜荣国公的去世,湿了眼眶。末了勉励了贾赦几句,把兵部侍郎的位置,给了贾赦。 “恩侯啊,你父亲一生忠心耿耿,陪王伴驾五十年。你从小与太子一起读书,以后像你父亲那般,辅助太子。” 贾赦给圣人磕头后,回答几句一定会忠心王事,又劝圣人好好将养身体的话,退了出来。 “父皇,让恩侯做兵部侍郎?” 太子有些疑问,前不久自己还和圣人讨论过,空置已久的兵部侍郎位置安排谁合适呢。圣人还不想贾家再掌军权,可如今? “贾赦做兵部侍郎,京营在缮国公和胡枭手里,二十年内就这样。”圣人的底气有些不足,但也没到朝臣想像的那么差。 “等缮国公致仕以后,京营权利得三分了。明允,你可明白?” “是,儿臣明白。” 贾赦和贾政上朝去了,五个孩子都在荣禧堂前面的侧院读书。贾珍为了照顾弟弟妹妹,变成他每天过来荣国府了。他去年在得了秀才功名后成了亲,妻子是贾敬在鸿胪寺的同事的侄女。 有先生和贾珍管着几个孩子,贾母还是很放心的。这时候的贾珍可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大好青年。 而她在荣庆堂也没有闲着,家里来了官媒,是来给贾赦说亲了,她叫了王氏一道来听。官媒说的十来个姑娘都还不错,也都及笄了。主要是门第高一点儿的,就是庶出女,比如缮国公府的。门第低一点的,是嫡出女,如七品官家出身的邢氏。 还真有邢氏啊。 贾母反复翻看几个女孩子的出身,问了官媒许多话,还留了官媒的名帖。然后直言不讳地告诉官媒。 “虽说父在母孝一年期,但侯爷允了孩子们为母亲守三年孝。总不好让仨个孩子戴着亲娘的孝,叫新人母亲。所以侯爷的婚事,要等几个孩子出孝才能办。还有一事儿,得说在结亲的前面。我那长孙早已经订亲了,等女孩及笄就会娶进门的。这府里以后是要交给长孙媳妇管家。新人进门不会叫她管家的。” 那官媒的脸色就一变,“老太太,那这些个女孩子,我就得再去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了。” “好,麻烦你多跑几趟了。鸳鸯,拿个上等封来。” 想与荣国府结亲的人家不少,贾赦有爵位在身,自己是实打实军中历练出来的三品将军,又是太子唯一的伴读,才三十出头。 可是嫁进荣国府有管家权、做当家太太的继室,和嫁进来过两年看儿媳妇当家的继室,那是有天地间的差别。 前者要是厉害一点儿的继室,如果能拿捏住贾赦,再早早生了儿子,日子自然过得滋润。就是以后的爵位归属,也还是难说的事情。别说前头留的长子,就是以后整个长房,那也是得看继室的脸色过日子。 至于次子,以后无论是娶郡主还是尚公主,反而都不碍事。而小女儿,到了年龄选个合适的人家联姻,一幅嫁妆打发出门,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但现在是荣国府先提出继室不能管家的条件。那嫁进来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的了。以后这一辈子都要看着贾赦的长子、还有大儿媳妇的脸色过日子了。在贾赦的小女儿婚事上,自有当家管事的大儿媳妇主理,继母也不会有什么说话权。 况且继室婆婆与长子媳妇,也不会相差几岁的,那就是一辈子的煎熬了。爱惜女儿的人家,不会给女儿选这样的人家做填房。 等贾赦回府,贾母就把官媒过来,说的哪些人家的女孩子,逐一的告诉给他。 贾赦沉默半晌,“母亲,儿子不想再续弦了。瑚儿再过三两年就可娶亲,这府里以后也会有人管家。您得空的时候,带着瑚儿媳妇出去转转。不然让南安郡王府、镇国公府,带她出去应酬,也是可以的。” “老大,你这是还放不下张氏?你才三十出头,怎能就一直做鳏夫呢。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帮你打点着才好。” 贾赦叹息一声,摇头否认。 “母亲,儿子没有放不下张氏。她能狠心舍了儿子、舍了几个孩子,儿子这里就不剩什么情谊了。儿子是为瑚儿着想,娶了新人进来,无论是否生子,难免要与瑚儿过不去的。儿子不想瑚儿夫妻以后为难。至于身边打点的人,母亲看着那个好的,就给儿子挑二个做姨娘,打理身边的琐碎事情也就够了。” “老大,你要抬姨娘,以后庶出的孩子,与瑚哥儿他们,可未必会处的好。再说咱们宁荣两府,可没有庶出的。” 贾赦笑着安慰贾母,“母亲宽心,儿子还没有糊涂呢,不会让庶出的来添乱的。” “你要这么想,就随你自己拿主意。什么时候你改了心意了,咱们再说。你看这府里各处的掌事丫鬟,有哪个你中意,你自己挑。张氏留下的那些人,你可要妥善安排好了,免得以后借着伺候过张氏,让几个孩子难为。”贾赦想了一会儿,点了贾母房里伺候的琥珀。贾母房里的丫鬟,历来是换人不换名字。到了年龄就打发出去配小厮,通常都会有个不错的归宿。前面的鸳鸯到了年龄出去了,现在接替上来的,尚未及笄。现在的琥珀是贾母房里的掌事丫鬟,也是贾母房里年纪最大的。琥珀模样漂亮,心思灵活,写字算账都来得,行事稳重大方,是贾母倚为左右手的臂膀。 等晚间的时候,贾母只留了琥珀,把侯爷挑中她去伺候的事情说了。琥珀高兴地跪下磕头谢恩。家生子的奴才,能留在府里给侯爷做姨娘,而不是以前那种过几年就打发出去的通房,是烧高香都求不来的美事儿。 “奴婢谢老太太。奴婢一定会用心伺候好侯爷。”琥珀激动地向贾母表示自己的心意。 “琥珀,你选个人接了你手里的事情,再让针线房给你做几套好衣服。挑个好日子,府里给你摆酒。但是有一条,你要记住了,荣国府是没有庶出的。” “是。老太太,奴婢明白。” 琥珀不在乎有没有孩子,自己去给侯爷做姨娘,还能亏了自己不成?哪些既往做通房的丫鬟,打发出门的时候,手里都没少了私房的。 贾母给了琥珀二百两压箱银子,另有几套她能用的头面。在荣禧堂给琥珀收拾了一个侧院,让针线房给琥珀预备了四季的衣服,指派小丫头婆子过去服侍。到了选好的日子,府里给琥珀摆了酒,宁国府和后街的贾家族人接了信,都过来喝一杯喜酒。 贾母把大房的三个孩子拢到荣庆堂,慢慢和他们说。 “瑚儿,你父亲不想你们兄妹以后看继母的眼色,怕委屈了你们,决定不续娶了。只抬了蒯姨娘,来照料他身边的琐碎事情。你们明白吗?” 贾瑚懂事地点头,贾琏似懂非懂,看哥哥点头,他也跟着点头。而贾瑛完全不明白祖母说的是什么。 “瑚儿,要是蒯姨娘能好好伺候你父亲,你作为长房长子,以后要给她养老的。她是不会也不能生儿育女的。” “祖母放心,孙儿会做到的。” 贾赦是否续娶的事情,最关心的人除了贾母、贾瑚等,还有南安郡王妃婆媳。得知贾赦只抬了个姨娘了事,乐得婆媳俩给县主的嫁妆又添了不少。 婆媳俩正高兴呢,伺候南安郡王的人过来报信—— “王爷不成啦。”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每天都发盒饭,可怎么好 第516章 红楼贾母65 南安郡王中风几年了, 中间传过几次不行,有惊无险地过了,这回可是真的交代了。丧信一家家地报过去, 到了荣国府还另有不同, 两府不仅是世交还是亲家。所以这回荣国府出去吊唁的人比较多, 贾母、贾赦、贾政夫妻、贾瑚都去。 然后贾赦留下帮忙, 他新纳的姨娘就得空房了。 南安郡王病倒这几年,南安夫妻已经把郡王全部收拢了, 不听话的庶弟、敢出去惹事的庶弟,都被世子扔去了军营。没了儿子在府里撑腰,郡王又不能起来拿事, 侧妃和侍妾都消停了很多。但轮到郡王死了,靠山彻底没了,俩侧妃领着侍妾开始哭闹起来了。 看得贾赦一愣一愣的, 心说幸好自己府里简单啊。 但是再怎么闹,架不住世子夫妻已经把持了王府。除了俩侧妃有朝廷的诰命,其余姨娘、侍妾、通房, 不管是否生过孩子, 堵上嘴捆了起来, 送到家庙里为老王爷念经祈福。 贾赦在心里赞一声,够狠! 可世子夫妻不这样快刀斩乱麻地处理了这些人, 丧事无法操持了。 贾赦帮了半夜忙, 第二天要继续回兵部当值。得了空闲, 与太子说起南安郡王府的混乱, 啧啧有声。 “老郡王弄了那么多内宠,也亏得世子果断,世子妃也是个有手腕的,不然真的压不住啊。” “恩侯,孤都羡慕你啊。你府里就兄弟俩,现在老二还被你拿住了。你看孤那些兄弟,唉。” 太子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唉声叹气。 “明允,我那是兄友弟恭。”贾赦不满地抗议。 “你兄弟俩还兄友弟恭呢。从孤认识你,就知道你家老二和你不对付。” 太子不客气地掀老底,他觉得贾赦回来,日子才过的有声有色起来,不然谁会和他这样聊天啊。 “明允,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嘛。我和你说,从老二能一气跑到江南,我觉得,我家老二不是那么怂的。而且这二三年在府里,不论是带孩子复述,还是帮着我处理府里的事情,都很不错的。” “真的?”太子不相信。 贾赦强调地点点头,“明允,这样的事情,我骗你做何。” 太子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说:“恭喜你啊。你有个好兄弟了。孤还是那个孤家寡人呐。” 贾赦品品这话,觉得不对味,仔细想想才明白,太子原来与自己一样,与兄弟的关系都不好。太子失母,自己亲娘不待见自己,俩人都是靠着父亲的同类。如今自己和老二和好了,太子是觉得自己与他不是一伙的了。 “行啦,明允,你就别酸啦。老二只是不和我唱对台戏了,干了点兄弟该干的了。我还羡慕你呢,圣人如今健在,你还和太子妃情深意笃,又得了一个嫡子呢。” 太子见贾赦说起这样的话,想想不仅荣国公已经离世,就是张氏也过世一年多了。他回避贾赦提到的自己与太子妃情深意笃的话,只把话题转到新得的嫡子身上。 说完了儿子,就说起了朝堂的事情。太子把贾赦这两年多缺席朝堂、没看到没听说的热闹事情,还有一些应该贾赦知道的官员调动,都说给贾赦知道。 而对着说起在朝堂越演越烈的、跟着领了差事的皇子、与太子唱对台戏的朝臣,太子却笑着说:“孤是一向对兄弟宽容的人。兄友弟恭也做的很好的。圣人常为这个赞孤。甚肖朕躬。” 贾赦陪着太子哈哈笑,然后在互相的对视中,明白对方想到了被废的二皇子、被诛三族的镇北侯,牵连到的淑惠太妃、宁亲王等。 “明允,那些人,你先暂时放放,以后有机会的。” 太子点头。对朝臣,他的原则一向是谁踩线就削谁。可是要是三、五、七皇子出面,太子就是另一番模样,怎么闹,他都是一副皇家兄弟,把太和殿拆了都没问题的态度。 但是该办的政事,谁误了一点儿,那是绝对要报给圣人那里的。 太子憋了一会儿,招手贾赦靠近自己,在贾赦的耳边轻轻说:“圣人要禅位了。” 贾赦瞪大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口型表达的却是问:“什么时候?” 太子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贾赦大手往太子肩膀一拍,“坚持住啊。” 太子叹息道:“孤做了三十二年太子了,最后还要靠儿子。” 贾赦满不在乎地说:“谁最后不靠儿子啊。圣人看重的是嫡子。不然那四妃又何必借机生事,引歪了太子妃呢。” “恩侯,还是孤大意了。就从没有想过荣国公只有嫡出子。孤这弯路走的!幸亏你提醒孤了。” “也是你能听进去啊,不然谁说什么都没用。” 贾赦听了如此隐秘的事情,精神大振,他不用太子吩咐,也知道要守口如瓶。再回去南安郡王府帮忙的时候,他可以咬唇低头,想让别人不能发现自己的脸色,还是被镇国公世子逮着了。 “恩侯,你得了什么好事了,俩眼放光的。” 贾赦故意翻他一眼,“想着天上掉金子呢。” 郡王世子知道贾赦纳侧之事,双手一抱拳说道:“恩侯,是我这里搅合了你的喜事。罢了,今日再无其它事情,你回府去。” 说得贾赦脸上微红,南安郡王世子不由分说,叫了自己的管家送客,把贾赦送出了郡王府。 “恩侯不想瑚哥儿为难,他决定不再续娶,我父王过世那天,荣国公夫人给他抬了一个姨娘在摆酒,以后打理身边琐碎事情的。他该是为这事儿高兴。” 镇国公世子拍拍手道:“如此外甥女嫁过去,可轻松了。” 郎舅俩相视一笑,贾赦不续娶,真是天上掉金子了。 贾母见贾赦身边的事情有人打理了,开始准备收拾东院。东院属于国公府继承人的院子,上一次大修还是贾赦娶亲之前呢。 贾赦对上母亲这个安排,很是有点儿无语。贾瑚才多大点儿啊。要是比照自己的成婚年龄,还还得等五年呢。 “母亲,南安郡王才过世,怎么也要二十七个月以后才能谈婚嫁的了。再说瑚儿还小呢。” “先把东院收拾出来,等明年这时候孙子辈的就出孝了,我就可以请老太妃给孙女张罗陪嫁的家什用具。给她一年半的预备时间,早点把人娶过来。” 贾赦不解,为何要这么着急。 “总得等姑娘及笄。” “老大啊,早娶进门早好。不能让老二家的继续插手管家的事情了。我准备明年把老二家的分出去。” 贾母这话如同咣铛一声重锤砸在了贾赦头顶。 “母亲,现在好好的为何要分家?而且弟妹帮着料理一些家事,您也能省心些。儿子看他们堂兄弟三人一起读书,瑛儿跟着元春,每日也高高兴兴的。” 贾母看看贾赦,语重心长地说:“老大,以前没让你们兄弟俩分家,是因为你们兄弟隔阂比较大。真分了,你们这辈子就没什么兄弟情谊了,以后恐怕就会和一般的族人差不了多少。再则,就是老二那秀才的功名、恩荫的五品,在京城不顶什么事儿。现在你在张罗着把老二弄到实权实职的位置,你们分府才是好事。” “母亲,您和儿子说实话,那些都不是您要儿子和老二分家的真正理由。” “真正的理由?你真的要知道?”贾母看着一脸渴求真相的贾赦,心里斟酌是不是要说实话。 “母亲,老二家在府里,没什么坏处的。您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忍了,儿子看看能不能解决,不行儿子就听您的,与老二分府。就是分府了,儿子与老二也是亲兄弟。能照应他的事情,就绝不会束手旁观的。” 贾赦很坚持。 “恩侯,你有没有发现王家的企图心很强啊?” 贾赦颌首,“谁都想上进,是正常的啊。” “荣府与王家早前议亲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但王家仍然嫁女过来,图的什么你也清楚。你父亲在世提携过了王氏的兄长了。你和老二这时候分府,那王子腾就与你远了一层。你这兵部侍郎还虚着呢,且你要做的是忠于圣人、太子就够了,不可与其他人过往甚密,你哪里架得住王家的盘算?且那王氏也是企图心很强的人,她现在对府里诸事太积极了。如果还是你和老二在家丁忧的时候,她再怎么做也都有限。如今你们兄弟俩上差后,瑚儿还要三年才能娶亲,府里的大事小情,她插手的会越来越多。与其到那时候,让瑚哥儿媳妇为难,不如明年春天你们兄弟出去分府,我还不担心会伤兄弟情分的。” “若是那样,这几年就要累得母亲辛苦了。也不知道二弟会不会愿意接受。” 贾赦听贾母这样说分家的理由,他觉得把老二一家分出去,也没什么不好。 “老二那里我和他说,不过是树大分支的道理。分家后他还是我儿子,也还是你兄弟,以后孩子还可以放在这面,也可以过来读书,都随便他们了。” 贾赦不反对母亲的提议,大不了自己休沐的时候,带着瑚哥儿一道料理家事了。比儿媳妇从老二家里接受管家,是会少许多波折的。 “母亲,那今年年底盘账的时候,儿子就把产业与二弟算清楚,明年出了正月再分。还有荣国府欠了朝廷的那几十万银两,父祖已经留出来了,那笔银子就不在分家的财产之内了。” 第517章 红楼贾母66 母子俩商量分家的事情, 贾赦顺着贾母的话问:“母亲,你看给老二多少适合?” “就按京里的惯例来。多少你们兄弟自己商议去。” 贾赦觉得母亲这说法真的很坑, 而且也太不负责了。 “母亲, 京里惯常有几种的, 比如有八二的、七三的, 甚至四六的。” 贾赦耐心地回答。 “还有一般按哪个比例来分,都是由长辈和宗族、外家做主的。也是为了兄弟以后,莫要在心里存有怨气生分了。” 贾母一晒, “那就是谁嫌弃分少了,要怪罪也是怪罪到别人头上呗。” 贾赦一点没有被戳破的难堪,强调道:“母亲,是惯例。不是儿子要推脱到长辈那儿的。” “那我先听听你想怎么分?”贾母忽然来了兴致。她要看看贾赦的色关就那么个德性了,这财关会如何。 “母亲, ”贾赦斟酌着回话,“母亲, 儿子想居中, 七三。您看如何?” “嗯,可以啊。不过你该把分给老二的宅子宅子, 先修缮出来。明年分府以后,他也能立即搬过去。” 贾赦看着母亲这样,他恍惚觉得母亲依着母亲, 该把二房留在荣国府里才对。不然怎么在父亲去世三年里, 都从来未提过分家的话儿。当然了, 也有些人家, 是父母都去世才分的。“母亲,您就是因为老二家的,要分家?”贾赦小心翼翼地猜测。 “是啊。老大你不用揣那么多心思的。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情。老二家的能干,但是这荣国府不好让老二家的来管的。你们兄弟当官去了,以后要交给她的事情只能是越开越多。我怕她沾了荣府管家权之后,到时候就舍不得放下了。不信,你看今年过年,荣府的宴客,老二家的绝对会出头张罗。” 可不就是应了贾母的这个话。荣国府初六宴客的事情,王氏基本全包了。她与宁国府贾敬的媳妇,俩人有商有量的把所有的事情,安排的非常妥帖。 为此,贾母还在初七的时候,打发鸳鸯给王氏送去一套头面,向她道辛苦。 妻子能干,贾政为妻子感到自豪。大嫂张氏嫁进荣国府多年,哪一年的宴客不是母亲在张罗。 王氏真的是做的很好,让往来的女眷都认识到荣府的二儿子媳妇,是个能干的当家人。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镇国公府的帖子。镇国公府老夫人请贾母去做客。 彼此都是同一阶层,往年就没少往来,俩家还因为南安郡王府成为姻亲了,再见面自然比起昔日的客气,更多了一层的亲近。就是说的话,细琢磨另有意味。 “你们荣府前几天的宴席,和往年一样周全,可难为你了,现在还要操持这些。” 镇国公世子夫人也跟进,大赞初六荣国府宴席的周到。 贾母笑笑说道:“那可不是我张罗的,是我那二儿媳妇和宁府的侄媳妇一起办的。” 镇国公老夫人就等这句话呢。 她跟着继续夸奖王氏:“你这二儿媳妇真是个好的,这么大的宴席哪哪都不出一点儿错。想必平日里管家也不用你操心,你真是有福气啊。” 王氏笑着站起来,谦虚几句,只推脱自己笨拙,那些都是在婆婆教导下做事的等等。 女眷们席间的气氛非常好,贾母扶着丫鬟出去更衣,镇国公老夫人跟在后面出来醒醒酒。 “我说你呀,替你外孙女着急啦?”贾母笑着揶揄镇国公老夫人。 镇国公老夫人瞪贾母一眼,“咱们活到这把子年纪,谁还不知道谁。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是啊,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王氏是以荣国府女主人的姿态管事呢。 俩人挽着手往回走,贾母拍拍镇国公老夫人的手。 “过了正月,我那俩儿子就分府了。王氏是看我精神不济,才帮着我做事呢。明年啊,你那外孙女不进门,我就要停一年宴席了。她二年不进门,我就停二年了,如何?” “你当真?” “真不真的像你说的谁还不知道谁呀。我可不想以后府里乱起来不好收拾。” “你也舍得你那老二分出去?” 镇国公老夫人把贾母带去休息的地方,想与贾母好好聊聊。 “你当真舍得你家老二分出去?”她可是知道贾母对二儿子的偏心。 “你糊涂了不是。老二现在分出去,老大知道我没偏心他弟弟,也没存了要亏待他的心思。那他们兄弟的情分就留下了,他以后也会照顾着老二。不然等我们哪天闭眼了,你看看哪个当老大的,会照顾后面那一串弟弟的。” 镇国公老夫人可没少生,嫡子嫡女加起来六个。 她听了贾母的话,沉思一下道:“可不就是你说的这个理。我听说你家老大把老二整去兵部了?” 贾母笑着点头,“是啊,工部的那些事情,老二不好那些,怎么比得过科举出身的清流。咱们勋贵出身的,就是武艺再差,不能领兵打仗,可还是不会忘了自己能端那碗饭。老二虽只考了一个秀才,那也是实打实考出来的。去兵部做个文书什么的,倒是他大哥为他做的好打算。” 镇国公老夫人想想自家府里嫡出、庶出的那些儿子,还没怎么地呢,就隐隐在互相别苗头了。 她叹口气道:“你这里干脆啊,只有俩个,我们府里这十来个,还不知道以后是个什么章程。” “都有成例的事情,有什么为难的。还了欠银,小家各过各的日子呗。” “那你家二房还愿意分?” 留在府里,什么都是府里出银子,出去了可都要自己开销了。 “愿意不愿意的,到了分的时候了。我就是想着今年好歹在一起过个年,不然早在出孝的时候,就让他们分家了。还别说啊,要不晚了这半年,还真没我那二儿媳妇显示能耐的机会呢。这就是以后立府,我也不担心他们过不好日子,也不担心我那大孙女的教养了。” “是啊,有个这么能干的亲娘,以后也会是一个能干的好姑娘。就是你这分家了,以后大孙女找婆家,总不如有个荣国公府的名头好。” 贾母喟叹,“你这说的是实在话啊。可我不能为了大孙女一个,冒着以后府里出麻烦的风险。老大老二感情好,就是看在她大伯父的面子上,以后结亲的人家也不会委屈到她。” “你想的周全。就是我府里的那几房分出去,未必能有你家老二混的好呢。五品的恩荫,可是少而又少的。” “是啊,结亲都是先看家族、再看父兄。还不知道以后谁家有那个福气呢。我那大孙女啊,模样好性子好,老大家的留的那二孙女,就喜欢跟着她。等分府了,我得把她留下来,也好让她继续跟着她哥哥弟弟们,一道读书习武。” 元春快十岁了,得在勋贵圈子里先给她打点根基了。这样等十三四岁带出去的时候,先就有了好名声了。 镇国公老夫人知道贾母的想法,俩人又唠到各家的其他孙子孙女身上去了。歇够了,俩人转回酒宴。 王氏扶着婆婆离开镇国公府,虽然疲累但她满心满腹的欢欣。经过春节这些宴客往来,与荣国府往来的勋贵内眷,都知道了她持家管事的能力,认可她作为荣国府女主人来出面了。她一方面觉得有些不对,另一方面又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从进了腊月,王氏就担了荣国府越来越多的杂事。每一桩每一件,贾赦和贾政只能在休沐的时候,才有空打理。只能她带着几个放了寒假的孩子做事儿。那几个孩子,是被婆婆打发过来,帮不上什么忙,以看为主。 但王氏得空了,还是会把细细把府里的杂事,按照婆婆的要求,讲给孩子们知道。 她认为婆婆的要求很合适,让孩子们早早认识到吃穿的重要,只有好处。自己丈夫就是读书读到以不理俗事为清高。现在在兵部当官了,每日里就是监理粮草这样的事情。 回来还和她说呢,“父亲既往常说大军欲动,粮草先行。断粮三日,无敌自败。我去京营查储备,营官说哪里需要三日,要是敢少了一日,断了三顿饭,都担心军士会炸营了呢。所以人啊,得先吃饱了。府里那些仆妇的吃喝,你多费点心思。就是母亲院子里的小厨房,是管着母亲和孩子们吃喝的,更要你多上上心了。” 丈夫能认识到吃的重要,不再清高到不屑俗物,王氏有时候都会想,为公公守孝的三年,太值了。 丈夫扭转了性子,不忌讳谈吃穿、赚银子,不愁以后与别人往来的时候,格格不入不合群了。 说句公平话,王氏她是有能力,能够担得起荣国府女主人的职责。 可就在王氏志得意满的时候,才过了上元节,丈夫和她说分家了,出了正月就搬走。 第518章 红楼贾母67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立即将王氏击懵了。 分家!分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王氏从此就是一位五品小官的妻子, 她往来的人家, 再不不会是出嫁前的那些勋贵, 也不会是出嫁后、尤其是过年这几天往来的勋贵中的顶级阶层。 王氏呆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二爷,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分家?一定要分家吗?就是珠儿以后考中了进士,有荣国府的门楣,晋升会顺利。元春大起来要寻婆家了,荣国府的嫡长女,与任何勋贵的结亲, 她都不是高攀。二爷,一旦分家,母亲给我们的酒楼,要是没有荣国府这招牌撑着,我们能守住吗?” 妻子提的都是实际的问题,贾政也不想分家啊。可是母亲能留他们在荣国府过完年再分,已经是很不错了。正常的出孝了就各自分开,不分的也有, 但那太少了。 可母亲刚才把他叫过去说了, “老二啊, 从你父亲去世,这府就是你哥哥的。我活着留你继续在府里, 你哥哥也不会出声反对。你嫂子去了, 你哥哥为了孩子不想续娶, 这府里的事情,你夫妻不可能干看着你哥哥忙乎的。你是必须得像这两年那样帮你哥哥,你媳妇也得像今年这样担起荣国府女主人的事务。可你想过没有,这样做了几年主人后,等瑚儿媳妇进门了,以后就要处处、事事都听新进门的侄媳妇的。跟着还有珠儿娶亲、元春出嫁。万一有个什么处不好的地方,伤了你们兄弟的情分了,不是让你们没个依靠了。” 贾母说了这一长段,贾政低着头不语,母亲看着是为自己着想,可搬出去了,大哥哪里还会记得自己呢。 贾政衡量来衡量去的,他是真的不想分家。 “母亲,儿子分府出去,就不能日日来给您请安、在您膝前尽孝了。” 贾母只好耐心劝贾政。 “老二,让你现在和你哥分家,都是为你好。趁着你和你哥现在有兄友弟恭的好名声,你分出去任谁看都是你吃亏了。那么你哥以后就是为了名声,也得顾着脸面照应你。至于珠儿和元春,你们夫妻舍得就留在这边府里,和原来一样跟着先生读书,由你大哥教导习武。你们俩休沐的时候过来,把孩子接回去亲近一天。要是不愿意,你们夫妻就把孩子带走自己教养。逢年过节的过来一趟,也就是了。” 贾政把母亲的话对王氏细细说完,王氏急急拽着丈夫的衣袖确认:“珠儿和元春,他俩可以留在荣国府?” “是。母亲说和原来一样。”贾政知道妻子就惦记的就是俩孩子。 “孩子和原来一样,每个休沐,咱们可以把孩子接回去。” 要说贾政无奈认可了母亲分家的决定,万分沮丧的时候,孩子可以继续留在荣府教养,那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了。 “那珠儿和元春继续留在府上,分就分,这事儿也容不得我们反对。就是不知道母亲准备怎么分?” 王氏很紧张,京城里嫡子分家,一般会是三七,要是大伯哥坚持给二房再少一成,看婆母不理事的样子,也拗不转大伯哥的。毕竟以后还要依靠荣国府,真不好在分家产的时候闹僵的。 “母亲没说怎么分,不过母亲不会亏待我们的。” 贾政说的很有信心,王氏也认同这一点。单说这几年酒楼的进账,那就和抱着一个聚宝盆似的了。 “二爷,你说侯爷知道我们那个酒楼的进项吗?” “那是母亲的私产,母亲愿意给我们的。大哥就是知道,也没什么话好说。” 正月后面的这些天,贾政夫妻俩就在忐忑不安中渡过了。临到分家的时候,请了史侯爷、贾敬、还有贾家的族老一起,出席荣国府兄弟俩分家一事。 王氏作为年轻媳妇,没资格去荣禧堂发表意见,只能焦虑不安地在自己的院子里,等待前面递回来的消息。 “二奶奶,是三七分。”传话的媳妇子,跑的脸通红,气虚喘喘的。 王氏顿时把心落到了实处。 “朝廷的欠银呢?” “把朝廷的欠银都留出来了,然后在三七分。” 王氏的心立即晦暗得看不到一点儿亮光了,欠银都扣除了,还能剩多少了?荣国府还有三十万的欠银呢。再三七分…… 王氏立即感到婆婆对二房的疼爱了,没有酒楼的进项,二房搬出去,要不了很久就会与后街的那些族人一样了。 多亏了婆婆喜欢自己的丈夫啊。 王氏叫周瑞家的给报信的媳妇子拿了封赏。她起身在西院里四处慢慢地转着,自己住了十年出头的地方啊。她目光一点点扫过去,一砖一木都清晰的了若指掌,深深地烙印在心底。 这里很快就不是自己能居住的了,王氏深呼一口气,既有轻松也有不舍。分家就分家,搬出去也没什么不好的。自己可以做当家太太,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只要珠儿能争气,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两说着呢。那张太傅又如何,也不过就是举人出身。他就是帮女儿抢到了一个好姻缘,他一死,他那女儿也跟着死翘翘了。哼,侯夫人,她张氏没那个命、没那个福气,她消受不了。 每每想到张氏最后离世的模样,王氏就从心里往外流落出一种欢畅来。尤其是她发现贾赦对张氏,已经没了前些年的那般在意,心里更是高兴。她甚至暗暗揣摩过,是不是张氏也觉得贾赦待她少了情分、然后孩子又喜欢腻在老太太那里,自己憋屈的活不下去了呢。 这话她只在心里想想,连陪嫁的周瑞家的,都不透半句话风。 只是欢喜却是掩藏不住的。 解恨!解气! 自己可是在好好地活着呢。 分家好,自己儿女双全,珠儿在荣国府读书,女儿放在婆母这里教养,以后不愁儿女结不到好婚事。 王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已经在周瑞家的指使下,把不常用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打包了。 王氏猜测去年秋天翻新的那个四进院子,应该是给他们二房预备的。好,很好,非常好,等分完家,要不是顾及孩子还要留在这里,明天就可以搬出去。 半下午的时候,贾政带着两箱子账册回来了。王氏匆忙地迎上去,“辛苦二爷了。”然后接了贾赦的大氅衣,指挥丫鬟们给丈夫打热水擦脸擦手,又让丫鬟泡了丈夫爱喝的茶,好一番忙乱后,才安静下来。 “唉。”贾政叹气,“二奶奶,不,二太太。以后我们夫妻就不是荣国府的了。前街那四进院子,去年秋天修缮好的,分给我们了。这两箱子账册,都是属于我们的产业。我们院子里的人都归我们,不想用可以和荣国府换,想要那些人,也可以和荣恩侯提,差不多的都可以给我们。” “二爷,听说是三七分,是吗?”王氏等贾政停下喝茶,赶紧插嘴问他。 “是。府里的所有账本,都是这几年我和大哥一起做的。大哥实实在在给了我们一些好产业,舅舅和敬大哥都看着呢。” 贾政把丫鬟们都撵出去,向妻子招手,等王氏凑过来,才轻声说:“我们得的过了三成。” 王氏立即给贾政奉上一个惊喜的笑容。这笑容,让贾政更觉得自己刚才在分家产的时候,以退为进太正确了。“大哥,你分就好,我们是亲兄弟。” 贾政笑的很得意,他就喜欢看妻子对自己露出欣赏、敬佩、赞叹的笑容。自己不过是因为晚出生两年,祖父和父亲对自己就与大哥不同。 当自己永远不会明白吗? 还是大哥好! 大哥这几年督促自己习武,把自己当成孩子们一样教导。不用自己去求,就把自己换到兵部了。在那些只知道抡刀舞枪的军汉里,自己实打实考出来的秀才,不用像在工部那么憋屈…… 大哥教导珠儿的时候,与瑚儿、琏儿是一样,就是对元春、对瑛儿,也看不出区别。 在贾政的心里,他希望自己在分家的时候,处处时时顺着大哥,能让大哥不改对自己对孩子们的照拂。 贾敬这时候在荣禧堂陪贾赦说话呢。 “恩侯,你分给存周的,可是超过三成了。唔,好样的。存周以后就是旁支了,多点财物傍身也好。” “敬大哥,老二这几年帮了我不少,他把我当大哥依靠,我自然不能亏待自己的亲兄弟。” “这也是婶娘想通了,不然你也甭想能分家。”贾敬依着惯性说了一句。 “敬大哥,分家是我母亲提议的。”贾赦看着贾敬的眼睛,郑重地说出真相。 “啊?”贾敬吃惊地半张着嘴,太震撼了。 “婶娘怎么会舍得把存周分出去?” 贾赦屈指敲这案几,沉声说道:“敬大哥,我母亲这几年是极其公允地对待我和老二的。因为我母亲提出把老二分出去,为的是我、是我当家的荣国府,以后能安稳平和过日子。老二现在分出去了,他永远是我的好兄弟。他有什么事儿,我这当哥哥的会一辈子照应他。” 几个孩子围在祖母的身边。 贾琏抱着贾母的胳膊,“祖母,我不想二哥和姐姐搬走。祖母,您和二叔说,留下二哥、姐姐,和我们一起,好不好?” 第519章 红楼贾母68 贾琏略略红了眼圈,抱着祖母的胳膊撒娇。 “祖母, 您就留二哥和姐姐。” 唇红齿白的小正太, 小小的年纪, 就表现出重情义的一面,喜聚不喜散。他这样地舍不得贾珠和元春,都让人禁不住想起张氏离世的时候了。 张氏的离世,贾琏直接用一场大病,宣告自己对母亲的舍不得。小孩子连烧几天不降温,吓得贾赦和贾政日夜守着他,不敢离开半步。 略略好一些了, 虚弱的起不来,贾瑚、贾珠、元春得空就去陪着他,给他读书、讲故事。 看,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 “瑚儿啊,你呢?你怎么想?”贾母问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盯着自己等答案的贾瑚。唉,这孩子心思重,从张氏去世, 眉宇间就少了孩子气, 好像一下子就变成大人了。 “祖母, 二弟和大妹妹留在府里和我们一起读书,休沐的时候, 回去看二叔和二婶, 可以吗?” 贾珠紧张, 元春也紧握着瑛儿的小手,都等着祖母回答呢。 “好啊。” “噢。”几个孩子欢笑起来,抱成了两团。 开春以后,贾赦把三个男孩子挪去前院住。贾母把荣庆堂院子里的东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元春和瑛儿姐妹俩。这姐妹俩每天上午去前院读书,下午跟着针线房的师傅学女红。管家理事的活,又落回到贾母的身上,贾赦只能在休沐的时候伸手帮忙。等到休沐的时候,贾政会带着王氏过荣国府来请安,然后把自己的俩孩子带回去一天。 荣国府的日子就这样平稳地向前。 太子从圣人明言禅位的时候,就耐着性子等着圣人把话落到实处。第一年没动静,他憋住了;第二年还没动静,他继续憋着;第三年,他憋不住与贾赦露了口风;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第三年过去了,第四年又快到了年尾了。 太子跟着贾赦到荣国府,他憋不住想找荣国府老夫人说说话了。 贾母看着心急火燎的太子,忍不住心里发笑,照例泡茶款待太子。 “恩侯,你还记得以前和你说过的‘该你的总会是你的’吗?” 贾赦点头,太子双手攥着茶盏,这个该得等到什么时候呢?朝堂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几个弟弟把朝臣拉成了几派,互相之间斗个不休,遇到正事就扯皮,盐政、军队四处插手,再这么乌烟瘴气地闹腾下去,说不得就得败坏了徒家江山了。 “有些时候啊,到老了才发现,五年的时间好短啊,好像眨眼就过去了。” 太子始终不发一言,喝过茶,向贾母拱手致谢,回去四九城。 无非是等待了,除此以外他不能多做一点儿。 只看恩侯在荣国公离世之后,再回到朝堂,都没有了以前的意气风发,连荣国府的仆妇,都不如以前那些年的精神头了。 荣国府衰败了。□□国公夫人,还是那么信心满满地坚定地支持自己。为了荣国府这三十多年的不离不弃的支持,自己也得坚持住。 等就等,就是再来一个五年,也只能被动等待。 没了荣国公,太子看着兵部偏向了三皇子、五皇子,他束手无策。父皇不肯让贾赦分掌一点儿的军权。 贾赦如今就是和前几年的缮国公、还有胡枭一样,都是没有兵权的兵部侍郎。 王子腾起复以后,投到三皇子的门下。贾赦与王子腾一言不合成为陌路,贾政急得跑来荣国府劝贾赦。 “大哥,我休沐在府里摆酒,请你和我二舅兄一起过去喝酒。” 贾赦翻个白眼,不屑与这糊涂虫说话。 “母亲,你看大哥?”贾政找贾母帮忙,“我也是为大哥好,这么僵着,大哥在兵部也越来越为难啊。我二舅兄和大哥,总归也还是亲戚,有什么不能说开的。” “老大,你弟弟也是好心。你该讲给他的,也该告诉他。不然他一脚踩进去了,最后你也为难不是的。” 贾母耐心劝心气暴躁的贾赦,好好和贾政说明白。 贾赦这几年在兵部的日子,举步维艰。他没有京营的实权,那些贾家旧部虽向着他,又不敢和投向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的缮国公、胡枭等人硬抗。被拢走的人越来越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遇到自己这糊涂兄弟,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叹口气,挑着能说的说几句。 “老二啊,不是大哥不告诉你,只是不掺和到这里面来最好。你那二舅兄投了三皇子的旗下。可现在圣人还在位呢,太子又在位三十多年了,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非得罢黜储君的大逆不道之事。王子腾他们现在那么做,是与谋逆相差无几的。大哥告诉你离他远点,免得他被清算的时候,被他拖下水了。” 贾政吓得脸发白了,别看他天天在兵部,他的级别还真不够参与这些的。有贾赦这个兵部侍郎在,就是贾代善的旧部,也不认他贾政这个分出去的荣国府的次子旁支。 贾赦看贾政被吓的那小样,心里就看不上他的这份不担事。 “行啦,老二,你以后躲王家远点,也让你媳妇没事儿少回娘家。你自己得拿好主意了,兵部谁找你,你也不能掺和。” 贾政连连点头,头重脚轻地回府。他回去之后,王氏看他脸色不好,只好压下满脸的喜意,殷勤地服侍他更衣、洗手。 “老爷,可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贾政“唔”了一声,“都是外面朝堂的事情,与你们女人没关系。噢,对啦,你最近少回娘家,年底事儿多,把咱们府上的事情料理清爽了。” 王氏看丈夫那脸色,赶紧应了。不回娘家就不回呗,爹娘都不在了,回去与嫂子也没什么好聊的。 “老爷,今年的账目基本盘完了。你是想现在看还是用过饭再看?”王氏喜滋滋的,分家了真好,每年多进了快万两呢。 贾政一听年账盘完了,再看妻子的笑脸,就知道今年比去年收益多。他笑着说:“先用饭,然后慢慢看。” 王氏赶紧让人把准备好的热汤热菜端上来。 一碗胡辣的羊肉汤下肚,贾政觉得浑身的寒气都散去了一半。 王氏给贾政端去一碗碧粳米饭,又给他布了一筷子绿油油的青菜。 “这青菜是母亲今儿中午打发人送过来的,说是温泉庄子那边种的,大冬天少见到这样嫩绿的青菜,味道吃着怎样?” 贾政一边吃一边说:“你也一起吃,天冷,饭菜容易凉。这青菜不错。” 夫妻俩每个月一起算账,每天一起吃饭,越过越好。王氏放下那些有的没的,得了婆母说的不要庶出的话,对贾政照顾的越发细心细致。 饭后,王夫人把帐本交给贾政看。贾政每天在兵部就是看帐、查粮草库,回来再看自己府里的这点儿小帐,他是驾轻就熟。 王氏挑亮烛光,贾政抬眼赞许地点头笑笑。良久以后,贾政合上帐本。 “好。年年如此,不为子孙发愁了。” 王氏点头,“等珠儿中了进士,就可以鲜花着锦了。” 王氏把帐本收好,对贾政说:“我二哥今儿后半晌派人来送信,想邀你休沐的时候,过去喝酒。” 贾政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把丫头都撵了出去,才慢慢说道:“二哥投到三皇子门下了,我大哥是太子的伴读,王氏,你替我回了你二哥。” 与此同时,丁忧后返京的林海,也正在府里接待来客。来人是五皇子的门下,与他是同科进士、苏州同乡,现在吏部做给事中的张庆。 “如海,你回了御史台,可还习惯?” 林海与张庆的关系看着很近,实际上因他出身文定侯府,在京城长大,与出身江南世家的张庆,还是同科会考以后才认识。 “都很好,谢张兄挂念了。” 林海对张庆来访心里狐疑,但张庆投了拜帖,也不好拒绝。回到御史台没多久,他就敏锐地发现了朝堂剑拔弩张的局势,他对自己的定位是不参与。 无论那一派都不参与,只忠于圣人。 张庆看着林海有意疏远,只好主动说出五皇子招徕之意。 “如海,若是事成,你就可在府门重悬旧日牌匾了。” 这旧日牌匾重悬,那可是文定侯府!五皇子可是开出了大价码了。 “张兄,要是不成呢?我林府是不是就要灰飞烟灭了?” 林海不看好三皇子,太子储君位置稳固,自己按部就班努力向上就好,才不能好高骛远搅合到这种事情里呢。 “就是不成,对你也没有什么妨碍。五皇子看好的是你大舅兄,只要你能请了荣恩侯贾赦就够了。” 林海摇头拒绝,看好的是荣国公的旧部。大舅兄要是敢背离太子,不用等五皇子成事,圣人就会先抄了荣国府。 大舅兄现在虽然没有实权,但依他的太子伴读资格,等太子登基后,缮国公的兵部尚书就是大舅兄的了。自己是失心疯了,才会拖大舅兄改投五皇子呢。 张庆劝说无效,铩羽而归。林海上了五皇子一派的黑名单。 第520章 红楼贾母69 林海开年就被外放, 放去陇西做巡查御史, 限令三日内离京。 林海得了吏部的调遣,匆忙在御史台和吏部, 办理相关勘合。回到府里与贾敏一说, 贾敏的眼泪立即就落了下来。 “如海, 是不是因为年前五皇子那事儿?” 林海与贾敏关系密切, 朝堂之事也不瞒她。他见妻子敏锐地抓住问题要害,只能点头承认。 贾敏感到不安、惭愧,“如海, 是荣国府牵连了你。”林海摇摇头, “敏儿, 若不是有岳父这么多年的照应,林府未必有轻松的日子过。有沾光享福的时候, 就不能抱怨有牵连拖累之事。” “但是陇西……这些人也太可恨了。要不,我们找大哥说说?” “不要。他们想的就是逼大哥去找他们求情呢。” 贾敏心里明白, 大哥不会背弃太子转投其他皇子的。 她咬咬牙,“如海,我们明天整理东西, 后天就走。来不及带的,让仆妇随后再回来取。” 林海握着贾敏的手说:“敏儿, 陇西尚未安定,你带着孩子们留在京师。” 贾敏怎舍得丈夫独自吃苦,坚决要随林海同去。 林海叹气,“敏儿, 留你在京是更辛苦呢,咱们的三个儿子,都交给你了。陇西那边的条件太差,不适合带孩子们去的。” 贾敏沉默一会儿,只得接受丈夫这样的安排。 “如海,我们明天回趟我娘家。” “好。正好可以把府里的事情托付给大舅兄。” 林家再无旁人,除了荣国府无人可依靠。自己外放,只能把妻子和孩子托付给外家了。 贾赦听说林海要外放,皱着眉头问:“如海,你外放的事情,怎么事先一点儿的风声都没有?还是去陇西?” 林海对上大舅兄关切的目光,尽力平和地说:“吏部给事中张庆年前来找我,说是五皇子要招来我,直接说是看我了你。我看他们看好的是岳父的旧部。我没有应他。这不,才过完年,你外放了。” 贾赦怒不可遏,大手一拍案几,茶盏轻跳。 “张庆这个卑鄙小人。我去找太子说去。” 林海拦住贾赦。 “舅兄,我这些年一直在京,外放几年也是好事。就是陇西条件艰苦,孩子们尚小,不好带他们同去。我想把敏儿和孩子们都留在京师,就托付给大舅兄照料了。” “你确定自己要外放?”贾赦很怀疑。 “舅兄,我也不是那么想外放的。但是太子现在处境艰难,安顿好敏儿和孩子,也不必让太子再为难的。” 太子的处境是很艰难。圣人明知他那几个儿子与太子打擂台,偏偏还要太子友爱兄弟。他也不怕有朝一日,太子继位就把那三个皇子都处理了。 “那就让敏儿带孩子搬过来住。西院空置着呢。敏儿明天就过来住,外甥们可以和瑚儿他们一起读书。府里东西尽够的,要是有缺什么的,敏儿打发人再回去取也便利。” 贾赦的建议,比林海预想的照料更便宜。他站起来对着贾赦就是一揖到地,“多谢舅兄费心了。” 贾赦赶紧起来回礼,“如海,你如此就是见外了。妹妹搬过来,也恰好与母亲做伴,帮母亲管家。” 林海一笑,舅兄说的也坦率了。 “舅兄,你真的不再续娶了?”林海关切地问。 “不啦,我已经有二子一女了。无论娶个什么样的进门,以后都免不了让瑚儿为难。等南安郡王府出孝,瑚儿也就可以成亲了。” 林海点头,“南安郡王府出孝,算起来也没有多久的时间了。” “他们府今年年底出孝。快一点也要明年二月才能的。” 还有一年多点的时间,很快了。 “岁月不饶人啊,转眼都到了瑚儿娶亲的了。”林海感慨万千。 “有苗不愁长,我大外甥娶媳妇也很快就到了的。” 林海一笑,自家儿子还早呢,起码得再等十年呢。 林家的三个小子加入,荣国府立即就热闹起来。贾母索性将家事托给贾敏,自己躲清闲。 “母亲,女儿帮您做这些也没什么的,但女儿总归是外嫁女,怎么好堂皇地管家理事。” 贾敏看母亲把对牌、帐本一起丢给自己,忍不住嗔道。 “你是帮你哥哥干活呢,可不是帮我。要不是他惯的张氏不知好歹,张氏何至于长不大、想不开。我一把老骨头了,你就多劳动几分。” “母亲,那您去年又何必把二哥分出去?让二嫂先管几年不是很好?” 贾母坐起来,“敏儿,我和你说,你离她远点,有多远离多远。王氏心太大了,她要是只接了府里的针线房、还有我这院子里的小厨房,不插手其它事情,我都不会让他们分府出去的。” 贾敏伸手拽了一个大迎枕头,塞到贾母的背后,又给贾母腿上盖的小被子,往身下掖掖。 “母亲,我自出嫁,那几年虽同在京城,还真就再未与二嫂碰过几面的。就是这次返京,也是与她阴差阳错,总是错开了呢。倒不知道她变成什么样子了。” “哼,我费尽心思不然你与她碰面的。你怎么会与她遇到一起!”贾母点着贾敏的额头,“你那里知道我煞费苦心呢。” “母亲,这又是为何?”贾敏不解。 “王氏那人啊,唉,一言难尽。”贾母长叹。“你与张氏关系和睦,谈诗作词的,她被你二人排斥在外,你认为她会欢喜你?” 贾敏知道自己与二嫂关系不怎么样,但也用不着母亲费心隔开?! “王氏的妹妹嫁了金陵薛家。薛家的紫薇舍人是跟在太/祖身边的,一些宫廷秘药,如今个世家或许会有一些,但也不如薛家齐全。” 贾敏吃惊地瞪大眼睛。 “她那人嫁入荣国府,原本是与你大哥议亲,最后嫁给你二哥,本就是心存委屈了,你偏又与她不对路。我是怕你什么时候着了她的道都不知道,才费心隔开你们的。” 贾敏沉默了好一会儿,呐呐道:“母亲,她不会,不会?” “你呀你,尽把人往好处想。你就想想要是谁给你没脸了,你心里真的就会不当一回事儿?当然啦,我这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到底这几年她是在我眼皮底下呢。” “那珠儿和元春?”贾敏担忧哦。 “两孩子现在看着是好的,至于以后大了……珠儿过几年考了秀才,就去国子监读书。瑚儿有爵位,琏儿定了太子的女儿。那监生的名额,你大哥说就给珠儿了。等元春十三岁了,我就带她出去走走,给她选个合适的婆家。虽然你俩哥哥分家了,但他俩关系好,元春在我身边养大,也能寻个不错的婆家。” “母亲和大哥为孩子们打算的真周全啊。”贾敏赞叹。 “唉,也就盼着你们仨都好好的,瑚儿这几个孩子也好好长大,都能有个不错好日子呗。”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操心了儿女,还得操心孙子辈。 贾政从拒绝了王子腾以后,他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去下面查看京营的仓储时候,也常被设置障碍、被故意刁难,做起事来就不如既往那么顺当了。 这些事情就是贾政不说,也自然会报到贾赦那里的。这还了得,这可是老虎头上打苍蝇了。那贾赦是谁啊,就是没了荣国公贾代善撑腰,他不能去吏部教训给事中张庆,不能去御史台砸场子,要说他一个兵部侍郎护不住自己的亲弟弟,那他也就不用做这个侍郎了。 贾赦在兵部大抖威风,狠狠收拾了几个表面不开眼为难贾政、实际是要震慑他的。事情传到圣人耳朵里,圣人与缮国公笑语。 “恩侯啊,这几十年都是这脾气。小时候那是与太子都不让份的,你们兵部还有人敢招惹他?!” 哪里是兵部的人招惹贾赦,是三皇子、五皇子通过贾政逼迫贾赦呢。 缮国公看圣人维护贾赦,只好把事情轻轻放过了。不然就以贾赦的蛮横行径,早准备好的御史弹劾,就是不能把贾赦的侍郎抹掉,也能让贾赦在兵部灰头土脸的、再没有得瑟的底气。 太子给贾赦泡茶,苦笑道:“恩侯,孤如今只能靠你抖威风了。” “嘁。”贾赦毫不在意,“明允,那些人咱倆总得有人唱黑脸的。惯的那帮小人,竟然敢欺负我家的老二。” “呵呵,老二就只能你欺负,孤明白了。”太子插科打诨,调侃贾赦。 “那是。”贾赦大言不惭。他想想又说:“我也没欺负他啦。明允,你说我要不护着老二点儿,过不了多久,别人就得骑到我脖颈上了。” 太子点头,就是这回事儿啊。 贾政回府与王氏忿忿不平地叫喊。 “王氏,你二哥太过份了。我去核查京营的仓储,他管的营下,居然有与我做对的。要不是你二哥纵容,怎么有人敢这样?哼!” 贾政与王氏嚷嚷一通,出了心口的闷气,愤愤去书房睡了。 第521章 红楼贾母70 让世人来评说贾母的愿望挺简单的, 和全天下做父母的一样, 盼着孩子都好好的,几个孙子孙女也好好长大, 都能有个不错好日子呗。 可是越简单越质朴的愿望, 就越是难达到的。 贾政一气之下去了书房睡觉, 真就免不得爬床丫鬟登场这一环节。王氏从嫁到荣国府, 乃至分家出来过,与贾政也是相敬如宾恩恩爱爱地过日子的。何尝有被这样没脸过! 贾政第二日讪讪地到正房用膳,今儿休沐, 得和妻子去荣国府给母亲请安, 然后把儿女接回来的。不然他才不想回正房呢。王子腾借了荣国府多少光, 如今撺掇外人给自己设障碍,良心给狗吃了? 不过妻子是他一直喜欢的人。给了妻子脸色看、迁怒与妻子后, 书房又干出了丫鬟爬床的事情,他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回去正房, 是想着和妻子商量一下磨了脸,收了做通房算啦。大不了自己以后不沾,过几年打发出去算了。 他想的挺好的, 可王氏得知有丫鬟爬床了,气的简直要过去书房把人采出来, 立即发卖了。周瑞家的劝阻。 “太太,何必急在这一刻。老爷昨晚就是生二舅老爷气,才过去的书房。等过几日,老爷和二舅老爷消了气, 那丫鬟也不新鲜了,随便太太怎么处置她,老爷还会与你置气不成?” “周瑞家的,你说,这院子里也有三四个通房呢,个个我都挑了水灵灵的去伺候。他,他,居然这样给我没脸……” 王氏昨夜怄的大半夜没睡着,自己娘家就指望着二哥有出息了,好提升门楣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在荣国府做了那样悔婚的事情后,还把自己嫁过来,又把妹妹嫁去金陵薛家。 春节前的时候,丈夫拒绝了二哥。转过年,二哥就下手报复丈夫。王氏都想骂几句粗口了,你俩个傻到家的,怎么要为外人的事情,难为自己的亲戚啊! 她有心回娘家和二哥说说,但她知道二哥除了疼爱她和妹妹,不让自己姐妹俩在吃穿上屈着,外面的这些事情,他是不会听自己的意见。 贾政夫妻俩不痛快,彼此都板着脸。怄的贾政也抹不开脸说收房的事情。临出门前,王氏开口吩咐,“周瑞家的,你去给昨晚爬床的那丫头灌药,老太太说了不要庶出的。” 贾政的脸色很不好看,安排通房是妻子的内宅权利,自己出了丫鬟爬床的事情,妻子就这么在大喇喇地说出来,简直是劈面煽了一巴掌。 他心里带起火气,就少了往日的温和体贴。夫妻俩的这模样进到荣庆堂也没有丝毫改观。 等二房的一家子走了,贾敏秀眉轻颦,“母亲,二哥和二嫂好像不对劲啊。” 贾母一指头点到贾敏的额头,“做小姑的,可不好说这些话。我当没听见。” 贾赦横了贾敏一眼,笑着装没听见贾敏说的话。弄得贾敏满脸通红,甚是不好意思。 “母亲,大哥,我也没说什么啊。你们不都看出来了吗?” 贾母拉住有点儿恼羞成怒的贾敏,“敏儿,你嫁到林家,那林海是独子,你婆婆又把你当女儿养着。可你要知道那句‘小姑子多口舌多’,还有‘不聋不哑不做翁姑’。你二哥和二嫂都分出去过了,过好过歹的,他们都上三十岁了。咱们不掺和,啊!” 贾敏呶呶嘴,羞得满脸通红,“母亲,我没说什么。” 贾赦笑着说:“母亲,妹妹是没有说什么的。” 单看贾赦劝说母亲的话都对,可配上他揶揄的表情就让人难忍了。 “母亲,你看呐,大哥欺负人。”贾敏拽着贾母的袖子告状。 贾赦站起来,把手里的帐本一合,笑着凑趣,“母亲,你看妹妹都几十岁了,还撒娇告状。” 贾母笑笑,“你们兄妹俩啊,彩衣娱亲呢。玻璃啊,让小厨房中午加多俩个菜。” 隔天,贾赦就把贾政叫到自己的公房。 “老二,你和王氏闹了不痛快?”贾政有点尴尬,搪塞道:“就是为了查仓储,是我二舅兄的营。我说了她俩句。” 贾赦皱眉,“老二,公事不是女人家能知晓的。再说了王子腾现在做的事,也不会顾忌一个出嫁的妹妹。你不该迁怒,更不该带出来到母亲跟前,让母亲为你担心。” 贾政一听母亲为他担心,立即胀红了脸。 “大哥,我们没啥真没啥的,我以后再不会让母亲看出来。” 贾赦摆手让贾政别那么紧张。 “老二,要是兵部敢有人再给你下绊子,给你脸子看,不管是谁,你给我照死里抽。你可不准憋着不告诉我,这些人就欠收拾。你不狠点的,以后会骑到咱们头顶的。” “可是,大哥,御史那里会弹劾你的。”贾政想着前些日子,贾赦收拾那些人的狠劲,他觉得自己脊背冷飕飕地发凉。 “大哥,现在不是父亲在的时候了,你也收着点儿。” 贾政好心地提醒贾赦,让他注意分寸。 “是啊,不是祖父和父亲在的那时候了。可咱们更不能畏怯了。一旦往后退了一步,你看那几个皇子就能扑上来,把我撕咬个粉碎。” 贾政到兵部以后,贾赦常常耳提面命地教导他,他也明白了几个皇子对太子的心思。知道大哥现在是改不得、退不得,就是自己也只能乖乖地跟在大哥的身后。 圣人给荣国府当家人荣恩侯的定位,就是太子的扈从。 “大哥,你多加小心啊。” 贾政不仅为太子担忧,也为自己的亲大哥担忧。踏入仕途后,他慢慢发觉要是太子和大哥垮台了,别说皇子,就是兵部那些与太子不同阵营的,随意一个指头,就能碾死自己。 “好啦,我知道的。记得要早晚练枪的。” “是。我一直都有练习的。” 朝中争斗越来越激烈了,这一年让所有人,都有圣人对太子不像既往那么满意的感觉。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圣人下旨把甄妃晋升为甄贵妃,而从来没有生育过牛嫔,晋升为牛淑妃。 兵部里,缮国公立即水涨船高。七皇子的拥趸瞬间增加了不少。内廷里,甄贵妃开始给太子妃添麻烦、设置障碍。 几个月的功夫,太子与贾赦就明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恩侯,孤如今快是孤家寡人了。” 太子一脸苦笑,当初为了消去圣人的疑心,不得不剜肉补疮,散了东宫的属臣。而今那几个皇子的麾下,都聚集了不少臣属。圣人就像看不到一样,由着他们争权夺利,把朝堂闹得乌烟瘴气的。 太子最近常在失眠。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他常想圣人还是原来的那个抱着自己晒太阳、摆着自己喂饭、扶着自己的手、教自己写字的父皇吗? 可这样的艰难局面,他退无可退,错一步,他就会粉身碎骨,东宫的六个孩子也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贾赦报以苦笑。父亲去世以后,他才知道朝堂的风波诡异的背后,蕴藏了怎样的风险。可是他一个兵部侍郎,三品将军,没一点实权,既调动不了御林军、也调动不了京营,只能与太子一起,硬抗几个皇子的压力,仰圣人的鼻息度日。 “明允,我母亲说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的,也是最后的,然后就亮天了。我陪着你。” 贾赦抓住太子的手,紧紧地握住,向他传达自己的决心。 “恩侯,孤明白,我们俩退无可退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太子的声音里,充满了失落、不甘、无奈和恐惧。 太子和贾赦的对话内容,在贾赦前脚出宫了,后脚就送到圣人的御案上。 南安郡王府出孝了,贾母带着贾敏、元春,贾赦带着贾瑚,一起去南安郡王府参加除服礼。 贾母与南安郡王老太妃约好,过几天再来郡王府坐坐,说说话。 老太妃高兴地应允了,她知道贾母再过来,是要商量什么的。 王妃带着女儿与贾敏聊天,贾敏上上下下打量侄媳妇,直到把人小姑娘看得羞红了脸,才笑着从手上抹下一个镯子,给侄媳妇套上。 “王妃养育的好闺女,真是让我喜爱的恨不能一会儿就带回荣国府了。” 小姑娘看着贾敏给她套的镯子价值不菲,又见贾敏待她是真真切切的喜欢,接了贾敏的礼物,羞红脸躲了出去。 郡王妃知道贾敏因丈夫外放陇西,现带着几个孩子在娘家住,而荣国府的日常,也是贾敏在管家。 她亲切地笑着对贾敏说:“林夫人喜欢她,再好没有了。就是我这闺女年纪尚小,还没教导好,也得你帮忙费心呢。” 俩人言笑晏晏,宛如多年交好的亲姐妹,看不出有十几岁的差异,以前一直都是泛泛之交来。 过了腊八,贾母带着贾敏上门。荣国府要请期了。这件事情也可以交给官媒去做,不过贾赦与贾母商量,是想早点把人接进来。有了镇国公府、南安郡王府的实在姻亲,也能减轻太子和贾赦在兵部的压力。 第522章 红楼贾母71 南安郡王府知道荣国府的想法, 也都知道太子和贾赦的难处。俩府当家的更清楚, 只要太子想目前这样不犯错,朝局就会继续僵持下去, 太子登基的可能性就是最大的。所以贾母报过去的的几个日子里, 南安郡王府直接就选了第一个最近的日子。 “朝华啊, 你可别当我是心急要嫁孙女的。”老太妃拉着贾母的手, 言辞恳切。 “宓儿,我都,咱俩这是一辈子了。有什么话还要说出来吗?唉, 这才是实在姻亲。” 贾母握着老太妃的手叹息, 王家啊, 王子腾太心急了。急功近利,最后难得到好啊。 荣国府回馈给南安郡王府的, 是厚厚的、超过郡王府预期的聘礼单子。 郡王妃捧着单子去与郡王商议。 “王爷,这荣国府的聘礼太重了, 咱们是商量荣国府减一点儿呢,还是给女儿的嫁妆加一些?” “与荣国府商量减少聘礼,那不是说王府嫁不起女儿吗?这么丢人的事情, ”郡王果断拒绝,“还是把女儿的嫁妆, 照着聘礼,再添上一些。” “听王爷的。”王妃满意了。虽然嫡长子请立世子被驳了回来,等太子登基了,有亲家贾赦在, 让王爷再上一次折子呗 王妃高兴地又给自己闺女添了一些嫁妆。老太妃看着荣国府的聘礼单子,又开了自己的私库,也添了不少。 然后对孙女说:“荣国府器重你,你过去以后要跟着你祖婆婆好好学,家家户户行事章法不同,不懂的就去问。” 老太妃和儿媳准备好嫁妆,还得准备给女儿行及笄礼。婆媳二人忙得不可开交,算着日子,把及笄礼安排在二月初六。 婚期、聘礼、嫁妆这些,俩府议好了,荣国府照着聘礼单子将聘礼抬过去。再就是等到吉日,迎亲这最后步骤了。 每年的大年初一,圣人都要按着惯例,举行“开笔仪式”,然后是六部九卿的重臣和宗室的亲王,簇拥圣人到乾清宫东侧的奉先殿,举行隆重的祭拜仪式,之后圣人再领着这些重臣回到太和殿。 大年初一的大朝会是很不同的,凡事能爬起来的五品以上官员,都会参加。人太多了,品级低的官员,常常要站到太和殿的广场上。 辰正的时候,钦天监宣布时辰到了,午门就会击鼓鸣钟,鞭炮齐鸣,庆祝新的一年开始。圣人在百官的跪拜中,登上太和殿的宝座,有固定的礼官宣读一篇歌功颂德的文章。然后文武百官行三叩九拜大礼,圣人对满朝的文武大臣们,略说几句新年祝福,就是丰盛的新年宴席了。 年年如此的事情,只是今年圣人的新年贺词变了,直接就是一道禅位诏书。禅位给太子。 下面跪着的群臣都懵了,谁都不知道圣人为什么突然想起禅位了。个个仰着脖子,张着嘴,不顾礼仪地抬头去看圣人。但看圣人表情平静,不像是患了失心疯啊。而此前陪着圣人去奉先殿祭祖的那些六部九卿的重臣和宗室的亲王,见过圣人刚才平静地祭祖,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所以这些重臣也是懵懂,同样都以震惊的表情仰视着圣人。 唯有太子死命地低着头。他心情激荡,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不要失态,双手紧扣地砖,可滚烫的眼泪,还是一串串地滴落下来。等礼官读完圣人禅位旨意后,他仰头,泪流满脸的样子,突兀地暴露在圣人眼前。 太子向着圣人哽咽着、难成语句:“父皇,儿臣……” 更傻的是跟随几个皇子的臣子们。他们对太子围追堵截了几年,眼看胜利在望,就要把太子逼到失常、逼到死角了,圣人禅位了,太子绝地逢生了! 下面跪着的贾赦哽咽出声。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太难熬!要不是在太和殿,他要仰天大喊几句。他从出生就没有憋屈过,结果在父亲去世、自己起复后,尝到了既往三十年不曾遭遇的冷遇、蔑视…… 原来见了他都要礼让他三分的那几个皇子们,都大模大样地等着他行礼。原来见了他慈爱有加的缮国公,也摆出顶头上司的架子,左一次右一次地刁难他、给他没脸,还越演越烈。就是胡枭,和自己是一样的兵部侍郎,因为手里握了半数的京营,也失去了往日的亲和…… 太多太多了,贾赦心头眼前掠过太多不把他放在眼里、给他脸色看的人。清晰的第一个就是吏部的给事中张庆,招徕自己不成,就把自己妹夫“发配”去陇西。 最不能提的就是王子腾那王八蛋了。当初王家为了与荣国府联姻,求着把嫡长女嫁过来,就是没有爵位的老二也要嫁。没有自己父亲的提拔,他哪里有投靠皇子的资格。可这王八蛋投了皇子以后,立即就拿老二祭旗。 他居然狠得给亲妹夫下绊子…… 贾赦越想越恨,他攥得拳头直响,耳边都是六部九卿和宗室亲王郡王,劝圣人三思的表忠心的虔诚话语。 哼!一个比一个会说。 纷杂的念头也涌上了贾赦的心,要是没有太子早与自己说过圣人要禅位,自己和太子能坚持下来吗? 要是没有母亲高瞻远瞩的劝导,自己和太子能熬过这十年的一道道沟壑吗? 现在内阁阁臣的每一句劝谏,劝谏圣人不要禅位的虔诚套话,听在贾赦的耳朵里,那就是在挥舞要凌迟自己和太子的钝刀。 太子在祈祷圣人不要收回禅位的旨意。贾赦跪在大典里,听着朝臣数不清的劝谏,紧张得头上冒汗。 总算等到有资格在大朝会说话的大臣、宗室,都表完了自己的忠心了。圣人让礼官喊群臣平身,自己离开御座,俯身把泪流满脸的太子搀扶起来。 “朕意已决,钦天监择吉日,礼部筹备禅位大典。” 然后,圣人携着太子转身离开太和殿,把仍然浑浑噩噩的群臣扔在太和殿。 圣人把太子带去乾清宫,他看着消瘦了不少、流泪不止的太子,叹息一声说道:“成贤,朕早几年前就说了要禅位与你的。” 太子接过内侍递来的帕子,捂在脸上,却发现自己平静不下来。他羞恼地把帕子扔给内侍,哭得不能自禁。 “父皇,儿臣,儿臣……” 圣人拍拍儿子的肩膀,“明允啊,不磨砺一番,你怎么有足够的耐心、耐性、毅力和坚韧,去抵抗四面楚歌的围困,怎么能够辨别出满朝文武的忠奸,看清有非分之想的老三等人。” 太子惊愕得忘记流泪了。 “明允,你看看那些臣子,平日里说忠表诚的,可老三几个略略许愿,就忘记了这天下是朕的了。就开始拉帮结派,都盼着朕死了,他们能有从龙之功、高官厚禄。” “父皇,儿臣是盼着你长命百岁的。”太子呐呐,声音暗哑。 “朕知道你的心思。那些逆臣贼子,他们忘记大景的天下,现在是朕的。” 圣人接过内侍递过来的热面巾,伸手要给太子擦脸,太子不好意思地抢下来,低头自己把脸擦干净。 圣人失笑,儿子还像时候一样啊。 “好啦,群臣还等着朕主持新年大宴呢。明允,你这个太子可不能再哭了。” 这次新春大宴,让所有人都失了平日里好好的端庄、严肃的官威。 太子大哭一场,脸上留着明显的痕迹。但是谁也不敢当着圣人的面,向太子敬酒,恭贺他即将登上皇位。 但是以南安郡王和镇国公世子为代表的,都高兴地举杯,与贾赦祝贺新春。是啊,他们俩府的选择是压对了。南安郡王这时非常感谢母亲的果断,在荣国府给的四个成亲日子里,选了最近的一个,不惜要提前给女儿举行及笄礼。 这样的抉择,落在太子的眼里,那就是南安郡王府和镇国公府是绝对支持他的。女儿嫁去荣国府,也会受到更多的尊敬、爱护。 失意的人就太多了。三皇子恨得眼睛发红。圣人西征以后,对太子越来越淡漠。要不是太子果断舍弃了半数的东宫属臣,那年就可以把太子拉下来了。 自己以为圣人对太子不满了,汲汲营营了十年啊,自己拼了十年,最后是一场空。 更糟糕的是,太子继位以后,三皇子不敢想自己以后会是什么下场了。 同样不敢想的还有五皇子、七皇子,以及他的追随者们。 想哭的人很多,更多的人是哭也哭不出来。圣人这样做法,简直是一下子坑进去半数的朝臣。不站队的话,要被皇子们挤兑打压,站在太子一边的,十年的时间,也没得到什么好。 太子护不住站去东宫的人。 这一场开年大宴,在大多数人纠结的心情中结束了。贾政老早就退出了宫宴,他不想一边挨冻,一边对着无法下箸、凝结成白腻腻一片的菜肴。他躲回到荣国府的马车上,烤着碳盆,吃着点心喝着热茶,在宫门等着母亲和大哥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推朋友的文[综]《受尽宠爱》 by温暖的笑容:女主万人迷。美色倾城。天天修罗场。 《人生最美是军旅》by朱大概 女穿男,新兵入营,好好看的 第523章 红楼贾母72 贾政坐在母亲的国公夫人的马车里, 吃好喝好后暖和了过来, 开始盼着母亲和大哥赶紧上车回府说话。左等右等不见人,他靠坐在马车壁板就迷迷糊糊瞌睡了。 从太后过世, 外命妇在年初一的时候, 是去东宫拜见太子妃。去年圣人把甄妃晋升为贵妃, 又提了一个淑妃上来。但甄贵妃和牛淑妃也仍然不是这四九城的女主人, 不是外命妇年初一该拜见的。 诰命夫人进宫仍然要去拜见太子妃。可今年却不是去东宫,而是被引路的内侍带去了坤宁宫觐见。 外命妇震惊,太子妃被梁九请去坤宁宫, 也是内心忐忑不安呢。 贾母是国公夫人, 她在坤宁宫里, 受到了太子妃不同寻常诰命的款待。别的内外命妇也都理解,毕竟在太子身边还紧紧跟着的, 就只剩了荣恩侯了。不想宴席刚刚开始,贾母就发现宫里的淑贵德贤四妃变了脸色, 甄贵妃居然慌的拿不住银箸。 有内侍到太子妃跟前,悄悄说了几句话,就见太子妃惊喜的脸色, 洋溢出掩饰不住的喜气,与四妃绝望、颓唐的脸色, 成了鲜明的比对。 贾母觑着几人的脸色变化,心里猜测也就只有那一件事,她们会出现这样的变化了。 太子妃没了心思在宫宴,淑贵德贤四妃也同样没了心思。南安郡王老太妃与贾母坐得近, 看贾母一派自若神色,悄悄问道:“那是怎么了?” “好事临头了。”贾母笑着回答。然后一抬头,发现太子妃在看着自己笑,也就加深了二分笑容与太子妃。 太子妃笑着颌首,与贾母心照不宣。 等宫宴散了,老太妃婆媳俩与贾母一起往外走,有宫女相陪,送外命妇出宫。那宫女也是个伶俐的,对贾母福身道喜。 “恭喜荣国公夫人了。” 贾母掏出一个荷包赏她,嘴里问道:“你恭喜我什么呢?” 那宫女悄悄说:“圣人禅位了。荣恩侯以后就是圣前第一人了。” 南安郡王老太妃惊喜地抓住那宫女的肩膀,“你这话可是当真?” 那宫女痛得“哎呦”一声,变了脸色。老太妃松开手,有些讪讪的。郡王妃赶紧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塞到那宫女手里。 小宫女破涕而笑,“说是圣人在太和殿已经下了诏书了。” “阿弥陀佛。”老太妃念了一声佛,紧握住贾母的手。 “咱们赶紧出宫。过几日吃年酒的时候好好说话。”贾母拍拍太妃的手,俩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朝华,你那老二的媳妇,没请诰命?”老太妃看着手帕交只身来宫里觐见,也太孤单了些。 “大概是礼部没准了。无妨,要是真的,明年有孙媳妇陪我呢。” “那可好。”老太妃顾不得寒风,张嘴笑出声来。 宫门口,各家伺候的人都在不远等着。见了自家主人出来,一边赶紧地迎上去,一边张罗把车赶过来。贾母与南安郡王府的婆俩话别,上了自己的国公夫人马车。 贾赦赶紧伸手过去,扶母亲坐好,倒了一杯热热的姜茶。 “母亲,快喝了驱驱寒气。”贾政递过姜茶,又把碳盆挑热一点儿。 “母亲,您可听说了?”贾政的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声音里的热火劲把他的心情宣泄的一览无余。 “是圣人下了禅位诏书吗?” “是啊,是啊。守得云开见月明啊!”贾政摇头晃脑地吟诗,却觉得这一句还有些不能完全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待要再说一句呢,马车帘子掀开,贾赦进来了。 贾赦跳上马车,马车晃了晃,他坐好后,贾政一跺车厢踏板,车子缓缓启动。 “大哥,喝点姜茶驱驱寒气。”贾政笑着递姜茶过去。 贾赦接过来一仰而尽,待放下茶盅,眼泪如断线一般下来了。 “母亲,母亲。”贾赦俯在贾母的膝上,抱腿大哭起来。 贾母轻拍贾赦宽阔的后背,一下一下地缓慢轻柔。贾政急得抓耳挠腮,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贾政憋了好一会,才冒出一句,“大哥,大哥,你别这样哭啊。 贾母等贾赦哭声低了下去,才慢悠悠地劝他,“老大啊,你可不好这样哭啊。给外面的人听了,还以为我怎么罚了你,把你打哭了呢。” 贾赦不好意思抬脸,贾母抽出帕子给他擦脸。 “你看你,高高兴兴的事儿,怎么就哭成这样了。真丢人。”贾母嫌弃地揶揄贾赦。 贾赦那帕子在脸上胡乱地抹着,“母亲,太子也哭了呢。” 贾母给他这句话逗乐了,是小孩子吗?贾赦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像话,他讪讪地说:“儿子没想到圣人会直接下了禅位诏书。早几年圣人就和太子说了要禅位的。盼的心里都快没指望了。” 贾赦低声赧然嘀咕着,前一句后一句的,让贾政听明白了,圣人禅位是早有打算的事情。那就是说,就是说王氏的哥哥落彀了?还有那么多官员呢? “大哥,你和太子早知道圣人要禅位?”贾政急着想证实。 贾赦看弟弟那模样,有点儿羞恼,自己刚才那么丢人,让老二看笑话了。他把手里的湿帕子往他脸上一抛,“知不知道的,你问这些想干什么?” 贾政把湿帕子从脸上扒下来,委屈地告状,“母亲,您看大哥,儿子好好问话,大哥他这么对儿子。” 贾政捏着帕子,那神色不像三十岁,倒象三岁了。 贾赦嗤笑一声,“老二,不然你大哥我那来的底气护着你?!还不是任由你被人欺负了。我可和你说啊,王氏她娘家,你以后就别与他们往来了。” 贾政对王子腾年前做的事情,也是耿耿于怀的。但要说从此就不往来了,他觉得少了点什么,他还没有自己去王子腾跟前炫耀炫耀呢。 “明儿是回门的日子呢。”贾政呐呐地对贾赦说。 “你非要陪王氏回去?”贾赦瞪眼。 贾政往后缩缩,看看母亲含笑在一边看着自己兄弟二人,他就又有了胆气了。 “我就是要去他跟前炫耀一下,又没想做别的。” “哼!”贾赦用鼻子哼自己的傻兄弟。 “炫耀,有什么值得好炫耀的。这时候得藏拙。你懂不懂啊?” “老大,你受的教育和老二不同。遇事你得好好和他说。”贾母不赞同地打断贾赦。“圣人虽下了禅位诏书,但与太子已经登基还是有不同的。就是太子登基以后,有太上皇在,太子也会束手束脚很长一段时间。太子要忍,老大你也得端住了。就是南安郡王府等等支持太子的人,也都得端住了。千万不能在太子登基前,弄出任何差池。” 贾政听明白了,与贾赦一起表示受教,会小心谨慎的。 王子腾昨日在太和殿上,就是勉强维持住了没失态。捱到散了宫宴回家以后,他就控制不住了。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一夜,恨得险些咬碎了满口的牙齿。 最后留在他心里的,只剩下一个念头了——被圣人耍了!所有与太子做对的人都被圣人算计了。 想明白这些以后,他就开始思考以后的出路,该何去何从。 太子登基以后,必然要清算三皇子,清算所有与他做对的皇子、清算跟随在皇子身边的所有人。 虽说圣人禅位,太子登基后,也不会把所有追随皇子的人都杀头、流放,但是以后的前程是没有了。想到这点,他开始后悔,不该应了三皇子的招徕。可不应,这十年会好过吗?反反复复、左思右想找不到可行的出路。他喟然长叹,自己怕是要辜负父亲的希望,没可能振兴家业了。 他隐隐地开始后悔,后悔去年不该为了替三皇子招徕贾赦,对贾政下手。不对贾政下手,贾赦看在姻亲的份上,一定会拉自己一把。可如今,哪里还会对自己有半点姻亲的情谊呢! 王子腾的妻子见他在书房呆了一夜,知道他的习惯,自己不能过去打扰。但今儿小姑子回娘家,公公婆婆不在了,自己和丈夫要好好招待。毕竟自己丈夫在军营里,是依赖荣国府才有的今天。而且看在妹夫的亲兄长份上,也不能怠慢了小姑子夫妻。 她打发丫鬟去前院书房,请丈夫回来用早膳,更换衣服。 王子腾脸色晦暗,两眼挂着黑眼圈,一看就是一夜未睡好的。他妻子担心地问道:“老爷,你这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儿了?” 王子腾想着昨日太和殿的事情,妻子早晚会知道的。罢了,告诉她,或许依靠妹妹和妹夫的情分,贾赦会捞自己也说不定呢。 “圣人昨日下了禅位诏书。一会儿妹妹回来,你好好款待。我能否过关,还要荣国府出力了。” 王子腾投向三皇子的事情,并没有瞒着妻子。 “天。”王子腾的惊叫一声就瘫软。 王子腾赶紧伸手扶住妻子,安慰她道:“你莫怕。身家性命不会有碍的。若是荣恩侯肯出面在太子跟前说一句,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如此,我们今儿可就得好好款待妹妹妹夫了。” 王子腾点头。 不想贾政没有与往年一样,陪着妻子孩子去王家。王氏听说圣人下了禅位诏书,丈夫要去荣国府,也就只好自己带儿女回娘家了。 第524章 红楼贾母73 王子腾已经打算好了, 等贾政和妹妹回来, 就好好与贾政说说京营的事情。可他没想到贾政居然没登门。 不仅贾政没来,宁荣俩府每年初六宴客的请帖也没有他的。 王子腾立即从头凉到脚, 仿佛在三九天, 被扒得个干净后扔到了冰水里。 贾赦是要拿自己当仇人了啊。 等妻子去张罗饭菜, 王子腾就把自己眼前的危局和王氏说了。 “大妹妹, 如今为兄能不能过了太子清算这一关,是要看荣恩侯是否能帮衬一把了。” 王氏吓得冷汗涔涔,上下牙相磕。 “二哥, 怎么会这样啊?京营的事情, 你妹夫他回去大发了一顿脾气, 后来一起去荣国府接孩子,也就消了气。如今该不会要刻意去为难二哥?” 王子腾把三皇子吩咐自己做事、要招徕贾赦的话略提了提。 王氏急得两手相搓, 嘴里呐呐出声。 “如果,如果要求大伯, 该得怎么求?” 实在是王氏作为兄弟媳妇,与贾赦甚少见面。也就是那两年帮着管家理事的时候,会说着问候语之外的话。 “这事儿得让你妹夫出面才好。” 王子腾愧疚不已, “妹妹,二哥让你为难了。” 王氏摇头, 二哥对自己一直很关照。当初贾府毁约的时候,二哥还找父母说另给自己找婆家,宁可不贪图荣国府的提携了,也不要嫁給荣国府次子。 用了午膳, 王氏无心在娘家多待,就匆匆带了儿女回家。她一路想着娘家大哥不顶事,听说侄子也是学文嫌苦、学武怕累的,惯的不成样子。要是二哥有个什么,娘家就彻底沦落了。 王子腾的妻子担心地问“妹妹可应允帮忙了?” 王子腾默默点头,贾政能不能说通贾赦,他真的很担心呢。 去年荣国府的初六宴客,有些人推脱了不肯来。今年削尖了脑袋,也是一帖再难求。那些宴请的帖子,都是在年前的时候,贾赦精心挑选了这几年立场基本一致,既不曾与自己作对、也不曾给自己难堪的人,随着年礼送去的,当然了来不来的都要给个回帖。 贾敬和贾赦凑到一起核对了回帖后,确认要来的人不多,干脆宁荣两府就分开办宴,各自招待客人。贾赦觉得分开也没什么不好,自己这面来的人多是兵部武勋的,贾敬那边反而基本就是鸿胪寺和翰林院、与贾敬交好的。 女眷那边,贾赦放心的很,今年有妹妹给母亲帮手,明年就有儿媳妇接手了。 贾赦想的很好,但是初六的时候,还有人无请帖也登门了。领头的就是兵部尚书缮国公。这位不仅没请帖,还大喇喇地以长辈自居。 “恩侯啊,听说荣国府今儿宴客,荣国公在世的时候,老夫还是座上宾,如今居然一杯水酒难求了?!” 你这几年怎么对我的,我还请你喝酒?脸可真大。不过到底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大过年的登门,就是恶客,也不好撵出去。 贾赦忍了又忍,想着母亲昨日说的那些话,太子就是登基了,有些事儿还得等掌握了实权呢。他只好耐下性子说:“缮国公肯光临,荣国府蓬荜生辉。一杯薄酒倒是有,就怕不对缮国公的口味,不喜欢呐。” 缮国公立即做出与贾赦毫无芥蒂的模样,哈哈笑着往席间去,挨着镇国公坐了下来。把镇国公膈应的够呛。 今日能来荣国府的,基本都是不怕打压、坚定挺太子、挺贾赦的。本来大家都兴致勃勃可以一起说说话,吐吐这十年的苦水,发泄一下要如何整治某些人,再展望一下美好的未来。全被这些不速之客打乱了 这顿酒喝的就有些不愉快了。 酒至半酣,修国公仗着自己年老位尊,南安郡王的长子又娶了自己的嫡长孙女,拉了亲家柳国公对贾赦说:“恩侯,我们这些老家伙有了酒了,这就回去了。你们年轻人慢慢喝,择日你和郡王到我府上,再痛快畅饮一番。” 缮国公即便是兵部尚书了,对上修国公、柳国公也还是底气不足。他看看在自己周围坐着的国公、侯爷们,并没有哪个武勋弱与自己,因此也不会有谁因自己是尚书而奉承自己。而北静郡王和南安郡王,俩人热乎乎地聊天并不搭理自己。他只好讪讪地起身,说道:“恩侯,我和镇国公、柳国公一起回了。” 贾赦起身送客,跟着缮国公一起来的人,倾刻间也跟着走的差不多。 镇国公等这些人出门以后,笑着摇头,与南安郡王说:“妹夫,那人啊,二十年不见他长进啊。” 南安郡王笑着回答:“舅兄,他再长进就是做郡王了。” 北静王一笑,“单从龙之功也不够的。”他端起酒杯晃晃,劝酒,“荣国府今年的酒不错。” 北静王府失去兵权多年,他冷眼看着朝局变化,庆幸自己今年没有推了荣国府的请帖。那时候的想法不过是想着荣国府失势,自家多一个说话的伴儿。而如今依太子和贾赦的关系,自家或许能有机会,能顶了追随皇子的那些人留下的空缺。 等贾赦贾政送客回来,席间气氛已经为之一变,留下的人推杯换盏地热闹起来了。 贾赦挺胸抬头、扬眉吐气,高兴地带着贾政挨桌敬酒,把贾瑚留给了北静郡王、南安郡王、镇国公这一桌伺候酒局。贾瑚面对岳父,难免有些腼腆。而镇国公偏又好趣,起了逗弄外甥女婿贾瑚的心思。几句话下来,贾瑚面红耳赤,几欲滴血。 南安郡王心疼女婿,止住镇国公打趣,“舅兄,瑚儿还是孩子呢。” 镇国公一瞪眼睛,“什么还是孩子,下个月就娶亲了。” 南安郡王笑着安抚瞪眼的镇国公,“他就是再过二十年,在你我面前也仍是孩子。” 北静郡王指使贾瑚,“快给你舅丈人斟酒,他喝好了,就不挑事儿了。” 贾瑚捧着酒瓯,赶紧给镇国公满上。 北静郡王笑着说镇国公,“你就欺负孩子呢,一会儿等恩侯回来会跟你算账的。” 镇国公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贾赦又转了一圈回来,打发儿子去给他大舅舅那桌敬酒去。 张瓒起复后,仍在翰林院做他的四品翰林学士。他那一桌的人比较杂,都是遵循古礼、拥护嫡长继承制的清流。这些人各部都有那么几个,他们并不是拥护太子,但他们的坚持,也算是太子艰难时候的支撑了。 贾赦年前送请帖的时候,并没想到这种人真的能来。等收到了几份表示来参宴的回帖,就把这些人归与大舅兄张瓒,请大舅兄款待。 贾瑚过去敬酒,张瓒少不得把自己这得意外甥,向在座的诸位引荐。贾瑚的舅舅多年指导,虽是少年,考问下来,却也给张瓒争脸。甥舅俩一起得了“不愧是状元郎教授的外甥”等称赞。 女眷那边就轻松了很多了。南安郡王老太妃、贾母等与老一代的国公夫人等坐在一起,中间的有南安郡王妃、镇国公夫人帮着王氏,属于清流一圈的有张家大嫂和贾敏张罗。席间女人们言笑晏晏,宾至如归,开心而来尽兴而去。 宴罢,贾母带着南安郡王老太妃婆媳,还有镇国公太夫人婆媳、张家大嫂婆媳等,去已经收拾好的东院,给她们看为贾瑚准备的成亲院子。其实各府给嫡长子预备的东院,格局基本都差不多。众人细致地看过,老太妃婆媳更加安心了。 荣国府夫人是真心实意要结亲的,看这院子就是在上冻之前,精心收拾好的。 老太妃拉着贾母的手,真心真意地说:“朝华,我那孙女虽说也不是个愚笨的,以后也还是要靠你耐心教导了。” 贾母笑着安慰她,“都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大规矩各家都差不多的。细致的地方,慢慢熟悉就好了。” 张家大嫂一踏进这往来多次的东院,心里还是莫名地有了点酸涩。自己来了这里多少次来看小姑子。从小姑子怀了贾瑚,到贾瑚落地,而后是贾琏、贾瑛……后来在公婆返乡后那段时间,自己与妯娌又来了多少趟啊,左一次劝导右一次开解,好容易让小姑子心思转了一点儿,又遇到婆婆过世的事儿。 可万万没想到公公去世的消息,会让小姑子厌世的…… 唉!贾瑚兄妹三个也可怜,摊到这样的娘亲。不过幸好她没有死在东院,不然让贾瑚怎么拿东院做新房娶亲。 张家大嫂心思复杂,贾母还以为她因为贾瑚的婚事有什么不满。遂笑着对她说:“舅太太看着这院子里,可有什么要添置的?” 张家大嫂愣一下,收回心思,“这院子收拾的极好。亲家老太太定是费了不少心思的。瑚哥儿几个没了亲娘,多亏了亲家老太太慈爱。” 贾母笑笑,“那都是我的孙子孙女,也是该当的。” 第525章 红楼贾母74 上元节的傍晚, 贾赦匆忙把贾代善留下的全部人手, 都接进了荣国府,又派人去接贾政一家。末了派人去宁国府又把贾敬叫了来, 一番密谋后, 贾敬匆忙回去了。 “母亲, 儿子有事得出去。”贾赦想想自己都安排好了, 时间还早,应该去和母亲说一声,遂带着贾瑚去荣庆堂。贾赦内里着轻甲, 腰间悬着宝剑, 外面穿着大氅, 那神态仿佛是要上阵厮杀一般。 “小心一点儿,别被人倒打一耙了。”贾母凉凉地给了贾赦一句。 贾赦一愣, “母亲何来此话?” “你好好的集结了几百人,那些人看着就是沙场历练下来的, 你带出去想干什么?御史是摆着看热闹的?没事闲的找他们弹劾你啊!” “母亲是儿子接到线报。”贾赦把屋里的丫鬟都撵出去,低声和贾母解释。 “你弄清楚了不是有人挖坑在等你?把你去除了,太子身边没人。兵部的牛尚书、胡侍郎等人, 就可以轻松地转投太子,补上你空出来的缺。太子还能一个武将不收不留?” 贾赦呆住了。 “你只接到有线报要逼宫, 就你带这几百人,够不够在乱中保住你自己的?这些年圣人把禁军紧紧地握持在手里,五城兵马司也是握在圣人的亲信手中。就是乱起来了,也足以保住皇宫。到时候京城各门一关, 谁还能攻进了京城不成?牛尚书、胡侍郎各掌一半的京营十万大军,是能全煽动起来的吗?” 贾母恨铁不成钢地用眼刀戳贾赦。 “你把贾家最后这点人、连带你自己都填进去了,瑚儿也再被你拐带去了,就是太子登基了,琏儿的婚事不变,贾家从此也再无翻身余地了。” 贾赦吓白了脸,“母亲,可母亲,儿子不能不去宫里啊。” “太子叫你去了?”贾母逼问一句。 贾赦摇头否认。 “圣人传你了?”贾母又逼问了一句。 贾赦再度摇头否认。 贾母站起来,走到贾赦跟前,手指点着他的额头,“那你带这几百兵丁,是要去做什么?” 贾赦刚张嘴想说话,脖子一痛,就立即失去了知觉,歪倒在椅子上瘫软了。 贾母拉住往下滑的贾赦,嘴里念叨着,“傻小子,哼!还不知道今晚这坑是挖给谁的,要铲除哪个呢,就急忙往上凑合。你老实儿地在家呆着。” 贾母扶起软倒的贾赦。贾瑚吓傻了,他磕磕巴巴地问:“祖母,您这是,这是要……” 贾瑚与其父是差不多的打扮、穿着。半大的少年,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稚嫩神色。人虽然尚未长成,但酷似贾赦的面容,英气勃发,他心里满满的都是父亲才说的话,平叛、救驾、立功。 贾母招呼贾瑚帮手,祖孙俩把贾赦半托半架地弄到里间的大炕上。 “瑚儿,如今你能打过贾武吗?他那样的,你能连着打过几个?” 贾瑚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用了红到脖颈。提谁不好呢,和谁比不好呢,偏偏要提贾武。 “祖母,孙儿尚不能战胜贾武。” “打不过啊。要是有三个贾武那般身手的围着你,你能逃出来吗?” 贾瑚卡住了,憋了一会儿说:“祖母,孙儿要是在战场上遇到这样情况,宁可拼死一个,也绝不能逃。” “应该是逃也逃不掉。”贾母逼视贾瑚,贾瑚在祖母的目光下无处躲藏。 他赧然回避,嗫嚅道:“是逃不掉。” “能走几个回合啊?” “祖母,”贾瑚悲愤了,一个贾武,他能撑住三个回合,那还得贾武放点儿水。“要是三个贾武那般身手的,一起围住孙儿,孙儿是一个照面都混不过去。” “知道自己半斤八两就好。今夜你就留在荣庆堂。你先在这里看着你父亲。” “祖母,父亲说今晚,今晚……”贾瑚着急,今夜有事儿啊,怎么能把父亲就这么留在荣庆堂呢? “今晚那局就是为了坑你们父子设的。你们都给我老实地留在家里。你敢出府一步,就陪你父亲一起躺着。” 贾母出来招呼丫鬟,“鸳鸯,你去给管家传话,把府门都关了。今晚谁也不许出去观灯,谁敢出去,就打断他的腿。” “是。老太太。二老爷一家到了。” “嗯,让他们进来。再让人去把琏儿和贾武叫进来。” 贾政一家过来荣庆堂。 贾政是很懵的,夫妻俩带孩子在家好好用着晚膳,准备晚上一起去观灯的。荣国府派人来,让他们一家立即过来,还不说是什么事情。等他们夫妻进府了,贾政觉得府里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母亲您唤儿子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儿我就不能叫你过来了?”贾母反问一句。 贾政呆住了,母亲在哪里生气了,怎么冲自己来了呢?这是怎么了?既往没这么对过自己啊 “老二家的,你今晚带着元春,就在她的屋子里住,不叫你就别出来。珠儿啊,你去西院,把你姑母和表弟们都接过来。晚上你和琏儿带你表弟们在西屋一块住。” 王氏见婆婆神色不对,赶紧带着女儿退下去了。贾珠也立即按祖母的吩咐去做事。 “老二啊。”贾母看着呆愣愣发傻的贾政,什么也不知道就是幸福啊。 “母亲,儿子在,您吩咐。”贾政回过神了。 “你去里间看着你大哥。等他醒了,我有话再和你们说。” 贾母把贾政打发进去照顾贾赦。 没一会儿,贾武进来了。他是贾代善的亲卫,他那一身武艺是所有亲卫里最高强的。贾代善在贾赦能跑会跳以后,就把他给了贾赦了。他的年龄介于贾代善父子之间,他也是贾赦的半个师傅。 贾武进来就给老主母行礼。 “贾武啊,你把老国公的那些亲卫,还有府里的青壮男子都编队。今晚要是闹起来了,你带人守好荣国府,谁也不准出门。打发个人让宁国府也关门守好自己的。” “老夫人,侯爷说……” 贾母截断他的话,“恩侯说什么,他一个光杆的兵部侍郎,有哪部的兵马听他调遣吗?他现在不同国公爷当初手里握着兵权的时候。就是京里闹起来了,有五城兵马司,皇宫里有禁军有羽林卫,明儿白天他去兵部当值的时候,你们护着他去就是了。” 贾武不见侯爷,老主母又是这样的说法,他犹豫了一下,问道:“老夫人,侯爷呢?” “让我给放倒了。学艺不精,还不动脑子,今晚这局就是为他准备的呢。老二,瑚儿,你们出来。” 贾政和贾瑚应声出来。贾政仍旧未搞明白是怎么个情况,贾瑚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想到父亲十年苦练不缀,还没躲过祖母的一根手指头。“二老爷,瑚哥儿,”贾武给二人见礼。 “武师傅,我父亲在里面躺着。祖母让我守着父亲。” “贾武,你不放心就进去看看。瑚儿,带他进去。” 贾母知道贾武只忠心贾赦。不让他看看,他是不放心的。 贾武看贾赦只是昏睡,贾瑚悄悄用手指头在自己的脖子上一点,然后双手一摊,贾武明白侯爷是这么被亲娘放倒了。他摇摇头,早就知道侯爷打不过老主母的,居然差到这份儿上了。 贾武出来对贾母一抱拳,“谨遵老夫人令。” 贾珠和贾敏一家到了,贾琏也跟着到了。 “珠儿,琏儿,你俩带表弟们去西屋玩。”贾母面色严肃吩咐下去,几个孩子看她的脸色不对,悄悄过去西屋了。 “母亲,怎么了?”贾敏问。 “你大哥碍了别人的道了。今晚可能会乱起来,你去瑛儿的房间,今晚就在她屋里。” 贾敏犹豫了一下。 贾母立即不耐烦了,“赶紧过去看好瑛儿,不叫你别出来。也别放人进去。” 贾敏赶紧喏喏地应了,去了瑛儿的厢房。 夜色越来越沉,庆元堂的廊下挂满了各式的灯笼。灯火辉煌,把庆元堂的院子里映照得火红、温暖。 因是上元夜,京城没有宵禁。但子时以后,京城喧闹了整个下半夜,临了快天亮的时候,慢慢沉寂了。 贾赦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一时间分辨不出自己在哪里。等他想明白自己在哪里了,转头一看,弟弟躺在自己的左边呼呼大睡,儿子和衣而卧,蜷曲在自己的右边。 他双臂撑炕坐起来,看着昏黄的烛光下,母亲在大炕对面的罗汉榻上打坐。因他的动静而睁开眼。 “母亲,您怎么能?”贾赦着急,对着贾母埋怨起来。 贾瑚听声爬起来。 “老大啊,你不能光想着你父亲当初怎么救驾的。你一个光头的兵部侍郎,圣人可没给你治京营的权利,真要是京营的士兵听你的了,你说圣人和太子怕不怕?要是京营的士兵不听你的,你带那几百人,能起什么作用?” “可儿子不能就留在府里啊。”贾赦不甘心地争辩。然后跳下炕穿靴子。 “老大,整个下半夜都在闹腾,现在已经安静了。你就是现在出去也晚了。今儿个是休沐,你好好在府里呆着,免得圣人和太子传召你。” 贾赦悲愤万分,可对上母亲,自己既不能辩驳也不能动手,只气得整个人在发抖。 贾母不理他,叫了值夜的丫鬟,让给他们父子端洗漱的水来。等他们父子洗漱了以后,贾母才说:“瑚儿,陪你父亲去荣禧堂,贾武守在荣禧堂前面呢。” 贾武见了贾赦父子,抱拳说道:“侯爷,昨夜宁荣街的街口,堵了快有千人的马队。后来他们撤走的时候,我带人吊在队尾,抓了俩进府。” “审了吗?”贾赦急急问道。 “审了。”贾武脸色沉重。“侯爷,那俩小子交代,这队人马都是京营的。他们持有军中硬弓强弩,得的指令就是守住宁荣街口。” 贾赦就是一呆,跟着火起上涌。依着自己出行的习惯,必是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列的,这是奔着要自己的命啊。 “那俩小子属于哪一营的?” 第526章 红楼贾母75 贾赦带着百十人的护卫, 夹着那两个被俘虏的京营士兵, 应圣人的传召进宫。一路上越靠近宫城,血腥味道就越浓。路上还不时遇到被军卒捆成一串串的、被抄家的男女老幼。 待到了宫门附近, 昨夜的厮杀还未处理干净。羽林卫散在午门前, 持枪核刀, 戒备地看着贾赦一行。 贾赦翻身下马, 跟着魏九身后。魏九只顾埋头走路,一言不发。贾赦什么也不问,大步跟在魏九的身后。二人验过腰牌, 仍默默地一前一后往养心殿走着。魏九感觉荣恩侯平静得异常, 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样子。 确实, 贾赦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母亲的告诫。 “你接到线报有人要逼宫,难道圣人会不知道?太子是圣人唯一的嫡子, 你和太子还亲过人家亲父子了?” 关心则乱了。 二十多年来,自己和太子捆绑在一起, 近年来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昨晚紧张得居然忘记了羽林卫一直在圣人手里,五城兵马司也在圣人手里,怎么可能会放任逼宫之事做成? 午门前的那些羽林卫, 甚至让贾赦有一种幻觉,自己也属于圣人昨晚要清除的人。 自己这几百人, 在冲出宁荣街后,还能剩下多少? 真的到了宫门前,乱军之中说得清楚吗? 母亲提醒的对。自己一个无实权的兵部侍郎,要是京营的士兵听了自己的, 不说太子,圣人先要了结自己。 事情涉及太子,自己就慌乱得失了分寸。 要是自己昨夜死在乱军之中了,今早圣人会不会派人来抄荣国府呢?贾赦不无恶意地揣测圣人——不然怎么会有线报告诉自己逼宫的事情! 贾赦有点儿心乱如麻了。他一会儿想母亲的话,一会儿猜测圣人,木然地跟着魏九进去养心殿。 “臣兵部侍郎贾赦拜见圣人,拜见太子。” 贾赦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却没等到通常的、温和的叫起声。 跪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圣人发问:“恩侯,昨夜你在哪里?” “回圣人,臣昨夜与母亲比武,被母亲打晕,在府里昏睡了一夜。” 贾赦知道在圣人跟前,九分真一分假,才能顺利过关。 “听说你把荣国公留给你的亲卫,都叫去府里了?” “是。臣接到线报有人要逼宫,只好把先父留下的亲卫叫进城,准备来护卫圣人您。临行前去辞别母亲的时候,与母亲交手了……” 贾赦打不过荣国公夫人的事情,圣人父子早就知道的很清楚。 圣人沉默。贾赦也不敢抬头,他跪在圣人的御案前,双目凝视暗金色的地砖。 “如果昨夜紫禁城被攻破了呢?你今早待如何?” 待如何?您会没一点儿的准备? 贾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实地回话,“臣不知。” “你这兵部侍郎就这三个字给朕?”圣人严厉起来。 “圣人,”贾赦猛地抬起头,“臣是兵部侍郎不假,但臣没有兵权,既不能调动羽林卫,也无法调动五城兵马司来护卫您和太子。如果有人要逼宫,臣只能带着先父留下的亲卫,可能连宁荣街都出不了。昨夜在宁荣街口,有千人之众,手持强弓硬弩。臣想那是堵截臣来救援圣人和太子的。” “因为有人堵在宁荣街口,你就不来救驾了?” 贾赦低头,腹诽不止:怎么是我不想来,说过了我被母亲打晕了,来不了啊。 “父皇,”太子轻轻叫了圣人一声,语气里含着哀求。 圣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了一句,“起来。” 贾赦从圣人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他乖乖地磕了一个头爬起来,低头站去往常的位置。 “梁九,把这个给荣恩侯。” 圣人不愠不火的语调,贾赦抬眼一扫,梁九捧过来的是兵符。 “恩侯,你父亲接掌京营的时候,也没比你现在大多少。这京营的兵符就交给你了。你现在去安抚京营。” “臣遵旨。”贾赦拿了兵符,接着问道:“圣人,京营现在是什么情况?” 圣人不欲多说,摆手让太子和贾赦退出,太子跟着贾赦出来。 “恩侯,昨夜京营大约有万余人,在傍晚的时候混入京城。一些人死在宫墙外。还有一些今早逃出城。这些人现在都被挡在京营外呢。听说为了入营,在营外鼓噪的厉害,你此去多加小心。” 贾赦咧嘴,“太子,臣就带着自己的百余人亲随去京营?给叛军送人头去?” 太子知道贾赦问的对,可他也无法,只好说道:“恩侯,你想如何?” 贾赦干脆利落地说:“点两千羽林卫给臣。” “宫里还指着这些羽林卫守着呢。” 贾赦就觉得一股恶气突然向胆边生起,他瞪大双眼看着太子。 “明允,溃败回京营的那些人,都是京营的强兵。单凭这虎符,我一个从来没掌过京营的侍郎,京营的兵将怎么会听我的?缮国公呢?胡枭呢?” “缮国公昨夜被射杀了。胡枭不知去向。” 太子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给贾赦。 “五城兵马司能不能调两千士卒?那万余人围攻皇城事败,死了多少?溃败回京营的有多少?就给我一个虎符,我怎么安抚京营?” 贾赦急了,要是什么也没有,那就是圣人要他去京营送死了。完了是不是还要给他按上懈怠职责、辜负圣命的罪名? 俩人就站在养心殿的院子里,一声高一声低地说话。 梁九出来对贾赦说:“荣恩侯,圣人说您可在羽林卫、五城兵马司各调三千士兵。” 贾赦接了诏书,把昨晚抓到那俩士卒,交给梁九处理,自调兵去京营。 太子回养心殿,看着一夜未睡的圣人,劝道:“父皇,恩侯叫了荣国公留下的亲卫进京,一定是为了救援的。” 圣人接过梁九递过来的热面巾擦脸。升腾的热气,缓解了他的疲惫。 “明允,恩侯到底还是不如荣国公啊。”圣人百般惆怅。 太子跟着圣人用热面巾擦脸,他沉默一会儿,才小声说:“父皇,恩侯说的也是实话。他没掌过京营,京营的兵将不会听他的。他昨晚到宫门前,也是说不清的。” 圣人看看太子没说话。梁九近前把贾赦交与他的那俩兵卒,与圣人禀报了。 圣人目无表情地听完,说了一句,“先关起来。” 京营的大门紧闭,大约有四五千人围在门前,呼喊着开营门。贾赦带着六千人过去,那些士兵简直崩溃了,甚至有人高喊“杀一个够本,杀俩个赚到了”,想与贾赦带来的人硬拼。 贾赦举枪高喊,“圣谕,谋逆的首恶已被诛杀,余者不究。” 跟随贾赦而来的士兵也大声高喊,令营门外的这些兵卒,放下手里的武器。僵持了好一会儿,开始有人悄悄地放下了武器,往一边溜。 最后大约还有百多人,拿着武器,站在一起犹豫不决。 贾赦喝道:“圣人念你们被人蛊惑,已开恩赦免你们。十息之内不放下刀剑,按叛逆诛杀殆尽。” 不到十息,所有人扔了武器,站去了指定位置。 京营的大门轰然打开了。 也难怪缮国公、胡枭调不动所有的人马。在北静王和镇国公府执掌京营之后,是由宁国府和荣国府执掌。贾代善在世的时候,京营在他手里前后差不多有二十年。哪里是缮国公和胡枭,分掌了五年京营权力的人能调动的。那一万多人,已经是二人能调动的全部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圣人会整夜敞开城门,放他们到午门,在皇宫外绞杀了谋逆的主将。然后五城兵马司堵住各个路口,让溃败的士兵只能跑回京营。贾赦把逃回来的士卒,逐一登记后,命人送他们回营房,看守起来。把其中残余的俩千户,还有几个百户,另外关起来。然后召集昨夜未参与的将领到中军大帐,当着他们的面验看虎符。 “圣人将兵符交与本侯,命本侯安抚京营。诸位将军恪守本份,圣人不日将有嘉奖。这几天还希望各位与赦一同维持京营。” 未参与的将军,各个都领有万人的军卒。因手里握有实权日久,之前对三皇子、五皇子的招徕,不是假装不懂,就是有底气不予理睬。缮国公和胡枭没能力把这些将军都换掉,只想着铤而走险,用万余人攻破皇城足矣。待杀了太子和圣人之后,无论是三皇子还是五皇子坐了大位,都好过太子登基后被清算。 贾赦在京营连住半个月,待京营平稳了,才回宫中缴令。 贾赦跟着太子去东宫,一路上太子兴奋地小声说:“老三、老五被废为庶人,德妃贤妃被赐死。” “嗯。余者呢?” “胡枭后来在死者堆里被找到了。你家老二的舅兄也在死人堆里。” “明允,你什么时候知道有逼宫之事的?” “上元节的中午,孤被圣人叫到养心殿,然后就困在圣人跟前,看着圣人派人告诉你的。孤没法派人给你传信。” 贾赦不语。 “恩侯,你不信孤?” 贾赦摇头,“明允我信你的。你知道吗,要不是我母亲打晕我……” 他说不下去了。 到了东宫,太子散尽随从,“恩侯,圣人……” 贾赦伸出一根手指,竖在自己的嘴上,然后才说:“圣人这些日子估计也不舒服,怎么说三皇子、五皇子,也都是圣人的亲子。明允有空不妨把皇孙多带去圣前。” 太子点头,“你我所想一致,孤这几日都有带他们去乾清宫。” 俩人又说了一些无关这次宫变的闲话,贾赦告辞出宫。 第527章 红楼贾母76 贾赦在京营这段时间, 京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牵涉进谋逆一事而被抄家、下狱、诛杀三族九族的不胜枚举。 王家当天就被抄家了。贾母得了消息, 就把王氏留在了荣国公府,让她缩在元春的房间里。王氏惴惴不安躲在女儿房里, 以泪洗面。她知道二哥投了三皇子, 早晨在婆母的上房听说了上元夜的逼宫事败, 二哥府上被抄。看婆母现在这样子是要保自己的, 可自己的娘家…… 王氏的眼泪滚滚而下。 “母亲,您莫哭了。” 元春已经懂事了,今儿十六是节后第一天上课。她带着妹妹, 跟着哥哥和堂弟、表弟们一起读书。晚上则小大人一般地劝说、安慰母亲。 王氏拉着女儿的手, 泣不成声。“元春, 你外家是在劫难逃了。” “母亲,您这样哭, 会伤了眼睛的。”元春一边给王氏擦泪,一边安慰母亲。“二舅舅图谋的大, 赢了得到的多,败了失去的也多。” 王氏知道女儿说的对,但她心底还是有着一丝渴望。 “元春, 你说能不能求动你大伯,给你外家别的人求求情。你二舅舅他该着的, 可你大舅舅一家,还有你二舅舅家的表妹,都那么小,他们都不知情的。” 元春惊骇, 吓得脸上都失去了血色。 “母亲,您怎么会这样想啊?那是谋逆啊!若是二舅舅成事了,大舅舅一家自然也会沾光的。可大伯要是给大舅舅一家说情,会不会被圣人打入谋逆一伙的?然后荣国府也会被抄呢?” 王氏顿顿,犹心存侥幸:“你大伯是太子伴读,这些年关系一直很好,万一太子就准了你大伯的求情呢。” 元春跟着哥哥们读书,见识还是有的。 她甚是为难地说:“母亲,虽说罪不及出嫁女,祖母把您留在这里的意思,也是想保全您。但也是怕您回府了,别的牵涉了谋逆的人家,找到咱们家转着弯儿地请您让大伯求情,沾惹了麻烦的。” 自己一家人最近都留在荣国府,祖母对父亲交代过任何要求情的话,都不能接。不能收任何人的一张纸一文钱,不然就会把荣国府牵扯进谋逆里去。 王氏知道女儿说的有道理。她压下内心的忐忑,语重心长、满怀期冀对女儿说:“元春,等太子登基了,你大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位置,与你祖父在世的时候相仿。他若是想给谁在新圣人跟前求求情,那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元春摇头,“母亲,那一句话干系大着呢,弄不好会把荣国府赔进去。大伯要是不拿到重过荣国府的好处,是不会在太子跟前求情的。您说是?大伯缺什么,什么能打动大伯,让大伯在太子跟前开口?” 王氏黯然,王家被抄,还有什么能拿出来给与荣恩侯的呢?自家这点子东西,荣恩侯是不会放在眼里的。除了那个酒,是荣恩侯没有的,可那是珠儿以及子子孙孙立身的依靠。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拿什么能打动贾赦,难道娘家以后就断了香火,再没有一个人了吗? 她突然想到嫁到金陵薛家的妹妹。婆母是想保住自己的,不知道薛家会不会打了别的主意。如今是能保得住一个是一个了。 “元春,你小姨嫁去金陵薛家,如今她身怀六甲,也不知道薛家会怎么待你小姨。你与你祖母说说,能不能请她派人给薛家送个信,或者接了你小姨上京城?” 元春点点头,觉得母亲这想法是可取的,祖母应该能同意,就说道:“母亲,您放心,女儿这就去找祖母说情,应该可以的。” 元春问明贾母尚未安寝,走到贾母睡觉的里间,挨着在床上准备歇下的贾母亲昵地坐下,大大方方地把金陵薛家的小姨之事说了。 “祖母,母亲担心嫁去薛家的小姨,想给薛家送信,或接小姨到京城来。” 贾母点点头,“荣国府出面,薛家应该会留你小姨一命的。让你母亲写信,祖母这里再收拾一点儿东西送过去。就是运河尚冻着,得派人骑马过去了。唔,明早就走。” 元春起身给贾母行礼,“谢谢祖母。” 王氏听说婆母允了,还准备派人骑马过去,心里明白是怕朝廷的人风声赶到了前面。她一边流泪,一边听女儿肺腑丫鬟磨墨、铺纸张。待她拿起笔来,千言万语的,一时竟不知道该写什么好了。 还是元春看不过了,提笔替母亲写了一封信。 “母亲,您看这样可好?” 王氏接过信仔细看了,搂着女儿,眼泪一滴滴地滴落在元春的发顶。嘴里还赞道:“好,好,好。”提笔在后面注明是女儿代替自己写的信,签上自己名字,盖上印戳。 “乖女儿,你快去睡,明天还要去读书呢。” “母亲您也早些安歇,小姨以后还要指不定要靠您呢。” 王氏点头,打发元春去睡了。 周瑞家的看时辰差不多了,劝王氏,“二太太,您也该睡了。明儿一早的的早些去谢谢老太太的。” 王氏点头,复又皱眉说:“你一会儿回家,让周瑞明儿一早过来这边。得让他跟着荣国府去金陵的人一块走。等到了金陵去下王家老宅,要是可能,把我侄儿侄女接出来。多少也能给王家留个后才好。” 周瑞家的点头应了,回家去了。她一边走一边盘算,丈夫过去最好了,自家还有兄弟姐妹,众多亲戚在王家老宅呢。王家获罪,官府还不得把自己的亲戚都重新发卖了啊。丈夫过去,要是能把亲戚都买下来,哪怕到京里太太不留,转卖去京里其他人家,也比被卖去天南海北,再不能见面好。最好太太能留下亲戚们,那可比不知下一家主人是何等秉性,慢慢熬资历要好多了。 第二日一早,贾母叫了林之孝到荣庆堂,把事情说了。林之孝这人话少,但是个心里明白事儿的人。他知道轻重,立即就说:“老太太放心,小的会尽快赶到金陵的。” “好,你去和挑两个身手好、性子敦厚的,陪你一起骑马过去。路上不要耽搁了。” 王氏见贾母安排好了,站起来对贾母说:“老太太,媳妇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二房的管家周瑞跟着一起去金陵?” 贾母犹豫一下,“老二家的,你可不能再生事端。否则荣国府就不留你了。” 王氏心里一沉,点头说道:“是。老太太媳妇晓得,不会让周瑞惹是生非的。” “既如此,就带上周瑞。林之孝,你一路可要稳住,别与人争执,早去早回。” 林之孝赶紧应了,二刻钟左右就带着俩护卫,还有周瑞离府奔金陵而去。 不说一行四人路上的艰辛,哪个心里都知道,要是落在朝廷的后面,薛家不留小王氏就白跑一趟了。四个汉子,也顾不得辛苦,晓行夜宿,披星戴月,一路到了驿站就拿荣国府的名帖换马,总算是进到金陵的时候,没发现金陵有什么异常。 周瑞和林之孝都知道薛家地址,四人立即往薛家去。进门的时候报上是荣国府老太太和二太太派人来看望小王氏,吓傻了薛家的门房。 谁家老太太派人来看女眷,会派四个壮年汉子来啊? 但林之孝递上拜帖,周瑞报上自家名字,门房往里面一送信,有认识二人的管家、婆子等就出来。 “哎呦,还真是林之孝和周瑞来了。” 薛府管家把人让到花厅去上茶、安坐,两护卫也被引去休息。管家一边给内宅送信,一面又派人请自家老爷回来。 薛进得信非常吃惊,荣国府这时候打发人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吗?圣人禅位的事情,已经传到了金陵。 现在妻子身怀六甲,可不能让她在府里,独自面对荣国府和大姨姐府上的管家。他赶紧放下手边的事情,匆忙回府。 薛进回府,见管家陪着林之孝和周瑞在喝茶,他与二人招呼过了,林之孝请他只留了管家,慢慢说起上元夜逼宫的事情来。末了,把王子腾死在午门谋逆的军卒里,京城王家被抄说了出来。 林之孝把话说透了,之后才把荣国府给薛府的礼品送上。 他甚是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一路跑马而来,这就是老太太的一点心意。不是什么稀罕物,送与内眷养身的。” 薛进赶紧谢了,上元夜的事情,还真就没有风声过来。他心里明白荣国府的意思,怕自己因岳家之事,弄出休妻、病亡等等。他在心里赞贾家仁义,虽说罪不及出嫁女,但大王氏能在这时候记得自己妹妹,请得荣国府出面,可见在荣国府也是有分量的。虽然岳家倒了,还有荣国府能说上话、能靠的上,不提自己与妻子情意浓厚,自己也会保小王氏的。 思及此,薛进赶紧表态,“亲家老太太费心了。你们放心好了。” 薛进这面应了荣国府,但接了林之孝递来的信,心里开始犯愁该怎么告诉妻子——岳家最有出息的二哥卷进了逼宫谋逆、又身死家被抄。他更害怕的是,是不是跟着会对王家诛三族或是诛九族的。 那样的话,不少人都知道他与王家结有亲,也会看在王家之面,让他三分的。王家倒台对薛家还是有影响的。 薛进把担心说与林之孝,林之孝知道商家投靠的弯弯绕。他却不敢替贾赦做主,只能先含糊地回答:“这样的事儿,还得您与我家侯爷面商谈,不能下仆敢僭越侯爷应下的。” 薛进见他知道进退,也就先把此事放下,说不得自己得走一趟京师了。他让管家款待原来的客人,安排二人休息,自己去内院去见妻子。 第528章 红楼贾母77 周瑞吃过饭, 与薛家管家告罪一声说要去王家看看。他并不瞒着薛家的管家, 直言自己的妻子是荣国府二太太的陪嫁丫鬟。 这样的局势下,周瑞要去王家, 林之孝怕他惹出是非来, 只好陪着他过去了。 薛家的管家赶紧安排了一辆不起眼的青油车, 送这两位大爷去王家。 周瑞也是小心谨慎的, 他先去找了自己妻子的表妹夫,那是跟在王家大老爷身边伺候的。周瑞悄悄说自己有事来见王家大老爷,是不可以声张, 托他给王家大老爷送信。 王氏的大哥还不知道京城的变故, 他也不知道自己兄弟投了三皇子的事情。他只知道圣人禅位后, 荣国府的老大、既往的太子伴读将更上一层楼。所以他对林之孝和周瑞过来王家,很客气地立即出面见林之孝和周瑞。 林之孝见王子胜出面, 欣喜之下立即让王子胜屏退所有伺候的人,把事情与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子胜。吓得王子胜这纨绔子弟, 立即白了脸,顺着椅子往地上出溜。 “大舅老爷,大舅老爷。”周瑞和林之孝不敢大声, 俩人合力把王子胜连扯带拽地弄到椅子上,使劲地按人中, 唤回王子胜的一□□气回来。 王子胜缓回了气,眼泪就下来。他都成筛糠一般,上下牙相磕,嘎巴嘴说不出话来。 林之孝叹口气, “亲家舅老爷,贵府的二舅老爷卷进谋逆了,京城已经抄家,把人抓去了大牢。我们是一路不敢停歇地过来了,到了金陵都不敢和门房说是荣国府的。您赶紧趁着朝廷还没有下文到金陵,安排一下孩子们。我们得走了。” 谁知道金陵知府会什么时候过来带人来抄家啊。 王子胜抓住林之孝的胳膊,“林管家,你莫急着走,你把我儿子女儿带走。来世我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会报答您的。” 林之孝吓得变了脸,他敢这么干就是给荣国府贾祸呢。 他连连推辞道:“荣国府与贵府是亲家,等金陵知府上门的时候,发现少了人,定会到荣国府去查。藏匿谋逆的罪犯家属,那是同罪的。那还不得抄了荣国府啊。” 林之孝推脱不已,王子胜哀叹不绝,“天绝王家矣。” 周瑞就赶紧把自己和妻子商议的法子说出来。 “亲家舅老爷,不如您找几个奴才,让他们带上与表少爷、表小姐连夜往南走,或许就躲过了。” 王子胜一听,连连叫好。拉着周瑞问他有什么要求。周瑞笑着说:“我家那婆娘还有几个娘家亲戚留在您府上,要是能把身契给了我,就感激不尽了。” 林之孝一听周瑞的话,就知道他是要做什么。他想着家生子,一般都是不到衙门登记人数的,这主意应该能够混得过去的。 王子胜打发人叫管家把身契送进来。周瑞只把妻子娘家人中的那两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挑了出来。王子胜吩咐管家立即重写了身契,让管家陪周瑞去衙门换红契。他又打发自己的人,去把现银都换成银票和金子,匆忙与林之孝告罪一声,自己去后宅与妻子做个交代。 林之孝坐立不安,心里着急,他十分后悔带周瑞出来了。 王子胜的妻子听说了这样的事情,吓得心跳腿软。 但她也是颇有主张的聪明人,不甘就死。眼睛转了几转,立即说道:“老爷的法子不错,立即让管家带个与仁哥儿差不多大的孩子往南走。不过,”她凑近王子胜的耳边说:“我们俩带仁哥往北边走。凤哥就交给二妹妹了。过年的时候,妹妹不是说喜欢凤哥,要讨了凤哥做媳妇吗?我们赶紧写了婚书送去给二妹妹,她就不是王家人了。趁着有荣国府的人在,薛家也不会反对的。以后还有大妹妹帮着照料凤哥,薛家不会、也不敢亏待了凤哥的。” 王子胜觉得这主意太妙了。女儿安排好了,心事就放下了一半,他去写婚书,把除了老宅之外的自家所有的房子、铺子、庄子等,都写做给女儿的嫁妆,把各种契书连着妻子收拾出来的一堆细软,装到一个箱子里。等他忙好了,妻子已经跟女儿王熙凤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凤哥儿,你去小姑妈家是最好的出路了,以后要听你姑妈的话,千万不能再和你蟠表弟斗气。家里的所有产业都给你做嫁妆,等你到了年龄,你大姑妈会为你做主成婚的。” 王熙凤已经六岁了,小小年纪不仅在外貌上能看出是美人坯子,就是头脑也显出超过一半孩子的伶俐。 她眨着眼睛问道:“父亲,母亲,你们和哥哥怎么办?” 夫妻俩露出苦笑,“好凤哥,以后就莫要再惦记我们了。我们今晚就往南边走,能不能逃脱就看天意了。谁要是问你,你只说不知道好了,不然会惹祸的。” 王熙凤懂事地点点头。 王子胜把女儿、写好的婚书、给俩妹妹的信、还有箱子,一起交给林之孝,让他赶紧送女儿去薛家。 林之孝倒是佩服这夫妻俩的主意,如今女儿许出去了,薛家看在荣国府的份上,不想接这童养媳也得接了先。 正巧周瑞也回来了,他和周瑞立即悄悄地带王熙凤,还有那两个女孩子离开。 周瑞对林之孝说:“林管家,那俩女孩子,我怕抄家的时候不能买到她们。如今给表小姐做丫鬟,倒是正好。” 事已至此,林之孝也只好应了。换做自己,也只能如此行事。 夫妻俩安排管家带了几个人,又带了个与儿子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一起往南粤走,只说要去南粤做生意。他们自己则把银票、金子等浮财带好,和儿子换了粗使的衣服,只带了一个忠心长随赶车,四人连夜往北去了,却是什么人都不知道的。 可惜王子胜夫妻带儿子没走出几日,他就先染了风寒病倒了。但又不敢在大的地方停留医治。一路向北逃命,气候越来越寒冷,未出半个月夫妻俩的风寒越来越重而逝。王子胜妻子死前将儿子托付给忠心的长随,告诉他莫安葬自己夫妻,把尸首留给官府。让长随带着儿子转往闽南去,小孩子过几年模样大变,也就躲过缉捕了。她这般安排,最后真的使得王仁得以逃脱。 林之孝和周瑞去了一趟王家,给薛进夫妇带回来一个童养媳。薛进看着婚书,见上面写的是年初二的日子,正是自己陪妻子回娘家的时候。看在荣国府的份上,也就只好认了这门婚事。 小王氏从知道娘家的巨变、看到姐姐的来信,就是一场痛哭。还是薛进以她肚子里的孩子劝她,才止住了哭泣。待见了侄女、又搂着侄女哭了一阵子。看哥嫂写了婚书,丈夫也允婚了,她心里明白侄女算是脱出来了。再听侄女悄悄说哥嫂带着侄子走了,暗暗求了漫天的神佛,祈求神佛保佑哥哥和嫂子能逃脱了。 隔了几天,京城的消息传到了金陵。圣旨也下来了,卷进了谋逆的人家,家家户户都被抄家。而到了王家老宅,二管家说主人家夫妻带儿子去南边做生意了。在抄家的过程中,发现王家就一座老宅,宅子里主人的衣物及摆设等,都显示主人家日常就是这样的过日子,至于其它的细软皆空空不见任何。 金陵知府把王家的二管家提上来问话,可这二管家平日里只管着油盐柴米等日常,对王家产业几无所知。那知府心里就明白了,王家是提前得信跑了。但王家阖族都在,他为脱出自己不是失职的缘故,就在缺失人口的那栏里,添上王子胜夫妻带儿子去南边做生意了。剩下的事情,朝廷是不是要按例去通缉抓捕、怎么抓捕,就要等刑部一起处理谋逆案子里脱逃的人了,他可以缓缓了。 林之孝又陪周瑞在金陵呆了数日。主人家犯罪,各家的奴仆不过是被官府没收、再卖一次,换个新的主人家罢了。周瑞用小王氏给的银子,把妻子的娘家人都买了下来,交给薛进安置在薛府,算是表小姐的陪房。 这一切都处理好了,林之孝和周瑞带着薛家给荣国府的回礼,急忙踏上返京之路。林之孝急着回去参与筹办贾瑚的婚礼,这事儿要是缺席了,可就不美了。 圣人的禅位时间,钦天监一直没有推算好。南安郡王府只按原来计划,提前给嫡长女行了及笄礼。林之孝和周瑞回来的的时候,正赶上荣国府送聘礼。林之孝拍着胸口暗道,万幸赶上了。 林之孝去荣庆堂给贾母复命,在金陵的事情点点滴滴、原原本本地复述给贾母和贾赦。末了贾母叹息一声,贾赦则吩咐林之孝闭严嘴巴,给了林之孝赏银,让他回去休息几天。 “母亲,那周瑞两口子的主意可真多啊。”贾赦暗恨王子胜夫妻带儿子走脱了。“老二家的明知道王子腾去年给老二设绊子,遇事还是偏着娘家。这要叫御史知道了,该弹劾我了。” 贾母开始在心里后悔,不该让周瑞跟着过去。只林之孝去薛家足够把事情办好的,看来不能心善心软啊。 “老大,此事怪我,就不该让周瑞跟着林之孝一起去金陵。” 贾母很不爽,这王氏做事不管不顾,是要坑了荣国府了。她心里希望圣人看在王子滕在三皇子那里也不是怎么重要的人物,他哥哥更是一事无成的纨绔份上,放弃追究了。 “母亲,我派人把老二家的立即叫过来。” 贾赦恼怒异常,心里暗恨王氏不知好歹、不知轻重。母亲处于善心帮她,她却利用母亲给她大哥家报信。圣人追究起来,荣国府不要吃不了兜着走。 周瑞回府把事情报与王氏。她看过哥哥和妹妹的信,口里直念佛。二哥那一家子是没办法了,大哥一家子能走脱可是侥天之幸啊。尤其是侄女的安置,她是万分佩服大嫂能果断把凤哥儿许婚给薛家。她厚厚赏了周瑞,让他回去休息。 王氏正高兴着呢,荣国府派人来,让她带周瑞夫妻过去。 第529章 红楼贾母78 王氏带着二人到贾母的荣庆堂。却见贾母的丫鬟都远离阶下, 束手靠外墙立着。阶下则站了几个贾赦的亲随。三人胆战心惊地进去, 见到贾母满面寒霜和贾赦、贾政坐在堂上,正襟危坐等着他们主仆三人呢。 王氏甫进屋, 贾政见到王氏立即红着眼睛。他使劲一拍椅子的扶手, 痛得他脸色一变, 但还是咬牙怒喝:“王氏, 你干的好事儿。” 王氏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看向丈夫。见贾政坐在右边的首位椅子上,瞪圆了眼睛, 不见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派头, 一幅要吃人的样子。吓得她一颗心砰砰乱跳, 暗忖难道是周瑞通风报信的事儿漏了吗? 该死的林之孝! 王氏日常与婆母见礼,行福礼就是可以的了。可她揣摩着通风报信的事泄露了, 心里发虚起来,往前走几步, 跪倒在地。 贾政接着呵斥她,“王氏,你好大胆啊!居然让奴才去通风报信, 放跑了钦犯?” 王氏脸一白,心道果然是给娘家送信的事情漏了。她低头不敢申辩, 把身子伏得更低。 贾母开口说道:“王氏,你大哥一家四口走脱,你看怎么办?” 王氏略略抬头,小小声说道:“老太太, 我侄女许给薛家了,应不算在走脱人数里。” “王氏,你还敢与母亲犟嘴!”贾政的声音高起来,“母亲怜悯你妹妹无辜,不想你妹妹丧命或被休,帮你给薛家送信,帮你震乎薛家,帮你妹妹能在薛家过好。而你派奴才跟着同去,却是给你大哥通风报信去了。你以为朝廷查不到吗?” 周瑞夫妇跪在王氏的身后,缩成一团不敢吭声。 贾赦手中的铁胆转来转去,等贾政说完以后,他慢慢开口了。他一开口,就把跪着的三人吓得魂飞魄散。 “王氏,王家走脱了三口,那就拿你和珠儿、元春顶了。周瑞,你这狗奴才,你胆子够大啊!本侯不敢做的事,你敢!谁给你的狗胆?啊?周瑞!你不是舍不得那两个女孩子吗?我今日就打发人去薛家要人,直送去西北军营做军/妓。你买下的那些个王家奴才,也都送去西北大营做官奴。” 王氏听了前面一句,拿她和珠儿、元春顶数,立即就吓得心胆俱颤了。她抬起头哀哀地恳求贾赦。 “侯爷,珠儿和元春是您的亲侄子、亲侄女,您怎么舍得啊?您抬抬手,放过他们。” 贾赦目无温度,脸无表情,冷冷地说:“王氏,这事儿追究下来,你以为荣国府就能脱逃得了?别说亲侄子、亲侄女了,就是我自己的亲儿子、亲闺女都要填进去。荣国府的百年家业,都得被你为你大哥一家三口人葬送了进去。” 王氏被贾赦这话吓得跟抽去了脊梁骨,立即瘫软在地了。 周瑞夫妻则在王氏身后磕头,语不成调,“求侯爷开恩,求侯爷开恩。” 贾赦几步赶到周瑞跟前,一脚踹翻周瑞,踩着他的胸脯用力。 “周瑞,荣国府待你一家不薄。遇到事儿,你只想到你媳妇的娘家。哼,老子死前就先拿你周家的所有人、所有姻亲垫背。男女老幼一个不落,都送去西北大营做官奴。” 周瑞到如今才觉得出一个“怕”字是怎么写的了。为妻子的娘家人,把自家所有人、所有姻亲都赔进去,他后悔不迭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贾赦拍拍手,高喊一声“来人”。 外面进来几个他的亲随,把周瑞两口子堵嘴架了出去。 王氏抖如筛糠地向贾政伸出手,泣不成声地哀求。 “老爷,珠儿和元春,那是你的亲骨肉啊。” 贾政黯然,“王氏,我得同你一起被砍头的。罢了,咱家四口人死在一处。” 贾政面色晦暗,死到临头了,他觉得自己十几年对王氏的宠爱,惯得她不知道天下还有王法、不知道还有圣人了。 “老二,你就想的美。你以为元春会死得了吗?还是珠儿会死得了的?教司坊的那些官/妓,都是哪里来的?宫里的内侍,都是哪里来的?犯官之后,还不如家奴。换一家主子,不过继续做奴才。” 王氏听了这话,心里凉到底了。她不甘心地爬起来,给贾赦磕头,砰砰作响。 “侯爷,侯爷,我错了。求您救救珠儿、救救元春。” 贾赦悲愤,怒叱王氏,“谁救救我?啊?谁在圣人跟前、给荣国府求求情?啊?谁能求下情来,啊?那是谋逆,你知道不知道啊?” 贾赦弯腰,逼视王氏,这要不是弟媳妇,他绝对先暴打她一顿。 王氏茫然,她才意识到没人能为荣国府求情,荣国府不是公公在世的时候了。荣国府要是跨不过这道坎,自己的一家子、自己的儿女就逃不掉了,是要给大哥一家做添数的了。她绝望地哀嚎一声,颓然地瘫软在地,晕了过去。 贾母叫了婆子进来,让人把王氏架去元春的屋子里,吩咐人好生看着王氏,别让她出事了。 贾武带了二个人进来。 贾母说道:“贾武,你多派一些人,三个一组往北截堵王家夫妻。他们应该不会多带从人,最多一两个罢了。夫妻二人,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子。一辆马车。恩侯,你把王家老大的画像多画几幅,一组一张。” 贾赦应了一声,带了贾武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了母子二人。迫人的寂静,在母子二人的心头盘旋。 贾政起身,踉跄了两步,跪倒在贾母的膝前。 “母亲,如今可怎么好?”贾政哽咽出声。 “老二,尽人力听天意。如果堵住了王家夫妇,圣人会消减了对荣国府的怒火。不然圣人把怒火发到荣国府,没了你父亲,荣国府的覆灭,也只是旦夕之间的事情。” 贾政又羞又愧,痛哭失声。 半晌之后,他收了悲声,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提议,“母亲让瑚儿、珠儿他们先逃了?” “逃?往哪里逃?我们都在这里,圣人不会为王家把荣国府砍头,最多掳夺了荣国府的爵位,赐死王氏。如果孩子们走了一个,你看圣人会饶了贾家的其他人不成!还有那么些族人在京呢。” 贾政这才意识到贾家在京的族人,也被捆绑在一起呢。 元春和贾珠见婆子们把昏迷的母亲架进来了,俩人迎上前去,接过王氏。把王氏安置在罗汉榻上。元春伸手使劲掐王氏的人中。片刻之后,王氏呻/吟出声,醒了过来。她看着围在身前的一儿一女,挣扎着坐起来,搂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大哭失声。 “我的珠儿、我的元春,是母亲害了你们啊。” 元春拿帕子给母亲搽泪,“母亲,莫哭了,事到如今,哭也无用。是死是活,全看大伯父派去的人,能不能找到大舅舅一家了。” 林之孝从金陵回来向贾母报信的时候,元春睡在里间,把事情听了个大概。她趁着贾母派人叫大伯和父亲的时候,偷偷把贾珠叫到自己的屋子里,把事情说给了哥哥。 贾珠这人看着温润如玉,大概是母亲性格强,儿子就会懦弱一点儿。他尚且不若小他快二岁的元春有担当。 “妹妹,这可怎么办?大舅舅一家脱逃了,圣人查出来,会迁怒荣国府的。” 元春生气道:“如果母亲另派周管家过去,不与林管家一道,事发也就是我们一府。大伯可以给我们说情,可以给母亲说情,甚至只把周瑞先了结了,慢慢找寻大舅舅一家都可以。母亲也是的,要给大舅舅报信,为什么要与林管家一起啊。弄成现在这样子,倒像是祖母派人去报信了。” 元春说完这些话,懊恼不迭,“哥,都怪我。我要是不去找祖母说情,祖母不会同意给薛家送信的。” 元春和贾珠心里都明白,要是母亲去说,祖母同意的可能性不大。 贾珠给母亲倒了一盏茶,亲手喂母亲喝了半盏。他等王氏的情绪平定下来后,轻声问道:“母亲,您想给大舅舅报信,我们兄妹都理解。您为何不让周瑞单独悄悄过去?” “我,我就是就是……”王氏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儿子虚岁十三了,女儿也过完了十一的生日,都是小大人的年纪了,光有正直不成的,有些话也该说给他们知道的。 “我就想着周瑞要是漏了,有你们祖母在前面挡着,你大伯不会袖手旁观啊。” 元春插嘴说:“母亲,您可想过,这样把祖母拖进来了,大伯也逃不掉的?荣国府都逃不掉的,指望谁给我们说情呢?” 王氏嗫嚅,呐呐不得一语,她傻呆呆地坐在那里,搂着元春垂泪。贾珠觉得母亲好像瞬间失去了灵活的生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了。 贾赦安排完所有的事情,看着三人一队十几组的随从,拿着画像出发了。他转身进了荣禧堂的书房。这里以前是祖父的书房,后来父亲做了书房,如今又传给了自己。自己能把他传给瑚儿吗? 若说是上元节前,他有足够的底气说能。现在他觉得心底没底了。太子好像不是他认识了三十年的那个人了。太子——他变了。 太子怎么就变了呢?这问题从上元夜之后,一直在他独处的时候折磨他。难道太子属于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的那类人? 那自己岂不是危险了? 自己见到了太子所有的不堪、懦弱,甚至还知道太子不欲人知、东宫不能见光的秘辛…… 贾赦越想越惶恐,他四顾茫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更害怕的是圣人揪住王氏通风报信之事儿,把这事儿算到荣国府的头上。 上元夜留给他的是挥之不去的恐惧。 贾赦双手捂脸,母亲心慈被王氏那卑鄙小人利用。那王氏定是怕周瑞败露了,于是把母亲拖出来给她做挡箭牌呢。什么舍不得嫁去薛家身怀六甲的妹妹,哼!此事要是能平安过去,王氏是绝不能再留了。 不仅仅是王氏不能留,自己以后也得狠心一点儿。 怎么狠?狠到那里? 贾赦闭目想着张氏最后弃自己而去,十几年的恩爱夫妻啊,她竟然就那么抛下了自己…… 而自己与太子快三十年的交情,患难与共的三十年啊。上元夜的事情,他居然就看着,看着自己可能踏入死亡的陷阱。 贾赦站起来,对着屋里的空气挥舞拳头,只要老子过了这个坎,nn的,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 贾赦心思一定,顺手把半盏冷茶倾倒进嘴里。这世上,除了母亲会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前头,别的人都是在算计自己的、都是想从自己身上捞一笔的。 第530章 红楼贾母79 贾赦下定了决心, 把管家吴新登叫来, 细致询问婚礼事宜准备的如何了。他拿着月前拟好的婚礼仪程,一项项与吴新登核对, 发现都准备的很到位后, 赏了吴新登一个荷包。 “干的不错。” 吴新登进来书房的时候, 见贾赦的黑脸知道他心情不好, 如今没挨骂没挨踹,还得了一个荷包,受宠若惊地接了赏, 行礼后退了下去。 贾赦大踏步往荣庆堂去, 想与母亲商量后续的事情。在他的心里, 现在是憋着一股火,蹭蹭地往上直拱, 拱的他要想要找到一条以后不再受人摆布、不再看人脸色、不用揣摩别人心意,坦然活着的道路。 就是他六岁以前, 就是祖父活着的时候,那些恣意快活的日子。 贾母的丫鬟们,都乖乖地束手立在门廊两侧, 见了沉着脸大步而来的侯爷,立即整齐地福身行礼, 鸦雀无声。负责报信、挑门帘子的丫鬟,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没等她们动作,贾赦已经自己掀开门帘,如风一样卷进去荣庆堂内室了。 他进去就见贾政仍跪在贾母膝前哭泣。这气得他虎目圆睁, 扯着贾政的后领子把贾政薅起来,往右边的椅子一丢。亏得贾政这十年日日早晚蹲马步了,被贾赦那么大的力气一贯,只往后踉跄了几步,撞到沉重的红木硬椅子上。疼得贾政他呲牙咧嘴,却既不敢怒也不敢言。还得规规矩矩地站直了,向贾赦抱拳为礼,等贾赦坐下后,他才悄悄地坐下了。 贾母看向气势变化甚多的贾赦,问道:“老大,你是有什么事儿吗?” 贾赦顿顿,方说:“母亲,这事儿过去以后,儿子决心不再过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日子了。” 贾母凝视贾赦,母子俩之间只用眼光交流。 “你下定决心了?” 贾母的问话缓慢而又沉重。 “是。上元节那夜要不是母亲出手,儿子早死无葬身之地了。非儿子不忠,实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你决定了就去做。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老虎搏兔亦尽全力。你想好就去做。” 贾政呆呆地看着母亲,再看看大哥。每个字他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可连在一起了,他就不明白母亲和大哥说的什么了。 可他看大哥的突然间陌生起来的神态、模样,他不敢张嘴去问。 “老大,那瑚儿的婚礼?” “继续啊。都已经准备好了的。母亲,老二,我前阵子看到理国公的那孙子不错,是理国公府的嫡长孙,比元春大了几岁。母亲您看这婚事,成吗?” 贾政听着就攥紧了拳头,紧张地看向贾母,生怕贾母的嘴里吐出一个“不”字来。 “好啊。那孩子以后可是有爵位的。不过到他承爵的时候,也该降了不少?” “是。看他们想不想了。” 贾政听见母亲允了,心花怒放的同时想到大哥定是有了过难关的法子了,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恩侯啊,我上次见到齐国公府的嫡次女,与珠儿的年龄也差不多,你认为这样?” “那孩子是长房的吗?”贾赦追问。 贾母摇头,“我还真没留心是不是长房的。原没什么想法的,不然等瑚儿成亲的时候,齐国公府的人都回来,我再问问。” 贾赦点头,“这事儿就交给母亲了。是不是长房的没什么所谓。最好是长房的。” “好,母亲省得的。” 贾赦和母亲说话,贾政跟在一边直点头,齐国公府的嫡次女啊,大哥心里还要人家孩子是长房的。真的是不是长房的都无所谓的,不然自己的儿子怎么能够得上。 贾母点头把事儿应了,扭头对贾政说:“老二,你大哥为孩子们筹划的亲事,你先放在心里,别给人知道了。” “是,是,儿子晓得轻重的。”贾政连连保证,自己怎么敢说出去,都是高攀的不得了的人家,要是不成以后再怎么给孩子寻亲事了。 “行啦,老二,你去看好你媳妇。娶亲的时候,她别丢了荣国府的脸。” 贾赦没好声气地撵贾政。 贾政立即起身,应了几个“是”,又给母亲和大哥行礼后,脚步有点儿发飘地退了出去。 “母亲,你说王家那王子胜会向北去吗?” 贾赦很担心,他怕堵不到王子胜夫妻。 贾母半眯着眼,想想说道:“依林之孝的说法,那王子胜的媳妇绝对会出主意往北走的。可能还会让人带着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往南去,做个障眼法给金陵知府。不过出金陵往北,也就那么几条路,他们都是富贵乡里长大的,给他们一个月,也跑不了多远的。那十几组人足够堵到他们的了。” “但愿。”贾赦长叹一声,心里琢磨的却是怎么能把这件事儿,好好地掀过去。“母亲,王氏以后不能留了。她只顾着自己的小处,还是情有可原的。可这事儿,她非要跟着林之孝一起过去,显见地是坏了心肝了。” 贾母费力地点头。 “她若是只带了她侄子出来,弄个奴才替罪,也还说的过去。她王家四口人都不见了,朝廷得了金陵的公文,必然要着落在荣国府头上。” “母亲放心,儿子会留意金陵那边过来的公文。” 贾母叹息,“是我老昏聩了,惹出来这样的祸事。” 贾赦见母亲自责,立即出声安慰母亲。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母亲要是不派林之孝过去,那王氏会偷偷地把周瑞派过去的。等出了事,我们一无所知、更无法补救。真要那样,怕是等刑部上门了,儿子才知道是祸事临头了呢。” 对王氏可能会偷偷派人去金陵这点儿,贾母认同贾赦的说法。依着王氏的秉性,看是看不住的。 母子俩沉默,半晌后贾母开口。 “老大,你下定决心,就去做。好坏母亲会给你撑着的。怎么也会保全了琏儿。” “好。” 贾赦信母亲做的到,他站起来给贾母深施一礼,转身离开了荣庆堂。 贾瑚娶亲,贾赦把请帖撒的满城皆是。他还别出心裁地、给圣人和太子各送去一张请帖,连几个皇子、平时点头之交的宗室,他也都送去了帖子。 圣人拿着贾赦亲手写的帖子,他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字字表面规规矩矩,内里却有掩藏不住的张牙舞爪。 圣人轻笑了一声,对太子说道:“恩侯这字啊,这些年就是一个表面的规矩,内里还是桀骜不驯的。” 太子笑着回答:“父皇说的是。恩侯内里就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字如其人,放在他身上,可是一点也没说错的。” 圣人把请帖放到御案上,“婚宴的请帖,还真的是朕这一辈子第一次收到的呢。恩侯这样大派请帖,是要做什么?” 太子笑得轻松,“父皇,说了你会不信的。恩侯与儿臣说‘我派了帖子,看在太子的面上,那个敢不来?哪个好意思空手上门喝喜酒?’他这是要收礼金呢。” “这贾赦,正事不见他有脑子。罢了,梁九,给他送一份大礼去。” 梁九笑着应了“是”,下去准备。心说满朝文武的头一份啊,敢拿请帖问圣人要礼金。罢了,看在圣人要禅位了,自己也送他一份。 七皇子收到贾赦的请帖,拿去给甄贵妃看。 “贵母妃,您看,荣恩侯那狗东西,前面不肯投我,现在还敢派请帖给我。” 甄贵妃接过请帖,略看了看劝儿子。 “太子登基后,他就是圣前第一人了。送份礼也没多少花销的,他肯打开门与你往来,以后你也好找他,只做一个空头王爷,也没什么意思。” 七皇子觉得母妃说的有道理。 “成,儿子听母妃的,厚厚备上贺礼。” 与贾赦关系不睦的人,接了帖子都有一种尴尬、甚至哔了狗的感觉。户部的李尚书算是出自张太傅的门下,他对贾赦亲自来户部送请帖,不仅客气地接了,还说了说了一句到时候必备厚礼登门庆贺。 当然要必去了,太子登基了,只看贾赦与太子多年的交情,也必须去捧场啊。 户部与贾赦搭过话的,都得了请帖。 翰林院的帖子,贾赦没有交给大舅兄张瓒帮忙,反而是自己一个一个地去送,可把那些翰林学士们惊呆了。 待贾赦走了以后,都围住张瓒发问。 张瓒笑着说:“我大外甥的婚礼,我转交帖子给你们,你们得去?现在我那做侯爷的妹夫,亲手送帖子给你们,你们还怕抬举过了啊。你们只告诉我去不去?” 去,怎么能不去。冲着太傅、冲着同僚张矩臣的面子,也得去啊。更别说荣恩侯挺给大家面子,亲自送了帖子来。 第531章 红楼贾母80 贾瑚去迎亲前, 按着父亲的授意, 带着自己的那一串伴郎,去荣庆堂与祖母辞行。哎呀呀, 这一串英俊的少年郎, 可把陪着贾母坐在荣庆堂聊天的老祖母们欢喜坏了。喜得这些先到的女眷, 嘴里高兴地奉承贾母, 心里也都悄悄在感谢贾母。因为贾母把那些少年的名字、年龄、父祖挨个问了遍,还问人家订亲没有。 羞得一众少年郎,拘于礼貌不得不答。这些少年人也知道能在荣庆堂里陪着荣国公老夫人的, 都是身份显赫的勋贵, 若能结一门好亲, 将来也不屈自己。故而一个个的都拿出自己的最好仪态,在荣庆堂展示自己。 而像贾珍这样陪同迎亲、一看就是孩他爹的那几位, 就被拦在荣庆堂外面了。贾珍作为过来人,也知道荣庆堂里的那些变相相亲, 他哂笑一下,自顾自地与族人闲聊。心里明白要他们这样成过亲的人,混到迎亲队伍里, 是属于遇到难题,得他们迎上去硬抗的, 免得少年郎脸皮太嫩,被南安郡王府刁难到接不回新娘子。 最后还是官媒看时辰差不多了,到荣庆堂来催,贾母和老太妃、那些老国公夫人等, 才放了这些少年郎离开。 贾瑚的迎亲,集结了京城上层勋贵里的青葱少年,慕煞了看着迎亲队伍的所有人。有的老男人想,自家有个这样的孙子就好了;如贾赦这般年纪的则在想,自己当初也曾这样年轻过啊;至于与贾瑚年龄相仿、没排进迎亲队伍的,那是恨自己不能长得再俊俏一点儿、出身再高一点儿,好能挤进迎亲的队伍里。 贾赦在送请帖前,就与理国公达成意向,待贾珠订亲后,就给元春订亲。所以贾母等迎亲的少年郎退出了,立即就对身边的客人说:“理国公家的那个嫡长孙,真有国公的气势。” 哈哈,十五岁的少年,除了一脸的稚气,有什么啊。但贾母这一句,周围的人联想到才在贾母身边的那两个孙女,知道贾母是瞧好理国公府的嫡长孙了。大家也都哈哈一笑,同声地赞美那少年几句。理国公被边缘化好多年了,府上除了爵位也没什么了,不值得与荣国府去争抢。 而荣国府二房的嫡长女,有贾赦这个伯父撑着,也算勉强配得上。 元春早被贾母告知,让她在屏风后面看人。等她看到不逊贾瑚、贾珠风采的理国公府的少年郎,知道这就是大伯给自己定的婚事,美的羞红了脸颊,一颗芳心如小鹿在乱撞。不过她没忘记祖母交代给她的人物,让她仔细看好齐国公府的嫡次女,是不是和人、行事儿是不是够大气,那是要与她胞兄贾珠订亲的姑娘。 迎回新人,拜堂后,元春带着瑛儿,拉着几个小姐妹,在已婚妇人退出去后,溜了新房。新人一脸羞怯地身着大红喜服、顶着新娘妆还有满头的珠翠、坐在喜床上。见了这几个自己认识、比自己年龄小不了多少的姑娘们、还有俩小姑子,抿嘴一笑,示意丫鬟招待。 元春始终留意的是与自己同来的齐国公府的姑娘,与新娘子的相处、与其他姑娘的相处。可多少年后,等她明白只要齐国公府的二姑娘是个活人,大伯父都会为自己胞兄娶回去的时候,她回想起自己当初的认真劲,还是会忍不住在嘴角噙上一缕笑意。宁荣两府大摆筵席,接到帖子的都来了,没接到帖子的愿意来凑趣,也会被安排个座位。齐国公世子、柳国公世子被贾赦一句“拜托亲家公帮忙”,哄得俩人高高兴兴地帮贾赦招待武勋。而贾敬、张瓒被贾赦委托,去招待科举上来的清流,贾政去招待兵部的下层官员。 魏九代表圣人来送礼,两柄白玉如意,一盘金锞子一盘银锞子,还有一些宫缎等。太子则较圣人少了宫缎。贾赦哈哈大笑,引了魏九和三德子同桌吃酒,对二人说:“我给圣人和太子备了回礼,那可是京城里的独一份。” 宗室来的客人就坐了两大桌。居首的是福亲王、然后是四、六、七这三个皇子,有福亲王这做宗正的老好人在,宗室都很乖巧的没有闹酒。 宗室和武勋没有闹酒,清流那些人基本是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失态的。贾敬喝了一个半熏,看张瓒拉着来敬酒的侄子眼泪汪汪的,就上前解救贾瑚。 “矩臣,今个是瑚哥儿的好日子。这么多人等着瑚哥儿敬酒呢。” 张瓒不好意思,就是看着大外甥想起了妹妹而已。唉,贞儿怎么就想不开呢,好好的日子…… 张瓒甩掉对妹妹的思念,他还肩负帮忙招待清流的任务呢。他和贾敬一道,带着贾瑚挨桌敬酒,挨个认人。也不知道妹夫是怎么想的,这么多人,要外甥每个人都敬到酒。张瓒很担心,今儿的酒非常好,可也是容易罪人的。 跟着贾瑚敬酒的小伴郎们,一个个喝得小脸红扑扑的。贾瑚看着还算好的。贾敬看着儿子紧紧贴着侄子,给侄子倒酒,琢磨了一会儿笑起来。 “矩臣,你别为瑚哥儿担心,他喝的那酒没我们喝的烈。” 整个婚宴很顺利。因贾赦说有回礼给圣人和太子,魏九和三德子的胃口被吊的老高,等酒宴结束,发现荣恩侯的回礼是纯酒,圣人十坛子、太子八坛子。 魏九咧嘴这么多的酒,是要拿来洗澡么?! 贾赦揽着魏九的肩膀,指着标签说:“这两坛子里装的酒,是窖藏够五年的。也是荣国府最后的两坛窖藏了五年的酒。圣人和太子一人一坛。你俩喝的也是这种酒,味道你们知道的。剩下那些就是去年的了,这就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回宫先替本侯谢圣人和太子,也谢谢梁九等拖你俩带贺礼的那些人。” 魏九回宫后,将贾赦回礼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地报给圣人。他舔舔嘴唇,回想那酒的味道,对圣人建议:“荣恩侯的酒醇厚美味很不错,就是劲太大,不能多饮。” 圣人对身边服侍的梁九魏九,从来都会宽待几分。他听了这话问道:“魏九,你喝了多少啊?” 魏九笑着回答:“圣人,老奴只喝了三小杯,再多就不敢了。福亲王说这是唯有飘香楼才有的纯酒,平日里都要窖藏一年的,都要一两银子一斤,窖藏三年的少见呢。他差点喝醉了呢。” 魏九的话,勾起了圣人的兴趣。晚膳的时候,圣人就小酌了一杯,然后大赞“好酒”,觉得自己给贾赦的贺礼,能换回来最后两坛子窖藏五年的酒,不亏。 太子听说五年窖藏的只有两坛子了,立即把自己的那份送给了圣人。 贾赦在贾瑚成婚后,收到派去北边的亲随回信,王子胜夫妇找到了。夫妻二人因风寒逝去在客店里,已经被客店老板报官、经了当地的衙门,但是王仁却不见了。贾赦亲随的赶到,也算是帮了当地衙门的忙。三个亲随一边送信回来,一边把人装殓往金陵送。 金陵知府接信,立即着人确认是王家家主后,见是荣国府派人从北边送回来的,还有死亡地衙门的公文等,明白荣国府的态度,立即送公文进京。 至于八岁的王仁,怎么找寻,就是刑部的一件小事了。 金陵知府的二份公文一起送到刑部杨尚书的案头。杨尚书仔细看了两份公文,立即明白金陵知府的前一份公文被扣,是因为王子胜夫妻逃脱呢。 如今王子胜夫妻已死,这是金陵知府确认过的。王子腾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王家只走脱一个八岁的孩子,算不得什么大事。他不想与气势正高的荣恩侯做对,就循常例过了这事,也不在圣人跟前提起。 不过杨尚书不想自己给贾赦的人情虚空了,到底通过张瓒传了过去。荣国府得信后,悬在心头几个月的大事落地,贾政高兴的又大哭了一场。 王氏得知自己哥哥嫂嫂殒命的经过,她也只能在自己的房内悄悄哭了几声,也不敢服丧,只换了素服,自己茹素。想到周瑞家的跟随自己二十多年,最后被贾赦弄去西北做官奴,而她娘家、夫家的所有人,也都被发配去西北了,心里暗恨,却也没有任何法子。又因自己儿子、女儿才定下的婚事,都是看在贾赦的面子上,才得的上上等人家、上上等的人才,心里百感交集、各种念头、情绪纠结,中了暑热,缠绵病榻了。 圣人的禅位大典安排在九月初,夏季也有两个好日子,但太子以圣人身体已弱,不堪难受夏季的祭天等繁冗礼仪,改为气温更适合的初秋。圣人看着太子处处为自己着想,少了几分禅位的惆怅。心情愉悦之下,把京营节度使给了贾赦,兵部空了兵部尚书、还有一位侍郎的位置,所有的武勋都瞪大了眼睛,跃跃欲试。 圣人把贾赦叫去养心殿,征询贾赦的意见。 贾赦看着亟待自己回答的圣人和太子,坦然笑道:“兵部尚书,臣认为自己可矣。兵部侍郎,要待圣人和太子抉择。” “齐国公和理国公如何啊?”圣人问贾赦。 “太老了。不堪胜任兵部侍郎的职位。”贾赦直率的回答,不在意的态度,表明了他对二人的不以为然。 “两府的世子呢?与你年纪可差不多的。”太子笑着替圣人问贾赦。 “太子殿下,您看臣弟与他们结成亲家,那是因为他们只剩了空头爵位。但兵部侍郎是朝廷的职位,臣不能因为是姻亲就举荐他们?” 贾赦回答的大言不惭,末了加了一句,“那还不如您把官职都给了宗室呢。” 太子对贾赦的混不吝回答,哭笑不得。圣人摆手让贾赦下去了,也没有表态兵部尚书一职给不给他。 很快就到了钦天监选好的禅位大典的正日子。 典礼结束,所有参与的官员都累得半死。回府后都恨不能拽着猫尾巴上床。但此夜注定了是一个不眠之夜,子时,宫里传来连绵不断的云板叩击。 疲惫的官员们,被家人叫起来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匆忙赶去紫禁城。各人心里皆忐忑不安。 ——谁薨了? 第532章 红楼贾母81 太上皇薨了。 禅位的当日就薨了?开天辟地了。 所有人都懵了。最难接受的是新圣人, 刚刚晋级成功的徒贤了。 内侍来报的时候, 刚刚躺在乾清宫的大床,美美与待升级的石氏分享内心欢乐的徒贤徒明允, 简直惊呆了。 他就那么呆呆地躺在龙床上, 不知所措。还是石氏先醒过味, 使劲推他几下, 唤回了他的神志。 夫妻俩赶紧爬起来更衣去永寿宫。 等夫妻二人紧赶慢赶到了永寿宫,一路上听内侍禀报太上皇薨逝的现场,心里明白这事儿是与牛淑妃有关的。 牛太淑妃是太上皇后宫里的特别人物。 缮国公在上元夜卷入逼宫事件、当时死在午门, 而后牛家阖族被砍头、流放、卖为官奴的等都处置后, 圣人对着将将二十出头的牛淑妃舍不得处置了, 只将她禁闭在永寿宫里。 牛淑妃是缮国公府众多的庶子庶女中的一员。缮国公府的男人,从立府的那老祖宗开始, 就贪花好色。一代代传下来,哪个也没少纳妾。府里爷们纳的女人多, 生的庶子庶女就越来越多,家计也越来越困窘。一些庶女就被“嫁”给富户了。而牛淑妃因为是所有的庶女,样貌顶拔尖的, 被缮国公送进宫里参加选秀。 太上皇的后宫,一向是秉承生育之功晋位。但牛淑妃进宫没多久就升为嫔, 然后等甄妃晋升为贵妃的时候,她得了淑妃的封号。依她无儿无女的、进宫还不到十年,就能到了如此高位,可想而知太上皇对她的喜爱程度。 缮国公府事件的后续, 就是太上皇关了牛淑妃。所有人都以为太上皇会贬谪牛淑妃的位分。不想半年以后,太上皇自己耐不住解了永寿宫的禁制,还常去永寿宫与牛淑妃小酌一番。牛淑妃人美、性格好,还有一点儿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就是她的酒量好到喝起纯酒像喝水一样。往日里,牛淑妃都控制着自己,只陪圣人稍稍饮半杯,也就是个意思。 今日禅位大典之后,圣人晋升为太上皇。虽然禅位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但终究有些惆怅。他带着那所余不多的五年窖藏的纯酒,来永寿宫找后宫最得他心意的牛太淑妃,颇有些借酒消愁的意味。 太上皇是属于自制力超一流的人。禅位后他自觉卸下了所有的负荷,又有美貌温柔的太淑妃劝酒。开始他还有克制,等喝到一定程度,那是谁劝少喝一口也不肯听的。梁九急得没法,使出以水代酒的臭招,被喝高的圣人赶出去跪着了。剩下的内侍哪里还敢开口相劝。 牛太淑妃把所有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陪着圣人一杯接一杯地俩人对喝起来,喝到快亥初的时候,太上皇已经烂醉如泥不能坐稳。太淑妃叫了伺候的内侍进来,帮着给太上皇洗漱,灌进去一碗醒酒汤后,太上皇醉的不知东西南北,梁九只好听牛淑妃的把太上皇扶去床上躺着。 太淑妃只留了她带进宫的大丫鬟一人伺候,这样的事情,亦是常见的。约莫小半个时辰左右,在屋外守候的人,听着屋里咣当一声的凳子倒地的声音,问了一声没应答,吓得内侍赶紧进去看。只见太上皇、太淑妃都吊在床架子上,一动不动。而太淑妃那丫鬟的双脚还在空中晃动着。梁九吓得魂飞魄散,知道自己是得不到好了,一边指挥内侍把太上皇卸下来,一边派人去请太医、通知才迁入乾清宫的新圣人。 圣人与太医差不多同时到了永寿宫。 值夜的太医战战兢兢地上前给太上皇摸脉,太上皇早僵硬变凉了。那太医看看太上皇颈下的勒痕,对圣人说:“圣人,太上皇已薨。下官看太上皇应该是薨逝以后被挂起来的。具体要仵作来验看了。” 圣人习武多年,他上前仔细看太上皇脖颈的勒痕,明显的二道勒痕。应是被太淑妃和那丫鬟勒死后再悬吊起来的。 圣人结合梁九说的他进来的时候,那大宫女的双脚还在晃动。太上皇俩人脚下没有凳子,又是先解下太上皇俩人后才去解下她的,所以那大宫女也吊死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牛太淑妃为缮国公府报仇,和陪同进宫的丫鬟一起勒死太上皇。而那丫鬟等淑妃吊死后,自己也上吊了。 永寿宫的所有人,再没有谁能想到这俩人会用腰带勒死了太上皇。 圣人与石氏俩人跪在太上皇的身前,惶恐不安。心里的想法都是,威震九域的赫赫战功的太上皇就这么去了?二人目光相接,缮国公府已经没有近支族人了,所谓的夷三族九族的,春天也都夷的差不多了。 圣人从嗓子眼里憋出“太上皇驾崩”后,就跪在床前嚎啕大哭,领头哭起太上皇来。 石氏陪着丈夫哭了一会儿,看着丈夫痛哭不已,她没法子只好自己起身吩咐筹办丧事。 宫里连绵不绝的云板声,在寂静的夜里很快传遍全城。朝臣们都惊慌失措地赶到皇宫。六部九卿、宗室贵胄都涌在宫门前等候。 秋夜的凉气,紧紧地裹挟着这些疲惫了素日的大人们。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惊恐,不仅是身体感觉到冷,内心深处也觉得冷飕飕的。 圣人禅位的当日啊,堪比尧舜之举的禅位当日! 到底宫里是谁薨逝了——太上皇?圣人?皇后? 皇后身边的三德子跑到宫门,点了六部九卿、三个皇子和宗室近亲、武勋贵胄等进宫。贾赦这个兵部唯一的当权者也在其中。 进了宫门,贾赦人高腿长,几步就赶到前面。因他与三德子是很熟悉的。直接抓住三德子的肩膀问: “三德子,宫里是谁?” 三德子痛得呲牙咧嘴,轻声哀求,“荣恩侯,您快松手,小的受不了了。” 贾赦立即卸力,皱皱眉说:“我着急了点。快说是谁?” 三德子在弯腰下来的贾赦耳边轻声说:“太上皇。” 三德子说完这几个字,就开始快步往前走。后面的老大臣小跑了一段跟不上,距离就拉开了。 三德子这时候才悄悄对贾赦说:“太上皇喝醉了,被牛太淑妃和大宫女勒死,然后那俩也上吊了。” 贾赦嗯了一声,跟着三德子往前走,他脑子转不过来,就问三德子,“梁九和魏九呢?” 这俩是从来都有一个在圣人身边的啊。 皇子们也跟上来了,三德子闭口再不说一句话了。 等这一行人到了永寿宫,内务府已经到了人,开始给圣人擦洗、更换内衣后小殓、七日后大殓、停灵二十七日落葬,幸好太上皇的一切都有预备,就是寝陵也早十几年修建好了。 圣人等人都到了,才在石氏的劝说下收了悲声。他看到领头过来的贾赦,眼里有一瞬间的犹豫,心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要是没有贾赦送的酒? 然而他立即就摇头,甩开这个想法。 贾赦送给太上皇的五年陈酿早已经喝完了,今晚喝的是他转赠的、代表他孝心的那一坛。 “圣人节哀。”福亲王最先开口,所有人都跟在后面齐声说“圣人节哀。” 七皇子急急问道,“圣人,父皇因何而薨逝?父皇白日还好好的。太医呢?” 福亲王伸手拦住七皇子,“先去拜见太上皇。” 一语出口,福亲王的眼泪几了流下来了。亲兄弟啊,亲兄弟做圣人,自己是圣人唯一的哥哥。亲兄弟做太上皇,自己是太上皇唯一的哥哥。 而今,靠山没了。他踉跄几步,扑倒在永寿宫的门槛上。 “太上皇啊,老天啊,你怎么不让我这做哥哥的替了他啊。” 得,福亲王这一开始哭,谁能和他比呢。所有人只好跟在他身后跪下来,高声哭起太上皇了。 石氏等福亲王哭声间歇换气的一刹那,插话问道:“王伯,都等你拿出治丧的仪程呢。” 福亲王这才收了悲声,看着圣人说道:“既往驾崩的圣人,都是在乾清宫设置灵堂,而今太上皇已经禅位了,这灵堂设置在哪里才好?” 所有人都看向当今,新鲜出炉的新圣人。 徒贤略迟疑说道:“还是乾清宫。” 贾赦张嘴要说话,圣人提高声音,坚定地说:“在乾清宫设置灵堂。我回东宫再住一段时间好了。” 圣人有了决定了,福亲王带着宗室和内务府开始忙起来。 留在宫门外的官员人等,也知道是太上皇驾崩了。一家家的车夫、长随立即回复送信去了,午门的大广场顷刻间空了一大半。等天光大亮的时候,乾清宫的灵堂已经布置好了,太上皇小殓后入棺。圣人换上孝衣,百官也披麻戴孝地按顺序跪好,开始了第一日的第一场哭灵。 当外命妇集结到了开始哭灵以后,圣人传召了六部九卿、福亲王、三个皇子到养心殿,说起圣人驾崩的原因。 唉,这是不得不说的事情啊。三德子说完就退了出去。 福亲王揉着哭红的双眼问:“圣人,难道太上皇的死因……就这么样了?” 圣人也无法,永寿宫的人肯定要陪葬的,罪名是现成的。但是自己和石氏带过去的宫人也不少,那是自己夫妻在宫里不多的人手,这些人不能立即处死,太上皇的死因就瞒不住的。 真丢人啊,醉酒后被宠妃勒死。 作者有话要说:  雷了没有? 外焦里嫩的举手 哈哈哈 第533章 红楼贾母82 涉及到太上皇的身后事, 圣人既为难又羞恼。父皇最后这样的死法, 是不可以、绝不能如实地记录在史册上的。这是他身为人子的孝心、尤其是在太上皇禅位与自己的当天夜里、这个特殊的时间点,更不能如实记载到起居录里的。 不然后世的人该猜测是不是太上皇不甘心退位、是不是自己逼迫太上皇退位后, 做了什么不可言喻的勾当。 养心殿里的所有人都能猜到当今心里是怎么想的, 可谁也不想出头挑开说这件事儿。谁也不想在史册上留下谄媚的污名, 成为后世口诛笔伐的声讨对象, 遗臭万年。 死一般的沉寂笼罩了养心殿,众人连呼吸的声音,都努力屏息了。越来越压抑的气氛, 让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圣人的眼光看向福亲王, 福亲王拿出等圣人拿主意的态度, 眼巴巴地看着圣人,等圣人回答自己刚才的问话。 圣人心里道:怪不得父皇说福亲王就是一个等着听喝的。 圣人的眼光转向四皇子, 四皇子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躲, 肩膀更内收了。他的脖子好像支不起他那脑袋一样,垂头回避了圣人的视线。 这四皇子,圣人在心里摇头, 从来就不是一个能立起来担事的。孬种。 六皇子呢,圣人看过去, 立即当他不存在一样。算了,有他那个母妃和二哥摆在前面,圣人从心里往外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 七皇子精神抖擞,总算等到圣人看他了。他立即开口说道:“皇兄, 父皇一世英名,是不能容有半点玷污的。” 圣人点点头,心里斥道:废话呢。要不然还问大家的意见做什么。这老七在宫里骄横了二十多年,如今仍是不知收敛。哼,看你们母子以后怎么…… 不过呢,他接着七皇子的话问群臣,“朕觉得七皇子的提议甚好,诸位卿家看看该怎么记太上皇的死因?” 没人接话。 圣人的目光继续扫视每个人,转了几圈最后落在贾赦的身上不动了。 “恩侯,你看呢?”他惯性地去与贾赦商议,希望贾赦能够领会自己的意思,替自己说话。 贾赦早把太上皇的死因,在心里翻腾了无数个了。以太上皇在上元夜对自己的“试探”,太上皇绝对是死有余辜的。这么死,活该!他甚至还想到父亲随扈太上皇去江南,怎么太上皇就好好回来了,同得一样的病,父亲怎么就客死异乡呢? 他心里想着这些,人却瞪圆了眼睛,把所有的人扫视一圈,嘴里说的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既然大家都认为把太上驾崩的原因归于无疾而终适宜,那就依大家的意见办。” 首辅郝尚书抬起头,刚想问谁说了太上驾崩的原因归于无疾而终适宜了?就见贾赦目光灼灼地逼问他来。 “郝尚书,您可有不同说法吗?太上皇殚精竭虑为大景五十余年,海清河晏边陲安宁,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就是对首辅您也是赏识有加,您忍心在太上皇身后,添加污名?” 贾赦一边说,徒贤一边点头称是,郝尚书看这俩货十年如一日的一唱一和,气得抿紧嘴巴,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贾赦接着又问福亲王,“太上皇对您可是优游有加,您忍心给太上皇加污名?” 福亲王赶紧摇头,他是巴不得亲兄弟留下无疾而终的好名声。 剩下的那些人,不等贾赦一个个地点名问过去了,都就立即表示记成“无疾而终”。太上皇都禅位了,那就是德比尧舜的贤明帝王,被宠妃谋害而去也不过是小节,不能影响对太上皇一生的评定。死因就记成无疾而终,当全了太上皇一世英名罢了。 圣人面含激动,释下重负。开口说道:“太上皇日前曾与朕商议过拔擢荣恩侯为兵部尚书,内阁若是没有异议,就这样。” 郝尚书身为吏部尚书、首辅,他脸憋得通红,面目扭曲,不肯吭声。圣人太过分了!虽然这是你徒家的天下、虽然贾赦实际上也掌控了兵部、虽然你俩好的穿一条裤子,可现在是议谁任兵部尚书的时候吗? 俩人前后说话的方式一模一样,你俩不恶心吗?! 郝尚书气得不出头,胡子一抖一抖,脑袋直点。别的人就更加不愿意出声了。装聋作哑的一屋子人,就看着贾赦的兵部尚书名实相符了。反正贾赦做兵部尚书也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只看刚才这君臣俩的配合,这是圣人登基的第一天,新官上任三把火,谁和不想做挨烧的那个出头鸟。 贾赦在心底哂笑圣人,嘁,拖了九个月的尚书名号,有意思吗? 福亲王见大家都不吭声,他就当事情议好了。他朝圣人一拱手说道:“圣人,虽然太上皇的寝陵,棺椁都备好了,太上皇的庙号、谥号、尊号这些,也要赶紧商议出来。” 圣人点头,太上皇死因的事情落实了,后面的事情就都按着章程往下去做就是了。 太上一生勇武,平藩乱定西域,“武”字是当之无愧的谥号。圣人建议在庙号上加一个“庄”字,体现太上皇端重肃敬之德。但六部九卿各个咬牙,要是没有那个说不出嘴的死因,什么美好的字眼都可以加给太上皇。可前面大家都认可太上皇是无疾而终了,后面也不好再拿死因出来说事了 最后太上皇得了庄的庙号。 至于尊号,大方向定了,圣人放心地交给翰林院的那些学士、还有礼部官员琢磨。 贾赦在起更以后才回到荣国府。他直奔荣庆堂,却将贾瑚夫妻陪着母亲在聊天。 “儿子见过母亲。”贾赦进门就行礼。 贾瑚父亲等父亲做好了,齐齐给贾赦见礼。 贾母让丫鬟给贾赦打水搽脸、上茶,让丫鬟去小厨房把宵夜端上来。 “老大啊,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京城所有的人昨夜基本都算是一夜未睡的,所有的官员、内眷又都去皇宫哭灵一日,每个人都疲惫万分。 贾赦知道母亲是关心、挂念着自己,他摇摇头说:“还不就是宫里的那些杂事。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今儿圣人把兵部尚书衔给我了,吏部的公文应该也很快下来。” 说完贾赦咧嘴一笑。贾母知道必有内情,现在也不是问他的时机。故只笑着对贾赦说:“孙媳妇跟着我,也看了半年的管家事宜了。瑚儿这几年跟着你,管过府里的不少事情。今儿就等着你回来,看看要不要把管家的事情全交给他们小夫妻?” 贾赦略沉思一下,“母亲,从妹妹去了江南,儿子就想让瑚哥儿的媳妇,多帮你分担些家里的琐事呢。母亲既放心全交给他们,那就全交给他们小夫妻去管。等太上皇的丧事完结了,我得空再带着瑚哥儿,去看看外面的庄子、铺子等。” “好,那就这样。鸳鸯,你把帐本钥匙对牌那些,帮大爷大奶奶抱去东院。天晚了,就不留你们小夫妻了。” 贾瑚夫妻知道祖母和父亲是有话要说。跟下去的日子,祖母和父亲要天天进宫给太上皇哭灵,也不好推辞谦让管家之事。夫妻二人给贾母和贾赦行礼告辞,跟着鸳鸯去取帐本钥匙对牌等物了。 贾赦用过宵夜,让丫鬟把东西都收拾了,把所有伺候的人都撵出去以后,悄悄把太上皇的死因还有谥号等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贾母一边听一遍点头,末了说道:“老大,你既得了兵部尚书的名,有些事儿也好做些了。” “母亲说的是。圣人这样把兵部尚书给儿子,做的可真不像话。” 贾母笑笑,“丢人的是他不是你。” 贾赦也笑,“母亲,还有一事儿,儿子觉得上元夜的时候,七皇子一点儿都没有掺和进去,一直觉得哪里似乎有什么不对。” “觉得不对就看紧一点儿。累了这么久,你赶紧去歇着,明早又得进宫的。” 母子俩说了一会儿话,就分头安歇了。 今儿是贾母进宫哭灵第十三天了,熬过去一半了。府里的事情,完完全全地交给了贾瑚小夫妻俩。俩人管的像模像样的。 贾母这些日子就跟着外命妇们一起,按着时辰去乾清宫哭灵,十三天下来,也被折腾的有些疲惫不堪了,她回府躺倒就不想动。 贾瑚的媳妇木婉宁很孝顺,这些天每每带着丫鬟过来,先张罗舒筋活络的汤药让贾母泡脚、用药酒揉膝,还给贾母捶腿。十五岁的小丫头,管着这么大的国公府不见打怵、不出错,对四个弟弟妹妹照顾的也很周到,不容易。 贾母心疼地拉住殷勤着要给她捶腿的孙媳妇。 “好孩子,快歇歇,你陪着祖母说说话儿就够了。这屋子里站了一地的丫鬟呢,你给祖母捶一次腿,心意到了就是了。鸳鸯,快扶了你大奶奶过来坐。” 要让进门不久的木婉宁说,荣国府这太婆婆真的是再好伺候不过的了。自己进门这半年来,虽然要每天上午在荣庆堂站着看老太太管家理事,但老太太也手把手地将府里的事情,一点点地仔细教导给自己了,不然这次接手管家,哪里会这么顺当呢。 而且这次遇上太上皇的丧事儿,更是将荣国府交给自己和丈夫来管,没一丝一毫的勉强、担心和不信任。 木婉宁是发自内心要好好孝敬贾母的。 鸳鸯过来把大奶奶扶起来,坐去另一侧陪老太太聊天。珊瑚接了大奶奶的空,却不是坐在炕上了,而是半跪贾母的身边。还一边捶一边问:“老太太,这样的力度可好?” 贾母笑着说:“好,好。” 一屋子十五六岁的丫鬟们,虽然是素服,可也掩不住青春气息,一个赛一个地漂亮。莺声燕语围过来,给老太太捶肩、揉腰、捶腿的。小半个时辰后,贾母笑着说:“都辛苦了。鸳鸯,看赏。” 领了赏的三个丫鬟,笑嘻嘻地福身道谢,“谢老太太赏。” 贾母坐起来,珍珠把贾母喜欢的老君眉,换成姜茶端了一盏上来。 “老太太,大奶奶说这两日早晚的寒气重,让奴煮了姜茶,给您驱驱寒气。您还是喝一点儿。” 贾母伸手接过姜茶,闻闻里面还有红枣的味道,笑着称赞:“我这是享了孙媳妇的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是写纣王和妲己呢, 还是写扈三娘, 一直犹豫不决哦 扈三娘和林冲、武二郎会有许多对手戏 另:这两本书都不是很熟 对指尖 第534章 第 534 章 贾赦越来越忙, 虽消瘦了不少, 整个人却是亢奋的状态,两眼冒着精光。凡与他对视的人, 基本都抵挡不住他双眼的压力而败退。 而七皇子却在贾赦到乾清宫哭灵后、离开之际叫住了他。 “荣恩侯, 留一步说话。”七皇子说的挺客气的。 贾赦停住脚步, 抱拳一礼, 沉声问道:“七皇子有何见教?” 贾赦可没忘了从父亲去世以后,七皇子不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那一幕幕。 七皇子一看贾赦那戒备的模样,就是明显地在拒绝自己。可事到如今, 他不得不与贾赦搭话了。从太上皇辞世以后, 圣人看自己的眼光都是不掩厌恶的。怕是在圣人的心里, 基于这十来年的恩恩怨怨,是恨不能生啖自己和母妃的血肉。要是自己不在父皇出殡之前做点什么, 恐怕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唉,要是父皇应允的、待太子登基后, 把自己加封为亲王,自己以后就做个富贵王爷,像福亲王那样把母妃接出来, 也不是不能活。 可天知道淑妃怎么会发疯、勒死太上皇啊。 如今王位没有着落,只要想想圣人看自己的冰冷目光, 七皇子是连觉都睡不着的。 七皇子往前赶了二步,与贾赦并肩往偏殿走。 “恩侯,上元夜是你没出宁荣街,命大躲过了一劫。”这一句话, 悄悄地送入了贾赦的耳朵,却不啻在贾赦耳边响起了炸雷,“你说什么?” “说你命大啊。你以为太子不能去给你报信吗?呵呵” 七皇子说完就扬长而去。 本来贾赦就对上元夜之事耿耿于怀呢,七皇子又添了一把火。让贾赦焦躁得想扯回七皇子打一顿了。 贾赦压抑心里的怒气,走到乾清宫的偏殿略坐坐,喝了一点儿茶水。顾不得与兵部的同僚寒暄,就起身去养心殿。他得与圣人落实要派多少御林军、多少京营的军卒,拱卫太上皇归灵之事。还有护卫圣人的羽林卫,他要效法父亲挨个过目,最重要的事情,他能借机插手羽林卫。 圣人也煎熬得很憔悴,他见了贾赦进来,不等他见礼就说:“恩侯,免礼。” 贾赦抱拳致谢:“谢圣人。臣此来与圣人落实去寝陵的军卒。” 圣人点头,“京营出两万人。羽林卫出两千,可妥当?” “您身边一千,后宫一千吗?” 圣人点头。 “调羽林卫哪两营呢?”贾赦自然而然地问,“臣与羽林卫的各营统制都不熟,也不知哪营战力更强一点儿。总要选出精悍的军卒护卫圣人,才能保证圣人去太上寝陵的安危。” 圣人一顿,“这个朕还没有想过。明天下午,朕与你一道去羽林卫看看。” 太上皇突然驾崩,导致羽林卫和五城兵马司没有与圣人做交接。圣人也不这一个护卫皇宫安全、一个维持京城日常安稳的两支军队到底如何。这两部分是他和贾赦,既往不敢沾一点儿边的,那是被紧紧地攥在当时的九五之尊手里的。 现在俩人面对的窘境,就是尽快掌握羽林卫。 “恩侯,” 圣人下意识地咬咬嘴唇,贾赦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犹豫。他抬眼平静地看着圣人,等圣人说话。 “羽林卫的统制,我们要不要换人?” 圣人无人可用,只能问贾赦。 贾赦皱眉,“换谁?臣这些年与圣人都在一起,手里哪里有什么可用之人?就是京营那些人,臣接手不到一年,都不敢断定的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会变成什么样的这话,圣人懂得。指的是从前听从贾代善的将官,在这五年里会发生改变。 俩人相对叹气,圣人还得给贾赦鼓劲。 “恩侯,还有那九万的军卒不肯参与逼宫呢。到底还是忠于大景的将军和军卒多。” 贾赦点头,“圣人说的是。但是羽林卫这里?” “五营都做准备,出行的前一天再确定调哪两营。” 贾赦皱眉,眉头间快打成一个死结,他不赞成圣人这样的安排。 “圣人,太上皇两次下江南的时候,我见先父是提前与羽林卫的统领核对随扈的军卒,必要人人都一清二楚的,父祖三代不能有一点含糊。且先父会拿着名册一个个地对人的。要是提前随意抽调两营,臣怕出现掺杂了意外的人。” 贾代善对太上皇安全的谨慎,圣人做太子的时候也是知道的。贾赦这建议是好,但时间就这么十几天了……圣人想到太上皇对贾家再握持兵权的防备,含糊地说:“要不把当初随扈下江南的羽林卫都选出来,如何?” 贾赦点头,“好。如此可以省却很多事儿。只要核对人与人名相符就好。” 贾赦向圣人告辞,自回兵部让人翻检昔年旧档,看羽林卫都是哪些人跟随去江南了。 贾赦忙了几日,将随扈江南的人选确认后报与圣人,得了圣人钦准,到羽林卫把这些人抽出来。统领是治国公府马家子弟,见贾赦拿着名单点人,上前笑着问道:“荣恩侯,您这是要做什么?” “挑选护卫圣人去太上皇寝陵的人。圣人钦准要选随太上去过江南的。” 马统领笑笑说道:“这许多年过去,其中一些人老迈不堪,已经被剔除了。” 贾赦点头,“先看看。当初随扈太上去江南的是五千人。除了羽林卫,还有京营的。从这五千人里选二千出来。” 马统领应道:“好主意,那怎么也够数了。” 马家掌握羽林卫也有几十年,他们也是圣人的心腹,却从来不与贾家或者任何人家有交集。他们是大景有数的几个孤臣之一。可如今太上皇猝死,马家从上到下就慌乱起来了。 如今得了这个机会与兵部尚书共事,马统领凑近贾赦,努力配合贾赦的筛查、选人。两天下来,马统领已经得了贾赦的暗示,要是御林军换统领,他可以找贾赦去京营,谋个京营的统领。 这对既往天子的信臣来说,不算什么好事儿,但总比从御林军免职后无处可去,在兵部闲置、没了实权要好太多、太多了。 贾赦离开羽林卫的营盘前,马统领笑着向他透露:“荣恩侯,最近七皇子也来过羽林卫的。” “噢?他和谁来往的比较多?”贾赦被勾起了兴趣。 “还是与原来就与他关系密切的那两位统制了。”马统领把那几人巴拉巴拉地都告诉给贾赦,然后还透露了一点儿内幕。 “那个郑统制出身太皇太后的郑家,是旁支的旁支,早就分宗了。听说太皇太后那时候想重新连宗,被承恩公拒绝了。七皇子纳了他家的姑娘做侍妾。” “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几年了。” “太上皇知道吗?”贾赦皱眉问。 马统领笑笑,“下官还真不知道。” 贾赦不信,两眼都是疑问地看着他,“皇子纳妾,且妾侍出身是与皇宫护卫有关的羽林卫统制,你当初没向圣人汇报?” 马统领尴尬起来,憋了好一会儿才说:“三皇子、五皇子都做过这样的事情,下官与太上皇都禀报过,未见太上皇有任何处罚、或是把他们调离羽林卫。后来下官就不再往太上皇那里报这些事情了。” “那几个人当初助三皇子、五皇子逼宫了?”贾赦追着问。 马统领立即说:“逼宫的事情,太上皇早就发觉了,他们几个早早就被太上皇看起来。要是羽林卫能被他们策反了,太上皇怎么会留臣的身家性命。” 贾赦点头,拍拍马统领的肩膀,“如此甚好。” 交浅言深是为人的大忌讳,母亲提醒多次了。如今能在羽林卫多认识几个,就达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了。 贾赦回府与贾母提起羽林卫的事情。 “母亲,七皇子过去羽林卫,儿子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不踏实就对了。甄贵妃这些年在宫里没少给圣人添堵,七皇子凭借太上皇的宠爱,也是对大位存了一份心思的。” “要是去寝陵的时候,如今圣人出了什么意外,不仅儿子会受牵连,这皇位就怕是要落到他手里了。” 贾赦恨恨地一拍案几,“那还不如圣人继续在位呢。”自己与七皇子可没一丝的交情。 “恩侯,你都选那些跟随太上去过江南的侍卫,圣人是什么意见呢?” “母亲,是圣人建议选那些侍卫的。” 贾母想了一下说:“小心无大错。前车之覆后车之辙,要是三皇子、五皇子没与羽林卫勾结上,他们也不会在上元节逼宫的。七皇子纳羽林卫统制之女为妾侍,你明儿就告诉圣人和内阁知道。不然发生什么意外,措手不及了。” “嗯。儿子省得。”贾赦连连点头。 “母亲,瑚儿这次要跟去的。他得抱着父亲的骨殖。” “让他跟着你。我要把琏儿带在身边。瑛儿交给婉宁就好。珠儿和元春让他们两个回去,王氏不去送灵的。” “单她们俩在家可怎么行?”贾赦不放心。 “我请了旭哥夫妻俩过来住,再让珍儿多照应着府里一点儿,珍儿不去送灵的。” 贾赦放下心来,张旭回京考试,他们夫妻俩肯住过来,自己是再不用担心了。不过回头得和贾珍多叮嘱几句,让他每天多过来两趟,好弹压那些不知死活的世仆、老仆。 第535章 红楼贾母84 母子俩把府里的事情商议妥当了, 贾母方对贾赦说:“王氏的事情, 怕是得缓缓了,你弟弟说他舍不得王氏肚子里的孩子。” 贾赦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老二还是不知死活、没有轻重的。早就该了结的事情, 他拖到现在又整出来个孩子。哼!要不是王子胜夫妻被老天收了去……还不知道荣国府会怎么样呢。” 贾赦生气, 自己提心吊胆了二个月, 又欠了几处的人情,才把金陵知府的折子压下来。最后还欠了刑部尚书的人情,才算是无事了。他心里烦躁又不好在母亲跟前发火, 皱眉发狠, “到时候去母留子。那个祸害, 多留一天也让人心神不安。” 贾母怔忡了一下,贾赦还以为她不愿意呢。 “母亲, 虽然二弟分家出去了,可那王氏动辄闯祸……是荣国府负累不起的。又不是没分家的时候, 您还可以日日把她拘管在眼前。” 贾母觉得贾赦说的有道理。王氏给娘家报信情有可原,但是王子胜夫妻一起出逃就把荣国府给坑进去了。唉,去母留子也是应该的, 她要怪就怪她自己的哥哥嫂子。 “老大,这样一来, 老二那边再添一个小的,他就得续弦了。珠儿才多大点儿,成亲还早着呢。” “续就续。挑个人品好的,家世差不多的就行呗, 反正那俩大的多是在这边的。”贾赦大手一挥,这事儿就算定了。 王氏这次的妊娠反应很强,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心情又不好的缘故。从金陵的事发以后,贾政就没给她好脸。她自己也知道哥哥嫂子一起出逃,是拖累了荣国府、把自己装进去了。可事情都发生了,不给好脸就不给。她不仅要整天看贾政的脸子,心里更怕圣人会追究下来,万一贾赦最后扛不住了,她就要倒霉,还得牵连到自己的一双儿女。 要说她没一点儿的后悔、和一分对哥嫂的怨恨,那就是假话了。 可等到哥嫂的死讯落实了,这事风过水面了无痕迹后,贾政还给她脸色看,她心里就不高兴了。但为了妹妹、侄女,还有漂泊在外的侄子,她也得想办法挽回丈夫的心意。可她也没想到本义是为了缓和夫妻关系的,就会坐胎了。 哎呦,这可是在大哥二哥俩家人的孝期里。 她羞愧不已,私下请了郎中来诊脉,想打掉孩子。 伺候她的大丫鬟金玉劝她,“太太,您只想舅老爷们过世是该守孝的,但是舅老爷们的罪名,可是不能守孝的。要是老爷知道您为舅老爷们打掉孩子,怕是再难哄转老爷的心意了。” 金玉原就是王氏身边颇为倚重的心腹丫鬟。在周瑞家的被送走后,她一跃成为王氏身边的第一人。王氏犹豫了几个来回,还是要把自己的日子先过好的想法占了上风。加上又得了金陵妹妹送过来的信儿,信上说她这一胎生了一个女儿,一切都好。就是侄女和外甥常常打的不可开交,她跟俩孩子治不起气,想把侄女送过来。或许等孩子们都大了,也就好了。 反复斟酌、再三思量,王氏决心留下了肚子里这个孩子。 而贾政听说王氏又有了身孕,立马把前事抛开,刚回转了一些的对妻子的态度,也基本恢复到事发之前的状态了。他心心念念地盼着、妻子能再给他添多一个嫡子。对妻子说的要把王子胜的女儿、已经许给薛家的内侄女接到京城来,也痛痛快快地同意了。 王氏得了丈夫的关怀、小意体贴后,妊娠反应丝毫也未减轻。强挣着派人去金陵接侄女,又安排人把侄女要住的院落准备好。繁忙之下,丫鬟都劝她注意身子,她却发现这一个孩子竟然非常稳固,心喜这是个健壮的。 贾政这些日子,每天都要跟着文武百官,在宫门外跪几起,哭几场的。虽然疲累,但他精神万分,哥哥以后在圣人跟前,那就是父亲原来的地位了。他看着兵部的同僚对自己越发恭敬的态度,心里越是感到满意和骄傲。 这日他疲惫万分地回府,却见儿子、女儿被送回来了,忙问是个什么缘故。 元春见哥哥闷不出声,就自己来回答父亲的问话:“祖母说过几天要去送灵,瑚大哥要捧祖父的骨殖,琏儿跟过去服侍祖母。母亲告假在家可以照拂我和哥哥,就把我们送回来了。祖母请了张家的表兄表嫂过去住。” 贾政皱眉,父亲随葬入太上皇的寝陵,瑚儿琏儿都去了,珠儿也是嫡子嫡孙,怎么不给珠儿同去? 不行,这可是大事情的,自己得赶紧过去问问。 贾珠心里就是因为堂兄堂弟能去送祖父,而自己被送回家来而闷闷不乐呢。 王氏见了儿子女儿回来正高兴呢,听说丈夫还要去荣国府问问为何不让儿子去送灵,她只能放下对见到儿女的欢欣,让人赶紧上饭菜。 “老爷这些天辛苦了,还是用了晚膳再过去。错了用饭的时辰,会伤身的。” 贾政看王氏是哪里都好,闻言就顺从地吃了饭,然后叮嘱儿子女儿不要淘气,惹母亲费心,自己过去荣国府。 贾母见贾政这么晚过来,匆匆忙忙披上外衣,就让人招呼他进来。贾政一看母亲是已经歇息又起来的装束,就羞愧了。 “母亲,儿子不该这么晚过来的,扰了母亲休息。” “老二,你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贾母截断贾政不着边的歉意,赶紧说,说完好休息的,这一天天的够累的了。“母亲瑚儿和琏儿一道跟去送父亲随太上皇安葬,儿子想珠儿也是嫡孙,珠儿也应该去的。” 贾母叹气,“老二,按理是该让他们都去的,就是东府珍儿也都该去的。如今不是不让珠儿去,就是琏儿过去也只跟在我身边。你大哥照应瑚儿一个也就罢了,再多他怕是有心无力了。送珠儿回去,是因为他在你们那边的宅子不显眼。你能明白吗?” 贾政把贾母的话反复咀嚼了几遍,瞪大了双眼。 “母亲,您是说、是说……” 贾母不快地搁下脸,“老二,你几十岁了,别大惊小怪的。好了,回去睡觉。这几天你消停一点儿,该躲着些的。别再给你大哥添麻烦了。” 贾政连声称是,站起来说:“母亲歇息了,儿子这就回府,不会给大哥添麻烦的。” 贾赦母子都把主意力放到护卫太上皇灵柩去寝陵、以及往返的途中。母子俩再没想到风波乍起的时候,是在丧礼的最后半天。 这最后一天的下午,贾赦没有参加最后的一场哭灵安排,他与圣人、主持祭奠的礼部官员、还有兵部相关的官员交代去处,要去京营再核检一下明日去寝陵的一万军卒。返回来的时候,再去羽林卫看看,确保护卫的军队万无一失。 最后的一场哭灵结束,不等圣人起身,乾清宫涌进了大批的持枪拿刀的羽林卫。宗室被赶去乾清宫的偏殿关起来,内命妇和那些郡王妃、公侯诰命夫人们,被赶去另一边偏殿。贾母立即明了这应该是有宫变发生了,是七皇子吗? 她当即立断,把身上的孝带解下来,抖成一根长棍,往驱赶她们这些诰命的羽林卫肩膀一戳,打倒二人,抢了一支长枪,如一股青烟般,踩着人头飞出了乾清宫,瞬间不见了。 与贾母站在一处的南安郡王老太妃立即惊呆了。跟着被打倒那俩羽林卫的同僚也惊呼起来。 “有人逃出宫去了。快追。” 哪里能追得上的。 是谁逃出去?如青烟一般竟然没看清楚,所有人都很惶恐。诰命夫人里居然还会有这样好的武功,瞬间就不见了人影,参与逼宫的羽林卫,有开始害怕的了。 南安郡王老太妃低头闭嘴装不知道。她心里想:若贾母能逃出去找到她儿子,京营十万大军的军权,可是在她亲儿子手里。 这宫变就是一个笑话。 唯此之际是怎么保全自己和自己的亲友。老太妃拉着自己的儿媳、孙媳妇,示意自己的亲家母等人,一伙人躲去了偏殿的最里。 她悄悄和儿媳妇贴着耳朵说:“幸好婉宁没有诰命。” 郡王妃点点头,再看原来与婆母一直站在一起的荣国公夫人不见了,立即明白刚才逃走的是荣国公夫人。遂心里大定,荣恩侯是兵部尚书、京营节度使,有兵权呐。 她贴着婆母站好,婆媳俩双手紧握,暗暗祈祷贾母能尽快找到荣恩侯。 在午门前哭灵的官员和诰命们,看着紫禁城的大门突然都关上了,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发生事情了。这些人顾不得礼仪了,开始四散奔逃,摔到的、踩伤的,午门前乱成了一团。 有诰命从乾清宫脱逃的消息,也立即往乾清宫里传进去,围着圣人的那一队,也迅速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24小时,纣王、妲己的票数相同,扈三娘是二者的1/3 决定权归我了^o^ 推推朋友的文: 《人生最美是军旅》 by朱大概 军旅女汉子,变身钢铁男,会开启怎样不一样的军旅生活? 《[综]受尽宠爱》by温暖的笑容 女主万人迷。美色倾城。天天修罗场。全世界都爱她。 《她为王后》[综]by孤桐   “爱情是裹着糖浆的谎言,而我能让他们信以为……” 第536章 红楼贾母85 乾清宫里, 就在太上皇的棺椁前, 圣人被七皇子带着的人逼住了。十几个护卫他的内侍,立即被冲进来的羽林卫砍倒。 血腥弥漫了垂挂白色幕帐的乾清宫。 “徒则, 你这是要造反吗?”圣人色厉内荏, 大声叱责。 七皇子弹弹自己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挑眉看看当今, 这不是废话嘛。不造反,来和你过家家玩呐。 “徒贤,呶, 你赶紧把禅位诏书写了, 留你一条小命。你要是拖延一会儿, 就杀你一个儿子。” 圣人的四个儿子被几个军卒扭了过来。最小的一个不过才三岁多,吓得哇哇大哭, 嫩嫩的声音,惊恐地叫着“父皇, 父皇。” 圣人懵了,怎么会这样?会这样?乾清宫的禁卫呢?羽林卫呢? 七皇子嬉笑着为他解释,“你不用等禁卫了, 这些人就是今日当值的禁卫。明天要送父皇去寝陵的那些,对你倒是忠心耿耿的, 可他们现在都被安置在营地休息呢。你也不用盼着贾赦回来救你。贾赦出城去京营,能不能活着到京营还两说着呢。赶紧地,把禅位诏书写了。” 徒则喊到后来,嗓子都喊破了音。 俩个军卒抬过来一张条案, 七皇子使劲做了几次吞咽动作,又咳了几声清嗓子,拍拍手,指着上面的东西说:“这都是养心殿的东西,你是用惯了的。你现在就在父皇跟前,写下诏书把皇位交给我了。” 七皇子说着面目狰狞起来。父皇从母妃入宫,就一直偏爱母妃。对母妃宠爱了那么二十多年,自己在宫里也横着走了这些年。但他就没想过给自己留一条活路。就像老三和老五说的,要是父皇没有给自己母妃那么多宠爱,自己和母妃以后也能安静度日,不虞没有活路。 “你写不写?” 徒则看着白着脸,却默然不动的徒贤怒喝。 圣人摇头,绝不能写禅位诏书,写了没有好。可是不写,自己又指望着谁来救驾呢?怎么父皇才过世就变成这样了? 徒贤不管压着自己的军卒,他想不通、想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贾赦告诉他徒则与羽林卫有染,自己不是已经把他那侍妾的父亲暂时关起来了吗? 徒则看他摇头的样子就来气,举手向他脸上煽去。徒贤这辈子可没挨过一下打的。他猛力侧过脸,往右边军卒身上一撞,让过徒则的巴掌,屈左膝抬脚就把徒则踹成滚地葫芦了。 这可惊呆了乾清宫所有的活人,连那三岁多的小娃娃都不哭了,瞪着大眼睛看父皇、看七皇叔。 俩个军卒架住圣人,徒贤抽出长剑,圣人瞪圆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徒则,“有本事你就杀了朕。” 是啊,杀了徒贤得了皇位,不是不可以。 但是…… 七皇子还想要个表面的名声。 贾赦按着计划,带着百十人卫队去京营。这条路他来回跑了九个月,每一个坑洼处,每一个转弯、每一片树林,他都很熟很熟的。 才出城没多远,他突然间觉得不安,做了个手势立即勒住了缰绳,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也纷纷勒住了缰绳。 所有的马匹,因为突然被族人勒停,吸遛遛地长嘶。有几匹还前蹄腾空,差点没把主人甩下去。 卫队长是跟贾赦在西北一起呆过的,他勒停自己的坐骑,凑到贾赦的跟前。 “侯爷,是有什么不妥吗?” 贾赦的高头大马不安地在原地踢踏,不肯安静下来。贾赦也说不清是什么,他直觉前面一多百丈之外的树林里,藏着令人恐惧的危险。 贾赦用马鞭指着树林说:“那里好像有埋伏。与我们前日过来的时候很不同。” 不同在哪里?贾赦没说,卫队长也没看出来。 他顺口接过贾赦的话,“埋伏?” 卫队长觉得太惊讶了。 “大白天的在这里埋伏侯爷?这是要造反吗?” 贾赦被卫队长这无厘头的一句话点醒,他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在这里伏击了自己,可不就是七皇子要造反吗! 他当机立断调转马头,“走,回去。” 一行人策马往回走。 这可把树林里埋伏的那二百多人郁闷坏了,出去追? ——荣恩侯是在马上掉头往回奔。 而他们预计的战术是用绊马索打乱荣恩侯的队伍。然后趁乱用弓箭齐射,就是不能把荣恩侯留下来,他身边这百十人也不会剩多少了,再冲杀出去的。 现在,荣恩侯掉头回城了。 哎呦,这可怎么办? 所有的人傻了。领头的垂头丧气,示意把绊马索收起来。能不能追上不说,得出去追啊。这是个态度问题。不然到七皇子跟前可怎么交代。 天知道荣恩侯怎么就突然停下来了,只要再近百丈自己都可以指挥人冲杀出去啊!啊!啊! 贾赦一边驱马往京城跑,一边吩咐身边的侍卫,很快左右各有四人散入野地,绕弯往京营去了。 他能够发觉树林里的埋伏,全仗着在西北的戍边那五年历练出来的警觉。要是没有这样的警觉,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更别妄谈凭军功升至三品的将军了。 守着京城西城门的军士觉得很奇怪,荣恩侯才带着侍卫出城,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又跑了回来了? 城门官被贾赦叫了过来,贾赦把自己的令符给他看。笑话了,荣恩侯在京城这些年,从风头无二的大公子成为侯爷、兵部侍郎、京营节度使直至兵书尚书,城门官还是认得自己的大佬的。 “请侯爷吩咐。”那城门官诚恐诚惶地弯下腰。 “一会儿有三千京营士兵进城,你让百姓把城门这一块都让开路。” 城门官赶紧应了,带着守门的军卒驱赶百姓。贾赦留了几个侍卫在城门口,又派了几个回府。自己带着剩下的人奔向羽林卫营地。 接近羽林卫的驻营地了,就见从宫墙那边,飞一般地飘来一道人影,真的就是飘啊——长裙曼妙,一手长/枪、一手白布。 长/枪偶尔点地,几个起落,就飞到众人跟前了。 到了近前了,贾赦和侍卫才发现过的的人是谁 ——艾玛,这武功! 只有贾赦才知道自己在母亲这样的功夫下,吃过了多少苦头,丢过了多少脸,连俩儿子都被母亲这一身功夫吸引,跟着母亲跑了…… 贾赦每看母亲练功都百感交集,母亲这功夫绝对不是父亲教导的。甚至有段时间,他都会暗暗猜想,父亲没妾侍是不是打不过母亲啊? 也就是想想罢了,父亲活着的时候没敢问。现在嘛,也没地儿问了。 “圣人,写传位诏。您儿子都先你一步了,你以为我不会对你下手?” 徒贤只觉得浑身的疼痛都远他而去了,他双目血红,梗着脖子骂七皇子。 “朕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卑鄙无耻、残杀自己子侄的畜生。徒家的列祖列宗也不会绕过你的。你也不用痴心妄想的,徒家宗室有朕近百的后辈,皇位传给谁也不会传你的。” 七皇子笑得如恶魔一般,“去,把侧殿的宗室都杀了。” 圣人气得好悬喷出一口老血,“你就等着列祖列宗找你算账。” 七皇子是丝毫也不在意,世宗的皇位怎么来的,圣祖爷的皇位怎么到手的,就是□□来找自己算账又如何? 没一会侧殿响起哀嚎,而后归于沉寂。 进来一位黑巾蒙面的大汉,手里的刀尖在往下滴血,“主子,宗室没一个活口了。” 徒贤一口血呕出来,万念俱灰,他挣扎爬起来向七皇子的剑尖扑去。 “想死?你做梦。你就是不写,难道就没有别人肯写了。” 突然间外面响起士兵呼喝刀枪相击的声音。 七皇子回身看向殿门,一位羽林卫将军打扮的人冲进来。“主子,不好了。荣恩侯带着羽林卫和京营的军卒进宫了。” 七皇子脚下一软,“埋伏荣恩侯的人呢?他们吃干饭去了?” 那将军晃晃脑袋,结结巴巴地说,“不、不知道。主子,赶紧走,再不走,走不脱了。” 七皇子听着渐渐逼近喊杀声,举起手里的剑向徒贤捅去,一个蜷伏在一边的内侍,突然爆起,撞向七皇子,使七皇子的剑扎偏了,但七皇子的剑也扎到了徒贤的腹部。 “主子,快,赶紧的,他们就要到了。” 七皇子恨恨地松手,跟着往外跑,才出了殿门,就见贾赦已经骑马到了殿前了。前路不通,他无奈地只好退回殿里。不等把殿门关上呢,贾赦带着军卒冲进来了。 徒则将宝剑架到圣人的脖颈,“贾赦,你退出去,带着所有人退出去。不然就是你逼着我弑君。” “恩侯,杀了他。”徒贤半身浴血,声音微弱。 徒则手上轻轻施力,圣人的脖子就被划出血痕。贾赦只好往后退步。 “徒则,你莫乱来,你快将剑放下。” 徒则笑得狰狞,“徒贤,你就是登基做了圣人如何。我今儿就与你同归于尽了。” 他话音将落,眼前一花,宝剑落地了。 第537章 红楼贾母86 徒则凝神一看, 原来抢下自己手里宝剑的是荣国公夫人。他气得目眦欲裂, 刚想破口大骂,却被被贾母一指头往颌前一点, 发不出半点声音, 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贾赦浑身浴血, 抢上来扶住徒贤, 用手捂住圣人腹部的创口,嘴里大喊,“圣人, 圣人。快, 传太医来。” 石氏从外面冲进来, 抱住浑身是血、摇摇欲坠的帝王,颤抖的声音, 磕磕巴巴地唤着“圣人,圣人。” 贾母看不过, 伸手拽下石氏腰间的孝带,往徒贤的腹部缠紧,“放他躺下。” 贾赦抱起徒贤把他放到供案上, 贾母嘴角直抽抽,可以往那儿放人吗?! 石氏这时却一声惊叫, 软软地倒下去。她进来的乾清宫正殿的时候,只看到荣恩侯搀扶的丈夫,如今才看到正殿的一角、那毙命的一庶子三亲子。 贾母只好上前抱起石氏,一手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一手救治。 几位太医是在宫里尚有喊杀声中被军卒拽过来。他们穿过重臣散开的空档,来到供案前,看到圣人腰腹部的血迹,知道这样的伤是极容易因失血过多丢命的。 “荣恩侯,”所有人这时候把贾赦当成了依靠。 “圣人伤的太重了,怕是回天乏力。” 贾赦不耐,当他看不出来吗? “赶紧给圣人止血。” 贾赦也是一身的血,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刚才在宫门那里,要不是母亲“飞”进去夺了宫门,等自己攻进来,圣人早死翘翘、徒则或许就能如愿了呢。 “恩侯,恩侯,”圣人不顾太医给他处置伤口,伸手拉住贾赦。“瑶光与琏儿的婚约,还作不作数?” 贾赦重重点头,“作数。那婚约已经十一年了,臣在,那婚约就在。” 圣人转头看在太医外围的内阁诸人。 “朕若天不假年,予瑶光和贾琏即日成婚,帝位传瑶光亲子。” 所有人脑袋有点儿大,都方的转不过来。瑶光是嫡公主,与贾琏有婚约,可她才十二岁啊!帝位传瑶光亲子,她现在哪里有什么亲儿子?而那贾琏似乎比瑶光还小呢。 “恩侯,帝位传瑶光之子可好?” 圣人知道这时候只要贾赦支持自己就够了。 “好。” 贾赦干脆利落地应了,传给自己孙子当然好了。 “郝尚书拟旨。” 圣人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太医倒在腹部的金疮药,被不断涌出的血液冲走。他明白,腹部的创口出血是止不住的了。他要趁着自己还有一点力气,把后事安排好,不能愧对了祖宗基业。 “帝位传瑶光与贾琏的亲生子徒明,册贾赦为摄政王。”圣人捡重要的说,“尊石氏为太后、荣国公夫人为摄政王太后,共同教导瑶光和贾琏,景明。” 他拼住所有的力气,继续说道:“将徒则满府、甄氏一族都剐了。” 郝尚书依言写好圣旨,荣国公夫人为摄政王太后?这是怎么个册封礼数啊?但看圣人气息微弱,他知道不是争辩这些的时候。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句话他还没敢问呢——圣人您故去,这帝位就那么悬着,等您嫡女生子继位? 圣人听了郝尚书将圣旨念了一遍,低声对贾赦说:“恩侯,全拜托你了。” 圣人的气息越来越弱,他拼了最后一点的力气,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荣恩侯接旨。” 贾赦跪倒,圣人看着郝尚书将圣旨递到贾赦的手里,不甘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石氏泪流满脸,听着丈夫吩咐后事。自己进宫十五年,就心惊胆颤了十五年,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吗?她看着丈夫微微阖上眼了,一幅就要撒手尘寰的模样,尖声叫着往前扑了一步,瘫软了下去。 要不是贾母还揽着石氏的腰呢,石氏就得跌倒了。贾母回手将石氏交给了跟过来的宫女,伸手将才被带进来的瑶光招呼过来。 “公主,你可听到郝尚书念的圣旨?” 瑶光点头。这小半天的功夫,从来不知道怕的她,一直是心惊胆颤的。要不是南安郡王老太妃把自己藏匿在最角落,并用身体遮住自己,自己可能会与俩姐姐一道被杀的。 她还没有从姐姐们惨死的惊惧中醒过味来,就看到父皇让郝尚书拟旨。旨意的每一个字她都听见了,可连在一起,她一个字都不想懂。 她要父皇活着,要哥哥和弟弟们活着。 小姑娘双拳紧握,靠在父皇信任的荣国公夫人怀里。瞪眼咬唇,一滴眼泪都没有。贾母怜惜地拍着瑶光的后背,一时间也没有什么话能安慰她。 几位太医逐个给圣人摸脉后,都摇着头退后了。 跪在圣人跟前的贾赦,满手是血地握着圣旨,呆若木鸡。 郝尚书上前隔着贾赦的肩膀,伸手探探圣人的鼻息,然后缩回手来。 “摄政王,圣人驾崩了。” 贾赦未动,他双眼凝视圣人,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自己是想造反来着,本来准备在送太上皇归了寝陵的回程动手。当然是纵容徒则先动手,然后自己趁乱的。现在自己拿着这圣旨,皇位归了自己的亲孙子徒明,自己的亲孙子啊,怎么就姓了徒呢!那琏儿算什么?入赘给皇家了吗?虽然尚公主也是和入赘差不多的意思,可孩子是随驸马的姓氏啊! 如今圣人就直接给起了徒明这名字,这叫自己怎么办?现在去夺还不知道在哪里的亲孙子的大位? 贾赦的脑子里如暴风雨在冲击着,他那呆愣的眼神,让所有的人悄悄地在心里替他惋惜,宗室殆尽,圣人要不是留下这样的圣旨,荣恩侯手握军权,是最有实力问鼎帝位的人了。 也有人在心里嗤笑贾赦,该!与帝位失之交臂了?你们母子能、你们能,哈哈,你们贾家以后还是得为徒家效劳啊。 贾赦不语,在他身后跪倒的那一片,开始哭起圣人来。贾赦在哭声里晃了几晃,向前扑倒在地,撞得供案也跟着摇晃起来。吓得去搀扶贾赦的人,赶紧先扶住供案,把刚刚驾崩的圣人再摔下来,那就不好看了。 贾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天星斗了。他四肢缠绕了不少的绷带,动一动浑身都疼。要不是他习惯去京营的时候内穿轻甲,可能会被捅出更多的伤了,更可能会把命交代了。 “父亲,您醒啦。祖母说您失血过多,等您醒了先喂你喝糖盐水。” 贾瑚把扶起来,贾琏把半温的糖盐水舀了一匙喂贾赦。几羹匙糖盐水进口后,贾赦夺过水碗,一仰脖喝的干干净净。 “拿点吃的来。” 一碗糖盐水进肚子里了,贾赦觉得自己活了回来。他看着俩儿子运气,“老子当年在西北比这重的伤都受过,这算什么事儿。” 这样的父亲,比没受伤的时候气势更足啊。可惜就是说话的中气弱了太多,不能给他自己的做脸。 贾琏赶紧把炕桌放好,蒯姨娘带着几个丫鬟把粥、小菜等络绎摆上。贾瑚自始自终地、默默无语地支撑着父亲,扶他坐稳。可不等贾赦吃完,他的额头就见汗了。 贾母听说贾赦醒了,赶紧过荣禧堂正院来看。 “老大,你感觉如何了?”贾母进门就问。 贾赦放下粥碗和筷子,“让母亲担心了,儿子没事儿的。” 贾母是看着太医给贾赦包扎的伤口,知道他的伤势不重,是失血、疲累、精神高度紧张突然放松导致的昏迷。醒过来就没事儿了,后面多吃点好的、注意补血,看着伤口莫感染了,也就是的了。 “明天送灵的事儿取消了。你好好睡一夜,其他的等明天再说” 贾赦点头,把最后一点粥倒进嘴里,蒯姨娘送上漱口水,然后带着几个丫鬟收拾好桌子,退了出去。贾母把几个大迎枕塞到贾赦身后,替换了贾瑚出来。 贾瑚不好意思地活动僵硬的手臂,垂头觉得自己很没用。 贾赦看着贾琏抿嘴的模样,把他叫过来问道:“琏儿,你知道圣人的遗旨了?” 贾琏点点头,“儿子知道了。” 贾母对贾赦说:“琏儿是个明白的孩子,那些我都与他说过了。族谱贾家照常记录,圣人也没要求琏儿入赘。只是孩子姓徒就姓徒。这对贾家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贾琏看着父亲急迫的样子,懂事儿地说:“父亲,祖母和郝尚书都与儿子讲了,这样才能让朝局安稳,才能让天下不起动荡。儿子会听祖母教导的。” 贾琏说着、说着就瘪嘴了,声音也低沉下去了,“儿子明天就去宫里成婚。” 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开心、不愿意的。大哥娶亲的时候多热闹啊,轮到自己了,就要这样去宫里成亲,一点热闹没有不说,不做就是惘顾大义。 贾赦看贾琏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皱眉。贾母赶在他的话出口前说道:“琏儿是好孩子,明日成婚也是为了天下安宁、不起刀兵之祸。祖母陪你去宫里住的,好不好?” 贾琏委屈了一晚上的心情终于放下了,他笑着应了一声“好”。 贾母见贾琏笑了,回头对贾赦说:“老大,你把汤药喝了就早点睡,我把琏儿带去荣庆堂。瑚儿你留在这里照顾你父亲,今夜多辛苦一点儿。” 贾赦父子都点头应了。 贾母叫了贾武等人进来,让贾武等负责守着贾赦。贾赦见了贾武进来,他知道自己可以安心去睡觉的。 都安排好了,贾母扶着贾琏单薄的肩膀,祖孙俩带着一串丫鬟往后面的荣庆堂去。 “祖母,我们明天进宫,以后还能再回来荣国府吗?”贾琏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祖母,小心翼翼地问。 “能啊。怎么会不能呢!想回来祖母就带你回来。要是事情多呢,想见谁就传谁进宫,都由着你的。” 贾琏点点头,高兴起来。 “祖母,可以把父亲给我做的枪、还有您送我的小马,都带进宫吗?” “可以。你这成亲啊,你和瑚哥儿,就想你父亲和你二叔一样,虽然分开住了,还是亲兄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朋友的文: 《红楼虐我千百遍》by朱大概 晋江被天道投入红楼轮回,被迫完成一个个被黑出翔的人物遗愿 《[综]今年还是罗阎王出题》 by小巫萌萌  把考试带给暗堕时溯的刀子精们,要秃大家一起秃! 《快穿之我只打算保护弟弟》by浅梦红妆 我是为了拯救贱受来的,可这个渣攻老围着我转是几个意思 第538章 红楼贾母87大景的宗室一天之内基本折损殆尽。有几位因病留在家里没去乾清宫的宗室, 一方面清醒自己躲过了一劫,另一方面又觉得瑶光公主就是太子的嫡女,说起皇位承继, 自己都应该比瑶光之子更有优先权。可谁都不想先对上摄政王,暗忖忖地等着其他人先出头。 内阁诸人都理解圣人在临终前下了那样的遗旨的内情, 摄政王就是想推了徒家王朝,对着这旨意也得呕心地替徒家卖命,等着亲孙子的出生。所以就是再有想法的人, 对上满脸带着不能遮掩的戾气的摄政王, 都只是公事公办, 不肯那自己去挑贾赦的底线。 徒贤登基不满一月, 还根本没有来得及为自己修寝陵。贾赦摄政后考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给圣人徒贤治丧, 然后是太上皇的大出殡, 再就是圣人徒贤的谥号、庙号、殡宫的选择。好在六部九卿都识趣, 朝臣勋贵们也都配合, 但这些事情全部顺利地做完, 也到了冬月快结束的时候了。 石氏在大行皇帝移去殡宫后, 把太上皇的妃嫔们,都迁至去了慈宁宫后面的寿安宫。大行皇帝的那些莺莺燕燕,迁至去了慈宁宫西面的寿康宫。太后石氏自己要迁移去慈宁宫。东西十二宫,还有乾清宫、坤宁宫等就都空闲了下来。这可是大景建朝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贾母劝石氏留在坤宁宫住,“太后迁去慈宁宫, 瑶光每天去看您就不方便了。” 贾琏和瑶光的住处安排,依着贾母建议住在了东宫。 这是瑶光公主长大的地方,小姑娘在骤然的变故下,留在熟悉的地方住,心里也会安稳一些。 石氏为了女儿,也就留在了坤宁宫。 内廷现在实际的主人只有石太后一人,她愿意住哪里就住哪里,礼部和内务府的所有官员都装作不知道。 贾琏与瑶光公主在毓庆宫的寝殿,住了三天。贾母与石氏碰面,商议瑶光的回门。 “太后,回门住对月等,就去您的坤宁宫。要是瑶光喜欢与你同住,您就接过去,她白日里再会东宫读书习武就是的了。” 石氏当然高兴了,她立即与贾母达成了一致。表示瑶光先跟随自己住几年,俩孩子还太小,现在住不住在一起也没什么。他们那婚礼就是走了一个过场,过几年等俩人成人的时候再大办就是了。 而贾母选择陪着贾琏住在东宫里的建议,也让她轻舒了一口气。丈夫在世的时候,就对荣国公夫人极为推崇。现在贾母担起对贾琏和女儿的教育,不说文的方面,就是武的,女儿能学到她的百分之一,以后生产的时候也安全很多。 贾琏和瑶光在宫里住处的安排,宗室残余的几人在家里或许敢叽咕几句,文官武勋都不发表意见。 只要贾琏不住去乾清宫,什么都好说。而且东宫并不在后宫的范围内,贾赦常会留宿在东宫,值宿的各部臣子,遇事更方便去找贾赦。 到了腊月的时候,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贾赦的面前:徒家没有帝王去祭祀。哎呦,贾赦开始犯愁,“祀与戎”为朝廷头等要事啊。 现在大景的继任帝王是徒明——嗯,这帝王有点玄妙,就是还没出生……到了祭祀祖先的时候了,这事儿该怎么办? 贾赦与六部九卿商议了以后,点了宗室里残留的那几位,一起替代徒明去祭祀徒家的祖先。 至于“戎”,对贾赦来说反而不为难了。徒贤去后,贾赦就把那些闲置已久的武将世家,四王和国公等,贾赦都用了起来。那也没多少人的。宁国府的贾敬从文,贾珍没有从武的根底,已经没了统帅军队的可能,缮国公牛家已经被灭族。 一番安排下来,武将人人争着往边境领军,使得想借着大景帝位更迭、缺失帝王来找便宜的鞑靼,吃了大亏败退了几百里。 贾赦比圣人徒贤性子急躁,朝堂上太上皇当政的时候,是积威日久而无人敢挑衅帝王的威严。到了贾赦这摄政王手里,有话好好也就罢了,要是挑衅他的威严,他会饱以老拳。 几次这样的事情发生后,御史弹劾,石太后推脱不好处置摄政王。向摄政王太后告状?到了这特别的“王太后”的跟前,一句句问下来,再能引经据典辩驳的人,都免不了丢盔弃甲败下阵来。 让首辅郝尚书说,朝政反而比太上皇晚年更清明,政令更顺畅了。而开年后没多久,六部九卿官员的调整,让朝臣们忆起摄政王与先帝,都是庄武帝精心挑选的相同师傅教导的。 贾赦大刀阔斧地的人事调整,一改庄武帝后期纵容各皇子卖官鬻爵、贪污索贿的风气。有人开始按耐不住了,私下传说一些摄政王要把徒家天下变成贾家的论调。贾赦在大朝会上对这样的论调嗤之以鼻,一番抨击后去东宫找母亲和儿子抱怨。 “母亲,您说那些人傻不傻,儿子现在是为自己的孙子卖力。” 贾赦摇头,造谣的那些人,他们是不理解自己对仅有的俩嫡子的看重。 “父王,做摄政王和做圣人还是不同的,您舍得吗?” 贾琏扒着父亲的衣袖问。 贾赦把次子提溜起来,“坐没坐样,坐直了。” “老大,那是琏儿和你亲昵,你愿意儿子见到你和避猫鼠一样啊。” 贾母拦住贾赦说孙子。 “母亲,儿子是为他好。”贾赦看儿子立即坐去母亲那边了,又觉得身边空的慌了,伸手把贾琏又揪回来,嘴里不轻不重地告诫儿子。 “你小子就仗着祖母疼你,有外人的时候可得有样子。” 贾琏笑嘻嘻地应了,接着又问,“父亲,您还没告诉儿子你舍不舍得呢?” “舍得儿子不舍得帝位。”贾赦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见贾琏立即变脸了,忙改口说:“为父逗你玩呢。要是舍得儿子,早就造反了,还容得徒家祖宗尝年夜的祭祀啊。” “真的?”贾琏在宫里也听说了一些谣言。 “真的。为父要是篡了这徒家的天下,以后把帝位传给你,篡不篡的不是一回事儿!要是帝位将来传给你哥哥的那一支了,这相当与抢了你儿子的给你侄子。你现在还小呢,到你大了懂事了,就该怨恨父亲了。而今为父不向前走那么一步,你哥哥和你都不会心怀怨恨。等将来徒明把天下坐牢了,瑚儿那一支就是与大景同在的世袭地位。懂不懂,儿子?” 贾琏笑嘻嘻地回应,“也懂也不懂的。” 贾赦叹息一声,“母亲,您说儿子说的对不对?要是把这天下变成贾家的,首当其冲就要失去琏儿的。” 贾母笑笑,“老大啊,你想的开就好。本意也不过是贾家能够好好的。” 贾赦是为孙子操劳的论调,很快由宫廷里向外扩散出去。 南安郡王对妻子皱眉,“这贾老大,怎么到这会儿还后退了呢。” 贾赦领了摄政王,南安郡王和儿子又摸到了久违的军权,他期望自家能够再进一步、更进一步。 郡王妃明白他的心意,摄政王更进一步,女儿就是太子妃了。她想了一会儿笑着说:“摄政王与发妻情谊深厚,他这些年未娶,自然也是对二个嫡子一个嫡女看得重,不想失去哪一个了。” “哼,为了一个次子,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 这种说法传到贾赦耳朵里的时候,贾赦当着南安郡王的面说:“那些浑人的话,本王不会在意的,你也当没听见罢了。管别人怎么说呢,老子乐意。” 南安郡王见怎么也劝不动贾赦,哀叹自家将来要少一个承恩公的爵位 宫里宫外的这些说法,石氏都有听到,摄政王的态度,不管以后会不会变,至少现在让她放心。她搂着女儿轻声教导,要她与贾琏好好相处。 转眼间就到了三月中旬,贾母为王氏预备了两个稳婆,又派了御医到他们府上守着。等到王氏发动的时候,贾母顾不得四更天、宫门尚不到开启的时辰,她把贾琏叫起来,敲开宫门,送去石氏的坤宁宫。 “太后,我那二儿媳妇发动了,我的出宫去看着。琏儿在你这里,我才能放心。” 石氏立即明白贾母的意思了,要是把贾琏单独留在东宫,那些想推贾赦往前一步的人,怕是会要对贾琏下手的。保住贾琏就是保住了自己丈夫至死仍挂念的徒家江山社稷。 宫里的内侍,在贾琏进宫的那个月,石氏就大清理过两次了,而后才消停下来。为的都是有人买通内侍,伺机要谋害瑶光和贾琏的缘故。幸好贾琏年纪虽小,却有不弱的武功,才使得俩人逃脱惊马、被推下水的构陷。 “好,您放心,我会把琏儿带着身边的。” 石氏把贾琏领去女儿那里,让贾琏与瑶光一起睡。这俩娃白天在东宫的时候,从来也都是在贾母的视线内的。 唉,也难为孩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太上皇:你怎么这么蠢,连羽林卫都控制不了? 圣人怒:儿子从来没有摸过一点儿的兵权,怎么控制? 贾代善:防了一辈子,后悔了? 贾赦:都是我孙子的了 第539章 红楼贾母88 贾母急急地赶去贾政的宅子, 见贾政带着一儿一女正等在王氏的产房外呢。贾政见了母亲过来,强撑着的坚强,立即就丢到脑袋后了。他顾不得儿女尚在眼前, 就扑过来抓住贾母的手。 “母亲,王氏进去快二个时辰了。”贾政的手不仅凉而且在抖。 “嗯。我进去看看。”贾母拍拍贾政的颤抖的凉手, “老二啊,你带孩子先去吃点东西垫垫。元春,你让人去熬点姜汤, 这春日的早晨还凉, 你们父子要喝, 让丫鬟婆子们也都喝点驱驱寒气。” 元春点头应了, 吩咐下去。 从太上皇驾崩之后,她就留在家里陪着母亲。现在家里的事情都是她在掌管着的, 就连年后才从金陵接过来的表妹, 也归她教导。 “元春, 你再让厨下把鸡汤炖好。再熬一锅粟米粥, 给你母亲备着。” 元春笑着回答:“祖母, 孙女已经让厨下备着了。” “好孩子, 这家里现在就得靠着你张罗呢。” 贾母摸摸元春的头发赞扬她能干,羞得元春的小脸飞起了云霞。 贾母换了衣服进产房。产房里只有二个稳婆和一个通房打扮的大丫头。王氏见了婆母进来陪产,感激地笑笑,阵痛之间还不忘与贾母致歉意。 “母亲,这产室里污秽,您到外面等就好。” “老二家的, 你安心生产吧。我不会在意这些的。” 两个稳婆听了王氏与贾母的对话,知道这是摄政王的母亲,先帝封的摄政王太后,立即停下手里的事情要行礼。 贾母阻拦道:“你们好好接生就是了,不必多礼。好好把我孙子接下来,母子平安,重重有赏。” 王氏已经把身边的大丫鬟金玉给了贾政做通房,此时金玉就陪在她身边。金玉一边忍着手指被主母攥的疼痛,一边给王氏擦汗。 “太太,再忍忍,就快了。” 王氏这是生第三个了,这话不用金玉劝她心里也明白。但随着时间的延长,她开始心里着慌,生元春的时候很顺利啊,这第三个应该比第二个更顺当才对。 “王太后,太太有些乏力了,这可怎么好?” 王氏年龄大了,拖延久了,稳婆也害怕。 “金玉,把参片先给你太太含着。再让人把大姑娘熬好的鸡汤,端来一碗。吃了东西就有力气生了。” 辰时末,胎头转了出来,贾母挤到两位稳婆身边,看着孩子一点点出来。稳婆接了孩子,还不等掏嘴的秽物呢,就见一物从新生儿嘴里掉到血盆里,把稳婆吓了一跳,好悬没把孩子松手了。 “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小人儿嘴里能有什么?”贾母说提着孩子的稳婆。 那稳婆讪讪一笑,俩人合作很快结扎好脐带。她提起新生儿的双脚,另一个稳婆一手稳住孩子的脑袋,一只手掏干净孩子的嘴巴,再顺手照屁股上拍了几下。 响亮的哭声,立即盈满了产室。 “太太,是个哥儿。”金玉兴奋地趴在王氏耳边告诉她。 王氏疲惫不堪,但也高兴地笑了,“哥儿好,老爷多一个嫡子,也会高兴的。” 俩稳婆把孩子收拾好了,包上襁褓抱过来给贾母看。 “王太后快看这孩子,民妇接生二十多年了,还没见过长的这么齐整的孩子呢。” “嗯,是不错,长大了会是一个俊俏的好儿郎。抱给太太瞧瞧。” 王氏伸手指头轻轻触了下孩子的稚嫩小脸,疲惫地笑笑,“这孩子得母亲看着出生,就借借母亲的福寿,请母亲给他取个名字吧。” 贾母沉吟一下,“他胞兄当初是国公爷取的珠字,如今就随他胞兄取个玑字。以后也能做一手好文章。” 王氏这些年也跟着儿女读了一些书,知道贾母说的珠玑的意思,笑着道谢:“谢谢母亲。但愿他将来争气,不辜负祖母给他取的好名字。” 贾母点头笑笑,但愿他将来争气了。 “金玉,你再给你太太喂点吃的。”然后她吩咐稳婆,“把孩子抱出去给二老爷瞧瞧去。你来,把那血盆端过来,换这一盆净水端过去,一会儿好看胞衣是不是完整的。” 屋子里的三人各自都被吩咐了事情去做,贾母趁机极快地把血盆里那物收了起来。 不提二房的高兴,贾母是极其郁闷地回了东宫,吩咐人把摄政王找来。 “母亲,有什么事儿?儿子听说老二添了一个儿子?”“是啊。今儿辰时末,我看着生下来。”贾母把人都撵下去了,聚音成线说道:“你看看那孩子嘴里还带了这个下来。” 那块通灵宝玉。 让贾母说,警幻被狐族长收了以后,就没在这个世界出现了。怎么这块玉反反复复地在二房次子这里出现。哔了狗了。 郁闷得让人抓狂。 贾赦接了那玉,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母亲想怎么办?” 贾母摇头,“没想好。” “行啦,这事交给儿子了。母亲您看好那俩娃娃就是了。” 贾赦把玉攥在手里,大步流星地走了。贾母随之把此事抛开。去坤宁宫看看那俩孩子去。唉!琏儿这命啊,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以后还有的磨呢。 她哪里知道攥着玉离开的贾赦,心里是怎么想、接着会怎么做。要是知道,她是一定不会把玉的事儿告诉给贾赦的。 贾赦的心里,这时候是惊涛骇浪翻滚出九万里的。 特莫本王天天在朝廷里,焦头烂额的与文臣怼、与勋贵怼,睁眼就与人勾心斗角,闭眼也在想着朝廷的人与事地耗神,最后让老二家的一个娃娃,将来捡现成的便宜?还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嘁,让你仙寿恒昌?本王让你连人寿都没有! 隔了一日,贾母听说王氏因为产后血崩殁了。这也是她与贾赦早达成一致的意见。她带着贾琏去了一趟贾政的府里祭拜,看到贾敬夫妻俩在帮贾政料理丧事,放下心来。 她悄声嘱咐贾政,“你大哥立足不稳,王氏的丧事你小心点儿办吧。” 贾政点头。 他是真的伤心啊。自己少年的时候就喜欢王氏,阴差阳错之下得以娶王氏为妻。王氏人漂亮、贤惠、还孝敬父母,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的很好,长子长女也照顾的很好。这十几年自己与王氏也是恩爱,俩孩子都那么大了,又给自己再添了一个次子。 多好的媳妇啊! 可怎么也没想到,昨儿白天还好好的呢,到入夜起更的时候说不好了,赶紧请太医用药,今儿将将中午就撒手了。 贾政伤心憔悴下,人也失去了精神,像是老了十岁不止。 可没等大殓呢,王氏生下来的次子,一个急惊风也去了。 贾母这回可被震住了,她派人把贾赦叫来东宫,母子俩在书房里说话。 “老大啊,你侄儿怎么就没了?”贾母一边问,一边仔细观察贾赦的神情。 “母亲,这个给你收好。”贾赦从荷包里掏出那块通灵宝玉,他也在谨慎地留意贾母的神情呢。 “儿子现在朝堂上是个什么状况,不用赘费口舌,母亲您也知道的很清楚。儿子如今就是舍不得琏儿罢了。可二房的次子带了这么个东西来,凭什么啊?儿子辛苦一辈子,最后要给他捡个现成的做?与其养虎为患,不如防患于未然。” 贾赦开始还一幅云淡风轻的表情,说到后来声色皆厉起来。 “真是你做的?”贾母有点不敢相信,“那是你侄子嗳。” 贾赦一梗脖子,“不错,是我侄子,那又如何?儿子有二子,以后还会有孙子。他带了这东西来,要不克尽了儿子的子孙,连珠儿也克了去,哪里会轮得到他!母亲,你为他一个,是要舍了瑚儿、珠儿、琏儿三个吗?” 哎呦,贾赦贾恩侯,你厉害啦。不过对衔玉而生的孩子,有这样的想法,嗯,也真是说得过去的。 一个出生才三天的小娃娃,已经都死了,贾母知道自己再与贾赦争吵也不能让孩子起死回生。于事无补的,做来无益,不如好好考虑后续。 “你做的干净吗?别叫你弟弟知道了,伤了兄弟情份。还有王氏的那俩孩子。他俩要是知道了,就是遗祸给瑚儿、琏儿了。” 贾赦点头,“母亲放心,这么点儿的小事,没任何问题的。” 看,自己原来揣测的母亲可能有的态度,一点儿都没错。母亲这样的反应才是对头的。留着那个衔玉而生的祸害,最后不克尽了贾家的下一代才怪呢。 贾赦高兴母亲对自己了解了“祸害”的反应,得意地出了东宫。果然做了好事要别人知道,做了坏事也得有人分享,才更有成就感啊。 贾琏待入夜了以后,趴在贾母耳边悄悄说:“祖母,我听到您和父亲说的话了。” 贾母吃惊,她安排了贾琏和瑶光在书房的院子里练剑,然后开窗与贾赦说话。既能看到俩孩子,还不虞有人能听偷到的。 “你怎么听到了?” 贾琏如偷油的小老鼠一样笑得得意,“祖母,孙儿现在能听到别人很小声的说话呢。就是把内力集中到耳朵就可以了。” 贾母摸摸贾琏的头发,这是内力练到一定程度才有的能力,他倒是无师自通了。 “别让人知道了。啊!” “不给瑶光吗?” “不给,连你父亲也不给。琏儿啊,多藏点本事才能保住命。要是别人知道你内力高,下回再来害你的人,就不是普通的内侍了。明白吗?” 贾琏点头不止,“祖母,孙儿明白,会记住的。” 去年坠马的时候,祖母给自己遮掩了过去。要是自己没修炼内力,可能就会摔死了。还有内侍要把瑶光推进结了冰的湖水里。 这皇宫太可怕了…… “祖母,还是荣国府好。” 傻琏儿,荣国府再好,上辈子不是你的,这辈子也不会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恩侯,以后就全靠你一个了 贾赦:老子欠你的? 太子:儿孙都是债,你特么是为我? 贾赦:那断子绝孙的,都是前世没欠债的? …… …… 推个写**的小朋友的文 《洪荒之大国崛起》大船小舟 穿越之后,混温饱,建城池,收小攻,白手起家当大佬。 第540章 红楼贾母89 贾赦在朝堂越发地“蛮横”了, 让文官们憋气得恨不能掀翻他这个摄政王,却苦于找不到下口的地方。酒色财气,他什么都不好。有好事的五部官员, 撺掇御史望风捕影弹劾贾赦,结果往前翻了十年, 硬是没找出荣国府有什么奴才跋扈、主子知法犯法的勾当。 想从贾政那里下手,查了个掉底,却发现贾政在兵部核算的每笔军资出入, 那是比户部更正规、更严谨。几年的帐本查下来, 查不出贾政的毛病。 五部的尚书凑到一起面面相觑, 这荣国府、这贾赦是要比着王莽来吗? 最后还是作首辅的吏部郝尚书开口, 劝服了同僚。 “摄政王处理政事虽是粗暴了一点儿,但总比那些年, 些许小事儿也要耽搁三月俩月的要好。他那人不过是拿了军营那套令出即行、延误即罚来处理政事。你们各部的官员, 权当他是个急躁的郡王去对待, 他说的在理、内阁通过的事儿, 只管好好在限定的期限内做好也就是了。若内阁已经通过的、各部官员却照着以前那般拖延着不做, 惩罚到谁的头上就是谁了, 老夫以后可不会为了各部不开眼、不知死活的官员,再与摄政王讨情求饶的。” 吏部郝尚书这样说了,就意味着吏部以后对官员的考核,将要按着摄政王规定的期限来追比。那些试过在摄政王面前打哈哈、摸鱼的官员,被摄政王整治后的惨样儿,也让其余官员在接下来的大半年里, 逐渐明白了—— 想挨揍了,继续那么干;不想做官了,继续那么干;想杀头流放的,继续那么干。 反正朝堂官员对摄政王贾赦由讨厌到害怕的混杂,最后随着朝堂风气的扭转而变成了敬畏,也不过就是先帝丧期尚未结束的事情。 官员们的这些变化,要石氏来说就是犯贱。 庄武帝晚年糊涂,以仁政为标榜,惯的官员们欺上瞒下、行事拖沓。换了摄政王的黑脸主政,按着摄政王太后的主意行事,以治军之道处理官员、治理朝政,这些官员就如被上了鼻环的老牛,规矩、勤勉起来了。 官员们勤勉起来,到腊月关帐结算的时候,户部李尚书就笑逐颜开了。 各省的税收都有增加,尤其以两淮盐税独树一帜。 今年的盐税,比起这些年逐年减少的盐税,一下子就直接翻番,总数接近了六百万。可想而知那些年,盐税流逝的有多厉害。 郝尚书当着六部九卿所有官员的面,大大赞扬了两淮巡盐御史林海,使得林海凭盐税成为本年度考核成绩为优异的第一名。 不服气的人不少,两淮盐政的巡盐御史林海,是摄政王的亲妹夫。有摄政王做后台,谁不能收起盐税啊。而且既往向盐税插手的三个皇子,去年一下子都到了,甄家的成年男子都被剐了,江南官场因甄家倒台的官员,一瞬间遇到林海这查得紧、靠山硬的,都把手缩了回去。 谁敢与他争锋啊。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他那大舅哥,唉,惹不起。不过这也是羡慕不来的事情。林海去陇西那几年,也是做的很出色的, 有钱了就好办事,大行皇帝的寝陵要修建。 修——专款专用。 贾赦抛出一套预算、比价、审计、核算,按工程进度拨款的方法。工部尚书带俩侍郎仔细看过,发现这法子谁接手做,想捞油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叫苦的话,也只能憋在心里。 而贾赦尚不知足地派了兵部的小年轻,跟进工程进度,美名为了以后能够把工部的技术,运用到军营里去。 工部官员的咒骂声,在工地和工部也不敢出口了。那些兵部的小年轻,为了先帝的寝陵工程,时时在工部出入。这些兵部的小年轻,对摄政王比对他们的亲爹还孝顺。 户部捏着这多出来的二百多万,每个官员的笑脸还没荡漾多久,就被摄政王抛过来的查账惊呆了。 查户部的帐?哼哼,做帐的老手都在户部呢。 贾赦不急不躁,把先帝前些年就让户部使用的法子、而户部一直拒不肯采纳的分类明细记账法,强制地压下去执行。 李尚书看着贾赦的法子心里叫苦,千里做官只为财,你这是要把所有人的财路都堵上了吗? 户部有钱,那也是朝廷的。真要是一清二楚地记账,哪里还有各地孝敬的那么多的冰敬炭敬,只依靠朝廷的那点儿俸禄,可够干什么的! 可想而知这新的记账、拨款法子,让户部的压力有多大。 但李尚书能把这台下的话,拿到六部九卿、勋贵聚集的小朝会说吗?谁都知道的台下勾当,都眼睁睁地看着李尚书被贾赦逼到绝地,而帮不了他一分一毫。 李尚书想到自己就要六十岁了,原想使使劲即便当不成首辅,有贾赦这同门师弟,也能在内阁混到次辅,可现在他只想致仕了。 那知道他刚把心里的意思露出来,贾赦就阴恻恻地说:“李尚书这时候要致仕,那就说不得先来个致仕前审察了。您这些年一共从朝廷领到多少俸禄?从您出仕后家产增加了多少?都怎么增加的?要是有说不清楚的灰色收入,您可别怪刑部按照大景的律例,判你个贪污受贿了。” 李尚书抖着嘴唇说不出来话了。 他家里祖宗三代一直是乡绅,换句话说,到他这一代才有了功名,踏上仕途。而他作为老太傅的得意弟子,在户部紧紧跟随座师张太傅,一步步升了上来的。现在贾赦不念同门之谊,这是要逼死自己吗? “李尚书,你要是出了意外,你信不信所有的账目,缺了什么少了什么,都会堆到你身上?” 李尚书激灵灵地打个冷战,信,他太信了。自己凭什么要给别人背锅,让自己在史册上留下骂名、子孙后代断绝了生路呢? 他当机立断地表示同意摄政王的查账。 贾政被调去都察院,跟着都察院的官员,开始审察户部的帐。这一查就是三年多。 这期间发生了不少次,户部帐本被火烧、水浸的危险事件,都被都察院、兵部英明神武、明察秋毫的防备给挡住了。而伸手想火烧户部帐本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摄政王关去天牢。 郝尚书在“徒明帝”第三年的时候,提出致仕。贾赦笑嘻嘻地挽留。 “郝尚书啊,您离七十岁还有几年呢。都察院都在忙着查户部,你怎么也要等他们倒出手,能给你做离职审计了,才能致仕吧!” “摄政王,下官一直在吏部,可没有想户部那样涉及钱财。你有什么好审的?你不要把谁都当成了贪污的官吏。” “你不贪污,可你敢说没受贿?没有钱权交易?就说你六十大寿那年,你收了多少万的礼金?凭什么啊?” 是啊,凭什么?凭着是吏部尚书吗?郝尚书气得与贾赦拍桌子,“恩侯,这几十年我待你一直不错的,如今你要逼死我吗?” 郝尚书还真有与贾赦拍桌子的底气。他曾经给太子和贾赦讲过几年学,也是他俩的师傅之一了。而且就如郝尚书所言,他对贾赦是一直不错的。这三年多,他作为首辅,也是积极调和贾赦和文官的关系,配合贾赦把各项政令推行下去。 “郝尚书,就是因为您一直待我不错,我才不想您留下骂名的。您如今致仕一走,您没权利了,您当都察院那些人倒出来空不会去查您?致仕就算完了?您儿子孙子以后呢?都察院憋这要立功,您还是把自己抖落赶紧再致仕,以后圣人也好用你孙子不是!” 得,这是威逼自己了。贾赦如今是一肚子的坏水,可不像读书的那时候,任何事情直来直去的好对付了。 郝尚书叹口气,为了孙子怎么也得低头了。 “恩侯,你说,你想达成什么目的,老夫该怎么做吧。” “很简单啊。我要吏治清明,我要尽可能减少贪官污吏的存在。” 贾赦巴拉巴拉把自己的那一套计划一说,郝尚书目瞪口呆。 “恩侯,你这是要全天下的官吏,都对我恨之入骨吗?断人财路,可等于是杀父之仇啊。你你你……” 郝尚书你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垂头丧气了好一会儿说:“恩侯,就是你孙子做了圣人,这仍旧是徒家的天下,你犯得着这么干吗?你这是要与全天下的官吏为仇啊。” “嘁。”贾赦蛮不在乎。“郝尚书,我要是想讨好这天下的所有官吏,就沿袭庄武帝的旧政就可以了。您做首辅的知道,如果那么下去,大景还能不能再有百年可期。前朝覆灭的旧事,还是您给我和先帝讲的呢。” 郝尚书点头,贾赦提起他讲过的前朝破灭之事,让他心虚起来。 “郝师傅,我要那么做,就是坑自己的孙子了。您说我这做祖父的,以后愧不愧啊?要是我辛苦二十年,等‘徒明帝’执政的时候,我这做祖父的,能交给他一个海晏河清、吏治清明、百姓富裕的大景,就像您百年后要给孙子留一个好基业一样。您想想,我说的是不是、对不对?” 郝尚书的致仕收了回来,他被贾赦说服了。跟着他清理家业,把昔年收到的礼品册子,主动拿去都察院,借着冬季降雪,在京城和江南做了几次拍卖,拍卖所得的银两,郝尚书劝做了善款,赈济雪灾的难民,又在家乡、京畿等地建了数个学堂、慈济院。 然后,他在春节前最后一次大朝会上本,建议朝廷规定官员收受礼金、礼物,单次不得超过二十两银子,全年累计不得超过二百两。超过的数额要在规定的期限内交与朝廷,违例或隐瞒不上缴的,按贪污受贿治罪。 作者有话要说:  嘁,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怎么会不明呢——不是贪污就是受贿,只看当政者想不想吏治清明罢了 …… …… 推推小朋友的文 [综英美]《我家兵人说话啦》by一只白白,治愈系软妹养超英兵人日常 第541章 红楼贾母90捉虫 朝堂上立即如开锅了一般, 交头接耳,喧哗声越来越大。 没有圣人的朝堂,监察御史看摄政王笑眯眯地看着朝臣议论, 也不出声制止。郝尚书略有些为难,这大景朝可是摄政王之下就是自己了, 一个提议被这么多的人反对,虽是意料之中的,也有些接受无能。 最后他清清嗓子, 示意监察御史, 在朝堂清静下来以后, 郝尚书开始点名发问了。 “齐尚书, 你来说说贪污受贿该不该用国法设置数额禁止?” 礼部齐尚书见首辅在这样的场合问自己,只能说应该了。但他聪明地加了一句, “郝尚书, 受贿的具体数额划定是多少, 是不是要大家共同商榷?” 话音消失, 朝堂又喧嚣了起来。 贾赦等了好一会儿之后, 才把手往下一压, 制止了朝堂上的喧闹。他早就了悟了一件事儿,大朝会就不是议政的地方,只适合把要做的事情散布出去、让朝臣们先心里有数。要讨论什么事情、最终做出个什么决议出来,那只有在六部九卿和那十几个王爷、国公共同出席的小朝会上。 把朝廷要治理贪污受贿的风,吹到有直接关联的五品朝臣耳朵里之后,贾赦果断地宣布大朝会结束。有资格参加小朝会的人, 顾不得疲累跟在贾赦身后往文渊阁去。这是小朝会的开会地点。 至于乾清宫是属于圣人的,贾赦从领了摄政王,就没有在那里处理过朝政。太上皇既往喜欢用的养心殿,也和乾清宫一样关闭了。 贾赦听从母亲的意思选择了文渊阁,反正他不想夺那个帝位了,在那里处理政事都一样。而朝臣对贾赦选择文渊阁,回避养心殿、乾清宫,也都明白他对帝位的回避之心。 除了南安郡王,谁都对贾赦不往前走那一步感觉不错。就目前这样,没有圣人需要大家三叩九拜的,都认为挺好的。 等所有人落座以后,贾赦把郝尚书的折子拿在手里,开始表明自己的立场。 “户部既往五年的帐本,基本审核结束了。李尚书,您来说审核的结果?” 李尚书羞愧地站起来,把准备好的折子摊开,户部的黄侍郎看着李尚书为难的样子,上前接过折子,自己一板一眼地念起来。 这个折子是李尚书和他的两个户部侍郎共同写的。 折子念完后,贾赦问了一句话,“你们户部多次指责兵部的将军领空饷,但庄武帝批给给兵部的兵饷,为何户部要按例扣下一成?这个例是从哪里来?扣下的银子去了哪里?如果没有空饷撑着,士兵就要实打实地少一成月俸。” 贾赦停停又说,“如果你们扣下的那一成兵饷,退还给了朝廷,你们指责兵部吃空饷是公心。但李尚书,您说说这五年来,各种项目扣下的的、近百万的白银在哪里?” 谁都知道户部的堂官日子过得舒服,无论是往里的拨款,他们都要按例扣下一成甚至更多。现在摄政王问道他们头上,张口就是累计了百万两的白银,饶是户部这几人都家资不菲,也不敢表态自己能全数退回分到自己荷包里的银子。 谁都知道户部属于集体贪污,谁都知道户部这样的贪污已经有百余年,是朝廷上下不宣的秘密,但贾赦就这么把事情扯出来,抖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户部全体没脸不说,怎么解决这事儿,才是真正的难题。 二三十个重臣,都抿紧了嘴巴,谁都不吭声。 贾赦问李尚书,“这百万两的银子,你们准备给朝廷、给徒明怎样一个交代?如果过得去的话,你们户部再往前的帐本,就不再审察了。” 这也是母亲反复交代给他的法子。往前追讨五年,属于李尚书能接受的。要是往前十年,从他接受户部尚书去算,他府上消耗的那些,他还不出来,逼死他又能如何?贪官是制度造成的,换谁做户部尚书,不改了制度,也还是任何下拨的款子都剥皮,所有的户部官员按官职分润。 重要的是借此机会收回一笔,然后改变户部“剥皮”的惯例,建立新的下拨款项、审核制度。 李尚书在心里嘀咕,你那宝贝孙子徒明在哪儿,天晓得。可是贾赦要的交代,他无法、也不敢拖延。 摄政王选择在小朝会揭穿此事,是给他留脸、给他们户部所有的官员留脸。要是在大朝会上掀开,他得羞愧得立即去死。五年的时间,不查不知道,他所管理的户部,就得了不该的分润银子有百万两。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从进了户部,就按例分得的银子是属于贪污、属于赃款。 他现在就是当场触柱撞死,污名也要跟着他一辈子了。 李尚书老脸通红,站起来回答贾赦的问话。 “摄政王,户部有这些年所有人领得分润的细账,下官按账目追回这些银两缴回朝廷。”李尚书看看所有人的脸色,加了一句,“这些银两,会在上元节之前交回国库。若有不能归还银两的人,按照从朝廷借款,补写借据。” 贾赦点头,巡视一圈,问大家对这样的处理方法是否认同。 没人反对,谁都看出贾赦是要改革户部的惯例,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图。 贾赦目的达到,他立即收回对户部李尚书的冷脸。他时刻牢记母亲的耳提面命,一次小朝会最多讨论三件事情,着重解决一件事情,其它两件就留给朝臣们去斟酌考虑,留待下次的小朝会上,再挑重点的事情来。 “郝尚书的提议,本王认为很好。吏治清明,才能让我们这些人及我们的子孙,永远居于人上人的位置。当初郝尚书给本王和先帝讲前朝府覆灭原因的时候,提的重点就是吏治**,官员贪污索贿。现本朝已立朝百年,若不图中兴,百年后就是我们的子孙再努力,也难挽救倾颓的社稷。” 贾赦的话,让所有人神色凛然。就是兵部和武勋,到了这个位置,四书五经读的不如进士们倒背如流,可谁也没少读了史书,都知道贾赦的话不是虚妄、不是危言耸听。更别说六部九卿这些清流出身的二榜进士了。 贾赦见大家听进去他的劝告了,才缓缓往下说:“我们这些人都是承继了祖宗的恩荫,吃了祖宗赏赐的饭食。故也要子孙能吃到我们留下的。在座的各位,都有资格恩荫一子甚至二子出仕。要是大景朝廷垮了,先倒霉的就是我们这些人。你们说是不是?” 等到大家都认可了,贾赦继续说:“郝尚书的提议,过年的时候,大家有空多想想吧。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能给我们这些人送一千两的,他们求的事情,最后得到的不止是一千两。我们敢收一千,下面的官员就敢收五百,最后的最后,就是垮了大景朝廷,断了我们子孙的恩荫之路、断了子孙的富贵荣华。” 小朝会散场,贾赦往东宫去,他得与母亲商议过年的事情。唉,自己都不敢让琏儿和瑶光出宫,要是没母亲护着他俩,怕是早投胎不知道多久了。 这几年,瑶光遇到的危险次数比贾琏要多多了。每晚瑶光回坤宁宫去,都是贾母带着贾琏相送。贾琏的武功进步神速,不仅是人聪明、练得早,也与他刻苦用功,早早知道唯有他自己实力强,才能护住自己和瑶光有关。 这样的贾琏,将将十四岁,个头就快接近父亲了。早几年,贾瑚就不是弟弟的对手,而现在,贾琏都能轻松地打败正值壮年的父亲了。 有时候贾赦都会这样想,要是自己没给次子订婚,依次子的一身好武艺,也是不难立下军功、博个侯爵出身的。如今儿子空有一身才华,却不得不缩在宫里,不能展翅翱翔,说到底还是自己委屈了儿子了。 “父亲。”贾琏先发现贾赦进院,他丢下手里的雪团,笑嘻嘻地先给贾赦行礼。 贾赦看着阳光少年,肖似妻子的儿子,满心都是高兴。与贾琏一起堆雪人的瑶光公主回过头,正看到大步走过来的摄政王。 逆着冬日的暖阳,摄政王脸上的阴影,使得瑶光公主感觉他比十年前的荣恩侯更有威仪。她从母后那里听说了很多父皇与摄政王的旧事,她有时候都情不自禁地会想,要是父皇活着,摄政王还会是现在的模样吗? 母后原笑过自己的异想天开。但随着自己的长大,母后还是说了,要是先帝活着,荣恩侯的权利会越来越小的。帝王从来不是什么真的能够全心全意信任哪个臣子的。 母后说的另一句话,“瑶光,要不是你父皇给你定了与贾琏的婚事,徒家会没了江山,你也不会还有这样的好日子。” 瑶光都懂,母后常常告诫自己,要与贾琏好好相处,要抛开皇家公主的身份,听摄政王太后的话,做个孝顺的孙媳妇、儿媳妇。 贾赦遵从国礼要给瑶光公主见礼,瑶光赶紧先说了一句“免礼”,然后等贾赦给贾母行礼后,按家礼问候公公。 贾母看贾赦的脸色,就知道他达到了目的。她回身招呼孙子和孙媳妇,“玩了好一会儿了,回屋喝点姜汤了。” 贾琏笑嘻嘻地把扔掉的雪团捡起来,摁倒雪人的鼻子上,拍拍冻红的双手,回应了一声,跟在祖母和父亲的身后,与瑶光并排往书房去。 贾母与贾赦商议国事从来不避着俩小的,按贾赦的说法,“琏儿,荣国府还没有男人活过六十岁的,这些东西你必须要学会,要是为父等不及徒明的长大,你和瑶光要教会徒明,怎么才能守好江山。” 第542章 红楼贾母91 (一) 朕是古来今来最特别的一位帝王。朕在有了年号、登基的时候, 朕还没有出生。嗯,不是说朕那时候在母后的肚子里,而是…… 朕是在父王和母后成婚两年后来到这世上的, 那时候已经到了景瑞六年,就是说朕已经在位六年了。听说朕的祖母太皇太后为盼着朕的早日投生, 在父王和母妃完婚后,日日去奉先殿,到皇祖父的灵牌前上香, 风雨无阻。多亏了朕的曾祖母、摄政王太后拿得准主意, 才使得朕的父王和母妃得以安静地等待朕的驾临。 朕的祖母是太皇太后, 曾祖母是摄政王太后, 对呀,朕没有说错。 你们没听明白? 朕说的很清楚, 一点儿也没有混乱之处。 那是你们这些凡人的孤陋寡闻, 你们不知道朕之生父生母的缘故。 唉, 其实朕自己也觉得有点儿乱的。 尤其是小时候。 林太傅给朕讲解亲戚关系, 朕也是很久才弄明白的。为什么朕会有两位祖父, 而没有外祖父。 摄政王贾赦是朕血亲上的祖父, 摄政王太后贾史氏是朕的曾祖母。噢,对了,朕在贾家的族谱上还有一个名字是贾葳。 可是朕在天下人的面前、在朝堂的名字是徒明,那是皇祖父临终前取的。朕这个名字随了母亲瑶光公主的姓,朕继承的是母亲瑶光公主之父皇的皇位。 这回你们懂了吧! 简单来说就是外孙过继回去继承外家的皇位。 还不对,朕的身份从来就没有过继的说法, 就是以瑶光公主亲子的身份登基的。 林太傅给朕讲解这些旧事的时候,讲了许多种的皇位继承方式,有立嫡立长立贤,有兄终弟及,还有小宗过继承继大宗,尤其着重讲了定陶王(汉哀帝)、宋朝濮王(宋英宗)、还有明世宗朱厚熜。 可朕这皇位的继承,嘿嘿,与他们谁都不一样。 朕还与林太傅讨论过这些继承方式的优缺点,最后林太傅和朕达成了一致,嫡长继承制为最好,简单明了,少了不必要的麻烦。 但要是嫡长子不成器呢? 要是嫡长子太小,做父皇的就驾崩了呢? 可无论哪一种,对把皇位交与朕的皇祖父来说,都比朕要好。 朕想到这点,沮丧了好久的。连贾蕤邀请朕偷偷出宫去文定侯府,偷偷观礼林府唯一的仙女姑姑出嫁,朕都提不起兴致去。 朕很喜欢林太傅家的仙女姑姑,这事儿只有朕的曾祖母知道。为此曾祖母还编出来一个故事,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帝王。为美人放弃江山?当朕小就好骗么——有了江山,朕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为了美人放弃了江山,最后怎么能守得住美人的!唉,曾祖母老了,她讲的故事一看就是骗小孩子的。朕为了哄她高兴,就把这个故事讲给弟弟贾蕤。贾蕤真傻,居然是只要美人! 唉,有这样的傻弟弟,亏得有朕做他亲哥哥,以后能罩着他一辈子的。 (二) 朕是在东宫出生的。朕出生以后,关于朕该住在哪里的问题,听说当时在朝堂上就引起了很大的争论。 圣人嘛,自然要住在乾清宫了。历来都是这样的。可说话的人都忘记了,历来那些人、朕的父祖前辈,都是大了以后才去住乾清宫的。 而朕的祖父摄政王力排众议,宣称朕在离不开曾祖母保护的时候,就住在东宫。 看朕的祖父厉害吧! ——朝堂上所有的大臣对上祖父,就没几个人赢过,这是朕亲眼看到的。 但祖父他既打不过朕的父王,也打不过朕的曾祖母。所以说武功高强与否,是与年龄无关的。 在朕十二岁那年,朕能够在父王的手底下,过了三个照面的时候,曾祖母把朕交给皇祖母照料,她老人家回了荣国公府。 不久以后,父王和母妃也带着弟弟妹妹,搬去公主府了。 偌大的一个皇宫,只剩了朕与皇祖母俩个人。 朕睡在空荡荡的乾清宫里,心里想的都是住在东宫时候的事情。在东宫里有曾祖母、有父王、有母妃,有弟弟妹妹,每天吃饭的时候都热热闹闹的。还有祖父也偶尔会在东宫留宿。 皇祖母说那是家的感觉。 朕非常后悔,要是知道曾祖母会离开,朕绝对会在父王跟前藏起来一点儿的。 朕不想住乾清宫,朕要回家,要住东宫。可母妃板起脸好可怕,这话只能与父王说。朕在父王跟前磨了一整天,终于哭得父王点头。母妃在搬回公主府的第三天,又带着弟弟妹妹搬回了东宫。 朝臣弹劾父王的奏折,用曾祖母的话来说,摞起来比父王高。 父王在朝堂上只笑着对御史说:“我这个亲王只陪着儿子住,你们还嫌事多……” 父王尚未说完的话,在祖父的镇压下,没有说出来,但他后来也没有说给朕知道…… 唉! 是真想知道父王没说出来的是什么话呢。 (三) 那以后就是祖父和林太傅一武一文来教导朕了。 祖父教给朕的是行军领兵之道,这与父王教导朕的武功是不同的。但是朕与祖父探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兵法都没有用武之地。 朕与祖父在沙盘上演习攻防。当朕把曾祖母做的火器、火炮派上足够的数量后,祖父所有的防守,都如纸张一样地单薄了。 那一瞬间,祖父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曾祖母的那些火器、火炮的厉害,祖父是见识过的。对朕来说,唯一困难的就是怎么能做出足够数量的火器、火炮来。 朕从八岁起,曾祖母就教导朕看奏折,怎么甄别紧急、怎么区分重要,怎么从奏折的表面分析出朝臣遮掩起来的实事真相;如何牵制朝臣、如何对朝臣、尤其是六部九卿这些重臣进行洗脑,诱导他们在一定的思想范畴内考虑政事,诱导他们沿着既定的稳定大景的思路行事。 那几年跟在曾祖母的身边,世界像是另外的模样。 而林太傅的课上说的那些道理,曾祖母说那是为臣之道。故而他讲得再好朕也是听过就算,打不起更多的兴致来。倒是林太傅在晓得曾祖母所说的为臣、为君之道的差异后,用知己知彼这四个字换回朕对功课的热诚。 (四) 朕从十二岁开始临朝观政,十五岁大婚后亲政,朕的婚事都是由皇祖母安排的。 祖父在朕亲政以后,开始慢慢把他手上的权利交给朕和朕的父王,过起半退隐的日子。用曾祖母的话说,“古往今来的摄政王,鲜有好下场的。现在摄政王是你的祖父,他到了该退的时候了,你放手让你祖父退下去,才是为你祖父好、为荣国府好。” 曾祖母离世后,朕与皇祖母商议给曾祖母的追赠谥号。皇祖母沉默了很久才说:“圣人,你曾祖母是大景的功臣,什么样的追赠她都担得起。” 最后朕选定了文烈二字,赠予朕的曾祖母摄政王太后。 祖父和父王都丁忧离开了朝堂,那一年让朕品尝了执政以来,从未有过的艰难。直到父王返回朝堂,朕才得以舒了一口气。 这一年也让朕更深刻地认识到,在过去二十年的光阴里,祖父为自己扛起的都是些什么、祖父为大景又做过了什么。 户部没有了所有拨款都要扣下至少一成的陋习。兵部基本没了吃空饷。工部建立了新的一套施工标准程序。吏部的官员任命、考核、调派也趋向透明化。刑部在祖父的大力推动下,修补整改了许多条例。而礼部把免费的初级教育遍及了大景的所有角落。 皇祖父给了朕一个大景,而祖父交给朕的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大景,这里面的每一点,都蕴含了皇祖母的心血,都倾注了祖父呕心沥血的努力。 祖父在他六十岁那年对朕说:“圣人,能教会你、能交给你的都交给你了。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父王在他六十岁的时候,这样对朕说:“圣人,以后就全靠你自己了。” 朕送走曾祖母、祖父、皇祖母、母妃和父王,在至亲至爱的这些长辈的离开后,很快也就到了朕该将大景交给太子的年纪,朕选择了早早禅位,像父王扶着自己那样,扶着太子,让太子能够从容接掌朝政。 一代一代从容地更替,就是曾祖母说的那样,“在该放手的时候,果断地离开,才能留下最好的、最美的永远。” 大景每一代帝王继承皇位的时候,都要仔细去读庄武帝禅位时期发生的那段历史。血的教训时时刻刻地提醒、教育着后来的帝王。但这也是亡羊补牢了。因为从朕以后的大景帝王,虽然还是徒姓,实际已是贾家的子孙了。 朕祖母说:“不要做认祖归宗的事情,那会伤了你皇祖母、你母亲的心。你祖父、父亲都认可你姓徒了。就是贾家的列祖列宗,他们也是忠心耿耿地跟随了大景历代圣人的荣国公。若他们泉下有知,得知你承继了大景的江山,他们只有高兴的。” 列祖列宗是否会高兴朕还不知道,但是荣国府得了世袭的侯爵,祖父是高兴的。贾蕤得了世袭郡王的爵位,母妃是高兴,皇祖母也是高兴的。 朕在皇祖母病入膏肓的时候,俯在她老人家的耳边说:“皇祖母您放心,朕不会将大景的天下改成姓贾的,朕的子孙以后都姓徒。” 皇祖母欣慰地笑着离开了,朕知道她心心念念想着的就是这个的。 作者有话要说:  红楼基本就到这里了,谢谢亲们的一路陪伴,谢谢亲们! 第543章 殷商离恨1 林夕脱离了贾母的躯壳, 顿觉去了束缚的感觉。她飘在空中左顾右盼,想寻找来接引自己的无常,好去可去之处。 突然间就听一声嗤笑, “林夕上人,您在找什么?” 林夕遁声而去, 却见贾母原身的魂魄被白无常拘在手里。她笑着对白无常一福,“谢大人,又见面了。” 谢必安赶紧回礼, “我可不想与你见面。你们那族长最是护短不过, 惹不起的。” 他说着话, 将身边携带的乾坤袋一抖, 抛出来一个雪白的狐狸扑向林夕,林夕一笑, 钻进属于自己的皮囊。空中不过是一个瞬间, 再落地就幻化成一个曼妙的二八少女。 就见她浓密的长长如云绿发, 在晃动间也自动绾去头顶, 落出巴掌大的俏脸, 既似海棠醉日, 又仿佛梨花带雨。再看眉如青山淡远,眼含秋水深幽,脉脉的眼波,似乎蕴含着万般情愫。 她檀口丹唇轻启,对谢必安再次道谢。 这,这, 这就是一狐狸精啊! 贾母惊呆了,她眼看着那雪白的狐狸瞬间变成妙龄娇娥,削肩柳腰,福身行礼的一个动作,就带出万种风情,让她不自觉地就迷糊了。还是再听到这人的声音,是轻轻泠泠如寒珠溅冰,不含半点魅惑的清爽干脆,贾母才立即在她清泠的声音里醒过神来。 这让她觉得老心惭愧起来,一大把子年纪还会被女子相貌迷惑,真是羞煞人也。她定神以后,再思她与谢必安的对话,知道他们不仅是旧识且渊源颇深。 难道在自己体内三十二年、完成自己心愿的,居然是这个狐狸精? 谢必安见接到了林夕,完成了胡族长的委托。就对贾母说道:“你已经看到了,你二个儿子都活的很好。长子是摄政王,退隐之后仍备受圣人尊敬。次子在都察院任职,也备受朝廷信赖、同僚尊敬。长孙贾瑚生有爵位,次孙贾珠高中进士,都得娶高门贵女,有子有女。元春亦嫁高门子弟,夫妻恩爱,其夫亦是身有爵位。贾琏与公主也是恩爱,其长子承继大景皇位。次子承继贾琏香火,身有世袭王爵。你心愿了了,该走了。” 贾母挣扎一下,问道:“我的爱孙宝玉呢?” 谢必安一顿,板脸说道:“你之前可只提了他们几个,一句也没提你的孙子宝玉啊。” 贾母黯然,“老身以为他伯父、父亲、三个哥哥和元春好了,他自然就会有了好日子过的。可如今怎么不见他呢?” 谢必安是个好性子的,他叹息一声劝道:“你那孙子不属于尘世间的庸碌凡人,他自有他的去处。你是不用为他担心的。” 贾母犹豫一下问道:“大人,能不能让老身再看一眼?” 谢必安转身,“看吧。” 荣庆堂一片惨白开始举丧,家下仆妇身着缟素,急急奔走往四处报丧。灵前跪着的男子、孩童们,引得贾母伸长脖子眷恋地看个不停。等贾母看到后堂的女子了,她呜咽出声悲叫一句,“我的敏儿。” 林夕凑过去,指着贾敏身边的年轻女子道:“你看,那就是你的外孙女黛玉。” 贾母定睛一看,那女子体态婀娜,面色姣好,面容真就有黛玉的六分模样,只是精气神大不相同,不用细看就知道是日子过得极其滋润的小妇人。 她瞪大眼睛,仔细看过确定是自己的那个玉儿,对林夕谢道:“老身谢谢您了。” 林夕还礼,“不用谢。她父亲是太傅,还有仨个哥哥,你看堂前跪着的那个娃娃,就是她的长子,跟在她身边的是她的长女。” 贾母点头,再次道谢。跟着谢必安称呼林夕。 “上人助我完成心愿,老身此生无憾,也无愧了。” 谢必安一笑,抬腿迈步领先飘走。林夕自然跟去他的身后,亦步亦趋,不舍不离。 “上人,你为何还跟着下官?”谢必安的飞逸速度不减,他侧头问林夕。 “谢大人,荣国公夫人许愿了,本仙替她完成了,我还没拿到分润呢。” 林夕在努力适应自己的皮囊,抬手动足的这一会儿功夫,就察觉到在渡过天劫以后,身体精粹了很多。 谢必安一愣,这话符合林夕的性子。 “那您就跟着下官到地府来吧。” “好。听您的。” 林夕浅浅一笑,笑得谢必安有些晃神,他手里的铁尺立即热得烫手,令他瞬间回过心神。这狐狸精,才一会儿的功夫,魅惑之术就又精进了。等她与本体契合无度了,自己可要随时加小心了。真被她再次迷惑了,可就要丢大人了。 谢必安收敛心神,不再说话,闷头往前赶路。 林夕不是第一次来地府了。她跟着谢必安往前飞奔,突然之间好像穿过了一个无形的阻隔,之后的天空和四周即刻发生了改变。 明月消失了,树木也消失了。原本是秋季的明月高悬的微冷温度,却一下变成了冬季的冷寂了。 身周立即缠绕了无尽的冷炁。 整个天空如一砵子的浓墨泼洒过去,远远近近都是深深浅浅的黑暗。衰草泛着冷萋萋的惨淡灰白色,树木也脱光了叶子,裸在黑暗之中。 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上,有数不清的鬼差,用链锁枷了新鬼,拖着往前急急奔走。身边不时会有提着幽幽鬼火灯笼的鬼吏鬼差们飘过,他们见到谢必安立即停下来行礼。而与谢必安同行的林夕,让这些鬼差们诧异不已。他们一边给白无常行礼,眼神却一边不停地往林夕的身上瞟。 几次之后,林夕也烦了,她轻抬手指在面前罩上一块白纱,抖抖衣袖,身上的衣服化成与普通质地的白布衣服。这般幻化后与谢必安的穿着,协调一致,二人加快速度往枉死城赶。 远处模糊的城池快速地在林夕的眼里变得清晰起来,这城墙看着与人间的也别无二致。只是城墙上挂着的骷髅头骨,把城墙显得阴森可怖了一点儿。沿着城墙是三丈宽的护城河,河里水流寂寂无声。所有向前赶路的鬼差,到了城池附近,都安静地站在离河水有段距离的地方,生怕被推入河中。因那河水非同一般,掉进去就再也没可能浮起来的。 高悬的吊桥,因为子夜降临,开始缓缓下放。谢必安的到来,使得守候在离吊桥最近的鬼差都慌忙地退让出一条道路,让与谢必安先行进城。 在他们的身后,无数个的新鬼在接引小鬼的吆喝下,开始排队,等着进入枉死城。待进城去的新鬼,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在人间活够阳寿。进去后,会被审核一生的功过是非,领取相应的赏罚,并在枉死城里过完阳寿尚余的部分,而后各奔西东。 进城以后,谢必安放慢了脚步,领着林夕往接引司去。他一边走一边对林夕说:“荣国公夫人贾史氏,因前辈子的功德,得投胎保龄候府后嫁入荣国府为国公夫人。” 林夕点头,“荣国公夫人前世功德不浅。” 贾母微微摇头,“上人,谢大人,老身还是功德修的不够,才要拜托你们的。” 林夕微晒,她现在觉得贾母的做法,是没有别人置啄的余地了。个人梦个人圆吧,吃多了嘴欠的惩罚了,还是少评说别人为好。 “国公夫人自谦了。我们也不是免费做事,只要付出足够的功德,没有圆不了的梦。”“是吗?只要付出足够的功德,没有圆不了的梦?” 炸雷一般的声音,在三人的头顶响起。 林夕停步,谢必安也停住了脚步,二人看向那路边站立的大汉。见他身高体健,气度恢宏,习惯睥睨众生的眼里,流露出迫切的渴望。 谢必安笑笑问道:“观君气度不凡,枉死城里未曾见过啊。来来来,到接引司里详谈。” 这样的谢必安让林夕很诧异。他笑笑解释道:“欲求大道者日益减少,世人多重眼前利益,而不想修来世功德。三千小世界的凡人,被酒色财气迷醉愈甚,导致地府里的十八层地狱,扩了再扩。地府现在也急需有功德的人来支撑,才能够使得天上地下的层次稳固。” 那大汉闻听此言,遂跟在三人身后,林夕屈指欲掐算这是个什么人物。谢必安立即阻止。 “上人,有时候余点悬念,会更有意思的。” 林夕一笑也不坚持。只看那大汉的穿着、气度,也应该是一方霸主般的人物。 到了接引司,贾母在自己许愿的册子上,注入一丝魄力。清亮亮的光华瞬间隐入册子里,而她本身的精神却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一点儿。 “谢大人,老身想将每个红楼小世界里的荣国府命运,都改成林夕上人所达到的那般,老身十世所累积的功德可够?” 谢必安翻着册子计数了一番,然后遗憾地对贾母说:“荣国公夫人,这样的大改变可不是林夕上人改了一个小世界所需要的功德数量。你就是魂飞魄散也不够的。” 贾母伤心之下,气色萎靡的更厉害了。 林夕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已经尽力了。” “唉,上人,老身要是像你那般做就好了。”贾母的语气复杂,充满了惆怅、伤心、不甘、悔恨。 “我是知道了结局,且我在替你圆梦之前,还曾经替太子圆了夙愿。不然哪里会这么容易实现你的心愿。” 林夕这话一说,贾母的神色就放轻松了一点儿。 谢必安劝道:“老夫人要是愿意转世投胎,凭你此身累积的功德,还是能去不错的人家的。若是你不急着转世,你也可以在地府逍遥一段时间。你的后辈子孙给你送的冥币,足够你过上不次于国公夫人的日子。” 贾母点头,“老身还是在地府多住些年,等老大老二吧。或许他们以后的日子拮据,老身还可以帮衬他们等到投胎的时候。”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活着照顾着,死了以后还挂念着。” 谢必安招手叫来一个鬼差,让他领着贾母去城里安置不再赘叙。 贾母离开后,谢必安把贾母注入册子里的魄力光华,分出一缕给林夕。林夕收了以后,直觉这魄力纯粹,不同与自己凝炼的,好像比自己的更纯粹。 “谢大人,这魄力有什么说道吗?” “这是地府的混元册,任何鬼魂的魄力进入后,都会被涤尽尘埃,变得精粹清纯。上人求长生大道,是不可少了锤炼魂魄。要是多得这样净化后的外来魂魄,对修行也有益处的。” 处理完贾母的事情,谢必安问一直跟着他们的大汉。 “现在可以说说你的事情了。请问你怎么称呼?是什么人?有何梦待圆?又能付出什么样的功德?” “吾姓子名受德,史称帝辛。” 第544章 殷商离恨2 “你是帝辛?商纣王?”林夕和谢必安吃惊之下, 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是帝辛?商纣王是什么?”那大汉皱着眉头不解地问。 “嘿嘿,嘿嘿。” 林夕和谢必安都有些不好意思。 “谢大人,你来说吧。” 谢必安尴尬, 搓搓手,请帝辛坐下, 喊了鬼差进来上茶。茶是极品的九阴凝珠,对以修炼魂魄为主的鬼修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只是因为这茶生在极地最里面, 每年的产量很少, 能分到谢必安这里的也没有几两。 茶香弥漫, 帝辛比林夕和谢必安还沉得住气。三千年不舍昼夜的修炼, 让他已经快踏入鬼仙之境了。他也是听说了地府有了新政策,才来枉死城这边打探消息的。 添过二遍水了, 茶香也弱了一点了, 谢必安躲不过了只好开口。 “商纣王是周以后的史书对您的称谓。” 帝辛略略皱眉, 面露不快之色。 “吾为帝, 何以周以后的史书以‘王’称吾?” 准地仙的压力, 扑面而来。 谢必安扛不住这压力, 林夕也自顾不暇。她无余力去救谢必安,赶紧开口替谢必安说话。 “帝辛,那是周武王的事儿,与白无常谢必安无关的。您请收了仙力,先放过谢大人,让他细细说给你听。” 帝辛把外放的力量收回, 林夕大出一口气,准地仙啊!她除了渡千年大劫的时候,还头次感受到威胁。而谢必安所受的压力更大,他擦了一把冷汗,心道:“唉,有大功德帝王就是不同啊。” 谢必安的手略略有点抖,茶水都从茶杯里漾了一点儿出来。帝辛嘴角略抽,一道光华打入谢必安的眉心,林夕眼看着谢必安的手抖消失了。 “多谢帝辛。” “无妨。你把牧野之战之后的事情,细细说给吾。” “牧野之战后,被杀死的商人有十八万之多,被掳为奴隶的有三十三万,还有有大量的平民。周武王得了天下后,分了朝歌的财富,把殷商的国土分给了众多的姬姓诸侯。” “杀死了十八万的商人?俘虏了三十三万奴隶?朝歌哪里有这么多人?” 谢必安干笑,“这些都是《逸周书?世俘》记载的。至于真假后世也无从知道的。” “《逸周书》是史书吗?”帝辛接着问。 “《逸周书》据说是孔子删定《尚书》后所剩余的部分,编撰成册,是为《周书》的逸篇,故而得此名。这个真假也没法定论的。孔子是晚于您500年左右的学者,是儒家学派的创始人。那个儒家学派推崇周礼,后世因为儒家一家独大二千余年,很多历史事实他们怎么写的,大家就只好怎么认了。至于真相是否湮没了,没证据也没法与儒家辩驳啊。” 林夕面对这急脾气的准地仙怂怂地赶紧补充,她可不想来一趟地府,最后被准地仙虐个七死八活的。 “帝辛,那《尚书》最后是在公元前五世纪左右成书,应该是周立朝之后开写的史书。但是由于有秦始皇下了《焚书令》把诸子百家的书籍焚烧了很多,《尚书》的残片中从《牧誓》到《吕刑》被认定为西周的真实史料。呵呵,呵呵。” 林夕看着帝辛的眼睛,心里发虚。 “那个,帝辛,你也知道史书都是战胜者写的,败了的一方,也只好任由其涂抹勾勒。但是商人所著的书籍,始终称您为帝辛的。” “《焚书令》?焚烧书籍?他要做什么?”帝辛觉得这简直是不可理解的事情。 “烧了书就能掩盖真实?把人的想法都统一了?” 林夕点头,“是啊,你看现在不就是这样。秦始皇的《焚书令》之后,再加上几千年的战乱,历史的真实面目就被掩盖了。您还不知道呢,在您身后的三千年,有那么几十年的时间,全国几亿人只能用一个脑子思考,说一种言论,否则就要被处死、坐牢,全家被株连。中间也烧过几年的书,只要不符合那个思考的头脑要求的,也烧的百姓和愚民差不多。” 帝辛一摆手,“愚民百姓何用读书!他们听话就是了。要是几亿人只能用一个脑子,这事儿好。喔,如果吾当初能做到那般,就会政令通达,少了许多的掣肘,早日完成清除东夷大业,让殷得以巩固了。” 完蛋,皇帝思考问题的立足点,就是与百姓不同啊。 林夕与谢必安互看一样,谢必安问道:“林夕,你也是做过皇帝的,你那时候也是这么想?” 林夕晃晃脑袋,“朕当初可没这样想过。” 朕与封建帝王是截然不同的种属,朕最后没做成君主立宪制,实在是民智启迪的还不够,社会工业化水平也未达到要求,没有工业化大生产的分类合作,自给自足能活下去的时候,百姓只愿意为此现状。 再有就是那些既得利益的大臣和勋贵们,他们愿意跪! 帝辛听说林夕做过皇帝,眼睛看她的时候多了一些探究。 “你做过皇帝?”这疑问也太明显了。 “是。做了三十年呢。就是刚才离开的荣国公夫人,她那个时期的皇帝。” 帝辛点头,若有所思。 “你们接着说牧野之战后面的事情。” “由于有秦始皇的焚烧书籍在前,史学就只能从秦朝之后残留的一些书籍里,寻找历史的真相。不过后来在西晋的时候,有《竹书纪年》曾出土,那《竹书纪年》里记录了殷商很多事情,甚至再远一些的尧舜禹禅位之事,也与后世的史册记载是不同的。” 帝辛听到尧舜禹禅位之事,他的唇边浮现了一丝嘲笑。 “尧、舜、禹有禅位?呵呵……你们从那本史书上看到的?” 林夕与谢必安愣住,“后世的史书基本都是这样记载的。” 嘲笑在帝辛的唇边扩大,他放过追问尧舜禹的禅位,也未追问《竹书纪年》,转而继续问牧野之战后面的事情。 “帝辛,你在地府三千年,就从未听说过牧野之战以后的事情?” 谢必安觉得以帝辛的身份,他不该不知道啊。 帝辛皱眉,“吾失国之后,魂归地府,基本一直在埋头修炼。” 林夕点头,怪不得他如今是准地仙了。 她替谢必安答道:“牧野之战后,周武王占据了朝歌,掠掳之后大肆分封诸侯,因为当时商人还有主力大军在外,周武王就把您的儿子武庚分封在殷都,然后又派遣了他的兄弟管叔、蔡叔、霍叔在朝歌附近建立邶、墉、卫三国以监视武庚。历史上称‘三监’。史书记载牧野之战后大约四五年吧,周武王就病逝了。武王死后,其子周成王年幼,周文王的第四子名旦,周武王的弟弟周叔旦被封为公,也称呼周公旦的,他开始摄政,引起管叔、蔡叔及周武王的其他弟弟们的疑忌,都认为他有篡权,意图兄终弟及。您的儿子武庚见机拉拢管叔、蔡叔、霍叔发动叛乱……” 帝辛听到这里点头称赞,“唔,这才是我儿子该做的事情。” 林夕住口。 帝辛接着问,“武庚后来如何了?” 林夕只好答道:“武庚组织的这次叛乱,使得周王朝面临了极其严峻的形势,周公旦派大军东征,历时三年的时间,平息了这场叛乱。最后他诛杀了武庚,还杀了管叔而流放了蔡叔,把霍叔废为庶民了。” “你说武庚最后被周公旦诛杀?”帝辛的声音紧张得吓人。 “是的,史书是这么记载的。”林夕情不自禁地回避,事情都过了三千多年了,您老紧张个什么啊。 唉,怕了你个准地仙。走不成,躲不了,惹不起的。 “缘何吾在地府三千年,未曾见到武庚的魂魄?” 林夕费力地强撑着自己面对帝辛的压力。 “我不是地府之人,这与我无关啊。” 林夕话音一落,身上立即轻松了。看起来帝辛还是能讲通道理的,就是性子急躁了一些,好不好的就以大压小。 “你们是自己说,还是要吾搜魂?”帝辛口气冷起来。 林夕一愣,林夕看看谢必安,谢必安看看林夕。 谢必安吓得立即开口说话,“不是所有人时候都能到地府的,有的人魂飞魄散了,有的魂魄被收走了,比如封神榜里的那些人。” 林夕赶紧补充道: “封神榜是一本书《封神演义》里的。后人对您的认知,多是从许仲琳所著的《封神演义》里得来的。” “你们可有此书?” 林夕掏出一块玉简,将《封神演义》录到玉简上,双手捧给帝辛。 帝辛片刻的功夫就读完了玉简,只见他气得脸色大变,双手握拳,想找发泄之处。 “无稽之谈,胡言乱语,颠倒黑白,信口开河。”林夕和谢必安都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到最弱,生怕牵动了帝辛的气机,给自己招灾。 “那许仲琳可在地府?” 帝辛揪起谢必安质问。 “帝辛,您放了下官,下官去立即去查看。” 作者有话要说:  补足了 裸奔伤不起…… 第545章 殷商离恨3 谢必安去查许仲琳了, 林夕暗暗在心里为许仲琳抹一把汗。要是他的鬼魂还在地府,帝辛还不得抽出他的魂魄点了天灯啊。 谢必安很快就回来了。 他的表情有点抽抽的。林夕的直觉告诉自己,大危险来啦。 果不出林夕所料, 谢必安的话激怒了帝辛。 “许仲琳因写了《封神演义》,转世以后修道成为真人, 被道统接走了。” 哎呀妈呀,林夕差点被帝辛外放的威力压趴下了。而谢必安出去这一趟,回来的时候倒是带了宝贝来防护他自己。 “帝辛, 帝辛, 请您先别发怒。这事与我俩都没有关系。您看您有什么要做的, 根据地府的新政策, 只要您能支付出足够的功德,我们地府会选派合适的人, 帮您达到目的做好的。” 谢必安紧着安抚帝辛的情绪, 心里更想着以后一定要把政策再做个细致的补充。接引司这面不接待修炼了千年以上的鬼修, 尤其是帝辛这样接近地仙鬼修, 不仅修为高, 还性子急躁, 太吓鬼了、吓死鬼了,好不好? 特么都做鬼了,还就是挣份薪水的接引工作,值不值得为工作死成聻啊。 林夕在帝辛的威压收回了以后,则在心里考虑的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好好地去修炼再修炼, 混到地仙的境界再出门呢?她觉得自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偷偷捏了一个法术,让自己感觉清爽了一点儿。 “什么道统?在哪里?” 帝辛觉得自己就和白痴一般,眼前这俩位说的很多东西他都不知道。三千年是能发生太多的事情了。 “道统?这个解释起来也很复杂。帝辛,您现在相信有这世上有‘神’么? 谢必安见自己寻来的宝贝能抗住帝辛的威力,胆子大了起来。 帝辛有点儿发懵。当初自己费尽力量,才根除了大祭司对朝政的干涉,除去“巫”们对日常行动的限制、影响,谁愿意不论做什么都要先征得巫、祭司的许可,连杀只鸡、吃条鱼,还得巫们先占卜一下啊。 可如今呢?自己不相信有神灵吗?那自己到了地府算什么?而且还凭着在阳世积攒的功德,拿到了最好的修炼功法,得去最佳的地方修炼。闷头修炼三千年,现在可以在地府自由往来,又是什么呢? “信与不信,你有什么说道不成?”帝辛不肯直接回答。 谢必安侃侃而谈,“您若是不信,下官就不必继续往下说了。您若是信,咱们就看看您的要求,功德够不够抵换。只要功德足够,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好。我要杀了姬昌,杀尽姬家的所有男丁。”帝辛吐出一串急速的咒骂,听得谢必安和林夕直傻眼。 “帝辛,谢大人,你们继续商议,我先告辞了。” 林夕交代一句就想脱身离开地府,特么帝辛不好惹,三十六计走为上。 可他才迈出一步,就动不得了。是帝辛在阻止她离开。 帝辛学着谢必安和贾母对林夕的称呼,说道:“上人,您做过皇帝,吾请你帮我做事,一是挽救殷商的倾颓,二是杀尽姬家的所有男丁。” 这事儿可有点儿大。 不那么好办。 林夕咳了一下,干笑着说:“帝辛,您先让谢大人估算一点,要是您能支付起功德,我就替您走一趟。或者您功德足够,您还可以自己回去商朝,具体能回到哪一年,要看地府的。” 林夕把球踢给了地府。几世下来要说地府与晋江的穿越大神之间没勾连,打死她也不信。她在第一次到枉死城过玄天阴德镜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身后浮现了十几条人影子,加到自己白色魂魄上,就是浮雕了十几道的花纹,花纹就是那些人在阳世的功德纹。救了一个善人和救了一个恶人,自是不同的。幸好自己做医生的时候救治过的那些人,即便有恶也是小恶,没有大奸大恶的。 咳,咳,咳,现代社会想大恶人,也不是普通小医生能遇到的。 那些就是自己的功德纹。而后来花纹越来越多,浮雕缠绕的越来越漂亮,魂魄也越来越稳固,都是自己做的功德累计得到的。怕是这功德对地府让自己出入,也是有瓜葛。 她现在有些好奇,帝辛奠定了中华的版图,他的魂魄又会是什么样呢? 谢必安把帝辛的话录入阴阳功德圆梦录,示意帝辛将手放在册子上。五彩宝光把帝辛和功德圆梦录笼罩起来,或明或灭地闪烁了很久。 待光芒消失了,谢必安对帝辛说道:“大道三千,小世界也是三千,帝辛您可以选择去一个小世界改了商与周的历史。如果想您想彻底地挽救了殷商,还要把姬家的所有男丁都杀尽,您做不到三千个小世界都穿越回去的。姬家对道统做出大贡献,道统会护着姬家。” 帝辛在终于搞明白穿越圆梦是怎么一回事儿后,开始衡量怎么能挽救殷商。姬家就是有道统护持,自己也该找到武庚的魂魄。至于他以后是转世还是跟着自己修炼,那以后再说。还有《封神演义》里被炼化的子郊、子洪,那哪里是封神?这不大的功夫,他已经想明白了,是道统把能力卓越之人封到那个什么榜单里。以后要驱使这些人的时候,就把这些人从榜单里翻出来。 狗屁的道统,这与大祭司拘生魂为已用,又有什么不同。 哼,自己也必须将他们解救了。他们被封,也是因为心里始终有自己这父皇、有殷商的江山,自己怎么能容忍那赤精子和广成子,心存歹意故意引诱他们发誓呢。 就算对上了道统,那又如何?! 帝辛想到此处,斩钉截铁地对谢必安说:“吾要自己去《封神演义》那本书里,上人原身一起可好?” 他哪里是征求林夕的意见,不等林夕做答,扯着林夕的手往阴阳功德圆梦录上一按,天旋地转间,林夕就失去了知觉。 林夕再醒过来,却听有美妇人隔窗在哀哀哭泣,掩着悲声劝说:“娘娘,你且就认了吧?那妲己与你已经是百世的冤仇模样,你认了,君王也不过就是贬谪你至不游宫。可若是你不认,那妲己在君前再献谗言,怕是会害了你的性命了。” 林夕心道认什么? 她闭眼不语,心里明白自己是被帝辛扯到了《封神演义》之中。检视自身,万幸啊万幸,是原身替代了姜后。如今法力法术均在,老娘怕哪个? “哼,认什么?让那妲己与我到君前对质。” “我的皇娘,陛下如今怎还愿意见你啊。” “你去见他吧,他若不肯见我再说。” 说话的黄贵妃,平日里就是侍奉姜后万分仔细,恪守妻妾之礼的人物。她在西宫与寿仙宫几趟往返,一是为了保住姜后性命,二也是知道以妲己对君王的蛊惑,怕是没了姜后在前抵挡,自己失去性命也更是轻微的小事了。 黄贵妃乘辇再去寿仙宫,下辇拜见君王。说了姜后不肯承认之事,就默立在一边等天子吩咐。 可等了许久不见君王说话,却等来妲己的媚笑谗言。 “陛下可传旨:如姜后不招,剜去她一目。眼乃心之苗,她惧怕剜目之苦,自然招认了。即使文武知道,也是讯问的常法,不会有什么苛求陛下的。” 黄贵妃在一旁捏着手指发抖,这奸妃如此歹毒,是要置皇娘与死地了!她盯着天子,只觉得天子双目如深潭一般,面无表情,沉默异于常日所见。 那妲己说完话之后,见天子不语,小心偷窥天子神色,暗道难道是自己冒失了?天子与姜后原配结发,又有已经长成的两个儿子,若是有舍不得的情愫在先,也是有情可原。 她深锁秀眉,满脸担心地望着天子,以退为进地劝说。 “陛下若是舍不得姜娘娘,就放了姜环归东鲁吧。只是妾身为陛下安危担心,怕以后会有人再度来行刺天子。” 天子静默许久起身说:“朕去看看姜后。” 妲己忙站起来说:“妾身陪陛下同去吧。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妾身也能为陛下遮挡一二,妾身不敢也不能让陛下直面有歹心之人呐。” 黄贵妃见天子沉默着往外走,苏妲己也起身整理裙摆要跟随天子同去。想上前阻拦,终是不敢行动。 林夕在黄贵妃离开后,已经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境遇。这该是姜后被陷害指使姜环刺杀帝辛的时候。她忙忙检视自己,那妲己亦是前年的狐狸精,不知道上古的狐狸精千年能修炼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自己对上她是否有胜算,最担心的是帝辛有没有一道过来。如果他一起过来了,看那狐狸精在他跟前施展魅惑之术,那可就真有热闹看了。 第546章 殷商离恨4 天子帝辛带着黄贵妃还有苏美人一行人, 乘辇迤逦而来。 在西宫待命的姜后,早就不肯跪着了,她把身上的衣物略略收拾了一番, 在姜后的面貌的基础上做了一番幻化,俏生生地跪坐在西宫正殿的堂中。微启眼睑, 睥睨从宫门口大步进来帝王,哈哈,好!这神态是地府见过的那个鬼仙帝辛, 准地仙的气韵再收敛, 还是没瞒过有心的同来的林夕——现在的姜后。至于跟在帝辛后面进来的黄贵妃和苏美人, 自然不放在现在的姜后眼里了。 “陛下。”姜后站起来敛袖略略福身。 帝辛大踏步迈进殿门, 一看姜后的模样、神态,就知道这是自己请来的帮手了。他心底一黯, 姜后与自己是结发的原配夫妻, 如今却不知她去了何处了。 唉, 去哪里都好过停留在此间。若是再晚几个时辰, 也就只能给她收尸了。 帝辛身材高大壮硕, 头戴玉冠, 穿着玄色常服的暗纹长袍,腰间束着镶玉的宽带,三十余岁的样子。面貌昳丽,威严自内而生,正是男人的最好年华时候。 他到正堂,撩衣居中跪坐, 抬眼不动声色地发问,“梓童,黄贵妃说你不认指使姜环行刺之事?” 待天子坐下后,姜后也自然而然地落座,隔着一个矮几,夫妻相对跪坐。元配夫妻自然有不同与后宫内廷里、那些侍奉君王的妃嫔的地位。 “是。陛下可有什么疑问?” 姜后声音柔和,宛如清溪在三伏天正午的烈日下轻慢舒缓。黄贵妃略有些诧异,她躬身施礼,还等着皇后娘娘叫起身呢。 果然皇后娘娘没令她失望,“黄妃,过来坐吧。” “是,谢娘娘恩典。” 黄贵妃轻巧地起身,一步到姜后的下手,规矩地做好。 苏美人一个人立在殿中间,她看看天子再看看姜后,似乎有些摸不准天子和姜后之间的情义。看样子这回还真的是自己冒失了,天子与皇后之间情义甚笃啊。 她偷偷抬眼斜觑姜后,发现姜后今儿靓丽的大胜往日。噢,难怪哦!天子此刻定是见姜后的相貌,转移了要定罪与她的心思。 苏美人躬身有一刻了,天子不发话,姜后也不出声。她“哎呦”一声歪了歪身子,一幅不胜娇怯要跌倒的模样。 姜后展颜一笑,“苏美人,你怎么连个宫礼都行不好?” 苏妲己看着姜后的笑脸,无意识地心头一跳,她立即就咬痛了舌尖令自己清醒过来。“不对啊,这姜后何时有这样的魅惑之能了?” 她双眼望着天子,娇软的声音里已经是含了几分欲啼的味道。 “陛下。” 帝辛看对面的姜后,等姜后发话。 “陛下,把那刺客带上来吧,先好好问几句,即便他不肯说实话,也没什么好怕的。咱们的苏美人,定有办法让他不敢出半个虚字的。陛下信不信?” “信。” “苏美人,一会儿就看你的手段了。”姜后不温不火清清淡淡对苏妲己吩咐一句,好像是要她喝口水那么轻松。 苏妲己应了一声是,借机站去一边。 等了一会儿,姜环五花大绑地被几位奉御官推了进来。 姜后对苏妲己招招手,“苏美人,你来问吧。你可一定要问出是什么人指使这姜环,要是差了半点,你可要吃罪的。” 那姜环原与费仲约好陷害姜后,不等苏妲己威胁用刑就招认是姜后指使。苏妲己看着姜后平静的脸色,心里有点不托底。 “陛下,人犯招认了是皇后娘娘指使的。” “嗯,梓童怎么说?”天子问端坐的姜后。 “陛下半月未上朝,怎么突然想临朝听政了?”姜后问天子。“苏美人劝朕临朝,以不失文武仰望。” “姜环,陛下多日不成上朝,你是怎么知道陛下那日要临朝?还是你日日潜伏在分宫楼门脚?” 宫内禁卫日日巡查的仔细,姜环这样高壮的汉子,哪里能在宫里躲藏的住。他低头不答姜后的问话。 “苏美人,你接着问吧。” 苏妲己咬唇向圣人娇滴滴地轻唤,“陛下,这些事情妾身哪里知晓该要怎么问啊。” 天子不发话,目光看向黄贵妃。 黄贵妃明了这事要自己说话了,“苏美人,他不说话,不如剜出他一目?才在寿仙宫,你不是建议陛下让奉御官这样审吗?” 那姜环听说要剜出一目,吓得缩了缩身子。费仲原与他说定,他只要招出是姜后指使就保他无事,这时候见奉御官捧了匕首上来,吓得脸色立刻变了。 “陛下,陛下,小人说实话,是费……” 姜环话说了一半就说不出了,莫大的压力让他觉得要把他压到泥土里。突然间压力一轻,他却趴下起不来了。 “苏妲己,你要杀姜环吗?” 姜后轻抬手一股气劲直逼到妲己身前,妲己一惊赶忙奋起护住心前区。可那劲力到了胸前遇到她的抵抗时候,却突然撤走了。 苏妲己看着姜后微笑的双眼,知道自己暴露了。她心念闪转,双手搅起一团迷雾,殿里的其他人立即都昏迷不起。 苏妲己一咬牙,就想趁机先取了姜后的性命,而后一殿的人都晕倒了,谁能指证是自己做的呢。 她如风一样飘到跪坐的姜后跟前。 “美人儿,你要作什么?” 跪坐在案几另一侧的天子,从迷雾里显出身形,笑吟吟地看着苏妲己。天子的脸色与姜后一样清醒,哪里有一丝昏迷的样子。而天子的神色里,再不见平日里迷恋自己、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半点痕迹。 苏妲己的动作戛然而止,她定在那里,双臂伸出,略略扭头斜睨天子。饶她修炼了千年,这一瞬间出乎预料的变故,让她瞪大眼睛,一时不知所措。 “陛下,你吓到我们的苏美人了。”姜后笑嗔帝辛一句,好像是在开玩笑一般。 “来来来,小狐狸精,别在那站着发傻了,把你的原形化出来给我们夫妻瞧个新鲜。看看够不够漂亮。” 姜后略带流氓气息的调戏口吻,让苏妲己吃惊地半张开檀口。姜后的这句话颠覆了苏妲己对姜后的所有认知。 这还是那个德性贞操静,柔和娴淑,只知道劝谏天子的皇后娘娘吗? “美人儿,皇后娘娘的话,你没听见吗?” 帝辛觉得姜后有些顽皮了,但姜后想拿着这狐狸精耍,自己就配合着,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天子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到苏妲己的头顶。她羞恼得想立即恁死这夫妻俩了,简直是把自己这千年的狐妖当丑儿耍弄呢。可她却使不出半点法力。 她想逃走,却发现自己被禁锢在妲己的体内了。她被吓得浑身发抖,不知该如何是好。 恍恍惚惚间她被一股力量揪着脱离了苏妲己的身体。 魂魄出窍! 姜后凌空捏着妲己的精魂,脸上显出恶心不已的模样。 “陛下,这狐妖是吃过生人魂魄的。她变成苏妲己的模样,可见是苏家姑娘已经丧生于她了。” 姜后一脸的嫌弃,恨不能把她丢得远远的模样,刺激得狐妖几乎要发狂了。 帝辛一直冷静地看着姜后玩耍那孤妖,听姜后在数落狐妖。 “你个小狐狸精,你傻不傻啊,千年修炼你容易吗?女娲派你来祸乱君心,断绝殷商的天下,你就来啊。你听说那个妖精证道修成正果了,是靠祸害众生来的?” 那狐妖得了说话的机会,尖声叫嚷,“女娲娘娘用了招妖幡,又下了密旨,说成汤望气黯然,当失去天下,要本狐仙惑乱君心的。小狐在娘娘跟前岂有违抗旨意的能力?” “哎呦,你还有理了你啊。成汤望气黯淡了,到该断绝的时候,自然有天命所出。那还需要你来惑乱君心吗?” 这妖狐修炼千年,与魅惑一道是狐族的本能,而姜后说的这些,就从来没想过了。 “说你傻,你还不服气吗?你挑拨的君臣离心,坑害了数人性命,娘娘有没有说不可残害众生,嗯?” 那狐妖不忿地尖叫,“我哪里有残害众生了?” “苏妲己被你吞了魂魄,丢失了性命,她一个小姑娘,不是众生之一?杜元铣因你而丧生。炮烙是你想出来的吧?梅伯也是因你而死的。今又有与费仲定计陷害本宫,难道不是残害众生,违了女娲娘娘的法旨?” 那狐妖听了姜后这段话,知道姜后说的不假,她不能再说出半点辩解之言。 “狐妖啊狐妖,你挑拨得君主戕害大臣性命,造成君臣离心后,就是成汤的气数再旺盛,帝辛能不失天下吗?唉。” 姜后摇头叹息。 姜后收拾够了小狐妖,转头看向天子,笑着问:“陛下还要这美人侍奉吗?” 帝辛摇头。从看了《封神演义》知道狐妖是被派来惑乱君心的,他细细思量后,回想起自从把苏妲己带回朝歌,常与苏妲己耳鬓厮磨,在后宫流连饮酒做戏。不仅是苏妲己,后宫的其他美人,也消磨了他的英雄气概。 只是再见到这个苏妲己,知道是妖狐化身的,他对往昔那个自己爱重的女人,给自己生了武庚的继后,越发地怀念了。 姜后看帝辛的神色,把他的心思猜出来大半。她在妖狐的魂魄上,下了几道禁制后,笑着对帝辛说:“陛下,你也来加几道。” 帝辛明白姜后是要留苏妲己的身躯,如言在狐妖的魂魄上加了禁制。原狐妖还想这看姜后的手法,假以时日自己能揭解开的,但见天子随手一甩,自己所有的法力都被禁锢起来了。 “你不是殷天子。”狐妖尖叫出声。 第547章 殷商离恨5捉虫 姜后捏着狐妖的魂魄, 嫌弃地往苏妲己的身上一丢,“进去吧。” 那妖狐缠绕了灰色黯淡条纹的魂魄,被丢到软倒在地的苏妲己身上, 立即就熟门熟路地钻入苏妲己的身体里。进入这熟悉的身体里了,狐妖心里安宁起来, 但她马上就被骇住了。她发现自己一丁点儿的法力都使不出来了——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不仅如此,她的魂魄还不能离开苏妲己的身体了。 那狐妖吓得立即就战战兢兢地跪下了。 姜后吓唬她, “小狐狸精, 你要是是听话, 老老实实的, 把自己当成苏妲己好好地活着,我和陛下就留你一条性命在。等到了时辰, 就放你出来。你要是敢弄点什么玄虚, 让我和陛下为难, 那不论是本宫下的禁制还是天子下的禁制, 就是隔了千里, 想收了你的小命, 也都是须臾之间的事儿。” 狐妖听明白了姜后的话,赶忙用着苏妲己的身子磕头,连连保证自己听命行事儿。 姜后手一挥,殿内的迷雾散去,昏迷的那些人都立即醒了过来。 帝辛开口对内侍下令,“费仲与人合谋陷害皇后娘娘, 即刻去人捉拿费仲下狱,让黄飞虎审问。” 黄贵妃见事情已经了结,激动的要哭出来。不等她表露自己激动的心情,就见相对跪坐的天子和姜后,同时站立起来,并肩走出了西宫,她也只能依礼在后送别。 等她再回头的时候,发现苏妲己对自己仓皇地施了一礼,不仅没了来时候的趾高气昂,还带着十分明显的失魂落魄、惝恍惊惶地带着人离开了。黄贵妃心里迷惑,刺杀天子的事情,是怎么就到了这一步等呢?但她掩不住内心的高兴,急急派人给杨妃送信,让她安心。 再说帝辛与姜后去了中宫,姜后的宫室,俩人屏退左右,开始商议后续事宜。 “陛下得对杜元铣、梅伯的死,给文武臣僚做一个交代的。这事儿拖不得,越快越好。还有得把商容请回来的。” 帝辛知道姜后说的很对,深出一口气,收敛了神情对姜后说:“朕先斋戒几日,去太庙告祭。就说朕被邪炁迷了心窍。要在太庙斋戒侍奉先祖半月。” 帝辛略停停说道:“朕会与黄飞虎协商请回商容,你带太子处理国事。我要即刻整备大军,平了西伯侯姬家。姬家表面称朝歌为天子,他们在内已经自称为王。西伯侯阳奉阴违,商的西面被他们侵占了不少,朕要趁他们羽翼未丰时,提早下手,得个主动。” “陛下的想法不错啊。平了西伯侯之后,羌戎谁来抵挡?如史实再来一次西伯侯与东夷勾结,朝歌两处用兵,那还是开始了重蹈覆辙的旧像。” “依你呢,要怎么做才是适宜?” 帝辛对变幻成自己原配发妻模样的林夕上人,不复在地府的常以威势相压的态度。是因为他从谢必安那里得知了这狐仙,做太子、乃至做帝王时期的功绩。所以宁愿在把自己的功德付给地府、还要额外再支付指定人选的报酬,也要拖着她陪自己过来。 自己的目的是要让那个封神榜不能完成,最好是三百六十五个清福正神是一个也别成封—— 哼,你们阐教的十二弟子犯了红尘之厄,你们自去正神、洗刷自己的斩三尸。倒也别借口成汤气数已尽。 真要是成汤气数尽了该断绝了,哪里还用阐教的元始天尊派大弟子广成子上阵,使用用仙家手段呢。明明是阐教暗下黑手的,那样的搞法,没谁家的气数能不绝的。 哼哼…… 倒是截教的天命所在、有教无类、所谓的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而遁去一才是上天的好生之德。其演变的六道,才是道法自然,切合自己在地府所见说历。 帝辛心里这样想,也就把这些想法说与了林夕上人。二人的思想得先达成一致,接下去才好做事,最终才能实现自己的最终目的。帝辛只要想想林夕上人做帝王的时候,最后占据的领土不仅是自己的几十倍大,还没有内外交困,也没有被人趁火打劫,心里就羡慕嫉妒不已……唉,不能比呀不能比,唉! “帝辛,依我之见,你的想法甚好。我们不如先把封神榜上的人物,能收拢的都收拢了。收拢过来后洗脑。” 姜后见帝辛对洗脑这词有些困惑,就给他解释,“洗脑就是转变他们的认识。比如让原来拥护阐教、拥护西岐的人,变成死心塌地拥护我们,跟着我们走。要是实在不能收拢的、或是收拢以后洗脑不成的那些,就不如让姜子牙连其魂魄也见不到?那样的话,封神榜也就无法完成了。你看如何?” “好,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帝辛大声称赞。 林夕一笑,“这只是其一罢了。” “其二是如何?” “其二就是让殷商强大起来,让每一寸土地上的百姓都归心,从心里拥护你帝辛。坚信跟着帝辛你有肉吃。这样才不虞与西岐的战争,还有避免不了的与东夷的征战。具体做法是非常光明正大的,就是促进农桑,发展工业,让殷商土地上的百姓富裕起来,丰衣足食。” “上人,你做帝王的时候就是这样吗?”帝辛态度很诚恳地发问。 “是啊,如果百姓知道你发动的战争,是为了保护他们现在过的好日子,是保护他们自己的家园,自然都肯努力作战的。这百姓也包括你国土上的那些奴隶,还有占领了的土地上的百姓、俘虏的士兵、战败部落的那些奴隶们。” “奴隶?朕就是吃了奴隶反叛的大亏。” 帝辛的脸色骤然巨变,要不是那三十万奴隶大军临阵脱逃、反叛,自己怎么会被西岐占了朝歌,在鹿台**。 帝辛的反应有点强烈啊。 林夕微微摇头,“帝辛,奴隶为什么不像商人那样悍不畏死地保护朝歌?是因为胜败他们都是社会的最底层。而他们平日里被奴役、被打骂,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对商人是仇恨的,怎么肯用命来保卫商人的家园呢?” 帝辛还是有些不能放下芥蒂的模样,林夕就只好先放下了这话题,留待他自己慢慢想明白吧。反正这事儿是不急在一时的,眼前有急着待处理的事情呢。 “陛下,你可知我为何留了妖狐在苏妲己的体内?”林夕见自己的话勾起了帝辛的兴趣,立即扔出一个□□。 “我观苏妲己的面相,她已经有孕了,你说这个会不会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武庚啊。” 帝辛立即变了脸色,“武庚?” 他激动起来,掐指仔细一算,沮丧地摇头,“应该不是的。武庚没有这么早的。” “那你以后还会要苏妲己侍寝吗?或者是其他女子侍寝?” 帝辛立即摇头。怎么会?自己都修炼到准鬼仙的境界了,再往前一步就是仙家境界,哪里还有要女子侍寝的**。 “如果你不要,那这一个就很可能是武庚了。” 林夕笑的意味深长…… 帝辛想想立即站起来,对林夕一礼。 林夕笑着受了他这一礼,回了半礼与他。 “你放心,苏妲己怀的这个孩子,我会尽力保下来的。” 鉴于帝辛与自己是合作的关系,以苏妲己的现状,就是生下来的孩子是武庚,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妨碍。现在的苏妲己不再是令帝辛着迷的那个女人了,保下来这个孩子对姜后也没什么坏处。 商的继承制度,虽有兄终弟及的说法,但还是嫡子承继开始占据上风。帝辛虽是嫡出子,但他的同胞哥哥因为出生的时候,生母还是妾,不是皇后。继承帝位的机会,就排去了帝辛的后面。如若武庚确实比殷郊、殷洪出色,将来无论是做一个贤王,辅助下任帝王,还是直接做帝王,那都是以后该帝辛挠头的事情。 “陛下,有一事儿得立即去做的。以商人现有的数量,当国土扩大两倍以后,就不够人使用了。这件事情宜未雨而绸缪。那就是立即开始鼓励、促进生育。您后宫里的这些女人,适龄的、能生育的都放出去,给士大夫们做一个榜样。二十年以后,商朝会多很多的勇士。还有,不仅人口的数量要够,人口的质量也要上去。为了避免有人养不起孩子溺毙、或是亏待了孩子,养的不健壮,建议立即在朝歌先建立慈幼局,专门收养百姓养不起的孩子。每一个孩子,都是殷商的宝贝。男孩子会成为勇士,女孩子长大了可以繁衍。” 帝辛点头,“对,对,你说的对。朕当初要是有足够的勇士……” “不仅要有慈幼局收容不要的孩子,还得培育更多的会接生的稳婆,减少生产时候母婴的死亡率。最好三岁以下,甚至五岁以下的小孩子,朝廷能贴补一半的口粮。这样百姓才敢放开生孩子,生了也能养活、养大、养好。满了五岁的孩子,到官学识字、学武,中午贴补一餐饭,才好把每一个孩子都养大。” 帝辛震惊了,“这得多少粮食啊。” “看你想要多少强壮的勇士,多少健康能繁衍的母亲了。而且,那些识字的孩子,都可以派去管理扩大的殷商领土,教导新的臣民归心。” 帝辛沉默,他承认林新上任说的有道理。那样养大的勇士,会忠心商、维护商、为守护商不惜献出生命的。那样的勇士越多越好,健康能繁衍的女性也是越多越好。可就是——粮食数量需要的太多,缺口有些太大啊。 帝后正在说话,外面有奉御官禀报,“东宫太子前来给陛下、皇后娘娘问安。” 第548章 殷商遗恨6 林夕立即恢复到姜后的做派, 轻轻向帝辛颌首,示意他出声。 殷郊殷洪一起进来,半大的少年, 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 原本在东宫对弈,还是执掌东宫的太监杨容把姜后被人诬陷的事情禀报给二人,让他们速去西宫救姜后。兄弟俩拉手奔到西宫, 恰好黄贵妃去见了杨妃, 留守的宫人只知道天子与皇后娘娘回了中宫, 俩人又匆忙跑来中宫。 进来却见父皇与母后表情平和, 在对坐饮茶,一幅轻松聊天的模样。殷洪年岁不大, 心气尚弱, 见母后无事, 送了一口气就跪坐在地。殷郊略大一点儿, 气虚喘喘地给父皇母后问安。 “儿臣子郊给父皇母后请安, 愿父皇母后万事顺遂, 日日平安。” “起来吧。” 帝辛再看到俩个儿子心潮澎湃,先出声叫孩子起来。教到身边仔细询问功课,完了说道:“郊儿,洪儿,你们俩个要多花些心力去锤炼身体。” 殷郊殷洪赶忙连声应了下来。 殷洪不等喘匀了气,立即焦急地问道:“母后听说有人诬陷您让人刺杀父皇?” 姜后笑着点点头, “是啊。我儿可是担心母后的安危跑过来看?” 殷洪点头,兄弟俩齐声想帝辛说道:“父皇,母后不会的。” 赤子之心可见一斑。 帝辛看着这样的儿子,想到许仲琳竟然把他俩的结局写成被活活地收进法宝,心下是又气又恨又痛。自己这么好的俩个儿子,自己什么时候昏聩到舍得杀子了。单看儿子为姜后焦急的样子,出言安慰道:“洪儿,你都说了是有人诬陷了,难道父皇还不能甄别出真伪吗?” 殷郊到底是大了俩岁,立即对帝辛施礼,“父皇英明。” 殷洪拍拍胸脯说:“父皇,孩儿吓坏了。母后,您没事儿可太好了。” 说着话就依偎到姜后身边,孩童心态毕露。 姜后拍拍殷洪的后背,给他慢慢顺气,对帝辛说道:“陛下,太子兄弟也不小了,我看应该请商容回来教授他们。请武成王黄飞虎教导武艺可好?” 帝辛点头,“梓童挑选师傅都很适宜,朕这就让人安排好。先派人去请商容返朝,来教导郊儿,洪儿。武成王哪里,朕这就与他去说。你安心好了。” 姜后点头,“陛下定了去做的事情,我很放心的。” 帝辛站起来,把俩儿子顺手带走,去前朝传武成王黄飞虎,还得问问姜环那里审问出结果没有。 那姜环是一小人,小人爱利怕死的秉性在他身上尤其明显。武成王黄飞虎一声叱咤,那姜环就吓得发抖了。不等用刑,就把事情的来去交代的一清二楚,气得黄飞虎嗷嗷大叫,“来人,把费仲给本王抓来。” 那费仲见了黄飞虎派人来抓他,心里害怕,嘴里还强辩也要天子跟前辩驳。黄飞虎哪里会容他狡辩,提了姜环与他对质。费仲见姜环不带含糊地卖了自己,指天赌咒,只说姜环是姜后的家将,自己与姜环素无往来。 那姜环为了活命,这时候如何肯让费仲脱逃。连那日如何进宫,与什么人相遇、费仲如何安排都一一说了出来。 费仲见躲不过,就把自己听命苏美人的天子要废后,却苦于没有借口说了出来。 黄飞虎看着费仲摇头,佞臣的阴谋诡计,唉,真是防不胜防啊。但要是君心端正,没出要废后立苏妲己之语,这费仲也无门路可钻研。 黄飞虎问出结果了,恰好帝辛传召。等他见了天子,却将陪同天子的还有太子郊、皇子洪。 天子看了呈供,叹道:“朕就是被费仲这样的佞臣蛊惑,才出了每一镇选百名美女之明旨,险真的逼反冀州侯苏护。 那苏妲己入宫心不甘情不愿,才致使太师杜元铣毙命,大夫梅伯丧生。算来算去,都是朕轻信佞臣之恶果。 将费仲、尤浑推出午门,碎醢其尸,以正国法。朕斋戒后就往太庙去向祖宗请罪。” 武成王黄飞虎见天子这般不似作伪的自责,也顾不得才丧生不久的太师杜元铣、大夫梅伯,心道天子终于醒悟了,可是朝野幸事,翻身拜倒,向帝辛祝贺。 “陛下,商有天子如此圣明,必可千秋万代的。” 帝辛起身扶起武成王,“卿之忠心,朕俱知晓。以后太子郊、皇子洪就交给你教导武艺,你可愿意?” 黄飞虎立即应道:“陛下信赖看重臣子这点微末本事,臣必将所有所能,全教导与太子兄弟。” 帝辛招手,让太子郊、皇子洪与武成王见礼,只说择日待商容返朝歌,文武师傅同时行拜师大礼。 帝辛讲俩儿自己交给武成王,又安排人去请商容返朝,自己去处理累计多日的奏折。连着几日,日夜奋战,终于厘清积压的奏折。而这时商容已经被请了回来。 帝辛与三朝元老、托孤大臣商容关起门来推心置腹地交谈了半日后,商容相信自己的郡王是被小人、佞臣、女色迷惑。 “陛下,那苏美人就放过她了?太师杜元铣毙命和大夫梅伯丧生,都与她脱不开干系的。苏护教女无方,也该下旨意训斥、处罚。” “唉,朕错在先,要是朕心坚决,女色如何能蛊惑得了。那苏美人已经怀了朕的子嗣,此事就以朕去太庙请罪终结可好?” 商容本就不是太师杜元铣和大夫梅伯那样强颈之性子,但凡能说的过去,他都会退让。他见天子以去太庙告罪为说辞,也就默默地应承了。 至于殒身的太师杜元铣和大夫梅伯,也是求仁得仁。罢了,终有人会文谏死,也得有人将治国方略等传承下去。 商容决定留下来教导太子郊和皇子洪。帝辛安排好俩儿子,斋戒五日自去太庙向祖宗请罪。 帝辛去太庙半月,回来后就把姜后的散了后宫的主意说给商容、武成王。 “朕决心韬光养晦、专心政事,后宫以姜后为首,留黄贵妃杨贵妃侍奉左右,苏美人已经有妊再身要留下。其余宫妃皆放出宫,遣嫁未曾婚配的勇士。宫中执役的宫娥,过了二十三岁的,这次也一并放出宫,遣嫁未曾婚配的勇士。” 帝辛这番话震呆了商容和黄飞虎,要不是限于君臣之礼,商容都要摸摸天子是不是发烧了。 帝辛见二人不信,只好把与姜后的谋划说了大半出来。 商容向天子就拜,“陛下,人言常谓家有贤妻夫祸少。放在商,那就是贤德皇后旺江山呐。臣即刻与武成王点军中勇士,绝不辜负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心意。” 武成王也点头称颂帝辛的决定。没几日宫妃、宫娥遣走大半,军中骁勇之人也得美人成家,欢心的孤男旷女对天子、皇后万分感谢,努力造人。 姜后在帝辛去太庙的时候,白天疯狂研读甲骨文,晚间则夜夜修炼不辍。在帝辛返回宫中,帝后联手遣人出宫,震惊了朝野内外。 姜后不管外人怎么想,与帝辛商议后,将内宫辟出空闲的部分,与日常所用砌墙隔离开来。将一些年老不愿出宫、或出宫升级无着之人聚拢到一起,请稳婆选择聪明伶俐之人,教导她们接生。再请太医教导她们简单的医术。更把市井流浪的孩童收拢到一起,由年老宫娥抚育。只告诉她们这些将来都是军中勇士,或是内宫执役宫娥。 再说昆仑山玉墟宫掌阐教的元始天尊,因一千五百年前神仙犯了杀戒,他关闭讲筳不再宣讲道法。他座下的大弟子太华山云霄洞的赤精子、九仙山桃源洞的广成子,二仙终日无事就在山水中逍遥。这一日驾着云头经过朝歌的上空,却发现朝歌上空瑞气隐隐,似有连绵之态,其中裹挟的二道红光,更是璀璨夺目。 赤精子端详一眼,说道:“这红光该是封神榜‘值年太岁’殷郊和‘五谷神’殷洪所有。”他隐了身形探看,却发现居然是武成王黄飞虎在教导二人。 广成子就说:“道兄,师尊闭关前掐算出成汤气数将终,西岐圣祖已出。师尊命我二人徜徉山水间,留意封神榜上该有之人物。你看朝歌之气象,不像是气数将终,反隐隐是成汤再度生机勃发之态啊。” 赤精子明白广成子之言的意思,他也疑惑不解,住了云头仔细查看。可不真的是生机勃发之像吗?! 赤精子心里没底,“道兄,若是成汤气机生成勃发之像,师尊挂念之事可就难了。听说女娲娘娘遣了轩辕坟的狐狸精去蛊惑帝辛,我们去女娲宫探看一番,看看女娲娘娘是否得手。” 俩人立即飞往女娲宫,求见女娲娘娘,将所见详告。女娲不信,驾了云头亲跟二仙去朝歌,未及朝歌上空就如上次一样,被殷郊和殷洪阻了去路。她气得粉面含煞,却无计再近朝歌一分。 在空中对二仙拜道:“我乃上古正神,专司生育,前无故被殷受吟诗亵渎,竟然无法直接给他个报应。那殷受无道昏君,不思修身立德以保天下,怎配享有成汤再度勃发生机!今番这殷受的气势更胜。我与你们师尊也有香火之情,若你们肯为我出手,今日善缘他日定有厚报。” 赤精子和广成子俱都为难,“娘娘,不是我二人不助力与娘娘。殷受不敬娘娘在先,娘娘出手教诲他不违背天地之和。殷受与我二人无任何纠葛,我们要出手对殷受,与大道有碍。” 女娲脸色一变,心里明白二仙为能成神在山水间扑捉机缘,今日必是不肯也不能为自己出手的了。她也不与二仙作别,恨恨地转了云头,自回女娲宫想辙去了。 第549章 殷商遗恨7 赤精子和广成子的气息一到朝歌的上空, 姜后就在后宫里紧缩自己的气息。百般思量后还是觉得不稳妥,带着中宫所余不多的宫娥,匆匆去寿仙宫看苏妲己。这是明牌位上的狐狸精, 在神啊仙的,乃至修仙得道的人物那里, 都是挂了号的。是可以名正言顺地驻扎在帝辛的后宫里。 去寿仙宫借妲己隐藏自己,就不用担心有什么半仙或修仙的借口要除妖,给自己来那么一家伙, 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哪知道她甫一踏入寿仙宫, 就感觉到妖气隐隐, 这是不同于苏妲己的气息。她谨慎起来, 揣摩了一会儿,一步步小心万分地往苏妲己的宫室里去。 陪在苏妲己身边的, 是与她一起接了女娲诏命的玉石琵琶精。在苏妲己的魂魄被姜后和天子下了禁制后, 琵琶精掩了自己的气息, 特意离开朝歌南门的轩辕坟, 来看交好的狐狸精, 看她在天子的后宫里, 混的怎么样。 不料却见到狐狸精的魂魄被下了禁制,束缚在苏妲己的体内。她用尽手法却不能解救。正在为难呢,姜后带人进来。 苏妲己吓坏了,让琵琶精赶紧躲起来。 琵琶精不肯,“哼,我才不躲呢, 我倒要看看这个皇后,又是个什么妖物所花。” 声音未落,一股寒气就把琵琶精禁锢了。 姜后摆手让宫娥们都退下去,笑望着苏妲己说:“苏美人儿,你这里到了相好来看你,按例是该先到中宫给本宫问安吧。” 苏妲己翻了一个白眼,“娘娘,妲己娘家原在千里之外,她以何借口来看妾身?” 因她被下禁制后,安静地猫在寿仙宫,天子和皇后都没奈何她,给她尝什么苦头,她对帝后二人有惧怕,却也发现了自己不惹事,帝后不会来找她的麻烦的。 “哎呦,所以帝辛的后宫,反而要允了你的相好只有出入了?” 苏妲己不语,看着琵琶精受不住姜后的冰气裹挟,现出了原型。只好认命地跪下去求情,“娘娘,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只是来看我罢了。” “嗯,我知道她只是来看你。要是她没有人命在身,我就放她离开,可好?” 姜后抽出琵琶精的魂魄,见她的魂魄上已经有几十斑驳晦暗的条纹,缠绕刻画在上面。她心里一急,气道:“你这得天地灵气修化出真身的玉石,倒是那人命当口粮了么?” 琵琶精原来的打算是抓了姜后,胁迫天子帝辛解了自己的朋友的禁制,哪里想到不及与姜后朝面,就被冻住了。 境界、实力的差异,怨不得啊。 姜后在琵琶精的魂魄上下了禁制,然后将这琵琶精的原形压缩成手掌大小,交给苏妲己。 “苏美人可以留她做伴了,我不除她,只是不想手上沾染了因果。但也不能让她在宫里肆虐害人,你明白吗?” 苏妲己接过琵琶精的原身,小心地握在手里,心里又恨又怕,却拿姜后无法。只得点头回答明白。 “美人儿,你再莫做那些企图解开禁制的无用功,劳神害己的。你好好在宫里呆着,因果了了,自然给你们一条生路。” 苏妲己连声诺诺,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事情能了了。自己被困在后宫里,进不得完成女娲娘娘蛊惑帝心的旨意,没了成正神的指望。退也退不得,封在凡人的体内,什么法术都施展不出来,心里唯盼着九头雉鸡精不要到朝歌进皇宫罢了。 帝辛现在除了上朝,其它时候都去太庙藏身,免得被天地间的大修行者发现自己的端倪。他去太庙号称养德修身、处理政事两不耽误,没多久的时间,就赢得朝野上下的赞誉。 赤精子几人在朝歌上空的游览,他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只嗤笑一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处理过朝政了,或读那本封神以图参破玄机、或做姜后交代给他的诸多紧急的事务。这一日掐算着日子数到雷震子出生的时机、地点,身子一晃就离了太庙。 雷电风雨过后,帝辛到了燕山附近,循着娃娃的啼哭声,抱起那眼蕴光华出生未几的孩子,立即往朝歌走。才走了一二十里地,被一飘然出世的道人阻住脚步。 那道人打了个稽首,然后立即就呆住了。他认出眼前之人是身罩帝王之气的殷受——而不是他推算出来的西岐君侯。 这道人就是终南山玉柱洞练气士云中子。他先前去朝歌进斩妖松木剑的时候,曾经见过的帝王殷受。“陛下,贫道有礼了。” 帝辛一笑,“云中子,别来无恙?今为何来阻拦朕?” 云中子在心里说,我能告诉你吗?我在山中推演是姬昌领人路过这里,我要收了你怀里那孩子为徒弟,然后从这孩子灭商的功劳中分得元炁正位吗? 哎呀妈呀,这可怎么回答? 各路神仙快来帮忙啊,急,急,急,在线等主意。 帝辛看云中子呆愣无话,笑一笑,说:“道长无话,朕就要回朝歌了。” 云中子一看帝辛要走,慌忙用拂尘虚拦一下,“陛下,您怀里的婴孩,可否舍与贫道做徒弟?” 帝辛摇头,“这是朕的子民,在朕的怀里就是与朕有缘。朕要带回朝歌,将其与皇子一般养大的。前番你来朝歌帮朕除妖,显见是盼望殷商基业牢固的。你要是愿意做他的师傅,可随着朕返朝歌教导此子,待他长大学得道长的本事,也可为护卫朝歌平安出力。” 云中子嘎巴嘴,半晌回不出来话。 帝辛却不再等他了,自己抱着孩子大步往前走去。 徒留云中子呆立在那里,陷入冥想,想不出怎么姬昌会变成殷受了,想不出自己的推演哪里出了错误。他捏着法诀,站在那里一次次地重新推演,不知岁月不知寒暑,乃至头顶发髻被飞鸟做窝。只有手中拂尘因是法宝,让山中觅食的走兽、成精的妖怪都躲避绕路,不敢上前侵扰,才保留了肉身。 云中子更纠结的是这雷震子该是姬昌九十九亲子外的唯一义子,是将星临凡,怎么就会被殷受抱走、变成殷受的义子呢? 帝辛将雷震子抱回朝歌,将孩子交给黄贵妃抚养,嘱咐她好好养育,只说把这孩子记成是自己的义子,大了以后与殷洪一般看待。 再说陈塘关的总兵李靖,十年前其元配妻子殷氏有孕,这一胎怀了三年六个月。突然有一夜,夜半在房里安寝的时候,见一道人走进她的寝房,将一物塞到她怀里。气得她欲破口大骂道人,怎么能不识礼数闯进内宅,却一下子由梦中醒来了。遽尔发动,生下来一个圆滚滚、满地乱串的肉球,满室生香。丫鬟吓得四处走避,李靖无奈拔剑去砍,那肉球破裂,跳出来一个小孩子来,粉雕玉琢,右手带着金镯子,肚腹罩着一块红绫。 李靖见肉球破裂出来一个可爱娃娃,他是学过道法之人,只道自己儿子生来异象,命里该有造化的。遂满心欢喜地抱着儿子傻笑。 夫妻正高兴呢,丫鬟进来说外面有道人请求叩见将军。这来人是昆仑山玉虚洞元始天尊委派乾元山金光洞的太乙真人。他是应元始天尊之命,将坐下的灵珠子投到李靖家中降世,为的是给姜子牙送一得力的先锋官。那金镯、红绫都是金光洞镇洞的宝贝。 太乙真人见了李靖,大赞孩子面相好,问了出生时辰,却说这孩子命中杀孽重。吓得李靖赶紧问破解之法。 太乙真人道:“本真人欲收他为弟子修行,来日化解了杀孽,就可登上大道,你们夫妻可舍得?” 当然舍得了。李靖的长子和次子都已经跟着师傅修道去了。殷氏抱着甫出生的孩子不舍。 “真人,这孩子才出生,可否等他大一点的再接走?” 太乙真人点头。 “就依夫人所言,恰好本真人有急事,就暂时不带回金光洞教导。等他大一些,了结了在在陈塘关的机缘再接他去乾元山。” 太乙真人如愿把孩子收入弟子,起名为哪吒,告辞而去。 却说哪吒七岁那年,因天热到溪边戏水,解了身上的兜肚,沾水擦身解暑。他却不知这溪水连着九湾河,九湾河通向东海口。那混天绫在水中一搅动,江河水起波澜,东海龙宫被红光笼罩,水晶宫在一片霞光晃动。 东海的巡海夜叉李艮奉命赶到九湾河询问。 那哪吒因其蓝面红发巨口獠牙,张口就骂,“你那畜生,是个什么东西,也会说话?” 李艮大怒,“吾乃龙王亲点的巡海夜叉,你怎么能骂我畜生。” 他分水上岸就要与哪吒动手。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李靖,心急如焚,想大喊儿子住手,却说不出话来。他被帝辛裹在风里,只见自己的帝王远远伸出一指,定住了李艮和哪吒。帝辛裹了李靖去到溪水边,提起哪吒,收了他的混天绫和金镯子。 哪吒天生的性情急躁,见自己能动了,来人不由分手就收了他的混天绫,抡起拳头,就往帝辛的脑袋上砸。 帝辛微微一笑,定住了哪吒。 李靖也是修道不成,才回了凡间做官的。他识得巡海夜叉的身份,立即向其道歉。 只说家里小儿不知师傅授予的法宝,才在溪边戏水,请夜叉回东海向龙王致歉。他与东海龙王敖光也有一面之缘。 那李艮见了人间帝王在场,倒身下拜间见事情已了,与李靖点点头进水回龙宫复命去了。 帝辛封了哪吒的五识六感,对李靖交代,“卿莫对任何人提起朕来过这里。你这儿子太急躁了,怕是会给你闯祸的。我带回朝歌教养,等改了他的脾气了,再送回给你吧。” 李靖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只对着自己的君主连连揖手保证,“陛下圣恩,臣感激不尽。” 要是由着哪吒砸伤了李艮,自己与东海龙王敖光,真的是要费一番口舌解释的。 哪吒被帝辛提着回去朝歌,丢给温柔和顺的杨妃教养。那哪吒没了宝物,又被帝辛封了五识六感,同时也被抹去对父母的记忆,成为一个先天力气大些的孩童。没半天的功夫,也就乖顺了起来,与杨妃能和睦相处了。 帝辛收缴了哪吒的混天绫和乾坤圈,抹去上面的神识交给姜后。 “此物据说有一点儿神威,送与你防身。朕看那封神演义说哪吒有一千七百的杀孽,这么重的杀孽,此子还是不要知道本性才好。” 帝辛一点儿也没觉得匿了哪吒的宝物、再转送出去了有什么不妥。他现在看到与哪吒有关的一切,就想起那阐教为了自己的目的,派了有大杀孽夙原的灵珠子投胎,实在是罪不可恕之事。 收到混天绫和乾坤圈这意料外的礼物,美的姜后笑颜如花。这笑容晃得帝辛三千年古井不波的道心,泛起了层层的涟漪。 他知晓对面的狐狸精对自己没男女之情,便轻松地调笑道:“梓童是因为金镯子和红绫高兴吗?朕之宝库里,金镯子与各色绫罗绸缎不少,可否让梓童天天对着朕笑颜如花啊?” 姜后收敛笑容,嗔怪了帝辛一眼。 “陛下,若您那库里的金镯子都是乾坤圈,绫罗绸缎都是混天绫,我就是日日夜夜都对着您笑也无妨的。” 帝辛一噎,没想到这狐狸精还有贪恋俗物的一面。如此倒可以多收缴一些天材邸宝来,博美人儿一笑了。 第550章 殷商遗恨8 却说金光洞的太乙真人, 这日正坐在碧游床修炼,突感心烦意燥。他收势后掐指一算,算出是自己的徒弟灵珠子身陷囹圄。可他除了能掐算出灵珠子的方位是在朝歌的左近, 就再测算不到他的更多情况了。 这突然的变故,让太乙真人心慌意乱。他深知灵珠子的重要。自忖阐教因一千五百年前不曾斩却三尸, 犯了杀戒,故此才被天道惩罚。现元始天尊筹谋多年,谋划出一条正神位回归天庭的道路, 才命座下的众弟子、教徒们降生人世间, 需靠着征诛杀伐, 完成劫数。 那灵珠子是极其重要的一环节, 没了他,需要的杀戈就难兴起、完成。思及此他只好驾了云头, 先往陈塘关去找李靖, 看看哪吒是出了什么事儿。 李靖得了君王吩咐, 自把这一段有关儿子惹祸、被君王带走之事封死在脑海里。就是回到里家, 也只对着妻子说儿子去学道了。 那殷氏因长子次子学道在前, 虽然舍不得尚还年幼的三子, 也就白日里念叨几句,再也不曾疑心其它。 太乙真人到陈塘关询问总兵李靖,那李靖封了自己的记忆,还问太乙真人哪吒跟着他一切可好。 太乙真人无奈地向李靖解释:“李将军,贫道在金光洞修炼发现忽然没了哪吒的消息,因此来问你的。并不是贫道带走了哪吒。” 李靖大惊失色, 只问太乙真人要儿子。 “真人,您接走了本官的幼子,如今不认,岂不是本官丢失儿子了?” 太乙真人与李靖说不清楚,他也不能对李靖强施道法搜魂,好不容易脱身,恹恹地回了金光洞,派童子去给元始天尊送信。 李靖在太乙真人走后,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单看儿子那日挥手砸向巡海夜叉的狠劲,留儿子在身边绝对会闯下自己兜不住的祸事。罢了,天子带走了他,自己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吧。 现在轮到姜尚姜子牙登场了。他三十二岁到昆仑山,修行了四十年。这一日被元始天尊派去的童子叫到八宝云光殿里。 元始天尊对他吩咐道:“子牙,你来昆仑已经有了四十年,可因你生来命薄,仙道难成,是只可享受人间福气的命数。现凡俗的成汤气数将尽,周室将兴,你作为我的弟子,遣你与我代劳完成封神之大业,具体怎么做,到时你会知道的。你今日就下山去匡扶周室明主,可身为将相,享一场人间及至的富贵,也不枉在昆仑苦修了。” 姜尚一想自己学道无成,如今已经年过花甲。人的寿数有限,怕自己这一去,今生就再无道缘了。 他立即跪下苦苦哀求,“弟子舍不得离开师尊,还望师尊收回成命。” 元始天尊道:“子牙,你命原该如此,必得听命由天,不可违拗。” 适逢南极仙翁到访,就劝说姜子牙道:“师尊有命,弟子照遵才是道理。况且天数已定,你还有什么要推脱逃避的。” 姜尚无法,领了元始天尊的八句钤偈,往上拜了几拜,在师尊还有上山之日的安慰中,黯然离开了昆仑山玉虚宫。 姜尚的父母兄弟姐妹俱无,才为修道离家。他下山后无处可去,能想出的可投奔的去处,也仅有朝歌那位结义兄长宋异人。他只好投奔此人。好在宋异人长情,不仅收留他待为上宾,还给他张罗娶亲,娶了一位六十八岁的老姑娘马氏为妻。 此后他就被妻子逼着去赚钱养家糊口。 姜尚可不知道他一踏入了朝歌,就被帝辛和姜后觉查到了。 姜后撺掇帝辛,“陛下你赶紧的把姜尚收了,一可让西岐少了主帅。二收来后做国师、或是钦天监、或是派遣他教授皇儿道法,与我们总是有助力。” 帝辛想想说道:“去钦天监可以,去教授皇儿道法也可以。要是做国师的话,他会第一个进宫收了你的。” 姜后想想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叹气道:“我如今是缩手缩脚,不敢出宫一步。让你做的□□、仿制的火炮等物可得了?” 帝辛赶紧把东西从芥子里拿出来,这也是前世做帝王时候的旧物。现成的图纸,有帝辛这个准地仙动手试做青铜炮,要测试的是炮管的耐热性等小问题罢了。 帝辛现在是很忙很忙的,每天要处理朝政,然后就要按着姜后提供的方法肥田、修水渠,提高亩产。要试验种植棉花、玉米、番薯,要教农户养鸡、养鸭、养猪,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呢。 可算到姜尚到了朝歌,帝辛就把注意力转放到他身上,见他收了宋异人家里的五妖,却命那五妖去西岐效劳。心里暗恨,在朝歌赚钱买米,有好处却惦记西岐。但见他在朝歌南门开了间命馆,生意兴隆,名声大燥,就派人请他入宫。 姜尚入宫,只觉得自己四十年的苦修,在天子的压力下内心是战战兢兢如同在师尊之处。一番奏对之后,天子留他到钦天监做下大夫少监,同时教导三位皇子道术。天子大气,行事堂堂正正,更让他惊诧的是师尊说的殷商气数当绝的征兆,他找不出半点来。 天子的内宫只有一后二妃一美人,两亲子两义子,听说美人有孕在身。天子每日勤政,然后就去太庙苦修,或是到田间与农夫同种地。 那些外界传说的荒淫酒色,征歌逐舞,穷奢极欲、听信谗言,残杀忠良,驱逐正士等等,他看到的权势与这些传言相反的事实。 而皇后娘娘则在宫里辟出一半的地方,收容弃婴,教导女人纺织…… 姜尚在朝中几个月,亲眼所见朝歌的瑞气越来越盛,再对比自己知道的西岐姬昌,有二十四位妻妾,九十九的亲子。 哎呀呀,到底是谁沉湎女色,还用说吗?! 姜尚姜子牙陷入人生的第一次迷惘…… 这时候朝歌收到崇侯虎的禀报,说是西岐西昌伯征伐犬戎。一国大事在祀与戎,姜子牙听到西昌伯没有天子授权就私下开战,这是不知礼、不守臣规啊。 朝堂陷入激烈的争论中。 争论在两点上,第一西昌伯无天子授权征伐犬戎之事的真伪。第二如果是真,该不该处罚西昌伯,怎么处罚。 帝辛制止了争论。 “众位大夫,无须争论,派人去看看犬戎和西岐看看,就知道西昌伯是否征伐犬戎了。” 从朝歌到西岐,来回就要两三个月,派谁去核实此事? 上大夫焦鬲出列,“启禀天子,臣愿出使犬戎查看。” 上大夫孙寅也出列,“启禀天子,臣愿去西岐查看详细。” 帝辛立即准奏,命姜尚为二人占卜吉凶。 在朝臣面前这样信任下大夫姜尚,是极其给姜尚脸面的事情。他略一推算就往上回答。 “启禀陛下,上大夫焦鬲此去道路险阻,有惊有险,可最后能逢凶化吉。倒是上大夫孙寅此去西岐凶多吉少。” 这也是姜尚存了袒护西岐的私心,他已经探知西岐征伐犬戎为真,那孙寅要是不肯为西岐遮掩,西岐怎么会放他回朝歌? 帝辛犹豫了一下,孙寅是重臣能臣,他可舍不得他折到了西岐。 “派奉御官去西岐传诏,召西昌伯到朝歌为自己辩护。” 所有的朝臣基本都明白天子爱护大臣的心意了,去传召的奉御官,沿途可以为朝廷打探情况,又不会让大臣在西昌伯的领地丧命。 这事让姜尚姜子牙再一次陷入了迷惘。还没等他从迷惘中清醒过来呢,天子就要求姜子牙占卜,卜西岐是否对犬戎用兵了。 姜子牙立即胆战心惊、惊惶失措了,如果把占卜的结果,实话实说,西岐擅自对犬戎用兵之事,必然会导致西昌伯的名声受损,那就违背师尊要自己襄助西岐的愿望。 如果说假话,那去犬戎出使探查的上大夫焦鬲、去西岐宣旨的奉御官,还有真相吃草要暴露出来的可能,那就会昭示自己占卜不准了。 姜子牙左右为难,一时间难以开口说话。 武成王黄飞虎等了许久不见姜尚说话,开口问道:“下大夫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姜子牙被问的无处可躲,而问话的武成王满脸关切,没有丝毫拿权势、道术压迫他的迹象,他抬眼环视朝堂上的臣子,每个人都信重地看着他。他开始后悔了,为什么下山之后不直接到西岐去,反而要到朝歌走这一遭,难道自己真的就是无处可去可投奔吗? 自己心里的小念头无非就是自己是商人,只有看着天子如传言那般不堪天下了,才好心无芥蒂地投奔西岐。 姜尚咬咬牙,下定决心,开口说道:“启禀陛下,臣已经算出西岐征伐犬戎了。可这样的大事儿,臣怕自己推算的有误,影响了陛下和大臣们做进一步的决定。” 第551章 殷商遗恨9 武成王替自家君主说出心里话, “下大夫不必因此担心,所谓占卜所得的结果,朝堂上会作为参考, 但不会全凭占卜去做事的。” 武成王话音一落,立即把大祭司惹恼了。这不是要剥夺了自己在朝堂上说话的重要性了吗?本来天子先要姜尚占卜, 就已经惹得他恼火了,现在这句就是火上浇油。 “武成王,你这是诋毁占卜, 朝廷不问吉凶如何能行事、成事?” 黄飞虎对上大祭司也不会怂的。 “陛下受命与天, 顺天道而行事, 即便趋福避祸, 也是上天肯垂怜的。或者用占卜,难道占出来是凶, 就不做事情了?” 大祭司恨恨道:“占卜出来的结果是凶, 自然要规避的。” “东夷对商人劫掳成性, 大祭司教本王一个避开的法子可好?” 黄飞虎追问大祭司。 “难到他们逼近商地一步, 我们就把商人撤回一圈吗?” 大祭司气得面色改变, “你这是把避开绝对化了。东夷侵犯商人, 天子率军对抗,也就是在避开商人说遇到的劫掳之祸。” 武成王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持枪荷矛与东夷对抗,也是避开东夷劫掳之祸啊。” “依大祭司之言,遇祸则除,岂用卜?” 大祭司看着高台上端坐的天子,心里知道天子是不耐烦事事问政与自己的。从帝乙的时候, 祭司在朝里发话的机会就开始变少了。到了当今这里,大的决策几乎是天子乾纲独断,衬得祭司越来越没有地位了。 “陛下,遇事占卜吉凶,卜出是凶,小事儿则回避不做,大事则须谨慎对待。” “明白了,行事毛躁之人,诸事都该去占卜。行事谨慎之人,反正是大事小事都谨慎去做,占卜与否反不要紧了。” “非也。陛下。占卜是对天地鬼神的尊敬。在天地鬼神的指引下趋福避祸。” 得,这就是一个怎么都不听别人说什么的,只坚持自己主张的。 鲁雄出列问道:“对天地间鬼神尊敬,能把凶变成吉?祸变成福吗?” 大祭司赶紧点头,口中称是不已。 武成王拔剑,“大祭司对天地间的鬼神最是尊敬了,本王现在斩杀你。你可有法子把凶变成吉?” 武成王的剑尖逼到大祭司的胸前。 那大祭司也是有几分道法的人,见状就要与武成王动手,可莫名的浩瀚威严压力,压得他弯腰屈膝,跪了下来。 武成王的剑尖就指到他的眼前了。 吓得大祭司回避不了,向天子求救。 “陛下陛下,武成王无故要杀臣,请陛下救命。” 帝辛在上面看着一笑,对武成王道:“看来对天地鬼神再尊敬,也还是向朕这天子求救来的好用。武成王,你看大祭司已经明了朕在天地间的鬼神之上,你就暂且放过大祭司吧。” 武成王是朝堂上唯一可佩剑上朝的人。天子发话,他立即收回佩剑,向天子抱拳退回本位。 姜尚有点懵了,天子既然不信大祭司,为何又要自己占卜,还要按着自己占卜的结果,改去西岐探查变成宣召西伯王来朝歌自辩呢? 散朝之后,帝辛留了武成王黄飞虎和下大夫姜子牙。 “西岐擅自征伐犬戎,本位为诸侯,却不敬朝廷,下大夫你先说说该怎么处置西岐?” 姜子牙立即又陷入说出占卜结果那样的为难里了。 “下大夫,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是不处置西岐,天下八百镇的诸侯有样学样,可乎?” 姜子牙下意识地摇头,“不可。朝廷必须要对西昌伯加以重罚,才能让其他诸侯心生畏惧,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他脱口而出这些话后立即懊丧起来。这……自己怎么能说要天子处罚西昌伯的话。 天子拍手大赞。 “下大夫果然明理明法,知天下治理的要点所在,有将相之才啊。” 武成王立即恭喜帝辛。 “陛下的下大夫这样的人才,以后何愁八百诸侯不宾服,四夷不拱手。大善。” 帝辛点头,“确实如此。下大夫,如何惩罚西岐,令其他诸侯不敢再出现不遵朝廷指令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姜子牙只好低头领了圣谕。 帝辛说道:“皇后常与朕言: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防微杜渐,防患未然,才是朝廷该行的光明正大之道。鬼魅伎俩,能得一时的便宜,却不能长久。卿以为然否?” 姜子牙抱拳称颂,“陛下所言甚是,娘娘如此辅佐陛下,四夷来朝,也只是早晚之事。” 帝辛一笑,“全仗武成王与卿了。” 待姜子牙离开,武成王不解地问天子。 “陛下似乎对姜子牙特别器重,可否令微臣知晓,以后也好行事有方?” 帝辛点头,“那讲信用在昆仑山学道四十年,虽然他竭力隐瞒,你也看出他内心袒护西岐的趋向了。这样有才干的人,定要使他真心归附与朕,断绝他与西岐投契的可能。西岐少一人,朝歌多一人,来日对上西昌伯这样不轨之心昭然若揭的贼子,胜算就多一些。” 武成王位高权重,与崇侯虎一样是帝辛倚重的心腹。他是心胸宽广的人,见天子看好在昆仑山学道四十年的姜子牙,不仅不担心自己的地位,还郑重地向天子承诺。 “陛下放心好了,臣定会将此人挽留在朝歌,为陛下效力。” 帝辛点头,武成王接受了姜子牙,以后会在朝堂上护着姜子牙,不让其感到自己被排斥,对收拢姜子牙归心于己大有帮助。 “对西岐哪里朝廷得先做好准备,让崇侯虎准备好对西岐用兵吧。” 武成王应了,自去安排。 再说西岐姬昌见到朝歌派来的、宣召他去自辩的钦差,内心忐忑起来。 他对犬戎用兵也是蓄谋已久的事情了。不想战事起来之后,却不由他控制了,那不是他想停就能停了的。他原来的想法,是想让天子知道有战事,派人来查看、则是似是而非的局面,他要借机看看天子对自己态度、借机探探殷商的底细。 要是天子责备、惩罚自己,自己就有了天子昏聩,妄责忠良的理由,再起兵去攻打殷商,在天下人面前也能交代了。当然这都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西岐文武知道他有这样打算的,也不过是那三五人数的心腹。 其余人等还真就是被他宣称的犬戎用心不善,觊觎西岐妄行不端遮掩了思想。眼看着战争的时间越拖越长,现在的要紧事情,变成了要如何才能遮掩住真相,要让西岐所有的官员和百姓,都说没有与犬戎开战,显然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西昌伯知道来宣旨的是明路上的人,朝歌过来西岐查看真相的官员,私下里是还有几路的。他也明白要是少回去了一路人马,自己就是说出花来,天子也不会相信自己的。 怎么办?提前对朝歌用兵吗?西昌伯觉得自己准备的还不到位。他召集文武心腹商议。 长子伯邑考出列说道:“父王,儿子替父王走一趟朝歌吧。” 上大夫散宜生阻止伯邑考,“天子召大王去朝歌,显见是怀疑对犬戎用兵之事了。大王若是再回避不去,岂不是落下口舌了。大王不如占卜一番,看看此去是吉是凶,再定夺如何去做可好?” 散宜生的话很有道理,西昌伯沐浴斋戒后,虔诚去占卜,却发现自己测出一个模棱两可、晦暗不明的卦象来。 几次都是这样的结果,姬昌心里没底了。 绝对不是自己的占卜不精,而是前途就是晦暗不明的。他想起几十年前的、父王所占的那一卦,殷商当绝,西周将起。 西昌伯无奈一叹,收起占卜用具,召了散宜生来。 “孤此去朝歌,吉凶莫辩生死难卜。内事托与你,外事托与南宫适、辛甲诸人。” 然后宣长子伯邑考来见,将家事以及西岐的大事尽托付了,嘱咐其莫忘了自己的心愿。 伯邑考激动,要替父亲去朝歌。 姬昌伯叹道:“我儿,君子见难,岂有不回避的道理。但天数已定,天子召父王去朝歌相辩,明路的天使已经得知我用兵的实事,暗路探查的定也从百姓那里得知了真相。若是为父不能平安归来,你当继承为父志向,完成未竟大业。” 西昌伯安排好诸事,进宫辞别母亲太姜。 太姜含泪说道:“吾儿,母为你推演先天之数,此去朝歌是晦暗难明,怕是凶多吉少,不若就不去吧。” 姬昌跪下磕头,“母亲,天子相召,怎敢不奉!儿子所推演的先天之数,与母亲相同。西岐诺大的家业,以后怕要靠母亲扶持伯邑考了。” 太姜眼泪落下,“自知你父祖三代人心中所想,就只这样的事儿,早晚会有一天的的,唉。痛杀我也。” 姬昌再磕头,默默退了出去。 第二日姬昌率人离开西岐上路,合朝文武都去送行。有心高气急的当场就喊,“大王,我们且杀去朝歌,好过大王受人盘诘。” 散宜生阻止,“胡乱说些什么呢。” 没看到商朝天子派来传旨的官员还在一边等候吗? 真是能惹祸。 散宜生上前敬酒,“西伯,祝你此行顺利,早日回来西岐。” 西昌伯接了散宜生的临别酒,不知味道地喝了下去。 伯邑考和姬发领着几十个兄弟上来敬酒,西昌伯接了长子的酒,对儿子们说道:“你们兄弟以后要听大兄的调遣,和睦相处,孤也就无忧了。” 众子都躬身应答下来。 西昌伯向众文武一礼,“西岐拜托诸位了。” 转身跟着来西岐传旨的天官往朝歌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西岐姬昌不可以自称为“孤” 散宜生也不可以称其为大王 第552章 殷商遗恨10 西岐伯姬昌带着几十位随从, 与宣旨的钦差昼行夜宿,过岐山、燕山,进五关, 渡黄河,跨孟津来到朝歌, 住入金庭馆驿。鞍马劳顿,疲惫不堪,钦差进宫复旨去了。姬昌带着人潦草用膳, 就分头去歇息了。他想了一路, 天子会怎么询问关于征伐犬戎的事情, 自己该这样回答。每天反反复复都在想这件事情, 事到临头,就按犬戎先动兵劫掳西岐, 自己不得不保卫西岐来回答了。 第二日天子即派奉御官传他到朝会觐见。 天子待姬昌行礼过后, 温和地问道:“西昌伯, 你为何在西岐自称为王?” 哎呀, 姬昌一下子被问愣了。他以为天子会问为何私下里征伐犬戎呢, 却不料天子问了这个问题。 没等他回答, 天子接着又说话了。 “姬昌伯,你以姬家祖宗和子孙,向天地的所有神灵发誓,你没在西岐称王,没犯僭越之罪。” 姬昌的冷汗就下来了。他想不到天子会从礼法来问他的罪。他在西岐称王是人所共知之事,从他祖父的时候就已经有开始了。 僭越的罪名, 在商是大罪。若在西岐,他的麾下有人僭越,他也会课以重罚。 如此罪名他是推脱不掉的,天子以此问罪与他,就是夺了他的西岐伯封号,也无人会说天子做过了。 没有朝臣为他出头讲情。前几个月在朝堂上,群臣为西岐无天子令而征伐犬戎的问题,在西岐伯犯有僭越大罪之后,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也没有朝臣同情西岐伯。称王的事情他们姬家做了几代的,君主不过问就不是罪,难道现在和天子说——朝廷既往知道了没处理? 嘁,什么时候处理都由天子说了算。晚处理西岐,你们姬家还多当了很多年的王呢! 姜子牙看着哑口无言的西岐伯,心里百味掺杂,只觉得突然泛上来满嘴的苦涩,苦不堪言。师尊和自己说西岐明主已生,莫非那明主不是姬昌伯?是别的什么人吗? 商容见姬昌伯对自己僭越罪名没有否认,叹口气想出列说话。没想到天子即刻颁旨了。 “查西岐伯僭越称王属实,先按律剥夺其封号以及属国。各位议定后续接管西岐之人。”话毕,帝辛给奉御官一个眼色。 奉御官大喊“散朝”。 不等帝辛乘辇离开,商容就追了过去,“陛下、陛下,请等等。” 帝辛不愿意老臣商容在群臣面前,被驳了颜面,就先开口说道:“西岐无视朝纲、无视朕,在朗朗乾坤下自立为王多年,实在是以不臣之心迫朕。如今朕只有处罚他了才能振朝纲。如此逆贼,朝廷要是装作不知道,继续姑息、纵容西岐自立为王,伤害的不仅是朝廷的颜面,也会使其他方国、诸侯,从此不再把朝纲放在眼里的。” 商容知道天子这是要惩治西岐了,而这理由选择的更是让西岐、让天下的所有人,说不出反对的意见来。放到各个方国,说给所有的诸侯,任你有天大的理由,也绝对不会赞同父祖三代持续僭越,视朝纲如无物的。 “陛下,老臣就是觉得西岐现在势大,虽说掳去了姬家的封号,但是派谁去西岐,若是不能顺利地把西岐接手了,西边还有犬戎、西戎在虎视眈眈呢。” “宰相可是有什么好人选,推荐给朕吗?” 帝辛问话的态度很虔诚,让商容觉得要不给天子推荐个合适的人物,把西岐顺利接管了,都对不起天子这样的垂询。 “这个,这个,事发突然,容老臣再想想,定会给陛下推荐一个合适的人物出来。”商容尴尬地回话。 “不急,也不是立即就要派去接管西岐的。” 帝辛安慰了商容几句,周围那想劝天子缓些时候、再准备充分一点儿的大臣,听了天子和宰相的对话,也知道这时候抓住西岐僭越的大错,可以名正言顺地剥夺姬家对西岐的几百年控制。对天子出手的果断,朝臣们在钦佩之余,更多的出于对朝廷的忠心,开始考虑起该派什么人去西岐,才能够顺利接管了西岐,最好能够兵不血刃。 心里涌起过兵不血刃奢望的人,最后都摇头叹息地离开朝堂。哪个朝臣不明白呢,接下来的就该要准备西岐不服天子圣断,与朝堂的兵马厮杀对抗了。 帝辛站在朝纲大义的角度,出乎姬昌和所有朝臣的意料,干脆利落地撸去姬昌的爵位。散朝后,又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很好地都说与了撞上来的宰相商容。 他兴奋之余,急匆匆去中宫找姜后分享。一路上心里想的却是姜后屡屡提及的——处理朝政,天子就该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行事。唯有正大光明,才能在民心上、在舆论上,先立于不败之地。 任何靠着阴谋诡计、鬼魅伎俩得了一时便宜的事情,不用史官、也不用等后人说什么,事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时候,就是失去民心的时候。 蓄积多了,不可能不失去天下的。 帝辛得闲也会与姜后探讨史上自己的失败原因。他记得很清楚,姜后专门给他讲了秦始皇末年的西楚霸王之事。哼!那就是在影射自己呢。 什么“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西楚霸王为什么不肯回江东,谋东山再起呢?! 只有与西楚霸王有过类似经历的自己才能理解——简单得很,丢不起那个人! 自己当初为何不逃离朝歌的,商人大军在外,集结起来哪里会夺不回被西周占据的朝歌呢? 一时丢不起那个人,一世百世千世地在史册上丢人。 唉! 帝辛在地府里过了最初的伤心、愤懑之后,每思及此,要说他不后悔自己鹿台**的选择,那是秘良心说假话呢。 姜后看着帝辛踏进中宫后,威严肃穆的帝王脸上、眼睛里,都含着不及藏起来的笑容,知道他是有了大好事。 “陛下,你这么高兴,是捡到金镯子了?” 姜后笑着与帝辛打趣。 “比金镯子还好的事情呢。” 帝辛眉飞色舞,把早朝的事情与姜后说了。 “陛下英明。呵呵,如此以僭越的罪名,撸了西岐伯的爵位,看后世谁再能混淆黑白、颠倒是非说西岐姬昌是‘有德’的明主?!” “哈哈哈……梓童说的对。”帝辛仰头大笑,声震屋宇。这是他从鹿台**以后,三千年以来的第一次畅快大笑。 笑过之后,帝辛把所有的宫娥都撵了出去,起身对姜后拜道:“林夕上人,谢谢。” 林夕赶紧回礼,“帝辛,你太客气了。” 二人再坐下以后,林夕提醒道:“西岐之事,近期怕会有一场恶战。朝廷有大义、又名正言顺,得抓紧时机派人让四方诸侯、还有天下人都知道此事。” 帝辛点头,自己光顾着回中宫与姜后分享这好消息了。唉,多年不想这些政事,处理起来是不如原来那时候得心应手了。 帝辛想了一会儿,慎重地说:“梓童,我欲带大军亲征西岐,朝歌就交给你了。郊儿、洪儿尚不立事,还要靠你加以教导。” 林夕点头应允。 这时候趁西岐还没有做好造反的准备,御驾亲征是最合适的时机了。 如果现在能够征服了西岐,那可是给天下各方国诸侯们看的、最好的下马威;同时也能把以元始天尊为首的阐教谋划,大大地先画上一个八拍的休止符。 “好,你多保重。”带着原身来到这里,出了事儿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地府。要说谁最盼着帝辛达成愿望,林夕可觉得自己比地府那些等着分润功德的更迫切,她可以喊着叫着争第一位的。 思及自身的安危,林夕情绪有了一丝波动,这变化很容易被帝辛扑捉到了。 “梓童也莫担心,虽女娲宫在朝歌左近,有郊儿、洪儿陪你,你在宫里会平安无事的。我会嘱咐他兄弟俩,让他们在任何时候,至少要有一个留在宫里陪你。” 帝辛笑着说了安慰话,又拿出一个指肚大小的玉玦,光泽莹润,触之微温。 “梓童,这个你收好,若是遇到解不了的生死危机,你捏碎它,我会尽快赶到你身边的。” “好,谢谢。” 林夕真诚地道谢。以帝辛的现在,不说一步十万八千里,从西岐到朝歌还是可以瞬移过来的,不用像那些得道的各洞主之类的,驾着云头在空中飞半天。 帝辛如愿又看到了狐狸精的醉人笑颜,那笑容令他恍惚了一下,突然间觉得散了内宫的所有妃嫔也不亏。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拿到足够的、能打动得了这贪婪的狐狸精的宝物了。但愿西岐的王宫里能收藏了足够多的好东西。 姬昌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朝堂。整个朝会他一句话都没能说,就被天子正大光明地夺去了爵位。 自己一辈子以仁人君子、贤德丈夫、事君尽忠、事亲尽孝、交友以信、视臣以义、治民以礼、处天下以道、奉公守法而尽臣节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最后被商天子一句无可辩驳的“僭越”,打入无法翻身的泥淖了…… 他想大喊大叫几声,说其他方国的诸侯,也有在领地自称大王的。 可这样说有用吗? 想他姬家在殷商朝堂几百年来的重臣地位、几百年来把西岐经营的固若金汤,如今就被天子堂而皇之地收了回去。 愧对祖宗,愧对子孙啊! 他惭愧的无地自容,拖着像灌铅一样的两脚,慢慢往驿馆移动。他现在不仅怕天子出兵西岐,更怕的是留在西岐的伯邑考,在西岐还未准备好的时候,盲目起兵。 可是不起兵,难道就将祖宗的基业拱手让出、从此成为平民了吗? 第553章 殷商遗恨11 姬昌隔日上了认罪表, 先认罪名。然后婉转请帝辛看在其母、其妻的面子,请天子豁免他的罪名,宽恕他的罪过。 姬昌此表经由比干转交上来, 比干与帝辛父亲帝乙是兄弟,是文丁的儿子。而姬昌的父亲季历娶的妻子是武乙的女儿, 与文丁是兄妹 换句话就是说姬昌与比干、帝乙是表兄弟的关系,还是帝辛的表姑父呢。 比干的意思是对姬昌可以予以一定的惩罚,但是西岐军武力量近几十年日益强盛。若是朝廷与西岐间发生战争, 会给一直对商人虎视眈眈的东夷造成可乘之机。 帝辛模棱两可, 收了姬昌的认罪表。 帝辛回了内廷, 把认罪表拿给姜后看。 “陛下准备饶恕姬昌吗?”姜后努力了一阵子, 看殷商的甲骨文,是过了关的。 帝辛摇头, “怎么可能呢?我想比干出头给姬昌说情, 除了亲戚的关系外, 他应该还有其它的企图在里面。当初父皇力排众议, 决定将帝位传我, 而不是兄终弟及, 他没得到帝位,心里一定是很不服气的。而比干又是有一定才华的人,唔,我想……派他去接手西岐可好?” “好,陛下,您这主意好。”姜后赞道。 “只是西岐现在地域宽广, 又负有抵御西戎的重任,若是把比干封过去,几十年后,难免会再造就一个新的西岐王出来。不如将此表在宗室里广泛征求意见,凡是赞同赦免姬昌的人,陛下考核后觉得能力还可以,就派去参与接手管理西岐的一部分。这样可以将西岐划分为多个部分。在后世,是将西岐这么大的地方作为省城,设置省府,省府直接归天子调派官员。省有多个郡,设置郡守。至于姬家之人,看在你父祖,仍以小诸侯待之,将靠近崇侯虎的地方,划出一郡与姬家,也可使得姬家子孙有温饱,是否妥当?” “好。”帝辛大赞——就是这么做可有点太坏心眼儿了啊。 姜后接着补充道:“比干等人去西岐,也不是永久封在西岐了。以后洪儿等长大,自然要换王叔返回朝歌的。” 帝辛大喜,“按你的这主意办。朕知道此类事情问你,一定会有好办法。 帝后定下对策,帝辛将姬昌的认罪表在宗室里传阅,倒真的有既往就与姬昌相处不错的人,为姬昌说情。 帝辛把赞同的人记下来,与商容、武成王商议这些人的能力,从中挑选出七八位能力尚可的宗室,以比干为首,确定了以后要接手西岐的官员。 帝辛将姬昌僭越称王被掳去西伯封号之事,派奉御官传遍了商人所有的诸侯镇守之地。在消息传回到西岐的时候,西岐的文武臣子,都被天子这样的做法震呆了。 商天子这是要绝了西昌伯啊! 自家大王因罪被扣押在朝歌了,怎么办?西岐一派主张立即发兵去解救,另一派建议送礼,贿赂天子的近臣,让他们游说天子释放姬昌会西岐。 散宜生把姬昌信重的几位臣子,还有伯邑考、姬发等召集在一起,从朝歌被姬昌打发回来的侍从,传回姬昌的吩咐给伯邑考。 “大王让大公子上顺母命,下和兄弟,勿该先祖之夙愿。” 伯邑考叹道:“祖父、父王韬光养晦多年,只为了改厥元子。现在父亲被天子扣上如此污名,他日伐商亦难以‘德’膺服四海民心、八百诸侯了。” 姬发不赞同地说:“大兄勿以此为碍,待他日周得天子位,却未必不可改今日之事。几代殷天子都是奸诡狡诈之徒,前有将先祖父困朝歌而毙命。今又有帝辛再困我父,非踏平朝歌不能雪父祖之辱。” 姬发是积极要与商天子开战的代表。 伯邑考则说:“不如先遣人送宝物,与天子认罪,赎回父亲再图以后。” 姬发不以为然道:“商天子扣了父王,是要我们兄弟投鼠忌器的。这时候无论送去什么宝物,都不会换得商天子同意放回父王的。” 散宜生劝道:“若此时与商天子开战,则大王在朝歌危殆矣。大公子所虑周全,先试试能不能赎回大王。不成再战,也让周地民众知公子是为父亲平安,而不是无故与朝廷用兵。” 西岐诸臣最后还是伯邑考和散宜生的族长占据了上风。伯邑考要亲自往朝歌上贡赎回父亲,散宜生劝阻,伯邑考坚持不允。 伯邑考随即进内宫向母亲太姬辞行。太姬说:“你前去朝歌,要是帝辛扣留了你,岂不是西岐再无主持大局之人了!你留在西岐,我回朝歌。就是不能赎出你们的父亲,以我的身份,他只有僭越的罪名,和我在一起,也不会委屈了他。” 姬发就劝伯邑考,“大兄,母亲说的有道理。你莫忘记祖父和父亲的愿望。” 伯邑考开始犹豫,太姬就说:“你若是孝顺的儿子,就应该听从我的话。” 伯邑考在母亲和弟弟的劝说下,只好应了。 翌日,太姬则带着收拾出来的周室至宝去朝歌。 一路上太姬带着人跋山涉水、风雨兼程地赶赴朝歌。回到阔别多年朝歌,她百感交集,再没想到自己回来是要赎丈夫的罪。 她到了朝歌后安顿后,当晚就去找王叔比干。 比干了太姬来朝歌赎买姬昌,非常吃惊。 太姬求道:“而今帝辛生忿,我不敢让邑考来京。要是能求得帝辛恩准我们夫妇放西岐最好,若是不能,也就求帝王能允了我们在朝歌居住,以后再不出朝歌。还请王兄帮忙。” 比干答道:“你未来的时候,我已经与天子给姬昌求情了。天子也未说要如何降罪与姬昌,只是听说西岐往后不能由姬家占据了,朝廷要另外派人去接手,人选尚未选定罢了。” 太姬急道:“西岐是姬家数代存活之地,如何就要到了使得我儿无立锥之地的地步了?” 比干早已经从帝辛那里知道了他的想法,要派遣宗亲去西岐替代了姬家防御西戎的计划,只是不知道谁去。 他见太姬发急就说道:“也不是不给姬家子立足之地。周的旧地应该还会给与伯邑考的。” 太姬痛哭一场,问起朝中谁能够说服帝辛,她带了姬家传承的至宝。 比干摇头,“先佞臣都被天子斩杀了。如今的内宫,只有皇后一后二妃一美人的四位宫妃。天子独尊姜后,姜后也与天子一心一意的,夫妻都以朝廷的利益为先。” 太姬大吃一惊,“受德的宫里怎么会如此少的人?我去年还听说天子要每镇征百名美女,要求贤良淑德,容貌端庄者以充内廷的。当时都传说天子得了冀州侯苏护的爱女,半年不朝,日夜荒淫,导致朝纲无统,百世混淆的。这些是假话不成?” “圣人欲每镇选美人的事情,都是佞臣费仲尤浑建议的。被老相商容当时就劝阻了,难道你们不知道?” 太姬摇头,姬家父子久存改厥元子替代帝辛之心,这样被取消的选美之事,自然只说前面的一半了,如何会说后面的。怕是也只有他们父子、与寥寥的几个心腹知道实情的。 “王兄,那姜后可是好说话之人?我带了自姬家始祖亶父所遗的七香车,醒酒毡,白面猿猴,美女十名,希望这些能赎了姬昌之罪。” 比干问道:“这些都系都有何妙用?” 太姬答道:“七香车乃轩辕皇帝破蚩尤於北海的时候所遗。人坐其上,不用推引,东西南北搜随着乘车人心意,此乃世传之宝也。醒酒毡,用于酩酊大醉者,卧此毡上,不消时刻即醒。自面猿猴是得道的妖兽,会唱千百首曲子,既能讴筵前之歌,也善在掌上做舞,歌如呖呖莺簧,舞若翩翩弱柳。那十名美女,皆是不可多见的美人,个个品貌上佳。” 比干叹息一声,“要是大半年前的帝辛,或许就被你这些礼物买通了。他现在一心在朝政国事上,你这些东西皆是勾引帝王醉心玩乐的,怕是会弄巧成拙啊。” 太姬发愁,“王兄,依你之见可怎么好呢?” 比干也愁,他不愿意帝辛真的杀了姬昌,可帝辛扣了姬昌不处罚,那也只是暂时的事情,等得就是西岐的态度。要是伯邑考兄弟乖乖地交出了西岐,姬昌或许有命在,不然真不好说的。他把这想法隐晦地告诉给太姬,太姬与比干聊了这么久,也明白了比干猜测出来的丈夫的结局,她哭了又哭,可也没有合适的法子。她谢绝比干的挽留,告辞离开。第二日一早就向内宫递表,并附上礼单,请求拜见皇后。 姜后拿着太姬的请求觐见之表和礼单给帝辛看。 帝辛指着那些东西道:“啧啧,西岐是把朕当成喜好玩乐的昏聩之君。” 姜后也笑着摇头,这礼物对二人来说,可没有任何的作用。唉,送礼之前都不打听一下对方的喜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殷商的帝王: ○1成汤2太甲3沃丁…… ○28武乙29文丁30帝乙31帝辛 箭头等符号都无法显示,只能这样了 《诗经?大雅?大明》中周人盛赞先祖季历娶皇室女的婚事:季历之妻、文王之母挚仲氏是商邑大族,是显赫的贵族。 这文里对姬昌的妻子,则采信了帝乙归妹卦象的来历。据说这个比较靠谱,才有改厥元子的事情,就是周武王得了商人的天下后,还继续祭祀文丁、帝乙,相当于外孙继承了外祖父的产业。 第554章 殷商遗恨12 帝后二人没等到心里想要的西岐之承诺, 也就没有放姬昌与太姬比翼双飞的可能了。太姬哭了几场,在宗室里求了一圈的人,也没求到能在帝后跟前说上话的人, 最后姜后召见了她。 “太姬,”姜后着正服, 按着国礼行事。 “姬昌僭越称王,不是一年两年的了。天子看在亲缘之份上,既往装作不知。但姬昌征伐犬戎之事, 天子没在撸去爵位里宣扬, 并不是天子不知道。想姬昌之前攻灭邘, 隔两年攻灭密, 再就后是黎。太姬,你当知晓姬昌戡黎、伐邗实际上都对朝歌构成了的直接威胁。” 太姬假做不懂摇头。 姜后看着太姬装假, 她的声音就严厉起来。 “太姬, 姬昌到底要作什么, 你作为帝乙的妹妹, 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吗?为何从未报信来朝歌?你们当天子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一点儿也看不明白吗?” 太姬躲不过, 推脱道:“我离开朝歌千里, 这些事情哪里做得了主。” “我之问你为何不曾送信与朝廷,并没有要你能做了西岐姬家父子的主。如果不是念在你的份上,其他诸侯敢这么做,天子早就开拔大军过去了。如今只是撸去了他爵位,还留有他的性命,就是看你们的伯邑考和姬发会怎么做。你明白吗?” 太姬懦懦不能直接回答姜后的问话。 “太姬, 你若是愿意,就给你儿子去信,告诉他们,想好好活着的话,就把你们姬家不该占据的地方交回朝廷。你愿意吗?” 太姬明白,她也愿意,但这是姬家的儿子们不会肯的。 “如他们不愿意的话,大军过去,你放心,天子也不会让姬家以后断绝了祭祀。听说伯邑考已经有小孙子了,是吗?” 姜后把脸撂下来了,太姬是想什么呢。殷商的土地,西周蚕食了近半了,难道还想着商之地三分周占二分吗? “皇后娘娘,他已经上表与天子认罪了,且以后不再自称为王。放回他吧,求求你了。”太姬故意装糊涂装傻。 “太姬,你要这样说话的话,你现在就离开内廷吧。” 姜后示意宫娥送人,太姬这样只念着夫家的利益,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没法继续说话,也没有沟通的必要了。 太姬离宫后立即把朝廷的意思传回给西岐去。她带来的人再多,隔几日就派人送信回去,身边的人自然就越走越少了。想到被关的丈夫,太姬更感到凄凉哀伤了。现在天子只把自己看做是姬昌的妻子,来朝歌这么久,也没见天子召见自己一次。她忘记了自己早已经把自己只当做是西岐的主母,而不是商出嫁的帝女。 几个月后,终于传来了西岐的姬发带军往朝歌而来了。打的旗号是解救被关押在朝歌的父亲。 帝辛把抱在怀里的武庚交给姜后,这是苏妲己生的孩子。但苏妲己对人类的崽子无感,生下后就交由帝辛抱走。她现在看了帝辛和姜后就怕,可魂魄被帝后二人下了禁制,困在苏妲己的体内又逃不掉,只能在寿仙宫挨着日子。 好在姜后不是刻薄人,见她安分,故也不亏待她,好吃好喝地照顾她。虽如此,她热也热切地希望女娲吩咐的事情能够早点完结。 自己能不能得正果不去想了,只盼望能后早日恢复自由,慢慢修炼罢了。 帝辛准备了几个月了,终于等到西岐忍不住开始先动手了。他还就怕西岐那些人忍着不动手呢。 西岐这次引兵来朝歌,不仅没有在道义上站住脚,就是情理上也说不过去。天子没立即斩杀了姬昌,天下诸侯都知道天子借姜后召见太姬,要求西岐退还占领的邘、密,还有黎。再就是蚕食的商的直属土地。 天下诸侯都看着西岐会怎么做。 朝歌有一万的勇士,各方国合计出了一万五千勇士。帝辛就带着这二万五千人,与西岐率领的三万人在黎侯国相遇。双方主力在黎侯国相遇,进行了大规模激战。帝辛驾着战车一车当先,威压全场,重温了当年打败周军的胜利,这次还把领军的姬昌俘虏了。 帝辛大战告捷的消息传回朝歌,朝廷一片沸腾。西岐三万勇士基本都丢在了黎侯国。然后帝辛带着越一万五千人的军卒,还有二万多负责给养的奴隶,一路向西,出了汜水关,奔西岐而去。 他要一站捣平西岐。 姬发被俘虏,震惊了阐教的元始天尊、截教的通天教主。元始天尊前因杀罚在身,闭宫止讲,现在也不再闭门不出了,他派道童去请截教教主,传讯与自己的亲传弟子让他们共商大事。 太华山云霄洞赤精子和九仙山桃源洞广成子。二人常常一同游览殷商天下的。见了元始天尊的传讯,立即就把俩人游历殷商的所见所闻,禀报给元始天尊。 赤精子叹道:“师尊,弟子在朝歌徘徊甚久,见商的气运越来越强。” 广成子跟着点头,“师尊,师兄所言不虚。那帝辛不仅散了后宫的妃嫔,且日日勤于政事,常在太庙斋戒苦修。甚至与士卒操练、与农夫耕种。” 南极仙翁陪在元始天尊的昆仑山,他闻言叹道:“师尊,弟子推演数次,西岐始终是灰茫茫,看不出端倪。姜尚下山以后却是去了朝歌,如今在做下大夫,还备受商天子信重。” 师徒几人正谈论着西岐的变化,元始天尊的另几个弟子,也纷纷将神念飞去了昆仑山元始天尊处。这几人有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普陀山落伽洞慈航道人,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 元始天尊的十二弟子到了大半,哪一个都道法精湛,个个都曾把殷商的气数推演过无数次了。谁都知道目前商的气数不减,朝歌瑞气大增。 太乙真人对众人说道:“我遵循师尊之命,七年前送了灵珠子投胎陈塘关李靖府中,那知道去年忽而就失去了踪影。弟子只演算出灵珠子(哪吒)在朝歌,偏李靖还说是弟子把灵珠子带走了,问弟子要人。唉。” 太乙真人很愁,灵珠子跟随他多年,就这么不见了,想起来就有些伤怀。而他碍于天条,还不能去朝歌找寻。 慈航道人掐指推算了很久后开口说道:“师尊,是哪里出了变故?弟子听说女王娘娘往朝歌派去了轩辕坟修炼千年的狐狸精,去朝歌的那帝辛身边,听说天子不是已经荒废朝政,沉湎酒色了吗?现在有了这样的变化,是狐狸精还是帝辛出了什么事了?弟子推演不出来。” 慈航道人的说法得到众人的认可,帝辛身上有天子之气笼罩,他们修道之人不能去触犯天条,倒是可以去朝歌看看那轩辕坟里的狐狸精,是怎么回事。 派谁去朝歌看看好? 南极仙翁沉思一会儿,开口否认慈航道人的建议,“姜子牙就在朝歌,要是轩辕坟里的那狐狸精还在皇宫内廷,以他的性格,怕是早就会降道法除妖孽了。依弟子猜测,怕是殷天子从那狐狸精的蛊惑里醒悟了,所以才散去宫妃,勤于政事的。” 众人听了南极仙翁的话,各个心里都有了几分忐忑不安。一千五百年的际遇就在眼前了,众多待如封神榜的人、仙、道已经下凡,要是殷商不灭,周武不兴,这些人不仅不能正神位,等寿命到了反而就要进入轮回了。而他们这些虽然修炼得道法精妙,也得待姜子牙封过神才能再上昆仑。 截教的通天道主却没有想元始天尊一样,把殷商只剧变看得过重。他奉行道法自然,继承天人合一。主张上道无德,下道唯德。大道五十衍四十九为定数,一线生机遁去,截教的教义正是截取这一线生机。 他掐算出朝歌在变化在帝辛身上,只道是殷商气数不到断绝的时候,心里暗笑女娲为窃取殷商气运不择手段,对她的做法嗤之以鼻。故而他面对元始天尊派来送信的童子说道:“回你家主人,就道天道只有其数,非人力可强行做蛊。” 打发走元始天尊派来送信的道童,他召唤自己的亲传弟子,多宝道人、金灵圣母、无当圣母、龟灵圣母、赵公明、三霄娘娘(云霄仙子、琼霄仙子、碧霄仙子) 当弟子到齐后,通天道主吩咐弟子们,“殷商帝辛身府天命,女娲指使轩辕坟的狐狸精蛊惑帝辛,现在帝辛仍勤于朝政,未沉湎酒色,可见那狐狸精是失手了。你们莫参与元始天尊和他那帮弟子的事情,天道留了一线生机给殷商,正和大道五十衍四十九为定数,一线生机遁去。阐教要是想断了殷商的这一线生机,因果他们有背负,我们先看着就好。” 众弟子应了一声是,缓缓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黎侯国,现称黎城,山西长治市辖县,太行山革命老区,地处晋、冀、豫三省交界,是山西省"东大门",素有"三省通衢"之称。 第555章 殷商遗恨13 截教教主耐下心思, 阐教就没那么宽心了。因那代理封神之事,昊天大帝交代在阐教的头上,是需要几个条件的。 一得要成汤气数已尽。 二得要成汤明主得生。 三得要阐教犯了杀戒。 四得要姜子牙享西岐福禄, 身膺将相职权。 五才是玉虚宫代理封神。 如今前两条皆无可能,姜子牙又羁留在朝歌, 享了商天子的俸禄,得商天子的器重。玉虚宫再无能够以凡人身去做代理封神的合适人选。 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听师尊和众师兄弟都沉默不语,猜得到他们的心思, 长叹一声说道:“师尊, 嫡子舍弃己身, 成全封神大道吧。” 元始天尊赶紧出身阻拦, 别的人也劝说他莫要逆了天道。 文殊叹息道:“即便弟子舍去己身,或许能成事, 或许不成。若是不成, 你们再想别的法子吧。” 众人还待再阻拦, 文殊却没了声息, 元始天尊感伤地对弟子们说:“你们且去云端, 看看文殊, 莫叫他在天道下魂飞魄散了。” 再说帝辛领着大军,追着西岐战败者的脚步,来到了西岐都城。蒙天子相召,崇侯虎带了将近一万的人马,在帝辛经过崇侯国的时候,加入了对西岐的讨伐大军。 从大军开拔, 帝辛就按姜后说的,让大军做好舆论宣传,一定要让所经之处的所有人都知道,此次征伐是由于姬昌僭越称王引起。是姬家父子不从朝廷约束,擅自灭邘、灭密、灭黎、征伐犬戎,在朝廷撸了西伯昌的爵位后,姬发引兵去攻打朝歌,是十恶不赦的造反行径。等进入西岐的地界后,这样的宣传还加上了此次征伐只对姬家父子,其他人只要放下戈矛,向朝廷表示归顺,就可以既往不咎。 西岐的都城里,伯邑考召集了所有的文武群臣齐来商议对策。散宜生知道,天子占据了大义,只要西岐还是商朝的属臣,那天子所指诉这些事儿,就是西岐的罪状,是西岐有不臣之心的罪名。 西岐文武以上大夫散宜生为首,大将军南宫适,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辛甲、辛免、太颠等,都等着伯邑考和散宜生拿主意。 姬发带走了西岐的最精壮的三万勇士,还有随军背负粮草的四万多奴隶,现在逃回西岐都城的只有几百的军卒。这样的惨败,使得大将军南宫适心里发怂,没了去对阵商天子的勇气。 伯邑考对上低迷的文武群臣,叹息一声说道:“姬家经营西岐几百年,而今被商天子逼到都城,罢了,你们各自散去,或将姬家献与商天子,也能谋得富贵一场了。” 对伯邑考丧失志气的话,没人肯应答。 商天子所帅大军的威猛,连姬发都被他生擒活捉了,西岐还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大将军南宫适站起来说道:“大公子,西岐绝不能不战而降。想当初成汤也是在苦战之后,才不得不留了西岐与姬家,不然怎么有周几百年的繁荣。本将军带兵去大战一场,若是侥幸得胜最好,不然,也是身为将军应有之道了。” 南宫适点齐了西岐都城里的守兵,带了大半的人马出城。只见殷商士卒肃穆站在离城不足两里的地方。战车行行,旌旗猎猎,威严的阵势,扑面而来的噬人煞气,让士气本就不足的西岐守军,更是胆战心寒了。 两军对垒,不等开战,天空突然如泼墨一样,一团阴云滚滚笼罩过来。文殊广法天尊强行横插到凡人的战场里,把商人军队和西岐的士卒分隔开来。 帝辛冷眼看着踩着云头在两军中间装神弄鬼的文殊广法天尊。两军都在看他。 文殊笑着打个稽首,对帝辛一拜。 “商天子,贫道有一事相商,不知商天子能否撤军?” “不能。”帝辛干脆利落地拒绝。 “什么时候修道之人,也要插手凡俗之事了?” “天尊在上。还请商天子听贫道一言,您执意不肯退回朝歌,是要惘顾百姓及军卒性命吗?” “文殊道长,西岐姬家父子擅自灭邘、灭密、灭黎、征伐犬戎的时候,你有为那些无辜丧生的百姓和军卒,向姬家讨过人情,让他们退军,莫伤害无辜吗?” 文殊广法天尊立即被噎住,回答不得。 “文殊道长,既然昔日你不曾邘、密、黎无辜丧生的百姓军卒,向姬家讨过人情,你今日怎么好意思来到两军阵前,为姬家讨情分?” 帝辛问完就两眼紧盯文殊广法天尊,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来。 文殊尴尬地站在两军阵前,尴尬无话。从他身后转出来一道童,替文殊答道:“我师尊要你退军,是因为西岐圣祖已出,成汤气数该绝尽。” “西岐的姬昌擅自灭邘、灭密、灭黎等属国,惘顾朝廷礼法自称大王多年,姬昌按律被撸了爵位,姬发身为臣子则造反攻打朝歌,如此不遵礼法之周地,你说姬昌和姬发父子俩,谁配是圣祖?嗯?” 帝辛喝问。 那道童哑口。 帝辛哈哈哈大笑,用手中长戟点着那文殊师徒大喝:“无耻小儿,如此的姬家,你竟然说出了圣祖。我成汤又为何气数该绝?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恶事了?” 那道童恼羞成怒大喊,“昏君沉湎酒色,戕害无辜臣子。” 帝辛冷笑道:“朕的内廷只有一后二妃一美人,有三亲子二义子。朕在太庙斋戒一年多,滴酒未沾,何来的沉湎酒色?是你们师徒在造谣、蛊惑姬家造反的吗?” 武成王黄飞虎也大喝道:“兀那道童,莫要信口开河,污蔑天子。西岐姬昌姬妾二十四人,膝下亲子九十九人,哪个是酒色之徒,天下人不知吗?姬昌、姬发犯下如此多的大罪,至今尚未斩首,何来的戕害无辜臣子。” 文殊师徒狼狈不堪,无话可说。 跟随南宫适出来的军卒,原出城的时候胆气就不足,待看到得道之人出来帮忙,心里高兴。及至见到来帮忙的师徒二人,都被问住,个个心里更加慌乱了。 帝辛示意身边跟随的武成王黄飞虎喊话。 “天子征伐西岐,只杀不遵礼法的姬家男子,其他人放下戈矛,既往不咎。” 黄飞虎的喊话声如阵阵滚雷,响彻在南宫适率领的军阵上空,笼罩住所有的军卒。文殊作法想压了黄飞虎的喊声,不料却使不出法力,还被压下了云头。要不是他使出符箓定住己身,就会在两军阵前跌出个大笑话了。 西岐的军卒里有人开始偷偷丢了长矛和盾牌。须臾之间,南宫适发现除了自己身边站着的百余位亲卫,其他士兵都抛掉了武器,跳下战车,向战场的两侧逃走。 帝辛所率的大军鸦雀无声,沉默的压力让南宫适丧胆。 在城楼上观战的伯邑考对散宜生说道:“姬家大势已去,这便是姬发三万军卒,一战败与商天子的缘由了。我出城归降天子,莫让将士再无辜丧生。” 陪同伯邑考观战的散宜生等人知道大局不可改,跟随在伯邑考身后下了城墙。 伯邑考回身悄悄对散宜生说道:“商天子不会立斩姬家老幼,你快去帮我收拾了财物,恐怕商天子会即刻迁移姬家。” 散宜生应允而去。 西岐都城的城门又缓缓打开了,只有伯邑考一人出来。 他行到两军阵前,翻身下马对帝辛磕头。 “臣西岐伯邑考归降天子,请天子放过城中官员和百姓。” 这突兀的变化令文殊师徒膛目结舌,待要说点什么,商天子的眼光在他们师徒身上一扫而过,只冷冷地对伯邑考说:“姬家男女老幼,即刻起一个时辰内出城,往岐山下五十里定居。以后无天子令,任何人擅自离开一步,斩杀全族。” 伯邑考再拜后起身,往城中去了。 黄飞虎对南宫适喝道:“姬家逆贼已经归降天子,尔等从逆之徒,天子已经恩旨既往不咎,为何还不负罪下马拜见陛下?” 南宫适无法,从战车上跳下来,俯首跪在尘埃里,向商天子认罪。 关注此战的阐教各名山各洞府的道尊,在伯邑考归降的瞬间,都知道自己回归昆仑无望。 呕血者不知凡几。 唯有地府的鬼王、判官等在哈哈大笑。 十殿阎君凑在一起,鼓掌相庆。 “昔年封神,竟然让那些跳梁小丑,无甚功德者,只因在元始天尊堂前听他宣讲,就能堂而皇之地以正神名义在天地间出没。天、地、人六道轮回,岂能是阐教一个封神榜就定局了的。哈哈哈。” 这样的言论,被十殿阎君从故意打开的三界隔膜放散了出去,冲进了昆仑山玉虚宫。使阐教的掌教元始天尊的道心开始动摇,心魔滋生。 正危机的时候,昊天大帝急降敕令,打破了元始天尊的心魔滋生的危局。 “天尊,封神不成,责不在你,再觅机会吧。” 火云宫的伏羲、炎帝、轩辕举杯互贺。 伏羲微笑着摇头说:“昊天无耻,竟然想利用封神,壮大己身,与吾三人分庭抗礼。可笑。” 炎帝道:“最可笑是元始天尊,竟然选择扶持口是心非的西岐。那姬家行不臣、不义之举多少年了,选错了人啊。” 轩辕赞同,“姬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商之地三分姬姓占二。唉。女娲打的好主意。可惜啦,白忙了一场。哈哈哈”。 三人心里明白,女娲因为香火日益减少的缘故,正神之位受到挑战,才会妄想在昊天的封神之事出大力。待到破商立周能够成功,就能分润到更多的商之气运。不然以帝辛,在朝歌生、朝歌长到三十九岁,年年的三月十五日女娲诞辰,都去女娲宫祝贺,怎么会突然对女娲画像心生绮念。 三圣对女娲的私下计谋不以为然。他们虽不齿女娲的作为,但亦不愿与女娲撕破脸。能白得到地府替自己铲除可能出现的一大对头势力,欣喜之余,对帝辛不费吹灰之力,将西岐拿下的大功德,更是赞叹有加。 “女娲是成全了殷商的帝辛啊。” 第556章 殷商遗恨14 帝辛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西岐的都城,他立即把姬家收藏了几百年的宝物席卷一空, 塞到自己的芥子空间里。 随他来西岐的诸将, 也分润到很多的金银之物。 西岐公库的财物, 帝辛吩咐心腹登基造册, 打包运回朝歌。 伯邑考领着姬家所有男女乘牛车离开,跟随姬家多年的文武诸臣,见状忍悲含泪,跟着极佳的车队恋恋不舍地相送。谁都知道, 姬家此去是再无翻身之余地。天子划定岐山脚下的五十里方圆的地方给与姬家阖族居住,但凡有一人离开则斩杀全族。天子的惩罚严厉,可也给姬家全族留了一线生机。只是姬家男女从此后要下田耕种,为自己挣个衣食温饱了。 帝辛倒是没阻止姬家女人带首饰衣物等离府, 也没阻止姬家男人背着扛着粮食等。反正一个时辰没离开西岐都城的姬家人, 男的砍头女的赐人,由着伯邑考自行去掌握了。 伯邑考在规定的时限内,带着阖族的男女老少离开都城。他对相送到城门的散宜生等人, 一揖到地, 说道:“上大夫请留步。诸位大人也莫要再相送了。伯邑考在此谢过诸位多年的襄助, 往各位以后都能平安喜乐。” 众人慌忙还礼,不敢受伯邑考之礼。 散宜生代替所有人说:“若我等能立住,定会派人去看大公子。” 伯邑考再三谢了,只盼望昔日旧臣,各个都能平安。 两下洒泪别过,伯邑考和族人被朝歌来的军卒押送去岐山。散宜生等人跟出了西岐的都城门口, 直到望不见车队的影子了,众人才恹恹地回宫。 散宜生突然间觉得帝辛能允许他们来送伯邑考阖族,甚至还允许他们将自己的车驾送给姬家族人,如果帝辛真的能容姬家在岐山脚下安静地活着,他宁可以后跟随商天子了。 唉,就当为姬家能好好活着卖命吧。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在西岐的降臣中,占了绝大多数。 帝辛知道他们心中所想,等这些降臣行礼之后,他平和地说:“姬家父子不遵礼法,现已经受到惩罚。你们以后全心忠于朝廷,则既往不咎。可乎?” 散宜生带领众人拜下去,“谢陛下不杀之恩。臣等以后必竭力以报陛下圣恩。” 由于西岐之走了姬家的人,民生等事基本没收到什么影响。当太阳再升起的时候,百姓恢复了姬发出征前的状态,该干嘛就干嘛地过日子了。 有胆大的乡老还三五相偕,到帝辛暂住的原姬家宫门口探望,被侍卫捉住后,还大胆地请求见天子,想问问跟着姬发去攻打朝歌的自家孩子,是不是也像昨日的军卒一般,向天子投降了,有没有再放回西岐的可能。 侍卫把这些乡老的话,托奉御官带给天子。没多大一会儿,奉御官过来传天子口谕,道跟着姬发去攻打朝歌的军卒,只要活着的,明年都可以回来西岐。 乡老们奔走相告,个人心底都盼着自家儿子还活着了。 天子收复西岐全境、处罚姬家阖族的消息,派快马传回朝歌,也传去了各个方国 、四方诸侯。商容在朝得到天子来信,立即拿出天子领军出征前留下的旨意,令比干和那几位给姬昌说情、已经考核过的宗亲接旨。 天子令他们接旨的翌日就出发去西岐,去接管被划成数个方国的西岐。 比干知道这是自己的惩罚,也是帝王给自己的机会。他利索地接了圣旨,然后与商容交接亚相的事务。所有接旨的宗室,都乖乖地交接手里掌握的政事,谁敢抗旨不尊啊。 第二日都带着家人,汇成浩荡的车队,匆匆地往西岐去了。 帝辛等比干到了西岐,把自己要如何治理西岐的想法交代给比干。帝辛强调西岐的重要性,一切以防住西戎为头等重要的事情。他说的很客气,但言外之意却让比干心生寒气。 “朕不想在有生之年再带兵来西岐,亚相若是不愿意枯守这里,十年后,朕让洪儿来接替你回朝歌。” 比干哪里敢说自己不愿意守在西岐的话,从自己没能得到帝位,在朝中就属于被边缘化了的,空有亚相之名罢了。如今天子给了自己相当于商五份一的土地治理,自己就应该牢牢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帝辛带大军回朝歌,他走一地调整一地的官员。每到一处都在当地寻找能干的人才,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甚至是奴隶,只要有才华,他就收入麾下、带到身边观察。等他回到朝歌已经是半年以后了。 帝辛带大军回到朝歌受到热烈的欢迎。他小一年的时间都在外奔波,与商容等朝廷见了一面,向老臣到了辛苦,说休息三日后,给此次去西岐的将士们评议军功。然后他心急如焚地回去内廷。 他得了不少的宝贝,可以好好地多看看那狐狸精的娇媚笑靥了。 姜后带着二妃和苏美人,听得天子回来内廷,早都打扮的漂漂亮亮地在中宫等候呢。几个孩子也穿戴一新,兴奋异常一起在中宫等着天子。 姜后摆了盛大的酒宴,给帝辛接风洗尘。 帝辛见两个殷郊殷洪气色非常好,考问了几句功课,发现二人有跟着商容好好学习的。哪吒也开始跟着商容学习,学的还不错。他跟着柔顺的杨妃在一起住,性子变得沉静了许多,人也柔和不少。 果然姜后说的不错。小孩子嘛,都是见样学样的,要靠大人教导的。哪吒如今这样子,才是往知礼守礼的好孩子方向发展的。 帝辛赞扬了这三个孩子,告诉他们明天可以去挑从西岐得来的战利品。 喜得三个男孩子眉开眼笑,欢呼雀跃。雷震子跟着黄贵妃一起住,已经能满地跑了。他被黄贵妃养的很好,结实健康,教的也好,粉雕玉琢的白胖娃娃,非常招人喜爱。 帝辛把孩子抱在怀里,掂一掂,沉甸甸地压手,帝辛照例是赞扬了黄贵妃一番。 到了武庚这里,刚刚能站着走几步的武庚,几步就扑到帝辛的身边。他好像特别黏糊帝辛,扒在帝辛的怀里,谁抱也不肯离开。 这让帝辛感到极大的满足和欣慰,还是武庚与自己最亲啊。 晚宴尽兴而散,殷郊殷洪回东宫,黄贵妃和杨妃也都带孩子离开了。苏妲己看着帝后,张了几回嘴,到底没敢问何时能给自己解了禁制,让自己回轩辕坟。她是既想回去又怕回去,回去呢,她怕女娲娘娘召唤她。不回去,就这么躲在宫里,什么时候是头呢?! 苏妲己心事重重回去寿仙宫。 她那犹疑踯躅的样子,落在了姜后的眼,姜后示意帝辛去看。 “陛下,苏美人想你呢,不舍得离开中宫,不如你去寿仙宫了。” 帝辛摇头,“梓童,朕对那个狐狸精没兴趣。朕以后再不会去寿仙宫了。” 姜后一笑,“随便陛下了。”然后招手宫娥过来抱武庚。 武庚没等接风宴结束,就揪着帝辛的衣襟睡着了。 帝辛把孩子交给姜后,让照顾武庚的宫娥带他去睡觉。他挥退了所有的宫娥,才笑着对姜后说:“梓童,朕这次去西岐,得了不少好东西。” 姜后看帝辛从芥子空间里往外掏,炫耀在西岐得来的战利品。没一会儿,中宫的大殿里就摆的差不多满了。 每一件珍宝,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精美之物。 “陛下,您这是把西岐的库藏收归己有了?” 帝辛笑着点头,“朕这里只是收了的姬家私库的东西。西岐的公库里也有不少好东西,那些个由军卒运回来的,明天你可以带她们去挑选。” 说到姬家的的库藏,姜后羡慕地对帝辛说:“陛下的芥子空间,真令我羡慕啊。唉,我何时能修炼到陛下的水平,开拓自己的芥子空间啊。” 帝辛眨眨眼,认真地说:“再有三千年吧。” 姜后朝他翻个白眼,嗔怪道:“陛下,凭什么你认为我就要比你晚一千年啊!” “梓童,朕在地府的三千年里,出开始的时候,还偶尔会想朝歌等杂事,后来是全心全意地只修炼啊。你比我晚一千年已经是很快了。不过,我有个好办法,不知道你信不信,是能够帮你快速提高修为的。” 帝辛很诚恳地补充,“这法子就一点特别,就是要你得信得着朕才可行的。” “什么好办法?”林夕立即被帝辛的话勾起了兴趣。提心吊胆地窝在内廷,真的受够了。 “双修啊。”帝辛目光热烈,“等你到了接近地仙的水平,也就能自己开辟芥子空间,这些你就可以自己收着了。” 这建议太有诱惑力了啊。可道侣的双修,不同俗世的男女欢爱。好像连生死都在由功力偏高的那一方掌握的。 “双修?” 帝辛看林夕犹疑不定,诚恳地劝说她,“林夕上人,朕功力比你高很多,你承认吧?” 林夕点头。 “若是朕有害你之心,你有抵挡之力吗?” 林夕摇头,“好好的你害我做什么?” “就是啊。你既然相信我不会无故害你,那你就可以放心与朕双修了。与朕双修,你不仅能快速提高修为,还会得到大益处的。” 帝辛边说边觑着林夕的眼色,见她神色里有动摇成份,就又填了一把火。 “千年的修行,在凡人的眼里是很不错的。在修士的眼里只能算是刚刚入门。你看那住在寿仙宫的苏妲己,稍微疏忽一点儿,就没有翻身余地了。” “如何双修呢?” “一修体,二修元神。你要把识海放开,允许我的神念进入,与你的元神结合。” 第557章 殷商遗恨15 林夕看着眼神炙热的帝辛,幻化出自己的本体来。 “帝辛, 你看我这样的本体, 我是妖狐啊!而你现在是鬼修, 你确认能双修?” 对于用本体双修, 林夕的潜意识里并不反对。 在这个坑人的封神世界里,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太危险了。只有绝对的实力, 才是能够护住自己的生命。不然被那个道法高深的、一个法宝打个魂飞魄散,那可是死的干干净净了。 林夕的本体是一头雪白的妖狐,立起来差不多齐人高,皮毛反着银色的光泽, 毛茸茸的六尾在林夕的身后甩来甩去。 林夕以前一直为自己能投身到小狐狸的体内沾沾自喜, 尤其以得到胡族长的悉心指引修炼为骄傲。但她从来就没意识到,狐族本体的脆弱。可就是因为狐狸这个物种、先天的本体羸弱,比不得虎豹熊狼, 得道的狐狸精们, 才都是不得不在后天勤加修炼魅惑之术的。 开了天智能修炼的狐, 本就不多。能修炼到化形、千年以上的狐就更少。更多的狐狸精们,在追求大道的路上,因为本体的限制倒下了。 要是真能修炼出金刚不坏的本体,大道可期。 帝辛笑着安慰她,“林夕,你还有个本体呢, 比朕当初开始修炼的时候要好太多了。朕那时候就是一个飘飘荡荡,无所依附的魂魄呢。” 他边说边化出自己的魂魄来。然后诧异地叫了一声,“咦,我这就要化出实体了?!” 可不是的嘛! 鬼修要修炼到地仙的程度了,魂魄就能够化成实体存在的了。帝辛他现在的魂魄,已经无限接近实体化了。他的魂魄上覆盖了一层莹润的银白,缠绕着计数不清的古朴纹路,隐隐闪着暗光。纹路上的每一个线条,好像都在诉说主人过去的功德。 帝辛高兴地双手攥着拳头,在大殿里转了一圈,哇哇地怪叫。林夕赶紧地弹出一个法术,屏蔽了帝辛的鬼哭狼嚎。 帝辛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自己魂体上花纹,好久以后,他才感慨万千地开口:“这大半年的奔波,比在地府修炼百年还有效果。林夕,你说这些功德纹,是不是因为朕这次带军去西岐,无论是在黎侯国的战场、还是在西岐的都城,基本都没死多少人。你说是不是啊?” 林夕点头,她也猜测是这么回事。 在黎侯国的战场,帝辛作弊了。而阐教那些人,没有出手相帮姬发。不知道是不是原来真正历史的影响——帝辛曾经在黎侯国那地方,打败嚣张的西岐造反大军,还俘虏了姬昌的。 林夕羡慕地看着帝辛身上数不清的纹,叹息一声,“我初到地府的时候,只有十几条纹的。”活人一命,自己的魂魄上可得一条干净纯粹的一条纹。 林夕说着话把自己的魂魄离体,然后立即就呆在那里了。她的魂体现在呈现出淡淡的莹白,比她第一次在地府所见到的、凝实了很多。其上也缠缠绕绕了很多纹路。有的深一些,有的浅一些,还有一些处于若隐若现的状态。 “林夕,你现在可不是十几条纹了。这些若隐若现的纹路,应该是你拿出那些能填饱肚子的种子,就是那些番薯、玉米之类。那些东西种下去,会让很多的商人,不再因饥饿而死。” 那些深的纹路,林夕猜测该是她做太子和圣人时候获得的。那些浅显一点的,该是做林海的时候所得。怪不得谢必安对自己越来越客气,不复把自己塞到林海体内那时候的嚣张态度了。 帝辛趁着林夕专注地看她自己的魂体入神呢,果断地伸手,一下子就把林夕的魂魄揽在怀里。林夕吓得一惊,抬眼看到帝辛认真的双眸。就听见帝辛沉声、带着命令的口吻说:“入静。” 林夕就只能被帝辛揽着,她一点儿动弹的余地都没有。她知道自己现在如果有任何挣扎,那都是以卵击石。甚至还不如呢。 麻蛋的,活了千余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霸王的人物、霸道的行事,打不过、躲不了的。 帝辛的魂魄精湛纯粹,如一泫温热的灵泉,缓缓地把林夕的魂魄包裹起来,感觉就像胎儿在母体的羊水里。林夕明白这时候一定要全力地配合帝辛,才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她静下心,放松自己,打开识海,由着帝辛的魂力缓缓地探入。自己也抽出一丝与帝辛侵入进来的相等魂力,与帝辛的扭和到一起,驯服地随着帝辛的魂力游走。 林夕的反应取悦了帝辛。他是在母妃被立为皇后了才出生的。作为嫡皇子,他生来就比哥哥的身份要高。而后又因为是嫡长皇子,文采武略都远远超过几位皇叔,才得以继承了帝乙的皇位。 他是那种从来心里、眼里就只有自己的人。现在因为双修的事情与林夕商量,除了因为双修的特殊性以外,这还真的是他作为男人,头一次向女人相求。 二人魂力相扭,在林夕的识海里浪了一圈后,顺着帝辛的引导,进到帝辛的魂魄里。林夕一进去,就被帝辛浩瀚的识海镇住了,自己那点魂力,幸亏是与帝辛的扭在一起,不然就像太平洋里的一叶独木舟,分分秒秒都会被这样的识海吞噬的。 帝辛引导林夕的魂力在自己的识海里遨游,良久以后又回到林夕的识海里,来来往往周而复始。当林夕觉得疲乏了以后,帝辛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与林夕缠绕在一起的魂力,退出了林夕的识海。 他把林夕的魂魄往一边的狐狸体内一推,轻声说道:“进去吧。”把林夕送回狐狸的体内,自己也回去身体里。然后把累迷糊的狐狸抱起来,送入床帐里,挥手打下一个结界,阻住渐渐变明的天色。 林夕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醒来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她发现自己被帝辛搂得结结实实,不能动弹。她睁开眼睛,醒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是以白狐的本体被帝辛搂在怀里的。昨夜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在林夕的脑海里,她发现自己的魂魄比以前强大了一点儿。略动下身体,尴尬到不要不要的。帝辛的大手一只搂着她的后背,一只抓住了白狐的尾巴根,几条尾巴被他捋在一起,缠绕在他的手臂上。 “睡醒啦?”帝辛的嗓音有些暗哑,带着明显的情动。他的魂魄也增强了,双修对俩人都有好处的。 林夕睡醒,帝辛留在林夕识海的那一丝印记,立即就提醒了他。 帝辛松开缠绕在手臂上的狐尾,一下一下地在林夕的背部轻抚,给她顺毛捋。灵力捋过林夕的背部,从脖颈到尾巴根,酥麻的感觉越来越强,让她几乎要化成一滩春水。 林夕扭扭身子,双眼微阖,躲避帝辛的眼眸里,越来越明显的热烈□□。 “林夕,你要用妖狐的原形与我体修?” 帝辛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他把林夕禁锢在怀里,他的鼻端充盈了特别的气息,他用力地嗅着妖狐发情的特别味道,觉得就是与这样的妖狐奔赴巫山**,也不是不可以的。 林夕使劲扭着身子,帝辛配合地松了一下手,眼看着林夕在他怀里变成姜后的模样。不,只是与姜后有五分相像,雪腮凝脂,眼波潋滟。 帝辛看着怀里的女人:眉如远山山含黛,眸如秋水水波漾。丹唇一点点□□,香舌贝齿齿痕深……(后面自行脑补吧) 帝辛如发狂一般,勾得林夕跟着他起起伏伏,几次好悬维持不住人形了。到了浓烈的佳境处,帝辛探出一缕神识去林夕的识海。林夕打开自己的识海,任由帝辛进入。帝辛接着又探出更多的神识过去,林夕给与同样的热烈反应……两人的神识,紧紧地抱在一起,熟门熟路地在彼此的识海里流连忘返,任由对方索取。这比第一次的、那一小缕的魂力相合的来回流转,给二人的刺激更胜。 这是彼此信任的感觉。随之而来的、充盈在两人之间的、是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刺激,瞬间攻占了两人的全身上下。 原来这才是灵与肉结合的感觉。 他们的魂魄如同浸在温暖的灵泉水里。那温暖的感觉,好像把每一个细胞,都浸泡在快乐的战栗和舒适里。 俩人就这样地抱在一起,灵力裹着神识在二人之间形成循环,不知流逝的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两具身体才缓缓分开。没有疲惫,反而都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饱满和美妙。 帝辛搂着香汗淋淋、维持不了人形的妖狐,一下一下地轻捋她背部浓密柔软的狐毛。他爱怜地用手指细细地抚摸林夕的眉眼,最后点到妖狐的鼻尖上。 他发自内心地深情地说:“林夕,你要好好地活着,你要好好地修炼。我们一起去寻长生大道,一起成神。”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用人形吧,晋江不允许人与**的 哈哈哈 第558章 殷商遗恨16 殷商遗恨16 天子从太庙搬回到中宫去住了。 这消息让内宫的黄贵妃和杨妃都大吃一惊。虽然既往天子也是一位尊敬嫡妻的男人, 可这几年也都只宣召那些年轻的小美人侍寝的。天子不仅很少留宿在姜后的中宫里, 就是她们俩这个比姜后年轻了不少的妃子, 天子也甚少宣召。亏她们俩以为天子是有了苏美人, 才把宫里的其他人都打发了呢。 她俩个的想法自然也都留在心里, 没有给苏美人知道。不然知道内情的苏美人定会跳着脚说:帝后现在就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蛇鼠一窝的。 可惜她一点儿也不敢和任何人说帝后的一点内情,她怕死。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那天中了姜后的招,是有天子在一边施加威压, 就恨得牙根痒痒。自己修炼了千年,还以为早已把天子迷惑住了。 苏妲己每逢天气好的时候,都在寿仙宫的院子里晒太阳。满月的时候, 也抱着玉琵琶沐浴月光。她满心伤感地在阳光下抚摸玉琵琶,想着自己真的很傻, 白忙了那么久, 原来都是在耍给天子看呢。 只看前些日子,去拜见姜后的时候,姜后那益发明艳滋润的神色, 把她身上有狐族魅惑的影子,显现的越来越明显。 ——可姜后又是谁派过来的呢?! 女娲娘娘要自己惑乱天子的心智,那姜后定是要协助天子治理好成汤创下的基业了。是伏羲?炎帝?还是轩辕呢? 无论哪一个, 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就是天子的法力, 也是绝对镇压自己的存在。姜后看样子也不是好惹的。苏美人百思得不出自己未来的出路, 唯一的期望就在帝后能够斗得过女娲那老女人,放自己一条活路了。 帝辛在中宫一住就是小半年,林夕这期间的修炼进步飞速。很快地, 她预感自己到了升级的临界点——应该很快长出第七条尾巴。这可是大件事。 帝辛白天处理朝政,安排要对东夷开战的准备事项。晚间回到中宫,越发勤快地与林夕双修。等林夕升级后,她的魂魄会跟着凝实、变得纯粹,以后的双修对他也是大有裨益。 不负俩人多日的努力,林夕在春光明媚的三月、月亮最圆的时候开始升级了。 帝辛把宫里的花园清场了,沿着花园的周边布下结界,然后紧盯着在月光下慢慢吞吐月华的林夕。 银色的月辉,笼罩在白狐的身上,好像满天的月华,都被林夕吸收到口里。隔了一会儿,林夕将在体内运行一圈的月华的残余,吐了出去。吞吞吐吐间,月上中天了。微风无云的夜空,湛蓝的天幕上只挂了寥寥的几颗星星,黯淡的星辉,衬得月光更加明亮。 帝辛眼看着后腿站立的白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大,月光好像凝成一束,与林夕连接起来。林夕的那六条狐尾在她身后以一定的频率曼妙地摆动着,帝辛看的目驰神移,心神跟着林夕的狐尾荡漾。 进入林夕体内的月华,开始冲击她身体的穴窍,淬炼她的经脉骨骼肌肉和脏腑,体内的杂质不停地排出。一颗滴溜溜圆的妖珠,突兀地出现在林夕的口里,只有小指肚大小,慢慢脱离了林夕,升到林夕眼前三寸远处。在月华的笼罩下,由一片虚幻的朦胧的影子,开始慢慢凝实。 在寿仙宫院子里晒月光的苏美人,此时也抱着玉琵琶沐浴在月光下。虽然她的魂魄被帝后联手下了禁制,不能在月下修炼,可玉琵琶是玉石成精化形,可以采天地的灵气,受日月的光华,还是能够返本还原的。 这一夜的月圆且月色明亮,可月亮升到中天的时候,苏美人却突然感觉不到月华了。她顺着月华被凝固的方向走过去,在宫里的御花园遇到禁制了。 ——这一定是姜后那狐狸精在晋升,这样的禁制,是苏美人能力巅峰、实力最盛的时候,都破解不开的,更别说现在一点法力施展不出来了。 姜后的修为比自己高这么多吗?不,苏美人摇头,这应该是商天子所谓。 她暗暗咬牙,早知道商天子功力这么高,他那时候对自己又言听计从的,自己要是早些探到他的底细,是不是现在晋升的就是自己了呢?! 她可不知道正在晋升的林夕,陷入了心魔之中。这是林夕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 月华源源不断地被林夕吸到体内,林夕现在已经是一种下意识的吞吐状态了。她的脑海里闪现的是一幕幕的过。有快乐、有悲哀、有欣喜、有无奈,她陷入前几世的旧事里,看着眼前走马灯一般掠过的人物,忘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忘记控制刚刚凝出来的妖珠。 第559章 殷商遗恨17 紧张盯着林夕的帝辛, 在她陷入心魔的同一时间, 就发现了林夕的不对。他按捺自己不去干扰林夕,心魔要靠自己克服, 才能够晋升成功。他在地府修炼的时候, 每一次的晋升, 伴着他的都是牧野之战溃败回来的奴隶大军,冲垮了自己的军阵,也都是鹿台熊熊燃烧的大火, 是自己在烈火中那烧灼的痛感。 那溃败的愤怒、对西岐屋子的愤恨、烈火灼身的痛感, 没晋升一次,那感觉就强烈一次。 那林夕的心魔是什么呢? 他从谢必安那里知道林夕经历过几世, 他只知道她作为太子、皇帝, 最后在地府碰巧遇到的时候, 林夕是替一个国公夫人完成了心愿。单看那国公夫人对林夕的感谢, 就知道林夕所作所为打到了她的目的。他那时就有亲林夕完成自己心愿的想法。而林夕一句话,只要有足够的功德, 还可以自己亲身穿越的时候,他就动了功德足够,要拖着林夕一起完成心愿的念头。 林夕这个狐狸精很美,有着自己前世所有女人都及不上的魅力。更难得的是她的聪明、风趣、才干。如果前世的姜后,有林夕一般的能力, 自己或许会…… 帝辛晃晃脑袋,是自己疏忽了,被姬发的表面的屈服、进贡迷惑了双眼, 对西岐放松了警惕,把一种防着西岐的队伍抽调到了东线。 帝辛突然很想林夕的过去。很想知道她曾经与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有着什么样的**、又有着什么样的担忧…… 这样想下去,帝辛突然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了。能去太子完成心愿,做一个成功的帝王,那林夕的再前一世,就不会是一个平民的。 有那样的经历,帝辛相信林夕也是心性坚韧的,一定能过了心魔一关。 他可不知道林夕现在陷入了最无助的心魔困境里。在林夕的眼前是走马灯一样来回转着她的第一世。那是她怀孕七个月、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在病床上咽气,是殡仪馆送行的最后一幕,是她伤心到极致的痛,都化成了一句哭喊 ——爸,您白供我读了医科大学啊。 ——林夕跪在殡仪馆大哭,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拒绝了去内科,她后悔为什么要离开父母、离家千万里。 那无能为力的感觉、痛苦、愧疚,是林夕最不愿回想、最不愿面对的。以至后来有机会去妇产科做医生了,她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去搞器官移植。累一点儿,辛苦一点儿,恐惧一些,都无所谓。 她要的是最后能做了胰腺移植。 可惜了,在移植方面努力那么久,但胰腺移植二十年后仍是没有半点进展的项目。 退缩过了、放弃过了,人生剩下的就是无所追求的日子,琴棋书画诗酒花,趴网旅游……这些终还是不能替代了壮志未酬的遗憾。 林夕这次晋升的太快了,被压在心底深处的旧日心结,突兀地就冒了出来。明月偏西了,林夕只有半脸还在月华的映照下了。帝辛心里着急,急得火上房一般,他捏着自己的手指,想把林夕转个方向。 这时候一片乌云被小风吹着,慢慢飘过来,遮挡了部分的月色 女娲宫里,女娲娘娘在月华所有的光辉被集成一束,投射到皇城的时候,她猜是轩辕坟的狐狸精在晋升。心里还暗道,那狐狸精倒是好福气,这是沾染了天子之气获得晋升啦。殷商对西岐用兵后,让姬家父子败的彻底,也让她揣测是不是自己派去的狐狸精,被帝辛看穿了目的? 但朝歌到女娲宫进香朝拜的女人还多了起来,商天子和姜后又在鼓励生育,现在狐狸精又晋升了,到底是帝辛看穿了狐狸精,还是那狐狸精被帝辛迷惑,把自己派她去魅惑商天子的计划说了呢? 月华的变化,同样也引起了名山大川隐居修炼的道士、还有五湖四海各种妖修的注意。 掌截教的通天教主看着月华的奇异变化,对自己的嫡穿弟子龟灵圣母说:“这月相变化,方位应在朝歌。明日我们去朝歌,看看是什么灵怪化形或是晋升,宁醋这么大的动静来。” 那龟灵圣母的原形是万载灵龟,截教里。有很多山灵神怪,得日月天地的造化,化形得道的。她听了师尊的吩咐,立即点头应是。 然后又问:“师尊,我们可要准备什么礼物去贺喜吗?” 作者有话要说:  16、17是一章,点错了发文时间,亲们,请合起来看吧 第560章 殷商遗恨18 那一片被小风吹过来的乌云, 慢慢地遮挡了部分的月色。 帝辛不知道妖修到底是怎么练功、攫取月华的, 但他知道这当口乌云遮月,对林夕是一定有影响的。果不出他所料, 林夕吞吐月华的动作, 在乌云快要将月亮完全遮住的时候就是一窒, 那快凝成实质的妖珠,也基本停止了转动。 林夕的脑子里此时已经转过了殡仪馆,开始是半步桥的阿依古丽在歌唱了。醇厚、悠扬的新疆小调, 低声在一号房里响起来, 阿依古丽宽厚的胸膛自带音响共鸣,听来是别有异族的味道。歌声中阿依古丽照旧坐着在耍新疆舞经典的抖肩、移颈的动作。突然间她换成了恶狠狠的凶相, “额只有二十三岁, 额比你小, 不要叫额阿姨。” 然后她又换了一幅蔑视的模样, “你以为你现在苗条啊,小周进来的时候还不到九十斤呢。你看看她现在?她还是京市的八百米冠军呢。” 小周不以为然的胖脸转了过来, 大喇喇不屑地撇嘴,“我在前面跑,那两个该死的,在后面拼命跑也追不上,笑死个人了。要不是我被人绊了一跟头, 就跑掉了。”她胖了几十斤了。 “你们这些大学生,懂什么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们为国家,哼……你看看人家三号的小陈, 那才是知道该怎么活呢。” 人该怎么活?只为自己吗? 太久没有想过的问题,突兀地涌现到林夕的面前。 该怎么活?该怎么活?该怎么活? 简单的几个字在林夕的脑海里激荡回旋,我错了吗?我做错了吗?不是该把国家的利益放在个人利益前面吗? 难道要把个人利益凌驾在国家利益之上吗? 依旧苗条、凸凹有致的小陈,捂着脸假惺惺地嘤嘤嘤,等她放下手后,眼睛里全是嬉谑。“我什么都没有做,那报关单就是按着流程、章程走的。谁知道他是拿着假的报关单走私电视啊……你懂什么啊?我在这里住了快三年了,等够了三年,就可以羁押期查无实事,直接回海关的。” “哼,谁像你们这些大学生,傻乎乎的,还上街呢。你看英子是卖熟食的吧,是不是。一天比你以后上班一个月赚得多呢。她还是读到大二辍学的。她最鬼了,杀了人,还没被判死刑。” 英子拖着脚镣稀里哗啦地走过来,“我那是防卫过当的重伤害,不是故意杀人。小芳才是故意的。我要上诉,上诉。” 小芳被关了两年了,本来不聪明的她,吃胖了以后,越发地显得发蠢了。她拖着脚镣哗啦哗啦地淌着满地转,“我就把那老东西的那玩意用剪刀,呃,就剪下来。丢啦。丢茅厕了。” 十六的小芳,尚未脱了稚气,离家千里到京市做保姆…… 几个只穿了三点式的白嫩嫩的女孩子,围坐在一起。穿着大红色胸围的那个女孩子,激动地挣着脖子在喊:“谁□□啦,谁□□啦?乡下聘个媳妇要二万元,睡个几十年。老娘给他睡一夜要五十,不用男人管吃管喝盖房子,就是卖吗?怎么不把乡下那些要彩礼的都抓起来?” 这是为哥哥弟弟娶亲,走上了法律不容的一条路。 俄而,这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又换了一幅嘴脸,劝说带脚镣的小芳。 “你说你傻不傻唉,你离家不就是为了赚钱嘛。做保姆一个月才五十块,那老头睡你,你就问他要钱啊。你剪掉他那玩意,有什么用?你进来还赚不到钱了,你家里怎么办?难道你出去以后,一辈子就不给男人睡啦!” 小芳呆愣愣地看着与自己年龄仿佛的女孩子,说不出话来。 小芳没有表情的脸,与那个十八岁就被枪毙的、女毒贩的脸,重叠在一起。都是短发、胖的虚虚囊囊的年轻女孩,也都是双目呆滞,少了年轻女孩子的青春活力。那女毒贩呆滞的双眼半天都不会转动一下,她在枪响前、早就没有了生机…… 林夕取了她的双肾,眼科取了他的角膜,烧伤取了皮肤,头发。那么浓密的头发呵。 林夕将一块叠得整齐的纱布,覆盖在那女毒贩失去角膜的、仰望蓝天的双眼上,默默地用胶布固定好。 而那双呆滞的双眼,后来在她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每次都那么呆滞地看着她。 她的双肾移植给两个年轻人。后来追踪到那两个肾脏都排斥的厉害,不得不摘掉、放弃了。 有得道的说是供体的怨气太盛了…… 怨气太盛了啊。 乌云遮住了倾泻的月华,林夕停住了吞吐的动作,陷入到往事的不堪里,眼前来来往往的都是些阴暗、灰暗、竭力忘却的,现在趁着她晋升的时候,冒出来扰乱她的心智了。 妖珠停止了转动,下坠到林夕的唇角,还要向下落。帝辛隔空发力把妖珠定在林夕的鼻唇间,趁机还把林夕的身子转过了一些去。 就这一点点的转动,将林夕沉湎在晦暗的旧日里的思想打断。林夕只觉得胸腹间气血翻涌,恰好这时候乌云从玉盘上滑过,让皎皎明月再度露出湛湛的澄澈寒辉。她再度被月光笼罩,下意识地又吞吐起月华来。 帝辛看林夕恢复正常的吸纳月华,摸了一把额头兵部存在的冷汗,觉得自己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二个时辰后,明月坠下,林夕慢慢地收势。帝辛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夕多了一条同样的尾巴了。唉,自己光顾着看她是否在吸纳月华了。 帝辛看着眼前的白狐,身形大了一圈,如雪的皮毛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烬,散发着微微的腥臭。他捏了一个净身法诀打过去,让还没有从成功晋升的喜悦里醒悟的林夕变干净了。 林夕在“把玩”自己的妖珠,吞进口里再吐出来。指肚大小的妖珠,洁白圆润蕴藏精光。她以前见过一次胡族长的妖珠,如鸽子蛋大小,她那时候修炼不到百年,还奇怪自己怎么就没有呢。还是胡族长解释说他们天狐这一族,要待过了千年大劫后,才能形成妖珠。上次自己刚过了雷劫,就又被扯到了红楼里。这次晋升终于练成了妖珠,自己可要好好地锤炼妖珠,用处大着呢。 天色微微泛白了,林夕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再度变成姜后的模样。帝辛发现林夕更漂亮了,可他忍不住提醒林夕。 “梓童,心魔滋生后,每次渡劫会越演越烈的,你要多加小心,早日了结了才好。” 林夕点头,“是。我以前都没有出过心魔。这是第一次。” 帝辛好奇,“是什么心魔啊?不难克服吧?” 他自己就是因为鹿台焚身、朝歌覆灭的心结,还没有彻底解开,不敢闯地仙的那一关。地仙那一关,对他来说既渴望又忌讳,不打开了心结,很可能难遇逾越。 林夕笑笑,“都是前辈子的一些旧事了。好多都是无足轻重的。” 帝辛陪着林夕往中宫走,“旧事该放下的、能放下的,早日看开些吧。” “好。帝辛谢谢你啊。” 林夕知道自己差点走火入魔的,以前每次晋升都有胡族长在一边掠阵,心底是踏实的。这一次是没了胡族长依靠,实际还是有心虚的成份,才溜出来了心魔吧。 林夕晋升成功了,帝辛准备按照原计划离开朝歌,率军去打东夷。 林夕劝道:“帝辛,你现在这样去打东夷,,与前世有什么不同?” 帝辛沉默了一下说:“在前世,西岐的姬昌被放回去之后,东夷向商人挑衅越来越激烈。朕这次准备先打东夷一个不备。” “然后东夷的大部落化整为零,日日与你纠缠不休,五年八年的又把商人扯到泥淖里拔不出腿了。” 林夕的话说的很不好听,可前世商人就是这么把国力、人力都投注到与东夷的战场上,最后被西岐乘虚而入了。 “那依你看怎么比较好?”帝辛很想听林夕的意见,林夕是个成功的帝王。她做帝王的时候,疆域之广阔是自己的几十倍呢。 “蚕食啊。一点点地向东夷逼迫过去,就像陛下后来做的那样,把东夷人同化了。能接受的留下来,不能接受的继续往南赶、赶下海。每年往前推进百里,商人的压力也不大。二十年以后,商人的人数增加了,才好占住你打下来的地方。到那时,你可以每年往前推二百里,足够做到你前世的程度了。” 帝辛地不停点头,“是啊是啊,到那时候,新出生的这一代人,能够填充夷人留下的地盘了。” 帝辛觉得林夕这办法很好,他听得进林夕的意见,俩人粗略地商议一番后,帝辛上朝去了。林夕待帝辛去上朝,自去静室巩固境界。半上午的时候,宫娥来静室外禀报。 “娘娘,外面来了几个道姑,说是给您送贺礼的。” 林夕收势,换了衣饰,出来接见上门送礼的道姑。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过不去的那些心魔,是《181》里面的内容,发上来会立即封号的。 看看以后能不能换其它方式吧 心里过不去的坎,在修道的就成了心魔 在普通人是触不得的雷点 第561章 第 561 章 林夕为了安全, 还是让宫娥去前朝请了姜子牙作陪。姜子牙论官职地位, 不可以进内廷,但考虑到他已经七十多岁了, 进来内廷也没什么妨碍。然后又派宫娥去请了黄贵妃抱着雷震子、杨妃领着哪吒来中宫, 几人一起陪自己接待来访的客人。 到中宫见皇后娘娘的两位道姑妆, 是东海碧游宫的龟灵圣母和金灵圣母,还有一位同行者,则是侍从仙子的妆扮, 只报是女娲宫女娲娘娘派来送贺礼的。 龟灵圣母、金灵圣母出自截教通天教主的门下, 与阐教出身的姜子牙有着莫名的不对付,但姜后热情待客, 她俩就说昨夜观月, 得知朝歌皇宫有人得道晋升, 故今日领了师训来送贺礼。 女娲宫的碧霞仙子也说着同样的话。 林夕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笑着先谢过几人的美意,然后故作不知问姜子牙可知哪位仙人昨夜晋升。 姜子牙占卜之术极佳, 他掐指略算就推算出是座中的姜后娘娘,但姜后娘娘那样说显然是为了藏起自己。那姜子牙修道四十年、最后能位极人臣,自然不是单纯愚氓心思的人。 “回皇后娘娘,臣未能推算出来。想必昨夜晋升之人不想外人知道内情吧。” 除了碧霞仙子在推算方面有些欠火候,龟灵圣母、金灵圣母基本确定了眼前的皇后娘娘就是昨夜的晋升者。 金灵圣母笑着从袖袋里掏出个乾坤袋, “若是姜少监未能算出,贫道就当是此来拜会皇后娘娘,还望娘娘莫嫌礼薄, 给碧游宫一个面子收下啦。” 龟灵圣母也顺着这话掏出另一个乾坤袋,放在一起。 “皇后娘娘,家师昨夜推演后,说皇后娘娘与碧游宫有渊源,特命贫道来拜见。” 碧霞仙子就被动了。她站起来给姜后施礼,“皇后娘娘,我家女娲娘娘命碧霞送礼给晋升的仙子,还请娘娘帮忙转交。” 姜后笑着说:“谢谢二位道长了。女娲宫的礼物就暂存中宫,若是无人来本宫这里取贺礼,女娲宫离朝歌也不远,我再打发人送回去好了。” 金灵圣母看哪吒和雷震子根骨不错,非常感兴趣,问及二人暂且还没有进入道门,就笑着想收徒。 姜后推脱,“朝中多有得道的官员,且这是陛下所收义子,还是要等陛下回来议过才好。” 龟灵圣母和金灵圣母就明白了姜后的意思,留下礼物后告辞出门,碧霞仙子也一起离开。 等人都走了以后,林夕看着案上摆的三个乾坤袋,心里拱痒痒地想看看是什么。末了还是按捺住好奇心,打坐巩固境界去了。 帝辛和朝中重臣为了东夷事情商议了一天,也只是定下了征伐东夷的策略。就是林夕之前所说的缓和用兵,慢慢蚕食,分化同化的策略。原来准备东征的大军,也还是要分批开拔过去,一边打仗一边军屯,占一地就巩固了一地。 帝辛针对禁止抓捕“野人”做奴隶的建议,遭到朝臣的反对。正如他前世遇到的一样,贵族将“野人”变成奴隶了,那就是增加了自己的私产。他的禁止是碍人财路,以他的同胞兄长微子启为首表示反对。 微子启不仅反对禁止抓“野人”,还反对天子的“唯才是用”的荐拔人才的策略,认为唯有贵族,方可以做官。 朝会吵到日落,帝辛憋了一肚子气,恹恹回去中宫。 “梓童,这些人太顽固了。到底不如你那个大景好治理”帝辛虽说前世已经见识过微子起反对自己,今世再见比前世更加恼火。 “陛下,这不是一时就能解决的事情。慢慢来吧。”林夕停停又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殷商天子说管辖之地,皆是陛下的臣民,那微子起带头掠的‘野人’,也是陛下的子民,他是抢陛下的财产呢。” 帝辛一愣,然后就明白了林夕的意思。 “但是‘野人’还不能说是朕的‘财产’,他们不服教化。” “那就是要陛下派人去‘教化’了。服从陛下的‘教化’就做平民,不服从的也是‘陛下’的奴隶,轮不到贵族自行四处扑捉的。” 奴隶制的问题在商末已经很普遍了,帝辛不能解决越来越多的奴隶问题,他的政权就没有足够的民众支持。 “或许通过限制贵族的权利,才能减少奴隶的产生。”依附于大部落贵族的小部落,其实也是变相的奴隶。那些大部落的部落主们,在成汤初初分封诸侯的时候,就把自己分到的地域里的小部落,当成了是有财产。 难啊,难!五百年来都施为自己口袋里财产,如今要被天子拿走了,怎么不会引起贵族们的反对。 帝辛揉揉眉心,他从征伐西岐回程的时候,带回来的那些人才,这半年陆续放去了合适的位置。他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人才,湮没在奴隶的群属里,为温饱挣扎。 “梓童,这个问题先放一放,明天再议。朕听说截教碧游宫派人送礼了,女娲宫也派人送礼了。”帝辛有些疲惫。 “喏,那三个就是。”林夕指着桌案上摆着的乾坤袋。 “都是些什么好东西?截教占了大便宜了,要是不送点好东西来,可说不过去的。” 帝辛被林夕带的也开始注重身外物了。 “还没打开看呢。陛下先帮我看看可好?”林夕笑着请帝辛先看。 “好。” 帝辛把神识集中到乾坤袋上,看了一会儿,解开中间的那个乾坤袋,拿出一个婴孩拳头大小的珠子,光华内敛,一看就是极其珍贵的宝珠。 帝辛将宝珠拿在手里,转了珠子琢磨了有一炷香,方说道:“梓童,这可能是得自东海龙族的避水珠。这珠子看来应该是龙睛。” “这珠子对你有用,什么时候试一试。想好好收着吧。” 他说着话,就把珠子递给林夕,又拿起另一个乾坤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凤冠,倒是做工精湛,各色宝石镶嵌,光彩耀眼,一看就是仙品。 林夕接过这沉重的宝石凤冠,笑着说:“这要是在头上戴半天,还不得把脖子压折了。我猜这个应该是女娲宫送来的。” 帝辛点头,很有可能,这凤冠看着好看,实际上对修仙的人没什么用。 “看起来挺漂亮的,梓童你带上一定会很好看,宫里还没有这样精美之物呢。” 林夕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放回案几上。 从最后一个乾坤袋里,拿出一把短剑,皮质的剑鞘,平淡无奇。帝辛抽出短剑,那剑黯淡无光,好像没有开刃似的。略注入法力,那短剑瞬间就长了几倍。 “梓童,这倒是个好东西。你留着防身最好了。” 林夕看着那短剑也觉得喜欢,笑着从帝辛手里接过来,学帝辛的样子,注入法力,剑身立即增长、剑芒瞬间暴涨出去。 “还真是一个好东西,不知道这仙剑是什么品级的宝物。” “截教教主送来的,就不会是凡品。林夕,你说我把那《封神演义》抄多一本,送给截教的通天教主可好?” 林夕想想说道:“封神之事,截教的通天教主是知道的。我怕他看了《封神演义》后 ,知道他的弟子、截教的教徒基本被杀戮殆尽,万一他不甘有这样的结局,反而会先挑起与阐教的争斗了。” “那不是很好?截教势力大、教众多,他们有准备地去找阐教的麻烦,朕才能报被神仙戏耍之仇” 帝辛说着开始设想起如何说动通天教主出手,去杀阐教那些弟子。 “还有那背叛截教的长耳定光仙,让通天教主防备他一点儿也好。” “陛下,还有一关键点,如果没有杀戮,那么昆仑山元始天尊的十二弟子就不能正位,元始天尊也不能重开讲筳。阐教的弟子教众数目也无法增加。昊天大帝就光溜溜的,手下也没什么人可用。陛下已经破了西岐与商人之间的杀戮,没有了封神的可能了,就不好再给昆仑山那些人机会。甚至征伐夷人,都要尽量避免大规模的战争,免得阐教的人混到里面,趁机完成需要的劫数,元始天尊重开讲筳,让他的十二弟子能够继续修行。” 帝辛想了一会儿,在怂恿通天教主出面和阐教有可能抓住机会,完成杀劫之间,挣扎了许久。 “林夕,你说阐教会去帮东夷吗?” “很难说啊。没了西岐,要是东夷肯替了西岐的角色,陛下也是麻烦。毕竟商人以前也算是东夷的一支。” 帝辛皱眉陷入沉思,东夷人数不少,多年来的骚扰,烦不胜烦,防不胜防的。如何能够无声地消弭了杀劫,不给阐教可趁之机,还真是要好好考虑的事情。 第562章 殷商遗恨20捉虫 帝辛要废奴的决心锐不可当, 他先与商容黄飞虎等心腹重臣商议, 把贵族随便扑捉“野人”的危害略加夸大。其实就是不用帝辛夸大,头脑清楚的都看到大部落随意扑捉小部落为奴隶的坏处, 而且那些大部落主和贵族没有奴隶后, 朝廷得到的好处, 是不用说的。 尤其以黄飞虎为最了。 奴隶不能征调进军队,这一条就会使兵源缩减。取消所有的奴隶,军队就可以征调到最健壮的男人。 商容思索着说:“成汤初定天下建商的时候, 并没有那么多的奴隶, 天下承平近百年。这些年商人惶惶不得安宁,与贵族随意“捉野人”, 使奴隶增加有脱不开的关系。陛下不如别急着完全取消奴隶, 先限定不同的官职级别, 能拥有的奴隶数量, 这样是不是能够让那些蓄奴的贵族,反弹也小一些。” 帝辛沉吟了一会儿, 觉得商人面对的局势没那么轻松的。 “商相,若是朕容贵族拥有一百的奴隶,有的人就会希望准许有三百、甚至五百。这天下的子民都属于朕的,偏有人要从朕手里夺去一些。‘野人’早晚不够他们扑捉的,势必那些人要把手伸到平民的头上。且他们都对奴隶苛刻的不得了, 若是商人征伐东夷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奴隶发生叛乱,这天下就不稳了。” 帝辛咬牙, “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如干脆就一个奴隶也不准有。朕先看看朝歌的人,谁敢忤逆朕,朕就拿谁祭刀。” 商容看着这样的天子,知道他处于谁也说不通的状态,叹口气说道:“陛下,不如叫微子启一起商量。若是陛下能说服微子启,后面的事情就好做一些。” 帝辛想到微子启昨日在朝堂上的顽固,心里立即下了决定,就拿微子启开刀。 微子启因为昨日在朝堂上,领着贵族们顶住天子,使其不能立即下达禁止扑捉野人的禁令,今日正在府里宴请参与的贵族们。贵族们纷纷赞美微子启,赞扬他领头顶住了天子。可微子启的心里却很沉重,他太了解帝辛了,帝辛要做的事情,没人能够反对得了的。 他掩下自己忐忑的心思,与前来宴饮的贵族们互相打气,要坚决地抵抗圣人的禁令。酒宴正在欢庆的时候呢,宫里来了奉御官,天子召微子启进宫。 微子启心里有事,喝的酒也不算太多。闻天子相召,他匆匆地漱口更衣,跟随奉御官进宫。 要说微子启也是命数不到,他出生的时候,母亲是父皇帝乙的妾室。帝乙册立太子的时候,在他之后出生的弟弟,就凭嫡出,轻易得到了帝位。要说微子启能甘心,那怎么可能。可是比干都没有“兄终弟及”地得到帝位,他再不甘心也只能忍着了。既往的许多事情,很多都有比干在前面出头,自从比干被派去驻守西岐了,他才从比干的银子挣脱出来。往昔依附比干的贵族,这半年都向他靠拢了过来。 帝辛与微子启说的就是他最害怕的事情。让他领头散去他拥有的所有奴隶,改占有奴隶为他耕田,变为将田地租赁给农人耕种。 这是平白要微子启每年损失一大笔啊。 微子启气得也顾不得礼仪,站起来手指帝辛的鼻子就要开骂。不等他骂出口,黄飞虎立即阻住他,喝道:“微子启,你在天子面前失仪,陛下可以废了你贵族的身份。” 微子启被黄飞虎震得耳朵发蒙,好一会儿才明白黄飞虎说的什么。是啊,现在场的都是天子的心腹,要是天子以自己失仪的罪名,砍了自己都没有人为自己求情。 他心念闪转,立即低头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请罪。 “亲陛下饶恕臣的失仪,臣愿意服从陛下的雇佣农人耕作的提议。” 帝辛见微子启低头,哈哈一笑放过追究他,让他在禁止扑捉野人的诏令上表态。微子启连自家所有的奴隶都放了,还管什么扑捉“野人”呐。 他匆匆地点头,见天子无话了,告辞回府。 那些贵族还在他的府上等他。得知微子启进宫发生的事情后,各个心生怯意,连微子启都认栽了,比干远在西岐,还是因为姬昌说情,变相发配过去西岐的,如今更是在朝堂没了话语权。 遂意兴阑珊、满腹心事地与微子启告辞,回府算计怎么能扛过天子的废奴禁令了。 帝辛拿下微子启,没了比干,微子启还是差了太多。他知道废奴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了。然后就把心思放到了提高农田亩产的方面。一边让人按照林夕提供的曲辕犁、立井水车的图纸做实物,一方面把朝歌周围的农田做调整,抓着大大小小的贵族,可以说是巧立名目地以各样的罪名,逼迫他们自愿地废黜井田制,把田地租赁给释放成自由民的奴隶们。 贵族对帝辛的反对声浪是越来越高。 帝辛是丝毫不在意这些贵族的反对。前世他一边与东夷开战,一边还要防着西岐,就是这样也没耽误了他从奴隶里挑选人才。这些人实际并不是真正的奴隶,他们只是生活在小部落、或者是比较小的部落,被比干、微子启领头的皇族、还有其他大贵族们,以扑捉“野人”强迫成奴隶了。 大半年的时间,帝辛就在朝歌周围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被废黜的大大小小的贵族,多半是上一世他的反对者,而上一世追随他到最后的人,获得了他的重用。 还有部分是平日里反对他、但在朝歌面临西岐大军的时候,却跟着他不惜性命抵抗到底的,这些人才令他伤脑筋呢。他们忠于商人、不忠于他帝辛,要是除去这样的人,愧对商人;置之不理的话,往往在他做事的时候,跳出来大放厥词,任何诏令都被他们鸡蛋里挑骨头地攻击。 前一世有比干等人挡在他们的前面,这一世这些人早早就露头了。 “林夕,你做帝王时候,有遇到过这样的官员吗?” 帝辛因为想留着这些人的性命,就与林夕商量这些人的处置。 “怎么会没有啊。这些人啊,把他们派到御史台,就是专门监督帝王和百官的位置。他们平日的工作就是挑毛病、唱反调,弄过去了也算是人尽其用了。另外让都察院对他们多加注意,弹劾别人的人,得保证自己清白。” 帝辛大笑,隔日就在朝堂上设置了御史台,以上大夫的职位为首,把喜欢唱反调的人基本都弄了过去。至于这些唱惯了反调的,以后提出的建议是否采纳,就在于他这个做天子的自由斟酌了。 林夕巩固了境界以后,因为有与帝辛的双修加持,她的修为提高的很快。碍于女娲宫就在朝歌左近,她还是龟缩在内廷闷头修炼、不敢露头。在内廷的妃嫔、宫娥、内侍等大幅度削减之后,宫务变得异常简单起来。她把内廷的事情,都规章制度化以后,交给黄贵妃打理了大半,让杨妃负责余下的小部分,自己就得了自由。 她经历了多世,见多了人情冷暖、人心狡诈和诡异,心境比较稳固。不像帝辛修炼的时候,每次小小的晋升,都会被焚身灭国的仇恨影响。 帝辛看她进展迅速,赞叹到:“林夕,或许不用三千年,你就能到地仙了。不,应该是不用二千年,你一定能修到地仙的。” 林夕笑的自豪,如今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她被帝辛强拖到封神的世界里,不是她自主自愿的选择。可从她进入红楼世界的最初,就不是自愿自主的选择。就是在第一世的现代社会里,好像是人人都可以自愿自主地生活,实质上还是有很多不得不的屈从。 哪有那么多随心所欲的事情呢。 毕业分配能由自己吗?科室分配轮转、分房等等等,无奈的事情太多了。 好像在林海那一世,后来徜徉在山水间,才是无拘无束的。 可在成为林海的那个时候,最初也不是自愿的啊。那是与谢必安打赌输了的。那谢必安是存心要林海原身的功德,才做了扣激得自己上当。 可现在自己会恼恨谢必安吗?不会的。林海那一世活的多姿多彩,任何时候想起来都是溢满心田的欣慰和喜悦。 林夕有时候会问自己,恼不恼帝辛。最后自己给出的答案——不恼的。换做自己处在帝辛的位置,也会这么做。自己与帝辛双修,说起来不仅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的局面,而是帝辛先付出了感情,自己对帝辛的感情,还没有到像他那么炙热的地步罢了。 甚至她还会想,如果现在是跟着胡族长、与狐族的天狐们在一起修炼的条件下,遇到帝辛这样的准地仙提议双修,自己都可能考虑同意的。感情、**在追求长生的大道前,是要服膺于大目标的。 唉,自己几世都是为了目的、活的明确的人。 想到胡族长那代表地仙水平的九尾,林夕满心都是羡慕。修到地仙了,一般会有九千年以上的寿命。再后的成“神”,那就要等大机缘了。 长生大道啊…… 第563章 殷商遗恨21 向东南的推进很顺利, 但是帝辛终结奴隶制的步伐, 却受到大部落主的抵制。面对这样的局面,帝辛采取的就一个做法, 杀。 第一次是杀了当家的贵族家主, 另选家主。 发现新立家主仍然在暗地里蓄奴后, 再杀。 第三次,没有了。废黜贵族身份,收回成汤时期赐予的土地, 整个部落换成朝廷派去的官员管理。 第一年, 帝辛派出去很多官员,去接手大部落主的家业。背后就是大部落主们滚落的人头。他们的财产都收归朝廷所有, 但由于贵族之间的联姻, 帝辛还是网开一面, 允许贵族女性带走嫁妆, 回归娘家或再嫁。 第二年的时候,帝辛派出去的官员就减少了很多了。 到第三年, 天子的强制做法,传遍了商人所在的区域。与商人接壤的东夷人,在听说商人的天子会把土地租赁给农人耕种,能吃饱,还不用做奴隶后, 开始逃向商人这边。 这是帝辛和东夷各部落都没有预料到的。 到得第五年,林夕先前提议的每年向东夷推进百里的计划,实际每年推进的已经不止百里了。有的东夷部落勇士, 带着自己的部落投向商人。那些部落主费尽心力组织起来的军队,在与商人几次进行过几次偏大规模的战斗后,立即溃败出几十里去。 商人传统的象阵,配合强力的□□,火炮,所向披靡。 东夷的军队在被商军打跑后,没出现帝辛上一世遇到的、东夷人可随时化为战士杀死商人、让商军防不胜防、焦头烂额的事情。 东夷人很快就接受了商人的土地改革,部落主的土地被收归国有,所有的奴隶都被释放,与平民一样租赁朝廷的土地耕种。朝廷派了专门的农事官员,无偿地教授他们种地,指导他们做高筒水车、曲辕犁。所有的租赁者要缴纳三成的土地收益,然后,再没有其他的赋税了。 如果家里有健壮的男子被选中,抽调去军队做勇士,该家就可以少缴纳一成的土地收益。 至于被占领的土地上,那些东夷的部落主们,超过十四岁的男子被安排去挖矿、挖煤、晒盐。部落主的女人们,被嫁给商人的勇士,为商人的人口增加去做贡献。而小孩子们被收归国有,按着年龄分到不同的地方,接受教育。 帝辛越来越多地把朝政分给太子和二皇子承担,自己提纲挈领、提要钩玄地指明大方向。余下的时间,就陪着林夕修炼。 在封神里提及的平定东海之乱的太师、闻仲返朝后,对帝辛破灭西岐的做法,赞不绝口。而帝辛对东夷蚕食策略,更是受到他大力的推崇。然后另一件大事该办了,立太子妃。 太子郊及冠了。 帝辛私下里问林夕的想法。选谁家的姑娘,做太子妃比较好? 林夕沉吟了一下说:“有资格做太子妃的,也就是黄飞虎的女儿、商容的孙女、再就是闻仲的孙女了。哪一个为太子妃,哪两个为良娣良媛,你和太子商议吧。” “不从姜家选一个吗?” 林夕摇头,“血缘太近了。子洪的妻子可以选南伯侯鄂崇禹的女儿。等武庚大了,武庚再娶姜家的女儿,是不是比较好?至于雷震子,可以娶北伯侯崇侯虎的女儿。哪吒有父母,他的婚事,最好还是交给他父母亲做主。” 帝辛想了一会儿,觉得林夕的安排非常好。崇侯虎是自己的心腹,将他的女儿嫁给无亲生父母的雷震子,当然是最合适的。而东伯侯姜恒楚的小女儿,也确实是武庚最适合的娶亲对象。 看林夕给自己几个儿子的安排,果然都非常妥帖。帝辛觉得自己把林夕拉过来太对了。家事政事事事能得到林夕的帮助。有美如此,难道是天道在冥冥中补偿自己被许仲琳丑画的历史形象吗? 对的,一定是天道在补偿自己的。 帝辛雄心勃勃,他常看林夕曾为帝王时候的堪舆图,既佩服又羡慕。心里总是在计算商人能达到的最远疆域。 依这目前的推进速度计算,自己可以在二十年内,把商人的地盘,推到林夕说过的海南岛。不知道自己能在这封神的世界里停留多久,最好能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能把疆域推到暹罗,那里是四季都可以种植粮食的地方。 以后就可以把武庚派去接手那地方了。 顺利的日子,时间都是过的极快的。没用十五年,帝辛就把疆域推到了前生的极致。哪吒回去了陈塘关,没多久又回来朝歌,带回来陈塘关李靖的手书。李靖看天子把儿子教导的非常好,跟着商容学文,跟着黄飞虎学武,跟着姜子牙学兵书韬略,闻仲回朝后,也常常指点几个皇子道术。李靖放心地把哪吒的婚事交给天子安排。 五个男孩子都跟在辛的身边学习处理朝政。 商容已经很老了,他看天子把五个皇子,不论嫡子庶子、亲子养子,都一样地教导,心里就不落底了。捡着空,偷偷地问帝辛。 “陛下,您是想将大位传给谁啊?” 帝辛笑着问道:“商太师,你认为这几个孩子都如何啊?” 商容教导皇子多年,对几个皇子的秉性是再熟悉也没有的,他张口就说道:“陛下,您这样问,老臣直说了。 “太子的性格温和、做事稳重周全,是守成的最好人选。且他已经三十多岁了,膝下还有几子,资质也都不错。二皇子与太子性格相仿,却是较太子羸弱了一点儿。膝下也只有一儿一女。至于哪吒,是陈塘关李靖的亲子,有亲生父母在,他以后去守卫陈塘关,会比较适宜。雷震子将来也会是一员猛将。” 前面这几个说完了,商容停顿的比较久,他摇头叹息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就是武庚,老臣是一言难尽啊。武庚与陛下最是相像,虽然还未成年,但是与陛下少年时候是一样的。唉,若他是嫡子,承继陛下的大位是最好的。” 前世就是这样,武庚的谋略、武力值、能力,样样都超过了姜后所出的皇子。为了武庚能够顺利继位,自己才扶了苏妲己为继后。可惜没等到自己传位…… 天子沉吟不语,落在商容的眼里,他心里猜想的就是另一种含义了。 商容颤巍巍地起来,要给帝辛跪下。帝辛赶紧伸手扶住商容。 “商太师,有什么话你直接说。” “陛下可是要废太子?” 帝辛立即瞪眼,摇头否认。 “商太师,你千万不能这么想。虽然武庚与朕少年的时候更相像,但朕不会废黜太子的。这皇位传承立嫡长子,才能避免了皇子间的倾轧、避免朝廷的内耗。” 商容高兴之余又有些遗憾,“可惜了武庚,不然绝对是与陛下一样的开疆辟土帝王。” 帝辛对着这样的商容,直接无语了。话都给你一个人说了,一面说太子好,适合继位守成,一面又遗憾武庚,唉,人老了,这是就开始糊涂了嘛。 算啦,看在老太师是三朝元老,又是托孤、辅助自己的重臣,不和他计较了。 帝辛回去把商容的担心和昏聩,当成是笑话说给林夕听。 林夕听了笑道:“陛下,你现在是能够控制住朝臣,而二皇子对大位没有欲念。所以朝中才风平浪静。再过五年,等武庚把自己的优秀,展现在朝臣面前,当所有人都知道武庚更像你、比太子更有能力的、甚至远远超过太子的时候,你还会是像现在这么轻松吗?” 帝辛愣住了,他对武庚早有安排,却没对林夕说起过。他知道林夕现在只专注修炼,对三个皇子的态度是一样的,好像对武庚还更亲近一点儿。 这个帝辛也理解。 三个皇子都不是林夕生的,而唯有武庚是在林夕身边长大的。可是废太子立武庚?帝辛觉得这一世自己绝对做不到了。 上一世自己喜欢苏妲己。苏妲己人聪明,又漂亮还能干。自己对武庚是爱屋及乌,恰巧武庚又是出色的。后来武庚在自己**后的表现,也证明了自己的选择不错。 可这一世呢?朝廷现在更需要的是太子那样的守成之君。 “林夕,你是要武庚……”帝辛不等林夕答话,就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朕想太子继承大位更适合。洪儿带着雷震子去西岐。雷震子若是能把西戎赶出千里之外,以后商人就少了从西边而来的威胁了。武庚,朕想他向南边发展的。朕看你的疆域,哪怕最后朕交到武庚手里的只有暹罗那一块,朕也觉得心里、脸面都好受些。朕与你的差距,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林夕有些吃惊了,“帝辛,我没有要武庚继位的打算。另外我的起点与你不同。你没必要这么逼迫自己的。” “林夕,朕有你帮助啊。那些粮食种子、那些种田的工具、还有改进的□□、新造的青铜炮,有这些帮助……” 帝辛对自己的成就,显然是不满意的。 “算了,不说这些了。既然你不想立武庚接位,朕就不用为难了。” 帝辛长出了一口气,刚才他问林夕对大位看法的那一瞬间,真怕林夕提出要武庚继位的。 林夕笑,谁继承大位与自己关系都不大。帝辛把武庚安排去南方更好。武庚是有开拓能力的人,继续向南,才有更广阔的田地。 帝辛掏出一个芥子法宝给林夕。 “梓童,朕突破成地仙可能就在最近了。这个给你先收好,里面全是朕给你准备的好东西,穿戴赏玩的应有尽有,还有朕给你练的几个法宝。对上地仙,也可以抵挡一阵子的。” 这芥子里东西,凝聚了帝辛的感谢和情谊。 林夕接过芥子,向帝辛笑笑,“谢谢你的心意。” 帝辛抱住林夕,在她的耳边轻轻说:“梓童,是朕该谢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封神结束了,突兀吗 第564章 殷商遗恨22 帝辛冲击地仙这一关, 恰巧是前世取得了辉煌大胜的时候。而这一次心魔刚刚露了一点儿头, 就被帝辛蔑视地跨越过去了。对比以前,每次升级都要死要活的与心魔争斗, 他从来没尝过晋升还可以是这样轻松惬意的。 跨过地仙这一关, 帝辛的魂魄已经能凝成实体了。他畅意地一步到了碧游宫, 把一堆玉简哗啦啦地倒在了通天教主的门外,大袖一挥,把玉牌散到截教道场的各个角落, 然后长笑一声离开。 截教的通天教主听到动静就出来, 却也只听见一声长笑,帝辛早已经消失在空中了。 托林夕的福, 这封神榜世界里, 早有造纸法问世, 各种纸张也在市面普及, 再不用一个字、一个字地往竹简上刻字。帝辛用道术瞬间印制了万本的《封神演义》,一个天女散花, 飞给了截教在商人里做官、从业的外门弟子。 片刻的功夫。截教的内门、外门弟子就知悉了封神榜到底是什么了。联想自家教主早早在碧游宫外贴的那两句话: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身投西土(西岐),封神榜上有名人。 师尊是宁愿泄露天机,也要救截教的弟子们啊。截教弟子比着封神榜上的人名,一面是对师尊教主的感谢, 一面是对师祖鸿运老祖说不出的纠结心思——难道说阐教、人教的子弟是你的徒孙,截教就不是了吗?为何阐教犯了杀戒,需要过杀劫才能重开昆仑道场, 得把我们截教的嫡子添进去这么多进封神榜啊! 通天教主的八个亲传弟子,看过玉简后,前后脚地来到了教主的身边。 多宝道人看师尊拿着玉简,顾不得师尊在沉思,上前打了一个稽首,急急问道:“师尊,这玉简的内容您可看了?可当得了真?” 通天教主点头,这是有人泄露了天机,而且还是让截教上下门人都知道了封神了。嘁,什么封神,不过就是要给昊天那小童,找一堆能使用的仆人罢了。 昊天不过是师尊鸿钧老祖的紫霄宫里一个能奉承的小童,捡了妖皇帝俊与东皇太一相继陨落的缺,成为天帝。 可阐教元始天尊名下的十二弟子犯了杀戒,要截教的人给他们做回归昆仑山的垫背。通天教主顶住了两次,第三次在师尊鸿钧老祖的紫霄宫里协商的时候,不得不屈从了师尊的意见。回了他自己的道场,才有了碧游宫门前的对联。 思及此,通天教主开口说道:“这玉简说的事情,当真就是明年该发生的了。为师让你们约束门下都闭门修炼,不要踏入凡尘,就是不想你们成为一缕游魂,被摄入封神榜,从此被昊天奴役。” 八个亲传弟子看过了封神榜,知道阐教的心机有多么深。几个人连连应诺退了出去。 截教人手一本的封神榜,从教主到亲传弟子、门下教众,看了之后都是心生惶恐、惴惴不安。当然也有心气大、不平不忿的,暗忖忖地要找封神榜上害了自己的阐教弟子,合伙去套麻袋、打/黑拳、先灭了丫的。 当然啦,还有把账算到姬家头上的呢,让帝辛后来扑了一个空。 帝辛把封神榜散的截教内外都知道的举动,对截教的冲击有多大,他是不管不顾的。他算定就是截教不出手,阐教也忍不得的。 帝辛晋升地仙的动静微微,但还是惊动了有心人。 伏羲、炎帝、轩辕在火云宫里,俯瞰了帝辛晋升后的所为,轩辕摇头说道:“帝辛如此做,怕是截教教主和教众不会甘心啊。” 炎帝说道:“你担心通天会私下里去杀了广成子?” 轩辕虽未说话,脸上的表情还是泄露了一点点。广成子是他的师傅,阐教的十二弟子也是为了帮助自己对抗蚩尤时,才犯了红尘之厄,杀伐临身的。他虽然不想昊天壮大,但广成子等人因为自己不能回归昆仑山,他始终在心底存有一丝其它的情愫。两相比较,到底还是不愿意昊天做大站了上风。 伏羲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劝他道:“因果自有天定,广成子师兄弟若不是因为你,也不会道法精进。元始和老君合伙算计他那小师弟,也算计的太过了。” 轩辕就为自己师尊说话:“那总归是鸿运老祖认可的事情。截教人多势众,鸿运应了昊天的请求填塞空荡的天庭,元始和老君那么做,也是为了完成鸿运老祖的心愿。” 炎帝打岔道:“怕那帝辛不会甘心的。朕猜测他会找女娲宫的麻烦。” 仨人心知肚明地了然一笑,女娲的法力强于帝辛,但帝辛身有天子之气笼罩,万一他打上女娲宫,要为自己讨个公道,女娲还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她指使轩辕坟里的狐狸精、琵琶精、雉鸡精,去帝辛身边行魅惑之术、乱其心智的手段,是搬不上台面说话的。 帝辛可不就是在找女娲的麻烦嘛。 他在天下间散了封神榜的那本书,就到了女娲宫,直奔悬挂女娲的圣象正殿而去。他抬手一指,使得遮掩女娲画像的帘幕坠落下来,女娲的面容再次显露在帝辛面前。虽是容貌端丽,国色天姿,却哪里是迷得了前世帝辛的神魂、激起帝辛淫心,而为其题艳诗的模样。 帝辛略想想就回过味道来。 ——卑鄙无耻! 当日定是女娲留了一缕神魂在画像里,等自己进香的时候,趁机迷惑了自己的神魂。 要不要脸啊—— 你一个上古正神,亲自出面迷惑一个凡人?! 正在这时女娲也得知帝辛闯入而过来正殿。她见帝辛拂去帘幕,唇角都是冷笑,知道自己的那一点伎俩被发现了,抬手就要灭了帝辛。 “女娲,你想和朕同生共死吗?你敢吗?你能吗?” 女娲气得变得脸色,胸口起伏不定。帝辛说的是同生共死,可他是有天子气运,尚不到毙命的时辰,自己一掌下去,未必能赢得了的。 甚至说天道会灭了自己,而护着他这天运之子的。 女娲的手,抬起了,却迟迟不敢落下。 帝辛好整以暇,戏谑道:“你如今何苦的一番生气模样呢?你当日留了一缕神魂在画像上,不就是为了勾引朕猥亵你吗?怎么,你是要朕对你的风姿没一点性趣?” 帝辛一脸的痞笑,与街头的纨绔没什么不同。 女娲脸色变来变去,羞得几乎无地自容。 “哼!”帝辛大袖一甩,女娲的画像就东墙上飘落下来,在主人的面前碎成齑粉,纷纷扬扬洒满了女娲的一身。 女娲一口血呕出来,软倒在身后碧霞仙子的怀里。 帝辛扬长而去,没多久女娲宫在他身后消失,隐匿不见了。 猜得到缘由的伏羲三圣明白,帝辛的天子之气,冲散了女娲宫的香火。而女娲宫隐匿起来,是女娲羞恼的无脸见人了。 闻仲的手里也分得了一本封神榜,他仔细看了之后,知道后面所出的事情,应该是自己对上西岐败了以后会做的事情。他冷汗涔涔,自己这是把师门拖入灭门之祸里了啊。不对啊,鸿运老祖最是偏疼师尊的,可这么一看,他最偏疼的是身边伺候奉迎的童子昊天才对啊。 不提闻仲的纠结,黄飞虎也辗转拿到了那本封神,他看到自己因妻子之死忿而投身西岐,倒也真像是自己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书是泄露了天机吗? 捧着封神榜发呆的是姜子牙。 他在商容致仕后晋升为上大夫,接了商容留下来的太师一职,教导五位皇子道术。两位嫡出的皇子心孝性善,还真是能够逃命后再回来保商的人。 师尊要自己下山是为了完成这封神榜吗? 可这朝歌、这帝辛,哪里有半点的颓败衰亡气息,说帝辛是盛世明主也不是虚言。人口增加、百姓开智、疆域扩大、四夷相投、吏治清明…… 姜子牙陷入道心的迷障,呆住了不能自拔。 而阐教的赤精子在西岐覆灭与同门神会后,就径直窝在自己在太华山云霄洞,因为期盼甚久的回归昆仑希望破灭,郁郁寡欢。想打坐不得静心,想推演西岐的覆灭,亦是一片混沌不见天日。 他沉湎在推演里而不可拔出,恍惚间神魂离体,四肢飞灰,陷入一片虚无中。 这令玉虚宫的元始天尊只觉得心头一震、寒悸遍体,有道童飞跑进来禀报。 “天尊,不好啦,赤精子道长的名牌碎成了几段。” 元始天尊惊惶之下,匆忙去放着嫡传弟子名牌的偏殿。就在他眼前,广成子的命牌也碎裂成了上小下大的样子,而太乙真人的命牌是直接碎成了齑粉。 元始天尊大怒,他捧着赤精子和广成子的命牌,知道这二人尚有魂魄在。可太乙真人则魂飞魄散了。 元始天尊授意南极仙翁去勘察,是什么人害了阐教的亲传弟子,他自己闭门推演要查出罪魁祸首来。那知道推演甚久仍然是一片混沌没有端倪,偏看守偏殿的小童再次来报,却是又有师叔的命牌破裂。 元始天尊看着数个亲传弟子的命牌碎裂,心底一片寒凉,这是他从入道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他屈指数数世上超过自己的、或与自己能为仿佛的,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什么人能够不露端倪地就害了自己的弟子们呢。 他算不出来。 可他直觉这事是与通天脱不开关系的。无他,通天怎么会甘心他的弟子们,那么多都上了封神榜呢。 若不是通天,这世上还有谁有能瞬间取了自己弟子们的性命、拘了嫡子的魂魄,甚至令弟子魂飞魄散的能力呢?! 伏羲在火云宫闷笑,学了本圣的推演、先天八卦之法,难道本圣就没有手段,让你们成瞎子一般再无法推演吗? 炎帝看着千年相伴的老朋友,摇头失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促狭了?” 轩辕看着广成子被帝辛收了魂魄,那是他的师傅,他拔腿就想下界为自己的师傅讨个公道。 伏羲拦住他说:“轩辕,帝辛有天道护着,你现在过去可是能把他如何吗?他修到地仙,也是他自己的造化。现在他那是为自己儿子向广成子讨还公道,你不觉得广成子和赤精子,设计帝辛的儿子有失天道?” 轩辕顿住脚步,细思伏羲的话也有道理。 “朕就是想从帝辛手里要回来广成子的魂魄。他教导朕一回,朕心不忍看他魂魄被拘。” 炎帝摇头相劝,“轩辕,广成子那般设计帝辛的亲子,帝辛留了他的魂魄,让他受一番苦头,化了前缘也就是了。不然那因果,他始终还是要背负在身的。” 帝辛跨进地仙,初试手段就先捉了广成子、赤精子等的魂魄、令太乙真人魂飞魄散。他把几人的洞府搜罗扫荡干净,又怼了女娲一番。他也知道自己是不能把上古正神的女娲怎么样。女娲要真是个不怕死的,自己还真就未必能在她的手里讨到好。 首战告捷,帝辛美美地回朝歌。见到为自己晋升护法的林夕,还在禁制内、紧张戒备地守候在“帝辛”的身边。 林夕也是在乎自己的——这让帝辛很欣慰。 “林夕,这个给你。”帝辛搂住自己心里爱得不得了的林夕,塞给林夕一个乾坤袋。袋里的东西,是他从原始天尊那些弟子的洞府里得到的。 “朕这次晋升没了心魔捣乱,很顺利的。乖,你先回去地府,朕心里也好无牵挂。你等朕把这里的事情做完了,就去寻你。” 不等林夕说话,一股大力把林夕抛到了地府的接引司。 作者有话要说:  封神这一段采用的背景 因为阐教元始天尊名下的十二弟子,在一千五百年滥用神通,未曾斩却三尸又身犯杀劫(人皇之争中,轩辕黄帝的师父是十二弟子之一的广成子,十二弟子在帮助轩辕对抗蚩尤时犯了红尘之厄,杀伐临身。需要完成一场劫数方可继续修行)。又因昊天上帝(乃是鸿钧老祖身边童子。巫妖大战后,统领天庭的妖皇帝俊与东皇太一相继陨落。天庭无主,鸿钧老祖敕命昊天入主天庭。是为玉皇大帝)。命十二仙首称臣,三教共商封神榜。于是老子人教、元始阐教、通天截教的三教教主(人教太上老君、阐教元始天尊、截教通天教主),商议两次,最后第三次在师尊鸿钧老祖的紫霄宫中定下了封神榜(约定凡入三教门下皆封神榜上有名,上榜之人死后弥封才知端的)。 由于通天截教的势力最大,在封神榜上签下的人名也是最多。通天教主不忍弟子、门人误上封神榜,受天庭控制、被天庭奴役。于是警告截教门下群仙:弥封名姓,当宜谨慎。可是通天教主又担心那些急公好义、根行浅薄的弟子、门人无法领悟,便透露天机在碧游宫外贴了两句话: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身投西土(西岐),封神榜上有名人。但最终不敌天数,截教弟子大多在商朝为官,在太师闻仲的邀请下。在加上阐教叛徒申公豹的蛊惑下与姜子牙对抗,因而不断被杀,申公豹的一句"道友请留步"将无数截教弟子(三十六路人马)送上了封神榜。凡是封神榜上有名之神均在劫难逃。 由于通天教主最终于无法隐忍,为了帮门徒出气也参与了这场争斗。在界牌关布下"诛仙阵"会斗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但在四大教主的联手夹击下惜败;随后通天教主又率领门下弟子布下"万仙阵"再战,可惜最终被叛变的长耳定光仙偷走法宝,导致大败。封神一役,截教十损其九,无疑大败;榜上的有三百一十七人也就算了,八千截教门人惨遭屠戮、三千截教弟子受困被掳。最后只剩通天教主、无当圣母和二三百名散仙,连诛仙四剑也被阐教抢了,就剩一牛一剑。虽然皆是变数,但此恨怎可消除。截教覆灭,通天截教道统大伤。三清情义破裂。阐教看起来获胜,然而教中十之三四的弟子投靠了西方教,却也是元气大伤;其实获利最大的是西方教。 第565章 扈三娘1 林夕被帝辛用法力裹着, 一下子以原形被抛到了地府的接引司。甫一站定,就见谢必安一边摇头一边从躲避处转回身来。原来谢必安见法力裹挟之物来势不妙,赶紧躲了起来。经过帝辛在接引司发威之后,他吃一堑长一智, 总要先护好自己的。 等他见了法力散去, 露出来的林夕的模样、神态, 立即拱手道喜。 “恭喜上人又晋升了。” 林夕幻出人形, 给谢必安回礼, 想想开口向他问道。 “谢官人, 我这趟被拖去封神的世界怎么算啊?” 谢必安咧嘴, 这狐狸精越来越狐媚了, 比第一次见面,更有魅惑力。可还是那么一点点都不放过地较真啊。 “上人,虽然帝辛未经您允许,强拖您过去, 但该给您的一点也不会少。您这次可真的赚大发了。单就西岐一事,就少死了上百万的人。帝辛分给您的功德,啧啧。您可看过自己的魂魄?还有您建议帝辛的缓缓向东夷推进, 那更是少死了几百万的人口。” 谢必安赞叹不已,“你们俩都会赚到很多功德的。帝辛这一趟不仅没减少原来的功德, 还能多得不少。当然能分润给你的,也就更多了。” 这话林夕爱听。自己被迫窝在朝歌那巴掌大的内宫二十多年,没出内廷一步,要没有修炼抻着, 自己不发疯也会变态的。 “谢官人,我几时能拿到功德的分润?” “这个,要等帝辛回来的。” 林夕皱眉,“帝辛何时回来?他已经是地仙了,是不是随时可以回来?” 谢必安点头,“帝辛是可以随时回来,但是他回来了再去,就要另支付功德给地府了。他当时说先去封神的世界寻他儿子的魂魄,然后再去三千小世界,逐一灭了姬家。什么时候能回来,下官真就不清楚了。” 林夕眉头皱的更紧,“他要是一个小世界呆二十年,这里要等六千年吗?” “那怎么可能?不会的。您别看您去封神那里二十多年,下官这里也只过去了两刻钟而已。” 谢必安见林夕有兴趣,就与他讲解一番穿越与地府的时间差。 林夕听完讲解,向谢必安道谢,“如此就好。那我就找个地方,慢慢等帝辛回来了。” 谢必安点头,“下官在接引司的不远处有一处小宅子,呵呵,不瞒您说,原添置了准备自住的。但后来地府配置了官宅,那一处就闲置了。如您不见外,不妨过去歇歇。接引司有了帝辛的消息了,您也能尽快得到。” 林夕点头,“谢谢您啊。先去看看吧。我也未必就一直呆在地府等。” 谢必安叫了鬼差进来,告知自己的去向,然后领着林夕向接引司后街转过去。边走边给林夕介绍。 “这枉死城的宅子,从接引司往城里去,是越来越贵的。但接引司周边的房子是可遇不可求的。在接引司的当差的越来越多,都想住的离衙门近一点……”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在上下班的路上花费的时间多,精力体力那也都要多耗费啊。俩人正说着话往前走呢,后面有个鬼差匆匆的追过来。 “谢大人请稍候,有您的快信。” 鬼差追过来将一个信封递过来。林夕错开两步,让谢必安有读信的空间。谢必安一目十行地读完,咧咧嘴角,心里话帝辛对这狐狸精可真是上心,不惜花费巨大也要送这么封信过来。可见英雄爱美人、不计代价的话,还真是没有错。 “林夕上人,这是帝辛投过来的信件。吩咐下官好好照顾他的夫人您,一应费用从他的户头那里出。他给你的那枚印信,在地府的任何一个钱庄,都可以凭印信取款。” 谢必安说的林夕脸色一变,双颊染上薄晕,略有尴尬。她眼波流转,心念闪动,才意识到帝辛不同在红楼里遇到的那些人物。 可也是的,自己在红楼里都是顶着别人的身体、用着别人的名字,唯有这次被帝辛拖去封神里的,是自己的原形。 在帝辛的眼里,他视自己为夫人。 这竟然不是一段过眼烟云的露水姻缘。 但让林夕自己说,她也说不出与帝辛的这姻缘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谢必安在一边补充道:“帝辛从到了地府,西周也没断了该给他的祭祀。您不知道的,那些帝王,除了末代的,都是地府里的大户,而他可是帝王里的富户呢。你道他为何要先去找儿子的魂魄?就是他那名为武庚的儿子,对他的祭祀是从来没见过的虔诚。” 林夕自动把谢必安的话翻译成,帝辛是地府里富人中的有钱人。 林夕不语,谢必安叹息,明明是自己最先见到林夕的,偏叫帝辛哄了去。唉,自己这小小的无常,接引司的鬼差,是比不过帝辛那样地仙的。 谢必安的小宅子就在接引司的后街,安安静静的一进三间小宅子。正中是客厅,东边是书房,西边是卧室,小巧安静,挺适合林夕一个人居住的。 谢必安是真心要与林夕交好,把院子里的一切指点给林夕看。又交给林夕一个钱囊,“这里有地府通用的玄玉,在阵眼这个位置放上一块,院子里的禁制就打开了,能持续七天。禁制打开后,外面看不到院子里面,里面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要不是地仙以上的修为,基本没可能破开这阵法的。” 林夕谢过,接了钱囊和进出的“玉简”钥匙。 “谢官人,我基本就在这院子里,有事您可以派人找我。” 林夕递给谢必安一块玉简,里面有自己的神识标志,就是自己打开了院子里的禁制,也不虞外面无法联系自己。 等谢必安离开,林夕把玄玉放一块到阵眼上,打开了院子里的禁制,随手捏了法诀把院子、屋子都清扫干净。然后坐在书房里,打开帝辛最后塞给自己的那个乾坤袋。林林总总百余件法器,各个宝光缭绕,一看就是非同一般的凡品。 这些定是帝辛跨进地仙后、魂魄离体那段时间得到的。 几辈子以来,还第一次遇到把“赃物”当礼品赠送的。 哦,也不是第一次了。 林夕从自己的空间里,掏出帝辛第一次送自己的“混天绫”还有“乾坤圈”,下意识地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捋着混天绫,心里想的却是帝辛把自己送出封神的世界,他是要对上阐教那些人吧? 自己这水平,对上那些动辄修练了几千年的太乙真人、广成子,都不够人家一个手头按压的。要是留在封神的世界里,帝辛对自己哪怕只有半点的情义,他也会担心自己被女娲、被阐教发觉的。 他是早打算在晋升地仙后送自己回来吧?! 林夕从帝辛赠送的芥子空间里,找出那枚很特别的印章,非金非玉,很沉手,刻着甲骨文的“受德”两字,上面还雕刻一只玄鸟,那是殷商的图腾。 他倒是信任自己。 林夕把帝辛送给自己的东西仔细整理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这些东西每一样都代表了送礼人的情义。她收拾起自己繁杂的情绪,静下心来修炼。 唯有实力才是硬道理,才能在长生的大道上走的更远。 林夕静心修炼,不管时间流逝,直到一枚玉简穿过禁制到了她眼前,把她惊醒。谢必安有事请林夕过去。 林夕解了院子的禁制,见谢必安在院子外面站着等她。 “谢官人,可是有帝辛的消息?”林夕也没想到自己见了谢必安会先问帝辛。 谢必安摇头,“没有帝辛的消息。上人,是下官遇到一个特殊的事情,想请上人帮忙。” “是穿越到红楼吗?” 谢必安尴尬,“不是不是的。是这样的,林夕上人,这次是比较特别一点儿的人,那女人的武功比较高,只有您才适合的。” 林夕有点为难,“帝辛会来地府寻我的。” 她下意识地觉得,还是在地府里一边修炼一边等帝辛比较好。 谢必安劝道:“上人,您先听下官介绍一下。这女人呢,是扈三娘,您现在功德积攒的多,也不好再用原来的借口敷衍您。” “扈三娘?《水浒传》里的扈三娘吗?”林夕有了一点儿的兴趣。 “是,是。您知道她,武艺高强,使日月双刀,水浒里的好多男人都败在她的手下。她如今到了接引司,想请人替她完成心愿。下官第一个就想到您,也只有您才可能完成她的心愿。时间也不会有几十年那么久的,就是帝辛回来,也不过是等一刻二刻罢了。” 林夕被谢必安说动,也是她在憋了几十年想出去走动走动了。跟着谢必安到了接引司,却见到一个面貌姣好的女子,面门上垂下了一块面纱在做遮挡。 谢必安给二人做引荐,“花阳郡夫人扈三娘。”然后指着道:“这是林夕上人。” 扈三娘给林夕道了万福,林夕还礼。 谢必安继续介绍道:“林夕上人做过承恩公夫人、礼部尚书、太子、天子、皇后,她的枪法、剑法、刀法等,均很出色。如今的接引司,林夕上人的法力、武功是最高的了。” 扈三娘站起来再次行礼,“上人,奴只求上人一件事儿,帮奴杀掉所有攻打祝家庄和扈家庄的梁山将领。” 谢必安道:“夫人,您的要求可超过您能支付的功德了。” 扈三娘眼睛看着林夕,扯掉遮面的头巾。林夕看到她的面门凹进去了一块。哎呀,好好的一个美人怎么就破了相,情不自禁地在脸上露出怜惜来。 “上人,我面门的这伤要了我命,可也救我出了苦海。我忍了多年,可惜总是无法找到能一次杀了梁山强盗的法子。求上人了。” 扈三娘跪了下去。 林夕伸手去扶扈三娘,“我尽力。” 第566章 扈三娘2 林夕说了尽力后, 眼前就是一花,再睁开眼就是在扈三娘的身体里了。屋子里的光线不够,整体让人感觉有些发暗,棚顶是老式的檩子, 没有裱糊。头脑略昏沉, 移动身体想坐起来, 发现整个人绵软无力。 她叹口气, 沉下心神检测这具身体, 这是饿了有二、三日?而且身体里还有少许的迷/药!还好还好。 都不是什么大了不得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这具身体处于什么境况。 林夕先查看自己的空间, 饮了一些灵泉水解去残留的迷/药。再检测自己的识海里, 见帝辛送自己的芥子、乾坤袋仍在,心神安定下来,恨不能大喊一句“老娘有金手指,怕你们**个梁山”。心情振奋吃饱喝足, 开始默默修炼。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了, 随声进来一个颇为肥壮的妇人,粗眉大眼, 脸颊丰满,插了一头十几支的异样的金银簪子,虽然她极力地想在脸上堆出一些笑容,但怎么看那笑容, 也是幅带着些匪气的凶相。 那妇人穿着紫红色的缎面右衽短袄,下面陪着一条紫褐色的襦裙,外罩青色的褙子,手里提着一个木质的食盒。她看扈三娘盘膝坐在床上,混作无事一般近前笑着说:“是三娘子吧?这是能够坐起来了。这样也好,公明哥哥回山了,一会儿自有好事儿等着你呢。” 林夕看看她默不作声。 “三娘可要先用些酒食?” 林夕摇摇头。 那妇人见得不到一句回答,也不以为忤,她伸手扶了扶发上插着的金簪,掩饰自己的那一丝不自在。只见她手指骨指节粗大,筋骨分明,手掌肥厚,抬起胳膊露出的手腕上,套着一指宽的厚重金镯子。那小臂也是粗壮的筋骨肌肉结实样,这应该是个很有力气的女人 “三娘子,你莫不高兴。只听说前日你被人翻倒在地了,要不是公明哥哥看上了你,吩咐了一句要好生地待你,就不知有多少两眼冒贼光的裹死囚汉子上了你身呢。到了山上这几日的时光了,哪里还能容你像今日这般安然。你就听大嫂相劝,伺候着公明哥哥一个人舒心,他叫你那样就那样。也省得你这如花似玉的小模样,给这一山的好汉做老婆。” 林夕听她说的粗鄙不堪,斜了她一眼。 那妇人也是自动请缨、压着自己的性子来劝导、开解扈三娘的。想着扈三娘武艺高强,要是自家能够劝得她心甘情愿跟了及时雨宋江,以后自己夫妻在寨子里,说话也会响亮。 她等不到扈三娘的回话,就讪讪地把食盒往地下的桌案上一摆,把里面的一条鱼、一盘青菜、还有一大碗的粟米饭摆出来。 “三娘子,大嫂可劝过你了。你不吃,自家没气力,回头男人折腾起来也是你自己遭罪。你可别当迷/药是顿顿给你下到饭菜里的。好汉饿上三天,也手脚虚浮没了力气的呢。就是没有迷/药,你现在可还能走多几步了?” 林夕闭目,任由那妇人絮叨了。许久之后,那妇人见扈三娘仍是没有反应,站起来把吃食放入食盒,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三娘子,那瓦瓯的水是没迷/药的,你尽可以放心饮用。唉,好良言难劝转该死的鬼。你惹恼了那些贼汉子,折了你的双腿送去州府的花楼,然后是个什么模样,可就不是老娘说笑吓唬你的。你也别当他们是做不出来的。你要是敢折了公明哥哥的面子,那黑旋风一把斧头劈过来,要是能死还是好的。要是划花了你这小脸,再折断了腿……” 那妇人说着摇头惋惜,好像扈三娘的漂亮脸蛋已经被划花了一半。 “这一山的好汉,可就够让你求生求死的了。你要是没傻,就好好想想大嫂劝你的话。不如打点起精神入伙,凭妹妹的双刀,也能在山上赢得个座次。偌大的山寨做个压寨夫人,提起来也是脸面光辉。” 那妇人说得口干舌燥,却没有收到扈三娘半点的反应,略略有些着恼。她本想劝转了扈三娘去参加晚宴,就当是与大家一起入伙的,然后酒席间也好给宋江一个面子,促成了桩姻缘。却不想自始自终没得了一言半语的回答,令她脸面无光、恹恹无趣。 她出去叫了一个婆子进来,把屏风后的恭桶换了,然后就听得咔哒声,木门上了锁,人渐渐走远没了声息了。 那妇人去了聚义厅,见厅里热闹非凡。宋江正喝令小头目杀牛劏鱼,准备设宴迎接新入伙的好汉。 偏那扑天雕李应还与晁盖商量,“可教小人下山则个?” 军师吴学究笑着告诉他,“大官人差矣,宝眷亦都取到山寨了。李家庄已经烧了。” 李应还不肯相信呢,待在聚义厅的后堂见到妻子了,才知道他阖家都被梁山弄上梁山,所谓的烧了庄子也不是虚话。 他见了聚义厅的庭前厅后,有许多的头领也有家眷老小混乱地挤住在一起,只好安慰妻子,“以后只好依附梁山过了。” 李应的心里有几丝后悔,却也无奈,只能就这样落草梁山为寇了。 酒席宴上,晁盖听军师大讲三打祝家庄,得了五十万石的粮食,点头微笑。但听说李逵杀了扈家庄的老幼,且那扈成已经早已担酒牵羊投了梁山的,不赞成地悄悄与吴学究摇头。俩人顾着席间的新进好汉,放下李逵的话题,频频向新进加入的十二位男女头领敬酒。大小三军,皆有犒赏。满山寨的人吃到深夜,方尽兴散了。 吴学究又忙着给才加入的好汉,拨房安歇 再说关着扈三娘的小屋子,离聚义堂比较远,但还是有饮酒的喧哗声隐隐传过来。在屋子外面看守的两个汉子,不得去饮酒,心里还是很不爽的。 听着远处的喧哗声,那两个汉子开始拿扈三娘溜嘴。 “这小娘子长得可真俊俏,听说功夫也厉害,好像那矮脚虎被她几个照面就擒下了马。” 另一个声音带着猥亵的腔调开口。 “那王英,啧啧,从来就是一个色鬼托生的。听说这小娘子定的亲事是祝家庄的祝彪。那祝彪被黑旋风一斧子砍下了脑袋,如今不知道在阴曹地府那呢里。你说要是他看着咱梁山好汉抱着他浑家,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嘁,砍掉了脑袋的,活什么活过来。我劝你莫做那些美梦。这样的小娘子,还不得尽着聚义堂里的那些当家们来。咱们要是十年八年后能摸上一回手,也是烧了高香了。” “捉了这小娘皮的是豹子头,那个如何处置,豹子头还能说上话的。要是换个母夜叉,怕那豹子头一枪就戳透了她心肺,哪里还能不伤皮肉地活捉。” “或许豹子头就是看上这小娘子俊俏呢。” “可二头领说了要好好待她。你说二头领要是想这小娘子做压寨夫人,那豹子头也看上了,会不会相让啊?” “反正这山上的头领,不会为个小娘子伤了和气的。” 那两汉子嘿嘿地笑起来,说的话越来越猥亵,声音越来越低。 林夕在屋子里听得恼火,怪不得扈三娘最后对宋江的拉郎配没有反对意见,反而一句“见宋江义气深重,推却不得,只得拜谢了。” 这换了那个失去了武功,被这么攻心的姑娘家,怕都得在三分的惶恐上,再加多五分的惧怕,想到自己可能求死都不得,就只能任由摆布了。 林夕知道现在不是与门外的小喽啰置气、也不是有能力处置猥亵小喽啰的时候。她抓紧时间运气,一一冲开扈三娘往日没打开的窍穴。好在扈三娘的这身体,原就是一等一的好身手,又是自愿让出身子的控制权,林夕没多久就能操控自如了。 这一夜直到子时,林夕才收功休息。满身都是薄薄的一层灰灰泥垢,散发着微许的臭味。林夕看看脚踝系着的铁链,距离只够床脚到屏风后马桶。 无法使用法力,又没有洗浴的可能,她只好忍着恶心,进了空间,简单清理了一下,才要阂衣闭目沉沉睡去,就听得门外的开锁声。 傍晚来劝扈三娘的是才上山的母大虫顾大嫂,这顿酒席她吃得醉醺醺的。饶是如此了,夜里还不忘与自己当家的小尉迟孙新嘟囔几句扈三娘。 “你说那扈三娘有多么不识好歹人,我劝了她许久,竟然不肯应答一声。若不是那及时雨说了一句好好照应她,她怎么能够全乎的。”孙新也吃了不少酒,但他平日里就是由着浑家的性子。什么时候妻子恼了,捡什么顺手就用什么打他。 此时他见妻子不快,拍拍妻子的后背,给她顺气,还顺着话劝慰。 “她不识好歹,辜负你的心意,你尽到心了,以后吃了亏她就知道你的好了。你莫让她烦恼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扈三娘的人物背景 扈三娘首次在《水浒传》中被提及是当杨雄、石秀、时迁打算上梁山,却火烧了祝家店,时迁被捉之后,杨雄恰好碰见自己曾救过的鬼脸儿杜兴。杜兴此时在独龙冈李应家的李家庄做主管,便告诉了杨雄、石秀此处祝家庄、扈家庄、李家庄的情况。说到扈家庄时,便说庄主扈太公有一个儿子飞天虎扈成,和一个女儿一丈青扈三娘,使两口日月双刀,并称她“最英雄”。后来宋江一打祝家庄,派石秀去探庄,祝家庄里的钟离老人又告诉石秀,祝家庄祝朝奉三子祝彪,与扈三娘已经订了婚。[1] 单捉王英 宋江一打祝家庄失利,便听从杨雄的建议,去找李应商议,李应不愿见,杜兴便自己跟宋江说,祝彪得罪了李应,因此祝家庄被攻打的话李家庄不会救应,但要提防扈家庄去相助祝家庄,又顺便把扈三娘的情况告诉了宋江。 宋江带兵到祝家庄外,忽然直西方向来了一彪军马,便留一部分人守住祝家庄后门,自带了欧鹏、王英,分一半人马去迎战。那一彪军马原来正是扈三娘带领,手下有二三十骑兵,还有三五百庄客。 扈三娘骑在一匹青鬃马上,轮两口日月双刀。梁山军马中,王英好色,见是个女将,便想一合捉来,于是挺手中枪上阵与她交战,打了十合以上,王英落了下风。原来王英一边打,一边挑逗扈三娘,扈三娘心里恼怒,双刀直上直下,向王英砍来,王英打不过要逃,被扈三娘追上,活捉了过去。[2] 被擒上山 欧鹏见王英被捉,便上阵来斗扈三娘,但扈三娘本领高强,欧鹏占不了她一点便宜。接着祝家庄一方的祝龙,以及梁山一方的邓飞、马麟、秦明也加入战斗,马麟也使双刀,与扈三娘相斗时,书里写这两对双刀仿佛“风飘玉屑,雪撒琼花”。 秦明被祝家庄教师栾廷玉用计捉去,马麟便撇了扈三娘,来保护宋江。被祝龙、扈三娘追赶,这时,梁山的其余几队人马也到了,扈三娘的未婚夫祝彪也加入战斗,双方陷入混战。 扈三娘见宋江骑马到处寻找有没有迷路的好汉,便飞马紧追宋江,恰好遇见李逵,只好改变方向,却又碰上了林冲,两个斗不到十合,扈三娘便被林冲捉去。 扈三娘被捉后,宋江派人将她连夜送回梁山泊,交给他父亲宋太公看管,他“自有发落”,众人都以为宋江要娶她做压寨夫人,押送途中小心翼翼。 嫁给王英 扈三娘的哥哥扈成见妹妹被捉,求见宋江,双方约定,扈家庄不再助祝家庄对抗梁山,如有祝家庄人投奔扈家庄,扈成就将他抓起来交给宋江,这样就可以把扈三娘放回去。 后来梁山在从登州投奔来的孙立等人的协助下,攻破了祝家庄,祝彪逃往扈家庄,被扈成派人抓住,要献给宋江,却在路上遇到李逵,李逵一斧头砍了祝彪,又追着扈成要砍,扈成弃家逃命。李逵杀红了眼,冲到扈家庄里,杀了扈家庄一门老幼。回来报告宋江后,被宋江斥责,但又因杀了敌将祝彪和祝虎被将功赎罪。 梁山众将得胜回山。而在梁山上的扈三娘,此时已被宋太公收为义女。宋江此前在清风山曾许给王英一门亲事,于是就让扈三娘与王英成亲。扈三娘“见宋江义气深重”,只得答应。自晁盖以下众将都表示庆贺,当天大摆筵席。[3] 水泊女将 自此,扈三娘成为了梁山上的一名女头领,在山上多数时候都与丈夫王英分派在一起行动。后来梁山的多次征战,扈三娘基本上都有参与。 呼延灼带兵攻打梁山时,扈三娘曾用红棉套索捉住其副将彭玘。又与呼延灼交战多个回合,武艺赢得呼延灼的赞赏。[4] 梁山与关胜军队交战时,扈三娘打出“女将一丈青”的旗号(金圣叹本则将旗号改为“美人一丈青”),后来又用红棉套索捉得关胜的副将郝思文(金圣叹本为宣赞)。 打东平府时,扈三娘和孙二娘一同捉住了董平,交给宋江。[5] 梁山大聚义、排座次,扈三娘的石碣排名为第五十九,星号地慧星(金圣叹本为地彗星),与丈夫王英共同担任专掌三军内探事马军头领。 两赢童贯、三败高俅的战争中,扈三娘与王英都有带兵参与。 南征北战 梁山受招安后,扈三娘与王英作为将领参与了征辽、征田虎、征王庆、征方腊的战争。 征辽时,扈三娘与辽国天寿公主答里孛交战,两个打成一团,王英趁机将答里孛活捉。 而在征田虎时,扈三娘杀对方将领盛本。而与对方女将琼英对战时,王英色心大发,被击败,扈三娘大骂琼英“贼泼贱小□□儿”,与之交战,但占不了上风,于是顾大嫂也来助阵,三女将斗到二十余合,琼英拨马便走,扈三娘在追赶时手腕中了琼英一颗飞石,撇下一把刀便回本阵。[6] 征王庆时,扈三娘没有特别突出的战绩。 在最早出现征田虎、王庆故事的简本(文简事繁本)《水浒传》中,征田虎时,扈三娘则是捉住了对方将领卢元显。[7] 人物结局 征方腊阶段,扈三娘仍然常与王英一同作战,有活捉“江南十二神”中的“吊客神”范畴以及“杭州二十四将”之一温克让的战绩。 后扈三娘与王英跟随宋江打到乌龙岭边,乌龙岭关隘一时难取,便先去取睦州。方腊派出“灵应天师”包道乙和他的徒弟“郑魔君”郑彪,以及猎户出身的将领夏侯成去救应。王英、扈三娘夫妻两人带着三千马军,正迎上了郑彪,郑彪先与王英交战,战到一半,突然用法术变出一个金甲神人,吓得王英手忙脚乱,被刺下马。扈三娘见丈夫落马,急忙来救,与郑彪打了一合,郑彪回马便走,扈三娘追赶时,郑彪用一块镀金铜砖打中她面门,将她打落下马而死。书中此处写道:“可怜能战佳人,到此一场春梦”。 征方腊结束后,扈三娘被宋朝朝廷加封为花阳郡夫人。[8] 这是360整理好的资料,很全面的。 昨天发了一张扈三娘的图片去彼岸繁花的群里 那张照片就是心目中扈三娘的模样 第567章 扈三娘3 门锁开了以后, 传来低低的吩咐声音,林夕(从此叫扈三娘了)听得清清楚楚的。她只好坐起来,靠着床头等人进来。 夜风变凉,屋里也没有烛火。等了好一会儿, 一个羊角风灯的灯光晃进了门里, 然后是先挑了风灯进来的竹竿, 跟着后面的穿着赤褐长袍的矮胖男子。 这男子进门先将手里的风灯交给身后的随从, 示意那人将灯插在门扉上。那随从按宋江的指使办好, 抱拳退了开去。 宋江迈步进来。 只这脚步声的份量, 就让扈三娘下了评语, 下盘不够扎实, 自己一脚能把他踢出三丈远。 宋江进来就抱拳为礼,“三娘子今晚拒绝去聚义厅,与众兄弟好汉饮酒,可是心里不舒服?” 宋江背光而立, 扈三娘只觉得他的脸色黑的快融到夜色里了。细长的咪咪眼儿,眼尾略略吊起,好像是丹凤又不全是, 短粗的卧蚕眉,圆盘的脸庞。虽是口鼻方正到位, 要不是眼睛带了一点精光,这就是个丢人堆里,是凭个头、看脸就能捡出来的丑角。 怪不得阎婆惜不欢喜他,只喜欢那齿白唇红、眉清目秀的小张三张文远了。 不过这人的气度倒是够分量, 把那三分的相貌拔起来接近及格线了。 饶是如此,可看惯了贾琏的俊俏温和、贾赦的威武洒脱、贾代善的威仪英俊,习惯了自己做林海那探花郎的几十年的不老俊美容颜,尤其是才与鬼修地仙、阳刚瑰丽的帝辛分开没多久,宋江这模样,好像有点令人着呕—— 如果顾大嫂说的是真的。 扈三娘见是宋江抱拳,只坐在床上把手往腰间一叠,算是回了福礼。顺便踢了一下脚,把脚镣甩出声音来。 宋江到也是聪明人,立即明白了扈三娘的意思,刑具在身不便行礼。 他自顾自地拖了椅子坐在敞开的门口,笑笑对扈三娘说:“三娘子还没有回答某,今晚怎么不去聚义厅呢。” “去聚义厅,与你们一起庆祝杀光了扈家人、抢光了扈家庄吗?” 扈三娘有一管好听的声音,清清脆脆如飞珠溅玉,干干净净如雪山莲花。这样温和说出偏激的言辞,不复那日追着宋江的凶悍,令宋江心里熨贴,他的脸色不由地就跟柔和了几分。 “娘子这样想就谬矣。我宋江应了你哥哥扈成投向梁山的,只是变故陡发,出乎了预料。想娘子也应该能理解的。”宋江见扈三娘肯与自己说话,不像顾大嫂说的那样一言不发,笑容就更温和了。 他不亢不卑地继续劝道:“梁山也不是要针对你扈家庄的。只是祝家庄为非作歹、欺人太甚,为了一只鸡竟然要扣留我们三位兄弟。梁山好汉们也是为了替天行道,救自己的兄弟……” 扈三娘抬手止住宋江继续往下说:“偷吃了人家的报晓鸡,不好好认错反而放横,是英雄好汉的作为吗?那是市井无赖的不要脸做法。” 宋江被骂的尴尬,双手相搓,有些局促。 “三娘子,这些兄弟在江湖混的久了,礼仪是差了一点儿。但祝家庄揪住不放,才使得事情越来越大的。” “宋公明,咱们就是深更半夜的也说点透亮话,可以吗?” 宋江点头。 “祝家庄的位置,拦在水泊梁山向外经营的必经之路上,这是一。梁山入伙的好汉越来越多,梁山入不敷出这是二。祝家庄数代积累,财产、粮食等那一大笔,呵呵,你梁山敢说没有惦记过?” 宋江半张着嘴,他没想到扈三娘还有这样的认识。 扈三娘看着半张嘴的宋江,加了一句,“宋公明,你利用李逵要达到什么目的?” 宋江呆住了,扈三娘火上浇油,继续追击。 “至于扈家庄被屠灭满门,宋公明,你是第一天认识李逵,不知道他的秉性吗?屠了扈家庄,才能让你们梁山战死了的、伤了的都心里舒服。你要否认这点吗?” 宋江只觉得脊背冒出冷汗。他陡然生出一种对面前女子的恐惧来,吴学究的焦虑、自己的内心,都被这小小的女子戳穿了。 是把她毁了?还是彻底收复了?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山里夜间冷风阵阵,由大开的房门自扑进来,让堵门坐着的宋江微微地打了个哆嗦。 宋江在冷风中醒悟过来,若是能收了扈三娘归心,梁山也多一员勇将或许还能多一个军师。他瞬间打定了主意,眼睛转了转继续劝说扈三娘。 “三娘子,你说的都非常对。娘子如此聪慧,梁山更是要留你入伙了。” “理由?”扈三娘向他摊开一只手掌。 宋江轻咳一声,“因为梁山已经同意了你哥哥入伙,所以在后山的忠义祠里,给你扈家庄满门塑了灵位。虽然有不少弟兄去祭祀你娘家人,若是你不同意留在梁山,你哥哥如今不知去向不明,难道你要你扈家满门断了香火?那岂不是不孝了。” “宋公明,你也说了我哥哥投了梁山了,可你还是为了那点的算计纵容了李逵杀人!” “这事儿实在是出乎预料的。三娘子亲相信呼保义我。”宋江的态度诚恳,他竭力使自己的话,更容易让扈三娘相信、接受。 “我那兄弟李逵心性欠了约束,他杀得兴起的时候,是记不得吩咐过他什么的。梁山已经按军令处罚过他了。你知道,我们梁山对来投的好汉,从来都会大开山门迎接。娘子,此事的发生,呼保义真的是很遗憾的。” 宋江站起身抱拳行礼,出口否认自己纵容了李逵。 “宋公明,想问你这样一句话,如果李逵杀了孙新一家,孙新孙立也是你们梁山才投来的好汉吧?你会如何按律处罚?” “娘子,梁山有律法处理李逵的。但李逵立功颇多,自然要先将功折罪了。” “若是功劳不足够了呢?” 宋江磕巴了一下,“那就暂且寄下死罪,待以后立功吧。总不能斩杀了自家兄弟。” 扈三娘展颜一笑,“好,我入伙梁山。” 宋江被扈三娘笑得冷汗涔涔而落,这扈三娘不会是为了杀李逵而入伙吧。 要是扈三娘原身知道宋江这想法,想告诉他的就是魂飞魄散也要杀了李逵 宋江见扈三娘同意入伙了,抱拳说道:“三娘子,今夜已晚,请娘子暂时在这里安歇,明日聚义厅再给三娘子排定座次,安排住处吧。” 扈三娘曲腿把脚镣捻起来,两手捏住精钢脚镣中间那一点,用力拉长到双臂的尽头,然后用几个指头一扭,精钢的脚镣从中而断。 宋江看得目瞪口呆。 扈三娘对宋江道了一个万福,“子时将尽,孤男寡女的,不留宋头领了。恕不远送。” 宋江把椅子送回远处,扈三娘不等宋江招呼了伴当过来,抬手把插在门扉上的羊角风灯拿下来,递给比自己矮了大半头的宋江。 “宋头领走好。” 宋江在扈三娘魅惑的笑容里,觉得有点儿头晕晕的。等跟随他的花荣和喽啰过来了,才头重脚轻地飘走了。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才想起来忘记吩咐看守扈三娘的人别再锁门了。 那精钢的脚镣都奈何不了他,那两扇木门还不是被她一脚就能踹开的了。她这样的武功,门外站着的那两个看守她的喽啰,哪里会是她的对手?!可是她武功如此高强,怎么会被林冲活捉了呢? 自己看着她不敢与李逵硬拼、看着她与林冲斗了十来个回合啊。 宋江百思不得解,越发要想出个为什么来。 他原打算的是用扈三娘、还了昔日在清风寨欠下的矮脚虎王英那应允。可今夜与扈三娘这一番谈话,他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莫非这扈三娘看上了的是林冲?宋江的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后,这想法立即如野火燎原,瞬间席卷了他的思维了。唯有如此,扈三娘才愿意束手就擒,扈成定也是猜到了他自己妹妹的想法,才同意入伙梁山,拿了祝彪的。 宋江心里觉得不对劲起来。 那林冲武功高强,火拼白衣秀士王伦后,还让出了头把交椅给晁盖。他为人又沉默寡言不曾树敌,在山上风评高口碑好,本就地位超然。要是得了扈三娘这样聪慧的内当家的…… 宋江想到这儿,摇摇头,努力把扈三娘那魅惑的笑靥,从心里驱离出去。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对女子有什么想法,尤其是经了阎婆惜之事后,更是视女子为蛇蝎。可要是像扈三娘这般蕙质兰心的女子呢? 宋江犹疑起来。 但他想了一会儿后,就甩开了这想法。扈三娘的武功太高,真要是哪天为自己带队去攻打祝家庄的事情,想恁死自己了,自己可是一点的还手之力都没有。 这样的蛇蝎美人儿,还是敬而远之好。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宋江反复念叨这几个字,疲惫、酒劲一起上涌,很快让脑袋放空的他,坠入了梦想。 作者有话要说:  背景 祝家庄在梁山附近的独龙岗,祝家本身也是当地一个家族式的黑帮,不过祝家庄同梁山不同,他们有白道身份掩护,有良好的政商关系,同晁盖在东溪村的情形类似。同时独龙岗上还有另两个家族势力:祝家庄西边的李家庄,东边的扈家庄。这三个家族是一个结盟的关系,共霸着独龙岗这块地盘。李家庄和扈家庄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意。独龙岗的这个黑帮联盟同梁山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梁山的势力虽大,但在晁盖掌权的时候始终没有把地盘扩大到独龙岗。作为当地的地头蛇,祝家庄自然不会把梁山放在眼里。 话说石秀帮杨雄杀了给他戴绿帽子的老婆和奸夫后,带着时迁投奔梁山,途经祝家庄时,把酒店里的一个报晓的公鸡给偷吃了。要知道宋代还没有钟表,所以这个报晓的公鸡就相当珍贵。而时迁又不承认错误,独龙岗的酒店是祝家庄罩着的,双方动手,不争气的时迁被祝家庄的兄弟给抓去了。石秀、杨雄逃脱,正好碰上了杜兴。杜兴原先在蓟州混的时候犯过命案,正好当时担任蓟州监狱长的杨雄救过他的命。杜兴混得不错,是独龙岗李家庄的李老大扑天雕李应的头号红人,担任李家庄的总管。有这层关系,杜兴就将石、杨两人引见给李老大。李老大也是江湖大老,知道江湖上冤家宜解不宜结,仗着自己同祝家的老交情,想从中化解这个梁子。不料也不知道祝家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根本就没将李应放在眼里,根本没理李老大,李老大大失面子,就跟祝家的三公子祝彪动了手,结果中了祝彪一箭。这下李老大也没能力管了,于是让石、杨两人到梁山求救,自己就两不想帮了。祝彪这一箭也彻底得罪了李老大,也拆散了祝,李,扈三家的同盟,日后梁山收拾祝家庄的时候,果然李老大就袖手旁观了。 原著回目:第四十六回 病关索大闹翠屏山 拚命三火烧祝家店;第四十七回扑天雕双修生死书 宋公明一打祝家庄;第四十八回一丈青单捉王矮虎 宋公明两打祝家庄;第四十九回解珍解宝双越狱 孙立孙新大劫牢;第五十回吴学究双掌连环计 宋公明三打祝家庄。 结局 三打祝家庄的胜利,梁山基本完全完成了事前的战略目标,扫平了以祝家庄为首的独龙岗黑帮势力,抢劫了巨大的财富,祝家庄光粮食就有50万石,还有扈家庄和李家庄的财富都归了梁山。还扩充了梁山的实力。孙立为首的登州派系是主动投靠的,而李应杜兴,扈三娘则为胁迫的。不管怎样,梁山组织的头领增加了11人扩充到60人。 宋江虽然最初失利,但最终还是交上一份亮丽的答卷。从而彻底巩固了他在梁山的二哥地位。梁山也从此形成了晁盖守家,宋江吴用出外的行动模式。三打祝家庄也是梁山组织的第一次主动寻找猎物对外出击,日后随着梁山组织的扩大,梁山的打击对象的规模也越来越大,梁山的行动计划也越来越完善,直到攻打政府控制的行政州县。宋江也在以后的一次次的对外行动中,锻炼了自己的实战能力和夺取了梁山的实际领导地位。 三打祝家庄,对梁山来说是个重要里程碑。是梁山组织大规模对外暴力行动的起点,也是晁盖时代向宋江时代过渡的转折点。对宋江来说意义重大,从此再无阻挡,梁山的领导权慢慢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摘自360百科 第568章 扈三娘4 扈三娘弄断精钢脚镣后, 也把蓄积的内力用的差不多了。她强撑着把宋江送出去,待门被落锁后,立即盘膝用功。快凌晨了才得以恢复内力,然后就昏沉沉地阖衣睡过去了。 翌日天光微亮, 她被山间的鸟鸣、军汉的喧嚣声惊醒。略略整理自己后, 继续静坐用功。待天光大亮的早膳时分, 门锁传来突响, 是昨日那粗使妇人提着食盒又进了来。扈三娘接了食盒, 从手指上撸了个金戒指给那妇人, 示意她先整理房间, 然后再给自己弄些热水、和几丈白麻布来。 那妇人得了金戒指, 很快把屋子收拾妥当了。提了两桶热水来,按着扈三娘的意思,抱着白麻布去门外一边守着门、一边给扈三娘缝制孝衣。 快傍晚的时候,梁山的好汉们从宿醉里清醒了, 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到聚义厅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热闹。宋江派了顾大嫂,嗯,实际是顾大嫂听说扈三娘同意入伙了、自愿请命来接扈三娘到聚义厅。 可顾大嫂见了扈三娘就被吓了一跳。 只见她换下了昨日的那套红衣, 全身是素净至极的白麻布,连环甲胄穿在白麻布衣裙之外。鬓边也不见压发的金钗, 只用白麻绳绾着一头秀发,额缠白布垂下两条长长的飘带。 这这这,这是一幅重孝在身的打扮啊。 “我说妹子,你怎么还穿着这连环甲啊。”顾大嫂摇头, 不好说扈三娘穿孝的事儿。“我去给妹子找些衣裙来。” 扈三娘给顾大嫂福身谢过她的好意,然后才说:“姐姐想必知道,扈家庄的财物都被清理到山上了,我的衣物应该也都被带了来,如此就有劳姐姐了。” 顾大嫂一愣,她说那话的时候是想帮扈三娘,但也是客情话,山上的东西不少,但扈三娘要自己的衣服,那可就难找了一点。 “姐姐也知道我身量偏高,别人的衣裙,穿着也不合适。今日那些红衣裙,现在也穿不得的,就不要了。倒是一些内里的衣裳和披风,能找到是最好了。” 扈三娘看着顾大嫂微笑,这也是给顾大嫂增加难度。想做人情那就得做到实处,没的蜻蜓点水以后还要让人欠了的道理。 就是找来了,扈三娘也不会穿,她的空间里不缺。 扈三娘这样说,顾大嫂就跟着点头,这话说的倒也不假。她自己就是偏肥壮的人,做套衣裙要比别人多用半丈布的。扈三娘这样高大,是得穿她自己的东西。 顾大嫂虽是性情急躁,但遇上扈三娘这样武力高强的美人,肯温温柔柔、对她尊敬地与她说话,这让她心里很舒服。于是她也不管事情是否麻烦、是否好做,先就应承下来。 “妹妹说的是。姐姐帮你去找回你的东西来。” 扈三娘再三谢过,俩人挽手把臂走出屋之。 “哗啦啦,哗啦啦。” 扈三娘的小屋子,是在梁山后山半山腰处的。俩人沿着石阶上山,扈三娘每迈出一步,被她强力扭断的、拖在身后的脚镣,就哗啦啦地给她伴奏。顾大嫂回眸一瞥,心里暗暗地大吃一惊,老天,这可是精钢的,她怎么有这么大的力? 顾大嫂按捺住自己的惊讶,喊跟着自己来的喽啰,快跑去聚义厅要脚镣的钥匙。 “妹子,你看姐姐就是个粗心的人,没想到这个。” 顾大嫂赧然解释一句。 “姐姐有心了,这与姐姐无关,原就该是那几个头领想着的事情。” 顾大嫂摇头,江湖传言宋江是及时雨,对道上的兄弟照应的体贴入微。可这脚镣,这么大的事情,他想不到?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就顾大嫂能想起宋江该早给扈三娘开了脚镣,已经是不容易的了。那脚镣的另一端可是镶嵌在墙里面的。 快到聚义厅了,那喽啰飞跑过来,手里举着取来的钥匙,后面还跟着跑来了满脸堆笑的矮脚虎王英。他见到顾大嫂和扈三娘俩人,抢上前抱拳致礼,口里问好,脚上就踹跪地给扈三娘开脚镣的那汉子。 一脚下去把那汉子踹成了一个滚地葫芦,上前夺过那汉子手里的钥匙,涎笑着说:“三娘子,某家为你开镣铐。” 钥匙插在脚镣上呢。王英殷勤地单膝跪地,就伸手去拧钥匙。一手转动钥匙,一手就摸上了扈三娘的脚踝,往小腿上探去。 顾大嫂吃惊地看着跪地的矮脚虎王英的动作,惊讶地张开了嘴。没等她说话,眨眼的一瞬间,就看到王英被扈三娘一脚踹了个跟头,往山下滚去。 “该。怎么不一脚踹死了他。” 扈三娘弯腰拾起解开的脚镣,往那做滚地葫芦下山的矮脚虎身上砸。一声惨嚎,连不远处喧嚣的聚义厅里的汉子们都被下了一跳,匆忙间都跑了出来。先看到的就是顾大嫂和扈三娘这一对成明显对照的俩女人。 一个满面寒霜,与身上的孝衣,绝配地融合在一起,另一个掐腰挥手,指着不远处昏迷的矮脚虎在破口大骂。 这是个什么情况? 跟随顾大嫂的喽啰,见聚义厅出来几十个好汉,爬起来顾不得拍打自己身上的泥土,赶紧凑到小尉迟孙新的身边,把自己要给扈三娘开镣铐、让矮脚虎踹了的事情先说了一遍。 军士吴学究与宋江对视一眼,俩人心里知道,那喽啰没有说假话。也立即明白了,这矮脚虎是借着给扈三娘开脚镣的机会揩油被收拾了。 宋江喊喽啰下去抬王英,找郎中诊治。军师吴学究把眼光放到寒霜罩面的扈三娘身上。 都说女想俏一身皂。那也是指长的好看的人,尤其是扈三娘这样的高挑美人。女人长得高了,很容易就劣巴了。难得扈三娘不仅长得高,整个人眉目如画、骨肉均婷。看她穿着大红的衣裙,有一番浓烈张扬的美。现在穿着一身重孝出场,更是夺人眼球了。真是眉不画而墨,唇不点而丹,全身上下除了白的孝衣,就是金色的连环甲胄。醒眼得的还有右手腕上套着的那枚金镯子,金光耀眼,晃动间反射了西斜的阳光,逼得人不得不转过头,不敢看她被金镯子衬得娇美的玉手。 矮脚虎被扈三娘踹下山,又被砸得昏迷了,可闻声出来的好汉们谁都没有吱声。该!梁山的好汉里,不少人是看不上王英那色鬼投胎的模样,故而没谁与矮脚虎交好。可当初同在清风山落草的大头领锦毛虎燕顺、三头领白面郎君郑天寿,却不得不跟着抬着王英的喽啰离开。 只是因为矮脚虎王英是清风山的二头领,且与他俩是一起过来的梁山的。 这矮脚虎的名声一直不怎么好,道上差不多都暗地里把他当淫贼看待。好汉们虽然不把王法放在眼里,可谁也不屑与这种名声不怎么地的、“淫”字贴脑门的人交好。 宋江因着矮脚虎也参与了大闹青州救自己的情谊,且他当初劝说王英放走清风寨知寨刘高的妻子时,还应允给王英说一个停当好的,为这事儿从林冲擒下扈三娘,他就放在心上了的。昨夜后半夜还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久,今儿又想了大半天。下午与父亲商量,要先收了扈三娘为义女。 本打算晚上在聚义厅里请所有的好汉们做媒,量那扈三娘也没脸说看上林冲、不嫁王英的道理。 可现在…… 宋江愁的不得了。王英现在不知死活,而有了这一出,自己再想把扈三娘说给王英,真的就不是那么好说出口的事情了。 矮脚虎这事儿对到点了要喝酒的好汉们,是半点的影响也没有。聚义厅再度摆开宴席的时候,去看王矮虎的燕顺和郑天寿也回来了,他俩低声向晁盖、宋江、吴学究说,矮脚虎怕是不中用了,郎中说那砸在腹部的那一下,砸散了王英的元气。 晁盖叹息一声,这让人怎么说才好! 说扈三娘不对? ——怎么说得出口。 那矮脚虎听说要拿钥匙给扈三娘开脚镣,跟在顾大嫂的喽啰后面追。但是聚义厅里的好汉们在他跑出去之后,就都是鄙夷的神态。 而那喽啰说的很清楚,是王英踹翻他去开镣铐的。 顾大嫂骂的那么难听,好汉们也都听着呢, 吴学究知晁盖的心里想的什么,轻叹一声说道:“就是矮脚虎有什么,也是他自己招徕的,怪不得别人。” 宋江单手抚眉遮眼,语带悲意。 “二位哥哥,兄弟一想到王英兄弟大闹青州的救命情谊,心里就是难受的紧。到底他是因为三娘子才落到如此的境地,也不好就让他以后就孤单着了。好不好的还要二位帮忙,成全了王兄弟的心意,将他们撮合在一起,让王英兄弟以后也不至于孤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风寨的背景在《水浒》第三十二回 锦毛虎义释宋江部分。清风寨文寨主刘高的妻子腊月上坟,被矮脚虎捉了要扣住做压寨夫人,宋江说情放人,王矮虎不允,燕顺强力放了刘夫人。 但三十三回,刘夫人恩将仇报认出到清风寨投奔花荣的宋江,引出捉宋江拘花荣,燕顺三人来救。 宋江矮矬,人背后看不见。那相陪的体己人却认得社火队里,便教分开众人,请宋江看。那跳“鲍老”的,身躯纽得村村势势的。宋江看了。呵呵大笑。只见这墙院里面却是刘知寨夫妻两口儿和几个婆娘在里面看。听得宋江笑声,那刘知寨的老婆于灯下却认得宋江,便指与丈夫道:“兀!那个笑的黑矮汉子,便是前日清风山抢掳下我的贼头。”刘知寨听了,一惊,便唤亲随六七人,叫捉那个笑的黑矮汉子,宋江听得,回身便走。走不过十余家,众军汉赶上,把宋江捉住。 三十四回,霹雳火秦明被宋江设计所赚,一家老小被结果,宋江将花荣的妹子嫁给秦明。 三十五回 刘高的妻子还是落到了王矮虎的手里,但燕顺为了宋江一句不曾杀了那妇人出气,从王矮虎那里把人骗出来杀了。 宋江叫把花荣老小安顿一所歇处;将刘高财物分赏与众小喽罗。王矮虎  拿得那妇人,将去藏在自己房内。燕顺便问道:“刘高的妻今在何处?”王矮虎答道:“今  番须与小弟做个押寨夫人。”燕顺道:“与却与你;且唤他出来,我有一句话说。”宋江便道:“我正要问他。”王矮虎便唤到厅前。那婆娘哭着告饶。宋江喝道:“你这泼妇!我好意救你下山,念你是个命官的恭人,你如何反将冤报?今日擒来,有何理说?”燕顺跳起身来,便道:“这等□□,问他则甚!”拔出腰刀,一刀挥为两段。王矮虎见砍了这妇人,心 中大怒,夺过一把朴刀,便要和燕顺交并。宋江等起身来劝住。宋江便道:“燕顺杀了这妇人也是。兄弟,你看我这等一力救了他下山,教他夫妻团圆完聚,尚兀自转过脸来,叫丈夫害我。贤弟,你留在身边,久后有损无益。宋江日后别娶一个好的,教贤弟满意。”燕顺道:“兄弟便是这等寻思,不杀他,久后必被他害了。”王矮虎被众人劝了,默默无言。 这是宋江欠王矮虎的过往。 第569章 扈三娘5 宋江自己觉得说话的声音很低, 却不知落到在座的一些武功佼佼者的耳朵里,那是一清二楚的。 扈三娘端了一碗茶水,往宋江那边扫了一眼站起来,客气地对晁盖说:“大头领, 小女子重孝在身, 先以茶代酒敬大头领。等小女子出孝以后, 再补上这碗酒。” 吴学究就明白扈三娘是听到了宋江的话了, 人家姑娘在委婉拒绝这事儿呢。他拉了拉宋江的衣袖, 等晁盖喝过之后, 笑着端起了酒碗, 站起来说道:“三娘子, 小生不才,先干为敬。待三娘子出孝后一起痛饮。” 宋江也端起酒碗,说了一句话待以后再饮酒的话。搁下酒碗他叹息道:“不知我那兄弟矮脚虎,现在如何了?” 扈三娘端起酒碗, 绷着脸对林冲示意,“林教头,改天再向你请教。” 林冲不语, 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而扈三娘还是那碗水,轻呷了一口。 扈三娘一碗茶水敬了大半的人, 到了李逵那里直接无视地越过。知道扈三娘不给李逵敬酒原因的人,皆默默地别过脸。当无视这件事情。 可花荣是紧跟宋江的人,宋江的心意他还是知道一点儿的。见扈三娘不接自己亲亲哥哥的话,就去给林冲敬酒, 心里未免就不爽了。又见扈三娘越过李逵往下敬酒,视李逵为无物,李逵本就是黑脸大汉,那眼睛就要冒出火地盯着扈三娘,双手按着桌子就要掀了。那张顺原就与李逵教过手,在陆地上吃过亏,虽是水里找回场子,见了李逵吃瘪,就手里使力,示意花荣帮手,不要让李逵掀了桌子,让大家不能好好饮酒。 可那病关索杨雄因妻子潘巧云的事情之后,对女子向来是用鼻子哼的。但扈三娘没得罪他,又把个色鬼投胎的王矮虎打得要交代了,看起来是立身颇正的人。他自知王矮虎是自讨的,不能怪责扈三娘,但他心里的想法却是,怎不见王矮虎去撩拨顾大嫂。故而他沉着脸,在扈三娘敬酒轮到他的时候,别过脸去装不知道。 李逵抚掌大笑,“兀那鸟婆娘,你当哥哥们非要吃你敬酒?” 扈三娘多少年没看到有人在自己跟前放肆了。李逵这指着她嬉骂,已经把她惹恼了。她把茶碗一搁,手指点着李逵,“贼杀才,嘴巴洗刷干净了再说话。” 李逵那厮从来只有他骂人,不能有人指着他骂的。若是扈三娘不还嘴忍了,他也就是过去了,可扈三娘还嘴骂他,他心头火起,操起酒碗就砸向扈三娘。 宋江坐在上首的位置,见李逵出言挑衅就知道事情不好,还来不及制止李逵呢,酒碗就飞向扈三娘了。宋江赶紧离席去拉林冲。 “兄弟,你救一救铁牛兄弟。”林冲一愣,看向宋江,这话是怎么说?可就这须臾的功夫,李逵的酒碗落地,碎成了几瓣,声音响亮,所有喝酒的好汉都看了过来。 扈三娘侧头躲过酒碗,抓起身边顾大嫂的酒碗,满满的一碗酒水带着内力,都泼到了意犹不足、轮拳还要扑过来的李逵脸上,痛得李逵哇哇大叫。四周的好汉见他要去打扈三娘,三五个人都拉他不住。 晁盖忙忙对宋江说,“兄弟,赶紧喝住你那铁牛兄弟。三娘子怎么吃得住他一拳!” 可宋江看李逵那癫狂的样子就是吃了亏的,这时候的李逵是谁也叫不住的。另外他心里也想扈三娘吃点亏,才好劝说她听从自己的意思。 李逵抹去脸上的酒水,双目已经变得赤红了。他挣脱拦着他的好汉,势如猛虎,那是谁拦着他他就打谁的架势。几步扑到了扈三娘眼前,一招泰山压顶,砵子大的拳头往扈三娘脸上捣去。 军师吴学究捂脸,哎呦,不敢看了。 孙新一扯妻子让开了地方,好让扈三娘有回旋躲避的余地。 说时迟那时快,扈三娘左手的筷子递到了李逵右拳头的后溪、腕骨两穴位,右手的金镯子已经顺到了手里握着,砸向了李逵跟上来的左拳,同时抬脚踹向了李逵的中脘。 眼力好的看出来扈三娘一时发出了三招,眼力弱一点的只看到李逵扑向扈三娘,然后金光一闪,人影分开,李逵蹬蹬蹬倒退了十几步,捂着胸腹仰倒在地。 李逵硕大的脑袋砸到地上,“碰”的一声,别说青石板的地砖被砸的如何,别人听着都替李逵脑袋疼。 再看扈三娘手拿筷子指着李逵斥骂:“你这贼杀才,是个男人就赶紧爬起来。姑奶奶今儿不让你长个记性,你不知道该怎么说人话。” 花荣两步赶过去想搀李逵,还未到李逵的身边,就见李逵哇哇叫着一个鲤鱼打挺地蹦起来,操起一把椅子轮起来。 林冲带头往后退,他知道那李逵除了力气大点儿,论武功是打不过扈三娘的。 晁盖在上首气得哇哇大叫,喝令李逵停手。可那李逵已经处于疯狂状态,哪里还能听到人言。别人看着李逵发疯的样子,再则与扈三娘也没有什么交情。能拦住李逵的,早听到了宋江那话,不愿意拂了宋江的面子。况且这满厅的人,还真没有那怜香惜玉的,也不肯下死力拦他。 唯一和扈三娘有点交情的顾大嫂,被丈夫孙新紧紧扯住。顾大嫂发急,孙新在她耳边说:“宋头领自会摆平此事,你我二人擎不住那疯汉的打。” 顾大嫂平日里虽是威风八面,但她知道丈夫小尉迟比自己脑筋灵活,再看李逵疯了的样子,那厮力气甚大,也不是自己能拦住的。 她只道宋江再不开口,扈三娘今天怕是要交代在李逵的手里。 李逵抓起那沉重的红木椅子的时候,宋江暗道不好,赶紧出声制止。但双目赤红已经癫狂的李逵,现在真的只是想砸死扈三娘了,他长了这么大没有被女人打过。扈三娘一脚踹得他跌成哪个样子,这让他怎么有脸称好汉?! 扈三娘往后退了一步,用脚挑起一个椅子飞向李逵手中舞起来的椅子。两个椅子相碰,发出震耳的咔嚓声,李逵手里的椅子就碎裂,带着李逵歪斜了身子。那被砸碎的椅子,木头棱子四溅,李逵的来势也被阻拦,边上的好汉们更是四处避让了。 然后大家就看着扈三娘轻飘飘地飞到李逵身前,凌空一脚踹到了李逵的肋下。这一回李逵直接躺倒在地起不来了。扈三娘落地对着李逵的肋下就要再踹,花荣赶上前拦在李逵身前。 “三娘子,李逵兄弟就是一粗鲁人,不会说话。且先饶过他吧。” 花荣说这话,完全是看在李逵死忠宋江的份上。他心里也知道,李逵要是敢对那个好汉这样挑衅,谁都会出手揍他的。 宋江这时也赶过来,“三娘子,铁牛兄弟说话粗陋,做事鲁莽,这样的一个蠢人,你莫要放在心上。” 扈三娘冷眼看花荣和宋江,沉声道:“让开。” 花荣瞪眼拉开了架势,“扈三娘,我哥哥给李逵讲情了,你敢不给我哥哥面子?可别给脸不要脸!” 扈三娘冷笑,“你们兄弟俩都不要脸了,我怎么给你们面子。嗯?难道李逵动手的时候你们没看到?你们怎么都不出头拦着他?是要看他砸死我吗?如今他功夫没练到家,你俩给他找场子来了?一起上吧。” 宋江看皮糙肉厚的李逵,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不动,拦住要动手的花荣。抱拳对扈三娘说:“三娘子,可能听呼保义一句相劝?” “宋公明,要么你动手、要么你让开。不然的话,就让你兄弟爬起来先磕头。” 花荣见扈三娘对宋江说话不客气,一言不发,立即大掌带风劈向扈三娘。扈三娘身子轻摆,转去宋江一侧,把宋江把花荣的掌下一推,顺脚把李逵踹向宋江的脚边。 那抬桌子搬椅子端酒碗的好汉们,看到扈三娘身法巧妙,不知谁大赞一声“好”。可能喊出来以后自己也觉得不对了,然后立即就没了声音。 宋江只觉得一股大力扯得他的衣袖,让他向花荣的手掌扑。他一闭眼心说“完了,完了,这一掌还不得打煞了。” 花荣出掌到宋江扑过来,也就是一瞬间。而李逵扑在宋江的小腿上,扑倒宋江的时候,恰巧是花荣硬扭了手掌往一边去的时候,于是这一掌就有大半的劲儿,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宋江的背部。 痛得宋江大叫一声,扑倒在地,与昏迷的李逵叠到了一起。 晁盖朝林冲使眼色,林冲无奈只得上前,出手架住了要与扈三娘搏命的花荣。 花荣拳脚朝向林冲,嘴里不客气地说:“豹子头,我敬你是一条好汉,但你为女人出头,是个什么道理。” 林冲手里不敢怠慢,口里答道:“大头领让你住手,你没有听到么?” 花荣将自己难越过林冲,再看到其他人扶起了宋江,几个人歇了门板来抬李逵,就收了手往圈外一跳。林冲也不追赶,向晁盖一抱拳,走回自己原来呆着的位置了。 花荣赶去宋江身边,急着问道:“我的哥哥,你现在如何了?是小弟收手不住误伤了哥哥。” 宋江痛得抬不起胳膊,忍痛对花荣说:“你帮我去看看铁牛兄弟,这事儿是他没道理,等他醒了,让他向三娘子赔罪。” 花荣迟疑了一下,还是听从了宋江的吩咐,认命去看李逵。 吴学究是宋江的头号铁粉,他看着若无其事站在一边的扈三娘,敲着手里的折扇道:“三娘子,这一会儿功夫,可是放倒了两位梁山好汉啦。连我们的公明哥哥也替你挨了一掌。”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放暑假了,七月份单更 另: 李逵的功夫不怎么样,有次和“青眼虎李云”矛盾打了起来,两人斗了五七回合,不分胜负,我们要知道这个青眼虎排名是第97,李逵排名22;如果这不能说明问题,那还有一次 李逵和“没面目焦挺”矛盾,焦挺一拳把李逵打了个屁墩儿,李逵大怒刚要反击,又被焦挺一脚踢中肋窝,摔了跟头,这个焦挺排名第98;可见李逵排名高,跟宋江有很大的关系,因为他是宋江的心腹。 第570章 扈三娘6 聚义厅里的气氛立即就紧张起来了。 吴学究的这话不仅仅是挑得晁盖的脸色变了, 其他一些对宋江心怀敬仰的人,心思也起了变化。有那城府不深的人,脸上就明显表露针对扈三娘的不喜。 扈三娘先对晁盖福身,然后对厅里的众好汉抱拳, 作了一个罗圈揖, 未及开口成双成对的泪珠儿, 就一串串地先滚落了下来。 扈三娘一边流泪、一边语含悲切地娓娓哭诉。 “大头领, 我哥哥扈成投奔了梁山, 二头领宋公明是应允了的。不仅军师知道, 去攻打祝家庄的头领们, 也都知道的事情。若是我哥哥现在梁山, 那王矮虎如何敢调戏奴家?我哥哥会不为奴家出头吗?” 晁盖尴尬,“三娘子,矮脚虎受教训是应该的。你哥哥的事情,是李逵鲁莽了。宋公明已经令他将功折罪了。” “谢谢大头领。” 扈三娘又是一福, 晁盖这次慌忙起身还礼。 “三娘子,你已经入伙梁山,大家都是兄弟, 无须如此多礼。” 扈三娘的眼泪,如卸闸的洪流, 滚滚不停地落了下来。 “大头领,军师,你们也看到了,刚才黑旋风那厮, 他哪里有把奴当成梁山好汉的一份子。他扔酒碗的狠毒、快厉,是恨不能一下子就砸死奴家的。要是奴家闪的慢了一点点,不是在那酒碗下被毁了容颜,也会在那厮劈过来的木椅下丧生的。” 嘤嘤嘤,扈三娘掏出白布巾帕搽拭眼泪,一幅柔弱无比、哭得好委屈的可怜模样。厅里的好汉都听出那哭声里传出来的惶恐害怕。 不少人开始同情扈三娘了,在心里认为李逵太不是东西了。对着这么娇柔的女子,居然舍得用那么沉重的硬木椅子去砸。 顾大嫂呆呆地看着刚才如罗刹一般的扈三娘,现在哭成风中弱柳、雨中娇花的模样,真让她难以相信前后是一个人。 “三娘子,你先莫哭。”宋江看好汉们的情绪,被扈三娘的哭诉牵着走了。当机立断开口打断了扈三娘,“铁牛兄弟也没有砸到你啊。” “二头领,他要是砸到了,奴哪里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哭!” 扈三娘梨花带雨怼宋江。 “若你是盼着他砸破奴家的脸、砸碎奴家的头、让奴家横尸这里——那你叫他来砸呀,奴不躲、不还手就是了。” 这可让与阎婆惜对嘴,都占不了上风的及时雨,没能及时回上话了。而扈三娘说的若自己盼着李逵砸到她,她就不躲不还手,让宋江的心里早先埋藏起来的、那一丝不能爆于天光下的念头,又翻涌了起来。他咬牙用能抬起的胳膊擦汗,把自己心里那一丝说不清的念头艰难地往下压。 都怪李逵那厮,要不是他,昨儿就可能是自己的好日子了。可如今被这婆娘这样追问,该怎么是好? 唉,这婆娘怎么也是夹缠不清的,难道女人都这样?就没法与女人讲理吗? 花荣那一掌本是往宋江的身边落的,可李逵把宋江撞的凑到了花荣的掌下。那一掌在宋江的肩背,打的很实的。宋江是一直咬牙强忍着疼痛的。这时候他的声音都有些打颤了。 “那个三娘子,你放心,铁牛再不会与你动手的。我向你保证。” 扈三娘对宋江一抱拳,“多谢二头领了,奴家初到梁山,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可是若有什么人向奴动手挑衅,是不是要先挨着,万一能够活下来了,再去找二头领你吗?” 宋江尚未说话,吴学究觑着晁盖变脸了,赶忙说道:“三娘子,梁山自有掌管军政司法规的人,专司赏功罚罪之事。不用找二头领的。再则梁山的兄弟,也不许私下动手的。” “那请问军师,王矮虎戏辱奴家之事,军政司可管?” 吴用摸汗,“三娘子,你已经把王矮虎打得出气多进气少了,你还不罢休吗?” 扈三娘一边搽泪,一边硬起口气追问:“是不是奴家打过他了,军政司的法度就豁免他的处罚了?要是奴家没能耐踢倒他、打不过呢?这山里的不会武功的女眷,可不是奴一个女人的。” 吴学究在心里叫了一声,完了,王矮虎完了。早知道扈三娘这么刁钻,该让李逵早点劈死她。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山上不会武功的女眷,不止她一个。 她是不会武功吗?在座不知道多少好汉,都还不是她的对手呢。 那王矮虎声名狼藉,是梁山好汉众所周知的事情。那厮上梁山前,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扈三娘这么说话,让那些带了家眷上山的好汉们,就是为了自家女眷,也会恁死矮脚虎以绝后患的。 这女人的心思太毒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几句话就绝了王矮虎的活路了。 吴学究的这想法一点也没错,已经有好汉在琢磨怎么弄死王矮虎了。nn的,这山上有这么一个色鬼,等自家女眷被欺负了再去杀他,悔之晚矣。 扈三娘等吴用回答她的问话,不错眼珠地盯着吴用。吴用没法子来,遂回头看晁盖求救。mpp的,这婆娘盯的这么紧,说豁免了——岂不是梁山以后准许随便动手了? 那还不得一天打伤打残几个?! 但要说军政司不豁免王矮虎,单就寨主晁盖立的规矩忠义为主、全修仁德、不得行□□之事等,再打王矮虎一顿板子?不打王矮虎都未必能活呢。 是啊,现在该怎么办? 晁盖被吴用盯的也为难了,可不打不罚王矮虎说不过去啊。 “要不这样吧,三娘子,等王矮虎能爬起来了,交军政司按章处罚?” 晁盖与扈三娘商量。 扈三娘向晁盖行福礼,“都听大头领的安排。梁山好汉走出去名声是响当当的,总不会让淫贼夹缠在里面败了大家的名声,拖累了所有人。” 好汉中不知谁嗤笑了一声,心眼灵活的明白,这是带了内眷上梁山的、不准备让王矮虎再爬起来了。 晁盖点头,“三娘子说的对。咱们梁山好汉走出去都是响当当有名号的豪杰,可不能沾染□□之名。谁要拖累我等受辱,定斩不饶。” 宋江心道完了,扈三娘三言两语就把矮脚虎钉死为淫贼了。这以后再想撮合扈三娘和矮脚虎是没什么可能了。 可自己应下王矮虎的话,该怎么兑现?他心里烦闷,觉得伤处疼得受不住,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 恰好这时候花荣回来,他听见宋江的呼痛声,立即横眉怒目对扈三娘。要是眼里能射出刀子来,这须臾的功夫,他早把扈三娘凌迟了几百刀了。花荣把拳头攥得咔咔出声,要不是碍于头领们都在,他一定要好好捶扈三娘一顿。 “公明哥哥,你可还好?才是兄弟失手了。兄弟没想到那婆娘把你推出来,还把李逵踢过来撞你。唉。” 宋江摇头止住呼痛声,问起李逵的情况来。 花荣气愤填膺,恨恨地说道:“哥哥你不知道那婆娘的歹毒,李逵现在还昏迷不醒呢。他左手被砸断了手骨,郎中说养不好的话,左手就会废掉的。他还被那婆娘踢断了两根肋骨。” 吴学究叹道:“三娘子下手也恁狠了一点儿了,都是自家兄弟,怎么就能断手断骨的不讲一点儿的情谊?” 扈三娘眼泪汪汪地怒怼吴学究,“军师,我哥哥投了梁山,也是梁山的兄弟了。李逵还不是砍杀了扈家老少满门?他可有对梁山兄弟讲一点情谊?” 吴学究一噎,然后说道:“三娘子,那事儿公明哥哥已经处罚了李逵。将功折罪了。三娘子就不好再提起来了。” 扈三娘伸手指点着吴用道:“好!好!好!军师说的都是好道理。扈家满门被灭的事情提不得。改日那噬杀成性的李逵,杀了你家所有的老老小小,或是杀了其他好汉的全家老小,你再与我说提不得的话儿。”吴用脸色大变,待要说话,扈三娘已经爆竹般迸发了下一句。 “或者军师能保证李逵那厮,从此以后再不发狂性、再不滥杀无辜,那我再提灭门之事,就是我的不对。军师能吗?” 吴用张口结舌,老天,谁能保证李逵再不发狂性、再不滥杀无辜? “所以军师你只说我不要提李逵的不是。可刚才饮酒的时候,我又招惹到他什么了?依军师的意思,李逵可以任意砍杀梁山好汉的内眷,然后将功折罪。而好汉们在面对李逵的侮辱、打杀的时候,是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地任他打杀了才成吗?” 晁盖看吴用被逼的哑口无言,也觉得自己喝止李逵不成,宋江纵李逵放肆会成为寨子里的不确定因素。 他咳了一声插话做定论:“李逵无辜挑衅,被打也是该着的。军师,公明,如今山上好汉众多,我看该定下个规矩,以后不可向自己兄弟动手。” 吴用抽抽嘴角,晁盖这话……实施起来难度太大了,这些好汉们哪个不是能动手就不动嘴的个性。 吴用摇头,“大头领说的是。就是怕这些人憋不住会动手。不如定个可行的动手规矩。” 晁盖感兴趣地问,“军师有什么好想法,直接说就是的。” 吴用笑着说:“比如军规是不准私下动手,但允许挑战。当然了,不接受也可以的。” 晁盖大笑,梁山这些好汉可有不接受挑战的人吗?怕是宁可被打死,也不会担了怕死鬼在头顶。 宋江接话道:“接受挑战的一方,定比试的规矩,比试点到为止,不可伤了性命。” 花荣插话,“不如分成两种比试,一种是点到为止,另一种是立下生死状。选哪一种,由挑战者提出,怎么比,由接受者定。” 林冲看一眼花荣,垂下了眼睑。 作者有话要说:  殷商遗恨22补充了1000多字,大意没改, 有空的亲,看了以后请留下宝贵意见 谢谢 第571章 扈三娘7 坐在上首的这几位商量制定挑战的规则。谁的心里都明白, 随着各地的好汉加入,免不了会有些人之间有隔阂、有仇怨,也不是人人都能看在同入梁山的份上,就放下那些恩怨情仇。 比如扈三娘对李逵, 那是有灭门之恨。故扈三娘对李逵, 那肯定是要杀之而后快。有了这个挑战的规矩在, 扈三娘光明正大提出比试, 只要压着李逵咬定按着点到即止的规则来比, 量扈三娘也没机会杀了李逵的。 宋江与吴用相视一眼, 俩人心意相通, 从刚才那一个照面, 都看出李逵不是扈三娘的对手。 好汉们七手八脚把酒菜桌椅又抬回大厅的正中了。刚才的打斗之事,大部分好汉是不放在心上的。对混江湖的人来说,话不投机,打一场呗。不打不相识。一场不够再多打几场, 大家还能看个热闹,免得日子过得无聊。 有人端起酒碗开始敬酒,酒宴重新热闹起来。比酒拼酒, 推杯换盏,尽情地吃喝吆喝。好像李逵被打伤昏迷的那一幕, 就没有出现过。 扈三娘仍是文文静静地挨着顾大嫂坐了,她只挑拣着吃了一点儿的素菜,然后就端着那大碗的白水,悠悠地小口抿着, 偶尔与顾大嫂说话的时候,抬眼扫一眼高谈阔论、相互敬酒的好汉们。 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地安静、驯服、乖巧、无害…… 顾大嫂经由刚才那一番变故,对扈三娘没了虚伪、图谋后利的热情,她现在是从心里把扈三娘当朋友看了。 这妹子多不容易啊。 全家被灭,还不能向李逵报仇。好容易出得屋子了,先遇上王矮虎那色鬼投胎的,再遇上杨雄那迁怒的。至于李逵那蠢货,那就是一个癫子。不过听说花荣武功挺高,看花荣那样子,以后该会与扈三娘找后场,不知道扈三娘能不能扛过花荣。 顾大嫂决定以后多照应扈三娘一点儿。 坐在晁盖下手的林冲,看了扈三娘好几眼。刚才扈三娘与李逵动手的时候,快如闪电、而后又哭的可怜万分、先唱做俱佳地扣死了王矮虎的淫名,这不仅绝了宋江的念头,还挑得带了内眷的好汉们,对王矮虎动了杀心。 林冲经历的事情比较多了。他私底下认为武技高强不算什么,最可怕的就是三言两语挑动别人去动手杀人,而自己不沾染因果、做出无辜表象的人。 走江湖的都知道有几种人不能惹,比如老、小、女、以及出家人。 碰着个厉害的,可就是能要了人命的硬茬子。 这个女人可能就属于惹不得那一类。只看她再把吴用怼得哑口无言的同时,也勾起所有人对噬杀成性、极易失控的李逵的戒备。林冲的心里立即也对扈三娘戒备起来。 林冲垂下了眼睛,扈三娘这个女人给了他强烈的危机感。他反复思量扈三娘与李逵动手的迅猛动作,最后认定扈三娘的武功,不会差自己太多。那么扈三娘那日与自己动手的时候,应该是没使出全力的。 为什么她那日不使出全力呢? 林冲猜想不到。这使得倒进嘴里的美酒都失去了味道。 林冲默默地喝了好几碗后,才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即便她不使出全力又如何,量她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不过以后得小心行事,绕着这个心机太深的女人走。不然自己捉了她的事情,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折损自己的面子、报复自己呢。 就是看花荣那厮的态度,不像是要放过她的。 嘁,放过不放过的,又与自己何干呢…… 当然啦,聚义厅里与林冲有相同看法的不止一个人,谁都认为花荣会与扈三娘找后场,为宋江和李逵找回面子。 坐在晁盖另一侧的宋江,把林冲看了扈三娘那好几眼的动作,都摄入了眼底。他在心里暗忖,难道林冲对扈三娘也有意? 这可不好办呐。林冲与王伦火拼后,却把头把梁山的交椅让给了晁盖,对梁山的事情,他多是冷眼旁观的。要是他得了扈三娘这个臂助,以后未必会再不理梁山的事务,那扈三娘既往可是在扈家庄说了算的人。 酒宴过半,晁盖喊好汉们安静。让吴用把几人才定下来的梁山比试规则,告诉给各位好汉。首先严禁私下动手,其次双方约定好比试方法后,要到专管军政司的裴宣那里登记,三天后才能到断金亭前比斗。 等好汉们听说挑战者要让被挑战者划下道来,一个个面面相觑后,都有些牙疼,这样的规则利于被挑战者。可纠结了一会儿,大家基本也接受了这规则,就是不怕别人来挑战,天知道自己会遇上什么人,到时候尽可以拿自己擅长的比,也不怕丢了面子、没了命。 顾大嫂高声对扈三娘说:“妹子,要是有人挑战你,你就比绣花。”顾大嫂刚说完话,她丈夫孙新就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也不会绣花呢。她不甚好意思地追问扈三娘,“妹子,你会绣花吧?” 没等扈三娘表态,花荣立即不屑地说:“咱们梁山上都是好汉,谁比那娘们兮兮的绣花?!还要不要男子汉的脸面?”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扈三娘的脸上了。 扈三娘幽幽地说:“奴家就是一小女子,要来了脸面也变不成男子汉。” 花荣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娘的,这婆娘也太可恨了。莫非自己提出挑战,她就会划下道比绣花? “军师,这比试的内容也不能漫无边际,咱们好汉总得比刀枪棍棒,这些能比的东西才好。”花荣拉着吴学究,想让吴学究补充有利于他的比试范围。 吴学究转脸问晁盖,“大当家的,您看呢?要是比生孩子,那就不用比了。” 花荣点头,自己是老爷们,要是扈三娘提出比生孩子,自己不是白送一条命给她嘛! 晁盖看看扈三娘又看看花荣,到底是与吴学究、宋江俩人的情分站了上风。他开口说道:“咱们梁山是靠武力站住江湖的,比文比武都可以,那些女红之类的就不在比试内了。” 所有的好汉点头,有些人三百千都没认全呢,他们选择性地把比文丢到了一边,大家都认为比武才是根本。 花荣立即站起来,朗声对扈三娘说:“三娘子,我与你挑战,生死约,你敢不敢接?” 扈三娘笑笑站起来说:“小李广,你要与我做生死约,可是我与你有生死之仇吗?” 花荣回答:“三娘子只说是不是应战,管有没有生死仇何干?” 扈三娘转向吴学究,“军师,如果这番生死约小李广输了自刎,你不会说奴家害得三个好汉躺下吧?” 吴用笑笑,“三娘子放心好了,在铁面孔目裴宣那里签下生死状后,打生打死,梁山谁也不会说二话的。” 扈三娘笑眯眯地边点头、边对花荣说:“花荣,你一定要与我立生死状?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啊,不是还有点到为止的那一款?虽然会丢点儿脸,你还是选那一款为好。” 花荣气得火冒三丈,冷着脸拒绝,“三娘子若是怕了,你就说怕了,只消自行去选点到为止,我不会苛求你一个婆娘的。” 花荣的语气里满是对女人的不屑,林冲看花荣那踌躇满志的样子,心里下意识觉得花荣要栽。 果然,扈三娘收敛了笑容,换了一种语气说话了。 “别一副看不起女人的模样,哪一个男人不是女人生的,孝道呢?你若是看不起别人的娘,就怪不得别人也会看不起你亲娘。” 花荣被扈三娘说的脸色青红交接地变,在一些好汉的怪笑、口哨声中说:“你现在还不是别人的娘。” 扈三娘拉着顾大嫂的衣袖,娇软地求道:“姐姐,你的孩儿认妹子做干娘可好?” 顾大嫂立即点头,“好,好,好。” 孙新不想得罪以宋江为首的那些人,扯着顾大嫂的衣袖,嗓门还不小地泼冷水,“等你生了才好答应这事儿。” 顾大嫂立即就翻脸了,她一巴掌拍到孙新的肩膀,疼得孙新呲牙咧嘴哎呦。 “你说老娘不能生?来来来,老娘先与你挑战。军师,我先与这厮来个生死约战。” 孙新捂着肩膀,疼得满脸是汗,这婆娘怎么就听不出好赖话。“哎呦,哎呦。”孙新叫痛,“你这婆娘混来,我看不用约战了,你这一巴掌就去了我的半条命。” 顾大嫂讪讪,丈夫认怂了,她知道自己的手又重了,她心里甚爱孙新的颜色,立即软下了气势。 孙新嘟嘟囔囔地给妻子讲道理,“生死约战,咱们夫妻俩必得死一个,哪里还有孩儿给你妹子认干亲。” 好热闹的极力撺掇,拍着桌子大喊大叫,“小尉迟,战战战!莫非你怕了母大虫,不敢与她见真章吗?” 孙新朝起哄的人抱拳,“让我和浑家生死约战,呵呵呵,谁不耐烦了,想与老子先打一场?” 孙立立即站起来挺自己的亲兄弟。娘的,这些混蛋,怎么要挑着别人夫妻生死约。 大厅里拍桌子的、叫好的,热闹的要掀翻了屋顶。 花荣挑战扈三娘的压迫性气势,顿时被消弭乌有了。 花荣气得拍桌子,拍得手掌疼也顾不得了,他大声叫喊,“一丈青,你应不应战?” 作者有话要说:  背景 第五十回三打祝家庄,李逵叫破宋江的心思那段话 只见黑旋风一身血污,腰里插着两把板斧,直到宋江面前唱个大喏,说道:“祝龙是兄弟杀了;祝彪也是兄弟砍了;扈成那走了;扈太公一家都杀得干干净净:兄弟特来请功!”宋江喝道:“祝龙曾有人见你杀了,别的怎地是你杀了?”黑旋风道:“我砍得手顺,望扈家庄赶去,正撞见一丈青的哥哥解那祝出来,被我一斧砍了;只可惜走了扈成那!他家庄上被我杀得一个也没了!” 宋江喝道:“你这厮!谁叫你去来?你也须知扈成前日牵羊担酒前来投降了!如何不听得我的言语,擅自去杀他一家,故违我的将令?” 李逵道: “你便忘记了,我须不忘记!那前日叫那个鸟婆赶着哥哥要杀,你今又做人情!你又不曾和他妹子成亲,便又思量阿舅丈人!” 宋江喝道:“你这铁牛,休得胡说!我如何肯要这妇人。我自有个处置。你这黑拿得活的有几个?” 李逵答道;“谁鸟耐烦,见着活的便砍了!” 宋江道:“他这厮违了我的军令本合斩首,且把杀祝龙祝彪的功劳拆过了。下次违令,定行不饶!” 黑旋风笑道:“虽然没了功劳,也我杀得快活! 第572章 扈三娘8 扈三娘8 扈三娘美美地一笑, 如春风中的艳阳牡丹,又如盛夏里的荷花沾露,让好些个有内眷的好汉,都禁不住在心里赞一声美。更别说那些家贫、人丑娶不到妻子的了。当然了, 要除去个别的不能言说的龙阳爱好者和钢铁直男。受了扈三娘笑容影响的其他人, 都觉得花荣这厮欺人太甚、太过份了。 秦明觉得花荣步步紧逼的做法不妥, 上前劝花荣道:“舅兄, 点到为止比较好。又不是什么生死之仇。” 林冲看秦明开口, 也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意见。 可谁想到在祝家庄吃过苦头、遭过罪的那几个好汉里的“鼓上骚”时迁和“锦豹子”杨林, 见同在祝家庄吃过苦头的秦明、黄信师徒去劝说花荣, 心里不得劲, 就蛊惑花荣道:“点到为止有什么看头,还不如走江湖卖艺的花架子来的好看。”“混江龙”李俊觑着宋江和吴学究不表态,猜到花荣是为宋江挣脸面,看宋江和吴学究的态度, 是支持花荣挑战扈三娘的。他心里颇有点看不上这花荣这举动,李逵明显是找茬、没打过人家,才折了脸面的。但对宋江, 他处心积虑地下了许久的功夫,才整出来救命之恩。这时候也不好前功尽弃, 让宋江认为自己不站他。 故而他脸上笑着、嘴上偏还说:“点到为止和立生死状,梁山兄弟间切磋,那也是差不了多少的事儿,不过后者更能放开拳脚罢了。” 扈三娘问吴学究:“大头领说有文笔和武比, 可是都有什么规矩。小女子要先知道了详细,才好做选择。” 吴学究回头看晁盖,这得大头领拿主意,他不能逾规。 晁盖长得高大威武,气势沉稳凝重。上梁山前他一直就是村里的保正,属于官府的最基层管理者:村官。他家是祖传的富户,他为人热情仗义,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来投奔他,他就收留。而且他不娶妻室,偏爱刀枪棍棒、锤炼武功、打熬身体,更是个专爱结交天下好汉的孤生男。 在晁盖的眼里,女人只分为两种:会武功的,那就该和好汉们一样。不会武功的,那就关在家里别出门。他早听说了扈三娘不用十个回合,就拿下了王英,虽然有王英犯贱的缘故,那也是扈三娘有能力。再听说欧鹏也斗不过扈三娘,他就把扈三娘划拉去好汉圈子里了。 吴用望着他拿主意。晁盖就沉吟一会儿说道:“武比,裴宣你找二个人一起裁决;便就是签了生死状,只要一方认输了,裁决的人要出手制了比斗。文比,学究你与萧让、蒋敬一起裁决吧。” 晁盖这话说的仗义、厚道,林冲笑着向晁盖拱手致敬。晁盖的大当家位置,当初是林冲火拼了王伦之后谦让与他的。不说晁盖为这点,就是吴用等与晁盖一起上梁山的阮家三兄弟、梁山旧日军卒们,也是佩服林冲的多。 晁盖定下了比试的规矩,宋江笑着赞:“大哥定的这规矩好。如此也不怕兄弟们比斗伤了和气。” 扈三娘接着问道:“大当家的,武比要比多久,文比可以比多久?” 晁盖皱眉,“唔,不限时间。”他想想又补充道:“巳时正开始、巳时末终了,半个时辰尽够了。” 扈三娘点头。她的谨慎,让宋江把她打入该小心防备的另册。 花荣不管好汉们议论的怎么激烈,他始终看着扈三娘。 不等他发问,扈三娘就笑着说:“花荣,你执意要与我比试,总得有点彩头吧?” 花荣一噎,可不是么,要是什么也没有,扈三娘闲的蛋疼搭理自己么?她就是咬定了不同自己比,自己拿她也没奈何。 花荣气不过,沉着脸粗声粗气地问:“你想要什么彩头?山上府库里的金银归众兄弟同有。便是布匹器物等亦是如此。” 扈三娘笑得和气,说话声音清脆。“花荣,你不如先想好自己想要什么彩头,能拿出什么彩头。等你拿定了主意,再来问我比不比的最好。” 花荣简直要气炸了,就这么个比试,让这婆娘弄出了这么许多花样,还不算完吗?!他心里这时刻想的是:老子本想打得你认输,给哥哥找回面子也就算了。现在大爷改主意了,想要你的小命! 他气狠狠地说道:“我不要任何彩头。我除了自己这个人也没别的,只要你肯比就好。” 扈三娘点头,脸色郑重地说:“小李广,你不要彩头可以,但我是不能不要彩头的。既然你说除了自己没别的,那我侥幸赢了你,就要你这个人入赘吧。” “要你这个人入赘。”扈三娘话音一落,好像在聚义厅好汉们的人堆里投进了□□,炸的好汉们怪叫不止。 起哄的好汉们立即热闹了场子。跺脚的、吹口哨的、叫好的,几十位汉子鼓噪起来,声浪穿透了屋顶,吓得归巢的鸟儿,又扑棱棱地飞到空中。 花荣这人相貌甚佳,就如原著里描写的那般“齿白唇红双眼俊,两眉入鬓常清,细腰宽膀似猿形。”人俊身材好的年轻军官,在一大波脸上刺有金字的流放犯人,粗鲁的土匪、贪婪的赌鬼里显得格外出众。 扈三娘要这样的彩头,也说的过去。顿时有好汉开始怪叫,金童玉女正相配,天作良缘。 扈三娘要人入赘的话,把花荣气得三尸冲出脑顶,脸色黑红交叠。偏花荣出身尚好、对上天生丽质、端庄认真地说话、不见半点轻浮举止的扈三娘,不管他心里翻滚了多少粗话,都没法把那些污言秽语骂出来。 他对扈三娘抱拳,正色道:“三娘子,花荣早已娶有妻室。” 扈三娘遗憾地叹息一声,对花荣弯腰回了个福礼。心里说这样入赘的话说到他面前,不斥骂出口,还能抱拳施礼,这人倒有可取之处。 “是奴唐突了,还请将军莫要怪罪。因扈家满门遭难,奴只好招赘、延绵扈家香火,以尽孝道。如此,那比试就算了吧。” 扈三娘低首,一双筋骨有力的手,掩住了秀美的脸。 扈三娘这般做态,花荣也不好说什么,他直觉自己要给好哥哥宋江讨回脸面,让别的什么好汉对上李逵的时候,都记着打狗也要看主人的打算,不仅可能要落空了,而且还要先赔上了自己的脸面。 花荣心里暗骂:这扈三娘简直太可恶了! 他下不来台了,宋江出面给自己的好兄弟圆场。他对扈三娘说道:“三娘子孝心可嘉可赞。现梁山上单身的英雄好汉也不少,对三娘子有心意的,比如王矮虎,三娘子不妨考虑一下子。” 扈三娘皱眉,“先谢谢二头领公明哥哥的好心意。奴就只想招个相貌英俊、身手强于我的赘婿,绵延扈家的香火。可是王矮虎那厮的品性不好啊,二首领不知道吗?” 停了一下,扈三娘成功地看到宋江干张嘴、没话说王矮虎品性好,就继续说道:“女儿家就是招赘婿,除了把男人的品性好不好放在头里。还要看看那人的能力如何。那厮的武功都没有我高呢。且他长的矮小、特别地丑陋,哪家的姑娘瞎了眼,才会选这样品性不好、没能耐的丑八怪。就是不怕夜里被吓醒,还担心孩子以后长的丑、长不高呢。” 宋江觉得心口中了百余支箭矢,他前胸后背开始一起开始疼痛了。 宋江自己长得矮小平凡,面皮又黑,其貌不扬。虽说他往日里以好汉不在外貌、也用自己的行为,在江湖上获得了及时雨的赞誉。可经了阎婆惜因他的相貌不兜揽他、反而看上与他同衙的俊俏文书张三、俩人私下勾搭给他戴了绿帽子的事情。虽说那只是他养的外室,不甚放在心里,但在他内心的深处,也还是隐隐地开始介意外貌了。 顾大嫂停了扈三娘的话,拍着巴掌赞道:“妹子说的是。咱们就是招赘婿,也不能要那些品性不好、长的丑、长的矮,没个男人气魄、还打不过咱们的。那样的男人要来何用,遇事可是连自己的婆娘都护不住的。” 林冲躺枪,自己可不就是没护住妻子么?他左手端的酒碗晃出了涟漪,右手拿着的那双筷子“咔嘣”一声,被捏断了。 孙新看着林冲变脸、宋江神色也不自然,当然在座还有更多的相貌粗陋、平日里滥赌成性、嗜酒成瘾、属于品性不好的那一拨“好汉们”都变了脸色。他恨不能伸手去捂上自己婆娘的嘴巴。他悄悄扯妻子的衣袖,提醒妻子说话注意点。可他这举动,换回来妻子的一巴掌,加上震耳欲聋的怒吼。 “你今儿做什么总扯我的衣袖?” 孙新尴尬,唉,这莽婆娘、莽婆娘,想说啥说啥,没个顾忌地得罪人,这也真是没救了。 花荣更尴尬了。 吴用摇着羽扇问:“三娘子这么说,也是有道理。花荣,不如比试的事情,就算了吧。” 吴用是为花荣找个好台阶下,奈何花荣被憋屈了这半晌了,已经失去了平日的判断力。他盯着扈三娘问:“三娘子,你也是习武之人,难道还怕比试吗?” 扈三娘放下双手,“不怕。小李广,若是你肯将彩头给我,现在就可以比试的。” 在花荣被激得脸色青红交转,翻脸就要骂人。扈三娘抢在他开口之前,语速极快地说:“彩头换成你若输了,从此就听我吩咐。你应不应?” 花荣压下怒火,“怎么个听你吩咐?” 扈三娘笑得满脸得意,促狭道:“就是让你挑战智多星,你就不能去打败及时雨。以后惟命是从、唯吾命为尊。” “好。” 花荣如今是只要扈三娘肯应战就好,他不信自己胜不了、打不死这该死的婆娘。 三日后,断金亭前的校场。 花荣头戴银盔,身着锦绣战袍,左背神弓,右跨箭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双手绰着杆长/枪,提前一刻多来到了断金亭前面的校场。哪想到梁山除了是日轮到戍防的军卒,其它好汉连带好汉们带上山的内眷们,都扶老携幼早早地在校场周围占好位置了。 校场的擂台下,还开了赌盘,赌花荣赢? ——庄家蒋敬才不会开这样的盘口呢。 他开的盘子是赌扈三娘能在花荣手底下走几招,或扈三娘在花荣手底下能坚持几炷香、几刻钟。越往后压的人越少,而唯一的那个扈三娘能赢了花荣的盘口,以一搏十,居然没人买。 扈三娘仍旧是一身孝服,空着两手昳丽而来。经过下赌注的那一伙好汉,五个小巧、凿了梅花等款式的金锭子,扔到了蒋敬的桌上自行排成了一朵梅花。 “买扈三娘赢。” 蒋敬看到落下来的金锭子自行排成了一朵梅花,吃了一惊。                                                                                                                                                                                                                                                                                                                                          再抬头看是扈三娘,表情有些微妙了,吞吞吐吐地说:“三娘子,你……” 扈三娘笑着问:“可有规矩不可以买自己赢吗?” 蒋敬摇头。 “那就是了。” 蒋敬赶紧收银子记账,扈三娘见状转身离开,沿着把校场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为她散开的小路,上了校场的擂台。 铁面孔目裴宣端着一张严肃面孔,肃立在擂台边缘。他看着扈三娘轻飘飘拔地而起,脑后垂的孝带、身上的裙摆都没一丝的波动,缓缓如无物般降落到擂台上,忍不住大赞了一声“好轻功”。 台下的好汉们、军卒还有内眷们,也都跟着喝彩。 须知轻功练得快、练得轻巧、落地无声是本事,而能练到在空中如行路一般缓慢,发丝都不带飘拂的,可就是绝顶的好轻功了。 扈三娘先对裴宣行了一个福礼,又对花荣一福,然后对台下的看客们略福了一福,默默站去花荣的对面。 裴宣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对花荣说道:“小李广,我向来敬重你是英雄好汉,但是你坚持与扈三娘比试,这一场比试完了,就是有再多再大的恩怨,你都不能再找扈三娘的不是。你可明白?” 花荣点头。 裴宣看向什么都没带的扈三娘,“三娘子,你是被挑战者,你有权选择比什么,怎么比。” 扈三娘点头,“我选文比,比背书。先背《资治通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文里提到的好汉,亲们在搜索栏里,输入水浒+人名,就能看到此人的详细资料 百度有,360也有 第573章 扈三娘9 花荣听得要文比, 且还是背《资治通鉴》的时候,这个原本英气勃勃的白脸小将,脸上瞬间失去了全部血色,变成了失魂落魄的惨白。 他懵懂地立在擂台上, 双目茫然, 就这么输了?认输了? 花荣不是那些不识字的粗鲁好汉。他自幼学文习武, 不说秀才的必读书目, 身为武将的他, 把那些能弄到手的兵书, 都下了功夫读的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可他万万没想到扈三娘不仅要文比, 而且比试的内容是背《资治通鉴》! 就是朝廷科举, 也只考十三经呢。把吴学究、萧让、蒋敬这仨个梁山文化水平最高的叫上场,他们仨也背不下来《资治通鉴》啊。 所以文比的考题一出,花荣先就懵了。认输就是在梁山的好汉面前丢失了颜面。然后满心的不甘、满腹的不忿纠结,在胸腹间来回激荡, 找寻不到出路。片刻的功夫,这股既不甘心又不忿的郁气,激得花荣全身的气血骤然向头顶翻涌, 令他失控到癫狂了。 有那么一句话比较贴切花荣现在的心理,你让我没脸, 我让你没命! 他“嗷”地仰头狂叫了一声,并在叫声里把那拄在地上的长/枪瞬间端起来,枪尖奔着站立在三丈外、赤手空拳的扈三娘的面门,疾如闪电般地扎过去。 妈呀, 台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这这这,这是文比输定了,想不顾规则来武比? 可现在这动作是偷袭啊。 才到场的晁盖,高声断喝,“花荣停手。” 说时迟那时快,花荣的长/枪裹挟着夺命气势的万钧雷霆,在所有被惊呆而鸦雀无声的看客眼里,递到了扈三娘的面前,而后才是晁盖大喊的那一句“花荣停手”跟到了。 花荣这时候哪里能够听得进谁喊什么。他眼里心里只有要挑翻对面这个穿孝服的祸害、扎死这个祸害得他在梁山泊众好汉们前失了颜面的女人。 可花荣只觉得眼前白银一闪,穿着孝服的扈三娘就没了踪影。再眨眼看见的就是扈三娘双手抓住了他的长/枪的前半截,一股沉重的大力,顺着他使力的方向突然爆发,拽得花荣紧握的长/枪差点脱手而去。 花荣赶紧往后使力,想收回长/枪换招数。扈三娘握着花荣的长/枪腾空而起,顺着花荣收枪的力度、双脚凌空向花荣的胸前踹去。 花荣往回收枪,扈三娘顺着长/枪的归势去踹,就好像是花荣拽着长/枪、把扈三娘扯近自己、把自己的胸膛递去扈三娘的脚下。 扈三娘人高腿长,她蜷曲的双腿蕴含了穿石裂碑的力量。 “撒手。” 扈三娘娇叱一声,双脚也在声音里到了花荣的前胸。 花荣要是不撒手,那扈三娘的双脚踹实了花荣的前胸,不说踹得他吐血三升、踹断他的胸骨,说不准就能当场踹死他。 人群里花荣的妻子崔氏和花荣的妹妹,都“啊”地一声捂住了嘴巴。不少女眷都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发出短促的惊叫。 别说女眷了,就是武功在梁山首屈一指的“豹子头”林冲、“霹雳火”秦明都被这变故惊呆了。秦明和林冲都看出了扈三娘双腿蕴含的力量,同时不由自主地对着擂台上斗快斗狠的花荣大喊“撒手”。 而那些号称武艺高强、实际凭着力气打斗的第二流好汉更不用说了,个顶个的目瞪口呆地看着擂台上的激烈战况。所有人都发觉“一丈青”扈三娘的武功,在“快”这一点上,是远远超过了花荣的。 擂台上的花荣凭本能也意识到危机,可他多少还是受了情绪激愤的影响,失去了平时动手的冷静沉着,于是撒手的动作就慢了那么一点点——他前胸的护心镜,被扈三娘踹到了。 他本是要抽回长/枪,身体是向后使劲的。现在叠加了扈三娘这一踹,两股劲道同方向使力,他借着扈三娘的力道,在空中翻腾了几圈。然后在护心镜发出的碎裂之声里,花荣翻下了擂台。 擂台近处适合观战的好位置,围坐了一圈的军汉。有机灵的赶紧站起来,去接从擂台上翻滚下来的花荣。可扈三娘的力道之大,踹的花荣在空中借着翻滚卸力、直到他落地的时候、还没有减卸完那股子力道。 花荣撞飞了几个赶过来的好汉、又压翻了几个军汉后,停了下来。 他被踩着军汉飞过来的秦明接在了怀里,吐一口血,昏迷了过去。 秦明抱着花荣,喊人抬门板来。 花荣下台后,扈三娘抬右手捋了一下头发,左手拄着从花荣手里夺过来的长/枪,双目精光四射,往擂台下的所有人扫了一圈。 她一眼就盯住了目瞪口呆的李逵,向他微微点点头。 李逵是勉强挣扎着坐起来,让几个喽啰抬过来的。他要看花荣怎么打死扈三娘好解气的。可从花荣出手偷袭、到被踹翻下台,这一个照面没过就呕血了,这是他打破脑子都想不到的结果。 他还没有从花荣的受伤惊醒过来,扈三娘冷冰冰的目光就盯到了他的脸上。李逵觉得扈三娘看自己的目光,就和在看一个死人一般。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了从尾椎往背上窜凉气的感觉、知道那个“怕”字是什么意思、怕死是什么感觉了。 扈三娘气运双臂,把长/枪掼向校场外的一颗大树。众人只听□□在头顶发出“嗖”的呜鸣声,就扎进去得个壮汉才能抱住的粗大树身。 满树的枝叶乱颤,抖落了一地的绿叶。 扈三娘也不管擂台下的惊呼,她抽出帕子搽搽手,好像是嫌弃花荣的长/枪。她然后转回了身子,对愣在擂台上的裴宣屈身道了一个万福。再抬起身来,仍然还是那个昳丽明艳的娇美脸蛋、端庄肃穆的平静态度,偏她骨肉亭匀的婀娜身姿,在高大个头、挺直的后背、刚直的站姿影响下,虽是赤手空拳站在擂台上,竟然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压,让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不能招惹的感觉。 “裴大官人,这文比要怎么比?”扈三娘的清脆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校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她的气势笼罩了全场。 是啊,怎么比?文比还没有开始呢,花荣就悍然不顾梁山新出台的规矩、不顾江湖义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袭。要是赢了也就罢了,宋江还能为他说出个将功折罪来。可这偷袭不成,被人踹下擂台昏过去了。 宋江的黑脸堪比锅底了,他看了吴用一眼。吴用平日里智珠在握的模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震撼,半张着嘴巴的傻眼模样。 站在擂台上的扈三娘,还等着裴宣回答文比怎么进行…… 花荣还能站起来去比吗?他要是能背得了《资治通鉴》,何至于恼羞成怒要扎死扈三娘呢。 花荣输了这场比试,输的极其没脸,输的简直太没有脸了。这要是没上梁山前,花荣这样的行为传到江湖上去,绝对能够迎风臭出去百里地的。 裴宣站在擂台上,看秦明带人把花荣抬走。他深吸一口气,等错过了比试的开始时刻后,咳了两声,中气充沛地大嗓门宣布,“小李广花荣挑战一丈青扈三娘。比试时间到,小李广花荣缺席。文比结果一丈青扈三娘胜。” 台下的好多人咧嘴,这些人多是水泊梁山留下来的老人。裴宣真能给花荣遮羞啊,用花荣缺席的理由来判定扈三娘赢。哪里是花荣缺席了文比,这是文比武试扈三娘都赢了! 紧紧闭着眼躺在门板上的花荣,咬着下唇攥紧了双拳。秦明看着花荣还能咬唇攥拳,知道他已经醒过来了。要是这样的话,扈三娘那一脚对他造成的伤势应该没多大。 梁山上的郎中跟着抬花荣的门板,匆匆到了花荣的住处。花荣住在梁山的内圈,与秦明郎舅俩比邻而居。 秦明帮着郎中把花荣碎成几块的护心镜摘掉,再脱下锦袍,郎中仔细检查,发现花荣只胸前青了一大块,至于骨头则没有什么事儿。 这样的伤对武将来说太稀松平常了,都是不好意思对人提的。 所以,郎中也就只留了一点子的药酒外搽。至于花荣呕血,让梁山的郎中看,对不起了,那属于内科的事情。这也是一个只能对付了伤风腹泻、看外伤的。 秦明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把衣服丢给花荣让他自己穿,在一边苦口婆心地劝他。 “舅兄,一丈青可是留了你一条命。你要是听我的劝,立即给扈三娘磕头去。” 花荣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满脸羞愧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秦明说这话是为了他好,也明白扈三娘是使了巧劲,不然他怎么可能是只想胸前青一块、吐一口血就算完的。 “妹夫,我……唉。” 花荣垂头丧气,没有了要给亲亲的好哥哥宋江找回面子的锐气了。 “舅兄,你赶紧去,不然一会儿二头领过来了,你就走不脱了。” 秦明也也是总管一州兵马的统制,祖上也是武官出身,却被宋江算计的家破人亡,不得不上了梁山做了匪徒。要说他心里不恨宋江,对宋江没一点儿的芥蒂,那绝对是扯淡。 但花荣在他妻子被算计致死后,把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了他赔罪。花氏虽然不能说是国色天香,但也是不可多见的贤惠美人儿,对他柔顺体贴。这些日子过下来,百炼钢早已经化作了绕指柔。 花荣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犹豫着迈不开步子。 “妹夫,我哪是只磕头认输就行了的事情,我还输了一个彩头呢。” 秦明愣了一下,想起花荣把自己输给了扈三娘,以后要唯扈三娘而尊的赌注。 “你?” 事到如今,秦明知道埋怨、怪责花荣为宋江强出头也没有用。舅兄与宋江关系密切,要是扈三娘能断了花荣与宋江的牵绊,秦明在心里隐隐有了这么个期盼。 “你先去磕头认输,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扈三娘看着也不像是穷凶极恶的刁钻模样,应该不会难为你。” “妹夫,我怕她让我立即去砍杀了李逵。” 秦明听闻此话,愣住了。 哎呦妈呀,可不是的嘛,扈三娘与李逵可是有灭门之恨呢。 第574章 扈三娘10 郎舅二人在屋子里说话, 院子里传来细碎的急匆匆的脚步声。他二人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崔氏姑嫂等回来了,秦明在后花荣在前赶紧出来了。 崔氏看到丈夫好好地走了出来,叫了声老天,就软了腿。这一路她是仗着小姑的搀扶、强撑着回来的。 花荣看到妻子吓得那模样, 感到很没脸。 秦明对花氏交代“你和嫂嫂安心, 你哥哥没事儿。我们有事出去办理。” 说完话, 他就扯着花荣往外走。 俩人带着的那几个亲信, 都远远地缀着。 秦明说花荣:“舅兄莫想那么多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就是让你去砍杀了李逵, 难道李逵那厮不该死吗?” 花荣弱弱地反唇相讥, “他再该死, 那也是公明哥哥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你也说了他是一条狗。他那天砸酒碗的挑衅,不是自己去讨打?就是扈三娘那天打杀了他,你那好哥哥能为了条狗,要了扈三娘的命?” 秦明也有点恼了。“你再想想李逵做的事儿, 那扈成都投了梁山了,他还把人灭门了。这事儿让好汉们谁不心惊。要是传到江湖上去,你那亲哥哥包庇、袒护这样的人, 会不会在江湖上传出什么不好的话?反正他是不会有什么好光彩上脸的。” 花荣噎住了,事情确实如秦明说的, 李逵砍杀已投了梁山的扈成一家老小,在江湖上对宋江没什么益处。 “妹夫,你说为了这事儿不传出去,会不会……” “会什么?那扈成都逃走了, 事情肯定会传到江湖上的。留着他妹妹扈三娘在梁山好好活着,还能给梁山留个余地。那一丈青的武功又高,难道梁山要纠集好汉们围殴、打杀了一丈青不成?” 秦明本是个急性子的人,要不然绰号也不会是“霹雳火”。可他上了梁山后,硬是学会了闭紧嘴巴,遇事反复思考、斟酌,怕再因为自己的急性子,陷入爬不起来的泥淖里。 他与花荣同时朝廷的武官,但俩人对宋江的感情是完全不同。花荣是恨不能与宋江同日死的结义兄弟,而他秦明则被宋江坑的从天堂下地狱、从朝廷的武官变成了土匪 秦明压抑自己的火气,耐心与花荣掰扯:“一会儿就是扈三娘让你去打死那条狗,狗主人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那也是你为了你亲哥哥的名声着想、不想他被李逵那厮败坏了名声。” 花荣无话可说,小声嘀咕句会伤了哥哥的颜面。 秦明站住,回头恨铁不成钢地说花荣,“是你哥哥的颜面要紧还是你的命要紧?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今儿个是糊涂了不成?要是那一丈青把你的长/枪,从你背后掼过来,校场可有谁来得及能拦住她、救得了你?” 花荣站住,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了。“我的枪呢?” 秦明没好气道:“被一丈青掼到校场边上的大树里了。等回来时再去拽出来吧。” 花荣想到擂台和校场边大树的距离,脸色变来变去,他前面认为扈三娘只是用巧劲没直接踢死他,现在猛然意识到扈三娘要是用□□扎死他,在梁山能收到更好的立威效果。 他呐呐自语,“妹夫,我这条命真是一丈青的了。” “是啊,你以后只能听一丈青的调遣。谁让你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先应允了人家呢。” 秦明加重了语气,花荣能认识到这点,说不准以后真的能与宋江那祸害隔开呢。 他在花荣肩上拍一把,“赶紧走吧,也显得咱们是诚心的。” 扈三娘跳下擂台,向晁盖先福身施礼,然后与其他人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林冲得了晁盖的暗示,斜刺里伸臂虚拦了一下扈三娘,“三娘子请留步。” 扈三娘妙目凝视林冲,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在林冲脸上扫了一圈,静默地站着不语。林冲明白这是让自己说话呢。 林冲抱拳,“某观三娘子的武功在小可之上,那日为何要装失手?” 扈三娘看看林冲,再看看晁盖,声音清亮、清晰地传到校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祝家庄挡住了梁山外出的路,迟早要被梁山铲除。扈家庄为了自保,总得有个理由投奔梁山。我哥哥为保住全家,定下我失手被擒之计,也顺利投了二头领……没想到李逵那厮最后砍杀了扈家的全家老小。” 所有人都听见了扈三娘说的内容,听话音就好像与自己是面对面一般地清晰。 宋江抱拳道:“三娘子,呼保义……” 扈三娘开口截断宋江的话,语如连珠倾泻般,“二头领,莫再推说什么你已经将黑旋风处罚了。这话前几天已经都说过了,你认识黑旋风不止一天,你也深知他的秉性,他砍人只为他自己得一个痛快。领兵之帅不能控制自己带出去的将领,导致出现了滥杀无辜的局面,岂是你一句虚虚的推诿就能对得起亡魂的?我留脸给你,你也就别说那些哄活人不追究偿命的假仁假义之语了,可好?” 晁盖与宋江的情谊深厚呢,他见扈三娘给宋江没脸,立即沉下脸说道:“扈三娘,公明是山寨的二头领。” 扈三娘立即对宋江一福。 “二头领大人大量,莫怪罪小女子直言直语,没为你遮拦,说破了扈家灭门的真相。还请饶恕则个。” 宋江尴尬,抱拳给扈三娘回礼。他再三地提醒自己,不能与扈三娘打嘴仗,不然天知道她会把自己挤兑得怎样难堪呢。 先忍忍吧。 宋江心里运气,扈三娘说了这些话,山寨里更得让她活的好好了。 扈三娘看晁盖和宋江都不说话了,转向林冲。 “林官人可还有事儿?莫不是想与奴家比试比试?你若真想比试,奴家这就奉陪,不然请林大官人让开路,让小女子回去可好?” 林冲向扈三娘抱拳,让开了道路。然后扈三娘就在大家的视线里,好像脚不沾地飘起来一样,婷婷袅袅沿着山路迤逦而去,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晁盖的身手也是不错的,他看着扈三娘消失了,轻声问林冲,“你有多少成算?” 林冲还是累日里的那幅忧愁的模样,他在晁盖耳边轻声说道:“五五吧。真动起手来,她那金镯子可不是一般的东西。” 前几日扈三娘用右手的金镯子,一下就砸得李逵手骨骨折那一幕,林冲看得清楚。他自己说五五,实际是在告诫晁盖呢——别小瞧了扈三娘。 晁盖心领神会,转头安慰宋江道:“公明,扈三娘心里有气,你莫与她这样的小女子一般见识。都是李逵那厮不听吩咐惹的祸。” 晁盖见宋江在打祝家庄的时候,慕其名而来的江湖好汉又多了一些。要说晁盖一点儿也不在乎,那是骗鬼呢。要是宋江他在初来的时候就接了他座下的寨主位置,那传到江湖上也是他晁盖不仅收留投奔来的宋江,还念着宋江当日做押司放自己的恩情,把寨主的位置让给他了。 自己得了名声,就是宋江做了梁山的大头领,也不会亏待自己,以后的万事也都好说。 可宋江那时候不要寨主的位置,现在的势力却越来越大。 那自己以后把寨主的宝座让给宋江,算怎么回事?是自己能力不如他?威望不如他?管不了水泊梁山了,不得不让位与他宋江? 吴用对晁盖的心思,多少还是揣摩到了一点儿的。他与晁盖一起劫了生辰纲,他的想法与晁盖是一致的,梁山的好汉越来越多,是不能和王伦那时候一样要什么“投名状”。但是上梁山来的人,必须要服管束,不然岂不是要乱? 偏这扈三娘,看起来不像是服管束的,且她与谁都不是一伙的。没了牵制,可就有点儿难办哦。 吴用原以为宋江是要收扈三娘做压寨夫人,在李逵杀了扈家老少后、又那么叫喊了几句,现在看宋江也没那个意思了。 估计就是有,他也收复不了扈三娘。 那扈三娘武功太高,林冲能不能降得住呢…… 这一会儿的功夫,吴用的心思已经转了不知多少回了。那花荣原是宋江的心腹,不知道这一战之后,还会不会维持得住。要是花荣倾到扈三娘那边,秦明也过去,看林冲也对扈三娘也隐隐有亲近之意…… 当初林冲把寨主让与晁盖,就是因为他是单蹦的一个人。要是扈三娘啦了林冲、再拉花荣那一伙子人,比对和自己一起劫了生辰纲上梁山的这几人,势力就比自己这几个强了许多。要是能打消扈三娘的气焰,让她投到自己这一边,也好对抗宋江隐隐作大的局面。 吴用摇着他的羽毛扇说:“三娘子倒是文武全才,咱们这梁山不知道有没有第二个能背下来《资治通鉴》的?” 吴用说着话,把眼光盯在了蒋敬的身上。 蒋敬苦笑着说:“军师莫看我了,我能通背十三经,可也没背过那《资治通鉴》的。书本子都扔了多少年了,还不如军师您呢。你看我这白忙了一上午,倒赔扈三娘还不够的。” 蒋敬靠着一把铁算盘,在江湖也是有名号的人物。 百千万的数字,他那是眨眼就能报出结果的。今早在擂台下开赌局,所有押了花荣赢的好汉都输了银子,蒋敬这个庄家高兴。可扈三娘押自己赢的那唯一的一把,就让他赔掉了底。 蒋敬不打怵背书。但他不想为李逵出头。原因主要是他不知道扈三娘还会背什么其他的书。要是扈三娘下次出个背《女四书》等的文比题目……自己可就栽了面子了。 自己不知扈三娘的底细,还不如推说背不下来《资治通鉴》,别上杆子找难堪了。 吴用见说不动蒋敬,就笑着对自己哄上山的秀才萧让说:“那扈三娘可是一部《资治通鉴》,要压住满山的好汉了。” 萧让原就是一个秀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私塾先生,人又不傻的。他看吴用又盯住自己了,立即先摇头封门。 “老朽要是去挑战一丈青,她不比背书改武比了,老朽不够他一脚踹的啊。” 萧让的长处在书法,能够模拟所有人的笔迹,武功还是上梁山以后学的,不提也罢。萧让也是惹不起吴用,不然就得提议吴用自己上了。 想想这定的是什么比试规矩,满山的好汉竟然被一个女人踩住了,都窝囊死算了。 晁盖听这几人说话,到底还是忠厚的秉性占了他心里的上风。 “算啦,这事儿就这么地吧。你们谁去看看花荣怎样了?以后不管文笔还是武比,都收着一点儿,自家兄弟莫伤了性命。” 宋江应声要去看花荣,吴用表示要一道跟去。二人辞别晁盖,好汉们也作鸟兽散了,各自去做山寨前些日子派下来的事务。 第575章 扈三娘11 秦明疾步如飞, 投诚、认错这事儿赶早不赶晚。他已经知道校场的人群都散开了,怕是扈三娘早已经回去了。 花荣心里犹疑不决,被秦明带着往前飞奔。他几次要张口说点什么,但见秦明绷着脸抿唇赶路, 要说的话本就是在内心翻滚不好说出口的, 没了机会也只能暂且咽下。 扈三娘的小院属于梁山比较偏僻的地方, 屋后是悬崖峭壁, 周围林木葱荣, 就是她曾经被关的屋子。平日里罕有人迹, 并且她只留有一个粗使的婆子同住, 平日里只限做好内务, 去伙房取一日三餐。至于梁山标配的小弟,扈三娘一个没要,她日夜都闷在屋子里练功的。量那些“蟊贼”在见到王英、李逵的惨状后,也不敢到她的院子里撒野。 秦明和花荣赶到扈三娘的小院, 见院门敞开着,院子里简单整洁,只有一石桌四个石鼓凳。扈三娘坐在对着院门的石鼓凳上, 在慢悠悠地煮茶。 花荣一看就知道扈三娘这是等自己的呢。事到如今,也不用秦明催促了, 他近前拜倒,嘴里说道:“花荣拜上扈三娘,谢三娘子不杀之恩。以后唯三娘子之命而尊。” “起吧。”扈三娘点头示意花荣起来就坐。 “秦官人也坐下来喝杯茶。”扈三娘客气地邀请秦明一起。 茶香屡屡,清幽淡雅, 钻入二人的鼻腔,沁入脏腑,无声地勾引这二人一定要喝一杯。 秦明看着扈三娘用银子的小勺,在面前的瓷杯里,一勺茶汤分到了三杯中,每杯也就只有一个杯底,反复了几次,有了八分满,搁下银勺示意二人取茶。 “煮的清茶,没加那些干果,二位官人尝尝能否喝得进口?” 花荣随便端起一杯往嘴里就倾倒进去,,扈三娘没在校场用长/枪立威,想来也不会在茶里放毒。等茶水入喉了,回味却让他后悔了,略苦涩的前味之后回甘清淡,一杯入口,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还要还要。 秦明和扈三娘一样慢慢地喝着。 “三娘子,这茶汤太好喝了。能再来一杯吗?”花荣看扈三娘面色平和,她和秦明喝的滋滋有味,老着脸皮问。 “可以。”扈三娘将银勺递给了花荣,由他自己去添茶汤。 “二位将军上了梁山,都不大甘心吧。”扈三娘一杯茶喝完,语出惊人。 秦明坦然点头,“某是一州兵马统制,而今成了山贼,愧对先祖啊。” 花荣搁下银勺和茶杯,“花某不得已而上山,若是再来一次,还是要去救公明哥哥的。若是叫哥哥折在刘知寨夫妇手里,也愧对我与公明哥哥昔日的结义情分。” “花将军重义气,不愧好汉的称呼。” 扈三娘赞了花荣一句。 花荣捡起银勺,慢慢分茶,“谢三娘子赞誉,好男儿该尽的本份罢了。” 扈三娘点头,“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是做人的根本,将军把义放在了首位,那其它几个呢,将军待如何?以后按不按这些去做了呢?” 花荣顿时就呆住了。 扈三娘凉凉地说:“花将军,你的父母是不会愿意你做山贼的。你为人子,如今偏离了‘孝道’;官家信任你,将清风寨委与你镇守,你做臣子的失去了‘忠’;‘礼’我就不多说了,花将军今日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但愿‘信’这一条,花将军日后不负刚刚对奴家所说的话。” 花荣木然点头,扈三娘句句话都剥了他一层脸皮,可每一句都没有说错他。 他两手掌心相对十指相扣,已经好久没有人敢“教导”他一句了。偏扈三娘这个女子,自己文武都比不过,说出来的话,也字字句句都扎心。然自己不敢怒、不敢反驳,还要按着扈三娘的意思去思考,以后的道路。 要不要做孝子、忠臣…… 扈三娘自斟自饮,看也不看陷入沉思中的花荣。秦明佩服地对扈三娘抱拳,捡起花荣放下的茶勺,为扈三娘添加茶汤。 良久以后,花荣从沉思中醒过神来,见自己面前的茶汤已经没了热气了。 “三娘子,如今某家该何去何从?” 花荣从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一直是父母的骄傲,同龄人仿效的榜样。给扈三娘的这几句话,就点明了他现在是在不忠、不孝、无礼的行列。他惭愧之下深思,刚刚百般念头在头脑里来回冲撞,却找不到一条可行的出路。他抬头看到仪态端庄、稳坐喝茶的扈三娘,一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信任,让他脱口就问了。 扈三娘看着花荣不复往昔的骄横模样,而是诚心诚意与自己探讨未来的出路。故略皱眉头,边说边想。 “花将军想回到以前的生活状态,接受朝廷的招安是一条路。但也不是所有的山贼都值得朝廷招安的。只有闹到足够大的规模、做了足够多的坏事,恶贯满盈了,朝廷外有辽、金的虎视眈眈,内有敷衍贪婪的经略宰相,顾不过来了,不得已就会选择招安你了。” 秦明和花荣点头。 “还有别的路可走吗?”秦明低声问扈三娘,“三娘子,我不觉得招安对我和花兄是好选择。我们背叛过朝廷一次,且朝廷历来重文轻武,再会去做武官,会难上加难的。” 花荣叹息,“朝廷对招安的山匪武将,定会另眼相看的。” 秦明也跟着摇头叹气,“唉,没有回头之路了。” 扈三娘轻轻道:“那就不回了。反正你们也杀官、也造反了,索性就真的造反得了。” 秦明吓得茶杯差点失手,花荣不仅将半杯茶喝进了脖子里,还呛得惊天动地地咳,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三娘子,你说的是真的?”花荣震惊的无复以加。 秦明看着扈三娘道:“三娘子说的对。我们就是招安了,也不会有前程了。但这往前走那么一步,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扈三娘撇嘴,“现在也就是混吃等朝廷来围剿呢。不过只要不挑旗号自立为王,官家也不会来管的,这一年、两年内的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可以先对付着糊弄过去。” “可是三娘子,真的没有其他的路吗?”花荣满怀期冀地看着扈三娘,期望扈三娘还能说出第三条路。 扈三娘摇头,“杀官等同造反。第三条路就是等着官兵围剿梁山了。” “不会吧?天下的山匪那么多,官兵没有实力、也没那个闲心围剿的。” 扈三娘一笑,“官府以前不会注意到梁山的。可你们在清风寨、青州这一闹,又荡平了祝家庄等三个庄子,南来北往的人能不知道吗?梁山吞了祝家庄,灭了祝、扈两家的满门,那祝家庄平日里往来的官府,都会从祝家庄得好处的。就单为少了那些个好处,还有死了死亡这么些人,也会把祝家庄被梁山土匪灭了的事情,报上去的。对吧?” 秦明和花荣点头。 “这样一来,不仅是南来北往的人,就是朝廷也知道水泊梁山这里盘踞了一伙凶狠、有实力的匪徒。梁山的名声越大,来投奔的人就会越多。人多了开销也相应就增加了。且还有一条,投奔过来的都是不事生产的人。这么多的人,每天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单靠祝家庄、扈家庄、李家庄的贮藏,支撑不了多久的。” 花荣和秦明既往带着的军队,都是靠着朝廷供应补给。俩人互相看看,梁山的这个问题他们从来没想过的。 “等梁山支持不下去的时候,就是重演攻打祝家庄一幕的时候了。不会太久的,用不了三两年,梁山为了衣食就不得不去劫掠梁山周边的州府了。这样的梁山为祸一方、无恶不作,到恶贯满盈的时辰了,朝廷必会来征讨的。” “叭叭叭。”院子外面传来巴掌响,吴学究走了进来。他向扈三娘一抱拳说道:“三娘子见识高超,吴用领教了。” 吴用说着话踱进扈三娘的小院子里,秦明眼看着绷起来、不复之前的轻松神色。花荣站起来朝吴用抱拳,他知道吴用是来看自己的。 “花将军可还好?”吴用还礼,先开口问花荣。 “还好。承蒙三娘子足下留情。谢军师惦记。” 扈三娘和秦明也站起来行礼,吴用笑着回礼,自己坐到扈三娘的对面、空出来的最后一个石鼓凳上。 “三娘子,小可讨杯茶来喝,可好?” 扈三娘笑笑,招呼那粗使的妇人拿茶具、添水。 “不是什么好茶,茶具也粗陋的很,军师莫嫌弃就好。” 吴用笑笑,“清茶一杯酬知己啊。这茶的味道闻起来就很特别、很令人向往。” 花荣却觉得茶水不如他前面喝的好了,秦明闷头转着茶杯不说话。 扈三娘冷了脸,“军师不要玩笑,三娘子在梁山没有知己。” 吴用摇着自己那羽毛扇,扮了个智珠在握的倜傥架子,“三娘子可否将刚刚那些继续说下去,吴用感兴趣的很,或许腆颜够得上、做得了三娘子的知己。” “军师自谦了。那都是随便说的一些玩笑话,军师莫当真。” 扈三娘恼怒起来,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态,就差直接向吴用说“慢走不送了”。 吴用看扈三娘沉脸,明白是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唐突了。吴用心里这么想着,人站起来对扈三娘施礼。 “请三娘子恕小可的冒犯。才听到三娘的那番话语,正是梁山三两年之后难以回避的困境。俗语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是三娘子有法子让梁山能摆脱这样的困境,还望三娘子不吝相告。” 吴用在心里叹息了一下,此女文武皆为梁山的上上人物,可恨李逵那厮莽撞,不然梁山会多得一个明白事理的人主事。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朋友的文: 《红楼虐我千百遍》作者朱大概 快穿文,虐的爽,推荐找开心的亲去看看 《[综]受尽宠爱》by温暖的笑容 女主万人迷。美色倾城。天天修罗场。全世界都爱她。 《快穿之我只打算保护弟弟》by浅梦红妆 我是为了拯救贱受来的,可这个渣攻老围着我转是几个意思 我在开封学武功[七五] 柳夕乔 被男主追杀以后,我武功盖世。 第576章 扈三娘12 扈三娘抿唇不语。吴用叹息一声说道:“三娘子可是还在记恨李逵那厮的莽撞?二头领已经责罚过他了。” “吴学究, 你若是愿意好好说明白话,就留下喝茶, 不然就请便吧。”扈三娘真的很讨厌心里明白嘴里装糊涂的人, 欺人太甚。 吴用尴尬, “三娘子,莫恼, 是小可哪里说得不对?” “军师明知道有人利用了李逵的秉性,那李逵就是别人手里的刀,你让我连刀都不能怪罪, 更不用说执刀行凶的杀人者,你不觉得太过份了吗?” “三娘子,那你你如何?”吴用对扈三娘戒备起来了。“小可是攻打祝家庄的军师,你这是要怪罪到小可身上喽?” “吴学究, 在这小院子里你不用逞强,把事情兜揽到自己身上。你也说了自己只是军师,你指挥得动攻打祝家庄的那些将领吗?啧,你往身上揽, 你当我蒙了心、闭上眼了?” 花荣紧张起来,急急地对扈三娘说:“三娘子, 你是怪罪公明哥哥?我把自己这条命陪给你可好?” 扈三娘冷笑:“花荣,你那条命还是我留给你的,你那里有什么命替别人赔给我?你好好坐着喝茶。” 花荣涨红了脸,秦明一脚踏住要跳起来的大舅兄,示意他看扈三娘和吴用说话。 吴用叹息了一声, 摆出莫可奈何的态度来。 “三娘子到底是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小可是半分也不敢糊弄与你的。只三娘子想想你上山那日,若是没公明哥哥的那几句话,你可能好好坐在这里?如果你揪住扈家庄的事情,可就有恩将仇报的嫌疑了。” 扈三娘冷笑,“军师不是糊涂人,我才在校场说过的话,你以为是托词不成?你是不是要看我挑翻了林冲,再连着挑翻梁山所有去攻打祝家庄的人,你才认同奴家是为什么会被林冲活捉的?看来得不给你们这些男人留一丝的遮羞布,你才会服气、才会认同我没说虚话。” 吴用万般为难却坚定地说道:“若三娘子真刀实枪能赢了林冲,小可以后为惟三娘子马首是瞻。” 扈三娘叹气,“吴学究啊,你的智多星名号,应该不是白得啊。你不就是怕我与林冲结成一伙吗?转着圈地想挑我与林冲斗一场,好让林冲没了面子、我也与林冲结仇,最好还是结下死仇,是不是?” 吴用假假地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否认。 “这话是怎么说起来的呢?三娘子不拿出实力来,林冲是八十万禁军的教头啊,等闲不会有人能胜的过他的,那三娘子所说的,还终究是一句虚话。” 扈三娘看着吴用微微一笑,“军师,奴看先挑翻了阮家三兄弟比较好。” 吴用大惊失色,“三娘子不要开玩笑了。阮家三兄弟可是能够在水里待上几天的,阮小二能待上七天七夜呢。” “要是阮家三兄弟一炷香就认输,军师待怎么说话?” 吴用看着胸有成竹的扈三娘,眼神游弋。半晌幽幽一叹,“三娘子是要争那大头领之位吗?我们巧取生辰纲也是替天行道,晁天王得了这大首领的位置,也是豹子头推辞,坚决不肯做大首领的缘故。” 扈三娘厉声喝止吴用,这厮的嘴里就说不出神马有诚意的话来。 “吴学究莫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你那替天行道了?就是个大大的幌子,你骗骗梁山那些胸无点墨的好汉也就罢了。莫到我这里胡编乱造了。天道是损有余补不足。你们劫了蔡太师的生辰纲,就是替天行道了?好大的脸面。” 吴用辩道:“那生辰来路是盘剥黎民,劫不得么?” “劫得。关键是劫了以后怎么用。你们自己分享了就是土匪的抢劫行径。若是你们劫了以后,分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百姓,才是替天行道——损余补不足。可你们七人分了去自家享用,可有去补了不足的?军师是真不明白什么叫做替天行道吗?” 扈三娘站起来,吴用知道自己再用假话搪塞,扈三娘就要撵自己了,他垂头低声承认了,“三娘子说的对。那不是替天行道,是土匪抢劫行径。” “三娘子坐下慢慢说话。”秦明给扈三娘和吴用缓和。 扈三娘依言坐下,“你们梁山现在干过的抢劫、杀官、戮兵,虽没挑明旗帜造反,但种种举动在官家眼里,也是与造反一般无二的。当初林冲不肯做梁山的大首领之位,不过是你们劫得生辰纲的几位,有文有武的,他独自一人,不是你们的对手。且他是一教头也不是统军的元帅,却也是顶不起那个虚名。如今晁天王,哼哼,不过是宋江欺他敦厚、不想坏了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罢了。” 花荣忍了又忍,还是张嘴问道:“三娘子为什么这样贬低哥哥?” 扈三娘看看花荣,好声好气地给他解释。 “花将军,这山贼的规矩可是以强为尊,谁的实力大,谁就做大头领的,可对?” 花荣点头,“三娘子说的对。” 秦明要捂脸了,这样的花荣当初是怎么得到清风寨的知寨位置? 扈三娘继续说道:“如今梁山上投奔宋江而来的人最多,宋公明的实力最强,就该他做大头领了,不错吧。” 花荣继续点头,“三娘子说的不错。” “那就是的了。宋公明上山的那天,晁天王就该有自知之明,忖度好自己与宋公明的实力差距,效法豹子头林冲,把大头领的位置让与宋公明才对。你说是不是啊,吴学究?毕竟宋公明从青州上梁山,与晁天王当初到梁山的情景差不多一样。论实力,李俊等的水上功夫不弱于阮家兄弟的,再有诸多的好汉是奔他的名声而来。他要是顺势接了晁天王的位置做,晁天王以后还能留得有命在,不然,呵呵……” 扈三娘冷笑,吴学究觉得自己的脊背寒凉起来。 他起身向扈三娘一揖,“三娘子救救小可。” 扈三娘摆手,“慢来这套。学究,你心里都打定主意投向‘明主’了,想着日后的封侯拜相呢。你掀开底牌的时候,也就是晁天王该寿终正寝让位了。” 扈三娘说罢,摇头加了一句,“可惜了这么一个心余憨厚、只取财不伤人命的好汉了。军师啊,你也别急着否认,你该承认这样的实情:你再有千般的谋算,晁天王的秉性实现不了你心中的梦想。恰好宋公明的谋算与你目标一致,你弃他而去不过是早晚的事儿。今儿是你上门来与我说话喊‘救命’,你那里需要别人怎么救,你自己早打算好后路了。只不过我最不愿意别人揣着明白来糊弄我,你也不好怪罪奴家说穿了你的。” 吴用的脸色变来变去,他想与扈三娘用强,可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否认扈三娘的话,他如今还没有赖皮到这程度。于是这些被扈三娘戳穿内心隐秘的羞恼,在悬殊的武力面前,迫使他不得不冷静下来思考。等他想明白了,也就被扈三娘的通透折服了。 好半晌以后,吴用平静下来,缓缓地对扈三娘说道;“吴用不敢怪责三娘子。小可自诩不凡,虽无经纶济世之才,也烂熟了孙昊兵法在胸,要是让小可屈居乡间默默无闻,不能鼎立朝堂天地间,恕小可不甘。依三娘子,小可如今怎办好?” 扈三娘与三位好汉坐在一样的石鼓凳上,无形中散发的威仪,让吴用突然间生出了为其驱使的想法。 “吴学究,你还不是我的人,我怎么可能会为你谋划。” 扈三娘断言拒绝,然后语气矜持而又诙谐地调侃了自己一句,“妾身在梁山身份还未名呢。官家这时候平了梁山,奴还可以自立女户的。” 吴用咬牙,这女子也太狠了,她自己是谋出了进退有路。可他转念一想,自己与她交浅想言深,也真是不可行的事儿。想让她参进自己的谋划,她凭什么相信自己、参与进来呢?罢了,先把身段放下来吧。 吴用再拜,“三娘子,小可佩服您的慧眼。若得三娘子提携实现小可心中所愿,小可愿意为三娘子执鞭坠镫。” 扈三娘大喇喇地受了吴用这一拜,沉声说道:“吴学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以后得机会再找我说此事吧。只是你要记住,你若敢言而无信,我也不缺执鞭坠镫的人。但是你,梁山没人能护住你,你就等着剥皮抽筋吧。” 吴用变了脸色,这还没怎么地呢,自己就…… 扈三娘不管吴用怎么想,聪明人的好处就是考虑事情仔细、周密。可想的多,有时候也是做军师、谋臣最大的坏处。凡事都喜欢往复杂的地方想,用得着嘛。 她复对秦明和花荣道:“茶已无味,两位将军请各自保重。” 秦明站起来对扈三娘深揖一礼,他的心事不用说扈三娘也明白。但凡有一点的机会能好好立于人前,他都不会在梁山跟着宋江做山匪。 “某愿意为三娘子执鞭坠镫,还望三娘子提携,。” 扈三娘大笑,“吴学究,有人与你抢差事了。” 花荣和吴用待要再说点儿什么,那粗使妇人已经过来请人了。 三人被请出了扈三娘的小院,眼睁睁地看着那粗使妇人“咣噹”一声,阖上了小院的院门。 秦明对吴学究抱拳:“军师,我二人过来已久,该回去了。” 吴用点点头,对花荣说:“我和二头领去了你的住处,得知你和秦统制一起离开的,猜测你过来这里了。公明不放心你,你可还好?” 花荣点点头,“谢谢军师关心。也请军师上复哥哥,花荣谢谢哥哥惦念。今日因三娘子手下留情,饶了花荣一命。可是那日在聚义堂的好汉们面前,花荣说出那样的赌注,从此后要唯三娘子之意行事了。” 吴用刚表示明白,关上的小院们就又打开了。刚才撵他们出来的仆妇递了一本书给花荣。 “花头领,娘子让你三日内把书背下来。” 第577章 扈三娘13 然后那妇人又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子, “这是娘子给花头领的伤药,外敷内服的法子在书里夹着的。” 花荣收下药瓶,抱拳请那妇人代自己谢过三娘子。手握那薄薄的小册子,纠结着俊脸都扭曲得变了模样。 吴用就凑过来, 问:“花将军, 是什么书, 兵书吗?” 花荣把书往怀里一收, “三娘子说了你还不是他的人。” 吴用气了个倒仰, 却知道这时候与花荣难说到一块去。遂压抑心头的不快, 与秦明和花荣拱手作别。他才走出去没几步, 就见一个军卒从远处飞奔过来。那人不等到近前, 就呼呼喝喝、气喘吁吁地大喊:“军师,王头领被人阉了。” 吴用一愣,“是王矮虎?” 那军卒呼哧带喘地说:“是,是。照顾他的人说, 今天擂台比武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后来听说断金亭那边出结果了,王首领打发照顾他的人去问。听说就出院子的那么一会儿工夫,听得王首领在屋子大叫一声, 再赶回去屋子里,就发现他昏了过去, 身下都是血,人也被阉了。” 吴用知道王矮虎不会有好下场的,但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这还不如干脆给王矮虎一刀,让他死个痛快呢。 那军卒接着说:“大首领带着人过去了, 二首领打发小的找军师您也过去看看。” 花荣对矮脚虎那长相就看不上,猥亵的行事做派就更看不上了。 他冲着吴用和秦明咧嘴一笑,“阉了好,省得江湖上笑话咱们梁山好汉们,和一个采花淫贼称兄道弟的。” 秦明赞同地点头。有这么个色鬼在山上,不仅要在妻子身边多留人,每天还要仔细吩咐花氏去哪儿都得多带些人手。 吴用带着自己的人往聚义厅去,王矮虎的住处在前山。他边走边说:“如今王矮虎还是梁山的人,出了这事儿,他更得死赖地在梁山,和咱们一辈子称兄道弟。你以为他被阉了,江湖就不知道王矮虎的名号、不知道他在梁山了。哼,你能逃得掉?尽想好事了。” 吴用平日里不是这样说话的人,才在扈三娘那里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没得什么好处,还把自己赔进去了。以后得把扈三娘当个主子捧着,这亏吃的…… 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自己给别人吃亏,什么时候被要挟、被逼过?一文钱没拿到就把自己卖了,吴用觉得今天就不该来扈三娘的小院。 偏又看扈三娘对花荣这愣头青另眼看待,让他心里别扭起来。打不过说不赢扈三娘,就把那股怨气,撒到了花荣的头上了。 吴用呛了花荣两句,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儿。他成功地看到花荣变脸了,特讨打地加了一句,“花将军,你要我挑战吗?我也会效法三娘子背书哦。” 花荣握着拳头赶上去,要不是秦明出手快,吴用就会先挨花荣的一顿老拳。 秦明对花荣道:“军师是气忿三娘子对他的不屑,那你撒气。你若动手打他一拳,裴宣那儿按军规打你军棍,还是他占了便宜的。” 然后秦明转过头说吴用。 “军师自去与淫贼称兄道弟,我们郎舅二人就不去看王矮虎了,他那也是罪有应得的。”停了停,秦明接续说吴用,“军师也莫激花荣动手了,免得三娘子更不待见你。” 吴用先被“三娘子不屑”这把刀插进胸口,然后再听秦明又补充“三娘子更不待见”,犹如在刀柄上又拍了一掌,痛得吴用咬牙捂着胸口,对秦明略略点头就离开了,不见了平日里的怡然自得、智珠在握的风度。 花荣看吴用那受伤的表情,开怀大笑。那笑声随风送出了老远,让急匆匆在山路上飞奔的吴用,脚下一个踉跄,好悬没摔倒在山路上。 吴用忍着心头被插刀的痛楚,只恨自己没个妹妹嫁给秦明这般的人,也让自己遇事的时候能有个得力的帮手斡旋。 矮脚虎王英的住处,围了许多的梁山好汉。带了内眷山上的人,脸上的欣喜都是不带遮掩的,互相之间就差拍掌相庆了。这看在匆匆赶过来的吴用眼里,就别提是多么刺目扎心了。 “锦毛虎”燕顺、“白面郎君”郑天寿,当初与矮脚虎王英同在清风山落草占山为王。虽然二人都看不上王矮虎的好色性情,可不管怎么说,这时候也得顾着往昔的脸面,出面为王矮虎说话。尤其是是燕顺,他与宋江也算是有别样的“救命之恩”,他拉着宋江的衣袖不肯放,让宋江帮忙找出凶手。 宋江无奈,扶着燕顺的胳膊,痛心疾首地说:“这事儿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你想想那日一丈青在聚义厅说的话,就知道王矮虎今日的结局,不是她动手,也是她挑唆的结果。别说查不出来是谁干的,就是查出来了,也离不开带内眷上山的好汉们。还能为王矮虎杀了哪个兄弟不成?” 燕顺噎住,宋江这意思是要把这帐算到一丈青的头上吗? 郑天寿对燕顺说:“大哥,咱兄弟俩倆记得同在清风山的日子,派人照料矮脚虎就是了。你想想被他祸害的那些良家女子,这也是他该得的报应。” 郑天寿的话获得很多人的点头赞同。就王矮虎那品性,这是罪有应得。得信过来的好汉们,也都是来看王矮虎热闹的。 当吴用过来的时候,正巧晁盖把事情派给裴宣去查探,不管能不能找出来凶手,晁天王得有一个态度。 宋江看吴用过来,赶紧问道:“军师,你去扈三娘那里,可见到她了?” 吴用点头,“扈三娘在同秦明、花荣饮茶。” 宋江如释重负,“不是扈三娘就好。” 晁盖接话说道:“扈三娘与花荣擂台比试了就往后山去,这么多的人往聚义厅去,若是扈三娘过前山来王矮虎这住处,会有不少人看到的。不可能是三娘子。” 没人接话。吴用看周围的好汉都不搭茬,只好自己接了晁盖的话。 “公明,我和你到花荣的住处,花荣已经去了扈三娘那里了。我到的时候他们在喝茶聊天。且王矮虎从伤了以后,他的身边就没离过人,那军卒从屋子里到院门才多远,说几句话的功夫就出了事儿,一定是有人早埋伏在王矮虎屋子左近等机会呢。” 裴宣赞同吴用的看法,他向晁盖和宋江提议,“不如查一查今天出了各处承担职责的人,都要有人作证,才能洗脱嫌疑。在就是无事到校场看比试的人,每个人身边都什么人,估计大家也都有印象。剩下来无人作证、身手了得的,就可以被列为嫌疑人了。” 裴宣这么认真,晁盖和宋江到不好说话了,恰巧王矮虎醒来,裴宣赶紧进去问王矮虎。 “王英,你可见到袭击你的人?” 王英恨不得自己被一刀捅死,也不想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他咬着牙挣扎着坐起来,晃着脑袋说:“没有。要是给我知道是谁这么恨、这么缺德,我非把他家老老小小的女人都送去花楼,男子都阉了不可。” 裴宣皱眉,心里由对王矮虎的同情转为厌烦。要不是你自己行为不检、好色不修,如何会惹出来这样的祸事? 哼! 裴宣把找出凶手的意愿压下去了几分。 梁山在事发时候,该盘问的人都有上千了。只有裴宣带着自己的几个随从去做。问了几天下来,把裴宣累得够呛,说话太多,嗓子都嘶哑了,也没问出来哪个人有嫌疑。 个个好汉都有的是人证,个个军卒也都是一伙伙的在一起。 裴宣万分郁闷地来向晁盖、宋江复命,无能找出凶手。 晁盖开解裴宣说道:“这样的事情,别说咱们梁山都是好汉,就是在县城里发生了,也不是好查出的勾当。公明做过押司,你说是也不是?” 宋江也劝慰裴宣了裴宣几句,就把这事儿当作无头悬案搁置到一边了。 除了矮脚虎王英,也没人追问裴宣查探的结果。大家都把这事儿当成笑话在背地讲,不仅说王英活该,有促狭的还说,看王英以后拿什么祸害人。 三天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完了,花荣该去扈三娘的小院去背书了。崔氏读书比较多,文采也比花荣高了不少,这几天要是没有崔氏帮助,花荣估计自己早就投进梁山的水泊里了。 “相公,我陪你去吧。” 花荣与崔氏感情虽好,但也不想让崔氏看到自己在扈三娘跟前吃瘪的怂样。 “娘子早早安歇,我找妹夫一起过去。那书我已经背熟了。” 崔氏内心对扈三娘十分感兴趣,不仅人才漂亮,武艺好,看起来文采功底也很不错。他给丈夫的那几丸药,也都不是凡品。外敷内服三天,丈夫胸口的淤青就都消失了。她很想跟丈夫过去,借机认识扈三娘。但听丈夫说要与秦明一同过去,也就不再坚持陪同。想着同在梁山,以后定然有机会认识、熟悉的。 她把自己做的几样小茶点包好,连同自己绣的两方帕子一起,交花荣带过去。 “相公,你和三娘子说,如今在这山上,也备办不出来像样的礼物。这点心和帕子,都是我亲手做的,不成敬意,望她莫要嫌弃,这就是奴对她的感谢心意。” 花荣点头收了东西,他明白妻子的心意。既往妻子也曾劝过自己多读点儿书,可自己都不曾放过心上。如今遇到自己打不过的,不仅要读书,立即就升级到背书,自己也得按期背好。 花荣摇头叹气,喊了秦明陪着去扈三娘那儿。 第578章 扈三娘14 扈三娘耐心地听花荣把三万多字的《孟子》算是顺畅地背完了, 状似随意地问花荣,“你可都明白什么意思?” 花荣点头,这一瞬间他对上比自己年轻的扈三娘,有一种对上蒙师的错觉。扈三娘的随意的问话, 好像比蒙师给予的压力还大。也幸好他在小时候就背过《孟子》, 先生也有讲过, 这几日妻子一边帮他背, 还一边给他讲解, 他才敢回答明白。 “君仁莫不仁, 君义莫不义, 如何讲?” 花荣老实地回答, “这话是说君主仁爱,就没有人能不仁爱。君主能选择最佳行为方式,就没有人不选择最佳行为方式。” “非礼之礼,非义之义, 大人弗为。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呢?” 花荣解释的这两句,也都中规中矩。 冷不防的扈三娘又问他, “你居然知道这些道理,又为何将宋公明奉到君王、君子的位置, 选择追随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宋公明行事呢?” 花荣就愣住了。 许久之后花荣艰涩地开口问道:“公明哥哥那里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了?” 扈三娘看花荣的神色不像作伪,示意秦明站去院门处,将二人带过来的随从赶远一些。 “晁盖劫去生辰纲,州衙的府尹下了公文捉拿。宋江是押司, 正该依着上司的公文逮了晁盖归案,怎么可以去给晁盖等人通风报信?他拿着朝廷的俸禄,行这样的勾当就是不忠。对吧?” 花荣艰难地点头。 他在上了梁山之后知晓,晁盖、吴用等人毫不掩饰宋江的救命之恩,就是昔日对他们那几个劫去生辰纲、朝廷派人来缉捕、宋江报信之行为。 而花荣再想为义兄辩解,义兄这拿着朝廷俸禄、给晁盖等人报信,确是不忠。 故花荣弱弱地辩解,“那生辰纲也是盘剥而来……” 扈三娘等花荣说了这一句,却没了下文,才慢慢开口道:“不管生辰纲是怎么来的,宋公明给劫匪报信的行为就是对朝廷的不忠。宋太公企望他能光宗耀祖,他却因怒杀阎婆惜之事,使得宋太公心愿落空,岂是孝子该为之事?” 做父母的有盼望儿子是杀人凶犯的?没有!所以宋江确是不孝。 “至于仁德,你看他算计秦明,逼得秦明最后不得不放下大好前程,可是君子的行为?纵容暴虐的李逵,砍杀了扈家庄所有的男女老幼,不留一个活口,你能说他有仁义吗?” 花荣讶然,细细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内心极为推崇的兄长,还真的是扈三娘说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还是说你以后就是想做一个忠孝仁义都不顾及的人?”扈三娘追问花荣。 花荣下意识地摇头,“我花荣也是功臣之后,青史标名才是我从小的志向、从军的目的。” “那你现在呢,与青史留名可近了?怕是与遗臭万年更近了一点儿。” 扈三娘挖苦花荣,花荣愕然愣住,反思自己这大半年的所为,真是与青史留名背道而驰了。 扈三娘轻抚手里的《孟子》,“花将军,这读书可不是读过、会背了,就可以的事情。遇事要多想书里的道理,才不会行差踏错的。” 秦明走过来说道:“三娘子,我舅兄心思单纯,被深谙人心的宋公明用‘义气’蛊惑,幸得三娘子振聋发聩点明了他。” 秦明也说不清他为何对三娘子,会有发自内心的信任。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多数是连自己的家事还处理不明白的。他想了几日都想不通,索性也不再纠结扈三娘的年龄,只凭这心里的感觉、做武将的直觉,以后要跟着三娘子行事。 扈三娘叹息道:“宋公明心怀大志向,又刀笔精通、吏道纯熟。他该是谋划甚大,才会步步相学孟尝君。把那天下间终日不事生产、专在市井劣顽不堪的恶徒甚至劫匪,比作‘好汉’笼络在身边……” 扈三娘看花荣尚有些恍惚,直问花荣道:“那王矮虎的素日行径,该不该按淫贼砍头?燕顺和郑天寿占山为王,打劫往来民众、挖人心肝下酒,是不是也当死罪?” 花荣站在官军的立场,从晁盖往下这些山匪,都是该论罪或刺配或砍头的,可如今自己因为公明哥哥也陷入到里面了,左思右想后斟酌着了一番,才对扈三娘说话。 “三娘子,花荣那日也是被清风寨知寨刘高逼迫,不忍看公明哥哥被刘高夫妇诬陷丧命,否则何至于舍弃了官诰……到如今沦为山匪。” 扈三娘叹息一声,“花荣,时至今日此时,你尚未明了你自己是引祸上身的根源。若是宋公明忠于朝事,不私放劫匪,就不会后来的有阎婆惜逼勒他之事,对不对?” 花荣成人扈三娘说的不错。 “那宋公明杀人后,你是不是几次三番带信与他,邀请他到清风寨小住?你邀请了没有忠孝仁义之徒进家门,才惹出后祸。” “那也是刘高之妻恩将仇报。不让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花荣并不认可扈三娘的说法。 “刘高之妻是恩将仇报了。宋江不知那妇人的品性,你知不知道呢?” 花荣很不屑地说:“那妇人素日力就不贤,不是挑拨她丈夫行不仁不义之事,残害良民,就是贪图贿赂。” 扈三娘冷笑,“你既然知道她品性不端,就该想得到她可能会恩将仇报吧?为何你还敢放纵宋江在清风寨肆意行走?就没想过会与刘恭人碰到?你这样思虑不周,那福祸无门,惟人自召,说的就是你,可有错?” 扈三娘把清风寨的事情,掰开揉碎了分析给花荣,让他认识到自己所交之人的品性、后面行事的不谨慎,才是他沦落为山匪的根由。直说到花荣满面羞愧,悔不当初才停住。 割裂开花荣和宋江的联系,是扈三娘期望得到的,她就想看看宋江没了花荣、没了吴用做帮手,怎么把晁盖挤兑得走投无路去攻打曾头市、再怎么把别人“逼上梁山”。嗯,还有李逵那个祸胎,也是宋江最好用的一杆枪。不过看李逵的伤势,他暂时是动不了的。 宋江得了秦明与花荣再度去扈三娘院子的消息,阴沉着脸,陷入沉思。既往花荣、李逵日日跟随在他的身边,秦明与花荣是姻亲,郎舅俩驻守在山左的寨子,这使得宋江在梁山上行走都多了不少的胆气。可李逵伤重不能起来、花荣这几日不见人影。寨子里的好汉也根据能力,各自调配去了合适的位置驻守。 林冲与自己往日无交情,他与戴宗驻守在山左的寨子。山顶的寨子里只有自己和晁盖、吴用三人。宋江思及晁盖与吴用的关系,总觉得吴用对自己不如往昔热络了。 他沉思了许久后,使了军卒请守在聚义厅两侧的杨雄、石秀过来饮酒。恰好时迁与这俩人在一起,就一道过来了。 这仨人与宋江既往无特别交情,如今投奔宋江到梁山,杨雄、石秀每日在聚义厅都能见到宋江。俩人见军卒来请,高高兴兴把手上的事情交接出去,吩咐小头目注意巡视聚义厅,然后携手去宋江的小院。 酒到半酣,石秀问起如何不见花荣也来喝酒,宋江叹息一声,掩面不肯多言,只倒酒与三人劝饮。 时迁看宋江似有难言之忍,就对宋江抱拳道:“哥哥若是有什么话怎好藏着,怕兄弟们不肯为哥哥尽力?” 杨雄也劝了宋江莫要藏了心事,为难自己。 宋江见三人的焦急模样,方说道:“我知道你们兄弟是好意,只是做哥哥的不能看着你们吃亏。罢了,你们不是那婆娘的对手呢。此事切莫再提了。” 石秀脑筋转得快,应声问道:“公明哥哥说的人可是扈三娘?花荣可是跟着扈三娘去了?” 这话一出,杨雄手里的酒碗立即就被他捏碎了。 “好个贱人!那日在聚义厅就说要花荣的人,可那花荣已经娶亲,怎么可能再入赘?不知廉耻。” 杨雄脱口大骂扈三娘,宋江赶紧拦住他。 “唉,也怪哥哥我多事儿。要不是我在那日酒宴上说起王矮虎,流露出有心给王矮虎张罗婚配,也不会给王矮虎招徕那样的祸端。如今铁牛兄弟还躺着起不来,花荣又黏到她的院子里……唉,让哥哥怎么说好呢,也是扈家庄再没人了的缘故,说不得就得容忍一二。” 说到王矮虎的伤势,几人都觉得身/下凉飕飕的。那伤人的手段太恶劣了,归根到底也还是扈三娘挑拨惹的祸。 杨雄想起那日李逵因自己不给扈三娘脸面敬酒、寻衅滋事被扈三娘打伤,引得花荣挑战扈三娘这一串的事儿,他心里就恼火。他是最恨女人不守妇道的,故而借酒盖脸站起来。 “哥哥,你等兄弟去问问扈三娘,还有没有廉耻了?那花荣可是有妇之夫了。再说扈家庄哪里是没人了,那扈成不是从李逵的板斧下脱逃了?” 宋江忙站起来绕过桌子去拦杨雄,那杨雄早大踏步走出去了。石秀与杨雄关系好,也知道杨雄的心病,怕他对上扈三娘吃亏,顾不得与宋江告辞,追在杨雄的身后出去了。 宋江拦住时迁,“你快去找林冲,别让杨雄吃了亏。这梁山上武功能制住三娘子的,或许就只有豹子头了。” 时迁轻功是一等一的好,听了宋江的吩咐,向宋江抱拳一礼,然后轻飘飘出门了。 仨人霎时离了宋江的院子。宋江只驻足顿了顿,转身就去找晁天王和吴学究。 第579章 扈三娘15 杨雄借着酒劲去后山找扈三娘。扈三娘住的小院, 就是当初关押她的地方。吴用成提议扈三娘换个院子住,被她以已经住习惯为借口婉拒了。 那屋子孤零零地在后山的半山腰,屋子的后窗就是悬崖峭壁,前面不远处就上下山的蜿蜒山道, 隔了山道是茂密的树林。 屋子的左右也没有多少空地, 这个小院子还是扈三娘不肯换地方, 吴用打发军卒才垒起来的。院墙也不高, 将将能够遮挡在山道上往来行人的视线。 山道崎岖, 忽高忽低, 杨雄和石秀和深一脚浅一脚, 趔趔趄趄的。夜风轻柔, 月光皎洁,酒后的杨雄走的急了些,好悬绊倒,石秀搀了他一把。杨雄站稳当了, 就开始胡言乱语,咒骂起来。 “这臭婆娘选了这样的住处,看来就是要躲人耳目, 好行不轨。” 石秀附和杨雄,俩人一路骂骂咧咧、跌跌撞撞, 还没到扈三娘的小院子,先遇到被秦明赶远的、散在外围的花荣和秦明的随从。 这几个军卒,见了杨雄和石秀赶紧上前给二位头领请安。 杨雄不理,拖着石秀的手往前闯, 目标就是前面的小院。花荣和秦明的随从看着二人行事不像是好来头,赶紧飞跑几步想向自己主子报讯。这行为落在杨雄和石秀的眼里,就和潘巧云身边的丫鬟是一个样子了。 二人赶上去,对着花荣和秦明的随从拳打脚踢。军卒们不敢还手与头领对打、且也打不过,于是边向小院跑边发出惨叫,惊动了正在说话的扈三娘、秦明和花荣。 三人出了院子就见到在山道上、对军卒发狠的杨雄和石秀。花荣冲在头里,嘴上吆喝二人停手,施展拳脚去拦施暴的杨雄。石秀被秦明截住,三俩下就被秦明制住噤声不语。可杨雄看到在花荣后面跟着出现的扈三娘,失控地甩开花荣,高举着拳头、冲向扈三娘,大骂□□。秦明和花荣都被杨雄的叫骂弄懵了,二人都以为杨雄和石秀有了酒,逛荡到后山遇到军卒,打骂军卒撒酒疯而已。那石秀趁着秦明恍惚松了三分力气,挣脱了秦明,奔去杨雄的身边给他助阵叫骂。 活了几辈子,扈三娘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泼妇骂街般醉鬼。她气得脸白手抖,抬脚刮起的一团泥土,奔着杨雄的面门卷过去。 杨雄“啊”地叫了一声侧脸回避。别说这一下子出乎半醉的杨雄的意料,就是他没醉也躲不开的。杨雄嘴巴呸呸怪叫着往外吐泥沙,双手开始在脸上扑腾。那些泥沙的速度快,不仅进了他的嘴巴,还迷了他的眼。 石秀不等扈三娘再踢的泥沙到他面门,双手先捂住了脸。沙土击在石秀的手背,痛得石秀哇哇怪叫。就在石秀的怪叫声里,时迁和戴宗在前,提枪的林冲在后,飞奔过来。那时迁边跑边喊,“兀那□□,莫要伤了我两个哥哥。” 扈三娘踢起一块草根,连泥带土飞往时迁的嘴巴。那时迁轻功好、人也灵活,看着一团东西过来,一侧身躲了过去。这团裹着泥土的草根,被跟在他后面的林冲用枪拨开了。 原来戴宗与林冲正在聚义厅边上的左寨子里闲坐喝茶。突兀闯进来的时迁,见了林冲就喊快去救命。林冲抓了长/枪跟了时迁出来。戴宗脚力好,跟在后面追过来,没几步就赶到了林冲的前面。时迁拉着戴宗飞奔,林冲也来不及问时迁发生了什么。 仨人到了后山,看到的就是杨雄和石秀的狼狈模样了。 时迁躲过扈三娘的一击,他不敢在嘴巴上再招惹扈三娘,转对秦明和花荣抱拳说道:“二位也是英雄好汉的,怎么就自甘……” 花荣真是气盛的年纪,他上前揪住时迁胸前的衣襟,把他提溜起来。 “时迁,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说哥哥我。” 也怪不得花荣不把时迁放在眼里。时迁那是属盗门的“贼”,真真正正专门做贼的人。戴宗一看花荣那气势不好,赶紧上去掰着花荣的手,让他把时迁放下来。 “花荣,好好的都是兄弟,这是怎么了?你快些撒手,有话好好说。” 那边的石秀,挨过泥沙击在手背上的痛楚后,“嗷”的一声跳起来。他号称“拼命三郎”,不是浪得虚名的。他在扈三娘这里为了一句话就吃了亏,可是他从来没遇过的事情。他哪里肯忍,只待面上的泥沙扑落了,就攥着砵子大的拳头,向着扈三娘扑过来,想好好教训扈三娘一顿。 扈三娘不等石秀的拳头落下,快如闪电抬起一腿,恰恰好地踹到石秀的肚腹,把人踹了回去。正好林冲赶到,他一手提枪一手扯住了石秀的腰带,原地转了两圈,卸掉扈三娘的力道,才要放下石秀,就见石秀一口血喷出来,歪倒在林冲的怀里。 林冲招呼站在一边的军卒过来抬石秀。可那几个军卒才被杨雄、石秀无辜殴打,哪里会愿意去照料石秀。都装作没听见林冲的话,哎呦、哎呦地叫着喊疼,躲去秦明的身后了。 林冲无法,把昏迷的石秀放到一边躺好,见杨雄一面呸呸地吐泥沙,一边用手揉眼睛。他与杨雄、石秀等人也无交情,见无人再动手,就提着长/枪站去一边。他闹不明白是回事,摆出置身度外的态度来。 这时候晁盖、吴用、宋江带着裴宣带着一大伙的随从,从更远处露出了身形。 戴宗把时迁从花荣的手里解救下来,时迁扑到杨雄跟前去了。 “我的哥哥,你莫要揉眼睛。可是中了什么暗算,这得赶紧用清水洗。” 杨雄与石秀、时迁是一起投奔梁山的,他还是能够听进时迁的话。放手下来对时迁说道:“好兄弟,我被泥沙迷了眼了。你帮我取水冲洗。” 最近的地方就是扈三娘的小院,时迁看扈三娘不辩喜怒立在一边,再看看周围的这许多人,叮嘱杨雄一句,“哥哥且忍忍,兄弟立即取水来。” 三窜两跳进去了扈三娘的院子,问那个粗使的妇人讨了净水,飞奔回来给杨雄冲洗眼睛。 晁盖带着一大伙人到了跟前,看着边上躺倒的石秀,问扈三娘。 “三娘子,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就打起来了?” 扈三娘对晁盖抱拳,“大头领,我也不知这三人为何见我就破口大骂,而那石秀更是无缘无故的挥拳欲打。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好与男人拉扯,只好一脚把他踹开了。林教头和戴官人都看到了。” 林冲在晁盖看过来的时候,向他点头证明扈三娘说的是实话。 那杨雄冲洗干净眼睛,用手抹了脸上的水渍,闹了这一会儿了,他的酒气也发散了许多。但还是嘴里不干不净叫骂着,瞪着眼睛冲扈三娘发狠。 “你这没廉耻的□□……” 扈三娘不等他骂完,拔地而起一脚就踹到他脸上,把杨雄踹了个跟头。不等其他人有所动作,她立即飘回了原地站好,好像大家都是眼花了一下,上脚的不是她。 “三娘子,你怎么能够打人呢?”宋江在晁盖的身侧急急喝问。 “他嘴欠自讨的。”扈三娘的声音冷得像冰,“莫非二头领认为我的名节,是他一个杀人凶手可以随意污蔑的?” 杨雄捂着嘴,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裴宣上前一步说道:“三娘子,梁山禁令不准私下动手,违纪杖责。” “裴大官人,小女子没有动手。” 裴宣一噎,“你动脚踹了。” “大官人,你才说的禁令不准私下动手,没说不准动脚。且我这已经不是私下了,大头领和你们都在,是公开的了。你也听到了,是他挑衅在先。他空口白牙地污我的名节,是要逼死我呢。你该主持公道,让他拿出证据来。” 裴宣噎住,杨雄骂扈三娘那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的。要他说杨雄挨踹,可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冤,女人的名节哪里是随便拿来说嘴的。 时迁看势头不好,凑到宋江身边,在裴宣的身后露出少半拉身子喊道:“你同花首领、秦首领一起,哪里是杨雄哥哥污蔑你的名节?” 扈三娘勃然变色,指着躲起来的时迁道:“鼓上蚤,你若是好汉子,你就拿出真凭实据站出来说话。我做了什么了?你这样污蔑我名节?裴大官人,时迁如此辱我,我要与时迁生死比试。” 扈三娘从袖子里抽出短剑,那柄只有一尺多长的短剑,在月光下吞吐着剑芒,时长时短,煞气迫人。单这剑芒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的,更别说剑气已经逼到了几步外的时迁脸上。 时迁吓得往后一缩脖子,几乎用耳语地回了扈三娘一句。 “我不比。”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都集中在时迁身上了,目光里反应出来的基本是一个意思:孬种。 时迁尴尬,“我不是扈三娘的一合的对手。” “晁天王,”扈三娘深吸一口气,“您看到了时迁,借着梁山的规矩,如何信口开河了。梁山好好的规矩,最后成了包庇他的时迁等下三滥之流的保护伞。他们仨今晚无故污我名节,还不肯承担责任比试,你看怎么办?” 晁盖回头看时迁,时迁往后缩缩脖子,宋江低声与晁盖嘀咕。 “大头领,他们仨都喝了酒的,说几句又没怎么地了三娘子。你看石秀昏在那里,杨雄也满口血的。” 秦明拔出随身的长剑,剑尖指着时迁,“鼓上蚤,你若是男人就站出来说话,莫躲到二头领的身后。你今晚拿不出证据来,我霹雳火保管让你见不到明天的日出。” 花荣踹一脚跟随自己的军卒,“去把我的长/枪取来。”他说着话,把随身背着的长弓拿在手中,从箭囊里抽出三根羽箭,“鼓上蚤,我看谁愿意给你挡箭。” 只有十余步的距离,花荣弓开似满月,对准了时迁。 第580章 扈三娘16 随着扈三娘抽出短剑, 剑芒吞吐剑气刮脸后,秦明和花荣也亮出了家伙什。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晁盖看着拔剑讨要说法的三人,回头看看昏迷在一边的石秀、满嘴流血的杨雄。他揪住躲到宋江身后的时迁——这个看起来全身上下没受伤、一句话就挑得扈三娘要拔剑杀人的祸害。 “时迁,咱们梁山可都是好汉, 就没有贪生怕死之说。祝家庄偷吃了人家的报晓鸡、就是你惹出的祸事。现在你来告诉我, 你有什么证据那样说三娘子?” 时迁咔吧嘴, 说不出话来, 他哪里有什么证据啊?都是酒桌上话赶话说的事儿。 宋江对晁盖说:“晁盖哥哥, 在这儿剑拔弩张的也不像回事儿。让兄弟们都先收了家伙什儿, 到聚义厅去坐着慢慢说, 可好?大家伙儿都是好兄弟的。” 可晁盖看看花荣、秦明的样子, 不像是能够放下武器的模样。时迁躲在宋江的身后不肯露出脑袋来。 晁盖是个宽厚性子不假,但又不是憨子,他心里立即就明白了肯定是时迁仨人惹祸。 “时迁,你说不出来证据, 你这就下山去吧。我们梁山好汉不能因为你起内讧。” 秦明冷笑一声,唰的一声长剑入鞘,“呵呵, 你和杨雄抬着石秀滚出梁山。要是让我听到半个字的不好,天涯海角我也会追杀你们仨。” 花荣收了弯弓, 却没有背起来,指着时迁骂道:“贼眉鼠眼的没一点儿的好汉男人气,一肚子的腌臜心思。” 这些话可是抽的时迁没脸见人的了。梁山势大,他投奔梁山也是奔着大树底下好乘凉。要是没有石秀和杨雄, 梁山未必会收他这样以“偷”为业的人。他转头看看满嘴血的杨雄,靠着军卒的搀扶站着。昏迷的石秀,还是一点儿清醒的迹象都没有。现在梁山的大首领晁盖发话,撵他下山,怕是不等除了梁山,杨雄和石秀就得没了命。他怕死的厉害,伸手拉着宋江的衣袖哀求,只有求得公明哥哥说出实情,三人才好逃得性命、或许能留下来。 “哥哥,兄弟一向信你、敬仰你,求你把今晚怎么说起这事儿的说说,让大家知道兄弟们不是空穴来风。” 晁盖疑惑地看着宋江,这仨喝多了找事儿,根源在宋江这里? 吴用拦住时迁的话头,“时迁,公明哥哥可有说什么扈三娘什么?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可不能自己闯祸了,推到别人的头上。” 扈三娘调转短剑,剑芒侧对路边的一棵大树,众人就见碗口粗的分枝,无声无息地断裂,直直掉落下来,勾连的枝叶簌簌作响。扑鼻而来的青嫩的树木气息,一下子夺去了在场人的心智。 这这这,隔空就能斩物? 时迁觉得自己的脖颈后面发凉,颈上这个头颅今晚要难保了。至于别的好汉,也都惊讶地看着扈三娘变了脸色。 时迁这样做贼的人,最讲究的就是要分辨出可行与不可行的分寸。他跪倒在地,拉着宋江的袍角,“哥哥,小弟是跟着杨雄、石秀两位哥哥去你的院子蹭酒喝,两位哥哥怒气冲冲要到三娘子这儿找茬。是哥哥吩咐小弟去找林冲,说别让杨雄哥哥吃了亏。小弟可有说错?” 宋江把时迁拉起来,“你快起来,不过是兄弟几人喝多了一点儿,就说了些出格话罢了。晁盖哥哥,都是自家兄弟,投奔你而来,怎么也不好就撵人下山的。兄弟这里给三娘子告罪,请三娘子莫与醉汉计较,量三娘子也是巾帼英雄,不是那些小性妇人的做派,在晁天王坐镇的梁山,会给自家兄弟们一个面子。” “二头领说的可恁般轻巧,污人名节要逼死人的事情,三言两语的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你好不好给我知道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出格话,才能让杨雄和石秀这样的好汉,不顾梁山好汉的名声了,也要跑来污蔑奴家的名声、要逼杀了奴家。嗯?” 扈三娘越说声色越严厉,气机锁定了宋江。 “宋公明,你把那些出格的话复述一遍,给晁天王、给奴家、给在场的所有好汉听听,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值得你亲自用出格的话蛊惑、挑唆杨雄仨人!” 宋江摸一把额头的冷汗,弱弱地嗫嚅了一句,态度反对极低地道歉:“都是一些酒话,是呼保义冒昧了。” “宋公明,我是什么人,怎么就沦为你们几个好汉酒桌的消遣了?你明知杨雄的心病是他妻子红杏出墙,你说了什么与他,嗯?” 扈三娘的声音高了三分,压力陡然迫到宋江身上。宋江晃晃身子,往后退了半步。 “你不想重述?好。时迁,你来说。你脑子好使,记性也好,你把原话好好给好汉们复述一遍。不然,哼,你可别怪我没给你活命的机会。” 扈三娘的剑芒,在宋江和时迁之间转来转去。 晁盖见宋江被逼的认错了,扈三娘还不让步,就板下脸来。 “三娘子,公明已经向你认错了,这事儿就算了吧。” “晁天王,你是要同宋公明撑腰、欺辱我一个没了父兄的孤女?还是你认为宋公明挑唆了杨雄石秀谩骂、污蔑,然后一句冒昧就轻飘飘过得去、万事皆无了?” 晁盖勃然大怒,高声呵斥道:“这梁山我做不得主了?扈三娘你待如何?” 扈三娘的短剑指到晁盖、又转指到宋江的脸上。 “晁天王,既往我敬你,你就是这梁山的大头领。不独梁山,这天下所有的山匪、水匪,历来都是谁的武艺高强谁为寨主,没错吧?你们二位今天如此待我,是要逼我开杀戒么?” 林冲单手持枪,上前一步说道:“三娘子,晁天王并没有……” 扈三娘的短剑指向林冲,“林冲,你还记得你当日火拼白衣秀士王伦是为何吗?不就是王伦不肯收容劫了生辰纲的晁天王、要逐他们出梁山自寻死路吗?宋公明今晚指使仨个男人来污蔑我的名节,是要逼死我呢。这与那王伦的作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可要替宋公明出头,与我对第一阵?” 林冲向扈三娘一抱拳,退了开去。 跟着晁盖过来的随从,立即围了过来。 扈三娘对晁盖说:“晁天王,我敬重你还有三分人性,取财不取命。你还是让这些喽啰们退下去,免得枉自添上了性命。” 晁盖那日看了扈三娘对花荣那一枪的霸气,知道自己对上花荣都没有胜算,而今林冲退下去了,他对扈三娘拱拱手,说道:“三娘子若要这大头领之位,我让与三娘子就是。你们都退开去,免得无辜送了性命。” 围上来的喽啰,又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换了谁做寨主,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大。他们犯不着拿自己的命,去挡扈三娘的剑。 宋江看扈三娘不像是玩笑,立即白了脸对扈三娘抱拳打躬,“三娘子,呼保义真的没有说什么。晁天王,你知我宋江在江湖上,虚得兄弟们一份看重,何尝做过挑拨兄弟们打斗的事情?” 晁盖点头,他信宋江。要是没有宋江报信,他早在郓城县就朝廷逮住砍头了。 花荣看看绷着脸的扈三娘,又看看秦明冷凌的侧脸。 “二头领,既然与你无关,你让开,让我先了结了鼓上蚤这个无中生有、毁人名声的贱人。” “义弟,你不信哥哥了?你连哥哥也不肯叫了?”宋江满眼的不肯置信,双手捂胸,一脸的伤心痛楚。“我花荣信你没说谎,但只是想不通他仨与我无仇无怨的,到底你们说了些什么话,我不过是向三娘子求教,讨教学问罢了,怎么就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了?” 花荣心底里还是对宋江有一丝旧日情分,但他知道扈三娘追问酒席间说了什么,那才是引发今日冲突的关键。不问清楚了,自己和秦明的名声也跟着一起被玷污了。他不由自主地就顺着扈三娘的思路做事儿。 “时迁,你是想讨个活路还是想做个糊涂鬼?” 扈三娘的短剑,剑芒逼到了宋江的脸上,宋江下意识地矮了身子、缩脖子,露出来他身后的时迁。时迁的发髻瞬间被削平,头发散落开来。吓得时迁尚余的三分酒气也都散光了,他知道自己不说实话,扈三娘能在瞬间要了他的命。 时迁心里转了念头,就把晚上酒席上宋江的神态、配合着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完了问已经清醒过来的石秀、杨雄。 “二位哥哥,事情就是这样的,小弟可有说错了哪一个字,二位哥哥请指出来。” 石秀、杨雄二人也醒了酒,到现在这地步了,哪里不明白被宋江利用了。他俩默默地点头,证明时迁所言不虚。 时迁对宋江一拜说道:“公明哥哥对不住了,小弟可说多了或者说错了一个字,也请哥哥指出吧。” 吴用上前对扈三娘作揖,“三娘子,公明哥哥做错了事儿,也是他因阎婆惜的前事儿,对女人心有余悸。还望三娘子能够原谅则个。” “吴学究,宋公明是个男人,却使出内宅妇人败坏她人名声的卑鄙手段,欲杀我与无形,你要放过他,你凭的什么?” 吴用被噎,是呵,自己与扈三娘有什么交情,又凭什么要扈三娘放过要以卑鄙手段要逼死她的宋江呢?! “三娘子,到底是江湖上的好汉,敬佩及时雨、推崇哥哥的人比较多。”吴用提醒扈三娘宋江在江湖的名望。 花荣在扈三娘身后说道:“三娘子,你……” 秦明拉了花荣一把,止住花荣开口。 扈三娘看着吴用冷笑,“宋公明以这样的手段害人,传到得江湖上,死的也不名誉。害人不成终害己,我倒要看看江湖上,有哪个好汉肯为这样的卑鄙小人来找我讨说法。” 第581章 扈三娘17 晁盖向扈三娘抱拳, 还想再争取争取,说点儿什么好能留下宋江一命。没想到对面站着的扈三娘,她认为自己的话已经说得过多了,催动了剑芒直逼宋江而来。宋江惊愕看着无法躲避的剑芒, 如闪电一般瞬间就到了他的脖颈上, 如利刃裂帛, 一下就过去了。 清冷的月光下, 一道血剑突然窜起了几尺高, 然后洒落在直立的无头尸身上。大好的一颗头颅, 带着惊讶的表情, 掉落下来, 顺着山道骨碌碌滚了下去。好一会儿,没有血剑继续喷出了,可那尸身仍旧兀自立在那儿。 好汉们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周围的军卒们发出了惊叫。这些惊叫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了很远, 顿时惊起山里无数的早已经入巢安睡的鸟儿,惊惶的鸟群在夜空里乱飞。 在场的不少人手上都沾染过鲜血,有的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了, 也都被扈三娘这样干脆利落、隔空割头的杀人手法吓住了。 晁盖抽出腰里的佩剑,一剑刺向了在宋江尸身倒地后、暴露出来的时迁。被宋江之死震呆的时迁, 猝不及防地被捅了个正着。晁盖虽也有一身好功夫,但是时迁的轻功可也不含糊。当他想再捅第二剑的时候,时迁借着吴用的阻拦,飘去了一边, 遽尔不见了。 晁盖不甘心地咒骂,“卑鄙小人,公明哥哥被你们拖累死了,不然……”时迁逃开,他转而把剑尖对准了石秀。 石秀重伤后惨白的脸,在月光下更是骇人。扈三娘那一脚踹的他脏腑受了重创,使他提不起半点儿的劲力。他颓然地靠着杨雄,喃喃道:“哥哥,是兄弟对不起你,拖累了你。” 石秀的心里满是后悔,为了巴结上宋江,怎么就忘记了去想想,为什么花荣与宋江是结义兄弟、那么多年的情分,就舍了宋江投向了扈三娘了。只怪自己太傻,凑上去讨好宋江,却被暗藏祸心、要利用自己和杨雄心结的宋江利用了。 扈三娘点头,“石秀,你是对不起杨雄。他待你不薄,他好好的日子,也被你撺掇的不得不杀妻、不得不落草为寇、不得不上梁山。” 石秀待要与扈三娘争辩,是杨雄的妻子红杏出墙、杨雄的日子过的并不好。可不等他提起气力说话,晁盖的剑一下子就到了。杨雄怀抱着石秀想躲开晁盖,却未能如愿,石秀在杨雄的怀里抽搐着,鲜血洒了杨雄一身。 杨雄悲愤地求饶:“晁天王,我们即刻下山。” 晁盖却只想杀人泄愤,“都是你们三个惹的祸,你们还想走吗?” 吴用一边阻拦晁盖动手杀人,一边还要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哥哥,你莫这么说。这也是公明谋事不成,咳,咳,是宋江谋害三娘子。” 晁盖立即明白了吴用说话的意思。 宋江利用杨雄等三人针对扈三娘的心思,已经被时迁刚才的话揭露。扈三娘杀了宋江,让他晁盖推脱为是杨雄等三人惹祸被连累的,扈三娘怎么肯认啊! 他现在这样迁怒与时迁,岂不是说宋江不该死么?晁盖惊吓出一身的冷汗,生怕扈三娘让他去与宋江做伴的。可宋江背了这么个不光彩的死因,传到江湖上去,那既往的及时雨名号,就是一个大笑话。 可宋江对自己是有救命之恩啊。 晁盖心痛不已,他想为宋江遮掩一二的。可他也是心思灵透的人。他知道扈三娘要梁山大首领位置,不把宋江的死因公布出去,那些投奔宋江而来的好汉,必会找扈三娘为宋江报仇。先不说扈三娘能不能坐稳梁山大首领的位置,对上扈三娘,梁山得先死几条好汉。 晁盖他不想梁山死人。 要是有可能,他想立即弄死扈三娘这个祸害。 但是理智告诉他,自己不是扈三娘的对手,林冲也不是。身边这些人,如吴用、花荣、戴宗、林冲,或许会跟着自己向扈三娘动手,最后也不过就是白送几条性命。 晁盖使劲地闭下眼睛,咽下心里的酸涩。 顾不来宋公明的身后名了啊! 不用等天亮,单是这些军卒,就会把宋江的死因传遍了山寨。 晁盖伤心、愤懑。他把自己说不出来的恼怒、痛恨、惋惜,都迁怒到站得离他最近的时迁身上。 扈三娘的剑芒追过去,击断了晁盖的长剑。晁盖惊愕回看扈三娘,不敢置信地问道:“三娘子,你为何阻拦我杀这俩人?” “晁天王,石秀活不成了,那也是他手里有人命,罪有应得、咎由自取的。杨雄自己不长脑子,被人蛊惑得杀妻破家,余生他就慢慢地品尝滋味,才是最好的惩罚。至于宋公明,他指使杨雄、石秀杀人不遂,你敢说他是被人拖累、不是罪有应得?你放杨雄、时迁离山,江湖上得知道宋江的死因。你明白吗?” 晁盖在扈三娘的威压下,顿觉心头茫然。怔忡了一下儿后,他心里头明白杨雄和石秀是被宋江弄奸利用、才来找扈三娘麻烦的。宋江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如今扈三娘要放杨雄走,他不敢拦、也拦不住,更没什么好为宋江辩解的。 晁天王立即萎靡下来,他扔掉手里的半截断剑,抱拳向扈三娘说道:“晁盖听三娘子的。” 然后转回头对杨雄说道:“病关索,三娘子饶你不死,你下山去吧。三娘子的话你要记得了,以后莫再不长脑子被人利用。” 吴用适时跟了一句,“宋公明、时迁、石秀的死因,你不用为他们遮掩。你赶紧去吧。” 杨雄放下怀里已经半阖了眼的石秀,向扈三娘抱拳,“谢三娘子饶命。”仓惶地往前山奔去。 吴用吩咐身边的一个军卒,“你去送病关索下山。” 那军卒应声而去。 宋江、石秀、时迁三人横尸在山道上,夜风里都是浓重的血腥气息。月光清冷地照在这些人的身上,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情绪竭力地掩饰起来,紧张等着后继。 扈三娘要梁山大头领的位置,晁天王让不让?林冲会不会出手对付扈三娘?林冲是不是扈三娘的对手? 每次换头领都得添些人命进去? 山道上的清风里,夹杂的呼吸音都越来越急促了。 扈三娘弹弹收了剑芒的短剑,与众好汉对视。那握在她手里的短剑,看起来只有一尺多长,说是长匕首也不为过。可是才见过扈三娘用此短剑砍树、砍人、击断晁盖长剑的这些男人,心里也都清楚自己在扈三娘这样的剑法下,走不了一个回合。 晁盖也是个聪明的,前面扈三娘说了以武力定大首领的话,且毫不犹豫地斩杀了宋江,待杨雄甫一离开,他就双手抱拳对扈三娘躬身行礼。 “小人晁盖拜见大头领。” 晁盖的一句话,立即让见识过林冲和王伦火拼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晁天王肯低头让位,太好了,大家伙都有了活命的机会。 做出低头让位这种事儿,对晁盖来说并不难。他原是村里的保正,见到衙门的小吏,也早养成了下位者“屈从”的习惯。且梁山大头领之位,先就是林冲让他才坐上的。后来他救了宋江之后,宋江迫于名声,也没敢立即凭实力要这个大头领的位置。 现在他对上扈三娘这种开口就要大头领的位置、且还惹不起的人,多年的习惯,让他立即放下身段,打定主意先保住性命,立即屈身让位。 吴学究也立即跟在晁盖的后面抱拳行礼,“小人吴用拜见大头领。” 跟在吴用之后,这一圈的男人都躬身弯腰抱拳,嘴里参差不齐地喊着“拜见大头领”。 扈三娘也不谦让,当之无愧地应下了众人的礼拜。对晁盖和吴用说:“晁天王、军师请起,众位好汉有礼了。” 扈三娘这么干脆就接了大头领的位置,让晁盖等人都有点吃惊,都在心里说你怎么一句谦让的话都没有啊? 要是扈三娘知道他们这样的想法,定会嗤之以鼻。 谦让?谦让什么啊。万一自己谦让一句,晁盖就像原著与宋江推让大首领一样,只是意思意思,就仍然霸着大首领的位置,怎办? 在原著里,宋江后来为得到大首领的位置,可是费了无数的心机呢。 吴用见大头领的位置轻易就易主了,向扈三娘建议道:“三娘子,不如去聚义厅吧,把梁山的好汉们召集过来,拜见大首领。” 扈三娘沉吟了一下说:“今夜已晚,明日辰正召集所有的好汉到聚义厅。你们现在都回去安歇吧。” 吴用躬身一礼,扯了下晁盖的衣袖,晁盖匆忙给扈三娘施礼,转身离开。随即林冲、戴宗等人也施礼跟着离开。几个军卒奉命过来,抬着宋江等人的尸身离去。 花荣发愣地看着扈三娘,有些不敢置信,“三娘子,梁山换你做大头领了!” 扈三娘微微点头,“花荣,有何不妥吗?” 花荣摇头,他只是有点儿为义兄难过,枉自己昔日那么信重、推崇宋江,他居然行挑唆杨雄等人的卑鄙手段。可见妹夫说自己要用心看人,没有说错的。 秦明却建议扈三娘,“三娘子,你这里太荒僻了,不如到右寨去安歇吧。” 扈三娘摇头,“谢谢秦统制。梁山这里还无人能奈何了我。夜了,你们也先回去休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推朋友的文 《红楼同人之赦你无罪》by朱大概 一个随性不羁的青年穿红楼的欢乐喜剧之行。无cp。绝对的爽文。 第582章 扈三娘18 神行太保戴宗被林冲一路扯回他们驻守的右寨里, 却仍然还是那幅神魂不守的模样。林冲暗暗叹息,忍不住劝了戴宗一句。 “事已至此,戴院长还是看开些吧。” 林冲知道戴宗是宋江信得着的人,才把戴宗放在自己身边, 陪着自己、或者说是监视着自己, 守在聚义厅的右寨。 戴宗失魂落魄地被林冲按到椅子上坐下, 手里被塞了一盅热茶, 他却不知道喝。就那么呆呆地坐着, 缓不回心魂。 他因为与吴用有旧交, 在宋江发配到江州的时候, 宋江凭吴用的书信与他结识相交。他一直认为宋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心神向往了许久。从在江州见了就与宋江混作在一处,为着宋江浔阳楼吟反诗一事儿,还为营救宋江下狱、被押到法场,差点点就被砍了头。自己与他是真真正正的生死之交啊!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宋江会干出今晚这样的事情。 这也太颠覆了自己对宋江的认知了。 戴宗沉思不语, 林冲看他那模样也不好独自回去休息,只得默默陪着戴宗坐着熬夜。刚刚发生的事情,也颠覆了宋江上梁山以来、留给他的认知。一直以来, 林冲混在梁山,为的都只是谋求在天地间的一个容身之地。对于谁做寨主、做大头领等事情, 他并不放在心上。他认为自己凭借一身武功,换谁做大寨主也不会屈着他的。那日宋江带了大批的得力人手上山,却和晁盖推辞了大首领的位置,虽然晁盖只是那么谦让了一下, 但他私下里禁不住对宋江还是高看了几眼。 可这才多久的时间,宋江就干出这样打脸的事情。这事儿要是吴用那喜欢阴着来的人,出手干的还差不多。 林冲才想到吴用,外面值夜的军卒就进来禀报,“林头领,军师来了。” 戴宗被说话声惊醒,抬眼就看到林冲已经起身,去接吴用进来。 “学究,今夜的事情……”戴宗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他看着吴用,通红的眼眶好悬滴下泪来。 “唉,你也听明白时迁的话,扈三娘并没有冤枉公明。”吴用摇头叹气,安慰自己的老友。“公明怎么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儿,这毁了一辈子的英名。唉。” “可是扈三娘就这样杀了哥哥?”戴宗气得一拍桌子,“我就恨自己,当时怎么就被那婆娘镇住了,不敢上去砍她几刀。我们这么多人,” 吴用赶紧止住戴宗,说笑话呢吗? “谁是扈三娘一合之敌,要找死么?!”戴宗被吴用的话噎住了,他发现自己原来也是一个胆怯、怕死的人。 吴用接着问戴宗,“你可想那扈三娘要是个武功和心性弱一点儿的,会是个什么结局?” 戴宗顺嘴回答:“伏尸的就是她呗。这还用想?!” 答完了吴用的问话,戴宗愣在那里了。是啊,扈三娘和宋江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且是宋江先动手针对扈三娘,怎么能怪扈三娘杀他。 “学究,我这心里就是不爽快。她个婆娘,以后我们还要雌伏与她不成?” “不然呢?你准备离开梁山?” 戴宗摇头,“离开梁山去哪儿?咱们都在官府的通缉名单上。青州那一场杀官等同于造反,咱们这辈子就只有做土匪,才能苟活罢了。 “你既是要留在梁山,心里就得抛开要与三娘子做对的念头。我是只为你担心,才匆匆先到你这里来。往日里公明就是信任你,派你在右寨的。明儿扈三娘接了大头领的位置,不知道她会不会调整。你若是去了外围,不与她天天见面还好一些。要是仍在右寨,我担心你心里没转过来念头,哪一日你触犯了她,我们谁能救得了你?” 戴宗听了吴用的话,知道吴用全是为自己着想。他沉默一会儿,咬牙对吴用说:“学究,我听你的。我就是怕那些人,明早在聚义厅会与扈三娘做对。到时候少不得要流血的。” 吴用看看林冲,“谁想找死的话,尽管去闹吧。你我也拦不住的。现在公明已经丧在扈三娘的剑下了,再闹还能让公明复生不成。林教头,你认为呢” 林冲点头,“军师说得对。不过李逵现在还爬不起来,别人想闹,也闹不到哪里去的。” 吴用心里一乐,就是这话了。林冲要是有不同意见,刚才就会与扈三娘动手的,而秦明、花荣看起来是站在扈三娘那一边的。 戴宗见提起了李逵,他心里就涌起淡淡的不舒服。自己提拔他、罩着他多少年了,眨眼的功夫,十两银子他就变了心。 “就是李逵能爬起来,他也不是扈三娘的对手。且没了公明哥哥,我看李逵活不了多久。他杀了扈三娘的未婚夫祝彪,还灭了扈家庄的满门。” 戴宗这么一说,林重和吴用都意识到,以扈三娘对宋江的狠厉,李逵的日子开始倒数了。 “唉,这也怪不得别人。”吴用叹息一声,“李逵灭扈家庄满门,本就是不该做的事儿。早几天,咱们梁山谁能想到扈三娘武功这么高。如今倒过去看,扈家庄那时也是实心实意要投梁山的。” 林冲附和着赞同吴用的话。单凭扈三娘今夜用剑芒击断晁盖手里的长剑,他就知道自己没法与扈三娘比试的。自己的□□,抵挡不了扈三娘的剑芒。 “军师你放心,刚才我俩就没说话,明早也不会自寻死路去对抗的。” 林冲替戴宗表态。 戴宗也明白了吴用过来的意思,“对,对,学究你放心,明早我俩不会自寻死路。” “既然你二人明白了,我去水寨看看阮家兄弟,还有其他人等。” 林冲和戴宗与吴用道了辛苦,送吴用出了右寨,看几个军卒提着灯笼、簇拥着吴用远去。 “戴院长,咱们也歇息了吧。还不知道明早会怎么样呢。” 戴宗点头应了,与林冲分手。他躺着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自己算是宋江的心腹了,不同于林冲这样与宋江隔了一层的人。明儿搞不好,扈三娘就会拿自己立威。看花荣和秦明,是都已经投了扈三娘。再看吴用今晚这架势,该也是投了扈三娘的。自己要想活命,还得明儿好好表现。 花荣回去聚义厅的左寨,进了自己的院子了,见主院的房间仍然亮着灯。他知道崔氏还在等着自己。加快脚步进了屋,果然崔氏坐在灯下做针线呢。 崔氏被丫鬟给花荣的请安声惊动,站起来迎接进门的丈夫。 “娘子,这灯烛伤眼。” 崔氏笑笑,招呼丫鬟打水给花荣洗漱,问花荣在扈三娘那里可顺利过关了。 花荣心不在焉地点头,把丫鬟打发出去了,才对崔氏说:“义兄被三娘子砍掉了头颅。” 崔氏惊呼一声,然后立即掩住了嘴巴。 花荣见把自己妻子吓到了,有点懊恼自己说的太直接了。 “官人,为什么?梁山不是禁了私下动手吗?” 崔氏在清风寨见过宋江。虽然宋江其貌不扬,但是整个人还是特别守礼、说话、做事都极其有分寸的。 “唉,”花荣叹息着把刚发生的事情,细细地说给了妻子。 崔氏沉默了很久,久到花荣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才听到妻子极小声的一句。 “义兄这做法,可不是君子之道。” 花荣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是”。然后就听妻子接着问:“这对官人可有什么妨碍吗?” 崔氏对害得自己丈夫由官变成匪的宋江,心里藏着极深重的恨意。她只是碍于夫妻情义及木已成舟,斟酌了要是自己露出对宋江的厌恶,徒然只增加丈夫的为难且也与事无补,才没有表示出来罢了。在得知宋江被扈三娘砍掉了头颅,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在丈夫跟前掩饰住了自己的高兴。 花荣犹豫了一下,“扈三娘现在没什么人手,我与妹夫今夜还站在她这面,对我俩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 “那就好。” 崔氏略略放下心。 这一晚,吴用匆匆忙忙地把梁山走了一遍。更远的地方,由晁盖派人去解释。他们俩都不希望明天在聚义厅出现和扈三娘唱对台戏的场面,至于李逵和王矮虎这俩重伤的,晁盖和吴用都选择性遗忘了。 留着给扈三娘让她好出气吧。 天色微明,吴用才回到了他下榻的院子,只胡乱地睡了一会儿,就又爬了起来。他暗暗让漫天神佛祷告,保佑今儿的大首领交接仪式能够顺利完成。等他到了聚义厅一看,连派去东西南北是个酒家主事的孙新、顾大嫂等人都已经到了。人人都顶着两黑眼圈,看来昨夜梁山上,是没有谁能够安睡了。 这半年来,跟着宋江上梁山的不少,投奔及时雨这个名号而来的也不少。这些好汉中,参加了青州和江州之事的,与宋江的关系都比攻打祝家庄才投奔来的那几人深厚。聚义厅里自然分成了几群,都在窃窃私语、忧心忡忡,等着扈三娘和晁盖现身呢。 晁盖踩着时辰,和公孙胜、秦明、花荣一起去后山接扈三娘。这也是他与吴用商议好的。既然让位,就让的漂亮点,要给足扈三娘面子。他们这几个因劫生辰纲而上梁山的,对上以宋江为首的那些好汉,势力是弱了。但是扈三娘只有秦明、花荣,早点投靠过去,也不会是坏事。 吴用盯着铜漏,终于等来了在聚义厅外探看的军卒,飞跑进来报信。 “军师,晁天王陪着大首领来了。” 第583章 扈三娘19 随着军卒的报信声, 分成了几个团伙、窃窃私语的好汉们立即停了议论,都往聚义厅的大门口看去。 那军卒继续对吴用说道:“公孙先生陪晁天王去迎大头领,不肯跪着认主,被大头领罚了。晁天王打发小的先向军师说一声。” 那军卒禀报完了, 不管愣在那里吴用, 悄悄退出聚义厅。能被选出来跟在头领身边的, 都是心思灵活的人。相信自己把公孙先生被罚的话说了, 军师能够领会晁天王的心意吧。 吴用转头去看林冲, 征求林冲的意见。林冲苦笑了一下, 公孙先生可是有手段的人, 军师有什么不明白的。 吴用向林冲点头, 扈三娘要大家认主,哎呦,这个大头领可不像晁盖那么好糊弄,不知道以后的日子…… 想到以后的日子, 吴用就想起那天与扈三娘、花荣的对话,自己该好好表现表现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聚义厅外传来军卒的行礼声音。跟着就见扈三娘仍然是一身孝服、外罩银甲, 手持短剑,当先走了进来。 走在扈三娘左侧的晁盖, 看起来神态、衣饰都很正常。而走在扈三娘右后半步的位置上、竭力装作镇静无事的公孙胜,就显得狼狈了许多。虽然不至于冠带不整,但道袍在地面滚出来的泥土痕迹、皱褶,都明晃晃的昭示着他不久前遇到了意外。 至于在扈三娘身后跟着的秦明和花荣, 则精神抖擞,气宇轩昂,是好汉们惯常见到的大宋军官的嚣张,尤其是秦明,比他到梁山这些时日以来、宋江未死的时候,多了不止三分的精气神。 一行五人在众好汉鸦雀无声的注目礼中,走到了銮台前。晁盖率先停下了脚步,看着往日属于他的座椅,如今已经属于了这个昂首踏上台阶的女人。 五级台阶并不是很高。 扈三娘也不复那日上擂台,用了轻功“飘”上去。她踏上台阶的每一步都很沉稳,每一步都好像踏在她身后围观的这些好汉的心上。当扈三娘走到那高高的、代表梁山大首领的座椅前、徐徐转过身来,就见林冲高声断喝:“拜见大头领。” 林冲的声高气壮,把所有的好汉吓了一跳。更让人吃惊的是吴用在这喊声里,先跪倒在地了。然后林冲也紧跟在吴用的后面跪下了。 晁盖、公孙胜、秦明和花荣都跪了下去。 这几人可是梁山的前几位。 那些还站着的好汉们,心里都是万马奔腾的了,这是什么情况?上梁山的时候,都不需要跪拜大头领;前些日子分派给个人的驻守之地的时候,也不需要跪拜的。 众人正在怔忡呢,却见顾大嫂一扯丈夫孙新的衣袖,恶狠狠地低叱了一句,“赶紧跪下,拜见大首领。” 顾大嫂的那低声,聚义堂里谁听不见? 于是这聚义堂就出现了这样的奇观,跪着的——是吴用和林冲在前领头。 跟随林冲跪下的是杜迁、宋万、朱贵,这几位是原来就在水泊梁山的贼头,在林冲和王伦火拼后活下来的。 跟着吴用这一列的是劫了生辰纲的、晁盖的这一伙人,公孙胜、阮家三兄弟、刘唐、白胜。 近处的就是花荣、秦明。在他俩身后的是裴宣、蒋敬、萧让、金大坚。 远处的一伙人,就是顾大嫂那一伙才来梁山的:孙立、孙新、顾大嫂、解珍、解宝、乐和、邹渊、邹润。 犹豫不决的那些人,看着已经跪下的、与宋江关系密切的花荣,各自的脸上表情不一。这些好汉已经从吴用和昨夜在场的军卒嘴里,知道宋江就是因为花荣郎舅与扈三娘走的近,才引发了昨夜挑唆杨雄等的事情。 可现在花荣和秦明领先地表示对扈三娘的臣服。 他们是该先叱责花荣对宋江的背叛呢,还是先向扈三娘动手,把她从大头领的座位上揪下来。 黄信、燕顺、郑天寿等都有些他们上梁山是奔着宋江的义气来的,现在宋江折戟丢命了,他们顿时茫然起来了。 扈三娘看着聚义厅里还站着这些人,知道这些人都是宋江的拥趸。 她散开威压,向站立的这些施加。有功夫差了一点儿的,立即就跪了下来。这人一旦跪下了,撑不住扈三娘的施加的压力,更是无法站起来了。 有站着的,有陆续跪下的,大厅里的气氛紧张得落针可闻。 “晁天王,你提议的不流血,你看可行吗?” 晁盖俯下身,他早听见陆续跪下的声音,扈三娘这么问,就代表他的身后还有人不肯跪,还不肯认扈三娘做大头领。 唉,何必呢!自己这个大头领昨夜都立即让位了,难道这些人真的是不怕死? 晁盖只能为自己考虑,他闷声回答扈三娘:“全凭大首领做主。” 扈三娘开始点名,“欧鹏,你不服气我做大头领?要与我比试一番?” 宋江领人一打祝家庄的时候,欧鹏曾与扈三娘马上交手几十个回合。他不觉得自己弱了扈三娘、比不过扈三娘。 站着的人,多数都有点这样的心理。至于前几天扈三娘干脆利落地赢了花荣的事情,他们看花荣这么积极地拜倒了,认为是扈三娘与花荣做了手脚。 欧鹏想为自己争一争,或许赢了扈三娘、有为及时雨宋江挽回名声的可能。 , 可就是在欧鹏犹豫的这一瞬间,扈三娘手里的短剑出鞘,剑芒划过欧鹏的发髻。欧鹏周围的人惊呼出声,眼看着欧鹏的头发飘散下来,头顶是光秃秃的锃光瓦亮的头皮。 欧鹏在好汉们的惊呼声中,伸手一摸头发,立即吓得变了脸色,知道扈三娘是给自己留了性命,扑通一声跪倒,伏地高呼。 “小人欧鹏拜见大头领。” 在欧鹏周围的好汉,看着欧鹏光秃秃的头皮,立即都跪了下来。 聚义厅里只剩了宋清一个人还在站着了。 “宋清,你呢?”扈三娘问过来了。 宋清咬牙,恨得紧握双拳。自己哥哥死在扈三娘的剑下了,如今是要杀自己了吗?所有人的心神都集中去了呆立在大厅一角的宋清身上。 扈三娘伸出手指,“宋清,给你一个机会,你若不想死的话,就在三个数之内跪下,一、二、三。” 宋清没动。他从到了梁山以后,在哥哥的庇护下,分得提调筵宴的职位。梁山上上下下的好汉们,谁见了他不恭敬三分。而今哥哥已经死在扈三娘剑下,让自己奉她为主,死也不可能。 扈三娘催动剑气,威压使得所有人低头,不敢抬头与扈三娘眼光相接。就在这一片寂静里,宋清的头颅与身体分离了。宋清惊诧的表情,驻留在自己的没了头颅的脖子,而他那头颅滚落到地面的声音,惊得在寂静的聚义厅跪着的好汉们——原来扈三娘隔空杀人是真的。 “还真有人愿意以血来庆贺我做大首领啊。”扈三娘坐到原属于晁盖的位置上,发自内心地感慨一句,才向所有人说道:“都起来吧。” 那些平日里混在低层的好汉们,只觉得身上轻快了。而林冲、秦明等从官府出来的人,明显地感觉到来自上位者的官威压力。等所有人都爬起来,按着前几天排的位置坐好后,扈三娘指着自己左手下的第一位与晁盖。 “晁天王,承蒙你让了大首领的位置。以后这二首领的位置,就属于你的了。” 晁盖向扈三娘拱手,坐到往日这属于宋江的位置上。 “军师,各前寨、水寨等都是前些日子才重新分派的,暂时不做调整。以后每五天全体头领到聚义厅聚集一次。哪位头领有什么事情,要提前写好,到时候一起讨论。裴宣,这些都归你管。” 裴宣站起来应了。 扈三娘扫视了所有人一遍,目光所经,好汉们或垂头或回避,不与她饱含压迫的目光对视。 扈三娘满意地点头,这些自诩好汉的强徒,也都是怕死的。哼,知道怕就好。 “如果你们都没有事儿要说,今儿就散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吴用上前对扈三娘说:“大头领,聚义厅后面的正院,已经都收拾出来,现在去看看?” 扈三娘点头。 才收拾出来的院子,原来是归晁盖所有。五间正房,三明两暗,配置了书房、东西厢房、客厅等,属于实用性很强的院子。 “晁天王搬过去那边。”吴用给扈三娘做介绍。 燕翅形布局的几个院子,左边是晁盖、吴用,右边是公孙胜、裴宣。 吴用等扈三娘在书房里坐下后,向扈三娘躬身施礼。 “大头领今儿一个人也不调换,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军师,所有的人对我来说都差不多,是否调换位置都没什么影响。官军来围剿梁山,谁不用力抵挡,被官军攻破了他驻守的那一关,谁就先死的事情。我想大家都明白这道理的。” 吴用点头,“大头领想的明白。” 扈三娘盯着吴用的眼睛说:“守在梁山也就是这三年两年的事情。现在山上什么样的人才都有,还有这么多能领军、能打的好汉,咱们在梁山做一辈子山匪到老,也有点儿暴殄天物。你叫晁盖、公孙胜、林冲、秦明、花荣、裴宣下午一起过来,咱们商量下以后何去何从吧。” 第584章 扈三娘20 下午的小会, 就在扈三娘院子里的正厅开。算上做记录的萧让,也不到十个人。 扈三娘看着面前跟前依次坐下的几人,心里叹口气,太少了、也太弱了。裴宣好好栽培, 以后会是个人才, 能够掌得起军政司赏功罚罪。晁盖论文论武都不够看的。打发他做什么好呢?暂时看家?应该可以吧。以后给裴宣做助手, 当添头? 花荣好表现自己了, 能为前锋官做不了将帅, 虽有的磨但还是有希望。可林冲内里的懦弱, 不逼到绝路就绝不主动, 这样的性格也难做攻城掠地的主帅。秦明好冲动, 虽然现在看起来沉稳,可也不是适合做领军的帅才。 而公孙胜这人相比吴用,玄学没学到位、修炼还没有进入先天,怎么看都有点儿不够靠谱。 里里外外就吴用这人能凑合当军师用了。 唉, 就这么几个人,想拿到护住百姓、灭金的功德,难难难!路漫漫其修远矣。 扈三娘收回自己的心思, “今日把诸位请过来,是想商议下以后何去何从。我就长话短说:梁山经过青州和江州之事, 朝廷过几个月也该做出是剿灭、或是剿灭不成就招安的对策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要靠梁山的战力说话。所以以后的日子,练兵就成为山寨的所有人能好好存活的头等大事。” 吴用面色紧张起来,他没想到扈三娘这么快就把这事提到桌面了。 花荣先开口道:“招安就不用想。朝廷原就是重文轻武, 武将就比文官低了几辈子。像我们这样的做过山匪,更会被另眼相待。朝廷要是来围剿梁山就只能打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秦明和林冲也附和地点头。跟在扈三娘身侧的萧让,因是秀才出身,被叫来充当会议记录的角色。 扈三娘看晁盖等人。 晁盖就说:“朝廷要是能一举剿灭了梁山,自然不会再有后来的招抚之事。” 花荣问扈三娘,“大头领,要是我们打退了朝廷的围剿,是不是就能在梁山太平了?” 扈三娘笑眯眯地说:“不能。朝廷还怕其他地方的人有样学样、学我们占山为王呢。打不了就招抚,招抚不成就加派人马。梁山在江州闹那一场是杀官,朝廷无声无息地放过了,会有损朝廷的威严。只要派了足够的军卒,过来围困梁山三年,等我们这些人没盐、没米、没铁器和战马补充了,到时候朝廷就可以自由裁量。端看朝廷舍不舍付出这么大代价。” 所有的人听了扈三娘的话,细思朝廷真要围困梁山,顿觉极为恐怖。 吴用等大家都说过了以后,问扈三娘,“以大头领的高见,该怎么办好?” 扈三娘对公孙胜说:“不如公孙先生推算一下,我想要如何?” 公孙胜今早去迎扈三娘的时候托大,被扈三娘收拾得心悦口服。他掐指皱眉,越算眉头皱的越紧。好半晌他才忐忑地问道:“大头领是想取而代之?” “对。”扈三娘应的很干脆,“已经在青州、江州杀官了,形同造反,回头也没什么好,不如再进一步。你们看如何?” 林冲看着扈三娘,莫名觉得有点忌惮,这女人…… “大头领要夺了赵家的天下做女皇吗?”林冲考量再三,还是选择要问个明白。 “有何不可?!官家只是一个风流浪荡的才子,既不管各州各府的庸官,愧待了天下的百姓,也不理朝政,只管沉湎在他的那些字画诗词里,他不适合做那个位置。” 所有的男人都沉默了。 “晁天王,你怎么说?”扈三娘点名开问。 “大头领,这,这,”晁盖吱吱唔唔,最后下定决心说:“天底下还没有出过女皇。” “这世间原来没有的事情多了呢。简单来说,天底下原来也没有我和在座的各位啊。就是梁山的大头领,历来也都是男人,如今不也换女人了。” 吴用站起来坚定地说:“大头领,吴用愿意跟随你打天下。” 秦明和花荣也跟说:“末将愿意跟随大头领打天下” 林冲等也相继跟着站起来表态愿意跟随。 裴宣却问道:“大头领,要是成事儿了,那你的皇位是传儿子还是女儿?” 扈三娘一下子被逗笑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就问起继承人了,不愧是能执掌律例的人。但她也认真地回答裴宣,“嫡长,儿女均可。” 裴宣点头坐下,扈三娘让其他人也坐下。 “既然大家达成一致了,咱们几个就先心里有数就好,莫要对外人说起。”众人纷纷点头。 扈三娘接着说道:“事成诸位也有公侯之爵位,也是能够光明正大行走在天底下、祭拜宗祠了。现在该商量下一步做什么了。首先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练兵,这事交由林冲、秦明、花荣你们三位。你们先商量做个初步的训练计划,明天交给我。务必要在三个月内练出精兵、强兵来,扛过朝廷的第一轮。可有信心做到?” 三人立即站起来应了,扈三娘让他们自寻地方去商议计划。 “裴宣,督察军律这块仍交给你,全山今天进入战备状态。全面停止对梁山周边村子的抢掠,也不准军卒下山劫道。咱们得需要注重名声了。你可明白?” 裴宣点头。 “任何人从今日起也不得饮酒,违者怎么处罚,具体章程你先拟个初稿,有什么为难的,也可以与晁天王商量,明日交来如何? 裴宣应了。 扈三娘转而对晁盖说:“晁天王,梁山的内务规矩,要麻烦你配合裴宣制定好,还需要监督所有人按规矩行事。” 晁盖立即明了制定规矩是一裴宣为主,监督的时候以自己为主,处罚的时候以裴宣为主了。对扈三娘的这个分工安排,晁盖没有异议,痛快地应了下来。 然后轮到了公孙胜。“公孙先生,有些事情要分给你去做。为应对官军围剿梁山,你得多做些霹雳子。多多益善,趁着朝廷还没有封锁,盐、药品、布匹等必需品,要备足一年的需要。记得要多请几个郎中上山。铜、铁、精炭多多益善,咱们得造火炮的。这事儿交与你,你看谁陪你同去合适?” 公孙胜很为难地说:“大头领,那霹雳子很难做的,且一个不好就会炸的。其它的物品我想与蒋敬一同去采买。” “你把要做霹雳子的材料,分开放置,注意避光避水,先买回来再说。” 公孙胜应了,与在座的各位告辞,找蒋敬去计算该买的必需品的数量。 吴用看所有人都派了活,唯独剩了自己,笑着向扈三娘请命,“吴用来准备大头领的登基大典?” 扈三娘摇摇头,“这事儿不急,等我们占了山东和河北两路之后再说。我们要在明年春耕前,把梁山周围的耕地都‘买下来’,租赁给农户耕种,保证梁山有足够的粮草。” 吴用咧嘴,好好的谁会卖地啊。 扈三娘胸有成竹地对吴用说:“等官军攻打梁山失败后,那些大户的土地就会‘卖’给我们了。这事儿到时候交给你去办。现在咱们得琢磨一个长久赚钱的营生。” 吴用等着扈三娘说赚钱的营生。 扈三娘从萧让的手里拿过毛笔,画了一个蒸馏的粗略样子。 “普通的酒水,经过这个蒸花露的装置提纯后,就会得到烈酒。军师要安排人建立一条商路,把烈酒卖去草原,从草原换战马,牛羊肉。另外一个就是建窑烧琉璃了。” “大头领的主意好,只是这烧琉璃的窑工可不易得。” “无妨,会烧瓦、烧炭的就行。” 吴用见扈三娘说的信誓旦旦的,自己走出议事厅,吩咐门外站着的军汉去找陶宗旺、薛永监,询问会烧瓦、烧窑的工匠。 “军师,还有一事儿得你去办,你要挑一些识字的人,教导军卒从背军规认字。咱们缺少人才,只能从现有这些人里培养。” 吴用表示理解扈三娘的意思,自与在一边记录的萧让商量去了。 晁盖见众人都领了事情,对扈三娘说道:“三娘子该选些军卒做近卫跟着了。” 扈三娘点头,“明天去校场看看,挑选一些。还得要些能书写的人,山里这些人远远不够使啊。晁天王在江湖上可有相好的朋友,多邀请一些人上山吧。” 晁盖点头,扈三娘虽然夺了自己的大首领位置,但今儿并没有排斥、防备自己,交待下来的事情,也是自己力所能及的。晁盖就先配合扈三娘去做,要是扈三娘能保持不变,自己也一定如今日这般。 “晁天王,萧让以后就留在我这里,充作文书。我想把顾大嫂先调过来做个伴,以后选了合适的禁卫再说。” 晁盖对扈三娘把近卫这样的事情,都与自己商量,心里更是熨贴了。他叫了军卒去请顾大嫂来给扈三娘做伴,还问扈三娘要不要先从自己那里匀几个军卒,今晚到院子里守卫。 扈三娘对晁盖道谢,只推说两边的院子都有人,有顾大嫂临时做伴就好,明儿要在跟着上山的内眷里,选一选有没有会功夫的小娘子。 晁盖赞道,“大头领这主意好,希望明天能挑到合用的未嫁小娘子。要是没有,就挑选些小娘子教导,以后也要用的。” 第585章 扈三娘21 没一会儿, 打发去请顾大嫂的军卒来报顾大嫂已经到了,因听说是过来给大头领做临时近卫陪夜,顾大嫂还带了妯娌乐大娘子一起。 顾大嫂一开始就积极与扈三娘娘交好,是想着能够劝降了扈三娘讨好宋江。后来扈三娘打伤李逵、应了花荣的生死比试, 一招打败了花荣后, 顾大嫂认为扈三娘和了自己的脾胃, 反对扈三娘更热情了。孙新是拿自己妻子没办法, 这是自己姑姑的小姑子的女儿, 他从来都是夫纲不振的。而孙立也不好出面约束弟媳妇, 让她疏远扈三娘免得碍了宋江的眼。 之后孙新夫妻俩被派去梁山前哨继续开酒店做耳目, 兄弟俩都认为宋江是有意报复。可初来乍到的, 他们这一伙人在梁山无根基,分去哪里、做什么都得听从梁山的分派安排。哪里想到就几天的时间,宋江挂了,扈三娘成为了大头领。 上午所有的头领在聚义厅, 扈三娘登上大首领的宝座时,顾大嫂在其中积极响应,可是在所有的头领中显了眼。 中午散了场, 孙新与顾大嫂也没急着回酒店,与兄嫂孙立、还有乐和、解珍兄弟俩, 邹渊叔侄一起聚餐。这一顿酒直吃到傍晚才散。各个心里都明白,以后扈三娘是否提携自己这一伙人,就看顾大嫂攀的牢不牢了。 到了傍晚,孙立留兄弟夫妻俩歇一夜再回去。幸好他留了人, 晁盖派来传信的军卒才没有空跑一趟。听说是扈三娘搬去大首领的院子里,缺少配侍的近卫,请顾大嫂先暂时陪一夜。顾大嫂高兴地应了,抬脚就要跟着传信的军卒走。 孙新忙拉住妻子说:“既然是大头领那里缺人,不如请大娘子与你同去。大娘子也会些拳脚功夫,也多一个做伴的人。” 顾大嫂与乐大娘子处的不错,孙立也知道兄弟的意思,赶紧叫了乐大娘子与顾大嫂同行。孙立兄弟俩少不得各自叮嘱二人几句,也就是好好护卫,莫与大头领置气等。顾大嫂性子急,不等丈夫说完,就有些不耐烦了,还是乐大娘子按着、劝着,才没有叫嚷起来。 待妯娌俩走后,孙立对孙新说:“大头领身边没有什么人,你不若争取去做大头领的近卫。好过在山前开酒店。”孙新见哥哥为自己着想,心里热乎,但他明白自己功夫不如哥哥,反而劝哥哥。 “我这点微末功夫,怕是凑到大首领前面,也做不得她的近卫头领。要是你弟妇能够在大首领跟前留住,比我去要好。她若留不住,哥哥你该努力下。” 孙立看弟弟想的周全,他盼望着弟妇能在扈三娘跟前留做近卫。 “梁山的内眷不少,可是有功夫、且与大头领微末时候交好的只有弟妇一人。大头领应该留下她的。” 孙立的想法不错,扈三娘还真的就是要留顾大嫂做近卫的。她见了乐大娘子也一起来了,笑着招呼二人,邀请二人一起吃饭、聊天煮茶。 妯娌二人都是爽快人,乐大娘子笑着说自己那点功夫是花拳绣腿,比划着玩玩可以担不得近卫,也就是过来与大头领做个伴,聊聊天。 “你俩能写字、算数吗?” “在家里记账可以,用算筹勉强也能对付得来。”顾大嫂有些不好意思,向扈三娘推荐乐大娘子,“大娘子算账快还准,等闲没人算得过她。” 扈三娘点点头,“女人能记账算账,把山上的内务等事情担起来,也可以让山上多几个男人做点别的。” 乐大娘子听的多、说的少,但听了扈三娘这话忍不住问道:“大头领,你是说我可以跟着你做事?” “是啊,你想不想?”扈三娘点头,接着问乐大娘子。 “想,当然想了。整日闷在家里也怪无趣的,往日还可以帮着弟妇算账账。现在她去了山前,要见一面都得等她回来呢。” “各有各的好,在外面不受约束,回到山上了,裴宣那里的条律要求可多。随便吵闹、喝酒都要打板子的。” 顾大嫂一愣,嘴里说道:“山里这么些人,律法严了,哪个也不敢随便吵闹的。” 扈三娘借此机会笑问顾大嫂,“大嫂要不怕山上规矩紧,我欲留你在我这院子里做个近卫,你可愿意?” 顾大嫂立即应道:“那感情好。大首领放心,等闲十个八个的,也近不得我的身边。我会护卫你周全的。” 说了这话,又不好意思起来,“大头领的功夫那般好,这山上还没人能打过你。” “也许是有些人藏着,还没露真功夫呢。”扈三娘随便应了一句,惹来那妯娌不相信的、推崇扈三娘功夫最好的笑语。 笑了一会儿,扈三娘说:“明儿我欲在内眷里选几个未婚的小娘子,最好有点功夫底子。让她们夜里替了大嫂子。大嫂子晚上还是要回去夫妻团聚才好。” 顾大嫂听了这话还是转转脸,点头说:“大首领是要多选些人,单我一个不够用。” 三人说笑一会儿,扈三娘叫了粗使的婆子,送她们妯娌去厢房歇息。 第二日一早,扈三娘带了顾大嫂妯娌二人在早饭后去聚义堂。公孙胜已经把列好了采买的单子,蒋敬跟着在一起。俩人预备带百名军卒下山,先采买盐、药材、然后是布匹,铜铁等必需品。 扈三娘仔细看了采购单子,在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叮嘱公孙胜和蒋敬道:“东西要挑好的买,遇事儿及时和山上联系。各类工匠能请到的,也顺便请上山。最重要的是保证每个人都平安回来。” 二人点头应了。扈三娘又多嘱咐了蒋敬一句。 “蒋先生旧日的同窗,凡有一技之长也不妨邀请邀请,山上缺少读书人。” 蒋敬犹豫了一下说道:“只会读书的可以吗?” “可以。来梁山可以做教书先生,这万多的军卒,还有内眷,都需要先生教导的。” 二人答应了,自去领银两、挑选军卒下山。 裴宣把自己和晁盖连夜商讨出来的临时战备条律呈给扈三娘。一条条很仔细,也很有可执行性。 扈三娘加了一条,“禁止所有的□□行为,不论男女,违令者斩。” 晁盖一愣,他自己不好女色,但他知道有的人是板不住的。因此有些犹疑地对扈三娘建议,“大头领,这个斩杀,必要吗?” 扈三娘点点头说:“梁山周边的百姓,要是咱们山上下去的人,祸害了一家的小娘子,失去的就是一村甚至更多村的民心。你要是舍不得砍人头,那么就保大头砍小头了。总要百姓知道,替天行道不是说说的。” 听到这话的男人都不由自主地夹紧了双腿,娘哎,砍小头!亏得扈三娘这个未嫁的小娘子能底气这么壮地说出口。 裴宣倒是很支持扈三娘的决定。得了扈三娘的签字后,自己带军卒去各寨通知、落实临时战备条律了。 这些事情处理完,林冲、秦明、花荣把练兵的初步计划呈上来。扈三娘看得非常仔细,这时代的步兵注重配合,分为长/枪、盾牌、弓箭、朴刀。三人分工,林冲主教长/枪,秦明主教刀法,花荣主教弓箭,基本是各展所长。 “林教头、秦统制,”扈三娘还以他们在北宋的官衔称呼。 “两军对垒,进入混战的时候,丈二的长/枪,敌军近身后就无法挥舞了。这样执□□的军卒,就危险了。还有要是队形密集了,他们挥舞长/枪,枪尾也容易撞伤身后和周围的同伴。” 秦明知道扈三娘擅用双刀,提醒扈三娘道:“军卒里若是没有长/枪,敌军的长/枪会把我们的队列捅散的。” 扈三娘点头,承认秦明说的在理。她让萧让拿笔过来,慢慢地画了历史上有名的“鸳鸯阵”。每队改变为十人组成,左右对称。 等她画完以后,林冲抢过去,不等扈三娘开始解释,他就与秦明、花荣讨论起来。晁盖和萧让也加入进去。 “大头领,是不是这个阵还可以变化,分为五人一组?” “若是用这个阵法,军卒就要站的分散一些,方便使长/枪的出击,也方便后面使叉的卫护。” “还有这个阵法,要求这一什的人彼此相信,要是一个逃了,就影响其他人了。” 这几个男人讨论的很热烈,句句基本说道了点子上。 萧让看扈三娘站在一边看他们说的热闹,往后退了一步,扯了晁盖一把,让出了位置。林冲和秦明意识到他们说的太投入,忘记大头领了。 “林教头,这个战阵是否合用,还要你们几人商议出最简洁、最直接的杀人枪法、刀法、叉子的招数做配伍。要摈弃既往那些华而不实的花招套路,每个军卒只用练习一种实实在在的兵器套路。比如说长/枪以前刺、挑、戳为主,刀法也是简洁的劈、砍、拦等。” 林冲等人频频点头。 扈三娘又把“鸳鸯阵”的简单变为“两仪阵”、“三才阵”,画了出来, “这些变化,要等什长能够把‘鸳鸯阵’的十人练成一人,再练习吧。” 秦明看着扈三娘说到把十人练成一人,有所领悟。 “大头领,你的意思把十人练成一人了,就是说阵里死了一个,就像人掉了一个胳膊,为了活命也得继续打吗?” 扈三娘点头。 “秦统制说的对,十人如一人,这阵法才算练成了。” 林冲拿起他们商议的练军计划,对扈三娘说:“大头领,这个我们拿回去再商议。晁天王说要给你选亲卫,是不是现在去挑选?” 第586章 扈三娘22 扈三娘挑选近卫的事情迫在眉睫, 但她也需要懂文墨的助手。这些都得她亲自面试,一个一个精心挑选。 她先打发顾大嫂和乐大娘子回去休息,晚饭后再来,同时拜托她俩把要招女性擅写、擅算、擅武的消息, 在内眷里散播出去, 明日可到聚义堂找萧让报名。 萧让得知了自己明天的又有了新的工作内容, 向扈三娘提议道:“大头领, 贱内就识字擅算, 明儿可否让她来协助老朽?” 顾大嫂态度就很不友好了, 她截过萧让的话, 不客气地问:“萧先生, 什么是贱内?” 乐大娘子扯扯妯娌的衣袖,萧让看着顾大嫂一幅要找人干架的模样,有点儿愣神,心说这母大虫是怎么了, 哪里惹到她了? 扈三娘在一边笑着表示自己站在顾大嫂的一边。 萧让愣了一下,遽然醒悟。他对顾大嫂拱拱手,客客气气地说:“谦辞谦辞, 没有贬低的意思。咳咳,大首领, 内子识字擅算,明日可否请她来帮忙?” 扈三娘应了,谓萧让道:“你是要男女隔开成两部分?” 萧让尴尬,“大头领, 老朽只是担心明天来的人比较多,我一人不及完成罢了。” 扈三娘只当萧让说的是真,让吴用明儿也一起来帮萧让。顾大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拉了乐大娘子出去了,这事儿也就算作罢了。 晁盖陪扈三娘一起,与林冲等去挑选近卫。他问扈三娘,“大头领是要内眷也来做事?” 扈三娘点点头。 “山上的人数有限,有些内眷能担负起来的事情,就由内眷去做。替换出来的男人,可以多做些事情。比如李应、杜兴、蒋敬这三人,都可以离山去采买必要物质,或将山上的货物卖出去。” 扈三娘这么说,晁盖点头称是。晁盖的出身是村里的保正,他见惯了村里的农妇与男人一样地做活,扈三娘这样安排,等于给山上增加了做事的人手。 秦明是积极要投靠扈三娘的,他接扈三娘的话说道:“大头领要是能将内事儿,都交托给妇人担当了,上阵的军卒会多出来千百人的。就怕有些内眷不肯出来做事的。” “山上所有人的利益一致,多一个人出来做事,就能多积蓄一份力量。朝廷来围剿的时候,也多了一份护住梁山、护住自己的底气。要是咱们这些人打不过官军,内眷的下场可就是被没为官奴、官妓了。” 花荣原不想妻子和妹妹出来做事的,听得扈三娘说要没为官奴、官妓,吓得他激灵灵地出了一身的冷汗。但他也知道扈三娘说的,并没有夸张的成份。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大头领,山上能动的人应该都动起来,不管男女老幼,都该出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就怕有矮脚虎那样的人物,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扈三娘点头,“花将军考虑的周全。这事儿就交给晁天王和萧让安排。他二人做事儿、虑事儿都很周全,会把内眷安排好的。” 晁盖见扈三娘这样推崇自己,既得意也为难。山上差不过有二三千的妇人,老老小小的,要都安排合适、且还不能出半点事情,真不是容易的。 “大头领,你准备把这些内眷都安排到什么地方?”晁盖要先探下扈三娘的底。 “我身边要几个擅书写、擅武的,分成早晚两班。最好由未婚的小娘子们担任从酉初到辰正这段时间,已婚的内眷担纲从辰初二刻到酉时两刻。总管山寨钱粮那里,擅写、擅算的要多几个,把蒋敬他们所有的事情都担下来。管库也可以都用内眷去做。侯建那里要派去的人就多了,纺纱织布,制作战袍、鞋子、旌旗、战袄等等都可以用我们自己的内眷。炊煮那里也可以派妇人过去,这个就要看不适合上战场的老卒数量。若老卒人数够用,派去侯建那里做衣做鞋的人,就可以多一些。再就是寨子里的小孩子,也得有妇人看护,这个很重要的。五岁以后的孩子,也得开始读书习字,这也需要安排妥当的人,才能使将帅军卒们,无后顾之忧。还有裴宣那里,也要派去三二个能压住场子、能讲明白道理的女眷,遇事也不至于让你和裴孔目为难。” 扈三娘说完内眷安排去的地方,敏锐地感觉到花荣放松了许多。她心里好笑,略偏转头问花荣,“花荣,崔娘子和令妹的文字功底听说很不错啊。” 花荣笑着点头,“都比我好的多了。她们可以跟着大头领,为大头领研墨执笔效劳。” “那感情好,让她们俩明天来聚义厅,帮着把寨子里所有的内眷,都登记一遍,我们也好斟酌着怎么安排人。就是以后的案牍之事,也少不得要辛苦她们。” 秦明就说:“山上的事情不独是大头领的,也不独是我们这些男人的。” “秦统制说的是。你俩回去可以和娘子说,这些事情做好了,也是军功,也可以和男人一样得酬劳。” 晁盖说:“内眷把这些事情撑起来,替下的军卒可以编去战营,只管打仗就好。她们自然应该得这样的酬劳。要是大头领再以功论爵,怕是好些男人还不如她们呢。” “晁天王说的是,对内眷也以功论酬论爵,才能激励女人做的更好。” 晁盖说这话就是说笑,他也没想到扈三娘当真了。四个男人立即都闭嘴不语了。 好一会儿后,晁盖磕磕巴巴地问:“大头领,莫非以后议事的时候,内眷也要到聚义厅?” 扈三娘点头,“是啊,主管钱粮内库的、协管衣服战袍的,这些都属于后勤。都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她们怎么可能不到场呢。” “这个,男女混在一起议事……”花荣有点儿迟疑。 “花将军,难道我不是女人?聚义厅昨儿就已经是男女混在一起议事了,可有什么不妥当的?” “没有,没有。” 花荣窘迫起来,晁盖看花荣吃瘪,朗声大笑,笑花荣是富家子出身,等闲的小娘子,谁不是一样去村学读几年书;哪个村的农妇,谁不是和男人一样抛头露面。就是郡县里的娘子们,也都会寻些活计赚钱的。 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 这时候的女人还没有像后世那样,被藏在家里,大门不得出,二门不得迈。虽然官家的女子会注意一些,但总的来说,行动是很自由的。小娘子们离家做工,给自己攒嫁妆的,在市井人家比比皆是。就是立女户、招赘婿的事情,也是很常见的。 林冲他几人,昨儿就把大头领要挑近卫的事情,派人告知了全寨子,各个小寨子也都推荐了身手好的小伙子。几百人在校场翘首以待,个顶个都盼着能去大头领身边做近卫。 秦明看着跃跃欲试的军卒问扈三娘,“大头领,这些儿郎是山寨里最出色的人了,你准备挑选什么样的?怎么挑选?” “第一条,家里人都在山寨的。第二条就是骑射功夫好的。” 林冲和秦明拿着花名册点选,经过第一条的点选,就只剩了百十个人了。第二条比较射箭的精准度,这些儿郎基本不相上下。 扈三娘看着这些人,个个精神抖擞,满脸都是渴望,温和地说道:“林教头,这些人就交给你们教导十天,然后再考校考校读书识字的程度,最后再确定人选了。”林冲点头,这些人组成百人的近卫队,也不算人多。 挑了近卫,还要挑习武的、读书识字的小娘子。崔娘子和花娘子帮着忙了几日,最后在识字能书写的女孩子中,矮子拔大个挑了萧让、李应的女儿,略略有点儿武功底子的阮小二和朱贵的女儿。这几个小娘子,不论文武都差了许多,好在年龄也小,慢慢教导也就是了。 崔娘子和花娘子每日到聚义厅,跟在扈三娘身边处理文件。顾大嫂带了另外俩个妇人,被扈三娘派去给裴宣、晁盖做帮手,帮着管理内眷遵守山上的新规矩。孙新被调了回来,跟着挑选出来的近卫一起训练。 众好汉都看明白,扈三娘要重用小尉迟了,打着哈哈要他以后多提携。 乐大娘子、萧让的妻子、李应的妻子,被派去接管了蒋敬等人的事务,管理内库的所有物资。这三人被扈三娘教导了两日,严格要求按照新表格放置、统计物资。每次出入库必须要三人到场,每月盘点一次。 其他妇人也都根据能力、性格,分派去看五岁以下的娃娃,或是教导小孩子识字,再就是充实到后勤,纺纱织布,做战袍等等。 不到十天的功夫,所有人都忙碌起来,整个梁山的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就在这时候,雷横背着他的老母上了梁山。他因为打伤了白秀英之父,被白秀英告到郓城县知县、她旧日在东京往来的相好处,县令把他枷在勾栏门前,白秀英追打给雷横的母亲,雷横大怒打死她。朱仝放了逃离。 没多久听说朱仝被刺配沧州。 吴用来与扈三娘商议,要接了朱仝上山。 扈三娘叹口气,这就是原著的力量了。她忍不住问吴用,“军师确定朱仝愿意上山?” 吴用笑着说:“我与晁天王等人,往日里欠了朱仝的情分,只要用心筹谋一番,必能接了他来山上共图大计。” “军师,你愿意朱仝上山的心情我理解。不过那句话,上赶子的事儿,不是好买卖。你要应了我这样两条,一不得带李逵,免得节外生枝惹事儿;二不得伤了无辜之人。三莫要朱仝为难。你若是做不到,不如派人去沧州打点,让朱仝过的松快点儿。” 吴用沉默一会儿说:“大头领说的有道理。我这就立下军令状,定不会违了这三条。” 戴宗知了吴用要下山去接人,就来找吴用商议带了李逵去散散心。 吴用直接拒了,对戴宗推心置腹地道:“戴院长,非是我不肯,而是不能。大头领与我约法三章,那第一条就是不能带了李逵的。怕他惹事生非、害了无辜之人。” 戴宗叹气,“军师,李逵那蛮子原是跟着我的人。唉,过往就不提了。从被大头领伤了之后,他就一直不能安心。我怕他撞到大首领眼里,令他在院子里好好养伤。本想着伤好之后,把他送去边角的那几个寨子,哪知道谁也不敢要他。他一直闷在小院子不得走动,也是难为他了。” 原来李逵自从知道宋江去了后,人前闭眼不吭声。但伺候李逵的军卒,向戴宗说他偷着哭了几晚上。戴宗怕李逵惹事,特意去看了李逵几次,开解劝慰李逵,宋江那也是咎由自取的。 李逵拉着戴宗的袖子说:“戴院长,我怕啊!那扈三娘看到我,定会用飞剑来取我的头。” 戴宗也没法,谁让李逵是自己一手挑的人。虽然恼恨他一度奉宋江为主,置自己不理。但李逵如今的忐忑模样,与跟随自己在江州做小牢子无差。他只能安慰李逵先好好养伤,等他伤好了,把他挪去外寨,不容易碰到扈三娘的地方。可他找了几个寨子,架不住没人敢兜揽控制不了的李逵。 吴用听戴宗这么说,心里就犹豫起来了。带着李逵好行事,可自己与扈三娘立了军令状呢。 作者有话要说:  雷横、朱仝这一段见《水浒》51章 插翅虎枷打白秀英,美髯公误失小衙内 第587章 扈三娘23 吴用的犹豫落在了戴宗的眼里, 戴宗向吴用拱拱手。 “学究,如今公明已远去, 若是由得李逵这么憋着, 迟早要闯出祸事来。我不忍心他随了我多年了。” 吴用慌不迭地还礼, “戴院长,非是我不肯带他, 我在大头领那里立了那军令状,真的怕扈三娘会借机会杀人立威。你看山上得罪她的这几人,哪一个不是要么死, 要么生不如死了!你再看顾大嫂俩夫妻,一个去了监察,手握整理内眷的权利,一个去了她的近卫, 早晚会成了她的近卫头领。” 戴宗点头叹息,“可惜了公明。” 是啊,吴用心里也是这样感慨。他好容易看好的一个人,就犯蠢惹了扈三娘, 然后就被飞剑削了脑袋。 唉,不能想, 想起来就伤心啊! 现在无论做什么事儿,都要先揣摩扈三娘的心意,都得小心谨慎、体察入微,哪里有宋江活着时候的惬意、哪里有晁盖做大首领时候的一言定乾坤的得意,当然也没有上梁山前的日子, 过的逍遥随意了。忍吧,看扈三娘对山上的事务都调动有方的,或许是能成就了一番大业的。 “戴院长,李逵的事儿,我劝你还是不要管了吧。他不是能听约束的人。别他什么时候惹事了,把你拖到绝地。”吴用犹豫了许久,决定劝劝戴宗放手李逵。 “你看扈三娘选的那几个小娘子,朱贵家的——是原来梁山留下的;阮家的——是和我们一起的;李应家的——才九岁,能做了什么,还不就是与她原是结识的;那萧让家的,又是另一伙谁也不靠的。这几个小娘子原说是晚上轮值,可现在天天跟在她身边,不说学文习武,就是看着这几个小娘子,她们的父母也会偏向扈三娘。她算计的太精明了,管钱粮金帛内库的,虽说是首挑能力强的,可也都是与咱们不密切的人。唉,没了公明,她没动任何人,就拉了一批人快死心塌地跟着她了,还让人说不出什么来。晁天王被她捧得高高的,如今是连大管家也不如。就连林冲都偏向她去了。” 戴宗细思扈三娘的那些人事安排,才惊觉扈三娘已经不动声色地、收了梁山的权利,也收拢了一些人到身边,他不得不佩服。 “学究,要是这样就算了。你也别为难了。李逵灭了扈家庄的满门,扈三娘没想起他,说不定还就是他的福分。” 戴宗黯然,心里哀伤为宋江不值,可也知道做不得什么。喟然长叹曰:“学究,早知今日,兄弟我不如任公明哥哥死在江州,还能保住他的一世英名。好过现在为了李逵,你我都束手束脚不得自在。” 吴用心里不赞同戴宗的话,原先与宋江关系近的人,那个不在好好表现自己,证明自己对扈女皇有用,谁会为李逵束手束脚了,扯淡呢。 但是戴宗去看李逵的时候,还是把吴用要下山的公干说给李逵。 李逵先是整日躺在床上养伤,伤好了却不敢出院子。闷在小院子里,没酒喝、没骰子赌,跟着他的那两个军汉,也悄没悄地不敢像往日那样与人争风头。他们仨真的是夹起尾巴在度日子呢。要不是这三人还要吃饭,得去伙房提饭,可真的就是不出现在人前、和死了差不多了。 李逵他太想下山走走散散心了。听说吴用立了军令状不敢带他。沮丧地说:“戴院长的心意,铁牛心领了。这山上除了你,现在再没人能想着我了。那花荣,哥哥当初对他是第一份地好,如今却投到一丈青那头。他怎么对得起哥哥待他的心肠?!” 李逵忍不住眼角又泛起泪花。他用指腹沾去眼泪,心伤不已。 “也是公明哥哥先算计她的,不然怎么会身败名裂。”戴宗说了一句公道话。 李逵可不认同这样的话。 “本就是花荣、秦明与一丈青混到了一起,什么是哥哥算计了他?!听说那晚你也去了的,你不是看到他俩与一丈青在一起?” 戴宗轻呵李逵,“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也看到他俩与一丈青在一起?你莫要害死我。” 李逵这话说的太容易生歧义了。 “铁牛,你要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这样说话,可是逼着扈三娘杀你呢。” 李逵撇头,双手捂脸,“戴院长,咱们还不如在江州过的快活。” “那又如何?又回不去江州了!走到了这一步,总得活着,别自找麻烦不是?” 戴宗又叮咛了李逵几句,才抽身回去自己的住处。 李逵打发跟随自己的军卒,去打听吴用下山的时间、都什么人跟着去。那军卒在李逵瞪眼舞拳的威逼下,不得不去吴用的院子打探。半晌回来说道:“听说是晁天王、吴军师,还有才上山不久雷横雷头领一起去。” 李逵琢磨晁盖对自己颇看得上眼,在江州劫法场也算是有人情往来,心里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去沧州转转。 隔了几日,晁盖等金大坚伪造好个人的身份文书,在出发前先去聚义厅拜别扈三娘。扈三娘仔细叮嘱了晁盖等几句。 “晁天王,我已经知道你和军师与朱仝有旧,但若是朱仝不肯上山,你们切莫勉强他。尤其是军师,我知道你有百端的手段好使,但是你要记得那约法三章的军令状。水泊梁山现在可是缺人祭旗,我也缺少一个恰好足够份量的人违令,才好剥皮、点天灯立威的。” 这一句威胁,吓得吴用头皮发麻、浑身发冷。从扈三娘接任大头领以来,裴宣这个铁面孔目得了她的撑腰,那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比照这山上的军令戒律来执行。 吴用赶紧应了扈三娘的提点,连声保证或必然不会出累及无辜的主意,要是朱仝不肯上梁山,自己几个就多留些银两给他。 雷横跟着二人疾步下山,快到了金沙滩。他觑着周围没人,才悄悄问晁盖和吴用。 “哥哥,我看着大头领十分严厉,不是什么好交往的人。怎么让了这么个女人做头领?哥哥们也忍得了她?” 雷横心里还有一句话是原来写信不是说晁盖你做大头领、宋江做二头领么?怎么宋江的死,传出了那么一个名声,你这大头领的位置也没了? 晁盖叹道:“非是我愿意让位与她的,也不是谁推荐她上位的,是没人打得过她,唉!且你也看到她手腕高强,梁山这么大的寨子,也被她治理的整齐。” 吴用就说道:“不忍她如何?那是个能文能武有心计的女人。咱们动武打不过她,但只要守了寨子的军规戒律,也没看她针对或是苛刻了哪一个的。咱们在这里说句心里话,虽说一丈青不是须眉,但做起事情来,也真的是言出法随、没有弄些徇私舞弊、任人唯亲的憋气事情呕我们,也算是我们大家伙的福气。” 雷横知道自己如今只能在梁山混了,见晁盖和吴用对扈三娘也算是心服口服、言听计从的,就按捺下自己对女人做了山寨大头领的抵触心思,闷头赶路。 三人到了金沙滩,喊了守卫的军卒请当值的首领过来。等阮小五来了以后,吴用拿出寨子里放行的令牌,递给阮小五查验无误才得了出梁山的机会。他们仨才上了船正要驶离金沙滩,后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吆喝。 “哥哥们且慢些,等等我一道。” 吴用听着这喊声就皱起了双眉,是李逵!唉,这冤孽,他这是来找死的吗? 李逵跑的呼哧带喘的赶过来,对着几人拱手,咧着大嘴笑道:“好让我这一通追赶,总算是赶上哥哥们了。” 晁盖因李逵在江州就宋江的表现,对李逵印象不错。 “黑旋风,你赶我们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东西要我们捎带?” 李逵抬脚就要上船,一边还满不在乎地回答晁盖的问话。 “哥哥好心情,兄弟我是在寨子里憋得很了,要出去散散。” 晁盖皱眉,“李逵,你有出山的令牌吗?” 李逵晃着大脑袋,“出山还要令牌?没有,没有,要那个鸟牌有么用?我就跟着你们去沧州走一圈也就是了。” 吴用深吸一口气,按捺性子劝道:“山上重新定了军规戒律,无令牌出山,抓到了就是三十军棍。你犯到一丈青的手里,她三军棍就能打死你了。” 李逵上船的脚步停下来,他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们不说,还有阮小五,你也别说,她在聚义厅怎么会知道。” 吴用恨得咬牙。 “李逵,我与大头领立了军令状,其中一条就是不得带你去沧州,你要害我被杀头么?” 李逵停下上船的脚步,迟疑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不能去沧州?” 吴用冷笑,“李逵,你是随心所欲惯了的人,现在梁山没人能约束得了的。你要是去沧州闯下了什么祸事,那就是给梁山招惹了仇敌、败坏了梁山的名声。” 李逵不在意,“嘁,但当我不晓得梁山好汉的名声怎么来的?我如何会败坏了梁山的名声?军师也不用趁着公明哥哥不在了,就这样欺我。” 晁盖看两人说僵了,劝李逵道:“你没有下山的令牌,赶紧回去。不然给巡山的军卒看到了,真的会报给了裴宣的。你是知道他不会容情,必打军棍。快回去吧。” 李逵无法,讪讪地下船,眼望着晁盖等人离开了,心中犹自愤愤不甘。他转去金沙滩水寨的芦苇丛里,终于给他寻到了在水里轮值、等候接人的小舟。骗得军卒把船摇到岸边,他跳上船说:“载爷爷过去。” 那军卒问他要令牌,好找当值的首领核对。 李逵骗那军卒道:“军师在前面先走了,令牌在军师手上呢。你快摇船去追,追上了就能看到了。” 那军卒犹豫,也害怕李逵,畏畏缩缩地说:“李头领说了要先查验了令牌才能动船的。” 李逵不耐烦了,“爷爷的拳头就是令牌。你是要爷爷一拳头打死你么?都说了令牌在军师手上呢。” 那军卒推脱不了,只好载了李逵离岸。可船到水泊中间深水处,他却一个猛子进了水,泅出老远才露了头。气得李逵要抛斧子又舍不得,他右手伤后就使不得力气,故下山就只带了一把斧子。他望着那军卒破口大骂,无非是等爷爷砍你头、挖你心肝等等。那军卒也不还嘴,三五下就划水去远了。 李逵无奈只好自己去弄那小舟,开始船在水中打转,一会儿李逵就摸到了窍门。他乐得哈哈大笑,双手弄桨飞快往对岸划去。 却说阮小五得了那军卒的禀报,立即带人去追李逵。他方到水泊边上,远远见到李逵已经到了对岸,弃舟登陆了。 阮小五气得跳脚,浪里白条张顺安慰他道:“你把实情报给李俊去,自有裴孔目的军棍等着打他。” 阮小五按着程序先把李逵的事情,上报给水军的头领混江龙李俊。 李俊救过宋江三次,宋江在坐了二头领的交椅后调整水寨,把他提为水军的第一头领。他与阮小二共同镇守东南水寨。李俊听得了阮小五的禀报,说李逵混骗得了船,去追赶晁天王和军师沧州了。 他对阮小五说道:“这事儿不怪你。是李逵这厮骗了军卒在先,又胁迫军卒在后。也不怪那军卒。那军卒警醒猜到李逵是没有令牌,才跳水回来报信。这厮的事情牵扯不到你身上,我陪你一起去见大头领。黑旋风他这是找死呢!” 李俊和阮小五到了聚义厅,把事情一说,扈三娘立即道:“李俊,你与阮小五带人骑马,把李逵拦回来。” 李俊抱拳,大声道“末将遵令”,转身就带着人去追赶李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过得好快啊,转眼间就开文一年了 第588章 扈三娘24戴宗见扈三娘要派李俊去拦李逵, 上前一步对扈三娘请命:“大头领,让末将去追李逵吧。在江州的时候, 他在末将手下做了多年的牢子, 与别人桀骜, 在末将面前也还算驯服。李俊怕是辖制不了他。” 扈三娘对裴宣说:“裴督察,你来给戴院长讲讲这里面的道理。” 裴宣上前先对扈三娘抱拳行礼, 然后才对戴宗说道:“戴院长,这事儿不是由谁去追李逵的,道理在于他若是把梁山的军规戒律放在眼里了, 哪怕是任意挑出来一个童子军,拿了大首领的令牌去追,他也应该回来的。” 戴宗听罢心头发凉、暗暗里叫苦,只能盼着李逵见到了去追赶他的水寨军卒, 能够立即回心转意,好好地跟着李俊回来,乖乖领了三十军棍也就是了。要是不回,可就麻烦大了。 扈三娘轻描淡写处理了李逵的事情, 然后所有的人,都按着日程跟着扈三娘去看火炮试射。说句实在的, 李逵要是不出来蹦跶这么一下,梁山的很多人都快忘记有他这一号人物了。 自从扈三娘做了大头领,让裴宣重新修订了军规戒律后,扈三娘把所有人粗暴地划成三部分,作战、后勤(含预备)、督察。裴宣的位置先定在总督察, 监督山寨所有人的行止。待秋高气爽、到了公孙胜测算的良辰吉时,从扈三娘开始,各人都可以在拜过后山的英烈祠后,得到相应的将军等称号。 而前面提到的童子军,就是梁山满了十周岁的孩子,不分男女都要加入的。五岁就上学的孩子,先加入童子军的预备役。十五岁以后童子军转为军卒的预备役,按个人能力等综合评定,分去梁山的那三部见习。 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读书。萧让、蒋敬、吴用邀请了几位不第的秀才、举人上山,教导山上的所有人读书识字。而山寨里数术颇好的一些人,以蒋敬为首,承担教导算数、数学。蒋敬看乐大娘子教了一阵子算筹后,为着算筹不如算盘简便易用,把算盘在童子军里推广,美名其曰还可以用做护身的武器。 寨子里每个人都很忙。除了那些六十岁以上、自认是再无一点儿能力的人,可以从容地白吃白喝。当然这样的人,寥寥无几。只要略微还有一点儿的能力,就会去后勤帮忙,比如说看五岁以下的孩子,陪这些孩子玩耍,是这些年龄大的老人家抢着要做的事儿。 一些被被淘汰下来的年老羸弱、不适合继续做战兵的,则去后山养战马、去后勤的伙房、菜地等处。 陆地练兵归了林冲、秦明、花荣三人教导。几个月下来,鸳鸯阵已经初步见了端倪,成效斐然。水军归李俊指挥、教练,还有张顺、阮家三兄弟这几个做头领,与李俊一起教导军卒,也都很认真、很卖力的。 山寨最忙的人,蒋敬要算是其中的一位了。他不仅要管着所有人的读书、数术的普通学习,还要给山上所有数术学习有天分的人开小灶。因为扈三娘给他看了一些图纸,那些要制造出精密的□□、火/炮、火/枪的每一步,都离不开大量的计算。 另一位就是公孙胜。他每天守在锻造熟铁、铜、□□那片作坊。那是梁山的重中之重的禁地。严禁任何人无令牌进出,也严禁任何人带进、带出任何物品。为了保密,公孙胜严格按照扈三娘的指令,每部分的零件都按照标准生产,以后由使用的战兵自己进行组装。哪怕生产环节发生叛离了,也不虞有泄密的可能。 当然略微重要一点儿的部分,由公孙胜动手去装。而最紧要的部分,还是由扈三娘自己动手去做、去装配。 对此公孙胜是彻底地服了扈三娘。 要说不是天授,就扈三娘这样偏居一隅的女子,怎么能做出这些大杀器。 第一架火炮完全是由扈三娘和公孙胜俩人组装完成。扈三娘特意选了晁盖和吴用离山的日子来试炮。 公孙胜充当炮手,他在扈三娘仔细调验后,做出一幅莫测高深的模样,连发了三炮。等硝烟散去后,梁山众好汉看着千米之外被火炮夷为平地的山石堡垒,脑袋转得快一点的都知道,在这样的火器面前,既往崇尚的武功等能力,要在火炮面前退避三舍了。 秦明忧心忡忡、满腹心事地来找扈三娘。 “大头领,是不是有了这火炮以后,就要减少操练军卒的鸳鸯阵、还有他们个人刀枪对战的能力?” 扈三娘摇头,“秦统制,这火炮只适合用在双方的军卒接触前。至于接触后,还是要靠鸳鸯阵、还有你们的刀枪发挥作用的。” “不能用火炮把敌军都炸了?” 秦明问的这话是代表那些没见过火炮的将领。大宋朝廷也有火器,不过都是在边关和东京,管理的非常严格。秦明自己也没接触过,所以怎么也对阮小二那些人说不清楚。至于林冲,他的职责就是教练京营军卒的刀枪,也没有摸过火器。而林冲听说的那一点儿有关火器的闲话,也是不足以安稳了梁山好汉们的忐忑。 “我也想啊,可是现在还是做不到的。”扈三娘看秦明的样子,想着与他有同样想法的头领不会少,就只好多解释几句。 “一则现在的火炮打的还不够精准,总有人能在炮火下存活,骑着马冲出来。二则还有阴雨天等自然条件的限制,比如下大雨的时候,火炮可能没法使用。最重要的是一发炮弹多少银子啊?我们梁山现在还烧不起钱。等我们银钱足了,凡是对阵就先火炮炸个百十发甚至更多。你让那些头领都定下心神,好好去操练军卒。我们目前拥有的火炮数量,只能在攻城、还有两军对垒前先用一点儿,以图击溃对方的士气,打乱对方的针脚罢了。” “大头领,要是能打乱了敌对的士气和阵脚……” 剩下的话秦明不用说了,扈三娘也知道他的意思了。 “所以要多做些火炮,二来也需要调/教出能开炮且射准的炮手,这都要数术学的好的。你明白吗?” 秦明立即领会扈三娘的意思。 “大头领放心,末将会督促军卒,好好跟着铁算子学习的。” 秦明获得扈三娘的解释了,底气充足地去聚义厅给其他将领讲解了。然后汇同林冲、花荣一起去校场,继续督促军卒练习鸳鸯阵。 所有人都很忙。只有李俊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正事,和阮小五带着十来个军卒,骑马去追李逵。 再说李逵上岸以后,他把小舟随意地丢弃在水边,仰天长笑了一阵子。多日来龟缩在小院子里的郁闷,都随笑声发散了开去。然后他“呸呸”了两声,自觉吐出了所有的晦气,大踏步往西北疾走,要赶到晁盖和吴用的前面去。 还别说,李逵真的就从荒郊野外超越到晁盖等前面了。 李俊和阮小五带着十来个军卒,一路骑马沿着大路追赶,很快追上晁盖三人,却没有见到李逵。 李俊勒马拦住了三人的去路,跳下马和阮小五一起给晁天王、吴军师、还有雷横问好。不等他发问,晁盖就急急问道:“小五哥、李俊,你们这么急着赶来,可是山上发生什么事儿了?” 李俊知道晁天王更信阮家兄弟,往后略避了一点儿的身子,让阮小五出头回话。 阮小五见晁天王发问,就上前回答。 “好叫哥哥们知道,李逵那厮下了船以后,往东南水寨那边去,骗了岸边一个当值的军卒,抢了小舟离山了。大头领令我们把他追回。你们可见到他了?” 吴用“哎呦”一声,叫了一个不好。 “哥哥们,兄弟我担心李逵抄去我们前面了。” 晁盖是很相信吴用的判断,他立即着急起来,也跟着叫不好。李逵灭了扈家庄的满门老幼,不犯到扈三娘的手里,还能苟且偷生。 “刚刚真该把他送回山上的。” 晁盖说这话,雷横就猜出晁盖对李逵心里有偏。他劝说晁盖和吴用等人,“不若我们继续往前赶路,看到他就劝他回去?” 李俊与雷横不熟,阮小五还欠了雷横和朱仝的情呢。 他向雷横抱拳解释道:“雷都头,你上山的时日浅,还不知道那一丈青的军规戒律,比朝廷的律法还严格许多。偏那铁面孔目裴宣做起事情来,是一点儿的情面和往来都不顾及的。李逵犯了私自下山、造骗警戒小船这两条的过错,这一场军棍的好打,怕是他挨不住的。若是再有别的事情,怕大头领说的多日的要杀人立威,他就逃不掉了。” 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对雷横道:“且他之前还杀了扈家庄的老老少少,一丈青与他有着灭门之恨呢。” 雷横听了阮小二这话忍不住跌足顿道:“晁天王,吴军师,还是看看怎么把他弄回山吧,不然可怎么好。” 吴用对李俊说道:“我们仨走的慢,让军卒让几匹马出来,咱们分两伙往前去赶他。总是在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天的兄弟,且公明哥哥活着的时候,他对公明哥哥也是言听计从的。能劝回去自然好,不然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阮小五忍不住问吴用,“军师,要是李逵那厮不肯回山上,怎么个不看僧面看佛面?” 第589章 扈三娘25 吴用被阮小五的问话噎住了。他情不自禁地摇头叹息, 对阮小五说道:“小五啊,李逵与一丈青有灭门之恨, 他要是不肯回山, 你勉强他回去, 说是裴宣督察军律,可你说裴宣会轻饶他吗?” “那军师的意思是放他与江湖, 从此再不回山了?” 阮小五这么问,吴用更难答了。要不是吴用早就知道阮小五的性子,非得认为这是故意来扫自己面子、与自己作对的了。 李俊也为自己有这样的部下、不拐弯的脑子儿闹心了。他抢先替吴用答道:“李逵不回梁山能去哪里?他在江州, 众目睽睽之下杀了那么多的人呢。再算上扈家庄的人命,官府抓住他非得千刀万剐了他,不然难以警戒后人,也难以平民愤。他肯回就是一顿军棍, 不肯回,我们也得绑他回山缴令。” 李俊盯着吴用把“缴令”二字重重地说了,然后抱拳对晁盖说:“晁天王,吴军师, 大头领派了差事予末将,末将倒也不好把差事推诿到你们身上。我这带人往前去堵截李逵, 你们慢慢走,也好两不耽搁。” 李俊曾在宋江身上废了诸多心计,才终于营造出三救宋江之恩,得了水军第一头领的位置。现在扈三娘干掉了宋江,踢下晁盖做了大头领, 他正愁没靠过去的缘由呢! 逮住李逵,往聚义厅一送,就在扈三娘跟前露脸了。要是把马给你们仨?想的美啊!如果你们弄个李逵抢马脱逃了,是不是要让水寨、让我李俊、还有阮小五,背负放走了大头领灭门仇人的锅呢? 晁盖看李俊坚持,且这人原是一心一意地跟着宋江的,一向与自己疏远。他也不好再坚持说我们帮你们截堵李逵。他扯了吴用和雷横让出路。看着李俊带人跑出一段路以后,把这十几人分成三伙,各自纵马而去,心里明白李逵是逃不掉的。他不是活着被捉回去,也会被李俊斩杀了。晁盖暗地里希望李逵能够识时务,乖乖跟着李俊回去,还少点儿过错,少挨几下军棍。 水寨跟来的这十来个军卒,都是原来就跟随李俊的人。十来个人分成三伙了,都有点忐忑不安,李逵那板斧不是闹着玩的。 李俊眼睛一瞪,“怕鸟?那厮就是力气大些罢了。你们随便两个一起上手,那厮也就怂了。他是没什么本事的。小五,我们俩各带俩人往左右去搜寻。你们余下只管缀住晁天王仨人。李逵必会来寻他们的。若是看到李逵也不必与他动手,派人报信给我们。” 军卒齐声应了,按着李俊的吩咐行事。 晁盖看李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心里的那些不痛快就翻涌出来了。幽幽叹息了一声说道:“李俊这厮才上山多久的功夫,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吴用也耷拉下眼皮皮了,“唉,以后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大头领派了他下山,他哪里会不借机好好表现。由他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雷横听着这俩人的感慨,知道李俊是把晁盖、吴用得罪了。混久衙门的他也不开口相劝,默默跟着二人往前挪步。 李俊带人往西兜了两圈,终于发现了匆匆往前赶路的李逵。他在心里暗骂李逵,沧州在梁山东北,他往西北去,是不识路还是要逃离梁山啊?!他派一个军卒去传唤其他人过来,自己驭马上前招呼李逵。 “黑旋风,大头领勒令兄弟追你回山呢。” 李俊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把闷头往前赶路的李逵吓了一跳。他抬头看看是李俊反而放下心来。 “哈哈,是混江龙啊。哥哥我去沧州逛逛就回去。你当没看到我就是了。” 李逵不以为然,底气是李俊从来对他都很客气。可他忘记了,现在不是他的公明哥哥还活着的时候了。 李俊绷脸,“黑旋风,大头领下令了,你让我骗她说没见到你?一旦戳穿了,哥哥我不是要和你一起挨军棍?!赶紧回山了。” 李逵立即就恼了,沉下黑脸瞪大眼睛运气。 “喂,混江龙,你这是要和爷爷我过不去啦?你问问爷爷手里的板斧应不应你?” “嘁,你这鸟贼,你给谁做爷爷啊!给我当孙子都不要你呢。和你好说让你回山,你如果抗令不尊,可别怪我下手捆你回去。” 李逵把长斧一扬,摆出个要应战的局面。混江龙策马绕着李逵兜圈,三五圈之后,远处传来马蹄声、高喝声,却是阮小五带着人过来。 “李逵,你私自下山,还骗了军卒你有令牌,大头领要你回山呢。”阮小五对李逵的厌恶,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 “阮小五,谁给你的胆子和爷爷这样说话?” 李俊看阮小五气得要上前开打,高声喝止了阮小五。 “咱们这么多人,溜腿也溜晕他了。别让他那斧子伤了人。” 阮小五听了李俊的指令,立即服从退了开去。他看着李俊带人策马兜圈。没一会儿,李逵色厉内荏地了,他举起的斧头肉眼可见地往下落了三分。 李逵现在真的是骑虎难下了。他盼着李俊再劝说自己几句,哪怕是一句,他也有一个台阶下了。就这么自己开口说要跟着李俊回去,这个脸他丢不起。可是让他往前冲,他也不敢。这么多人军卒,他要是伤到了一个,其他人定然不会让他有脱逃之机。这些人的刀枪怕是立即就会落到他身上的。 正午的阳光,白花花地当空笼罩着这十几人。李逵与骑马的军卒对峙越久,心里就越发慌。没多大一会儿,李逵就被身边转来转去的战马弄得撑不住了,他大喊一声,抡起左手的斧子就要往前冲,却不料身后飞来一箭,正正地扎到他的左肩膊。痛得李逵哇哇大叫,斧头脱手丢了出去。 这斧头甩的,距离他前面的目标,还有三尺多远呢。 可被李逵斧头对着的军卒,还是被吓白了脸,策马窜出了挺远。 其他人见李逵没了斧头,立即持枪拿刀地围了上来。本以为李逵会徒手与众人搏击一番,哪想到李逵没了斧头立即怂了,乖乖受缚了。 李俊让军卒把李逵缚到马上,一众人骑马回转梁山。 待得到了金沙滩,李逵下马就是一阵干呕,好悬没呕出苦胆来。这一路军卒把他捆得结结实实再按到马鞍上,还把他手脚从马肚子底下绕圈上了几道。这一路的颠簸尚且是小事,李逵提心吊胆、最怕的是一旦发生马失前蹄扑倒了,他无法躲开,说不得就骨断筋折了。 两个军卒架着李逵上山,阮小五气李逵在自己值岗的时候整事儿。看李逵那走不动的模样就出言讽刺他。 “黑旋风,你怎么也算是一个好汉,这就连道都走不了?你俩松手,让他自己往上爬。哼,孬种。” 李逵从早饭后开始折腾,三四个时辰滴水未进,早没了与阮小五犟嘴的精神。他看着在沙滩上等着的阮小七给阮小五拿来吃食,越发觉得自己肚子饿了。阮小五那里会搭理他饿不饿,自己大口吃着,还督促李逵赶紧走,自己好去聚义厅缴令。 李俊离开后,东南水寨按规矩就都交到了阮小二的手里,凡事都由阮小二负责。阮小二心里念着闺女反复说给他听的、大头领要抓够分量的、违了军规戒律的头领杀人立威,就没敢离开水寨一步。他勤勉地督促军卒操练,看着午时到了,去追李逵的人还没有回来。一边吩咐把李俊等人的饭食留了下来,一边又打发人送信给阮小七,让他带人去沙滩等小五。 李俊看阮小二不仅派了军卒来接替,还让阮小七送了饭食。他先向阮小七道谢,更换了军卒,陪同督察的人一起押解李逵上山。自己则与阮小五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小七,你赶紧请回吧,不用陪我们去聚义厅了。” 阮小七点头,自回他驻守的水寨去了。从大侄女被选去大头领身边,寨子里的人如今对阮家三兄弟都客气起来。 等李俊和阮小五带人到了聚义厅,往里送信后,阮小娘子出来了。才几个月的功夫,阮小五就觉得自家侄女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就是觉得侄女比原来镇子上有钱人家的闺女还有气势。 阮小娘子绷着脸道:“大头领说了,把李逵李头领直接送去督察那里,交给裴头领按律令处罚。” 待军卒架着失了神的李逵离开,她才对李俊和阮小五微微福身,笑着说:“李头领,五叔,大头领请你们先用了午膳,然后就召见了。”李俊抱拳说道:“亲小娘子替末将回禀大头领,我和阮头领已经垫了一点儿吃食,先缴了军令吧。” 阮小娘子一笑,向二人道:“那就跟我进来吧。” 李俊和阮小五才缴了令,裴宣那边就派了军卒,把裴宣亲手写好的处罚送了过来。 扈三娘仔细看了以后,让萧让登记了文书盖了印信,交与花娘子也登记后,发还给送信的军卒。 “你回去和裴督察说,他按律给与李逵的处罚很恰当,明日辰初在大校场公开行刑吧。” 李逵作为第一个违律被处罚的头领、且要在大校场公开打军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山。至于打多少还没有人知道,唯二看过处罚文件的萧让,那是谁也别想从他嘴里问出一句的。另一个也看过处罚文件的花娘子,可谁敢跑去秦明跟前添堵? 秦明很讨厌狐假虎威的李逵。花娘子聪明伶俐,知道丈夫的心结,小意温柔地对待秦明,百炼钢早已经变成了绕指柔。秦明见花娘子笑意盈盈抿嘴不说话,一幅等着自己发问的殷殷姿态,凑趣地笑着问:“听说是黑旋风那厮要被行刑了?” 花娘子笑着点头,“相公高兴吗?” 秦明哈哈大笑,“那厮挨打,全梁山就没有不高兴的人。就是不知道要打他多少?” 花娘子笑着摇头,“我签了保密文书呢。三娘子说泄密也要打军棍的,不能说的。” 秦明一笑也就不再追问了,这几个月因妻子在大头领跟前得用,自己也沾了不少光。再不用像初到梁山的时候,凡事要跟着舅兄行事、时时要体味受舅兄提携的压抑处境。自己现在可以凭能力与林冲一起操练军卒,一步步做到与林冲平起平坐、不分轩轾,日子过得比在青州的军营里还惬意。尤其是今儿看扈三娘试射的火炮,真要弄到银子做出足够数量投入军中使用,那赵家江山改换姓氏也就快了。 自己最早投向扈三娘的,评功、论忠、封爵,那一样都不会少了自己的。可不能为了这样的小事儿,让妻子失去在扈三娘跟前的信重地位。 可夫妻上床以后,花娘子依偎在丈夫怀里,轻声说道:“裴督察按律判了李逵,我猜三娘子是很满意的。相公,三娘子虽然嘴里说要杀人立威,可我看她并不在意李逵的生死,她只要山寨里的人,行事符合军律规矩就可以。” 秦明搂紧妻子说道:“娘子,你好好跟着三娘子做事就可以了。任何事都只看该看的、别说不该说的。咱们夫妻在梁山已经是第一份里的了,你明白吗?” 花娘子笑着应了,她明白自己在扈三娘跟前得用让丈夫也受益,但她从来不提起半句,好像没这么回事儿。 第590章 扈三娘26 李逵要挨军法的消息, 在梁山男女老幼的口口相传下,很快人尽皆知。督察裴宣还在梁山主要的交通枢纽位置、设置的那几个告示牌上, 贴了要处罚李逵的醒目通告。要求要求除了值岗不能离开的, 都要准时到大校场观刑。 还没到辰初呢, 大校场就挤满人了。对李逵挨打这事儿,就没发现有谁不开心的。可见李逵这厮往日里的人缘, 他是多么讨人嫌、招人恨的角色。即便是跟随李逵的那两个亲随,也都踊跃来观刑。 他们的心里话:黑旋风被打死了才好,也让他们不用每天提心吊胆怕被李逵打了。 扈三娘也提早往大校场去。簇拥在她身边的是崔氏和花娘子, 后面还跟了四个穿着一样的小娘子,再后面则是朝气蓬勃的百十号近卫。这些人一亮相,就夺去了校场所有人的眼球。几个月以前,原来还是不怎么显眼的小娘子, 行走间端庄的仪态、举止竟然像扈三娘、崔氏和花娘子靠拢,让人忍不住移不开眼睛了。 有好汉忍不住嘀嘀咕咕,小娘子们真的太小了一点了,不然都可以登门去提亲等等。听得小娘子们的父母亲, 都是即有点着恼又有点高兴。 校场早被督察的人划分了观看地域。扈三娘带着聚义厅直属人员过去,萧让赶忙站起来迎接扈三娘, 近卫也快速分站到聚义厅的区域内。 裴宣领头,梁山各部门的首领过来向扈三娘抱拳行礼,扈三娘回礼后让裴宣把李逵带出来。 出现在校场擂台上的李逵,是一幅已经要死的模样。他是被俩膀大腰圆的督察军卒,半架半拖过来的。校场安静了一瞬, 然后立即响起了嗡鸣,好像百万只蚊子一下子覆盖在天空了。 有好汉在叫骂,“黑旋风,把头抬起来,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你像个死狗似的算什么。” 诸如此类的言语,劈头盖脑地砸向李逵。 那李逵是充耳不闻。他现在就是一个活死人的模样,要不是有人架着,是一步也移动不了的。 裴宣让一个大嗓门的军卒,大声向所有人宣布对李逵的处罚,先历数李逵昨日的过错:第一条违背军令不参加操练。第二条私自下山且不听晁天王、吴军师等的劝阻。第三条骗水军监察船只。第四条抗拒水军头领的追捕。 最后是督察裴宣给予的处罚:违反的军律累计是一百二十军棍,分四次执行。也就是打完了养伤,伤好了再打,每次打三十军棍。 所有人都被这样的处罚惊呆了,这也太出乎众人的预料了。 就是被督察军卒架过来了李逵也呆住了——他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的。 校场上立即响起了窃窃私语,原来还以为扈三娘会挟私报复李逵,趁机杀了李逵立威。梁山上有明白事理的人,这些看懂了扈三娘心思的,心里对扈三娘越发忌惮了。而看不懂的那些人,反而对扈三娘更钦敬。 看,看,那李逵可是扈家庄灭门的凶手,但扈三娘还是按照军律处罚他的。 这说明什么?军律啊,律法最大啊! 这就是扈三娘让所有人用军律识字、也是她同意裴宣处罚李逵的方案,想得到的结果。她要的就是裴宣的正直、能够秉公行事,要的就是所有人都正视梁山的新军律,以及对军律规矩的正确认识和服从。 七月的清晨,微风拂面,恰是一天里的最好时光。而空气酝酿着的那股激情和兴奋,让每个人都兴奋得冒汗。 督察要打李逵一百二十军棍的处罚,观众很快就接受了。然后他们就热烈地望着高台上呆愣愣的还没有醒过神来的李逵,这是第一个挨军棍处罚的头领。更深的不能说出口的、那就是几个月以前,李逵还处在嚣张跋扈、逮谁欺负谁、谁都要让着这浑人一点儿的、高高在上的位置上。 裴督察一声行刑,李逵立即被剥去外袍。考虑到观刑里还有一部分女性,才没把李逵都扒光了。 架着李逵的那俩大汉,顺手就把李逵掼到刑凳上按住了,另上来两个平日里就跟在裴宣后面的专干打人活计的军卒,手持军棍开打。 第一棍下去,李逵疼得大叫了一声。立即有军卒上前,团了一条布巾塞进李逵的嘴里了。 一五、二五、三五、二十……军棍击打在李逵的脊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李逵双手紧紧地握着刑凳腿,死咬着嘴里的布团,闭紧双眼随着军棍收缩着身体。 廿五、三十。 三十军棍很快就打完了。这在围观的万余人眼里就是一会儿的事情,可在李逵的眼里却是度日如年的难挨。他早就后悔下山了,可如今后悔有什么用。裴督察说的那四条,每一条都是自己干的。 ——原来自己还要去跟着操练的。这t娘的也没人告诉他啊。李逵觉得今天挨的这三十军棍有点儿冤。 打完了三十军棍,李逵被搀扶起来,他尚有余力向裴宣拱手。这三十军棍没打死、打瘫了他,他感谢裴宣。裴宣不接受李逵的道谢,在他的眼里,犯了什么条例、该怎么处罚、行刑,就怎么去做,这才是他作为执掌全山条律的总督察该做的事情,也是他不辜负扈三娘把刑罚这块交与他的信重。 这次的刑罚,落在老道的武者眼里,还有被打过的军卒眼里,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惩罚。他们都清楚行刑者既没有放水,也没有故意往死里打。不然一棍子下去,就能打断了李逵的脊骨,让他再也站不起来的。 李逵被刑杖了,林冲在练兵结束后,到聚义厅来求见扈三娘。 “大头领,为何不打杀了李逵那厮?” 林冲的话里不自觉地带了一点的质问。他厌恶李逵这类仗势欺人的小人性格的无赖汉,李逵既往在山上的嚣张跋扈,总让他能联想到不好的过去。 扈三娘喊近卫给林冲倒茶,林冲看着清亮的茶汤,很疑惑。 “这也是茶汤?”光秃秃的、什么干果也没有添加哦。能好喝吗? “新吃法。尝尝看,喝了以后回味甘甜。很消暑的。” 扈三娘只留了萧让陪在一侧,才对林冲说道:“我比你更想打杀了李逵,甚至想剥他的皮,把他弄去扈家庄遗址上点天灯的。你信吗?” 林冲半信半疑的,最后还是选择点头,给了扈三娘一个相信的回答。但他不甘心,接着问道:“那为何没有那样做呢?” “法不溯既往。李逵既往做下的所有事儿,那些令人恨不得啖其肉、吸其髓的恶事儿,都发生在新立的军规以前。我要是今天追究了李逵以前的事情,我担心梁山这大部分都是非法之徒组成的山匪,会心生惶恐的。” 看林冲略有疑惑的模样,扈三娘只好细细解释。 “上梁山的人基本分成几类。一类是主动犯法的,例如像晁天王和吴军师等。他们劫了生辰纲,按照所劫之物的总价,是该砍头的。雷横和朱仝私放他们,按律也该流放。另一类就是萧先生这种,被胁迫上了梁山。到了梁山以后帮梁山伪造公文、或者做了杀人放火等犯罪之事,按律也是要处罚的。 这梁山上的人,除了极少的一部分被迫上山、而后没有犯罪的,多数是犯有各式前科的罪犯。为了安稳、拢住所有的人心,只能采取既往不咎的做法,给大家一个回头是岸的选择机会,才会坚定地跟着我们。这么解释,你能够理解这种无奈的选择吗?” 林冲这回很痛快地点头,站起来抱拳道:“大头领宇量宽广、心怀慈悲,虑事深远,是末将狭隘了。” 扈三娘微微一笑,请林冲坐下继续品茶。 林冲继续喝了一会儿茶,才平和地说:“这样烹茶,也别有一番滋味,回味确是大头领所说的舌底有甘甜。” 萧让这时候加入谈话,“这样烹茶,简便了许多,但也要配了好茶果,才能更尽兴的。” 扈三娘轻声,伸手去扯座位边上的铜铃,叫了近卫进来。让近卫去看看小娘子们做的茶点还有没有,给林头领端一些来。 没多大功夫,萧家小娘子提着食盒进来了。在三人面前放了几个精致的碟子,每一碟的点心也只有三块,样样还不相同,但也都精巧可爱。 扈三娘笑着谦让林冲尝尝。 “这些都是小娘子们跟着崔娘子、花娘子练习厨艺做的,林教头尝尝味道如何?” 萧让也热情地请林冲品尝,他的女儿也是小娘子里的一员。他原来还以为把女儿选到聚义厅是做丫鬟的呢,可真没想到,扈三娘让这几位小娘子跟着自己读书、跟着乐大娘子和蒋敬学数术,扈三娘还手把手地教她们练刀、骑马,崔娘子和花娘子有空还教导她们做茶点。 林冲却不过萧让的热情,伸手拈了几块点心,熟悉的东京点心味道,让他不由地沉浸到旧日在东京的美好回忆里。良久以后,他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渍,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着抱歉。 “大头领,是末将失态了。” 扈三娘微微摇头,给林冲续了一点儿热茶。 “你放心,你会有报仇的那天。” 林冲把茶碗的茶水一仰而尽,站起来向扈三娘和萧让抱拳施礼,“大头领,末将信你。”然后不等二人回礼,就急匆匆低头出去了。 萧让在林冲不见了人影后,才长叹一声对扈三娘说:“唉,林教头也是一个可怜的。好好地被逼得家破人亡,沦落江湖。” 崔氏和花娘子一起抱着理好的文件进来,把东西分类放好了。 崔氏对萧让说:“萧先生,你说林教头可怜,那是他怀璧其罪。可外子被迫上梁山,唉,真是一言难尽啊!” 崔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才能表达出对花荣被逼上梁山的复杂心情。既往她都把这些埋在心里的,丈夫已经都为宋江付出那么多了,要是自己抱怨几句,传到宋江耳朵里,不是让丈夫白白做了牺牲了! 但她在扈三娘夺了大头领、她和小姑一起被选进聚义厅做事,她敏锐地发现扈三娘的做法,不是仅仅在梁山做土匪那么简单。但她这人聪明、知道那些话该自己说出来,那些话该藏在心里的。 昨夜她与丈夫说起对李逵的处罚,丈夫揽着她说:“娘子,为夫以后定让你重新过踏春、赏花、斗茶的那般日子。” 她从来就相信丈夫的人品,不是那些虚言妄语的浮夸之辈。这些日子她看扈三娘立的军法、在山上做的事情,也开始暗暗求老天开眼、襄助扈三娘。她希望能早一点儿、再早一点儿,在孩子没有长大前,就能脱离了山匪的环境,回到正常的生活中。 第591章 扈三娘27 再说晁盖、吴用还有朱仝到了沧州以后, 慕名先去横海郡的柴进那里拜见。柴进听了庄客来报说是晁盖来访,恨不能倒履相迎。 他匆匆把几人迎了庄子里, 俩下斯见过了, 柴进安排酒宴。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 柴进憋不住问起宋江来。 “晁天王,小可心里有一件事情, 一直不敢派人去梁山确认真假。就是江湖上传言及时雨公明先生在梁山遭遇了不测,可有此事?” 晁盖放下酒碗,沉重地点点头。 “不瞒柴大官人, 公明确是几个月前已经死于非命了。” 柴进痛哭流涕,跌足叹息,掩面说道:“痛煞小可也。想当年公明哥哥在小可这里盘桓有半年,早晚携手话事, 无比快活……” 晁盖也陪着滴下泪来。吴用和雷横连连劝慰二人,晁盖慢慢收了眼泪,也开口劝柴进。 “大官人与公明交好,你且莫要再如此悲伤, 不然公明之灵也不得安稳。” 柴进泪流满脸,他胡乱擦了擦, 急急开口问道:“我公明哥哥是为何去的?可是江湖传言的那般”? 晁盖追问柴进都听到了什么,柴进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江湖传言他唆使酒醉的病关索杨雄、还有拼命三郎、鼓上蚤时迁,一起去逼迫一丈青扈三娘,可有这般的事情?” 晁盖和吴用都脸红了, 吴用讪讪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唉!” 柴进急着追问:“到底是为何?依着公明哥哥的人品、秉性,他不是能做出这般事情的人。这里面定是有什么误会。” 晁盖见柴进执意要问根由,就示意吴用把李逵在聚义厅挑衅被打、花荣为李逵出头、想给宋江争面子的详细过往说了。 “柴大官人未见到过那扈三娘,她提出文比,要花荣背《资治通鉴》。天可怜见的,花荣是赳赳武夫,就是读了不少书的举子、进士,又有哪个能背得了那东西!花荣气不过与扈三娘动手,一个照面她就夺了花荣的长/枪,把花荣踢翻到擂台下。梁山真的是空有几十号的好汉,无人能掠其锋芒。之后花荣与其妹夫反拜倒在扈三娘的门墙下读书。 公明岂能不生气啊!那花荣是公明生死之交的结义兄弟,不知怎么就被一丈青迷惑过去了。公明也就是气不过他的好兄弟被人揽去了,才请了杨雄等人喝酒,后面的事情还真的是如传言了。”吴用说完唏嘘不已,晁盖补充道:“事发的时候,公明和时迁去找我和吴学究,我们是几十人一起过去的。公明原想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我们也为公明说话……奈何扈三娘说女人名节为大,以公明蓄意败坏她的名节要逼死她的理由,一剑就销掉了公明兄弟的头颅。我们是想救都来不及救的。” 晁盖说着、说着就又流下了眼泪。宋江虽然带了很多人上山,梁山增加了实力,就是宋江的势力再大,他也还是敬重自己这个哥哥做大头领。哪里像扈三娘说要做大头领,自己就得让位于她。自己现在是空有二头领的位置好听,但看她在山上施行的那一套一套的,自己实际就是在裴宣那里挂个名,什么实权都没有。 柴进听了这话把心里的疑虑去了八分,更为宋江死的不值感到难过、窝囊了。但晁盖在江湖也是有响当当名号的人,且他说还有几十人在场,他也犯不着为扈三娘在此事上说假话。 “那怎么把杨雄等人放下山了?哥哥的身后名……” 柴进尤其痛心宋江的身后名受到了玷污。 晁盖满脸愧色,“让那仨人下山,是扈三娘发了话,不是我们能阻止的。” 酒宴即刻沉默下来,良久以后,柴进觉得这不是待客之道,才再端起酒碗让酒。 又喝了两巡,柴进叹息一声说道:“我当初助力白衣秀士王伦,让他在梁山立足,实在是想着江湖上的义士好汉们,能多一个落脚之地。那里想到最后竟是将我亲亲的公明哥哥葬在那里了。” 雷横插话道:“大官人是没见过那扈三娘,她不仅武功奇高,整个梁山也被她整治的井井有条、滴水不漏。每一项都安排了得力的人手,凡事都要按着定好的规矩做事,就是官家亲临,也不过如此罢了。若有那得过且过混日子的,第二日就会被弄去督察那里打板子。那督察裴宣可是铁面无私的孔目。” 柴进疑惑,仔细问雷横梁山的管理,末了转而去问晁盖:“小可听说晁天王让出了寨主之位?你如今在山上不管事儿了?” 晁盖尴尬,“大官人,不是某想把寨主的位置让与扈三娘。实是那晚公明惹恼了她,她趁机向我索要大头领的位置。唉!林冲不愿与她动手相拼,那花荣、秦明也都是好功夫的。满山几十位好汉,就没有哪一个有底气敢说自己能打得过她、敢和她动手的。” 晁盖说到这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用手抹去酒渍,换了一幅神情接着说话。 “不过她做了大头领,倒也没亏待了山上的任何人。就是之前把扈家庄灭门的李逵,也都得以在寨子里好好地养伤。她将梁山的一切都纳入规矩里了,任事都治理的很好,我自愧不如啊。” 柴进看晁盖等仨人一面对扈三娘不满,一面还为扈三娘说话,这也太矛盾了吧?!所以他玩笑着说:“那你们以后就是要奉一丈青这个女人为主了?” 吴用接话,“大官人,那女人端的厉害,她还想天下奉她为主呢。” 柴进把吴用这话当成了玩笑话,不置可否、哈哈笑着放过了。 酒宴用罢,吴用起身把随身带着的包裹拿来,从里面取出一个仔细的包裹。层层打开以后,落出一个小巧的螺钿匣子。 “学究,你这是要做什么?”柴进狐疑。 “这是扈三娘托我们带给大官人内眷的礼物,说是感谢大官人历年对梁山好汉的照应。这东西是梁山的第一份,是她的一番心意。然后还有一句话问大官人呢。” 吴用双手捧着包布,把螺钿匣子送到柴进跟前。柴进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明晃晃的镜子,清晰映出自己的相貌。 “哎呀,这镜子照人怎么如此清晰?” 柴进双手捧着螺钿匣子变了脸色,他仔细看里面镶嵌的镜子,观察自己眉眼,眉毛、睫毛、发丝根根都清晰可见。他家里用的器皿是样样精致,他也算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人,可这样的镜子他还真没见过。 “这个是扈三娘让山里的作坊弄的,预计拿去东京各处贩卖。山里小两万的人口,人要吃饭穿衣、牲畜要备粮草,单这两样每天的抛费都不是小数目。还有刀枪棍棒、房屋修造、船只的修补,唉,不当家的也知道柴米贵。且扈三娘不准军卒打劫过往的行人,说要靠这个银镜赚出山里的需求。大官人看看这个值多少银钱?” 柴进把玩手里的梳妆匣子,木头是上等的紫檀,匣子表面镶嵌了螺钿,是一幅纤弱随风、栩栩如生的兰草图案。 “这兰草图是出自那个大家的手笔吧?能把兰草的仪态勾勒的入木三分,单这一幅镶嵌螺钿的兰草图,就值得百十来贯了。再有里面照人纤毫毕现的银镜,若是遇上想讨女娘欢心的浮浪子,千贯也能卖得。” 既往晁盖虽是家有余资的富户,也不过是个村里的保正,且他只在拳脚棍棒上下功夫,而不在女色上用心。而吴用落魄要以坐馆教书为生,对女娘用的奢侈品需要多少银子,他们还真就没留意过。 俩人听柴进说单是有哦那幅兰草图的首饰匣子,就能值百十来贯钱,已经被震惊得张大了嘴巴。而整个梳妆匣子的定价,让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知道山寨以后不用为银钱发愁了。 这也是他们来沧州的一个目的。 晁盖站起来,从他的行囊里取出一个尺余扁方的木匣,包裹的更是仔细。打开包裹晁盖把东西在自己面前一举,柴进看见一个尺方的木框,里面镶嵌了一块白色的琉璃,透过那物能看清晁盖的五官。 “这样清透的琉璃,倒是少见。怎么做成这个样子了?” 柴进有些好奇地问。 “扈三娘要用这个琉璃替代窗纸,说是不怕雨雪浸湿,还不用每年更换。我们路上不便携带,只能拿这么个大小的,带给大官人做个样子看看。” 柴进点头,“这是梁山的另一条谋财的法子了?这个倒是家家户户都能用到的。端看你们是往贵了卖,还是想让家家都买得起了。” 得了柴进这样的话,晁盖和吴用就满足了,具体卖什么样的价钱,要汴梁的店子整修好,由那边具体做事的人定价。 说完这两件事儿,晁盖与柴进说起朱仝的事情。宋江早先与柴进讲过朱仝曾放了他,如今见晁盖几人是为解救发配到沧州朱仝而来,柴进心生好感。 “不如晁天王先在这里住下,我打发庄客去探看朱仝在沧州如何了。得了准信,哥哥们也好动手救他去梁山。” 晁盖等千谢万谢了柴进的安排,就在柴进的庄子上住了下来。 柴进把梁山的两件礼物拿进去给妻子。看妻子捧着小巧的螺钿梳妆匣子,看完外面照里面,爱不释手、稀罕的不得了,就笑着对妻子说话。 “这匣子,我看有二个妙处是别的都不及的。”柴进见勾起妻子看自己了,才继续侃侃而谈。 “一个是里面的银镜是个稀罕物,再一个是外面镶嵌的螺钿图案。我猜想那原画定是出自名家手笔,你看这兰草栩栩如生的摇曳姿态,真是不可多得的丹青佳作。” 柴夫人点头,手指轻抚那兰草的花纹,好像重一点会摸坏了的。 “单这一幅螺钿画也所费不少。” 柴进击掌,“娘子与我不谋而合了。我才对晁天王几个说过单凭这幅画也能值得百十贯了,娘子可认同?” 柴夫人再度点头,“不知他们那里寻来的好画师,凭这幅兰草也能在东京立足的,或许能入了官家的眼。” “甚至再得个太尉?”柴进揶揄了一句。 柴夫人无奈地朝丈夫笑笑,“唉,到底是他们赵家的天下,怎么折腾也是他自家的事儿。” 柴进沉脸,目露不悦。 “贼子辜负了先祖,欺凌孤儿寡母,窃取了柴家江山,哼。” 柴夫人忙勒令屋子里的丫鬟都闭嘴,把人撵出去以后才说:“夫君,这事儿以后还是莫要再提了。我们夫妻总要为儿子、女儿多着想一点儿的。” 柴进凑近妻子,把自己听来的有关梁山那些说了。 “娘子,你说那扈三娘的所作所为,像不像能让天下奉她为主的啊?” “夫君,你可要想清楚了。”柴夫人放下梳妆匣子,双手抓住丈夫的手,“如今我们有铁卷丹书,赵家为了面子好看,也得让柴家嫡系一脉好好地绵延。要是你与梁山往来密切,看梁山在青州、江州的作为,那是杀官造反的行径,咱们莫要被牵扯进去了。” 柴进低头不语,柴夫人急得摇晃丈夫的双手,“夫君,就是梁山造反,才有多少人?东京的人马过百万,朝廷派过去十万人剿匪,梁山怎么能抵住十万大军啊!” 柴进喟然长叹,“娘子说的有道理。但看扈三娘的所作所为,都是盛世明主降临的做派。她要是能得了赵家的江山……” 柴夫人明知丈夫的心结是劝不转的,也只好委婉说道:“赵家占据江山,我们尚可以凭祖宗遗泽度日,要是换了人,我们可就要仰人鼻息了。” “让他们赵家子孙安稳地享受百年富贵,我们却不得不偏安一隅,哼。” 柴夫人攥紧了丈夫的双手,满目担忧将心事一泻无余。 “好啦好啦,你莫要这样担心。朝廷官员与我们柴家怕有瓜葛、退避三舍的,我们要是不与京东东路的好汉们勾连密切,怕是什么无赖汉子,都要到我们头上撒野了。我就保持如今与他们的这样关系,你就放心吧,我会把握分寸,不会参与太深。” 柴进安慰妻子的话,也就是这么说说罢了。他开始筹谋怎么能帮着梁山、尽快壮大梁山的实力了。 至于晁盖他们关心的朱仝,没两天呢,庄客就把朱仝的情况打听得很详细了。 第592章 扈三娘28 晁盖他们关心的朱仝,没两天呢, 庄客就把朱仝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报了上来。 柴进请了晁盖几人一起听庄客的回报。 “朱都头甚得知府的信任, 知府家的小衙内也喜欢缠着他做耍, 这半月内他早晚都抱了小衙内到街上走两遭,买些吃食玩耍之物。” 晁盖就向柴进解释道:“朱都头仪表非俗,貌如重枣, 美髯过胸,如关帝一般。他为人又和气,行事灵活, 是以招人敬重喜爱吧。” 柴进就道:“他这般怕是不会愿意和你们走的。” 雷横黯然,“朱都头也是为了我才落到这般境地, 他原在衙门里就是众人推崇尊敬的人物。可得想个什么法子, 能让他肯与我们回去。他的内眷、儿子我们都派人接到梁山了呢。” 吴用微微一笑,叹息道“他得了小衙内的青眼, 衙门里的公干只会如敬重他, 不会难为他。我们也只是想他过得好, 不若改日送些金银与他,你俩看如何?” 柴进和吴用说的轻巧, 可晁盖和雷横怎么舍得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要仰仗一个幼童的鼻息度日。不用吴用再多说什么, 雷横就明白了劝说朱仝的障碍在小衙内。 晁盖和雷横常琢磨着去见见朱仝, 吴用就劝说,“不久以后就是孟兰节了,各处都要放灯,想那日沧州府不会早早关闭城门, 许是那日过去见朱都头最妥当。” 吴用头脑灵活,晁盖尤其信他,听他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思,安心住在柴进的庄子里,每日与柴进喝酒、叙话,与柴进说梁山的变化细节。 柴进越听越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就是一时找不到能够插手动作的地方,颇为遗憾。 孟兰节的时候,晁盖等人在柴进的庄客帮助下,早早就伏在衙门的四周,不错眼珠地盯着知府衙门的前后门。老天不负他们所求所望,初更以后,朱仝的肩膀上坐着穿了一领绿色纱衫的小衙内,俩人边走边说笑地出了知府的衙门,一路往地藏寺去观看放河灯。 朱仝扛着小衙内绕着地藏寺转了一圈,小孩子欢笑着爬去放生池的栏杆上看热闹,朱仝小心地两手扎撒在孩子的身后,怕他跌下去了。 他是把小衙内当成自己的亲子照料呢。 雷横捡机会合适,赶紧上前说话,“哥哥,借一步好说话。” 朱仝听声音熟悉,回头一看是雷横,大吃一惊。赶紧把小衙内从栏杆上抱下来,嘱咐他说:“小衙内你且下来在这里坐着,我去买糖给你吃。” 小衙内不依,“那你快去,我还要去桥上看河灯。” 朱仝点头,转身与雷横说话。不料雷横把朱仝扯到僻静处,晁盖、吴用也冒了出来,一起劝说朱仝上山。 那知朱仝只是摇头不肯,“哥哥们的好意谢过了,等过个一、两年,我就可以回返家乡做良民了。在这里知府带我也甚好,哥哥们放心是了。” 朱仝再三谢过,转身却不见了小衙内。他在放生池边寻了两圈找不见人,心急如焚。 雷横提醒他道:“才那小衙内说要去桥上看河灯呢。” 朱仝吓得腿发软,那么小的孩子自己去桥上了?会不会被拥挤的人群踩踏、拐走,出了什么意外? 朱仝疾走如飞往桥上去,才上了桥就听人喊:“谁家的孩子落水啦?” 等朱仝再赶去河边,落水的小孩子已经被人救上来,他看着躺在那里已经毫无知觉的小衙内,双目滴泪。把一腔子的怨气都发到了雷横的身上。 “雷横,你怎么不早说?看着他小孩子自己上桥?我昔日看你家贫母老而不忍去救你,今日你怎忍心、怎忍心看无辜的童子落到这样的下场?你这是害了对我不薄的知府,要害死我了啊。” 雷横无言以对,惭愧地移开视线。最后还是晁盖和吴用好说歹劝的,阻了朱仝回去知府衙门的打算,把朱仝劝去了柴进的庄子里避祸。 第二日晁盖就与柴进告辞要返回梁山。柴进听闻知府的小衙内落水溺毙,知道朱仝到底被他们仨算计得没了后路,也不强留他们,备了丰厚的盘缠,让他们带信回去谢谢扈三娘的礼物。并说自己在东京汴梁还有店铺,要是扈三娘想要在汴梁售卖那两物,他可以略尽微薄之力。 几天后,晁盖和吴用、朱仝一起回了到梁山。而雷横在与他们同行了半天后,吴用见朱仝对雷横反感的太厉害,借口自己有东西遗落,又打发雷横回柴进的庄子去取,实际让他避让一段时间。 几个人心里都明白朱仝是迁怒,就是朱仝自己心里也清楚,只是不肯正视罢了。到底还是他自己辜负了知府的信重,害得信任他的稚子无辜丧命。 到了山上,晁盖和吴用去聚义厅缴令,也让朱仝第一时间拜见扈三娘。 扈三娘见少了雷横就问:“雷都头呢?为何不见与你们一起回来?” 晁盖只好忍羞含愧上前,把雷横拖着朱仝说话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禀报了。扈三娘对这样的结局有些无语,自己令李俊和阮小五截回了李逵,可雷横的出现,还是导致了令小孩子出现意外的结局,难道那孩子的死劫是在孟兰节,是躲不过去的? “晁天王,你莫推脱到雷横身上。”扈三娘的声气不好了。 “你们仨在找朱都头说的的时候,若是把那个小孩子考虑在内,怎么会出了意外?要我说就是不算计得朱都头没了后退之路,怕是朱都头不会跟你们上梁山吧?这就是你们报恩的手法?朱都头自己都说过忍两年就可以做回良民,莫非你们惘顾他的心意还是对的了?” 晁盖和吴用羞得无地自容。 扈三娘就只看着吴用,盯着他发问:“军师,你下山之前与我立的军令状可还记得?”吴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头领,是小可粗心了,以至累得了无辜稚子。” 扈三娘摇头,“吴军师,还有一条呢,你违背了朱都头的本心。” 吴用莫可辩解,垂头不语。 朱仝不知道这里还有吴用立了军令状一说,见状只好对扈三娘说:“大头领,如今木已成舟,就是打杀了三位头领,小衙内也不能返生。总之还是我谨慎不到,疏忽引起的,还望大头领饶恕了他们吧。” “朱都头,这与你无碍。也不是我不饶恕他们,这山上人人行事都得按着军规来,自有军法去约束他们的行止。晁天王你管着督察那一块,你知道该如何去做。你与军师去见裴督察去吧。萧让,你找人带朱都头去见他妻子和儿子。朱都头,你先歇几日,回头再安排你的位置。” 晁盖和吴用垂头丧气去找裴宣领罚。继李逵之后,梁山的二头领和军师再度被罚,让梁山的众人对军律都惧怕了起来。山上众人原存侥幸心理的,比如顾大嫂也开始正视起军律,不敢再存丝毫轻忽。 山上诸事顺利,蒋敬遥控主理的、设置在汴梁的藏宝轩,在中秋节后交回山里一份不错的收益报告。每款都做限量售卖的首饰盒、梳妆匣子,换回了山上半年的人吃马喂的所有需求。 就在梁山上万事都踏实地稳步向前的时候,雷横由柴进的亲随陪着,从高塘州赶到了梁山,送来柴进身陷囹圄的消息。 扈三娘心里暗暗咒骂了几句,没了李逵还有雷横充当压不住火气、打死殷天锡的角色。就是不打死殷天锡,只要柴进离了沧州,高廉就可以替道君皇帝拿下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了。她一面打发雷横去裴宣那里领罚,一面点了人马好去高塘州救柴进。晁盖和吴用拖着尚未完全好了的棒伤,来向扈三娘请令领军。 扈三娘让晁盖好好在山寨养伤、坐镇,工坊全交托给公孙胜,政事交与萧让和崔氏、花氏,令他们每日派人往来传递消息。自己带了吴用,点了林冲、秦明、花荣、李俊、吕方等原著中去攻打高塘州的战将,率领五千人马急奔高塘州。 那高廉听说梁山人马到了,安排了守城的军卒、百姓,自己引了兵马出城。待两军各用强弩射住了阵脚,站稳了军队。高廉把他的心腹神兵三百人排到中军,这些人摇旗呐喊、擂鼓鸣金,显出不一般的军威。 林冲横了丈八的蛇矛就要出阵,扈三娘拦住他,“莫急,先轰他几炮打乱他的阵脚,就可再趁机追杀。” 林冲听扈三娘要先开炮,心中大喜,任是多么强壮的人,也受不了那火炮的一击。 高廉正着问部下谁去打头阵呢,扈三娘指挥自己身边的人,向两侧散去,露出一字排开的五门火炮,刚刚培训出来的几位炮手,目标定好为高廉的中军,立即发射了 很好,很好,梁山诸将简直要拍着巴掌笑了,五发炮弹里四发打在了中军,一发落在中军的后方。军卒立时大乱起来,梁山的骏马趁机向前冲杀过去。那高廉抽出身上所负的太阿宝剑,念念有词,不等他念完,扈三娘驰骋战马已到他近前,袖中短剑擎出一道剑芒,割掉了高廉的头颅。 高廉身边的裨将见状要来抢高廉的尸身,却哪里扛得过跟着扈三娘冲上来的林冲、秦明等人。扈三娘收缴了高廉的太阿宝剑等物。看败军往城内退却,指挥梁山人马跟在后面追杀,随着冲进了高塘州。 混战了半日,高塘州再不见一个朝廷官员和拿着刀枪厮杀的军卒。吴用、雷横、朱仝把柴皇城、柴进两家老小从死囚牢里救出,又得了当牢节级蘭仁的相助,从地洞里救出了奄奄一息的柴进。 扈三娘让人把柴皇城、柴进两家被收缴的财物,派人与两家人一起送回梁山。同时附了手书与蒋敬,命其不要将柴家资产收到梁山的公库里。赏谢了后蘭仁后,把高塘州府库财物、粮草还有高廉的所有家私等尽皆装上车运回梁山。沿途收拢了朝廷散败的人马,静悄悄回去梁山。 没几日高塘州的事情,就由战败逃跑的朝廷官员递报到汴梁。高俅得知高廉被梁山的大头领、女匪扈三娘在阵前一剑削飞了头颅,立即当朝递了奏本。本中提及梁山闹了青州、江州济州三处,还有柴进凭铁券丹书成杀人逃犯的庇护等等,请圣人降下圣旨,诛除心腹大患与贼势未成之时。 皇帝立即下旨令高俅选将调兵,务必要扫清水泊梁山、剿灭众匪。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主要是第五十一、二章的剧情了。 小衙内涉及的原文部分 时过半月之後,便是七月十五日,--孟兰盆大斋之日,年倒各处点放河灯,修设好事。当日天晚,堂里侍婢子叫道:“朱都头,小衙内今夜要去看河灯。夫人分付,你可抱他去看一看。”朱仝道:“小人抱去。”那小衙内穿一领纱衫儿,头上角儿拴两条珠子头须,从里面走出来。朱仝托在肩头上,转出府衙门前来,望地藏寺里去看点放河灯。那时才交初更时分,朱仝肩背著小衙内,寺看了一遭,来水陆堂放生池边看放灯。那小衙内爬在栏杆上,看了笑耍。只见背後有人拽朱仝袖子,道:“哥哥,借一步说话。”朱仝回头看时,是雷横,吃了一惊,便道:“小衙内,且下来坐在这里。我去买糖来与你吃,切不要走动。”小衙内道:“你快来,我要桥上看河灯。”朱仝道:“我便来也。”转身与雷横说话。朱仝道:“贤弟因何到此?”雷横扯朱仝到静处,拜道:“自从哥哥救了性命,和老母无处归著,只得上梁山泊投奔了宋公明入夥。宋公明亦甚思想哥哥旧日放他的恩念,晁天王和众头领皆感激不浅,因此特地教吴军师同兄弟前来相探。”朱仝道:“吴先生见在何处?”背後转过吴学究道:“吴用在此。”言罢便拜。朱仝慌忙答礼道:“多时不见,先生一向安乐?”吴学究道:“山寨里众头领多多致意,今番教吴用和雷都头特来相请足下上山,同聚大义。到此多日了,不敢相见。今夜伺候得著,请仁兄便挪尊步,同赴山寨,以满晁、宋二公之意。”朱仝听罢,半晌答应不得,便道:“先生差矣。这话休题,恐被外人听了不好。雷横兄弟,他自犯了该死的罪,我因义气放了他,他出头不得,上山入夥。我自为他配在这里,天可怜见,一年半载,挣扎还乡,复为良民,我如何肯做这等的事?你二位便可请回,休在此间惹口面不好。”雷横道:“哥哥在此,无非只是在人之下伏侍他人,非大丈夫男子汉的勾当。不是小弟纠合上山,端的晁、宋二公仰望哥哥久矣,休得迟延有误。” 朱仝道:“兄弟,你是甚麽言语!你不想,我为你母老家寒上放了你去,今日你到来陷为不义!”吴学究道:“既然都头不肯去时,我们自告退,相辞了去休。”朱仝道:“说我贱名,上覆众位头领。”一同到桥边,朱仝回来,不见了小衙内,叫起苦来,两头没路去寻。雷横扯住朱仝道:“哥哥休寻,多管是我带来的两个伴当,听得哥哥不肯去,因此到抱了小衙内去了。我们一同去寻。”朱仝道:“兄弟,不是耍处!若这个小衙内有些好歹,知府相公的性命也便休了!”雷横道:“哥哥,且跟我来。”朱仝帮住雷横,吴用三个离了地藏寺,迳出城外,朱仝心慌,便问道:“你伴当抱小衙内在那里?”雷横道:“哥哥且走到我下处。包还你小衙内。”朱仝道:“迟了时,恐知府相公见怪。”吴用道:“我那带来的两个伴当是没晓的,一定直抱到我们的下处去了。”朱仝道:“你那伴当姓甚名谁?”雷横答道:“我也不认得,只听闻叫做黑旋风。”朱仝失惊道:“莫不是江州杀人的李逵麽?”吴用道:“便是此人。”朱仝跌叫苦,慌忙便赶。离城约走到二十里,只见李逵在前面叫道:“我在这里。”朱仝抢近前来问道:“小衙内放在那里?”李逵唱个喏道:“拜揖,节级哥哥,小衙内有在这里。”朱仝道:“你好好的抱出来还我!”李逵指著头上道:“小衙内头须儿在我头上!”朱仝看了,慌问:“小衙内正在何处?” 李逵道:“被我拿些麻药抹在口里,直抱出城来,如今睡在林子里,你自请去看。”朱仝乘著月色明朗,迳抢入林子里寻时,只见小衙内倒在地上。朱仝便把手去扶时,只见头劈成两半个,己死在那里。当时朱仝心下大怒,奔出林子来,早不见了三个人;四下里望时只见黑旋风远远地拍著双斧,叫道:“来!来!来!”朱仝性起,奋不顾身,拽扎起布衫,大踏步起将来。李逵回身便走,背後朱仝赶来。那李逵是穿山度岭惯走的人,朱仝如何赶得上,先自喘做一块。李逵在前面,又叫:“来!来!来!”朱仝恨不得不得一口气吞了他,只是赶他不上。天色渐明,李逵在前面急赶急走,慢赶慢行,不赶不走。看看赶入一个大庄院里去了,朱仝看了道:“那厮既有下落,我和他干休不得!”朱仝直赶入庄院内厅前去,见里面两边都插著许多军器。朱仝道:“想必也是官宦之家。.....。”立住了,高声叫道:“庄里有人麽?”只见屏风背後转出一个人来,--那人是谁?正是小旋风柴进。--问道:“的是谁?”朱仝见那人趋走如龙,神仪照日,慌忙施礼答道:“小人是郓城县当牢节级朱仝,犯罪刺配到此。昨晚因和知府小衙内出来看放河灯,被黑旋风杀了小衙内。见今走在贵庄,望烦添力捉拿送官。”柴进道:“既是美髯公,且请坐。”朱仝道:“小人不敢拜问官人高姓?”迤进答道:“小可小旋风便是。”朱仝道:“久闻柴大官人。”--连忙下拜道,--“不期今日得识尊颜。” 柴进说道:“美髯公亦久闻名,且请後堂说话。”朱仝随著柴进直到里面。朱仝道:“黑旋风那厮如何敢迳入贵庄躲避?”柴进道:“容覆:小可小旋风专爱结识江湖好汉。为是家间祖上有陈桥让位之功,先朝曾剌赐丹书铁券,但有做下不是的人,停藏在家,无人敢搜。近间有个爱友,和足下亦是旧友,目今在梁山泊做头领,名唤及时雨宋公明,写一封密书,令吴学究,雷横,黑旋风俱在敝庄安歇,礼请足下上山,同聚大议。因见足下推阻不从,故意教李逵杀害了小衙内,先绝了足下归路,只得上山坐把交椅。--吴先生,雷横,如何不出来陪话?”只见吴用,雷横从侧首阁子里出来,望著朱仝便拜,说道:“兄长,望乞恕罪!皆是宋公明哥哥将令分付如此。若到山寨,自有分晓。”朱仝道:“是则是你们弟兄好情意,只是忒毒些个!”柴进一力相劝。朱仝道:“我去则去,只教我见黑旋风面罢。”柴进道:“李大哥,你也快出来陪话。”李逵也从侧首出来,唱个大喏。朱仝见了,心头一把无名烈火,高三千丈,按纳不下,起身抢近前来,要和李逵性命相搏。柴进,雷横,吴用三个苦死劝住。朱仝道:“若要我上山时,依得我一件事,我便去!” 吴用道:“休说一件事,遮莫几十件也都依你。愿闻那一件事。不争朱仝说出这件事来,有分教:大闹高唐州,惹动梁山泊。直教:招贤国戚遭刑法,好客皇亲丧土坑。毕竟朱仝说出甚麽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五十二章原文 话说当下朱仝对众人说道:“若要我上山时,你只杀了黑旋风,与我出了这口气,我便罢!”李逵听了大怒道:“教你咬我鸟!晁,宋二位哥哥将令,干我屁事!”朱仝怒发,又要和李逵厮拼。三个又劝住了。朱仝道:“若有黑旋风时,我死也不上山去!”柴进道:“恁地也容易。我自有个道理,只留下李大哥在我这里便了。你们三个自上山去,以满晁、宋二公之意。”朱仝道:“如今做下这件事了,知府必然行移文书去郓城县追捉,拿我家小,如之奈何!”吴学究道:“足下放心。此时多敢宋公明己都取宝眷在山上了。” 朱仝方才有些放心。柴进置酒相待,就当日送行。三个临晚辞了柴大官人便行。柴进叫庄客备三骑马,送出关外。临别时,吴用又分付李逵道:“你且小心,只在大官人庄上住几时,切不可胡乱惹事欺人。待半年三个月,等他性定,来取你还山。多管也来请柴大官人入伙。”三个自上马去了。 柴进这人,就是没有李逵惹祸,也是自取死路的作法。 他因为有铁卷丹书,天下人都知道杀人了可以到他的庄子上躲避。 这时候宋朝已经历经了八位帝王,哪里还在乎“陈桥兵变”的影响、赵家得来的皇位不那么光明正大了。在他的庄子成为特赦地之后,朝廷对他动手也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第593章 扈三娘29 高俅向道君皇帝保奏了呼延灼。此人是北宋开国的名将呼延赞的嫡系后人, 现在是汝宁郡都统制。道君皇帝应了高俅所请, 拔擢他为兵马指挥使,领军征剿梁山泊。 呼延灼到京后又推举了陈州团练使韩滔为正先锋、颍州团练使彭玘为付先锋。月余的准备后, 他领了披挂整齐的三千马军、五千步卒,大军浩浩荡荡往梁山泊而去。 消息传到了梁山泊,扈三娘召集所有将军到聚义厅,来商议此事。 有性子急的人就叫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活捉了呼延灼就是了。” 聚义厅如开锅了一般, 吵吵嚷嚷的好一会儿才慢慢降低了声音。 扈三娘居中高坐,不言不语地看着吵嚷的好汉们。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她才慢慢说道:“各位将军, 呼延灼带了三千的马军来。这三千马军可是连环甲马,我想把这三千人马都留下来,以后对敌冲阵的时候大有裨益。还有那另外那五千精壮的军卒,最好也能留下来。” 众人都愣住了,要是对阵厮杀还容易点儿,活捉一两个将军也不算太难,这要活捉八千人马可该怎么下手? 公孙胜站起来说道:“大将军, 贫道有个建议,趁夜站住上风头,架好火炮往朝廷的营寨里发射返魂香,就是需要的药量比较大。” 听得林冲和秦明等人一脸懵,这是朝廷正规的大军来征剿啊!还带这样操作的? 这可不是江湖人开黑店、也不是什么采花大盗夜里行的下三滥勾当,这是要在旷野里对八千人马用返魂香, 那得多少量啊!但看扈三娘的态度,却好像是很认同公孙胜的建议了。 吴用站起来说道:“如果能在夜里把返魂香打到营盘的中军附近,就是大功告成。药量不足,也可以使用花椒粉等替代。其他将军趁机率领军卒,从四面趁机进攻,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小可听闻呼延灼也是一员悍将,手使双鞭,等闲没人能近得其身。” 秦明和林冲等一起站起来,一起请战要会一会呼延灼。 扈三娘点头,心里话俩军师果然心思剔透、一点就通,想事情果然就是上道啊。 “如此筹备药粉的事情,就交与吴学究、公孙先生和戴宗了。对战呼延灼,霹雳火秦明打头阵、豹子头林冲第二阵、小李广花荣第三阵、病尉迟孙立第四阵,这几位将军我一起正面去迎战呼延灼的人马,到时候你们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山上交与晁天王、裴宣坐镇。左军交与小尉迟孙新,黄信、穆弘、吕方三位将军与孙新一起。右军交与欧鹏,雷横、马麟、郭盛三位将军跟随右军。朱仝和杨林,你们俩各引一路步兵准备接应。水路则由李俊主持,带张横、张顺、阮家三兄弟接应。” 这一番分派下去后,各个都匆忙准备自己的盔甲、兵器、封点军卒。扈三娘与公孙胜、吴用检视了梁山的库存药材后,匆匆写个药材单子交与戴宗,让乐和陪着去临近州府采买。 扈三娘嘱咐戴宗和乐和:“安全第一,速去速回。” 二人应了,拿着扈三娘签字的单子,去找蒋敬领了银两,立即下山采购去了。 等扈三娘、公孙胜和吴用把特别的“炮弹”准备好了,呼延灼才带着他的围剿大军,终于接近了梁山泊。秦明早引着兵马下山,在平原旷野之处,列好了阵势。公孙胜与扈三娘紧张地测算风向、风速,选好了上风头,安好了火炮营地。 等候了一日,百胜将韩滔作为先锋领军到了,梁山任由他安营扎寨。看着前面不远处忙碌扎营的朝廷大军,小李广举着扈三娘才给他的千里眼,边看边嘟囔,万分遗憾不能在半夜里去劫营。 次日天晓,两军对阵。虽是冬天,幸好天气暖和,西北风也不烈。三通战鼓擂响之后,韩滔冲出军阵,横槊勒马,指着打头阵的秦明破口大骂反贼,口出狂言要踏平梁山填平水泊,把梁山这些反贼生擒活捉碎尸万段。 秦明气急也不与他斗嘴,拍马挥舞狼牙棒直取韩滔。秦明双手抡起狼牙棒一个泰山压顶直砸向韩滔的头顶,韩滔赶紧双手挺槊架住沉重的狼牙棒。秦明力大无比,招式又精妙绝伦,韩滔上挡左抵右抗,被秦明逼得团团转,明显处于了下风。 俩人你来我往地战了二十余回合,韩滔不敌想要回阵,却被秦明缠着不能脱身,情形危机了。 花荣对一起掠阵的林冲凉凉地说:“就这点身手还想活捉我们?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 林冲回以轻松的一笑,“花将军,你看,呼延灼到了。” 呼延灼这时候骑着御赐的踏雪乌骓,挥着两条八棱钢鞭已到了两军阵前。他见韩滔情景危机,赶紧上前来迎战秦明、解救下韩滔。秦明正要与呼延灼相斗,林冲挺着丈八蛇矛冲了上来。 “秦将军,让我来换你一局。” 秦明立即让开,让林冲替换了自己来对阵呼延灼,这都是战前安排好的事情。 林冲与呼延灼斗了二三十个回合,他时刻记得扈三娘和公孙胜的吩咐,边打斗边往边上带呼延灼。呼延灼与林冲又斗了十来个回合,发现自己已经偏离了中军阵前。他心里顿时涌起不妙感,舍了林冲就想回去两军阵前。 不想这时候花荣抢了过来,高声吆喝着:“林将军,让我来斗斗呼延将军。” 花荣截断想退回两军阵前的呼延灼的道路。 林冲拔马就走,呼延灼见武艺高强的林冲退开了,又见花荣挺长/枪截住他退向两军阵前之路,阻碍了他指挥连环马冲阵的意图。呼延灼气得恨不能一鞭击碎花荣的脑袋,对花荣下手的双鞭就加大力度,俩人你来我往比刚才可斗得激烈多了。 双鞭舞出团团虚影,□□挑出朵朵鞭花。呼延灼压着花荣来打,花荣因着扈三娘的军令只说要缠住呼延灼,不要伤了他,故而陷入被动局面。他上上下下、左支右绌,忙得抡转的长/枪如飞,总算是守住了门户。 孙立不等花荣露出败相,就策马上前,架住呼延灼的一根鞭子。花荣的压力立即就小了很多,游刃有余地与呼延灼纠缠起来。呼延灼看梁山使用车轮战术,使自己不能抽出身退回两军阵前,更是恼恨、越发地气急了。他边气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对二不露败相,可也冲不出花荣和孙立的阻拦。这时候,不远处的两军阵前,突然传来了几声炮响,孙立示意花荣手上加紧,呼延灼顿时不能分神去看阵前发生了何时。激惹得呼延灼如疯了一样,挥舞双鞭向花荣和孙立连扫带砸。 林冲看孙立不是呼延灼之对手,担心花荣和孙立出意外,就又转了出来接替孙立。秦明也转过来接替了花荣下场。这样的局面,是战前扈三娘和他俩讨论过的。二人只照着原计划缠住呼延灼。 战马交错跑开一点儿的距离,呼延灼就看到己方的阵营里,浓浓的烟雾升腾。他大恨道:“林教头,你如今确是山匪的作风了。” 林冲老脸一红,持着丈八的蛇矛,沉声抱拳道:“大将军说了,战争的最后目的是为了赢,你管我用什么手段,能赢就好。” 呼延灼眼看着烟雾笼罩了己方阵营,他策马想回去指挥,秦明和林冲截断他的去路。俩人哪一个都是武功不逊与他、也都是能与他对阵的战将,二人的缠斗打法,使得呼延灼脱不开身。 也不过盏茶的功夫,他带过来的军马就乱了起来。成片的军卒不是咳得晕头晕脑、就者是被胡椒粉末辣了眼睛,拿不住刀枪了。 公孙胜还在上风口指挥开炮,大将军命令将这些特别加了料的炮弹,一定都要打完、一定要取得预想的结果——让所有的宋兵都失去战斗力。 彭玘见梁山出了这么样下三滥的招数,气得火冒三丈。他策马领了一队军卒往火炮阵地扑过来。扈三娘带着退过来的花荣和孙立迎上去,一个照面,扈三娘单刀架住了他的大杆刀,错身的时候抽出红锦套索。那套索上有二十四把金钩,照着彭玘的头顶撒过去,彭玘猝不及防,慌忙同刀来拨打套索,可已经有金钩勾住了他的战袍。扈三娘用力把彭玘拖下马来,跟着他过来的军卒要上来抢人,却被花荣和孙立带着军卒拦了回去。 呼延灼在远处看彭玘被擒,气得哇哇大叫,可他无法去救彭玘,他被秦明和林冲俩人缠的死紧,怎么也冲不开的包围圈。他拼着自己受伤也要从秦明那边闯过去,却又被林冲夹击阻住了去路,好容易打开的一点空隙,又被二人给封死了。 呼延灼此时只盼着韩滔能指挥连环马冲杀,强过就这样被梁山击溃、俘虏。 可事情就往他不想见到的方向发展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军卒丢掉了手里的武器,那串联成连环的马队,也开始出现症候了。 当公孙胜把所有定制的“炮弹”,都打了出去以后,朝廷的大军已经没多少人能拿得住武器、站得稳当了。 呼延灼眼看着韩滔也被扈三娘擒了过去。 大势已去,呼延灼拔马想逃离战场,林冲左右拦着,笑着留客。 “呼延将军,我们大将军有话,要留你到梁山做客呢。” 呼延灼瞪眼,“林冲,我就是死也不会投降山贼的。” 呼延灼拿出不要性命的打法来,林冲和秦明则按计划往边上一闪,让出一条通道。二人抱拳相送,秦明说道:“呼延将军,梁山随时待你回来。” 二人目送呼延灼单人匹马离了战场远去了。 梁山这一役得了朝廷的三千良马,八千精壮的军卒也基本没有脱逃了多少,自家军卒却没什么大的折损。把全山的人高兴得像过年了一样,纷纷叫嚷着要摆庆功宴。扈三娘把庆功宴交给了晁盖去做。 蒋敬则带着人清点缴获的辎重、粮食、军械等,乐大娘子带着人连夜登记入库战利品。 吴用和公孙胜为难地来找扈三娘,商议怎么处理那八千军卒。 “大将军,那么些军卒怎么办?” 这么些人都弄上梁山,显然是不可行的。扈三娘把朝廷的军营改做了战俘营,安顿这八千军卒。 “先饿着吧。彭玘和韩滔俩,今天只给两碗米汤喝,不能见米粒。” “大将军是要熬鹰?” 扈三娘点头。 “费了这么大的心力,捉住这些人,一定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降了,以后才好收编。吴军师,那些俘虏你来管。先调派今天没参与战斗的军卒下山看守,多派几千人。告诉军卒一定要客气对待他们,以后都是山寨的袍泽弟兄。让各个什长约束好自己的人,谁的小队出事儿,就把谁送去裴督察那里去。千万别弄出炸营的意外来。” 吴用应了,在萧让记录的、扈三娘的这几点指示上签字,按着要求去调动看守俘虏的军卒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小朋友的文 一代圣僧[综武侠]by谴婆娑 圣僧一笑,佛光普照第594章 扈三娘30 针对八千俘虏军卒的洗脑工作, 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扈三娘既然决心要把这八千人留为己用,自然要选派得力的、能说服韩滔和彭玘的人去劝降。她可玩不来宋江劝降那一套。反复思考以后,她选了知道她图谋的林冲、花荣、吴用和晁盖, 把自己的想法与他们几个粗略地提了提, 吴用立即就领会了扈三娘的意图, 明白了扈三娘指派他们去完成这项工作的想法。 林冲和晁盖一起去劝降韩滔。 对林冲如何上梁山的事情,吴用已经安排了看守韩滔的军卒先吹风了。韩滔也知道自己如今被俘, 死生都在梁山的一念间。 “韩将军, 林冲这厢有礼了。” 林冲对于吴用安排自己去劝说韩滔归降, 倒是很认真来做。 韩滔起身回礼。还好梁山昨夜没有把他捆绑起来, 给了他一定的自由,关他的屋子里也有马桶。但是打了半天的仗, 就给两碗不见米粒的米汤, 一夜下来,韩滔已经是萎靡不振、饥肠咕噜、又饿又渴了。他扎紧腰带,可再怎么扎紧也止不住饿得难受。刚才差点把军卒端给他洗脸的那半盆水喝了。 “韩将军, 这是我们梁山的二头领, 晁盖晁将军。” 林冲待二人斯见后,继续说道:“晁将军是因为劫了梁中书给蔡京的生辰纲, 不得不落草上了梁山, 而某家却因为高衙内混账而被陷害成持械入白虎堂。唉,不说了,要不是高俅无耻,某现在还是禁军教头……” 晁盖令人给韩滔上茶。韩滔闻着茶里干果的香气, 禁不住饥肠咕噜得要伸手按住,好不发出声响了。 林冲继续说道:“韩将军,昨日还是有一些军卒脱逃了。你和八千士卒都被俘的消息,不日也就会传回了朝廷。你也知道那些文官的惯常做法,一旦你战败被俘的消息到了汴梁,少不得就有人拿你内眷去问罪。你可有什么打算?” 韩滔念及就要遭难的家眷,想问一句那你们梁山能看在我家内眷的份上认输,让我把你们这些山匪捆回东京?他无奈地苦笑着,看看林冲,再看看晁盖,等他们的下文。 晁盖插话说:“韩将军,我们大头领扈大将军爱惜你是人才,想留你在梁山听令。若是你肯归附梁山,梁山会派人去迎取韩家老幼。当然啦,也少不了你的一个头领坐席、将军称号的。” 事到如今,韩滔还有什么路子可选。为了家人,他也只好归附了。他起身拜道:“若得梁山取家眷来此,小可愿意投效梁山,听从扈大将军的号令。” 有吴用帮衬花荣劝降彭玘,事情也进行的很顺利。吴用他们也应了彭玘提出的迎取家眷投靠梁山的心愿。吴用美美地在萧让的记录本上签字,看着李小娘子把自己的报告交给扈三娘。 “军师,你安排伶俐稳重人,即刻下山,往陈州接韩滔的亲眷,往颍州接彭玘的亲眷,不得有误。” 吴用应了,又问扈三娘,“大将军,彭玘和韩滔想拜见你呢。” 扈三娘摇头,“你让他二人放心去安抚军卒,过几日等他们内眷到了梁山,再一起见面不迟。” 吴用吃惊,“这样不好吧?他们都降了我们梁山了。” 扈三娘一笑,“军师,快去做事吧,他俩那里我自有忖度考量。” 待吴用离开后,崔氏和花氏带着小娘子们围去扈三娘身边。 阮小娘子开口问道:“大将军为什么不即刻召见降将啊?” 扈三娘指着崔氏道:“崔娘子给她们解释可好?” 崔氏温婉一笑:“大将军是要拉开与降将的距离、给他们威慑吗?” 蒋敬尽职尽责地又开始担当了起居注史官的角色,他几乎要竖起耳朵听了围在扈三娘身边的小娘子们说话了,这时候他恨不得所有人都像。在他的心里,扈三娘应该立即召彭玘和韩滔来见才适宜的。 扈三娘点头,“此为一。二是梁山将才多多,唯独缺少帅才。你们知道是何故?” 花娘子说道:“定是因为他们既往就只顾着舞刀弄棒、甚少注重读书,更别说兵书了。现在空有一身武功,也只能落个听别人号令的。” 扈三娘抚掌大赞,“花娘子说的对。可是秦将军在家里时常读书?” 花氏点头,笑着补充道:“他也敦促我哥哥读书呢。” 崔氏就说:“那是大将军给他留的功课,逢五逢十要考校他的。”崔氏停停又问扈三娘,“大将军要考校彭将军、韩将军是否能为帅才吗?” 扈三娘点头,“为帅之人的养气功夫得到位,若是一点儿的委屈和荣辱都忍不下来,怎么能在争锋相对的战场也保持冷静、正确的判断。” 阮小娘子若有所思后发问:“大将军,我爹爹和叔叔们现在读书来的及吗?” “来得及啊。进境快,就早点能够成为独领一方将军。进境慢,就晚点。要是不读书,就永远没独立领军的机会了。” 阮小二和俩兄弟听着阮小娘子回家转述的扈三娘之语,都有些蛋疼。村里是有免费的学馆,他们当初也去读过几天书,奈何兄弟们的心思都不在读书上,也就只识得自己的名字。更多的字,还是借助军律认识的。不敢不认得,裴宣领着那些督察抽着默写。 阮小二沉默一会儿说:“小五、小七,你俩得空也别在营里混玩了,过来跟你侄子学认字。只有好处的。” 阮小五和阮小七都咧嘴,不太想学。 阮小二到底和俩兄弟不一样,他是有儿子、女儿的人,想事情就多一些。见俩兄弟还是不开窍的模样,就恨铁不成钢。 “你们莫要犯懒。那李俊和张家兄弟没来的时候,水寨我们说了算。你们看看现在,我们仨都要听令行事的。差哪里了?不错,李俊识字,他们仨还对及时雨有救命的恩情。但宋江已经死了,现在是大娘子跟在扈三娘身边,我们就比他们更得大将军信任。要是我们识字、够帅才,说不得大将军把水寨就交回给我们管了。” 阮小二这话说到俩兄弟的心底,哪个人不想当说了算的那个?阮老娘看着仨儿子都老大不小的了,才想要跟着刚总角的大孙子学认字,就在一边嘟嘟囔囔。 “早些年,你们爹活着送你们去村里读书,那时候不好好读。现在几十岁了,也该娶媳妇了,倒是捧起书本来。小二啊,你做哥哥的,还是先帮着你俩兄弟娶了媳妇是正事。” 阮小二想想也对,原是家贫,小五、小七好赌。现在扈三娘做了大头领,直言非年节赌博,直接二十军棍。自己俩兄弟也该攒下点家底了。 他放下书本,叫了浑家把小五、小七的婚事当场托付了,然后夫妻俩一起送女儿回聚义厅。 “爹爹,你也多学些吧。”阮小娘子一手与母亲相拉,一手拽着父亲的衣袖爬山。今儿个轮休,但她还是觉得回去聚义堂好,也许晚上大将军还会讲一段书呢。 阮小娘子早已把扈三娘关于元帅的那段话,轻轻细细地对父亲说了。他知道父亲对李头领掌总了水寨,心里是一直不舒服。 “爹爹,你得空也多读书啊。秦将军和花将军还日日读书呢。大将军还留了功课给花将军,逢五逢十要考校他的。” 阮小二看着女儿明亮的眼睛,心生喜悦,点头应道:“你放心,爹爹会好好去读书的。你在大将军身边也多学一些。” 看着女儿进了聚义厅,阮小二心里涌起一股激情,这感觉是他三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他决心听女儿的话去读书、奔着大将军希望的、早点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将军努力。 当梁山把那八千军卒都收复的差不多,韩滔和彭玘的家眷也都接到山上安置好的时候,林冲收到二龙山的大当家鲁智深的求助信。 林冲把信拿去聚义厅交与扈三娘。待扈三娘看过了,他才说道:“大将军,鲁智深与末将是莫逆之交,又曾救过末将的性命。这三山欲与我们梁山同打青州之事,还请大将军斟酌。” 扈三娘看着林冲欲言又止的模样,明白他心中所想,这人总是不肯把他的想法直接说出来,一定要别人去猜、去问。 “林将军,你的意思是要与三山合作攻打青州?” 林冲点头应是。“大将军,还有一点就是那呼延灼也是一员猛将,如果能够收到将军的麾下,一能增加梁山的实力,二也能令原来归他所属的军卒更安心。” 扈三娘点头,命亲卫先去传秦明、花荣、孙立来。 秦明听说要攻打青州,忍不住就红了眼睛,立即对扈三娘说道:“大将军,那青州知府与末将有仇,末将请战做先锋。” 花荣往后缩了缩脖子,当初秦明一家被慕容知府诛戮,还是宋江做扣自己有参与的。 孙立站起来说道:“既然如此,与公与私,我都陪秦将军一道走趟青州,请大将军允了。”他与梁山好汉原无交集,当初想投靠梁山心切,借着因师兄栾廷玉在祝家庄任教头,混进了祝家庄。可也因为师兄栾廷玉最后折在三打祝家庄之役,使得其它好汉对他总有若有若无的疏离。 若不是有弟妇顾大嫂得了扈三娘青眼、兄弟不会到扈三娘的近卫队里,自己夫妻也不会被扈三娘重用。他看扈三娘的模样是要打青州,赶紧站出来请战。 “花荣,你的意思呢?”扈三娘看花荣往后缩,就点名问他 “大将军,花荣请命为先锋官。” 扈三娘沉吟一下说道:“既然你四人都想攻打青州,萧让,让近卫敲钟召集所有的将军,来聚义厅议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三山指的是桃花山、二龙山、白虎山。见《水浒》第五十七章 。 因宋江已死,白虎山与宋江有师徒名分的孔明孔亮,故而不敢向梁山求救。 而鲁智深则与林冲有救命之恩,在宋江死后,由他出面比较恰当了。 第595章 扈三娘31 梁山的将领在钟声刚刚消弭就全部来齐,离得远的还跑的气喘吁吁的。裴宣点过名后, 扈三娘示意林冲上前, 把青州的事情与所有人简略讲了。在听了呼延灼走青州, 与桃花山、二龙山、白虎山这三山对上, 二龙山的大当家鲁智深向梁山相求合作, 所有人立即都摩拳擦掌准备去打青州。 不打不行啊, 山上刚刚增加了八千的精壮军卒, 还有三千匹良马。人吃马嚼的这一笔大支出, 每五日一次的头领聚会,都要领受蒋敬的碎碎念, 念叨山上的粮草支出, 念叨任何人不许浪费。虽然念叨的人心烦,但看扈三娘沉静地听着, 谁都明白蒋敬是得了扈三娘的支持,故而对粮草这一块的消耗,每个人都是心中有数的。 再一个就是军卒必须在实战中锤炼。每日操练只是看着好看,真要是由着加入的军卒与原来一样,顺风打仗个个勇武, 逆了、败了先就四散溃逃,甚至把自家后阵冲垮了,才是大麻烦呢。 扈三娘见众将积极请战,就与晁盖说道:“那就麻烦晁天王和裴宣坐镇梁山,吴军师与我一起去青州。公孙先生,你把火炮、弹药都准备充足。林冲、秦明你们负责点兵, 一定要让所有的军卒都能轮着上战场实战一番。这次打了青州,朝廷应该很快就会派大军来围剿梁山。蒋敬,你做个满足山上一年吃用的计划,粮食、药品、布匹、盐酒铁等,哪一样都宁多不少。安排好人手,去周围采购。” 被扈三娘点名的几人都立即站起来应声接令。 晁盖等这别人都坐下以后说道:“大将军,这次末将带人去青州可好?” 扈三娘摇头,“梁山是我们的基础,须得稳妥能镇住的人看护。除了晁天王你,再没有更适合坐镇的人了。那呼延灼武艺高强,二龙山的鲁智深、杨志、武松与他仿佛,青州这一役想把这些人都收入梁山,恐怕会有一场恶斗。” 晁盖立刻明白扈三娘要亲自下场的目的了。他知道自己这些年勤练不缀的武功,是连扈三娘的亲卫将军孙新也比不过的。只好在心里叹息了一下,向扈三娘保证一定会看好梁山,不会出任何乱子。 一番布置后,林冲和秦明担了正副先锋官,点了千人的马队,带了三天的粮草,午膳之后就带着孙立、燕顺、彭玘领先开拔了。 扈三娘率领花荣等十几位将领,统着中军的一千马队、三千步卒,紧跟着也下了梁山。最后是柴进、朱仝、李俊和张横统领的后军,千人的军卒,携带着辎重火炮、□□和粮草等物。 等扈三娘率军到了青州,刚接近梁山先锋营盘,就远远看到林冲携同一个胖大威武的僧人在前面,后面跟了一串的好汉,由梁山先锋营的几位将军陪着过来了。扈三娘猜测那僧人该就是大名鼎鼎的鲁智深了。 许是林冲在起跟前打了好底子,在林冲介绍了之后,鲁智深很恭谨地上来行礼拜见扈三娘。 “久闻大将军威名,今日得见,洒家这厢有礼了。” 扈三娘看林冲给自己打眼色,就知道他与鲁智深谈的差不多了。便赶紧还礼,给足鲁达颜面。 “大师客气。多谢大师对梁山的看重。若蒙大师不弃,还望大师能够移步梁山。” 鲁智深满意扈三娘的态度,立掌当胸笑着应道:“谢大将军。” 算是应下了上梁山之事。 林冲接着又给扈三娘介绍后面的人,只见此人高大威猛,脸上老大一块青记,尤其夺人眼球。 “大将军,这位好汉是青面首杨志杨制使,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功之孙,曾与梁山错失交臂。” 扈三娘赶紧还礼,口中赞道:“杨家满门忠烈,三代抵抗辽军,卫护大宋的百姓,令后人崇敬、钦佩。” 杨志听扈三娘推崇、称赞他的先人,心里很熨帖,急急再拜下去就带出点儿惭愧。 “旧日曾经过梁山泊,也蒙山寨重义相留,是杨志愚迷不肯,到错过与众位英雄相会。” 扈三娘立即说道:“久闻制使威名,如雷贯耳。单是林将军就极为推崇你的。你且记得杨家的儿郎几时要去梁山泊,梁山泊都会敞开尚在大门欢迎的。” 林冲知道扈三娘要招徕三山这些人,尤其是鲁智深、杨志和武松。他早私下劝通了鲁智深去梁山,共谋大计。且他与杨志早先相识,二人武功当是在伯仲之间,英雄惺惺相惜。现在见扈三娘开口,立即接着加了一句:“杨制使一并与鲁大师同去梁山吧。” “敢不从命,以后还请哥哥多多照拂。” 杨志抱拳谢过林冲,才退了回去。 林冲再引荐过来的人,是一个雄壮威武、煞气外溢的年轻汉子。只见他前面额发掩映齐眉,额上套着金银两色的灿烂界箍,身着青色底子的斑斓袄,腰间系着半掌宽的革带,左右各挂了一把戒刀,青色绑膝,足踏鹿皮快靴,衬得整个人越发显得宽肩厚背窄腰,身高体壮。尤其是其飞扬的神采,恣意桀骜的神态,那如寒星精光湛湛的双目,还有那两道如刷漆般浓黑的弯眉,在一众好汉群里鹿伏鹤行、卓尔不群。 就是他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那汉子眼见扈三娘在看向他了,不等林冲说话,就上前一步抱拳作礼,开口来做自我介绍,在场的人都听出他那发自丹田而出的、浑厚有力的气韵,知道这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在下行者武松武二郎,敢问一丈青扈三娘一句,你为何削了我哥哥及时雨宋公明的大好头颅?” 这句话从武松得知他那好义兄宋江罹难,就想找扈三娘问问了。他信自己义兄的人品,他不信江湖的传言。但他知道自己若是想在梁山与扈三娘动手,那势比登天还要难。说不得自己连扈三娘的面都见不到。所以在杨志建议鲁智深与梁山合作去取青州,他立即就表示赞同意见。——如果梁山不派人来也就罢了。若是梁山派人来取青州的,自己就不愁找不到机会,混进梁山的聚义厅。只要能与扈三娘好好辩驳,他就可以试试手里的戒刀,不信自己不能为义兄讨回公道。 行者武松的一句话,立即就把迎接扈三娘的热烈场面冷凝下来了。他这短短的一句话里,诘问的语气中夹杂着风雷翻涌,好像扈三娘回答的不对付,他就要立即抽戒刀,砍掉扈三娘的头颅,为他的公明哥哥报仇。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扈三娘,想看看她怎么回答。 却见扈三娘先稳当地还了礼,然后温和地对武松说道:“只看打虎武二郎才说的话,就知道武二郎是襟怀坦荡、正大行事、光风霁月的君子做派。你应该是听过了宋公明死因的江湖传言,是吧?” 武松点头。 扈三娘就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武二郎,当日在场的有几十人,不仅有梁山的十几位将领,还有好些个军卒。那些将领中有与宋公明私交甚笃的晁盖晁天王,也有与他心意趋同的军师吴学究,还有他的挚交好友戴宗戴院长。就是宋公明的义弟花荣花将军,也自始自终在事发现场的。 另外,那日林冲林将军比你的公明哥哥先到场。对了,秦明秦将军也和花将军一样,被牵涉了进去。 宋公明的亲卫贴心喽啰们,现在也都在梁山好好活着。戴宗与你公明哥哥关系也甚好,那晚他是与林将军一起到的。你若是想知道细节,晚上可以请这些个人和你详说。以后你到了梁山,也可以找这次没来的人细细打听。你都问过了以后,再来找我。你看这样可好?” 武松看扈三娘这么说,就有些愣忡了。他心念电转,事发的时候,有这么多的人在场,难道江湖传言是真的?莫非真的是自己的公明哥哥不占道理?他的气焰就不由得低了三分。 因为他知道花荣与宋江是结拜兄弟,二人的关系也很好。当初自己去投奔二龙山,宋江就选择去清风寨找花荣。而戴宗与宋公明交情莫逆,他与宋江的通信里也知道一些。他不禁对说话坦荡的扈三娘升起了几丝好感,遂放松了神态对扈三娘点点头,又抱拳为礼,退让去了一边。 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即就松弛下来了。鲁智深和杨志都悄悄松了一口气。他俩刚刚为武松捏了一把汗,再没想到武松这看起来粗狂率直的人,在心里面会藏了要问责扈三娘的大主意。要是让这俩人早些知道了,他俩肯定会联袂劝说武松。只看梁山那么多好汉,连林冲这样的好手也都拜服了,都认了扈三娘做大头领了,怎么没有几下子。幸好扈三娘给大家面子,才没有为武松诘问的语气发怒。 接着秦明引荐了桃花山的李忠和周通,白虎山的孔亮,然后是二龙山的几个小头领施恩、曹正、张青、孙二娘。 孙二娘上前叉腰施礼,言辞间对扈三娘极其热烈崇拜。 “大将军能折服如此多的梁山好汉,孙二娘从心里往外地拜服,情愿以后跟着大将军,为大将军牵马坠蹬,侍执巾栉。” 扈三娘立刻被孙二娘逗笑了。看着扈三娘靓丽夺目、如花的笑颜,不复威严、压迫得让人感觉不到她的性别的模样。 孙二娘怔忡了一下,下意识地说:“大将军真是好颜色啊。” 张青轻咳了一声,提醒妻子别乱说话。 有明白侍执巾栉意思的好汉,脸上都扭曲着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吴用不仅眼皮直跳,他还要竭力控制抽搐的嘴角,才能维持住自己的表情,在众人跟前不至于失态。他心说这要是换个男子说这样的话,扈三娘还不得立即抽出短剑阉人啊! 梁山有不少好汉和他一样、认为王矮虎那事儿,就是扈三娘做的。所以,这半年多以来,虽然有不少好汉陆续娶妻成亲,让余下那些单身汉,除了晁盖这样少数决心不娶的,再怎么心急如焚,比比扈三娘器重的花荣、孙新的模样、武功等,也都胆怯地不敢凑往貌美如花、文才武略的扈三娘跟前丢丑了。 晁盖曾经撺掇过他、也撺掇过林冲等人,没人敢越雷池一步。甚至扈三娘高坐在聚义厅正中,他就没感觉到扈三娘是女娘。 可如今,他眼睁睁地看着孙二娘在扈三娘信口开河,不仅没看到扈三娘变脸,还笑着谢过孙二娘的过份热情,顺口就留了孙二娘在身边听令。 所有人都七情上脸了,嘁,这事儿该怎么说?孙二娘就因为自己是个女人,就凭一句话,立即得了梁山大头领的另眼相待? 莫不是“不重生男重生女”的时代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兴趣的亲可以看看原著的第五十八章 等以后的章节 又到月底了,亲们的营养液,别留在手里了,浇灌到这文啊 抱拳致谢 第596章 扈三娘32 扈三娘这次出来没有带女将, 顾大嫂倒是想陪她一起出征青州的。可她仔细想了以后, 还是觉得梁山内库更重要, 从青州还要弄回去一批物质呢。 孙二娘凑上来的时机倒是巧了。晚宴的过后,扈三娘召集所有人到中军大帐, 商议明日如何对呼延灼,问了孙二娘会记账算数,就把她放在自己的身边做记录。吴用扫了一眼孙二娘的记录几眼, 那笔字粗粗细细、大大小小的,毫无章法,实在是让人看不过眼儿。 扈三娘顺着吴用的眼光扫描了一眼, 对吴用说道:“军师今晚先代劳吧。” 吴用坐去记录的位置,提笔先把孙二娘之前的抄录下来。一笔蝇头小楷,个个均匀。两厢对照, 把孙二娘羞的面红耳赤,只后悔自己小时候没有好好练字, 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就开始练。 扈三娘问及先锋营抵达之后的情况,林冲站起来禀报。 “大将军, 我与秦将军一起, 已经与呼延灼对阵了两次。第二次还有鲁大师、杨制使和武都头在旁掠阵, 要不是青州鸣金收兵, 就可以留下呼延灼了。” 林冲很遗憾。 他和秦明都与呼延灼对过阵, 狠一点二人拼着受点伤,早把呼延灼拆卸八块了。可扈三娘要留这人,他俩就因扈三娘的这想法, 对上呼延灼而束手束脚,也使得呼延灼有鲁智深、杨志、武松、这仨哪一个都不弱了他的虎视眈眈下,能够从容撤回城里,全身而退。为此,他还和鲁大师仨特别解释了是大将军爱惜呼延灼是个人才,要留他这一员虎将有用,才按住了鲁大师要亲自再上场的躁动。 秦明站起来说:“大将军,现在青州知府见呼延灼不能取胜,已经采用不再出来应战、四门紧闭的策略来对付我们。如今看这情况,怕是得要硬攻。不然等周围州府派来援军,我们就被动了。” 硬攻青州城?三山就是因为没有硬攻青州的实力,鲁智深他们才请梁山出面。 扈三娘点头表示同意秦明的意见。转头安慰林冲一句:“我知道你们凭个人、拼着受点伤也能留下呼延灼,但要是你们为此事哪个受伤了,对梁山也是大遗憾、大损失的。就是呼延灼这员虎将伤了或者陨落,也未免不是遗憾的。我都舍不得的。” 林冲明白扈三娘是要累计帅才的决心,他平日里也努力研读扈三娘布置给他的功课,现在见扈三娘这样讲,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才抱拳谢过扈三娘才落座。 扈三娘让秦明把青州的兵力和驻防官军的特点仔细讲了一遍,然后与吴用商议。 “军师,咱们要速战速决,明儿就用火炮轰开城门。” 梁山的将领,受过一段时间的培训,知道扈三娘还有话说,可三山的人开始大声怪叫喊好了。 这些土匪般的咆哮声,冲出中军大帐,在寂静的深夜能把胆小的人吓毛的。 扈三娘等这些人的叫声停了以后,才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把人马、火炮分成三部分,辰正时分,我领军开始南门硬攻,东西城门就交与鲁大师、杨制使、武都头分配人手守好。围三阙一,把北城门留出来,你们看看这样是否可行?如果有不同的意见也请讲出来,我们仔细探讨个可行的方案。” 吴用抬头悠悠问了一句,“要不要在北面设伏?” 桃花山的李忠和周通又怪叫着高喊要在北面设伏,白虎山的孔亮狠极了青州的慕容知府,也跟着叫喊要在北面设伏。 鲁智深和杨志都是军旅出身,知道中军节帐的一些军律。现看梁山的将军们,各个都正襟危坐,都不由得拿出昔日在帅帐下听令的态度。武松是个聪明的,二龙山的自己顶头上司都端正态度不出声,也学着二人将双手放在膝上,挺直了腰板不声不响。甚至在李忠二度怪叫的时候,制止张青出声。 李忠和周通见无人应和,讪讪地住了嘴。 吴用搁了笔,笑眯眯地对李忠等说:“几位带日后到了梁山,跟着裴督察学习写日子,就知道梁山的规矩。现在恰好裴督察也不在这里,没什么妨碍的。不过几位在中军大帐议事的时候,可以向鲁提辖、杨制使、武都头学学。” 李忠等扭身看向鲁大师等人,学着把双手放在双膝上,挺胸收腹地坐着,就是孔亮也乖乖地坐好,更别说二龙山的那几个小头领了。 针对在北门设伏,所有的将领都赞同。最后扈三娘指派杨志带着桃花山和白虎山的人守在东门,鲁智深、武松带着张青等人守在西门,林冲带着孙立等几位梁山将领,领了五百军卒去北门城外设伏。 扈三娘对林冲说:“你带一千军卒连夜去北门城外三里处,将官道挖断,明天要是呼延灼从北门逃走,放烟花为号,我即刻赶过去。其他人要是从北门处外逃,你酌情放过,但是马车不可以通过。” 林冲明白这是要留下青州府的所有财物,站起来领了军令。 孙新把公孙胜预备的信号火箭,分给三门的守卫者,这是专为呼延灼预备的。那个城门见了他,那个门就立即施放,扈三娘会带人及时赶过去。 吩咐完明日的攻城之事,桃花山的李忠站起来说道:“大将军,呼延灼的战马被我们桃花山无意中得了,小可已经让人牵过来了。大将军余暇看看,那踏雪乌骓真的是一匹好马。” 李忠是很喜欢那踏雪乌骓的。但他看林冲和秦明前日斗呼延灼,手下都是留有余力。不解之下,他设宴款待先锋营的人,千方百计地问出梁山要招徕呼延灼,心痛了一天二夜后,不得不忍痛割爱,把踏雪乌骓送到扈三娘的中军帐。 李忠识做,扈三娘很高兴,扫了吴用一眼,吴用站起来替扈三娘出头说话。 “打虎将心胸磊落,待呼延灼异日归附,定替大将军设宴酬谢。” 扈三娘见诸事已定,命众人早早休息,明日按计划攻城。张青磨磨叽叽地走在最后,看妻子真的不跟着出来,伤心失意之下,觉得去梁山也不是什么好事了。 花荣见他无意中回头恰好见了张青这个失意的模样,就驻足等张青拖着沉重的脚步过来了,拉住他说:“你是张青吧?你只管放心,大将军没不雅癖好,不会留了你妻子的。” 孙新恰好走过他俩人的身边,拍了下张青的肩膀说:“大将军从梁山的将领里,选了四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跟着她读书习武,但大将军也没留人值夜。花将军和秦将军的娘子,也要在白日里去聚义厅做文书,大将军只是在指点你浑家如何做事。” 有促狭的就嘲笑张青,“菜园子,你交了好运道了。以后可以靠着……” 这样的话对张青可没什么,他呲牙笑着说:“小可是赘婿,你们不知道吧?哈哈。” 张青脸上虽然笑着哈哈哈,可心里还是很焦急,他眼巴巴地望着中军大帐。花荣一看这人不听劝,武松还站在他身边锁住他呢,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把张青丢给孙新了。 秦明哈哈一笑,陪林冲和孙立等几位要去北门设伏的将领点军。其它梁山将领也各自笑着回去自己的军帐。 鲁智深等与这不关己的事儿、且还不在乎俩妇人一起的,也都一路哈哈笑着回去了。 但武松与张青、孙二娘交好,他一边跟住花荣往他的军帐去,一边手握戒刀、满是怀疑地问:“花将军,孙二娘真的无事?” 花荣白了武松一眼,心里翻起一句话——这人的脑子有核桃大吗?他突然想到这话是扈三娘讥笑那些一天只认军律上的三个字,第二天还有一个不记得的。 唉,想着公明哥哥活着的时候,颇为推崇武二郎,花荣就耐着性子给武松解释:“大将军喜欢用一些妇人、小娘子在身边作文书伺候笔墨。她这会儿定是与吴学究有事情要商谈,才留了孙二娘作陪的。你放心好了,孙二娘一会儿也就回去了。日子久了,你就知道大将军是立身极正的人,正人君子说的就是她这样的。” 武松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在他看来一丈青行事正不正也没什么妨碍,要是犯到自己和自己罩着的人头上,杀了也就罢了。 花荣像是会读心术,看武松脸色不对,他立即扯了武松进自己的军账,低声说道:“你莫不是想着要与她动手吧?看在公明哥哥的份上告诉你,我也不怕丢脸,当初是我偷袭,还就一招就被她踢下了擂台。也不知道林教头和秦明,能不能在一丈青手底下走上三个回合。” 武松吃惊地瞪大眼睛,“一丈青的功夫这么好?” 花荣怂恿武松,“武二郎,你去试试嘛。反正你现在还没有正式上梁山,也构不成以下犯上之罪。” 武松听了这话,皱紧了眉头,他在二龙山逍遥自在惯了的。要是公明哥哥在,去梁山做小伏低也就罢了。如今雌伏于丈青的罗裙下面,算怎么回事儿。在说出的话,语气就不那么好了。 “还以下犯上之罪?哼!” 花荣向武松招手,等武松凑近了才说:“莫非你以为我们要一直做个山匪?” 武松瞪眼,“一丈青要招安?” 花荣一撇嘴,“武二郎,你也是打得了大虫的好汉,敢不敢想大点儿的?” 武松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张开了。花荣忍不住往后靠,要离武松的呆样远点儿,嘴里还嫌弃道:“你想想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啊。杀官造反!蠢材啊蠢材。” 武松眼睛转了几转,终于明白了为何扈三娘要活捉呼延灼了。 “你是说她要做官家、当天子?不,天女?”武松惊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有何不可?赵家的江山还不是从孤儿寡母手里偷来的。她堂堂正正打江山不成吗?” 萧让前些日子示意他们把扈三娘的打算,让梁山上下都知道。依着吴学究的说法,这就是未雨绸缪、让所有人心里事先都有个准备。 “可她是女人啊。” 武松好半晌才找出这么个理由。“女人怎么能做官家呢?” 花荣伸手把武松的脑袋推开,“你傻了不是!女人怎么了?你是比她能打?还是比她读书好、知道的事情多啊?” “你就是为这个弃了公明哥哥?”武松盯住花荣,那口气和含了冰一般,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 花荣真就翻白眼给武松了。 “武二郎,你别胡说。” 花荣把三打祝家庄、扈三娘上了梁山的缘由、以及后来发生的事情,都细细地讲给武松。“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你说是谁的错?” “那也不能就要了公明哥哥的命啊。”武松已经没了诘问扈三娘的气势了,他心里还是认为宋江死的有点儿不值。 花荣冷眼讥笑,“不提杨雄那憨人被利用,你说石秀、时迁命丧当场,这是有义气的人能干出的事情吗?我和妹夫还被牵涉进去,被泼了污水呢。我和妹夫是男人,就不要名声啦?为他我连清风寨知寨都不顾,前程也都弃了,身家性命也不要了。他可是我义兄呢!” 武松尴尬,呶呶嘴说不出什么话来。 花荣继续说道:“这话我从来就压在心里,今儿因你也和公明哥哥是结义的兄弟,才只和你一人说出来。你说当初设计秦明那事儿,害得秦明一家老小都被青州知府屠戮了,这事儿做的仁义吗?” 花荣看武松说不出来话,长叹一声,“还有那个王矮虎,那是江湖上有名的贪花好色之辈。” 花荣脸上写满鄙夷,武松见不说宋公明了悄悄松口气。矮脚虎王英他知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 “听说他被阉了?”花荣点头。 “是啊。梁山上的好汉都不愿意与他沾边,也就是与他一个山寨出来的燕顺、郑天寿,如今看在既往交情上,还照顾这阉人一点儿。才和你说过,王矮虎在祝家庄第一次见了一丈青,就出阵言语挑逗,被一丈青捉了去。可就是这样,他还要撮合王矮虎和大将军。这事儿仁义?” 武松攥拳站起来,“花荣,不管怎么说,哥哥待我是仁义的。” “不看人对己,只看人对人。这话你听说过吧?” 武松点头,转瞬就更难堪了。京东东路等地推崇公明哥哥,称呼他为及时雨,未及见面就敬仰非凡,不就是因为公明哥哥对人吗? “行啦,你回去好好歇着吧。明日说不得就是一场硬战呢。以后得空就来跟我读书吧,后日又到大将军考校我了,你也跟去听听,好叫你知道大将军是什么样的人。” 花荣送客,武松要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去了花荣的军帐,武松犹豫了一下,就往中军大帐走。快到大帐了,迎面遇到兴高采烈的张青、孙二娘夫妇。 武松与孙二娘聊了几句,心底暗刺自己做了一回小人,那一丈青果然如花荣所说,留孙二娘是为了与吴学究议事。 原来孙二娘是一丈青的避嫌牌子。 这样的念头一出,武松立即意识到自己对一丈青的看法,在与花荣谈话后,已经有了改变。 第597章 扈三娘33 翌日晨起, 孙二娘还是在满天星斗的时候, 就爬起来了。她还吆喝着张青赶紧起来,夫妻俩一起随便垫了点吃食,孙二娘就要过去中军大帐。张青无法,只好带着小喽啰打着火把,顶着漫天的星斗送她过去。 一路上张青嘀嘀咕咕个不休。 “娘子与为夫我结縭十几载,未见对为夫这般殷勤过。” 张青嘟嘟囔囔的声音可不小,孙二娘想装听不见都不成。被惹恼的孙二娘也顾不得小喽啰在侧, 从马上探身去揪张青的肩膊, 把张青吓了一跳。 “哎呦, 哎呦,娘子你且慢动手, 拽下马了。”张青装模作样地怪叫, 却驭马靠紧孙二娘。 孙二娘攀住张青的肩膀, 扭着身子去揪张青的耳朵, 嘴里喝问他:“昨夜老娘和你说什么了?梁山现在有多少好汉?你不是听说了花荣、秦明的娘子, 都在大将军跟前做文书服侍笔墨吗?老娘读书少,要不是那俩娘子不是武将, 昨儿有老娘的好位置?!” “那也不用你去做侍女啊。”张青这是舍不得自己娘子给别人端水盆捧梳篦。 孙二娘叹气, 松了张青的耳朵。 “亏你平日里也是一个聪明人, 爹爹还要我多听你的话。你现在怎么就糊涂了呢。大将军那么多护卫, 轮得到我去伙房给她抬水吗?她那是借我给所有人看呢,女人和男人在她跟前一样有用。就我那两笔字写的,与吴军师差的太远。你要是还想不明白, 就枉费爹爹夸你聪明了。” 张青结舌。 他是赘婿,往日孙二娘对其言听计从。虽然孙二娘好在话头里占个上风,可自家娘子,让她几句又如何。大点儿的事情,还都是他在拿主意呢。可他昨日见到娘子被扈三娘提到身边去做事情,梁山将领们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使他立即就意识到夫妻二人的差距,即将拉开到不是他不在乎赘婿的表面、私底下能拿捏住孙二娘的状态了。 孙二娘看张青那呆愣的模样,就咬牙啐了张青一口。 “武二郎昨夜说的话,你也该过过心。咱们而今是上了梁山这条路,能巴结上大将军,能够得个一官半职的,也是为孩子攒下个出身了。好过像你我,只做那上不得台面的人。” 张青承认娘子说的有道理,虽然平日里孙二娘与武松关系近,但他知道武松心正,有拿自己娘子当姐、当娘的意思在里面。可娘子昨日在大将军跟前的表现,要是大将军是男子,怕是不用大将军招手,一个眼神飞过来,娘子就要投怀送抱了。 张青又在为昨夜娘子对扈三娘的热情吃醋。 “你瞧瞧你这酸溜溜的模样,你要是敢在人前露出一星半点儿……” 孙二娘发狠,开始威胁丈夫。 张青连连点头,做出非常听话的小模样,“我就是与娘子随便说几句罢了。人前不会露风的。” 周围跟着的小喽啰,嚓,我们不是人…… 孙二娘到的时候,扈三娘的近卫已经都换岗了,孙新虽然没拿到近卫头领的明确指令,但他实际是暂代那职位的。从孙新掌近卫,扈三娘差不多每天都要看近卫的晨练,时不时的就会出手指点几下子。大家都沾了孙新不少光,当然了,对孙新的嫉妒也是明晃晃的。 但孙新夫妻入了扈三娘的眼,扈三娘偏向他,谁也没别的想头,谁让自己没娘子能帮大将军做事儿了。可这才来青州呢,听说孙二娘又进了大将军的眼,现见张青送孙二娘过来,近卫们就把眼珠都落到张青身上了。但一看张青已经不是年少,一个个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再对张青虎视眈眈。饶是如此,亲卫眼神中的排斥,还是让张青在寒冷的冬日,裹紧了棉袄。 中军大营丝毫没有大战来临的紧迫,什么四更造饭,五更开拔的事情,在扈三娘的带领下根本就不存在。到那里都仍然是不紧不慢的、与在梁山的节奏一致。梁山所有将领和军卒,也都习惯了大将军无论做什么事儿,都要在辰正,私下里还说是因为辰龙吗? 宸初全军用膳,二刻钟后,中军营盘开始喧嚣起来。孙二娘在中军大帐里陪着扈三娘用了早膳,帮着大将军戴上凤翅盔,在扈三娘一身青色战袍外面,套上齐腰银甲。 孙二娘看扈三娘穿戴整齐,往后退了两步说道:“大将军原就庄重威武,穿上甲胄,更甚儿郎。” 扈三娘轻轻皱眉,秀美的眉眼之间,带出几分迫人的凌厉来。 “孙二娘,女子没有哪里不如儿郎的。以后莫要再说诸如此类的话。” “是,是。大将军。是我造次了。” 孙二娘被吓着了,磕磕巴巴地应着,有些畏缩地跟在扈三娘的后面,站到整装待发已经集结成队的军卒前面。 跟随扈三娘出征青州的将领,已经各自整队集结好了。十几位将领各自率领的军卒,站得如同挺拔的白杨树,看的孙二娘瞠目结舌。 天,二龙山的军卒与梁山上的比,孙二娘原多么以二龙山的军卒为骄傲,现在就多么地觉得丢脸了。二龙山的军卒经过花和尚、青面兽的调/教,比桃花山、白虎山的强太多太多了。可站到梁山跟前,就像是乌合之众。哦,对了,那差异更大,好似天与地之间。 就在孙二娘还在愣忡中,军卒已经开拔了。她默默地看着扈三娘一道道指令下去,随后就是一队队军卒跟着将领出了大营。等她醒过神,已经到了青州城的南门外了。 青州城墙厚重巍峨,要攻城得架云梯。孙二娘回头看看那些精神抖擞、趾高气扬的军卒,在心里“啐”了一口,啊呸,再精神有什么用,一会儿还不得大半都添到青州的护城河里。 “戴宗,你去看看其它三门都到位没有?”扈三娘先派任务给戴宗。 戴宗领令而去,不大的功夫就回来了。 “报大将军,东门、北门已经就位,西门还有些混乱。” “再探西门。” 戴宗飞身而去,扈三娘下令准备攻城。柴进、李俊等人按着计划把十几门火炮推了出来。 “三门火炮,瞄准城门,用一号炮弹。其余火炮对城墙守军,用三号炮弹。” 孙二娘目瞪口呆,难道梁山不用云梯爬上城墙、是准备轰开城门么? 事情还真就像她猜想的那样,在戴宗回来禀报守西门的桃花山、白虎山的军卒已经到位后,梁山开始炮击青州城。 一阵硝烟过后,青州城的南城门被砸得摇摇欲坠,而城楼上也不见了守城的士兵。扈三娘下马接替了一个炮兵的位置,略略调校了几门火炮的炮口方向,命令炮兵再次开炮。高高悬挂在半空中的吊桥,突然间被炸断了吊索,落了下来。 梁山的军卒仍然是鸦雀无声,只有孙二娘一人的惊叫声,突兀地回荡在几千人的军阵前。 孙二娘万分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其实军阵中还有不少第一次出征的军卒,他们也差点叫出声来,只不过是平时训练的时候,军纪要求严苛养成的习惯,才没有违了军令而已。 吊桥降了下来以后,扈三娘又下了命令。 “所有火炮瞄准城门,三号炮弹,射击。” 这一轮炮击过后,城门洞开,硝烟弥漫。梁山军阵里的战马,就有开始在原地踏出碎步的了。扈三娘把手里的长刀高高举起,往下一落,“第一营、第二营,冲。” 孙二娘就看到从战阵两边,各冲出了一队骑兵往城门而去。这两队骑兵甲胄鲜明,胯下都是宝马良驹,最特别的就是他们的口鼻都围着巾帕。 青州城在受到第一轮炮击的时候,慕容知府正在衙门里稳当坐着地烤火喝茶呢。他认为自己的应对策略很稳妥。青州城墙厚实,土匪又没有攻城的云梯、足够的人手,自己闭城不出战,任由城外的那些土匪围困青州去吧。十天半个月之后,那些土匪攻不进城,寒冬腊月的,冻不死他们,也冻散这些乌合之众了。 正想得美呢,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炮声。吓得他失手跌碎摔了茶杯,慌慌张张站起来让身边的师爷喊护院,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而呼延灼在城墙楼上,一闻到那日在水泊梁山战场、曾经闻过的、相似的硝烟味道,就知道青州城是保不住了。他心里一面骂梁山恶毒,一面掩了口鼻,匆匆跑下城楼,带着还能上马的军卒,往知府衙门狂奔。 “慕容知府,大事不好了。梁山在南门又打了能迷醉人的炮弹进城,城墙上的士兵都昏迷了。我们得赶紧出城。” 慕容知府被呼延灼的话,吓得三魂六魄齐飞,还是呼延灼代他命令管家套车,也顾不得历年搜刮的细软,慌慌张张地带着全家老小乘车,往北门而去。 呼延灼紧紧地跟在车队的后面,他得为慕容知府断后的。要是慕容知府出事儿了,他原计划的走慕容贵妃的路,就会彻底被堵死的。 冲进城里的军卒,基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他们跟着秦明顺利到了知府衙门。 衙门空空荡荡,后院的只有一些下人,如没头的苍蝇一样在乱跑,见了军卒进来都跪地求饶命。 “慕容知府呢?” 秦明揪着一个穿戴比较好的,厉声喝问。 “知府大人带着全家乘车才走。” 秦明一松手,把上牙磕下牙、抖得如筛糠般的结巴掼倒在地,转身出了府衙,召集人马往北门追去。 哼,慕容知府那蠢货害了自己家十几口人丧命,今儿要是让他带着家人逃了,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也难瞑目的家人。 秦明的眼睛都是红的了。 他打马如飞,跟着他进城的骑兵,聚集在他的身后,呼啸着穿过青州城。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呼延灼护着知府一家人出了北门,而秦明带着军卒离了知府衙门往北门来,扈三娘亲自率领的大队人马也进了城。 青州城北门的三里地之处,林冲带着一千军卒挖了小半宿,数条长不过丈,深不过一尺半,可是宽约两尺的沟,在官道上隔几丈就一个,都是能够恰好卡住车轮的。 当南门炮响了以后,林冲、孙立带着五百骑兵,立在那些沟沟坎坎一侧,望着北城门严阵以待。 第598章 扈三娘34 慕容知府带着他自家的那十几个家丁护院, 与呼延灼带回来的几十个骑马的军卒,在府衙门口汇合到一起,簇拥着慕容家的几辆马车,从北门离了青州城, 仓惶逃命。 整个青州的百姓, 都关门闭户躲在家中, 没人敢冒头到大街上查看动静。就是那惯常喜欢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无赖子, 在震动大地的马蹄声里, 也乖乖地躲去内街深巷里。 慕容知府一路顺利地出了北城门后, 终于松了一口气,留得有命在就好。可他正暗自劝慰自己, 不要去想丢在府衙里、来不及带出来的财物呢, 马车颠簸,把在车里懊丧的他甩得七荤八素。他掀开车帘子, 就见车夫甩着鞭子,使劲吆喝着驱使拉车的驽马。咣噹噹,马车剧烈地左右摇晃,车轮子打旋却难从沟里出来,慕容知府差点儿被甩出马车。 马车夫无奈停了马车。就这一瞬间的功夫, 车夫越过前面稀疏的几个护院的背影空隙, 看到对面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黑压压一片静默等待他们的骑兵。当然了, 他也看清楚了车轮下、还有眼前官道上都是才挖出来的沟沟坎坎。 这明显是要阻知府一家逃命啊。 车夫被吓得立即变了脸色,“府君,路被截断了。山匪在前面拦路呢。” 慕容知府一手拽着车帘, 一手把着车架稳定自己。他站在车辕前后左右一看,暗暗叫苦,“我命休矣。” 林冲、孙立带着五百骑兵,就站在前面的几十米开外,一声不响地阻住了官道。而后面追兵的扬尘漫天,震耳欲聋、踏得大地颤抖的重重马蹄声,无不昭示着前有堵截、后有追击的险恶。不仅知府哀叹不已,就是护送知府的呼延灼,也慌了心神、乱了阵脚。自己这几十军卒,如何能从对方几百骑兵手里逃脱。 可他只能上前,就是拼死在战场上,也不能不打就跪地投降。 呼延灼驭马上前对慕容知府的车夫说:“一会儿我在前面冲杀,你把车往边上赶。” 车夫点头跳下车,招呼护院一起想把马车轱辘从沟里抬出来。 呼延灼单骑双鞭驭马冲到林冲跟前。 就听林冲吩咐孙立,“放响箭,通知大将军。” 林冲话音将落,一支响箭随即呼啸着飞上了半空,炸出一团绚烂的红光。 呼延灼忍不住心底就是一沉,驱马舞鞭向林冲扑过来。林冲用丈八蛇矛挑开呼延灼的双鞭,气运丹田喝道:“呼延将军,梁山几次纵容你逃生,莫非你不曾用心想想是为何?” 呼延灼也不搭话,继续舞鞭来砸林冲。 俩人枪来鞭往斗在了一起。 等扈三娘赶到的时候,秦明已经把慕容知府和其家人用狼牙棒砸得脑浆迸裂,陈尸旷野了。孙立紧张地在给林冲掠阵,秦明提着红红白白的狼牙棒,堵着呼延灼的去路。 呼延灼状若疯狂在与林冲拼命呢。而林冲不想伤他,未免就有些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地处于下风了。扈三娘驱马上前,左手单刀劈向呼延灼的右肩。这一刀要是砍实了,呼延灼右臂就得连根下来。吓得呼延灼赶紧举右手单鞭反撩上去,去抵挡那可能断臂的一刀。心里暗骂梁山不要脸,不声不响地就以多对少。 而林冲这久经沙场、武艺高强的禁军教头,不等扈三娘提点,抬起丈八蛇矛扎向呼延灼的左肋下,逼得呼延灼只能用左手铜鞭去挡。这时候,扈三娘左手腕一翻,单刀压住呼延灼的单鞭,右手抛出一片红光对着呼延灼当头罩下。 呼延灼被林冲和扈三娘夹击,胸前大开空门,已经无法抵御头顶罩下的红光。他双脚尖向内使力扣住马镫,身子向后往马鞍上弯腰。可他胯下的战马与他尚不能熟练配合,不懂得往后退步。呼延灼无法躲避扈三娘的攻击,眼睁睁看着那片红光落到自己的身上。 却不料那红光里的丝绦还带着的二十四把金钩,十几把勾住了他胸前、肋下的甲胄、和战袍。 众人只见扈三娘踩着马镫站立起来,大喊了一声,右手使力把套索绷直,生生地把呼延灼从马上拽了下来。呼延灼落地踉跄,他不等站稳就舞动双鞭,摆出衣服要逼得无人能近身的架势。可随着扈三娘胯/下坐骑的移动,拽在扈三娘手里的金钩套索,又把他立即拖倒在地。 扈三娘的亲卫军,立即就涌上来五六个,指头粗的麻绳往呼延灼的脖子上一套,抹肩头拢二臂地把他捆了起来。孙新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核桃,塞到他嘴里,又抽出一条新帕子,把他的嘴角勒好。 扈三娘看着孙新做的利索,忍不住点头表示满意。她拍拍手,让孙新把呼延灼弄去车里,转头对林冲道:“辛苦林将军了,你没有受伤吧?” 林冲摇头,把长矛往马鞍上一挂,向扈三娘抱拳,“谢大将军垂询,末将没有受伤,幸不辱命。” 秦明驭马过来,整个人好像洗脱了什么成年的污渍,焕发出与平日不同的神采。他向扈三娘抱拳,由衷感谢道:“多谢大将军,使末将有机会诛杀慕容全家。如此大恩,末将愿跟随大将军,鞍前马后万死不悔。” 扈三娘在马上还礼,轻声说道:“恭喜秦将军心愿达成。我们今儿搬空了青州城的府库,可能用不了多久,林将军的心愿也能实现了。” 林冲理解秦明的心情,那害死秦明一家的罪魁祸首宋江被扈三娘枭首,而昏庸糊涂的慕容知府全家人,又被秦明亲手打杀了…… 他听闻扈三娘提及自己的心愿,双眼不由得绽露光芒,再度对扈三娘抱拳的时候,话音里充满了希冀,“末将先谢过大将军。” 扈三娘郑重地说道:“你放心,没多久的事情了。相信朝廷不日就要另派大军过来了,到时候你也要和秦将军一样下得去手。”一语说毕,她一磕马镫,驭马转向青州城北门的方向。 “我们回去清点青州府库,早日返回梁山。” 柴进、李俊带人清点青州的府库,桩桩件件不敢疏忽、遗落一点儿。粮食、财物被梁山横扫一空,连府衙里的桌椅板凳都李俊登记上册,打包预备装车带走。末了孔家兄弟建议放火烧了府衙,被鲁智深呵斥拦住了。 “烧什么烧,改日大将军做了官家,这青州府衙还要留给替大将军处理民政的知府呢。” 鲁智深的这一呼喝,算是在人前把梁山造反的意图掀开了。 孔家兄弟讪讪地放下烧府衙的提议,凑到鲁智深的身边,作揖打躬地小意奉承。鲁智深看不得这俩货没脊梁骨一般的模样,厉声斥道。 “你们兄弟俩有话就明说。” 孔明就捅咕孔亮,孔亮推孔明,兄弟俩推来搡去,弄得鲁智深火大要打人。孔明赶紧说话。 “鲁大师,大将军要做官家?行吗?” 鲁智深一瞪眼睛,“她不行,你行?” 孔亮吭哧瘪肚,憋出来一句话,“她是女娘啊。” 恰好林冲过来找鲁智深,闻言极度不爽地怼道:“女娘怎么了,打得过吗?” 孔家兄弟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鲁智深最看不得没有气概的窝囊人,叱责俩人道:“这样的事情,不是你们能干预的,你们孔家得了扈三娘的帮助,才叔侄无恙。要是别人说这些话还有情可原,你们这么说就是忘恩负义了。” 斥退孔家兄弟,鲁智深笑着问林冲:“你打得过吗?” 林冲摇头。 “便是师兄也不要去触她的霉头。她早练出剑气,用剑芒取人头、砍树木,丈内割物,如同快刀砍瓜。虽有丈八的蛇矛在手,亦不敢掠其锋芒。不然她那日要做梁山的大首领,为何兄弟不与她相争。” 鲁智深问道:“你是怕她断你兵器?” 林冲点头,“师兄聪慧,一语道出关键。待师兄到梁山见了晁盖,就知道那是一个宽厚人。他且是兄弟扶上大头领之位的,也一向对兄弟倚重。唉,只要有三分可争的机会,我都会……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鲁智深摸着自己的镔铁禅杖,恋恋不舍道:“洒家也舍不得的。” 他虽口里说舍不得的是禅杖,心里还是因为信重林冲。林冲能把扈三娘的武功捧去那么高、不能招惹的位置,那剑芒就不会是假的。 扈三娘指派柴进、李俊带军卒,先护送部分战利品返回梁山。二龙山、桃花山都高高兴兴地烧了昔日的营寨,盘点了库房跟着梁山大部队走。孔明孔亮犹豫了很久,奉上一份不薄的礼物给孙二娘,求孙二娘在大头领跟前说情。 孔明说道:“不瞒孙二娘你老人家,我们兄弟昔日与及时雨宋江有师徒名分,渊源颇深。要就是这般去了梁山,师傅命丧大将军之手,我们兄弟怕会被大将军打入另册。” 孙二娘皱了眉头问道:“那你俩是不想去梁山?” 孔氏兄弟点头,“我们就在白虎山对付,混碗饭果腹就是了。” 孙二娘见他们这么说,遂点头说道:“你们兄弟也知道,我是与你们同一日见得大将军的。我的话未必能有什么情面,东西你们拿回去,事情我尽力去做,嗯了不要你们谢礼,不成的你们也别怪我。” 孔氏兄弟再三拜谢了孙二娘,还是把礼物留下了。 孙二娘趁着大将军用膳后溜达消食,委婉地把孔氏兄弟因宋江丧了、不想上梁山的心意说了。 扈三娘笑笑说:“他俩担心在梁山被打入另册,纯粹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你与武二郎熟识,他与花荣都曾与宋公明是结拜的兄弟,你可以让他替你问问花荣,我可因他与宋公明有旧为难他?才我还与花荣说,要调了武二郎做近卫首领呢。” 孙二娘就愣住了,“大将军信得着武兄弟?” “有何信不着的?我杀宋江是因为他害我,武二郎是个心正的明白人,我信他行事只依照天地侠义道的。” 孙二娘点头,“武兄弟是侠义之人。那孔氏兄弟?” “让他们放心上梁山好了,在梁山所有人都是依照才干,派去到合适的位置。孙二娘,你的字练习的如何了?算筹可熟练了?” 孙二娘赧然,“回大将军,末将日日都有练字,算筹也未敢耽搁。” 第599章 扈三娘35 孙二娘似乎头重脚轻了, 她飘回自己的营帐, 张青见她有些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模样, 放心不下地围着妻子打转。 “娘子,你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孙二娘摇头, 想了好一会儿说道:“你打发人去叫孔家兄弟来, 然后把武二郎也叫来。” 张青虽习惯妻子吩咐他做事,还是忍不住要问:“叫他们来做什么?” 孙二娘瞪眼,“等人来了, 你就知道了。” 张青看着脾气越发大了的妻子, 只好出了营帐派人去请人。武松离得近,听说张青、孙二娘有请,立即就跟过来了。 这二位在他的心里, 还是有不同的地位。 孙二娘见丈夫和武松抱拳见礼,也顾不得许多就说道:“武二郎,一丈青说要调你去做她的近卫首领呢。” 武松一愣, 疑惑道:“你哪里得来的消息?她肯信我?” 孙二娘急忙说道:“她亲口说的。还说与小李广说过呢。” 武松沉默了一会儿, 听外面有孔家兄弟的说话声,匆匆叮嘱孙二娘道:“这事儿你再莫与别人说。我去找花荣聊聊。” 孔家兄弟与往外走的武松碰头,他们才要行礼,就见武松匆匆与他们抱拳。忙忙走掉了。 孙二娘招呼二人坐下,把扈三娘的意思说予他们。 孔亮开始后悔不该与那乡绅置气, 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如今想不去梁山是不成的了。 张青劝他们道:“你们看小李广现在也是很得一丈青信任的,就是武二郎也去,你俩怕什么?!” 怕什么? “唉, 张大哥,我们自己兄弟俩有自知之明,如何敢与花知寨和武都头这般武艺高强的好汉相比啊。真去了梁山,那儿可是好汉云集的地方,我们兄弟可能就是当小喽啰听吆喝了,哪里有在白虎山做寨主舒服。” 张青就道:“青州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认为朝廷还会留你们在白虎山逍遥?大家都去梁山,说不定还有一线活命的可能。” 孔明叹息道:“既是这样,我们兄弟就只能跟着去梁山了。到时候少不得要孙二娘照应我们兄弟了。” 孔家兄弟起身对孙二娘拜了又拜。 孙二娘就说:“大将军此次是没带那些能写会算的小娘子,我尚且不知道去梁山能如何。要是能够混得上、混的好,一定会与你们彼此照应。” 而在花荣那里的武松,也正心怀忐忑地问着类似的话。 花荣却不甚在意,“武二郎,把你的小心思放回去吧。大将军要你去做亲卫,就不会小心眼地防着你。到梁山久了,等你熟悉了,你就会更清楚地知道大将军的为人。” 武松就开始缠着花荣问梁山的情况。花荣被他纠缠不过,就开始详细给他讲述梁山的人员组成、各自的位置。 “梁山下面的水寨,原是阮家三兄弟掌总的。后来公明哥哥带了李俊、张横、张顺等兄弟过来,水寨现在是李俊掌总,阮家三兄弟分别跟在他们仨之后。不过,你也别瞧不起阮家,阮小二家的大娘子在大将军身边呢。” “如孙二娘这般吗?”武松插话问道。 花荣摇头,“我看过孙二娘写的字,差的太多了。若她算筹用的不错,估计回去梁山,大将军会安排她跟着管内库。梁山的钱粮是由蒋敬掌总。管库房那几人,都是能写会算的娘子。乐大娘子是孙立的妻子,你在亲卫队里做首领,孙新是她小叔,想来她不会难为你的。你要小心督察裴宣,那人是六亲不认、不讲情面的人。犯了军规戒律,说情都要陪着挨打的。还有就是大将军身边有四个小娘子,应该算是大将军的亲传弟子。他们白天会跟着大将军身边的萧夫子学文,早晚要会跟着大将军习武。 这么几个人,都是大将军倚重的身边人。你在聚义厅做近卫,会常与他们碰面,不管怎么说,避让一点儿莫惹麻烦好。当然谁要找你麻烦,也不用怕他,你嫂子也是在大将军身边做文书的人。至于山上的其他将军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倒也不会与你为难的。” 花荣说,武松点头。 末了武松对花荣抱拳道:“多谢哥哥美意。” 花荣摆手,“你不用与我这么客气。” 言罢他看着武松头上的戒箍,嫌弃道:“武二郎,你以后也不用避祸了,这行者的装扮也赶紧收了吧。好好收拾打扮起来,你也尚未成家,以你的人才品貌,回头我让崔氏帮你做媒,不如就挑大将军身边的小娘子娶,对你以后也好。” 花荣看武松气度昂扬,眼底清澈,多年的美名在外,就禁不住为他做打算。 武松倒不害羞,直接对花荣说:“我如今孑然一身,暂还没有成家的打算。且一丈青身边的那些小娘子,天知道都是什么秉性。与其娶不知性情的小娘子,还不如筹谋娶大将军。” 花荣吃惊,武松的话太骇人了。他上下仔细打量武松,良久才点头道:“山上最近一年成亲的好汉不少,可还真没人敢打大将军的念头呢。你倒是心气高,怪不得哥哥看重你。大将军的人才,说起来真是大宋的第一份。” 花荣说着话,不知道想到什么就停住了,“武二郎,我知晓你武功不错,昨日和你说的得空过来与我读书,你都读过那些书?可曾学过数术?” 武松立即尴尬,“莫非求娶大将军还要考校有没有状元之才?” 花名明白武松应该是读书不多胆怯了。 “字都识得吧?”花荣不甘心地追问。 武松点头,承认自己识字。 “只是我这些年在江湖飘荡,没曾好好读过什么书。至于数术,嘿嘿。那话,我就是说说而已。你莫当真。莫当真。” 花荣理解了武松的意思,他略略叹气,为武松惋惜。 “不管你有没有那个心,将来要跟着大将军混上领军的元帅,必得熟读兵法的。回山以后,你跟我去拜见蒋敬,他比萧让、军师的文采都好,又是江湖上有名的铁算子。大将军很注重算学、数术的,你和他先学半年,以后再说吧。” 武松知道花荣是为自己好、为自己做打算,这一切也是有赖公明哥哥的余荫。他略觉沮丧,一方面他认为公明哥哥对自己好,自己该为他报杀身之仇。另一方面,连戴宗、花荣等都认为公明哥哥是“杀人”不成被反噬,是咎由自取。 他这样的神色落在花荣眼里,就让花荣瞬间暗了星眸。花荣也是心思灵慧的人物,多少也猜到了武松明白自己,是看与公明哥哥的情义提点他呢。他也不说破自己的心思,就当没发现武松的难堪和纠结,只把梁山的大事小情,该牢记的、该避讳的都告诉给武松。 送走了武松,花荣才得空去找秦明,却不见秦明。还是跟随秦明的亲卫,偷偷对花荣说:“花将军,秦将军去十字路口给家人烧纸去了。” 花荣尴尬,对那亲卫说:“那我回去了,小心照应你们将军。还有,别提我来过去了。” 时间过得越久,花荣对宋江设计秦明,导致秦明全家被慕容知府杀戮的事情就越愧疚。自己那时候也真是被迷了心智了,怎么就同意了呢? 再有韩滔和彭玘,俩人上午眼睁睁地看着扈三娘一招就把呼延灼拖下马、又被扈三娘的近卫捆起来,俩人心痛难耐、心急如焚,却不敢上前对近卫说下手轻一些。眼看着孙新往呼延灼嘴里塞核桃、又用帕子勒住呼延灼的嘴,明白孙新是怕呼延灼咬舌自尽,可也忍不住为呼延灼感到难过。 等扈三娘传召他二人了,立即赶去知府大堂,却被孙新领去大堂后面的书房。“大将军。”二人齐齐施礼。 “免里,坐吧。想必你们也知道是为什么找你们了吧?” 俩人点头。 扈三娘慢慢说道:“青州战事已了,我爱惜呼延灼的才能,想收他到梁山。你们一会儿去劝劝他,若是他愿意当然好,若是不愿意也不勉强,可以放他走,随他自己选择了。” 韩滔和彭玘明白厉害,就是梁山放了呼延灼,他回去汴梁怎还能有活路?!二人连连保证定会劝转呼延灼,才由林冲陪着、孙新领着,去关押呼延灼的屋子。 呼延灼听着外面门栓响动,涌起强烈的求生**。他早想透了林冲没对他下死手的理由,看着守卫举着烛火进来,后面还跟了韩滔、彭玘,他眨眨眼扭动身躯想站起来。 “指挥使。” 韩滔上前扶起呼延灼,彭玘伸手解开勒嘴的帕子,帮着取出嘴里的核桃。 林冲和孙新等了一会儿才走进屋子。 只见韩滔扶呼延灼站着,嘴里在劝说:“指挥使,梁山大将军扈三娘爱惜你的才能,令末将来劝你。” 呼延灼明白自己的现况,战败之将,无路可走了。他沉默一下,就立即点头应允。 韩滔和彭玘都放下心来。 林冲就说道:“韩将军、彭将军,快给呼延将军松绑。” 呼延灼得了自由,立即向林冲抱拳施礼,“呼延灼谢林教头手下容情。” 林冲摇头,“非是我容情,是大将军惜才。” 孙新喊人给呼延灼打水洗漱,又让人给他端上晚饭,留了彭玘二人陪同,自己与林冲回去复命。 第600章 扈三娘36 梁山大队人马出征青州满载而归, 留在山上驻守的将领, 在晁盖的带领下到金沙滩迎接扈三娘等人。聚义厅里新人旧将团团就坐,孙二娘自然坐去女将那一堆。在接受了晁盖和公孙胜的问候、祝贺后, 扈三娘将新进将领引荐给大家,随后就对晁盖说起要重新调配将领之事。晁盖知道这是扈三娘给他面子, 赶紧表示一切由大将军做主。扈三娘便把早先与吴用、林冲、秦明等商议过的人员调派,趁着新人加入一起公布了。 “鲁达是出身于老种经略处的军官,性情耿直,最是黑白分明, 嫉恶如仇的。现在山上人员新增者较多,督察需要增加人手, 必得是鲁大师这般秉性且有经历的人物才能镇得住。裴宣裴督察,就将鲁智深拨入你们督察, 做你的助手。你可愿意?” 裴宣早接到扈三娘派戴宗送回来的新上山的人名。他知道鲁智深是个鲁莽人物,立即按照扈三娘的意思, 站起来说道:“若督察得鲁大师这般耿介人物加入, 定会如虎添翼。裴某求之不得。谢大将军器重督察部。” 鲁智深听得前面扈三娘对自己的肯定, 梁山需要自己这样的黑白分明之人,心生喜悦。听了裴宣讲话,喜悦更胜。再就是督察别人总比别人监督自己来的舒服。好处相加,他立即高兴地站起来,对扈三娘抱拳领命。 “谢大将军抬爱,也请裴督察多多指教。” 鲁智深在军队多年,为人粗爽直率, 该有的心机却也是不少。这几年自己是逍遥自在惯了的,入了督察,少不得就要先守了梁山的军规戒律了。这些喜悦过后的忧虑,却不好对人言了。 “戴宗调来聚义厅,与萧让一起负责文书、消息传递。” 这个大家都理解,戴宗那神行太保的名号、能力,尤其经过青州这一次的检测,最适合传递消息。 戴宗很高兴能调到聚义厅,立即站起来应了。 “呼延灼去右寨,和孙立一起,与林冲做助手。” “杨志去左寨,和花荣一起,与秦明做助手。” “韩滔和彭玘去前寨,孔明孔亮去后寨,李忠去金沙滩小寨,周通去鸭嘴寨。孙二娘你去乐大娘子那边,协助管账,张青你跟着蒋敬。施恩、曹正去后山监管马匹。” 这些人一个个都站起来应了,剩下的武松武二郎就紧张地攥起了拳头。他进了扈三娘的百人亲卫队数日了,如今不知道是否有变化。 “武松武二郎,” 武松见终于说到自己了,不等扈三娘说出他的去处,就赶紧抱拳站了起来。 “你与孙新一起掌近卫。出了正月考核你俩,再定从属。” 武松赶紧谢过扈三娘。他经过花荣这些日子的训导,已经明白扈三娘的近卫队首领,是多么炙手可热的位置了。众将领见扈三娘不仅能信任、任用花荣、戴宗,对与宋江结义的武松也不见排斥,还将他放到近卫队做首领。那些原来宋江关系密切的李俊等人,更加安心。 杨志对自己能去左寨与秦明、花荣一起很高兴,毕竟这二人都是大宋的军官出身。呼延灼也高兴扈三娘把自己分去林冲的右寨,林冲多次对自己手下留情,他是发自内心感谢的。 唯有孙二娘,见自己不得留在扈三娘的身边而心生遗憾。但她见坐在女将一圈里的崔氏、花氏姑嫂,仍然是大家闺秀的文雅做派,还有那四个文武都可的小娘子、与扈三娘一脉相承的稳重大气,不用张青开导,也就乖乖去与乐大娘子等人去管理内库了。 梁山摆了一日的庆功宴,出征的将士休息三日,然后扈三娘带领将士开始新一轮上紧了发条的训练。蒋敬、柴进等投入筹集物质、防备朝廷来围困的紧张中。别人多少都是不得不每日按着时辰做事,唯有督察部门,是随机去抽调查勘其它营寨,多了几分的自在。 鲁智深在第一日早晨还庆幸自己到了督察,可他就美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裴宣丢给他的厚厚的军律吓住了。 “鲁达,我们督察先要正己才能正人。这一本军律,你要背下来,如同自己名字一般熟悉,然后才能去监察他人是否违律。” 鲁智深苦着脸,所有的美梦都离他远去了。 他呐呐地道:“裴督察,洒家不识字。” “无妨,山上不识字的人多着呢,也都把军律背下来了,然后比照着军律认字、做启蒙的。” 裴宣看鲁智深态度惫懒,就添了一把火。 “或许你愿意那些十来岁、正读书的娃娃,过几年来做你的上司,你就可以不背的。” 鲁智深勉强自己跟在教导新人军律的院子里,听裴宣念叨了一个时辰的军规戒律,就再难忍受下去了。他打发督察院子的喽啰,去问林冲的行踪,得知要晚膳前才能结束练兵,晚膳后才有时间。急得他抓耳挠腮,盼了又盼总算等到了晚膳。用罢晚膳就匆匆去找林冲,想让林冲出面,把他调去林冲管辖的右寨。 林冲一手抚案上的兵书,一手按揉眉心。鲁智深发现从白虎堂那事之后、林冲脸上那些挥之不去的阴郁之气,已经消散了很多。 “师兄,你就是过来我这边,也还是要背军律的。现在梁山武将的升迁,不仅是凭战功,升什长都要考核识文、计数。想做营官,要考的东西就更多了。你看我不仅要练兵、还要读兵书,每旬还得写练兵报告给大将军。对了,战兵里只有伍长是不考核识字的。” 鲁智深翻白眼了,伍长手下才几个人?! 他很焦躁,逡巡了林冲的简陋书房一圈,找不到可以拿来撒气的东西。唯有案上翻看的书页,还有书架上那十几本林冲看重的兵书,大概是常常翻阅的缘故,给这寂冷的书房添了三分人气。 “早知如此,洒家就该猫在二龙山,来这什么鸟山。又不是童子,还要被逼着识字。” “师兄,你们三山做出围困青州之事了,不来梁山,等着朝廷派军剿杀你们吗?大将军志向远大,可不是只要会上马厮杀的将领,她还要下马能治理江山的人才。你总归不能只做别人的马前卒、听人呼喝你吧。” 鲁智深上梁山也是不得不做的事儿。他心里明白林冲说的对,但还在嘴里抱怨:“那些军律上的字,我如何能记得那么多。” “不论如何你得先背下来的。然后每天认个十个八个的,一年也就差不多了。你要是背不下来,什么时候违了军律,裴宣可不会因为背不下来就能饶过你的。在梁山这里,无论是首领还是军卒,违了军律都要挨军棍。” 鲁智深从军多年,知道军律的厉害,他不断地唉声叹气,抱怨自己背不下来。 林冲摇头,不肯接此话,继续劝说鲁智深。 “背不出来的,要挨几军棍的,直到背出才算罢了。师兄愿意白挨军棍吗?” 鲁智深倒不怕打他几军棍,但是,“打完还要背?”这可就让他难为了。 “师兄,我骗你作甚?月底考核新上山的军卒,你就能看到了。大将军知你不识字,特意安排你去督察,就是给你时间背军律。不然你要与才进山的那些将领一起考试的。” 林冲见鲁智深有点将信将疑的,就说他“师兄,当我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哄骗你不成?” 鲁智深尴尬,“我没有不信你的。” 他对扈三娘肯提前周全自己的颜面,心怀感谢,立即又担心起别人了。 “那杨志识字,武二呢?他识字可也不多。施恩他们呢?” “武二早就跟着小李广花荣在读书了,军律的考核他应该无妨。梁山五岁以上的孩子都要背的,施恩他们也要过这关。” 鲁智深无法推诿,只好跟着林冲的教导、沉下心把白天所学的那些条款背诵了。月上中天,林冲的亲近喽啰进来,提醒二人该休息了。 “师兄,你今晚就歇在这边吧。” 鲁智深点头应允,林冲叫了喽啰进来,去自己卧房另搭床板。二人洗漱完毕,鲁智深见林冲仔细解下腰带上悬挂的半旧荷包,小心谨慎地理好丝绦、轻轻放去枕边,眉间又有陷入愁苦的迹象,忍不住劝慰林冲。 “你这又是何苦呢。当年之事也怪不得你。我听说梁山不少将领都娶亲成家了,你也该放下旧事再娶了。” 这话题,二人在青州城外再度重逢的时候,就说起过。鲁智深听说林冲在梁山安顿下来就派人回京,去询问丈人张教头、他那给了放妻书的张氏,回信却是张氏已经自缢,张教头也病逝了。那时候就已经劝过他了。 “师兄,其它事等我杀了高家那些贼寇之后吧。” “谈何容易,那厮是太尉,在汴梁呢。”鲁智深脱口而出后,就立即讪笑着闭嘴,心里后悔自己嘴太快。 林冲双手攥拳,“师兄,你当我为何对扈三娘言听计从?那秦明投了扈三娘没几日,扈三娘就出手,替他手刃了宋江。这次攻打青州府还把慕容知府留给秦明,让他报了全家被屠戮之仇。我信她,她能帮我报仇的。” 鲁智深连连点头,心里说你信就好,那高俅不出东京,莫非你们还能杀到东京去? 林冲看他就是尚未完全信任扈三娘的模样,也不多说,转身默默歇下。 没隔多久,青州府衙逃去京师的辅官,就把梁山等人攻破青州的事情上报给朝廷了。道君皇帝气得大发雷霆,把高俅高太尉叫过去叱责了一顿。 因他推荐的呼延灼没平了梁山的匪患一事儿,不仅是赔进去了八千精壮军卒、三千宝马良驹,还搭进去了青州的慕容知府一家,害得他面对慕容贵妃的啼哭,难堪得无法说话。 高俅连连告罪,只说再仔细考察大宋能用之将领,必推荐出有才能者率军荡平梁山贼寇。 再说梁山军卒,在扈三娘为首的各将领督促下,日日辛苦操练。转眼间,时光翻转到又一年的正月。过了正月十五,扈三娘在聚义厅的十日一会上建议梁山以千人营、百人队为单位进行大比,借此考验军卒和将领的统帅能力。 正说着话呢,朱贵上梁山禀报,说是徐州沛县芒砀山聚集了大约三千人马,要来吞并梁山。 第601章 扈三娘37 扈三娘笑笑, 笑容里都是满满的强大自信。“随便他们,不怕磕嘣了牙齿, 愿意来就来吧。” 偏有人听不得这样的话,脾气急躁的开始叫嚷,“大将军, 末将请命去打芒砀山。把芒砀山那些个眼里无人的贼囚都捉来。” 扈三娘扫视众将领,果不其然,呼延灼等降将安安稳稳只盯着她看。林冲、秦明、花荣等也不出声掺和。她等吵嚷的声音下去了,果断拒绝了那些要去打芒砀山的激进将领。 “咱们梁山百废待兴,诸般事务冗杂, 军卒新一年的操练计划刚刚开始,哪里有空去理会这些口吐妄言之辈。不然今儿是芒砀山, 明儿也可能是砀芒山,随便就打乱了我们的计划,耽误了我们的安排可不成。他们怎么叫喊都不用搭理,但要是敢踏入水泊梁山的地界, 来多少咱们收多少。” 朱贵就有些讪讪地下不来台,觉得自己有点儿把小事当大事禀报上来了。没想到扈三娘话锋一转,又对裴宣说话了。 “裴督察,新年伊始, 朱贵在上下探听消息及时上报, 在今年的考核上先给他记录上。武松、戴宗,你俩负责去探探芒砀山的底,看看他们有什么依仗, 敢口吐狂言要吞并梁山。有备无患才能保证梁山的安全。” 点到名的将领出列应声。 扈三娘对柴进和蒋敬道:“山上老幼妇孺越来越多,尤其是去年娶亲的将领不少,今年眼看着就有要降生的孩子了,稳婆得先准备好。 还有,你们看看怎么能请到医术精妙的郎中上山。必得是医术高超、心甘情愿的人,可多多许以金银,不可胁破。若是需要山中将领协助,先与吴军师协商。这事儿要尽快做好。” 三人赶紧站起来接令,都明白请郎中、稳婆上山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缓的事情。 公孙胜把需要购买的铁器等物品的单子掏出来,扈三娘接了单子,仔细看了以后说道:“柴进、蒋敬还有后勤的其他人,会后都留下来,一起讨论要买的东西。乐大娘子,年后就让你们几人盘点大库,好知道需要补充的物品数量,可有列好清单?” 乐大娘子出列,“大将军,清单尚未得。大库还得再有一两日,才能清点完毕。” 扈三娘面无表情地点头,乐大娘子知道这是对自己几人不满意了,她脸色难堪、心里着急、嘴上却不好在聚义厅说缘由。要不是因为孙二娘…… “柴进,不知你夫人可否能出来做事儿?”扈三娘看看乐大娘子几个的表情,就知道她们之间出了问题,耽误了正经事儿。 柴进赶紧站出来应道:“大将军想用她,小可今日就让她过来见大将军。” 扈三娘点头,先见见人,看看能不能得用。缺人、缺人才,哪行哪业的都缺,就是自己院子里的粗使仆妇,也需要有经验的人,好好教导的。她迫切需要一个总管,能够担负起梁山这个“小社会”的繁冗琐碎的“小”事情。搁下梁山需要大管家的急迫心理,扈三娘与将领们继续探讨军卒“大比”的事项,最后她粗暴地将寨子里的军卒,按照所率将领的实力一分为二,让秦明和林冲各率领一部,一个月后各选出百人先进行对抗比赛。要求只能是由什长带领士兵下场,有头有脸的将领都不得亲自下场。分为马上对抗、陆地对抗,在她提出要有步卒对骑兵的对抗时候,结果这最后一项,被多数将领质疑。 综合起来就是一句话:“步卒对马上只有死路一条。没法比的!” 扈三娘冷笑,“辽的轻骑兵、还有金国的,难道以后我们就不会遇上了?那时候就一句步卒对上骑兵只有死路一条,就认输任砍啦?怎么也得背水一战、死里求出一条生路吧。” 林冲站起来问道:“大将军,是要一百步卒对一百轻骑兵吗?” 不等扈三娘回答,鲁智深就大声说道:“要是有城墙可依靠,有足够的□□,一百步卒也可以抵抗一阵的。轻骑要攻城,最后还是要从马上下来。” 鲁智深在西北抗击过辽军,他的话还是有根据的。 “如果是步卒百人,在平原遇上百名轻骑兵呢?”扈三娘追问鲁智深。 鲁智深立刻变了脸色,“若是如大将军说的,可能步卒就难逃生路了。” “你们所有人都好好设想一下,如果是在平原上,百名步卒遭遇百名轻骑,该怎么抵抗。遇上半百的轻骑兵又该怎么抵抗。杨志、呼延灼,你们祖上都是领兵之人,想想你们祖上是怎么做的。” 扈三娘的一句话,把所有领兵的将领都打入苦思冥想中了。 许久都等不到有人开口说话,聚义厅陷入思考的静默里。 吴用站起来,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对着看采买单子的扈三娘说道:“大将军,你提议的事情,以小可来看,若是有公孙先生的火炮助阵,或可在平原上对抗。要看能提供多少火炮、什么样的炮弹,才能确定了具体怎么做。” 扈三娘点头,把事情交代下去,让吴用可以去俩边都听听讨论意见,但是只能带耳朵去听不能给与任何建议。命秦明、林冲各自率部商议,多多虚拟各样的意外遭遇、或者是有充分的准备时间,设想怎样用步卒对抗轻骑,然后呈上书面意见。 呼延灼心里不以为然,要是有火炮、有迷醉军卒和马匹的炮弹,百人对千骑都行啊。只是自己才入梁山,对上元老级别的军师不好出言反驳罢了。 秦明知道扈三娘不像宋江那么信任、得意吴用,就站起来问。 “大将军,军卒对抗可以使用火炮吗?” 扈三娘摇头,“明珠弹雀,得不偿失了。” 公孙胜解释说:“秦将军,那一发炮弹,单是炮药便宜的也要十几贯,贵的就要几十贯,这还不算做炮弹的人工酬劳。” 吴用就有些讪讪,“大将军,是小可考虑不周。” “军师过虑了。用炮弹对付轻骑,是咱们梁山的看家招数了。以后会在与辽、金对抗的时候用到的。但演练是为了提升军卒的配合、开动指挥将领脑力的,用了火炮意义就不大了。” 花荣站起来问道:“大将军可以用弓箭吗?” “可以,没有箭头的。箭头上会徒有标识,被射到身体的重要部位,就要退出了。” 拉拉杂杂的、又冒出来许多千奇百怪的问题,扈三娘一一解答了以后,见领军的将领在没有疑问,就允了他们散去,留了后勤那些人讨论内务。 “乐大娘子,你们先去盘库,明天早晨把结果交给我。可能做到吗?” 乐大娘子呶嘴,李应的妻子说:“大将军,若是我们仨个倒还快些,孙二娘不熟悉库里的东西摆放,也不知道该怎么填写大将军的表格记账,放要我们束手束脚的不得做事。” 孙二娘就红了脸,为自己争辩道:“如此倒是我误了你们做事?” 萧让的妻子在一边微微点头。 扈三娘便道:“你们才几个人,便有这样那样的想法影响了做事。我是要抬举娘子们,不要只知道家里的洗刷。孙二娘过去的时间短,但凡你们仨是用心教导,她怎么会这么久还看不明白记账的法子。” 三个人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乐大娘子面含委屈,往昔三人处事有商有量,不曾有谁喜好掐尖,只按照流程、制度做事就可以了。可孙二娘加进来以后,诸多事情她都要占个上句,没几日仨人就暗忖忖地排斥她,该让她留心的地方不曾提醒她。现在遇到扈三娘限期了,又遇到年节进库出库的数量种类多,就忙不过来了。 扈三娘见她们几人都认错,就对柴进和蒋敬等说:“梁山的内库和大库房,包括账面的银两,我将此事交给你们等,就希望你们能把事情担起来。这就像是朝廷的户部,莫非哪里遭灾要赈济了,再去翻帐本、核对库里有没有足够的物质银钱?” 蒋敬实在不愿意这几个女人管库,但扈三娘要抬举娘子们,他也不好唱反调。只好站起来担了责任。 “大将军,是蒋敬疏忽了,以后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扈三娘就说:“此事可一不可二,以后每月大盘点一次。遇到任何物品出库三分一以上,都要报给蒋先生和柴大官人知晓。你们可记得了?” 四个人基本是起身应到,“记得。” 等把这一日的事情都安排下去了,萧让见聚义厅的书房再无旁人了,才开口提醒扈三娘道:“大将军,她们几个怕是相处的不愉快。” 扈三娘点头,“乐大娘子有妊,库房必得要三人以上才可以。” 萧让没防备扈三娘会直接说出乐大娘子的事情,尴尬地红脸了。 扈三娘当作没看到萧让的异样,满脸遗憾地喟叹,“乐大娘子该回去休养了。可惜啊。” “大将军是为管库的娘子没有能主事的吗?” 扈三娘点头。“我原让孙二娘过去,就希望她能挑起来,哪知道她做人欠了分寸,竟然惹得人排斥她。” “若是调军卒换了她们呢?” “那不可能。萧让,你知道我抬举她们的目的。这院子里还有四个小娘子,十年以后她们也都顶人用了。如果说外面行军打仗不得不用将军,内里的管理,娘子们可以的,我自然就要用娘子,不然你忘记了我是娘子,以后也可能是嫡长女承继我的衣钵?!” 萧让默了会儿,再开口就说:“大将军抬举她们,这一次误事不追究,下不为例未必是为她们好。” “唉。”扈三娘长叹,他知道萧让说的对,她那里不知道轻饶了她们几个的危害。 “大将军只想若是军卒误事,你会怎么处理?” 扈三娘咧嘴,少不得交给裴宣去打板子。 “萧先生,你妻子也在内呢。唉,你知道我不会把她们交给裴督察打板子的,这就是我最愁的原因啊。” 不得不网开一面,不得不让她们在军律跟前成了特殊人群。 做惯了主妇的这几位,从来就没有基本的职业素养。如果交给二十一世纪的“白骨精”们,职场上在怎么勾心斗角,不会、也不敢耽误正事的。 可她们…… 扈三娘痛心疾首,所谓扶不起来的阿斗,就是这样的吧。 “萧先生,梁山上能识字、计算的女性太少,我身边这几个想派上去,至少还得五年。把柴夫人请出来做事,原是想让她顶崔氏的位置的。” 萧让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着摇头退了出去。大将军果然与一般的娘子不同,幸好自己女儿跟在她身边学做事,不然以后也难免会重复自己妻子的温和,不,是懦弱。 他出门看到女儿和阮小二的女儿并肩站在一处,在说悄悄话。就叫了女儿进去给扈三娘送些茶水,自己准备去给小娘子们讲书。 扈三娘手指轻敲桌案,心里思考那几个怀孕的娘子空下来的岗位。 在这里娘子们显怀了,基本就不会再出家门了,更别说出现在外姓男人跟前了。 唉,愁人! 生育期的女性,果然是职场的定时炸弹。 第602章 扈三娘38 扈三娘说了梁山不理外事儿、要把训练军卒之事摆到了首位, 专心自身提高能力。不出半个月, 以林冲、秦明为首的左右两寨, 各呈上一套“对抗”方案来。 扈三娘让人请了晁盖、吴用、公孙胜一起来参详军卒对抗的预案, 朱贵又上山了。这回他送上来一个赤发黄须的大汉,自我介绍说名叫段景住,人称金毛犬。 那人一路上早已经在朱贵哪里得知梁山的大首领是一丈青扈三娘,现在要称大将军了。哪知道他与四人见礼之后说了下面一番话。 “小人为了能够到梁山有进山的见面礼,特意去北边盗了匹好马, 那马全身雪练一般地白, 并没有一根杂毛,那马又高大,是能够日行千里的的宝马, 号称“照夜玉狮子”, 乃是大金王子坐骑。不曾想在来梁山经过凌州曾头市的时候, 遇到曾家五虎。小人那时候已经再三说了那照夜玉狮子要先给梁山托塔天王的, 被曾家五虎夺去了却不料被那厮污言秽语折辱, 好容易才脱逃了。” 晁盖从大头领的位置下来后,扈三娘虽然对他不失礼貌,但他也少了昔日的荣光。嘁, 昔日不提也罢——宋江只差明面上做大头领的位置, 与扈三娘是一丘之貉。现听段景住的说话,只道在外人眼里他才是梁山第一位的。听闻那样的好马被曾头市劫去,心生怒火。 扈三娘不愠不火叫萧让打发近卫,把段景住送去林冲那里考核, 按能力安排职位。段景住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对待,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近卫下去了。 晁盖放下手里的对抗预案,忿忿不平地说:“曾头市眼里没有我们梁山,大将军,我要带军卒铲平了他们。” 扈三娘摆手,“晁天王,这样的事情不用想。我们有自己的行事计划,不能为宵小改变。随便谁做点什么,我们都要领军卒去打一场,曾头市离的近还好说,要是隔了三山五岳的,你听到哪个山头说了不中听的,也要带军卒穿州过府?” 晁盖愣住,手一拍桌案大声说道:“大将军,我晁盖上梁山是为了替天行道、快意恩仇,活的舒心如意。如今被人抢了千里马,如此折辱,若不能为自己讨个公道,倒不如就此下山了。” 扈三娘板着脸、沉沉地盯着晁盖不发一语。她在心里暗道:真是该井里死河里淹不着。 晁盖闹腾了一会儿,见扈三娘冷冷地看她不言不语。吴用和公孙胜连连劝说晁盖息怒。晁盖见扈三娘没给足他应有的反应,更是下不来台。双方僵持了好一会儿,扈三娘才淡淡地说:“晁天王,你自去裴宣那里领罚。” 晁盖气得发抖,怒气冲冲出去了。 吴用劝道:“大将军,曾头市也不远,不若让戴宗去查看一番。若是曾家五虎真的抢了段景住要献给梁山的照夜玉狮子,梁山说不得就得给他们一个教训,也省得在江湖跌了名头。” “吴学究,你是梁山的军师,不好意气用事。那段景住偷来良马作为晋身之阶,这种行事手段我并不赞赏。且他才说该马要献给晁天王,并不是要献给梁山的。我想你不会听错。现在我是梁山的大头领大将军,军师就没想到他此举有挑拨之嫌?” 吴用被噎住。从扈三娘接受大头领,他一直想努力靠近扈三娘,成为扈三娘倚重的心腹谋士。但是扈三娘对他的疏离、不够信任,总是无法消除。 公孙胜劝道:“大将军,不管段景住所为是何居心,让戴宗去查看也算恰当。山上物质积存有限,听说那曾头市富饶,若能得手,也是一件好事儿。” 二人苦口婆心劝了扈三娘良久,才得了扈三娘允许,派戴宗去曾头市查看。 吴用和公孙胜用了晚膳后去看晁盖,见晁盖趴在榻上,连晚膳都没用。二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晁盖真的去找裴宣了。 吴用叹气,“晁盖哥哥,你这又是何苦来哉?明知扈三娘最不喜欢别人逆着她的计划行事,偏与她提什么名头名声的,她是那在乎名头的人?” 晁盖难过地转脸不理吴用。 公孙胜就说:“我俩已经说服了扈三娘派戴宗去打探。单单为名头,扈三娘是不会出兵曾头市的,若是为曾头市的那些物质,她早早玩玩都会出兵。” 吴用笑道:“这与当初打祝家庄一般的理由,但是我和哥哥一叶障目了。晁盖哥哥,那扈三娘说段景住没按好心,她是大头领,那厮偏说把马献给你,也难怪她着恼。” 晁盖想想扈三娘平日里的谨慎风格,翻身坐起来,给吴用、公孙胜让座。二人忙劝他趴着就好。 晁盖叹息:“乱了上下不顾尊卑,到我这里还没有那么严重。我怎么也是二头领,向扈三娘嚷嚷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那裴宣也按律只打了俩军棍罢了。” 吴用劝晁盖:“哥哥以后小心,没再去触怒她吧。裴宣的军棍不是好挨的。我看她只对能率军的那几个将领,平日里多给几分脸面,就是那些娘子们犯错,她也不曾轻饶。我听说李逵已经爬不起来了。可扈三娘那促狭的,居然撤了军卒,命王矮虎去照料他。可知妇人心,从来都是……” 吴用不把话说完,可他的意思在场的人都懂,想想李逵现在的状态,还不如宋江、宋清兄弟俩死了个痛快呢。 他们这里再说扈三娘,武松也在劝说才领完惩罚的孙二娘呢。他觉得孙二娘平日里也是一个伶俐的明白人,怎么就拗的糊涂了。 “孙二娘,你何必与乐大娘子过不去。我才听说她下月就要休息了。原一丈青是要柴夫人接崔娘子的位置,而今把柴夫人派去你们那边。我劝你好好把库房那些账目弄明白,与李应、萧让的娘子能好好做事。” 孙二娘倒是没挨军棍,但是被扈三娘罚了十天的、每天要蹲一个时辰的马步。乐大娘子因为有妊在身,才免了处罚,李应、萧让的娘子则是连续十天的罚跪一个时辰 孙二娘在人前不敢露出不满,被罚了以后还要跟着那三人好好学记账。张青私下里已经就那几人夫婿在扈三娘眼里的位置、重要性,劝了她多次,她早就后悔了自己行事的不妥当。 “武二郎武兄弟,我早就后悔了。你也知道我讨厌那些装模作样的女人,与她们处不来。” “再处不来你也不能被人排挤了啊。”武松恼怒孙二娘看不清形势。“这不是二龙山,我罩得住你们的。” “我是后去的。”孙二娘不甘心地强调。 武松在江湖颠沛流离这些年,也就是张青夫妇待他细致周到了。所以他才愿意为他俩多想一点儿,与他俩多说几句。 “我比你如何?扈三娘的亲卫里,我是最后一个加入的。怎不见他们排斥我?” “你是能打虎的好汉,谁不敬让你啊。”孙二娘看武松的脸色不对,赶紧描补,“唉,武二郎,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早被张青念叨得心烦了。哼,早知道会挨罚,我怎么也不会与她们拗着的。” 武松见孙二娘肯认错,就像张青道:“你多劝着她一点儿,凡事都按大将军的规矩来。大将军将孙二娘拨去库房,就是要她在乐大娘子休息的时候管事的。要是她能把事情拿起来,说不得柴夫人很快就会回聚义厅的。” 张青点头说孙二娘,“你可听明白武兄弟的话了?库房那几人不是往日跟着咱们的喽啰,不能像使唤二龙山那些人那样,你多少把她们当进店喝酒的客人来待……”孙二娘不等张青说完,就截断他的话。 “好啦好啦,我都知道了。不就是把她们当成施恩一般对待?” 张青咧嘴,“你还是没明白。施恩是个汉子,有花和尚和武二郎的面子在,你冲他喊几声,他不会放心上,也不会与你计较。但你与那几位娘子,就是要始终要笑脸相待。” 孙二娘实在是被两个男人念叨的烦了,嘴里没什么诚意地应着,“你俩说的都对,我以后把她们当祖宗供着。唉,我说武二郎,你什么进一步娶了扈三娘,我在梁山也就有了大靠山了。” 武松抬眼看着张青夫妻俩殷勤的眼神,坦然说道:“扈三娘看重文采,我差小李广太多。” “嘁,咱们一个做山贼的,也不去考进士当官,要文采做什么。小李广文采好,长得好,箭术好,他是有妇之夫啊。” 武松立即瞪眼示意孙二娘闭嘴,“莫要乱说话。” 张青就说武松,“武兄弟多与小李广学学,我看这山上想晋升,不光武艺好,还真的多读书的。那大将军要做官家,可是真的?” 武松点头,“十有**吧。所以扈三娘给你们这些娘子机会,你可要抓住了。” 不仅仅是武松提点孙二娘要抓住机会,就是在梁山资历最浅的呼延灼,也积极配合着林冲、孙立操练军卒,丝毫不以孙立既往身份低就看轻他。 仨人齐心合力要在半月后的对抗中获胜。 作者有话要说:  曾头市是《水浒传》中地名,位于山东腹地济州府治下的郓城县 第603章 扈三娘39 晁盖因不守军规顶撞上司, 被裴宣依律打了两军棍, 此事当晚就传得所有人都知道了。梁山上的娘子们反应不一,有一部分噤若寒蝉的, 这是当家的男人就胆子小、跟着被诳上山的。不以为然的也有, 以顾大嫂为先。 顾大嫂等许多人,对晁盖的态度, 算是那些慕宋江之名、来投奔梁山的好汉们的代表。那就是把晁盖当泥菩萨恭敬着。 可孙立不愿意得罪人,上山伊始就勒令孙新哄住弟媳妇、不许她露出心迹,免得给自己这些人找来麻烦。 当初顾大嫂积极去劝说扈三娘, 就是要投靠宋江的。可还没等登州这伙人巴结上宋江呢, 梁山就换了大头领。她也因为是第一个对扈三娘释放善意的,提携了登州众人, 最后孙新还得了扈三娘的亲卫首领的职位。 如今晁盖被打, 她虽然牢记丈夫的叮咛, 不敢在督察的院子里说什么, 回去以后就兴奋地与孙新嘀咕, 会不会头领位置有变动。孙新知道自己妻子上来劲头, 是什么都不管的。只好拼着半宿不睡,耐心哄得妻子相信, 目前的梁山, 在大将军的心里眼里, 是没有比晁盖更适合二头领位置的人,要求妻子一定不能在晁盖被打的事情上说话,免得坏了扈三娘的安排, 自己这伙人可是吃罪不起的。 吴用在事发的第二天早晨,看过晁盖后就忙着要去水寨安抚阮家三兄弟。他担心他们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做出过格的反应。而公孙胜则被吴用催促着、去找刘唐和白胜说明情况。 俩人离了聚义厅所在的大寨往山下走,没走多远就看到阮小二的长女,带着两个近卫,在前面匆忙赶路。 吴用停下脚步,对公孙胜说:“我看不用去找阮家那三兄弟了。你看阮家小娘子回家去了。” 公孙胜点头,“不如你去找刘唐吧。” 说了这话,他略顿了一瞬,才又说:“其实刘唐和白胜那里,我们不去说反倒好些,让他们在心里对军律多些敬畏。不然等他们触犯军律的时候,就不是两军棍的了。” 二人点头,都明白晁盖是被扈三娘抓出来杀鸡骇猴了。连二头领犯了军律都被打,这梁山还有敢违背扈三娘吗? 商鞅立木也就是这般了。 晁盖被打之事,都是在私底下三五之交间议论的。可不论梁山的好汉和娘子们在背后怎么议论,扈三娘态度坚决地支持裴宣用军律,去规矩梁山所有人的行止。借着晁盖被打,裴宣与他掌管的督察,威名更胜了。山上的将领和军卒更加遵守军律,且都不再抱侥幸的、不被督察查到的心里。不仅是收到了治山的好效果,还赢得了越来越多的支持。 金大坚奉命刻了很多块以军律为主要内容的碑文,那框定每个人行为的军律,就散落在梁山的各个必经之路、校场、各个小寨等处。这石碑不仅有提醒众人要遵守梁山规矩的作用,它同时还是梁山男女老幼识字的课本。梁山没有那么多的纸张、笔墨提供,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在把军律背下来之后,对照着碑文认字,以指画沙地练习。 扈三娘手扶刻有军律的新石碑,对裴宣说:“看来不管在那里,规矩都是一个好东西。它能让大多数人的人心安。当然啦,大多数的人,也都希望能够按着一定的规矩活着。” 裴宣心绪复杂地回话,“大将军,梁山这些人的存在,就是最不守规矩的证据。”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大宋的规矩不对。”扈三娘笑眼盈盈、笑意可掬,“你看,我们现在的这个规矩,能让大宋蔑视律法、胡作非为的人变乖,那么这个律法就是以后可以推广到天下的。” 裴宣低头,不想和扈三娘争辩。以扈三娘的武力,梁山谁敢与她闹?轻者军棍处罚,又痛又丢脸。重者会被打死,嗯,目前还没有被打死的人。可有打瘫的躺在那呢。 至于以后推广到天下? ——怎么会有官员严格按照律法行事。大宋的律法也未必就不如梁山的严苛,只不过有那些徇私舞弊的官员,再好的律法也没用。 扈三娘像是看出裴宣的心中所想,拍着石碑说:“我知道你想说律法是好的,怕推广到天下了,就无人照着做了。这事儿啊,我以后就交给你了。你看怎么能教导出既能自己遵守、还能让别人也遵守律法的人。” 裴宣面有难色,“大将军,乱法者从来都是上位者。” “唔,如果你为司法首领,你会乱法吗?”扈三娘盯着裴宣问。 裴宣毫不犹豫、坚定地回答:“大将军不乱法,下官就绝不会乱法。”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没有人会干涉你依法治事。” 扈三娘拍拍手,留下若有所思的裴宣,带着她的小娘子们、还有精气神特别旺盛的近卫队离开了。心事重重的裴宣,呆呆地伫立在石碑边上,开始思考怎么培养出、既能自己遵守、还能让别人也遵守律法的人。 他的心里是想全天下的人,都能与梁山的男女老幼一样遵守军律、好好地过日子。 转眼间就临近了第一次的“两军对抗”。 而这第一次的对抗赛,不仅有将官们不得下场的要求,且还不可以在场边出声指导。但扈三娘又留了一个门缝出来,场外的将领可以给下场的士兵们,传递二次书信进行现场指挥。 可这一点差点把林冲和秦明愁的白了头。 虽然要升到什长以上,基础的要求是认得军律上的所有字。但想要在挑出来的、能打的军卒里、找出一个能看懂他们这些将领手书、读懂场外指导意见的士兵,差不多比登天还难。 梁山好汉日夜被催着认字,还有大部分是半文盲呢,何况军卒了。 不管林冲和秦明为首的双方将领怎么为难,第一次的大比在二月中如期开展了。而且在大比之前,有军卒憋出个好办法:挖半人深的坑,五人一组蹲在坑里,把长矛直立用来对付战马,弓箭手放箭干扰骑兵,盾牌手照顾好本组的军卒防备骑兵的箭矢,用朴刀砍马腿。此方法一经提出,将领们都觉得要是有一刻钟的准备时间,步卒对上骑兵,再不会出现临阵惊惶、毫无抵抗,只能四处逃窜,由着骑兵在后面追杀了。 扈三娘亲自奖赏那军卒百贯,吩咐秦明栽培此人。 梁山练兵如火如荼,第一次军卒对抗后,将领们都见到了这样练兵的好处。之后就演变为每旬都要抽调没参与过对抗的军卒,参与两军对抗演练。 而晁盖因扈三娘拒绝出兵曾头市,敲了两军棍之后再也没提此事。而段景住被林冲考校之后,把他派去柴进和蒋敬主管的后勤了。 柴进和蒋敬因扈三娘派给他们要请郎中稳婆、上山的事儿,也没空理会段景住,就将他打发去裴宣那里去学军律。段景住白日里与鲁智深一道学习,少不得就与鲁智深念叨几句那“照夜狮子白”的事情。 鲁智深只听不说。他是外表看着粗莽的人,可若真当他是莽撞人,就少不得吃亏上当了。他在这山上,信重的只有林冲、武松,再就是杨志,别人甭想从他嘴里掏出话。因着他嘴巴越来越紧,裴宣也肯带着他做一些要事。 鲁智深晚晚都去林冲那里补习,憋了一些日子耐不住了,就与林冲说起照夜狮子。 “听说那马神骏,就这么给曾头市得了,梁山可亏了。” “师兄,为着段景住献马不偕之事,晁天王被敲了两军棍。你要是再敢掺和,先不管梁山亏不亏,我知道师兄先会吃亏的。” 他见林冲这么说,就只嘴里嘟囔。 “我就是听说那马高大才好趣罢了。我一直没了合适的坐骑,要是能弄了来,好过我出行总要多牵马。” 林冲莞尔,鲁智深肥重,一般的马匹驼不起他,更别说他还要在马上挥舞禅杖打斗了。 “师兄放心,我这几日去后山看看。看能不能选出高壮结实、能适合师兄的坐骑。” 鲁智深大为不满地撇嘴,“后山的那些马,我看过几次了。这些年我就一直没找到和心意的。不若你与扈三娘说说,让段景住再去北边,呃,买些高头大马。” 鲁智深觑着林冲的脸色,把“偷”字换成了买,然后不甘心地啐了一口。 “呸,梁山就是一群山贼,倒是比天下所有的地方规矩都严,洒家的嘴里快淡出鸟了,酒也没一顿。” “师兄,上元夜你喝得叮咛大醉,可忘记了?”林冲提醒他。 鲁智深嘿嘿一笑,“那都过去多久啦!不过那酒真的是够味道。听说是后山酿的?” “师兄,你莫打酒的主意。不然可就不是几军棍的事情了。你要是犯了军律,就得离了督察,师兄可算过一天要挨多少军棍?” 鲁智深在督察院子里,没少看到各样人物因种种违纪被打军棍,还有因为个人卫生不好被打的。再馋酒他也不想冒被打军棍、被踢出督察的风险。 张顺这一日到后勤领物品,见柴进和蒋敬在发愁请郎中的事情,就对二人说:“昔年因家里老娘病重,建康府的安道全安太医救了我老娘,他医术甚高,内科外科皆精,你们不若去寻他?” 柴进说:“就怕他不肯上山来。大将军有话,必得必得是心甘情愿的。” 张顺就说:“记得大将军交代了吴军师与你们一起办这事的,不若找吴军师,或许他会有什么好主意。” 二人谢过张顺,商议去找吴用想办法。 李应提醒他们道:“不如去聚义厅,让大将军也一起拿主意?” 扈三娘见几人为请神医安道全上梁山来讨主意,沉吟一会儿说道:“立即派人去请,如果他有什么愿望,你们变通着助他实现,切记不可伤及无辜人性命。” 吴用站出来说道:“大将军既然不放心,小可陪同蒋敬、张顺走一趟吧。” “也好,有足智多谋的军师同行,我自然放心了。切记安全第一,不要吝啬金银。” 吴用和蒋敬应了,扈三娘派近卫去传唤张顺来聚义厅。一边同蒋敬把建康府的特色之物捡着梁山能用到的列了个采购单子,吩咐柴进挑选些可靠军卒,扮作南北往来客商的伴当,跟随几个头领去建康府。 等张顺过来聚义厅,吴用已经在让金大坚给他们准备出行的身凭。 秦明和花荣听说这几人要去建康请神医,联袂过来向扈三娘建议道:“浔阳路远,不如将后山淘汰下来的驽马派与他们,往来也便利一些。” 扈三娘一笑,“我知道你们的心意,罢了,驽马就驽马,也别太差了。” 花荣高兴地抱拳向扈三娘道谢,又喊了孙立,一起去挑选出行的车辆、马匹。 月余的功夫,五六辆马车满载江南特产而归。与吴用等同行归来的、不仅有梁山殷殷期盼的神医安道全,还有他才娶进门的从良新妇李巧奴。 第604章 扈三娘40 这一行人回来, 恰好遇上梁山的旬会,所有的将领都在聚义厅呢。扈三娘听近卫报信,立即让人将他们迎到聚义厅。众将领的眼光大都集中在、跟随安道全进来的新妇身上。 那李巧奴看着就是个灵慧的漂亮女子,恰好也正是韶华豆蔻之际,真不愧是烟花巷里的出身, 抬手动足不用言语,就摄去了梁山这些直男的魂魄, 一颦一蹙无不昭示了招人怜爱的职业习惯。 扈三娘略眯着眼看她跟着安道全行礼,风摆弱柳一样的纤纤身姿,突然觉得派吴用和蒋敬跟着去, 果然是多花了银两能买出人命了。不知道梁山有了这样的女子后,是不是会不会让那些不思成家的好汉改变思想。 “李娘子可识字、会书写、计算吗?”扈三娘先问李巧奴。 李巧奴点头, “大将军, 奴识字, 写的尚可,计算勉强。” 细细柔柔的声音,轻轻颤抖着回答扈三娘问话。十几个字里, 不仅宣示了她的不安, 也叫安道全担心地将眼光留在她身上。 也难怪李巧奴胆怯。满大厅凶悍的汉子, 居然膺服在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美貌女子?!这女子得多可怕啊。若是男人, 再凶悍也不可怕。 可自己没有对付女子的经验。 李巧奴从心底泛起不安来 如果能上网,李巧奴一定会发这样的求救信—— sos 大将军是女的,怎么讨她欢心?急,在线等! 李巧奴担心的根源, 就是从小依靠的妈妈突然不在身边了。她原本乖乖地跟着妈妈过着朝秦暮楚、灯红酒绿、迎来送往的日子,却突然间有客人上门要给她赎身。那凶悍的模样,吓得妈妈连高价都不敢要,急急忙忙把她打发出门,她只得战战兢兢地跟着客人走。 一路坐在牛车上凄凄惶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直到在过江的船上看到熟客安道全上船,然后知道那三位客人是替安道全行事,方将一颗忐忑不安之心放回到肚子里。 扈三娘看她那忐忑的模样,叫了孙二娘将她带去聚义厅旁边的侧厅,让她把建康府的事情经过写出来。 又问了安道全一些路上的杂话。“安太医,你放心在梁山住着吧,这山上的老小头疼脑热之事等等,就都交给你了。若是需要什么,就派人过来与我说,或是与柴进柴大官人、蒋敬蒋先生说都好。” 安道全因为有张顺的熟人底子,又有吴用和蒋敬一路与他普及梁山的人情事务,早想明白这是梁山给他面子、好好地先来“请”他。要是自己敢不识抬举,张顺不会对自己下黑手,可那吴军师和萧先生未必就不会了。 他见扈三娘对自己客气,马上就更恭敬地谢了扈三娘的关怀,顺便表表自己救死扶伤、鞠躬尽瘁的决心。 扈三娘笑安道全是个很识趣的人,招柴进与安道全相见。 柴进见扈三娘将人交给自己,忙出列与安道全相见。又引着安道全与众将领相认,方领着他坐去后勤那组队列里。 扈三娘对吴用等人说:“吴军师、蒋先生、张将领,你们一路辛苦,事情办的圆满顺利,今日将建康府的这一路的报告详细写了,交去裴督察那里后,可以休息三日。” 吴用和蒋敬应声领命。 张顺则愁眉苦脸地抱拳请示,“大将军,末将口述可好?” “行啊,你说让裴督察记录。裴督察辛苦你了,记得让张将军抄两遍。” 裴宣站起来应命。 张顺听说要抄两遍,立即就苦了脸。可他心里高兴着呢,自己总算是在大将军跟前露脸了。 扈三娘见余者也都没什么事情,就命令散了旬会,各自回去准备朝廷即将到来的第二波围剿。 柴夫人已经过来聚义厅,接替了因孕回家休养的崔氏。扈三娘很快感觉到柴夫人的组织、协调能力,都在崔氏之上。没多少日子,柴夫人就把聚义厅主管的职责,不声不响地担负起来。往来聚义厅办事的将领,看着跟在柴夫人身边的传话丫鬟、小厮,都不觉地放轻了声音。扈三娘到了梁山这么久,终于得到了一个合格趁手的总助。 而孙二娘再被敲打了一顿后,扈三娘看她已经背下来了军律,也弄明白与萧让的妻子、李应的妻子同事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联性,就让她担负库房主管的职责。 为此扈三娘还专门叫了萧让、李应过聚义厅来说话。言明孙二娘也属于上山的好汉一份子,萧夫人、李夫人做的很好,但不如孙二娘泼辣、能拉的下来脸挡事。 萧让、李应各自在家里不知道听了妻子抱怨了多少回,哪里不知道管库的烦恼。梁山各寨过来领东西的将领、军卒,都想自己可以在额度外多领一点儿。以前因乐大娘子与顾大嫂是妯娌,乐大娘子常常要挟那些不守规矩的,说要告诉给在督察的顾大嫂。 乐大娘子回去休养以后,接上来的孙二娘,能叉腰骂的那些妄想多拿一点儿将领、军卒都灰头土脸地守规矩,二人对扈三娘选了孙二娘,只没口子地称赞选对了人。 尽管扈三娘压制着晁盖,没有派兵去攻打曾头市;后来又把吴用派去建康府请神医安道全;也没有发生原著里,为救卢俊义围攻大名府的事情。但是大宋枢密院还是调兵遣将,要对梁山进行的第二次围剿,就在春暖花开这适合用兵的季节来到了。 领兵的主帅是浦东巡检“大刀关胜”,听说他不仅长相与祖先关羽相似,也使的是一口青龙偃月刀。先锋是郝思文,关胜的结义兄弟。后军为兵马保义使“丑郡马”宣赞。步军太尉段常督运粮草。 关胜一路率领山东和河北的精兵一万五千人,已经往梁山泊迤逦而来。 朝廷要再度派遣大军来围剿梁山,本就是梁山高层诸位将领们都能想到的。呼延灼带的第一批来围剿梁山的八千步卒,基本全被梁山俘虏了。但这些军卒,真就赶不上那同被梁山缴获的三千良马,对朝廷的打击严重。在缺少战马的大宋,单看这三千匹战马,朝廷不会就轻易地放过梁山。 从呼延灼逃离梁山战场,扈三娘就命蒋敬督促设在汴梁的奢侈品店铺,加倍关注朝廷的动静。关胜前脚在枢密院领了勘合,后脚这消息就被专人快马送回了梁山。 扈三娘一手支在桌案,一手拿着传回来的情报,心思却飞了出去。这就是梁山泊必走的剧情吗?岂不是以后还得有卢俊义上梁山、征辽、征方腊了? 她略显烦躁,花了小半晌儿,把北宋二十四道还有的周边国家,用白娟画成了大幅地图。然后叫了近卫进来,指挥他们将地图挂在书房的墙壁上。 这图让人看着就想呵呵。 从梁山所处的位置,往北溜达就是大辽和日渐崛起的金国。西北就是西夏、回鹘、黑汗,正西有黄头回纥,下面就是大片的吐蕃各部,西南的大理也有宋的六分一。这么看来北宋实际占据的位置,还不到清朝的一千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五分一。 唉,就这么点点大的地方,崛起的金国虎视眈眈,大宋可说危机四伏。偏皇帝还不着调,一天只知道写字绘画。农耕民族被游牧民族压着打的冷兵器时代,稍微疏忽一点儿,游牧民族凭借良好的机动性,就会杀到汴梁的城墙根底下。百十年的蓄积的财富,就会被强掳一空。 晚膳后,左右两寨的带兵将领、还有吴用、公孙胜这两位军师,被武松奉命请到书房议事。他们望着挂在扈三娘身后的巨大地图,吃惊地呆在那里。 呼延灼上前问道:“大将军,这堪舆图?” “有什么奇怪的吗?这就是大宋的二十四道和周围的各国情况。” 当然奇怪了,大宋的枢密院有堪舆图,他受命出兵讨伐梁山泊之前,曾经被允许仔细看过一次。但是没有扈三娘身后这幅详细啊。 河流、山川、乃至各州府都有标注。就是大辽、金国乃至西夏、回鹘、黑汗,黄头回纥、吐蕃各部、西南的大理都有标注。 “大将军,这地图准吗?”呼延灼满眼都是不相信。 扈三娘一笑,“准不准的,用用就知道了。这是仙人传授与我的,大概是仙人从天上看到的吧。” 睁眼说瞎话!武松手扶戒刀、面无表情地守在书房的门口,在心里褒贬扈三娘。 今儿是轮到武松带着近卫值岗,他眼看着扈三娘一笔一笔画出堪舆图,然后用炭火烤过,显得不是那么新了而已。 扈三娘把才收到的大宋前来围剿的带兵将官、将领配置、军卒人数那情报,让几人传递着看了。 呼延灼上前一步说道:“大将军,末将与关胜是旧识,或许能说服他上山。” 第605章 扈三娘41 扈三娘看着呼延灼, 突然觉得这人有点儿傻, 还傻的挺离奇的。大刀关胜好好的做着在籍的朝廷命官, 就是与你再有交情,也不可能凭你几句话就放弃了大好的人生前程、正面的人设啊。 功名利禄、封妻荫子, 梁山能给关胜什么?这样的呼延灼, 难怪会被宋江的义气忽悠了。唉, 扈三娘为他叹息,这也是一个适合做将,而没有当帅的基本素质的。 “呼延将军, 我担心他会缚了你,交与朝廷请功。” 扈三娘把最坏的结局拎出来,劝导呼延灼要全面考虑劝降的事情。 呼延灼摇头,“末将与关胜的交情,他就是不听劝说, 也不会将我交与朝廷。” 嘁,你还真自信啊。难怪在原著里率领八千精兵,最后还能被坑的孤家寡人、只得上梁山呢。 呼延灼这么有热情, 扈三娘也不好彻底否决他。 “关胜肯降是好事儿, 梁山也还有自己的麻烦。他带了一万五千的军卒, 梁山难以吸纳得了这么多人的, 会造成补给困难。” 公孙胜说道:“那么就用选用二号炮弹?” 二号炮弹的杀伤力是最强的,在座的早被公孙胜科普了各型号炮弹的差异。听了公孙胜的建议,俱在脑海里勾勒出梁山泊前面伏尸万余具、染红了湖泊的景象。不仅都有点儿回避扈三娘,看着公孙胜的眼神也变得莫名起来。 扈三娘站起来, 把身后的地图让出来,用手指点划身后的绢布。 “你们看这堪舆图。这几年的金国,起势咄咄逼人,这一万多军卒若是将命丢在梁山泊,不如送去对付辽国、金国。二位军师可有什么好法子?” 吴用咧嘴,公孙胜也咧嘴,大将军这想法……二人认命地抱头苦思冥想。 秦明问扈三娘,“大将军要收关胜吗?” 扈三娘思索了一下说道:“关云长被后世推崇为‘武圣’,关胜乃其嫡系子孙,若不杀得他心服口服,他未必能甘心归附梁山。只是这不可避免的一战,我不想让跟他过来的军卒丢命罢了。” 扈三娘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你们可有什么好计策?” 公孙胜起来说道:“大将军,贫道认为不如用一号炮弹,迷晕士卒,然后再看怎么用送去边军吧。” 扈三娘心疼,“公孙先生,一万五千人,得多少炮药,银子啊。” 武松在近卫久了,多少知道汴梁那边每旬都会送回来盈利,再从公孙胜监管的作坊运走新的东西。蒋敬前几天还眉开眼笑地来报账,说正月赚了多少,二月嫁娶的人家多,又赚了多少呢。 他看着舍不得银子、也舍不得人命的扈三娘,不由就拧着眉沉思。 一丈青到底想做什么?对朝廷的军卒怎么还爱惜起来了? 花荣站起来对扈三娘说:“小可认为那一万多的军卒,想顺当送给边军,太难了。要是成为溃军、流民的话,可能性还比较大。那就会误了大将军的一片慈心。” 林冲附和花荣跟着点头。他心里也不愿多造杀孽,但扈三娘的想法一看就是妇人之仁了,闹不好会祸害了更多的百姓。 没人赞同扈三娘的提议,都认为“那这一万多的军卒,不杀不召降,送到北边是不可能的。” 扈三娘也知道自己若是把辽、金未来几年可能出现的大转变,说与这些人也未免惊世骇俗了一点儿。她在心里叹息了一下,让林冲、秦明做好带军迎击关胜的准备,然后草草地散会了。 众将散去,扈三娘独自留在书房里对着地图沉思,心里盘算着距离宋徽宗赵佶退位的还有多少年。 她自言自语地说道:“已经是宣和三年了啊。” 武松在门外放重脚步跺地,轻叩门扉,扈三娘的沉思被打断。 “大将军,林冲林将军求见。” “请林将军进来吧。” 林冲领先,武松跟在其身后。他垂目站在门槛内侧一步,以尽近卫的保护职责。这个站立位置是孙新交给他的。孙新同时还告诉他,“大将军武功高强,山上没人能是她一个回合的对手。她不喜欢我们这些好汉站在她身边和身后,你站在门内就足够了。” 为此武松还在心里吐槽扈三娘,都做了梁山的大头领了,还不如孙二娘爽快呢。居然和柴夫人一样,都喜欢在身边带着几个大丫鬟传话。 林冲显然是没回到右寨就掉头回来了,他进门先对扈三娘抱拳行礼,“大将军。” 扈三娘回礼,对林冲说道:“林将军坐吧。你这是为何事回来?” 林冲走到自己平常惯坐的位置,撩起衣袍的下摆坐好后,方甚为关切地前倾身子回答:“末将才观大将军今日有话未说,似乎颇有为难之意。是不是有关辽、金,不知末将能否为大将军分忧?” 武松嗖地把头抬起来,眼睛在扈三娘和林冲之间转来转去,抿唇看扈三娘等她说话。 扈三娘双肘放在桌案上,十指交握,沉吟片刻道:“是因为辽、金在困扰。大宋想收回幽云十六州已久,金国近几年崛起迅速,我担心朝廷很有可能与金国合作攻辽的。” 武松在心里说“哪又如何?”,好在他还记得自己该守的近卫军规,又看了扈三娘一眼,垂下了眼皮。 “大将军是在担心什么?”林冲不解地问。 “担心唇亡齿寒抑或是前门拒虎、后门引狼入室吧。” “所以大将军不肯杀关胜带来的那万余人?” 扈三娘点头。 林冲沉默了一会儿才试探着建议道:“大将军,这万余军卒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若是能收得这万余人归心,来日大将军也有人可用。不如就派人率领这些军卒,去祝家庄旧址驻扎,也可算作梁山泊一个屏障。” 扈三娘轻轻摇头,“难题不仅仅在供养这些军卒。俘虏太多,梁山短期内很难同化了这些官军的。既没有合适的将领,也足够的人手去教导、规范这些降卒。呼延灼那八千官军,是拆散了编入梁山各寨子,同期的还有二龙山、桃花山、白虎山那些人,这已经接近梁山的最大容纳量了。短期再混入更多的官军,若是有不甘心在梁山的,闹出炸营等事件,就得不偿失了。” 林冲听到扈三娘这样的顾虑,也是合在道理上。他面带愧疚地站起来说道:“大将军担忧的甚是,末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来。” 武松抬眼看看扈三娘,又看看林冲,张开嘴又立即闭上。扈三娘注意到武松是有话说的模样,就开口问他。 “武都头,这书房里再没有别的人在,你有什么建议就说出来吧。” 武松见扈三娘这么说,就踏前一步,对二人抱拳行礼。 “大将军,林将军,我想说大将军身边的近卫都识字,武艺也好,放到别的山寨,统领百十号人物也是能够的。且这些人都是忠于大将军,可放心使用的。” 扈三娘微微一笑,“武二郎看得倒是通透。这些近卫本就是作为将领培养的。现在把他们放下去管百人,他们以后管千人的时间就要延后了。” “管千人?”武松最近在与花荣学习,数术进步也很快,他立即就算出来一个令他吃惊的数字。 “那大将军不是要有十万的军卒?” 扈三娘点头,“不止十万。还有你们这些比近卫更强的将领呢。” 武松看看林冲,直言不讳自己的短处,“末将与林将军相差太远。” 林冲面带微笑安慰武松,“不急,以后你也可独当一面的。” 武松点头,“我现在领这百名的近卫尚好,最多也就再加三百左右操练好的军卒。若是像林将军那样指挥三千、五千的,是再不能够的。” 林冲哈哈一笑,“再有三五年,你也可以的。大将军,武二郎的提议也很有道理。不如先选出一半的近卫,再从各寨子抽调一些什长提拔上来。”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要是遇到炸营或者是官军想复归朝廷,我这些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将军苗子,折损了一个半个都会亏得吐血了。” 林冲和武松见扈三娘这样说,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就有些讪讪地沉默下来。恰好几位小娘子过来,还带了宵夜。扈三娘就招呼林冲和武松一道喝茶吃点心。武松拒了扈三娘的邀请,站去门边执岗。 林冲对扈三娘称赞武松,“武都头恁认真了。不过这样是值得信赖之人。” 几个小娘子笑嘻嘻地看着武松,又看林冲,阮小娘子靠近扈三娘,轻声说道:“要是林将军和武都头的脸上,没有金印就好了。” 扈三娘点头,也轻声说:“你说的很是,那样一定会更英俊的。” 俩人的说话声音虽轻,但坐的离她们近的林冲,听的很清楚。就是站在门边的武松,因为功夫好听力佳,也听的一清二楚的。 林冲突然觉得有些赧然,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喝茶,眼睛略略转动,就把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到眼底。禁不住心里就突然涌出个念头,“要不要找安道远呢?那安太医可说过他能除去金印的。” 武松直接是一手扶刀一手摸脸,心里想着等孙新来接班了,自己就找安道远把金印的痕迹清除干净。 第606章 扈三娘42 没隔多久, 才上山的安道全就成了梁山的新热点。继他给武松除去脸上的金印之后, 裴宣也来找他整容,然后大大小小的头领, 凡是脸上有金印甚至什么痘痕、伤疤的, 都找他给自己美颜一番。 再开旬会的时候,扈三娘觉得眼睛所到之处,也都舒服了很多。 脸上有金印的将领,只剩了林冲一个人了, 鲁智深特意为此事来劝他。 “师弟,你看整个梁山的头领, 除了你, 谁的脸上都干净光滑了。我听说柴大官人还为他夫人特意去求了安太医,弄了什么美颜霜,聚义厅的那些小娘子们人手一份的, 就是督察院子里的母大虫都有的。” 林冲摸着自己脸上的金印,既往没觉得什么, 可武松开了头,那么多人都把金印弄下去了,自己再跟着整好吗? “师兄,我不是武二郎那般年轻爱俏的时候, 没必要吧?” 鲁智深听林冲这话, 就知道林冲那犹犹疑疑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立即站起来,伸手拽了林冲的胳膊,不管不顾拽着他往外走。 “师兄, 师兄,你先放手。你这是要做什么?” 鲁智深也不回话,只顾闷头往后勤去。林冲呢,心里明白是鲁智深给自己拿了主意,也放弃了挣扎,顺从地被拽到安道全跟前。 “安太医,来来来,把我师弟脸上的金印弄掉,弄的漂亮点儿。” 鲁智深进了安道全的院子就大喊。安道全见是鲁智深和林冲上门,这两位可是梁山得罪不起的人物。他赶紧笑着迎上来。 “我还就数着山上就剩了林将军没过来了,正准备过去右寨看看,问问你那天有空呢。” 鲁智深看安道全这么说,高兴地伸手去拍他的肩膀,那安道全也是有点功夫在身的人,他立即侧了身子躲开了鲁智深的大巴掌。装作去看面红耳赤的林冲,绕的离鲁智深远点儿。 几天以后,林冲对着半盆水的铜盆,来回晃着脑袋验看自己的脸。孙立作为他的副手,一直在他报病休期间,与呼延灼替他督导右寨军卒操练。见他那模样简直和自己娘子一般,就忍着笑去劝他。 “林将军,你脸上的印痕都没有了,都挺好的了。” 林冲抬起头,与孙立说:“那金印在脸上都多少年了,早就习惯的了。我又不是那在乎姿容的小娘子。如今除去了,倒不习惯了。” 孙立点头,“是啊,要不是鲁大师硬拽着你去,将军也不是非除不可的。不过依着末将看,还是除去了好。这山上的将领,去除了金印后,又一波在张罗娶妻成家的了。” 孙立说着话,就看到林冲慢慢变了脸色,耳朵上染上一丝可疑红晕。他心里狐疑,莫非林冲也有成家的打算了?他眨眨眼想看个仔细的时候,林冲已恢复了平日里内敛、深沉的模样。孙立只当自己是看花了眼,与后进来的呼延灼一起,把这几日操练的情况,仔细地汇报给林冲知晓。 随着朝廷大军的迫近,扈三娘与众人多次商议,谁都拿不出两全其美、处置好关胜带来的万余军卒的法子,梁山将领也紧张起来了。 最后扈三娘还是下定了决心,接受了秦明、花荣、杨志的建议,要用关胜带来的军卒,来磨练梁山的兵将。 ——只要关胜没带火炮,梁山就与关胜一对一地硬战一场。 扈三娘拍板定下迎敌之策,梁山的高层将领们,都不禁地为自己所率的步卒捏了一把汗。朝夕相处,自己练出来的兵,这一战不知能存活多少。可是军卒不见血,操练的再像样,也都是花架子。这个道理谁都懂,所以扈三娘要硬拼一场,也没人反对。 汴梁与梁山的距离也只有五百里,让戴宗运起神行术,当天就能到的。可关胜是带着大军来征讨梁山,从枢密院传出确定了领兵的将军,到关胜选了河北、山东的军卒,再率军开拔接近梁山,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的时间。 这速度,比龟速也没快多少了。 有了上一次对抗朝廷大军的经验,扈三娘依旧派秦明做先锋、花荣和杨志做副手,领了三千军卒提前几日下山,背靠八百里的水泊扎下临时营寨,以逸待劳等待关胜大军的到来。 等戴宗来报关胜率领的围剿队伍只有二天的路程了,扈三娘命令林冲尽起寨中人马,将山寨的守护交给水寨的阮家兄弟、还有童子军、后勤等人,也不管晁盖等人的担忧,点了梁山所有的能打的将领、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下山去了秦明的临时营寨驻军。 解珍只是梁山的基层将领,看到扈三娘带着所有的军卒下山,他很不解,悄悄去问跟随在扈三娘身侧的孙新。 “姐夫,大将军这是要军卒一对一的刀剑相拼?” 孙新点头。 解珍觉得脊背后面开始冒凉气,妈呀,这女人疯了不成? “姐夫,明明上次用火炮就把朝廷大军炸晕乎了,赢得轻轻松松的,这次照样来不就得了?不然这得死多少人啊?” “你能耐了啊,还敢质疑大将军用兵了。” 解珍知道孙新是和自己开玩笑,但他也赶紧摆手否认。 “没,没有。我倒不怕,我就是觉得梁山的军卒……呵呵,姐夫,你明白的。” 孙新很不以为然。他原就跟随哥哥学文习武,眼界就不与解珍兄弟俩这般的猎户相同。尤其上了梁山以后,在扈三娘的近卫,每天苦学不缀,早把顾大嫂的这俩表兄弟,甩出去不知道多远了。 “解珍,你好好记得,只有从尸身血海里杀出来的兵将,才是梁山泊要留的有用之人。” “是,是。但你只跟在大将军身边就好了吧,你不要往前冲,万一有点儿什么,小心我姐姐受了惊吓。” 孙新抿唇,“我是跟在大将军身边的近卫首领,大将军怎么打,我就只能怎么跟。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儿的。” 顾大嫂也有了身孕,但她不喜欢呆在屋子里修养,每天还是要去都察院。孙新拿她也没法子,只能叮嘱跟着她的人小心照料她。他虽嘴上说要解珍放心,还是下了决心在扈三娘身边好好表现,在这次与官军的对战中博个好印象。不然单看扈三娘对林冲、秦明等人的器重,怕是等武松的文化课赶上来了,武松就要排到自己前面去了。 隔了一日,关胜带领的大军到了。在距离梁山二十里外安营下寨,然后前锋营寨往前又提了五里地。 扈三娘在中军大帐召集了所有的将领,听戴宗带领的探马往来报信。 秦明站起来请战:“大将军,末将请大将军允许,将先锋营提前五里。” 扈三娘笑,“我们这里就是先锋营了,中军营寨是在山上呢。秦将军莫急,明早四更造饭,五更点兵,全军出动。” 张横上前请战,“大将军,那关胜远道而来,末将请命带千人今夜去袭营。” 扈三娘摇头不允,张横立在地中央不肯后退。扈三娘点吴用。 “吴军师,你来给张横说说,为什么不得今夜去袭营。” 吴用见扈三娘点到自己头上,出列说道:“浦东关胜是武圣嫡系子孙,出自兵法大家,安营扎寨的第一晚,他不会掉以轻心,怎能不做被袭营的准备。若今晚去袭营,十之**会中了圈套的。” 张横梗着脖子道:“关胜是远来疲惫之师,我们去扰他一夜不得安睡,明日他也没力气与我等抡大刀。” “林将军,你来说。”扈三娘又点了林冲。 林冲站出来说道:“戴宗有报告关胜所部军卒的行军速度,每日也仅仅只有几十里。故他们虽算是远来,但算不上是疲惫之师。偷袭不适用在这样的军队。” “张横,听明白了吗?”扈三娘问张横。 张横见李俊、林冲都不支持自己,只得往上一抱拳,对扈三娘说道:“大将军,是末将鲁莽了。” 扈三娘点头,“你的想法很好,但兵书活学活用,首先要做出正确的判断。”她命张横退回原位,接着就下军令。 “今晚各部领军将领,须严格查营,防备关胜派人偷营。任何人若是敢领军去偷营,以违抗军令斩首。秦明,你派人在大营前面多多布置拒马,多挂琉璃风灯。” 秦明出列应令,带花荣、杨志出去布置去了。 那张横回去自己的营盘,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就起身去找自己弟弟张顺。他与张顺说:“梁山那些人每每夸功都如何如何,你我兄弟却是没有可说之事。今天我本想借袭营抢个头筹,不妨却落个没脸。” 张顺劝他道:“哥哥,你我往日只是在水上斗狠,哪里是那些熟读兵书之人的对手。大将军说不准就不准,你也莫多想。今儿就是换了秦明和花荣提议袭营,依照林冲所言,大将军也不会准许的。” 张横叹气,“你我兄弟到底是吃亏在读书少了。” 张顺只好劝他放宽心,以后每天跟着去读书识字了。兄弟俩说了好一会儿话,张横才告辞回了自己的军帐。 童威、童猛是水军李俊的人。他们白天在中军帐里,见了张横提议袭营被扈三娘所驳斥,入夜凑到李俊的帐子里,免不得就说上一二。言辞里也都是看不上张横抢风头的勾当。 李俊就说:“张横他们兄弟读书少,能想起袭营就很不错了。大将军那里看重的是林冲、秦明、花荣,就是后来的杨志、武松也入了她的眼。我们只管把水军握住,不让阮家兄弟爬到我们上头就够了。” 童威、童猛自知与林冲等无法争竞,但他俩信服李俊,对李俊的指示连连称是。 中军帐里,扈三娘就着琉璃灯,在慢慢擦拭一杆丈八的镔铁长/枪。这一次下山,扈三娘一反常态没有带双刀,而是换了长/枪。武松和孙新一左一右,各自抱着武器,垂目靠在帐门口。 “武二郎,今日吴军师和林教头所说,你听明白了吗?” 武松听扈三娘发问,抬头看着琉璃灯下的美人,只用青布包裹了秀发,眉目如画的脸颊,半边的阴影,却使得整个人比平日里更添了三分丽色。怪不得人常说灯下看美人呢。他觉得喉咙有点儿发紧,赶紧轻咳一声,低低声音回答道:“听明白了。” 孙新在扈三娘身边的时间长,他见扈三娘有说话的兴致,就开口问。 “大将军为何要换长/枪?你惯用的不是双刀吗?” 扈三娘一笑,“女子臂力本就不如男子,我使双刀更是分散了力气。这一年来看林教头、花荣他们用长/枪,私下也练了许久。明日与关胜对阵,试试这镔铁长/枪对上青龙偃月刀谁胜谁负。” 武松和孙新大惊失色,相顾结舌。 好半天还是孙新开口问道:“大将军,你明日要亲自上阵对关胜?” 扈三娘轻笑回答:“有何不可?我这个大将军是打出来,不是别人让出来。要是不在三军跟前立下实打实的军功,恐怕以后还会有张横那样的人,等我解释为何不准袭营、为何又要袭营呢。” 孙新心里明白张横今儿进退失据,还是心里不服扈三娘的缘故。但他要是开口说出张横是宋公明的人,就又有点挑拨的嫌疑了。所以他闭嘴不肯接话。 可武松到梁山比较晚,他的眼睛在扈三娘和孙新之间来回逡巡,知道这里面应该有些不能说出来的弯弯绕。可他既对扈三娘动了心,就不免要想为扈三娘做点儿事情了。 “大将军,那张横今日在你不允袭营后,是不是有违抗军令的嫌疑啊?” 扈三娘点头,“说到底,他们这些人还是不那么认同我罢了。” “所以,你明日定要或擒或杀关胜立威?” “对。” 扈三娘一个字回答了武松,然后对武松与孙新说:“你俩也早些去休息吧,明天随我一起出征。” 武松双目炯炯地望着扈三娘道:“大将军,我替你去试试关胜可好?” 扈三娘摇头笑,“武二郎,你的长处在近身相博,而不是马上的功夫。你与关胜相对,那是以己之短对人之所长。谢谢你了。你们下去歇息了吧。” 孙新扯了武松离开中军大帐。 “武二郎,明儿怕有一番乱战。你的近战功夫好,你我跟住大将军,守住她左右也就是的了。若是我没估量错误,明天打头阵的应该是豹子头林冲。除了大将军,他在梁山是第一位了。” 武松头一回开始懊恼自己在马上下的功夫不够。他心里暗暗发狠,以后要多去后山,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该换用长刀,以应对马上对战呢? 第607章 扈三娘43 翌日浦东关胜挟着自己是正义之师的必胜信念, 率领着万人的庞大军卒阵营,也是五更天用饭后,向二十里外的梁山临时大营出发。 双方的探马在两军阵前来回跑动报信, 时不时还会因为距离过近,发生箭矢漫天飞舞的对射演练。不过没到辰正呢, 两军就在相隔不到一里的旷野上见面了。 扈三娘不急着向前了,传令官按着扈三娘的指令, 令旗摆动,大军缓缓地压住了阵脚听了下来。扈三娘在心里莞儿一笑,这要是双方一起发动冲锋, 轻骑马队相接,也就是须臾而已。对面的关胜率领的朝廷大军也停了下来。关胜的中军旗帜下面,先奔出一匹赤骝驹, 马上之人颜面黝黑,环眼翻鼻须发断黄卷曲,身穿连环铠甲,手握精钢刀。到了阵前就大声叫阵。 “我乃宣赞, 草贼匹夫, 叛逆当诛,快快下马受死。” 秦明对扈三娘抱拳, “大将军,末将请命去会会那宣赞。”秦明本是急性子的人,绰号霹雳火。这一年的变故,早把他磨得不是原来那霹雳一般的性子了。换做从前, 他会问也不问就驭马出阵,怎么会先与主帅请令。 扈三娘点头,叮嘱秦明道:“小心为上。” “大将军放心。” 秦明的应答尚未落话音,人已策马出阵。他心里也贪恋现在的好日子呢。可他明白自己必须要在大将军跟前争功,才能不被呼延灼、关胜这些后来者撵上。他也要好好地活着,小娇妻才刚刚有了身孕呢。 “花荣掠阵。” “是。末将尊令。”花荣摘了身上挎着的长弓,从箭囊抽出羽箭,做好了救援秦明的准备。 扈三娘这吩咐落到众将的耳朵里,大家自然都明白这是大将军爱惜秦明,怕他有闪失。 孙新、武松二人骑马跟在扈三娘身后的左右两侧,孙新还好一心只挂在保住扈三娘的安危上。武松就多了一点儿跃跃欲试的劲头。他看着秦明出征去对宣赞,恨不得是自己摘得了先锋印,替扈三娘打这头阵。 只见秦明驱马奔过去,怒挥狼牙棒往宣赞脖颈就砸,宣赞横刀去挡,火星迸溅,二马交错,狼牙棒顺势又兜向宣赞的后腰部。 宣赞刀势已老,不得不双腿使力夹住马腹,战马吃力地向前一跃,解了这断腰要命的一击。 那秦明是数得着的好汉好武艺,丑郡马和别人相比也是好功夫,但他对上秦明就不够看了。 两边的行家都看出了二人武功水平的差异,知道宣赞的落败最多不会过三十回合。 扈三娘观看打得难分难解、已经占了上风的秦明,突然大喝一声,声透两军阵,“擂鼓,给秦将军助威。” 惊心动魄的战鼓骤然响起,裹挟着冲天的战意,声浪滚滚扑向两军阵前。战鼓声声震人心脾,气势万丈,如利箭离弦,半步退路不留。听得阵前占了上风的秦明,更是意气奋发,狼牙棒挥舞出迫人的压力。 关胜自不肯落了气势,也命军卒擂鼓。 顿时阵前战鼓轰鸣,两军儿郎摇旗呐喊,令所有人的热血都为之沸腾。两军阵前的气势,瞬间达到白热化的沸点。 秦明和宣赞兜转马头,又是数个回合的对战。 关胜觑着宣赞落败在即,立即驱马往两军阵前去救宣赞。 “林冲。” 大刀关胜甫驭马出阵,扈三娘的喊声立即出口。声音未落,豹子头林冲已驰马出阵,疾如墨色雷雨天炫眼的闪电,快如林间扑食最后冲刺的猎豹。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关胜驱马去到阵前,秦明的狼牙棒已经把宣赞从马上击落。两军掠阵的裨将俱往前冲、军卒也大声呐喊,一边要救人、一边要擒拿宣赞。 秦明与林冲配合已久,他听得身后林冲的喊声和呼啸而来的马蹄响声,立即不管落马的宣赞、也不管向他冲过来的关胜,抡起狼牙棒往关胜的赤兔马的脖子砸去,而林冲的丈八蛇矛,恰恰好架住了关胜以万钧之力劈下来的青龙偃月刀。 两边的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都屏住了呼吸,天! ——要是丈八蛇矛没来得及架住劈下来的青龙偃月刀…… 关胜的赤兔马是久经战阵的宝马,简直可以用成精来形容了。牠居然在可不容发的一瞬间,踏踏踏地改前冲为向后退步,马头向令侧躲避,使秦明能砸断牠脖颈的一击落空。 三人分开,林冲的丈八蛇矛顺势就挑起了还没站稳的宣赞的后腰带,秦明驭马截住关胜。关胜眼睁睁地看着林冲把宣赞挑去了梁山的阵前,被掼倒在捆了起来。气得他发疯了一般,刀刀直劈秦明,大开大合,压得秦明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余功。 “大将军,末将去换下秦明可好?” 林冲隔了目不转睛、紧张地盯着关胜和秦明、跃跃欲试的武松问扈三娘。 “林将军,你来掠阵,我去会会关胜。” 扈三娘摘下马鞍上挂着的镔铁长/枪,一夹□□的的青骢马,玄衣银甲,冲向了两军阵前。要不是她身后的那几面认将旗,对面的朝廷大军,根本就看不出扈三娘这个主将有什么特别之处。 扈三娘的□□架住关胜的大刀,关胜大喝:“来将通名受死。” 扈三娘瞥了关胜一眼,冷声对秦明说道:“秦将军回阵,与林将军掠阵就好。” 秦明手提狼牙棒,对扈三娘抱拳说道:“末将尊令。” 哒哒哒,马蹄声响起,秦明悠然自回本阵去了。 二人目中无视关胜、自说自话的做法,晾得长刀被架起来的关胜火冒三丈。而脱了危局自行归阵的秦明,又使得他要擒了秦明换宣赞的打算落空。这可如同火上浇油一般,把关胜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他蓦然发力抽回青龙偃月刀,他要一刀劈碎了扈三娘。哪知道扈三娘的长/枪随着他的大刀递了过去。关胜想蓄势再劈,以抢回刚才对阵秦明的那般优势,可在扈三娘紧逼不舍的长/枪面前,抓不到半点机会。 武松就听身边的林冲呐呐低语了一句,“关胜败局定了。” 他诧异地看了林冲一眼,见林冲已经把长矛挂到马鞍上,双手扶着马鞍,悠闲得仿佛是在看校场上军卒们的例行操练。 武松立即收回视线,却见扈三娘的镔铁长/枪已经缠住了关胜的大刀。他心神凛然,原来“缠”字诀还可以这么用?! 只见俩人骑在战马上,相隔不过丈余,枪尖不离刀头,刀头躲不开枪尖。不论枪杆还是刀杆就如同长了的手臂,俩人好像不谋而合地在两军阵前、给所有军将演示长兵器变幻出来的小巧格斗、缠斗的技巧。 扈三娘已经霸住了战场上的优势,无论是戳、扎、挑、崩,还是刺、掤、格、扫,每一下都与关胜的大刀硬碰硬相抗。这样的打法,简直让全场的人想不起她是女子。 花荣叹口气,手握长弓,感触万分,“大将军的战马不如赤兔马高壮,到底还是吃亏了一些。” 杨志点头,“也就是大将军不是寻常女子那般娇小,不然镔铁枪就要被偃月刀压着打了。” 武松两眼紧盯着战场上胶着的扈三娘和关胜,耳朵里是四周将领的议论声音,他顿时发现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是紧张的、而其他人是看扈三娘与关胜切磋的感觉。 难道这是校场而不是战场? 场上的关胜,这时候已经紧张得背心出汗了,这,这,这,还可以这样用长/枪的吗?他自从学大刀以来,无不是大开大合、一力降十会、以力劈砍、横扫千军如风卷残云般的直来直去地用刀。而今却被扈三娘的一杆长/枪逼得窘迫,左支右拙、渐透狼狈,如刚才的秦明一样,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了。不,自己的招架越来越吃力。 关胜很清楚,自己只能用刀尖抵挡住扈三娘的枪尖攻势,要是敢往后撤一尺长刀,扈三娘的枪尖就能跟进一尺。 俩人之间只有三尺的腾挪余地。自己不能后退,自己是一军主帅,也无路后退。不然就要面对兵败如山倒的单方面屠杀。 缠斗的越久,关胜的冷汗就越多,从来没有过的危机感,令他忘记了一切,只想着怎么能够绝地逃生。也亏得他坐下的赤兔马是非同一般的战马,与他心神相同,借着□□和偃月刀相磕的瞬间,奋进全力地往前一跃,把缠斗的二人拉开了距离。 关胜心里大喜,高喊一声,回身以拖刀式向扈三娘横扫了过来。 武松的双手立即就紧张了。他一手扶刀柄一手执缰绳就要冲出去。林冲伸手拽住了他的战马辔头,孙新拉住了他的左胳膊。 “好好看着。”林冲轻叱。 就见扈三娘双脚踏在马镫上站起来,身躯在空中向左扭转,双手持枪去横截偃月刀,右膝轻压身下青骢马,青骢马顺着扈三娘的力量兜转过来,变成与赤兔马头尾相连。偃月刀一下子被镔铁枪“拨”去赤兔马的臀部,关胜的长刀、人、马被挤成直线。扈三娘的左手就在间不容发的瞬间,从袖口飞出来一片红云,罩去关胜的头顶。 关胜再想用长刀来拨挡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在马上向右前折腰躲避。 而扈三娘抛出的二十四口金钩,就不仅已经勾到了他胸前的战甲上,也缠上了他横在胸前的刀柄。 关胜双腿夹马催马向前,想凭借自身的重量还有赤兔马的力量,拽得扈三娘脱马,拖下扈三娘。可他哪里想到扈三娘的力量不是他能小觑的。他催马前窜,扈三娘使力后拉,俩下相较使力,一下子就把他从马上揪下来了。 扈三娘揪下关胜,一手甩红丝绦,丝绦上勾连着脚不沾地的关胜。丝绦在空中甩出一个小弧形,这使得双手还握持偃月刀的关胜、竭力要在空中保持平衡的奢望落空。而扈三娘的另一手把镔铁长/枪向朝廷的军阵一挥。 枪尖所指就是梁山大军冲锋的信号。 两军的将领、士兵已经陷入疯狂中。林冲在扈三娘甩出丝绦金钩的一瞬间,就摘了丈八的蛇矛,双腿夹马冲出。关胜离马,林冲和秦明一前一后、只差了一个马头飞奔出阵,到扈三娘枪尖指向朝廷大军的时候,杨志也高喝着,和花荣一起冲出去了。 然后才是反应过来的孙立、呼延灼、武松等人。 梁山的万余军卒在各部将领的率领下,在慷慨激越、一浪高过一浪的战鼓声中往前冲去。 给关胜掠阵的郝思文,看他被扈三娘拽下马,眼前就是一黑,他立即驭马向前去救关胜。阵中有自家的主帅和先锋官,朝廷掠阵的军卒,面对蜂拥冲上来的梁山军将就无法放箭、阻遏林冲等人了,局势危殆。 秦明冲上来截住郝思文,林冲的蛇矛对准了将将双脚落地的关胜咽喉,只这瞬间的停顿,花荣杨志等人就一边拨打箭雨一边领头冲进了朝廷的军阵里。 关胜痛苦地闭眼,自己一将无能累得三军将士无命。旷野里的战况,正是他担心的、一面倒的屠杀。 日落西山、残阳似血,与大地上堆积的尸体,凝固的鲜血,构成一幅摄魂的人间炼狱。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混合着第一次上战场杀人后的呕吐,充斥着旷野。 夜幕降临,以关胜为首的几位将领,被反缚双臂推进了中军大帐。扈三娘示意吴用上前说话。 吴用上前对关胜说道:“关将军,我们大将军爱惜你也是一员悍将,有意留你一条性命,不知你意下如何?” 关胜看看左右立着的梁山将领,再看看自己身边的这几员将领,他叹了一口气。抬头望见中军大帐正中高坐的扈三娘,青巾缚发,面无粉黛,素衣银甲,气势端正威严。自己是被扈三娘光明正大地击败的,技不如人,唉! “关某沦为阶下囚,是自己学艺不精、技不如人,要杀要砍随便你们了。我关家世代忠良,你们要我关胜背弃朝廷,投降你们这些叛逆,是不可能的。” 关胜梗着脖子把话说死了。 这样的人好讨厌!这脾气也是祖传的吗? 扈三娘轻笑,“若真是如此,蜀国灭了以后,武圣就应该没有后人祭祀了,也没有承继衣钵的嫡系子孙了。” 这话说的太狠、太打脸。 这是从根子上说关羽的儿子就“子不肖父”啊。 关胜似极了传说中武圣的重枣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起来。他闭眼不语,劝降陷入了僵局。 吴用心说三娘子这是不想劝降关胜啦? 呼延灼出列对扈三娘抱拳,得了扈三娘点头后,才对呼延灼说道:“关将军,关武帝忠良一世,也盼着后人匡扶有道之明主。现官家沉湎声色犬马、字画香乐,朝廷被太尉等把持,已经是不值得你忠于的明主了。” 关胜睁眼看说话人,只觉得眼前人有些面熟,开口问道:“你是……” 呼延灼对关胜抱拳,“小将乃呼延灼,也是大将军扈三娘的手下败将。” 关胜点头,朝廷派出来的第一波围剿梁山泊的主将,听说八千人马都折在他手里了。他想到呼延灼的败绩,再想想自己,心下黯然,唉,自己损失的兵马更多啊。 愧对朝廷…… 林冲看看扈三娘,见她不动声色。心里猜想她应该是想要收伏关胜的。于是出列对扈三娘抱拳为礼,得了扈三娘点头后,才对关胜开口。 “在下林冲,原是禁军教头,关将军可有印象?” 关胜点头,“八十万禁军教头!听说你持刀闯了白虎堂?” 林冲咬牙,“奸贼算计,陷害我罢了。关将军,我也就能在大将军手下走几合罢了,你莫再纠结输赢,不如与我们一起吧。” 关胜长叹一声,“我一家老小都在浦东呢。” 吴用见关胜态度松懈了,立即跟话道:“即刻派人去浦东接将军的内眷。” 呼延灼、花荣很有眼力地赶紧上来,俩人一起动手给关胜解开了绳索。 关胜揉揉手腕,躬身对扈三娘深揖到底,“谢大将军赏识,关胜以后跟随大将军行事。” 扈三娘笑着还礼,关胜起身与林冲、呼延灼等其他人一一见礼。 而宣赞和郝思文等裨将,看关胜都已经降了,没等吴用多劝,也跟随降了梁山。扈三娘高兴地让人传信给聚义厅,派了近卫上山取了酒宴下来,款待关胜等人。 消息传到汴梁,道君皇帝震惊,急急召集蔡京、高俅等人一起商议讨伐梁山泊。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 《距离有多远》挂了几千字 《千娇百媚》只有一个文案 好像有点多 一个一个慢慢填^o^第608章 扈三娘44 朝廷在关胜惨遭败绩之后,紧锣密鼓地在调兵遣将, 准备再次清剿梁山泊这些山贼。而大胜的梁山, 也陷入紧张的战后修整。 要甄别能留在梁山的俘虏,要安排好梁山伤残的军卒……所有的善后之事处理起来, 并不比战前准备更轻松。 扈三娘带着柴进、蒋敬、李应等人,连忙了两昼夜, 从理出大概的眉目。然后就让萧让把将领们的战后总结拿来。挑挑拣拣看了几份, 忍不住扶额叹气。将领间的差距,在一份战后总结上越发地明显了。 扈三娘让近卫将林冲和秦明传来。当着他俩的面, 把他们那些主要将领总结的留下来, 然后把各级将领包括最基层的什长在内,按规定时间交上来的总结、左寨和右寨的交换, 然后让他俩带人完成审阅。如果看到有特别好的、与他俩写的相差不太多的,记得挑出送上来。 武松瞪眼看扈三娘的分配,还带这样的? 孙新轻咳一声,武松低下头,不再盯着扈三娘看。 对于自己身边这百十个近卫的总结,扈三娘倒没有含糊,每个人的她都要自己看、自己改。这些近卫算是预备役的将领,也是她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嫡系了。有写的到位的, 她还要找人过来再多问几句。然后她把近卫都召集到一起,给这些人讲解、点评总结中的优秀点。 武松拿着自己被圈点过的总结去找花荣,不料却正好遇到花荣搀着崔氏在消食。他与花荣好、且与崔氏见面也多,于是上前给崔氏问好。 “花兄、嫂夫人安好, 武二郎打扰了。” 夫妻二人还礼,花荣叫了崔氏的丫鬟来搀着妻子继续走动,自己向武二郎解释。 “安太医说了,生产前要多走动才好。” 武松愣愣地点头。 花荣看武松那呆样,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这些你早晚都会遇到的。早知道了心里有点底儿,也是好事。”武松觑着崔氏与小丫鬟走开了,回过神对花荣说话。 “花兄,万事有你呢,我不晓得的就来问你好了。” 武松这样说话让花荣很开心。他顺嘴问道:“你在聚义厅做近卫首领,这几天有什么收获?大将军有没有讲点什么?” 扈三娘给花荣讲课的时候,随着他带了武松,后来就不局限是他和秦明郎舅俩了,慢慢地添上了孙立、孙新,后来林冲、杨志等人也过去听课。但是扈三娘给近卫讲课,武松、孙新会听,却不会特意叫上他花荣和其它人的。 好在花荣能听武松的转述,也就不后悔把自己和妹夫的私交课堂,变成了将领们的公开课了。 武松掏出自己的总结和笔记本。他每次听扈三娘讲课都很认真地记笔记,但是囿于其个人水平,他的笔记非得本人亲自讲解。 花荣看着武松勾勾圈圈的笔记,指着他那力透纸背的字说道:“二郎的字越发写的大气峥嵘了,看来有入木三分的雏形,可没少下功夫啊。” 武松点头,很自然地说:“我若得空每天必会写一个时辰以上,送去给萧先生批改。花兄先看看我的总结吗?” “你倒是会挑个好先生教导写字。萧让的绰号圣手书生,他的字在梁山是一等一好。” 花荣一边说一边接过武松的战后总结,上面还有扈三娘朱笔改过的很多字迹。他认真地看了两遍,才对武松说:“大将军改的很细致、很清楚。你要再抄写一遍的。” 武松点头,他自己是准备抄写一遍的。他拿回总结,然后把扈三娘给近卫讲课的内容,对照自己的笔记给花荣复述了一遍。末了,他略带惆怅地叹息。 “花兄,大将军如此,我们可有赶上她的可能?” 花荣摇头,“赶上大将军的想法,我早就没有了。只要不被她嫌弃我太差、不被她看重的近卫儿郎们拉下,我就知足了。” 武松吃惊地看花荣,“花兄为何这么说?那些儿郎,他们不论什么都比不得花兄啊。” “可那些儿郎是大将军一手教导起来的。到底比我们对大将军更忠心。你说是不是?” 武松摇头,“你我也是下定决心要跟随大将军的,何来说这样的话。没的让人听了,说去大将军那里就不好了。” 花荣点头赞许武松的谨慎。 “那些儿郎,要是没有大将军,他们就是普通的小喽啰,或许有人以后能够爬上来,也到不了我们现在的高度。但是大将军给了他们一个能够看得到的前程,他们会为大将军粉身碎骨赴汤蹈火的。我们就……” 花荣摇头,武松迟疑着不表态,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为扈三娘粉身碎骨赴汤蹈火。 呼延灼捧着林冲分配下来的一摞总结,挨篇浏览了一遍,除了个别几位的,绝大多数简直让人欲哭无泪,这都写的什么玩意啊!文笔先不提了,字都大小不一,还缺胳膊少腿。词不达意是常见的,最严重的问题是有的人交上来的总结,通篇看完了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愁的他揪着头发不知道怎么在上面落评语。还是孙立看不过眼他的纠结了,悄悄告诉他去找当事人问问。 呼延灼无法,只好依着孙立的提示行事,然后更后悔了。那些写不明白的人,多数就是脑子里面也没想明白的。 杨志在听说要写战后总结的时候就有点懵,立即去找林冲寻求帮助。他原与林冲有旧交,属于不打不相识的那种。故而林冲很耐心地指点他,还找出上一次对阵呼延灼、攻打青州那次总结的旧稿,借给杨志参考。指点他该怎么写、一定不能遗落那些,算是帮了杨志一把。 杨志得了林冲的指点,费劲地把自己的总结写完了,对着林冲给的条条框框,觉得没漏掉什么了,兴冲冲地揣着两页薄薄的心血总结,让林冲先过目把关。 林冲仔细看了以后皱眉,“杨制使,我托大说你一句,你这样的总结交上去,就与其他人没有分别了。你要写出自己的特点来、写出大将军想要看的内容来。” 杨志一愣,他又不傻,自然知道林冲话里有话、是有意要指点他的。赶紧站起来抱拳望林冲作揖。 “请林教头指点。” 林冲略沉吟对杨志说:“这次大将军亲自上阵,不光是要让那些不服气她的人看看她的实力,也是要先打落关胜等的傲气。不然朝廷的降将,不同我们这些先落草的想法。” 杨志点头,他也是朝廷将官出身,原先也是不愿意做山匪,最后兜兜转转、走投无路落草二龙山,末了还是来了梁山泊。 “唉,你说的是啊。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当初就留下与你做伴了。” 林冲苦笑,脸色黯然,早知道现在是这样,自己就舍了八十万禁军教头职位…… 他也只这么想了一下,就又转回到杨志身上。 “你这总结得写到大将军看了以后会留心你、想用你做领军之将,你就得琢磨如果换你做这次的主帅,这仗你想怎么打赢,那些士卒的操练,在战场上有没有得到验证。你要想明白大将军要的是什么,才能写好。现在大将军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你没事儿多去聚义厅转转,也别只在旬会的时候过去。” 杨志知道林冲说给自己的都是肺腑之言,都是为自己好。他有些尴尬地搓搓脸,“我这不是怕自己碍眼嘛。聚义厅里除了萧让,一水的好相貌,不管是大将军挑的那几个小娘子,还是那些近卫儿郎,哪一个不是年轻英俊、青春正好的。” 林冲眼神转暗,是啊,以扈三娘的现在,应该还是喜欢那些年轻英俊的儿郎吧?尤其是近卫首领武松武二郎,武艺高强、英气逼人,又有打虎英雄的美名。 杨志看林冲垂下眼睑,不知他在想什么,还以为是自己的那句话触到他的禁忌。赶忙补充一句,“林教头,你说我这脸上,要是去找安道全安太医,他会不会有什么法子?” 林冲仔细看看杨志得到青面兽绰号由来的那块青记,无可无不可地说:“你看我们这些人不是把脸上的金印都去了吗?想来你这印迹也未必去不掉。” “我这是打胎里带来的。”杨志不太报希望。 “你去试试吧。我听说还有一种遮盖伤疤的法子,是覆盖一层人皮。”林冲怂恿。 杨志看着林冲眼神犹疑不定。 “去试试,再坏也坏不过现在的。” 杨志觉得林冲说的很有道理,高兴地谢了林冲离去。 安太医是很有医学追求的人。他对青面兽杨志肯来找自己是喜出望外,但这不妨碍他也说了一大套、后世临床医生手术前常吓唬病人的术前交代。 “杨将军啊,你这与那些将军的金印还不同,他们就是浅浅的一层,而你这胎记还连着下面的血肉。如果老夫把你这块青皮剥下去,再给你覆一层如何?” “会不会有很大的疤?安太医,要是在身上,多大的疤都没所谓,可要是在脸上……你知道我还未娶亲呢。” 杨志很担心。 “你放心好了,要是怕出疤,就用你自己身上的皮。” 事情传到聚义厅,扈三娘一愣,这安太医真敢啊。这不是自体植皮吗?她立即吩咐公孙胜,让他配合安太医,要什么给什么,就连高纯度的酒也增加了提供给安太医的配额。 原本安太医用高纯度酒是没有限额的,架不住有人馋酒馋的厉害,去安太医那里偷喝。有几次甚至把安太医给伤患清洗创口的份都没留下来。安太医没法就到柴进、蒋敬哪里告状,蒋敬报到裴宣那里,反而说是安太医偷酒喝,把安太医气得嗷嗷叫,每次最多只肯领两天的用量,还在他的诊室抱怨,再有人偷酒喝,他就宁可每日去库房领了。 可把鲁智深难为的,深深懊丧自己不该偷喝了太多、误了安太医的正事,以至现在一点儿也没的喝了。 而裴宣、蒋敬、甚至扈三娘,都装作不知道鲁智深是偷酒喝的主力。 梁山对朝廷的这一悠围剿刚刚处理完,汴梁的暗线又报来新消息,下一波又要派遣凌州将领率军来。 扈三娘对秦明说道:“秦将军,这次就交给你带领左寨将领、军卒了。你先于左寨将领做战前讨论,然后写成书面文字送上来。” 秦明应令,明白扈三娘对自己和花荣教导一年后,现在开启了自己由将领向统帅过度的新阶段。 几天后,秦明令花荣、杨志带了三千军卒下山为先锋,自己带了隶属左寨的二十几名好汉和五千军卒为中军,点了吴用做军师,下山迎接朝廷大军。 扈三娘最后还是派林冲带了右寨的二千精悍军卒和十几位将领,允了武松跟着做后备军,下山去接应秦明。 戴宗跑来跑去传递战场信息。秦明不负所望,在基本去了急躁的霹雳性子,稳扎稳打,磨得圣水将军单廷珪、神火将军魏定国百般无奈下,战败投降了梁山。 第609章 扈三娘45 之后的一段时间, 基本就是秦明、林冲率领左右两寨的军卒, 轮流去抵抗朝廷的围剿军队。这也隐隐的显出他们二人是扈三娘最得力的两员战将,且扈三娘已经有将他二人往统军元帅方向培养的意图, 林冲、秦明看清这局势, 做事也更是努力。 同期,扈三娘也把身边近卫已经派出去一多半,分别跟着秦明、林冲出征。大多数是从什长起步, 大半年下来有的人,已经凭功绩升到了百夫长的职位。 武松和孙新也被派了出去,武松领了前寨步军总领的职位,孙新做了他的副手。孙立担心自己兄弟,从做武松的上司变成助手而想不开,特意去找孙新谈话。 面对教导自己长大的亲哥哥, 孙新笑着说:“哥, 你尽管放心。大将军的眼光不是只在梁山的。如今大将军安排我做什么, 我就做好就是的了。” 孙立也知道自己弟弟跟在扈三娘身边这段时间, 文武进益都颇大,见他是真想的明白, 也就放下心来。更多地就是叮嘱他要万事小心、谨慎, 要立功也要爱惜性命。 孙新连连点头应允,孙立又去叮嘱自己的舅兄乐和。 武松得了前寨的首领位置, 与杨志一起去看鲁智深。三人在二龙山之间结下了深厚情谊,到了梁山虽不如二龙山逍遥自在,但说心里话, 他们也脱离了打家劫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窘境。 鲁智深拍着武松肩膀说:“武二郎好好领军,扈三娘还是器重你的。杨志你也别急,往后也有你的机会。” 杨志点头,“我自晓得的。看那花荣不也是在秦明手下很久。只是你喜欢在督察?” 鲁智深大笑,“洒家这半辈子的日子,除了老钟将军那里,就是在督察这里了。唉,要是日日有酒就更美了。” 武松幽幽地插话,“大将军说了喝酒多了会伤肝脏的,老了以后会手抖,安太医也这么说。” 鲁智深翻了个白眼,“若说以前喝酒是多,现在可是一个月半个月的,都摸不到一滴酒进嘴。还说老了手抖,再这么过没酒的日子,活不活的也没什么意思了。” 杨志莞尔,“花和尚,你还提酒呢,你当安太医那里丢了酒,你不是嫌疑?” 武松的眼神也表明他赞同杨志的话,鲁智深则摇着脑袋极力否认。 “大将军说了凡事都要拿证据来说话,你们俩空口白牙的是诬陷我,要打板子的。我是大将军委任的督察,最是遵守军律的了。” 武松和杨志哈哈大笑,觉得扈三娘把鲁智深弄到督察这里,不仅让鲁智深免了被军律惩罚的风险,也让裴宣这个管督察的省了不少事儿。 鲁智深和杨志都知道武松与孙新合的来,和花荣也交好,对他去前寨做步军统领并不担心。只是武松去了前寨领军,就难像既往都在聚义厅左近那么容易见面了。鲁智深看扈三娘有把军卒往朝廷军队规范的样子,就把自己既往在老钟经略那里的经验说给武松。杨志也把自己在军队里的经验、还有杨家传承多年的领军要略,也都细致地讲给武松知道。武松对二位兄长的关怀铭感在心,他起身谢过两位兄长的指教,三人说说笑笑混了一个晚上, 与此同时,扈三娘还把花荣派去前寨,领了马军总领的职位,派了呼延灼做副手。把关胜等人也分配去左右寨,算是扈三娘在抽调了花荣、呼延灼之后,给秦明、林冲补充了助手。 这一番人事重新安排,除了水军,虽然没大的变动,但让寨子里的好汉们都看的明白,还是原来做过朝廷命官的好汉,领了主要寨子的管辖权。但又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武功、还有兵法考核成绩,便是如今在梁山泊如隐身人一般的晁盖,都忍不住对吴用感慨。 “学究,我到底是不如扈三娘能治事,你以后一心跟着扈三娘做事吧。” 晁盖自从被扈三娘驳了去打曾头市,这半年多颓了不少。安静无事的时候多了,他慢慢也就静心想了很多。自己文武都不如扈三娘,失了寨主之位也是正常的。无论是裴宣管的督察那一摊,还是柴进夫妇总理的梁山杂事,除了公孙胜管的那些后山机要——做□□、火炮等,扈三娘都给过自己机会去管的,可自己都管不来。 唉!这以后要想在梁山好好呆着,就只能万事不吭声了。守着二头领的虚名在,不少自己吃喝应用,每日与军卒操练、打熬身体,这日子也就这么过吧。 吴用摇头苦笑,“晁天王,事到如今,扈三娘已经成势,我就是想跟着,她也未必看得上眼儿的,她不会拿我做心腹使用。”吴用觉得从宋江攻打祝家庄、招惹了扈三娘上山以后,梁山的一切就脱离了掌控。他向来是智珠在握、看一观三的,可扈三娘做了大头领后总是自信笃定地做事,让他想成为真正的“智多星”、大头领言听计从的智囊,好像是异想天开。 “学究,你也莫想那么多。她在梁山哪里有什么心腹人。这些人里,论智谋你是头一份的。她不用你,可还有什么人好用?” 晁盖的空泛安慰,对吴学究来说没起到什么作用。吴用也不知道扈三娘这么个小娘子,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手段、那么正的主意。他只觉得自己满腔的抱负,寻不到半点可发挥之处。眼看着公孙胜轻松就得到扈三娘的器重,阮氏三兄弟也得到了扈三娘的信任,连花荣和武松、宋公明昔日的结义兄弟,也都被扈三娘委以重任,更不用说林冲和秦明二人了。就是与她素无渊源的柴进夫妻、蒋敬、李应等,都能得到她的重用。那萧让更是天天跟在聚义厅,事无巨细的都经由他过目,怎么自己就难入扈三娘的眼呢? 他百思不解。 他也很早就积极做了投向扈三娘的表态啊。 扈三娘不那么器重吴用,落在与宋江交好的那些好汉眼里,自然是拍手称快的居多。李俊仍是水军大头领,在步军和马军将领调整的时候,提心吊胆了许久,最后扈三娘没动水寨的任何人,他还是对阮氏三兄弟更谦让了几分。只因阮小娘子已经能够跟着扈三娘,记录每个旬日的例会了。 梁山将领很快就适应了扈三娘的新安排。秦明和林冲也不负扈三娘的希望,带领军卒取得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这可让大宋的道君皇帝惊惶不安、忍耐不住了。 他与蔡京、高俅、童贯等心腹重臣商议之后,决定任命枢密使童贯为大元帅,任其从各处调集军马,择日围剿梁山泊。童贯领了金印兵符,从东京点了八万军卒,又从御林军内点选了二万。至于领军的十名将领,也更是大宋这一时期的出名人物,待点军选将完毕,由高俅负责军粮等后备。童贯自领中军前来征讨梁山。 童贯信心满满,决心一举除了梁山这越来越势大的匪患,向道君皇帝尽臣子的忠心。高俅、杨戬代表道君皇帝设筵为他践行,祝他为朝廷建大功业,早日凯旋。 高俅献策道:“梁山贼寇潜伏在水泊,只需大军四面围困,断了他的粮草盐药,诱逼他们下山,自可缓缓进兵,一个个生擒活捉。至于大军所需粮草,你勿用担心的。” 童贯谢过高俅的好意。 杨戬上前敬酒,“枢相熟读兵书,深知韬略,剿擒此寇,必然易如反掌。只是水泊不利大军行事,枢相到彼,慢思良策稳妥为重。” 童贯再次谢了,“下官到梁山泊,必会谨慎相机行事。” 一众官员逶迤相送甚远,才在童贯的再三催促下返回汴梁。各个心里都纳闷呢,怎么就一个梁山的小小贼寇,左一次右一次的平叛就剿灭不了?奇哉怪哉! 再说童贯一路引军往济州去,他心里是早认可了高俅的建议,预备在梁山泊环水安营扎寨,围困一年半载的,等山上缺衣少粮自然就恐慌了,到那时候才是他率军攻打的好时机。 不能不说高俅的这计策,对付一般的山匪是很妙、很管用。可扈三娘从做了梁山的大头领,就一直在做物资储备。就是被围困两年,对梁山众人的生活也没有影响。 戴宗把童贯引军十万的消息报回梁山,陆续又把童贯扎营的地点传上山来。扈三娘把童贯的营盘一一标注在聚义厅里的地貌模拟图上,清楚看到童贯已经把梁山泊围了起来。这是要困死梁山么? 众将齐聚,眼巴巴地看着扈三娘,等她确定怎么打。 这可不是一万、二万的军卒啊。梁山目前能上阵的精兵就只有一万五千左右。 “柴进,蒋敬,让你们盘点山上所有物资,储备必要的粮草药品,可有做好?” 柴进出列说道:“大将军,我们一直再采购必要的物资,库存的这些,可够我们用三年呢。” 柴进前一日才向扈三娘汇报了库存情况,现在扈三娘再问,他立即想到是要稳定军心,就往大夸了一年。 鲁智深就说:“我们还可以去抢朝廷的粮草。” 扈三娘点头,“这主意不错。机会合适,我们就去抢。” 吴用站起来问道:“大将军,我们这次要怎么对付童贯的十万人?小可担心他这样围梁山泊,真围困我们三年……” 扈三娘微笑摇头,“童贯围不久的。他们没船,也过不来我们的主寨,我们还按着目前的样子过日子就好了。至于怎么打,这次我们不与童贯带的人正面相对,你们要记住的就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公孙胜在所有将领还在咀嚼那十六个字的时候,站出来问道:“大将军,你说的敌驻我扰,是要在夜间用火/炮骚扰童贯的大营吗?” 扈三娘点头。 “童贯用十万人,要围困住梁山,他的圈子不会太大的。水军不用登岸,选几条结实的战船,每个时辰轰几炮。就是陆寨那边,一定要守好了,别给童贯的军卒摸上来了。” 秦明和林冲立即应了,决定俩人轮流去看守。 童贯在驻扎梁山的第一夜,就尝到了太/祖的十六字游击方针——敌驻我扰的厉害。 第610章 扈三娘46 刚刚扎下营寨, 童贯很小心地命令裨将加强防备, 免得夜里被梁山偷袭。前半夜一切都尚好,可才交四更, 连续多日行军、疲惫不堪的军卒都熟睡了,梁山的火炮开始轰击朝廷才扎下来的营盘。 开花炮/弹,打了约一刻钟左右,打进中军营地里的虽不多,可也搅和得整个军营如开锅一样沸腾起来,战马嘶鸣,军卒惶恐奔逃, 差点比炸营了还喧嚣。气得童惯起来披甲戴盔,立即组织了人马想把袭营的山匪都留下来。有裨将进来报告, 原来梁山只是远距离打了炮弹, 并没有人马过来袭营。 喧闹了差不多大半个更次,军营里安静下来。进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旷野上黑黝黝的军营,只有星星点点的风灯在风里摇曳, 勾画出鳞次栉比的军营所在。 公孙胜裹紧身上的披风, 转头问扈三娘。 “大将军, 现在再来一次吗?” 扈三娘点头,亲自动手调校了炮筒的倾斜角度, 然后试设了一发炮弹。这是一发带有指示德特别炮弹,呼啸着落到对面的军营,炸出一团绚丽夺目的火光。 “炮筒仰角三十度,自由发射五发炮弹。” 扈三娘的声音好像在每个炮兵的耳边响起, 附近几条船的陆续开火,盏茶的功夫就打完了那五发炮弹。就看对面沉寂的军营,再次发出次第的爆炸声,然后就是鬼哭狼嚎的人影幢幢的混乱。 “撤了,所有人回去可以休息一天。” “是。” 李俊传令,这几条楼船缓缓往水寨而去。 第二天,童贯面前才吃了几口白粥,近卫进来看他在用早膳就退了出去。他知道是裨将将昨夜的损失已经统计出来,就沮丧地丢下筷子,喊近卫将人请进来。 那裨将战战兢兢地进来,向童贯禀报昨夜的伤亡人数。 “大帅,昨夜被炸死有三人,重伤的有十一人,轻伤的有二百多人。” 童贯气得咬牙,自己在距离水边两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在寨子前面设置了足够的拒马障碍,可梁山这些山贼居然用火炮袭营。 果然已经不是普通的山匪,已经发展成朝廷的心腹大患了。这样的规模就不是一年两年能形成的,济州知府该好好给朝廷做个交代了。 “按例抚恤伤亡军卒家眷,其他伤者令军医好好阵子。”童贯下令,那裨将一一应了,然后开口问他。 “大帅,今夜要不要往后移动营地?往后三里地,那山贼的火炮就未必能在水里打到军营里了。” 这个建议应该是很切合实际的,可童贯想到自己率领大军,安营扎寨只一晚就不得不往后移营地,势必会在军营里引起恐慌。他摇头表示拒绝,吩咐裨将先处理伤者去。 天光大亮,梁山各营寨军卒仍在将领的带领下是出早操,不过扈三娘、公孙胜都没有参加。而扈三娘昨夜带人袭击了童贯的军营,到中午的时候就传遍了整个梁山。这种在战船上打击朝廷大军、自己不损伤一兵一卒的做法,令所有将士叹为观止。 这一天下来最忙的就数戴宗了。他拿着扈三娘特意给他制作的千里眼,沿着朝廷水泊边上来回奔跑,盯着围绕了梁山泊大半圈的、连绵起伏的大营。直到夕阳西下、夜幕沉降了,仍然没发现朝廷大营有任何拔营后移的迹象,才放心地奔回去聚义厅报信。 公孙胜凌晨回山就睡了大半天,用了晚膳就精神抖擞地来聚义厅待命。 “大将军,今夜我与水军将领张顺率军同去就可以了。” 扈三娘点点头,“行啊,今晚用加料的三号炮弹。注意安全,提防水泊边上是不是有埋伏的弓/弩手。” 大宋的脚踏/弩力量强劲,能射几百步远的。射到城墙上,可以用来做攻城的梯子站人的。万一哪个军卒被射中了,现实的医疗条件,很可能会废掉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个炮兵。 公孙胜应了,带人去准备不提。 接下来的日子,童贯的大营夜夜有被梁山泊侵扰的。十天后,他不得不全线向后退了几里。可就是这几里的距离,就给梁山马军留出回旋的余地。 扈三娘点着相连的三座大营,对花荣、呼延灼说:“今晚在炮击这三座相连的营盘,你们俩各率领一千马军集中从中间这座趟过去。趟到头后从两边的营盘杀回来。水军的楼船要做好接应的准备。” 李俊站起来说道:“大将军,要送二千骑兵过去,水军的楼船是要全部出动了。” 扈三娘点头,“李俊,今晚你们水军将领一定要配合好,还要留出足够防御的人手。” 公孙胜心里有点没底,大半夜的二千马军过去,万一中了埋伏呢。他问扈三娘,“大将军今晚也去吗?” 扈三娘点头,“今晚我先在火炮营地,三种型号的炮弹都多带一些,火炮不上楼船,另外安排船只,与马军分开,免得夜里混乱。” 秦明看着被扈三娘挑中的那三座营盘,嘴角抽搐。这三座营盘这些日子真的是倒霉的到家了,累计被挑中炮击了三次以上。今晚再被骑兵冲营,可能就会垮掉了。等扈三娘安排好今夜的所有事情后,秦明上前指着沙盘问扈三娘。 “大将军,如若今晚这三个营盘的军卒溃败,是不是下一次马军选这几个营盘?” “要看今晚的战果如何了。如果可行,下一次换你带左寨的马军袭营。” 秦明很高兴,夜里带了两个贴身近卫,陪着花荣登上楼船。他看着一队队的骑兵,拉着战马上船,小声地叮嘱花荣踹营的时候要注意的事项。 花荣知道秦明是不放心自己,认真听秦明的指点教导,待到楼船接近岸边了,秦明才担心地住了嘴。 这一晚的月色比较好,虽然让炮兵更容易瞄准目标,但也在无形中增加了马军袭营的难度。 扈三娘举着千里眼看着岸边月光下的阴影,心里莫名觉得不踏实,她让阮小七先不急着靠岸。转头把前方的阴影指点给公孙胜看。 “公孙先生,先让人支火炮,用二号炮弹对那些阴影轰几炮。我怎么觉得前几日那里不是这样的呢。” 公孙胜听令让军卒执行。从童贯把大营向后推了几里以后,夜里火炮的骚扰,都要在离岸三里以上的地方进行。不仅每次炮击都要换不同的地方,而且没有规律,具体的地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是怕朝廷在岸边有了埋伏。 扈三娘这样说,公孙胜心里也不踏实。他用千里眼看过阴影后,亲自去调校火炮,对准扈三娘所指的位置,连轰了两炮过去,果然在那一片阴影里炸出来了人仰马翻、鬼哭狼嚎的景象。 秦明看到炮弹突然在离岸不远的地方提前爆炸,他立即拿着千里眼,仔细看着被火炮戳起来的伏军,心下骇然。他转头对花荣说:“那伏军有三千以上的人马,该是专门针对公孙先生的。” 花荣大吃一惊,他跟着公孙胜去看过几次夜里的骚扰行动。公孙胜的炮队一般只有百人左右。如果碰到这样的伏军,肯定会是全军覆灭,而且还要赔上扈三娘花了大本钱,才造出来的一流火炮。 楼船停下来,载有火炮的小船开始向岸边的伏军射击,不到一刻钟,伏军向答应溃败逃窜了,岸边再不见了任何跑动的迹象,恢复了寂静。 “大将军,今晚的计划?”公孙胜犹豫了。 “继续。朝廷以为我们遇到伏击,应该不会再去炮击军营了,更不会猜想到我们会派出马军袭营。” “但是,伏军败溃回去,中军大帐就不会立即睡觉啊。” “一会儿炮击之后,看没被炮击却最先亮起灯火的,就往那里再打几炮,势必会造成中军大帐的混乱。自然就顾不上、也组织不起来有效的针对马军的反击了。” 公孙胜见扈三娘坚持的也算是有道理,也就不再提疑问了。反正岸边的伏军已经被火炮撵跑了,且今晚还有二千马军陪同,可算是近日来的第一次有依靠的行动。 中军大帐里,童贯看着率领伏军的将领带伤败退回来,只好安慰他下去包扎,心里暗恨梁山泊众匪的狡诈。 这一个来月,隔三叉五地被山匪炮击,闹得十万大军人心惶惶。每每等他派的人赶过去,都是扑空的结局,偶尔看到山匪已经上船,都算是动作迅速的了。像今晚这样的埋伏,已经连着好多天了,不仅没有伏击到山匪的火炮,伏军还被发现了,又是一笔损失。 他是愁肠百结,不知道怎么去写战报。之前连写了三封信给高俅,建议派人在水泊这里造船,不然隔着水泊不仅够不到山匪,围困山匪的计划,在火炮的骚扰下也难取得效果。 三更天的时候,童贯才满腹心事地躺下,就听到远处传来火炮的轰鸣,气得他立即跳起来,传令亲卫整军,自己顶盔披甲要亲自带队。 中军大帐亮起来,在没被炮击的连片营帐里尤其醒目。 扈三娘对公孙胜说:“看好了,那里就是中军大帐,调转炮口,一会儿往那个方向开炮。” “花荣、呼延灼,你们快去快回,不要拖延,免得陷入增援的纠缠里。” 花荣和呼延灼都知道厉害,立即领命带着马军往前奔去。 扈三娘看着花荣和呼延灼马踏联营引发了骚乱之后,立即指挥公孙胜对中军大帐的方向开炮。恰好是童贯刚整装完毕,他的亲卫也正在集合中。一发炮弹呼啸着准确地击中了童贯的中军大帐,燃起了熊熊大火,吓得童贯立即白了脸,如果他没有出来,岂不是不是丢命就是重伤了? 他顾不得大帐里的东西了,赶紧命人辟防火道,免得连累周边的军帐起火。不等他安排好,又有几发炮弹又呼啸而至,同时距离中军最远的营盘,在炮击后传来喧哗,那喧哗声不同与前些日子炮击后的情景,分明是袭营的喊杀阵阵。童贯只觉得眼前发黑嘴里发苦,带着匆匆组织起来的骑兵,往喧哗处扑过去营救自己的军卒,围杀袭营的马军。 才出中军营地,就被呼啸的炮弹打破了匆忙集结起来的队伍。京东东路的骑兵,他们的战马甚少见识过火炮,几发炮弹惊马无数。这些惊马在夜里疯狂乱跑,把童贯从京营带过来的马军也冲散了。 花荣和呼延灼二人并马领先,踏入刚被炮击混乱成一团的军营。他俩在前开路,后面的两千骑兵对上惊惶失措在夜里乱跑的军卒,如猛虎入羔羊群,毫无阻碍就穿透了营盘。二人分手,各自率领千人马军从临近的营盘往回杀。 扈三娘持枪上马,他紧张地看着往回杀的马军。她身边的几个近卫,也同样紧张地盯着他们的大将军,生怕扈三娘冲过去加入袭营的马军。 公孙胜把余下的炮弹,都倾泻去了从中军营盘出来的骑兵队伍里。他用千里眼看到那骑兵队伍溃败了,就安排自己这百十人的火炮队伍立即回撤上船。扈三娘一直等到花荣和呼延灼带着队伍回来,才一起策马往接应的船只疾驰。上了楼船,扈三娘一边用千里眼看着军营方向的动静,一面焦急地等待花荣和呼延灼清点回来的军卒人数。 直等了二刻钟,再无人返回,朝廷已经组织了军队接近岸边,扈三娘才命令楼船起锚返回山寨。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几个错字、禁忌的词语 第611章 扈三娘47 童贯最后还是带人赶去了被夜袭的营盘, 也真堵到了十几个因战马出现意外、没来得及追上大部队撤离的山匪,算是这些天唯一的收获了。 等被袭营盘的军卒,在百夫长的吆喝下慢慢安稳下来后, 童贯命令清点受袭营盘的损失。天快亮了, 收到了各营主将报上来的人员伤亡人数,尤以中间的那营盘为最,三千人挂零或死或重伤的减员。 三千精壮军卒啊,就这么没啦! 他捂着胸口心疼得说不出来话。半宿的功夫, 就损失差不多整整一营的人。再加上左右两营的损失、中军的损失, 这一晚就超过前面的总和了。自己率领大军到济州半个月了,没能与梁山泊的山贼正面交锋一次,累计损耗的人马接近万员, 再这么消耗下去,自己这十万兵卒会一点点被山贼蚕食殆尽了。 童贯开始怀疑高俅所出的围困梁山的主意,自己是不是无意中提供了梁山贼匪夜场练兵的靶子。 而带着二千马军和火炮队回了山上的扈三娘, 立即要求花荣和呼延灼再次清点人数,然后把损失报去聚义厅。自己带着、秦明、公孙胜去聚义厅等消息。 花荣和呼延灼这一次袭营成功、整晚杀的非常爽快,俩人从登上楼船到领军返回前寨, 与仍然处于兴奋中的军卒一样地激动。那三个被火炮炸的慌了手脚的营盘, 还以为和既往一样, 火炮轰击过了就没事儿了,都没有想到接下来会发生袭营。没等他们醒过味、组织起有效的抵抗,骑兵的长/枪、马刀就收割了他们的性命。二人压抑着兴奋,命令百夫长去统计各队的人数, 很快把没能回来的军卒数量、名字报了上来。 扈三娘接过统计名单,仔仔细细看过以后,交给秦明和公孙胜,让他俩也看看。 “我们的骑兵数量有限,补充兵员不易,训练出一个合格的骑兵更难。哪怕是这个数量的减员,咱们都损失不起的。” 扈三娘的情绪不高,声音沉重。 “等天亮后,你俩要记得查询一下这些人是否有家眷在山上,然后通知柴进、蒋敬,这些人先仍按在籍军卒给家眷俸养。后续的事情怎么处理,等把童贯这波围剿打退了、确认他们的情况,再循旧例处理。回去记得督促今晚参战的人,及时写战后总结。” 花荣和呼延灼应了。 扈三娘对秦明说:“你带骑兵去袭营的事情先放放,今儿申时正过来聚义厅,商讨下一步行动。” 萧让把事情记了下来,几个人分头回去休息了。 花荣出了聚义厅就与秦明走到一起,郎舅俩比邻而居。快到住处了,花荣说道:“今晚只折损了十几人的……” 言辞里的兴奋、得意一览无余,而那言外之意,更是觉得今晚的战果甚是划得来。 秦明皱眉,他发觉花荣还是欠锤炼,这样的想法可是与大将军背道而驰,要不是他了解花荣,都得怀疑他故意在与扈三娘唱反调的。 “舅兄,大将军可是认为折损的人太多了。你好好想想大将军的话,朝廷的兵员充足,而我们的军卒有限,也就明白大将军的心意了。” 秦明把大将军的心意这几个字放的比较重,花荣心神凛然,立即收了袭营后就按捺不足的欢欣,低声说道:“是,谢谢妹夫提醒。” 秦明见花荣明白了,点点头与他分手进了自家的庭院。悄悄洗漱了,惦记着花氏有孕在身,也不回卧房打扰她,胡乱在书房偎到天亮。他昨夜的观战属于个人行为,今早还是要出早操的。 下午来开会的人,都是逐渐在梁山领了实权的各寨寨主。花荣先汇报了昨夜骑兵和公孙胜领的火炮队的配合,说了自己和呼延灼的骑兵队的损失。然后有些沉重地说:“虽然我们只折损了十几人,但就如大将军今晨所言,我们补充军卒不易,补充战马也不易,训练一个合格的骑兵更难。这样的折损,我们与朝廷耗不起。” 其他人都曾经跟随公孙胜去看过夜袭炮击童贯大营的。略想想就知道花荣和呼延灼昨晚对朝廷的打击是多大了。可听花荣强调折损太大,吃惊之余就开始琢磨花荣话里的含义,尤以呼延灼为甚。他凝视表情严肃与昨夜袭营回来、点数人数的兴奋状态截然不同的花荣,先是吃惊他的改变悬殊,然后想想扈三娘凌晨说说的话,陷入若有所思中。 等花荣讲完坐下了,扈三娘叫他起来说说感想的时候,他一眼看到对花荣略带赞许的秦明脸上,立即恍然大悟,必是秦明说了什么,花荣的态度才会变化这么大。然后他就顺着花荣的话,把扈三娘的军卒不易补充又提了提,顺便强调了骑兵的战马,如果条件允许了,要积极更新换代了,昨晚落下的军卒,很可能是因为战马的原因。 扈三娘见花荣和呼延灼说出自己所想,就对参会的将领说:“战马的事儿,比较难,看看童贯这次的围剿之后,咱们能夺到多少马匹。柴进、蒋敬,你俩要考虑安排段景住去买战马了。 柴进、蒋敬起立应了扈三娘的吩咐。 关胜心切,站起来问道:“大将军,昨夜虽然损失了一些人手,但现在正是朝廷将士人心不稳的时候,如果我们今夜再次袭营,会大大打击朝廷将士的信心,应该能取得可观的战绩。” 扈三娘摇头,“原计划的马军袭营都先搁置了吧。你们不要着急。朝廷调集十万人军卒围剿梁山,我们把这些人都消灭了,遇到辽国金国犯边,大宋就会少了一份力量。语气消耗有生力量,不如擒王。” 然后她一字一顿、缓慢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准备去把童贯捉上山来。”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晴空霹雳,震得所有人都呆在了那里。 林冲立即开口劝阻道:“大将军,你是一山之主,不可以身犯险。” 有了林冲先开口劝阻,其他人立即也缓过神来,纷纷劝阻扈三娘,说这方法不可行。 扈三娘等所有人都说完了,才慢慢摆出自己的理由,最后说道:“我与戴宗一起过去,来回的速度快,你们只要在水边楼船等着接引就好。” 武松站起来说道:“大将军,末将愿陪你一同去捉拿童贯。万一事有不虞,末将也可护着大将军脱身。” 武松话音一落,孙新也站起来要陪着扈三娘同去。 扈三娘摆手说道:“二个人目标小,人多了反而不易行事,更容易被发现。” 武松坚持道:“不若我替换戴院长吧。” 武松的身手在这些步军好汉里,他自己要是谦虚一点说是第二位,没人敢大喇喇说自己是第一位的。他要替换戴宗与扈三娘同行,也没人觉得不合适、能否了他的提议。 扈三娘见武松说的有道理,也就同意了他的坚持。 是夜二更天,林冲、秦明等将领各带了五百骑兵,公孙胜带了二十门便携火炮,分别乘坐楼船在离岸不足一里的地方等消息。扈三娘和武松身穿夜行衣,由李俊、阮小七、张顺用船送到正对中军大营的岸边。扈三娘用千里眼仔细查看岸边没有埋伏后,二人下船,把戴宗的神行甲马往腿上一贴,就迅如疾风地消失在夜里了。李俊等人则把船划回停留在水泊的楼船附近,等待扈三娘的信号。 童贯因为昨日埋伏在靠紧水泊的伏军,最先被火炮打击的缘故,今夜在距离大营两里外就派了不少游骑兵。 扈三娘和武松看这些骑兵大概每刻钟会从营地前经过。也许是因为还不到梁山往日骚扰的时辰,这些军卒处于相对放松的状态。俩人顺利地潜到距离中军营盘几百步的位置,摘了腿部的甲马停了下来。 扈三娘对武松说:“你在这里等我。” 武松一愣,“大将军,末将留在这里怎么护卫你?” 扈三娘把甲马往怀里一收,“你好好在这里等着就是帮我了,一会儿我擒了人回来,你负责把他抗回去。” 武松不肯。 “武都头,你跟着我才会妨碍我做事的。若是大营里一会乱起来,你就发信号让林冲带人来救援。你与我一起过去,都陷进去了,送信的人都没有。” 武松还是头一次被嫌弃武功不够好,但谁叫说着话的扈三娘是他打不过的呢。他闷闷地说:“大将军,不如末将去吧。” “你莫与我争竞,若没有把握,我不会提议这样做的。若半个时辰我没回来你就发信号。” 武松见扈三娘坚持,只好让步。 扈三娘俯在地上,侧头对武松说:“你也莫打在我后面跟进去的主意,若你被发现,引起稍微一点点的骚乱,都会坏了我的计划。” 武松连连保证,他郁闷万分,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戴宗来呢。 武松眼看着扈三娘俯在地上,如同狸猫一般轻捷,往中军营寨窜去。他立即认识到单凭这一份贴地游走的功夫,自己就差了扈三娘太多了。只是眨眼的功夫,武松看着扈三娘轻灵地越过营寨前的拒马,消失在大营的栅栏里了,而来回走动巡逻的哨兵,却没发现有人潜进营地。 扈三娘顺利进了中军大营,一路躲避巡逻的军士,快速往昨日看到的中军帐而去。恰巧童贯的大帐里有人出来,吩咐近卫去传令。 第612章 扈三娘48 趴在地上的武松,眼看着扈三娘消失, 跟下来的就是倍觉压抑的漫长的等待。小两刻的时间, 对心性旷达的武松来说, 平时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可从扈三娘离开后, 这点时间却留给他仿佛度日如年的紧张, 每一次呼吸都令他抓心挠肝难以忍受。他看着不远处的大营,来回逡巡的卫兵, 不知道多少次想一跃而起、不顾一切地杀进去。 他侧头看着天下的星星,估算着流逝的时间。终于等回来扈三娘拖着一个人, 从大营里飞奔出来了。 武松腾地跳起来,他犹记得先把甲马往腿上贴。刚贴好,恰好扈三娘也近了。就见扈三娘把那拖在手里的人,扯着腰带抛给武松,大声一喝:“走。” 武松接住人,把人往肩膀上一抗,按计划率先离去。 扈三娘倒出手掏出怀里的信号弹, 拉开引信射去空中。灿烂的烟花, 照亮了深蓝的夜空。然后扈三娘把甲马往腿上一贴,追在武松的后面,往等候他们的水泊岸边飞掠。 片刻的功夫, 大地开始颤抖,身后响起战马震撼人心的轰鸣声。 而李俊等人见到信号就拼命往岸边划船,武松一看到李俊等人已经临近了岸边,把背负的人往船上使劲地抛过去, 李俊和阮小七俩人一起伸手接了下来。他们脚下的小船,摇摇晃晃,张顺极力平衡摇橹,控制摇晃不已的船只免得翻船。这片刻的功夫,武松摘下甲马,不用回头他知道扈三娘已经跟过来了。他立即跳上船并往里走了几步,给扈三娘留出上船的位置。 扈三娘甫跳上船,李俊仨人立即摇船如脱弦之箭般飞速离开。后面追踪而至的马队,眼看着他们离岸,箭矢如下雨一般,扈三娘抽出短剑,武松也拨出戒刀,二人拨打掉那些零星射到船上的羽箭,在官军的怒骂叫喊声中离岸远去。 泊在不远出的几艘楼船,在见了空中炸开的信号弹后,就缓缓启动往水寨方向移动。 林冲放下千里眼,对身侧的秦明说道:“若是公孙先生带了火炮营同来,还可以再炸追兵,打一个漂亮狙击。” 月影下的秦明一愣,“大将军就是要少造杀孽,才孤身犯险去擒拿童贯的。若是她肯,不说让公孙胜用火炮狙击追兵了,若是今晚和往日一样用火炮袭营,然后再派马军出征,不过是多损失一些马军的事情,不仅能击溃朝廷大军的信心,还能收到出色的战绩。” “是啊,是啊。可是大将军不肯呐。朝廷不算九边驻守的军队,仅京师就超过八十万的禁军,异日要取得天下,这些军卒不杀怎么成?” 林冲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他很不认同扈三娘这样的做法。大将军想要天下,又难免妇人之仁。这样的妇人心肠,怎么成就大业? 秦明一拍林冲的肩膀,“你莫急,大将军今晚能擒得了童贯,朝廷应该很快就派高俅出马的。你想报仇,那是指日可待的事儿。” 林冲闭嘴,他不想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与秦明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秦明见林冲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中了他心中所想呢。兀自继续说:“你信大将军好了,她说给你报仇就不会食言的。” 林冲淡淡地点头。 回到聚义厅,武松把人往地上一扔,让亲卫把一晚凉茶泼到俘虏的脸上。童贯本来在帅帐处理公务的,突然间心神恍惚就失去了知觉。再睁开眼,周围就是一群陌生的凶悍戾气满脸之人。他立即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伸手抹去脸上的水渍,缓缓站起来。 关胜、呼延灼等人往日去兵部述职有见过童贯,他们见扈三娘毫发无损地把童贯从大军中擒上山,相顾骇然,心里想的都是幸亏扈三娘昔日不想杀自己。 那童贯到底是枢密使,久居高位。他爬起来之后,抬头却见正中间蒙着虎皮的高椅空置。他环顾四周,一眼看到前不久在兵部办勘合见过的关胜、呼延灼、丑郡马宣赞,还有另外几个叫不出名字的将军穿着的人,心想这也应该是跟随关胜等人的裨将、都降了梁山的原朝廷将官了。他心念百转,这些人都能降了梁山,看来只要自己可投降,性命应该是无妨了。 童贯放松了,就有心情打量那些不认识的人。站在呼延灼前位一些的那大汉,身穿黑色的夜行衣,与其他几位披盔戴甲的差异很大,难道是他把自己从中军大帐掠出来的吗?这般威武雄壮的好汉,奈何朝廷没有招揽到,反而让他投了梁山呢? 他正胡思乱想呢,数人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临近。就听得有人在行礼,称呼着“大将军”。 然后他就看到四五位军将,簇拥着一位身穿夜行衣的妙龄女子进来。那女子甚至比一般的男子还要高,虽然美貌胜于常人,可令人首先感受的是她那压迫性的煌煌威仪。童贯赶紧收敛心神,垂下眼睑,摆出淡漠的神态,眼神追逐这那些人的脚步向前。只见这些人在銮阶前止步,那女子步履轻捷地踏上台阶转过身。 童贯的身边向前整齐划一的“大将军”。然后是刻意压低的女声、威严的一句,“都坐吧。” “阶下所立的之人可是童贯?你们既往可有谁见过他?可不要我今夜的白忙了一通。” 童贯略有些惊讶,难道这女子也去了大营? 呼延灼、关胜等人一起出列,参差不齐的答话,“大将军,此人就是童贯。” 童贯抬头,见那女子轻轻点头,“是童贯就好。” “童贯,我是梁山的大将军扈三娘。你是想活还是想死?”扈三娘的话音一落,不仅是童贯,其他人也都被扈三娘震呆了。 这,这不是逼童贯去死吗? 童贯也没法,只好把想活命的念头先收起来,心里说道:“要是你想我死,何必把我迷晕了抗上山呢,在中军帅帐割了我的脑袋,不是更容易吗?” “古人有云:‘孝当竭力,忠则尽命。’我侍奉道君皇帝,是为大宋太师领枢密院,今日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便你们了。” 扈三娘一拍手,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想死我也可以成全你的。不过呢,我也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孤零零上路,这几天我会把你带来的那十位领兵的将军、连带裨将等都擒来,陪你一起上路了。” 童贯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难道是这女人擒的自己?他犹自嘴硬地说道:“大宋能领兵的将军又不是只有我们十几人。” “那又如何呢?来十个杀十个,你们到梁山来围剿,送上门来的,不杀对不住你们啊。” 聚义厅陷入难堪的沉默。 谁都知道扈三娘把童贯擒上山上有别的用途,可这样开始就堵死门的谈话方式,不是扈三娘平日里的做法啊。“童贯,方腊那里杀起来很爽吧?” 童贯凝视扈三娘问道:“你是要为方腊那伙反贼报仇?” 扈三娘摇头,“他们与梁山没有任何干系。你灭了方腊那伙人,得了太师之位,没想到会败在远远不如方腊势大的梁山吧?” 童贯点头,“是,本帅没有想到。不过可否告诉本帅是哪位英雄好汉,把我从中军大帐抓到这里来的?” “怎么,你怕到阴曹地府找不到报仇的人?”扈三娘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是令童贯从后脊梁冒寒气。 “我能从十万大军的中军帐把你提溜出来,就能够把赵姓宗室,一个个都灭干净了,你信不信?” 童贯有心说不信,可他自己就在十万大军中被无知觉地抓出来。那皇宫的守卫,再严能严到那里去,再则官家又是喜欢出宫到瓦市游玩的性子。 他点点头,很诚恳地说:“我相信。不过大将军所求为何呢?” “赵家的江山。” 童贯噎住,他没想到扈三娘就这么干脆地说了出来。 “要是你还想活,”扈三娘摊开的手心里,亮出了童贯的兵符,又如变戏法一般亮出他的帅印。“我未尝不可以给你效忠的赵家皇帝有一个体面的退路。” 童贯沉声说道:“大将军请讲。” “收拾你的十万大军,掉头去围东京。若是你能说服官家禅位,我也可以在朝堂给你留一个体面的位置。” 童贯为难地说:“大将军,这事儿可不是我能说服了官家的。且官家的皇位得来的符合礼法,我又用什么理由与皇帝说呢?” 扈三娘清泠泠的声音,立即如冰水一般响彻在聚义厅,响到每个人的心里。 “你说赵家的皇位得的符合礼法?童贯,你忘记陈桥兵变了吗?那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得来的皇位,你认为符合哪里的礼法了,嗯?” 童贯低头不语,要这样说岂不是这世上的事情,要上溯去千年以前了。可要是回去劝服道君皇帝禅位,那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别说道君皇帝懈怠朝政、沉湎字画女色等,可要让他让出皇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扈三娘知道童贯这人的心性好取巧。一般来说,这样的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她见童贯不说话了,就对武松说道:“武将军,今晚你带人看着童贯。如果童贯明天辰正还拿不定主意,你把这丸药喂给他,打发他上路吧。” 扈三娘将一个小瓷瓶抛给武松,武松伸手接住,叫了两个近卫把童贯押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相关历史 宣和二年(1120年),徽宗遣童贯以宣抚制置使率兵15万,镇压方腊农民起义军,作战450余日,杀起义军7万多人。童贯因功封太师。 第613章 扈三娘49 童贯刚走出去几步, 就听扈三娘在身后说:“去人叫安太医预备好了, 若是明天辰正他冥顽不灵,就剥了他的脸皮。公孙先生,把你选的那些擅长学东京人说话的,挑一个身量和他相仿的来预备着。” 童贯左脚绊右脚,要不是有两个近卫架着他的胳膊, 他能把自己磕个好歹的。他脚下飘忽, 直到被人架到一个值房一般的屋子里, 扔到椅子上, 还没有回过神来。 过了一会儿, 进来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壮汉,就是扈三娘称呼武将军的那个人。站在他身侧的两个军卒,恭恭敬敬地向来人行礼, 嘴里的称呼是“武头领”。 “童贯, 到辰正还有不到二个时辰, 你好好想想大将军的提议。” 童贯勉强收回心神, 意识到自己所处的险境。他看着那武将军拽了一把椅子, 大马金刀地坐到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 瞪圆了双眼上下左右地打量着自己的脸。这样的目光落在童贯的眼里,就好像是在琢磨要从哪里下手,方便剥下自己这张脸皮一般。他仔细回味一下扈三娘方才的话, 才发现无论自己应还是不应她说的去劝道君皇帝,都要有个“自己”回去东京,劝说皇帝禅位的。 聚义厅的好汉在童贯被架出去以后, 都有些发呆,一时间各人心头都是百般思绪陈杂,最终汇成一个差不多的意思,这样要赵家皇帝禅位,怎么就感觉如同小儿戏耍呢?夺天下还可以这样玩吗? 最后还是吴用先开口问道:“大将军,那童贯就是肯回去劝说皇帝,皇帝会听吗?” 扈三娘一笑,“指着皇帝会听,那是异想天开呢。今儿也忙了大半夜了,大家都回去眯一会儿,养养精神吧。武二郎先辛苦一点儿,你带人去看着童贯,别让他出了意外。” 武松点头,直愣愣地追问了一句,“大将军真的要用童贯的面皮,找人替他吗?” “是啊。他要是不肯配合,就剥了他的脸做□□。你要看好他,别让他伤了脸。” 武松郑重地接令出门,他觉得扈三娘作为大头领,派了自己看童贯是信重自己。要是童贯不识好歹,非要与扈三娘拧着来,别说剥皮了,就是凌迟了他,也未尝不可。昨夜还有十几位马军弟兄没能回来呢,就当在童贯身上先收一点儿利息了。 武松想得开,别人可就未必了。 这样的扈三娘,别说将领们陌生,就是从扈三娘当了大头领,就天天跟随在聚义厅的萧让,也有些惊呆了。最终萧让无奈地承认,比起孙二娘那泼货总嚷着谁敢偷拿一点儿,就剁了做人肉包子,扈三娘出身半黑的扈家庄,剥了童贯的脸做□□,也不算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呼延灼和关胜等人出了聚义厅,相互间的眼神交换的都是侥幸,自己要是不降,是不是就会被扈三娘咔嚓了啊。往日里看扈三娘都是进退有据、行止有方、以军规律条为行事准则的大家子态度,如今突然摆出一幅天经地义的土匪模样,他们才猛然意识到这是土匪窝,不是他们认为的与既往差不多的军营。 花荣和秦明落在最后,任人都知道他二人算是扈三娘最近的心腹。可林冲走出聚义厅,想想又大步返回来,正巧听到花荣在问。 “大将军,你真要剥皮?” 扈三娘笑,这孩子真是实心眼啊,怎么这么好骗呢。 “吓童贯的。要做□□,哪里非得用童贯的脸?他那人胆小怕死,你们看着不等辰正他就会孬了的。” 不等花荣和秦明表态,萧让先长出一口气。林冲收回了自己要跨进聚义厅的脚,转身回右寨。就说嘛,扈三娘怎么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呢,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既然是吓童贯的,那自己可以放心地回去补觉了,明早的军卒操练有孙立呢。 辰初的时候,孙二娘听说了昨夜之事,兴冲冲地拽了安太医过来。比划童贯的脸说:“安太医,你看从哪里动手好?” 然后略有些嫌弃地看着童贯,“不够肥壮。” 站在童贯背后的俩近卫,都是刚满十六岁,才补充到扈三娘近卫营里的。他们早听说过孙二娘开人肉包子铺的传说,基本上去后勤领东西都要三五个一起壮胆才敢的。见状赶紧提醒孙二娘。 “孙头领,大将军还没说把这个人给你的。” 另一个战兢兢地说:“你要做人肉包子吗?听说人肉很酸的。他一个人,也不够山上这么多人吃的。你准备放在哪个食堂啊?” 小伙子的心里是套出在哪个食堂,然后自己不去就是了。没想孙二娘转着眼珠,笑嘻嘻地告诉他,“别管他的这几十斤肉会拨到那个食堂,我会给你留几个包子的。” 那小伙子立即就紧张起来,干嘎巴嘴说不出话来。孙二娘就知道这是一个胆小的。 武松开口道:“二娘何必吓他呢。” 孙二娘摇头嘻嘻地笑,她才从扈三娘那边过来,知道扈三娘是要吓唬童贯的。可她接着说的话不仅吓到了童贯,也吓到那俩近卫。 “后勤那边养鸡鸭的说了,骨头她们要了,烘焦了砸碎,可以给鸡鸭拌到饲料里。肠子肚子之类的,可以抛去水泊里喂鱼。” 安太医忍无可忍,转身出去。她祖宗的,以后还让不让人再吃鱼了。 俩近卫的脸色,童贯看不到,可孙二娘的兴致盎然,武松的不以为意,他想起东京无忧洞里的那些人肉包子的传说……这是要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啊。不不不,这是要自己尸骨无存啊! 孙二娘继续恐吓童贯,“你也别担心什么尸骨无存啦,你的头发会保存下来的。东京那些贵妇人喜欢高发髻,你的头发可以卖给她们做假发的。” “武二郎,可不可以先给他洗头发,让他顶在脑袋上干的快,又好梳理。” 不等武松发话呢,童贯白着脸说:“武将军,我应了应了。” 武松立即抬下巴对一个近卫说:“你去聚义厅报信,就说童太师应了。”然后对另一个小伙子说:“你去打水,把他收拾利索了,好去见大将军。” 孙二娘遗憾地拍拍手,与武松点点头,一边说“可惜了”,一边转身走了出去。 安太医站在门外,屋里的动静听得很清楚,他听见童贯磕牙咬舌地喊“应了”,知道不用自己去干那活剥人皮的勾当,大松了一口气。 孙二娘笑着说:“安太医,剥皮这样的活哪里用你做,我们二龙山的小幺们,都做的好着呢。” 武松让近卫盯着童贯洗漱,耳边是孙二娘在屋外的大声嬉笑。二龙山的小幺何时活剥过人皮了?又在那里信口开河地吓唬人。哼,得找个时间说说张青,让他管管孙二娘的嘴巴,现在不是在二龙山、自己能罩住她的时候了。 童贯才收拾好自己的仪容,两个近卫提着食盒进来了。放下食盒后,二人抱拳行礼。 “武头领,大将军说了,让你和童太师一起用早膳。” 武松原是这些近卫的顶头上司,他点点头,把食盒打开。一样的早膳,童贯和武松据案而食。 山下的朝廷大军已经快乱了,主帅在中军大帐被掳走,帐子里外的十来个亲卫、还有两个书记官都昏迷不醒。还是有老道的军卒,战兢兢地说:“这是不是中了迷药,用凉水泼脸看看?” 御营中点出来的两位将军酆美和毕胜,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冷水泼到脸上,那些人都醒了过来,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将军把其他八位将军都召集到中军帅帐,商议主帅的可能去向。各个心里都是明镜一般,还用说吗?必是被梁山泊的匪徒掳走了。 可只要这么一想,这十员将领就觉得毛骨悚然。能掳了主帅,也能混进军帐取了他们的性命啊。怪不得朝廷派了几次的征剿大军,军卒人数翻番地加,最后都是被梁山一网打尽了。 可现在该怎么做?群龙无首,说的就是他们了。 可他们的“首”如今坐在聚义厅里,面对扈三娘如坐针毡。童贯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对扈三娘俯首,不然就等着被扒皮,然后还是由“童贯”回京去面对道君皇帝。以梁山泊这些人,来一个荆轲刺秦也是应有之义吧。 扈三娘接下来说的话,那清冷的声音,落去童贯的耳朵里,那意思比荆轲刺秦还狠。 “你回去只管与你的官家实话实说,他防得了三个月防不了三年。他再派军队来围剿梁山,来一次我这就要收割一个皇子的性命。我给你十天的时间,你带着那九万人马要回到京师,否则就取你的性命。” 童贯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所在,他呆呆地看着玄色衣裙的扈三娘,磕磕巴巴地问:“大将军让我带兵回去京师?” 他言外之意,你就不怕我回去军营,就不按照你的要求做? 扈三娘神色平静,“童贯,我这次能捉了你,下次百门火炮都用**弹,一起倾泻到你的中军,别说你有千人的卫队,就是二万的中军将士,你看有没有一个能拿得起刀剑来护着你的?!” 梁山火炮的威力,在童贯的心里留下了沉重的阴影,他知道扈三娘所言非虚。而扈三娘能在守备森严的中军大帐里把他弄上梁山,那要取他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的。 童贯想明白此节,立即万分诚恳地承诺,“请大将军放心,老夫若现在回去整队,午时就开拔回东京。” 童贯的识时务,让扈三娘略放缓了语气。 “呼延灼那八千人马,也不过是片刻就基本都归了梁山的。你们君臣若不信,可以问问那次侥幸回去东京的漏网者。我不过是看金国虎视眈眈,不想让大宋的军卒在梁山无辜丧命,等到金国入侵的时候,北边缺少了精悍的将士上阵罢了。但要是官家觉得我梁山的将士不足,像呼延将军、关将军那般的,他有多余的要再给我添上一些,来多少我就笑纳多少了。” 童贯点头,“大将军,老夫会把你的意思,转告给官家。” “童贯,时间有限,半月为期。到时候我若未见到道君皇帝禅位诏书与天下,就拿赵氏子孙来添。” 第614章 扈三娘50 童贯单人独骑插翅般赶回军中, 震惊了处于惶恐中的将军们。这些武将不管长期如何被文官们辖制, 但他们领军在外的时候,还是有基本的话语权,决定如何打仗的。奈何这次的主帅是道君皇帝的心腹童贯,这些日子他们权当自己没带脑袋来,一切听从主帅调遣。 现在童贯说撤军就立即撤军,大军折损了万人无功而返, 要不是童贯有太师、枢密使的职衔,这些武将当场就能掀翻他。可就是这样,也免不了有“心直口快”的将军发问。 “大帅, 我们为什么要撤军?” 言外之意是来了梁山泊这么久, 就抓到那十几个袭营的山匪,怎么和皇帝、和朝廷交待?这不是更让那些文官看不起武将嘛。 童贯想着自己的性命还悬在扈三娘的手里, 也顾不得遮掩了,叹口气说道:“你们当本帅愿意撤军吗?这些日子隔着水泊,我们够不到那些山匪,反而差不多是夜夜被炮击、被骚扰的不得安睡, 折兵损将近万员。昨夜本帅在亲卫环绕的中军大帐, 就被那些梁山匪徒抓过去。继续留在这里, 是能剿匪还是把我们送给梁山的匪众蚕食?不如回东京从长计议了。当然, 要是你们有哪个不怕死的, 愿意留在这里,可以率其本部兵马留下的。” 谁不怕死?主将说撤军,有人在皇帝和文官跟前担当了, 撤呗。 午时尚未结束,大军就收拾好开拔。临行前,童贯命令将捉到的那十几个袭营山匪,遗留在原地。看管的军卒也都知道大帅被梁山捉走了半夜的事情,也没人敢吭声,遂都遵命行事。戴宗用千里眼看到朝廷大军离开,立即飞奔过去隔断捆缚这些军卒的绳索,把他们接回梁山。 放走了童贯,朝廷大军立即就撤离了,梁山是一片的欢呼声。晚膳后,与扈三娘关系相对知近的那些人,不约而同地到了聚义厅。 花荣开门见山地问:“大将军,我们跟下来要做什么?” 秦明与花荣郎舅俩,就差与扈三娘正式拜师了。所以花荣在扈三娘面前,向来是心中怎么想,就怎么与扈三娘直说的。 “你先不要着急,我自有主张的。”扈三娘持重笃定、胸有成竹地回答花荣。 公孙胜站起来问道:“大将军,这些日子□□、迷药等消耗颇多。官军退了,是不是立即派人去采购,补充损耗?” 扈三娘点头,“麻烦公孙先生把单子列出了,让蒋先生计算好,看看需要多少银两,及早把缺失的部分补充了。下山的人,要注意好安全。”林冲双手握拳,罕见地急急发问,“大将军,我们要准备去东京吗?” 扈三娘再度点头,“是我去,你们留在梁山镇守。” 武松立即站起来,孙新也跟着站起来,俩人异口同声地说:“大将军,我跟你去。” 扈三娘笑笑让他俩坐下,缓缓说道:“我一个人去东京就可以了。你们跟去了,只会是增添我的负累的。” 扈三娘这话太伤人了,让武松情不自禁就想到昨夜的尴尬。 他立即说:“大将军,到了东京,末将听从你的安排,还是只做接应。在东京不像梁山,有诸多的近卫帮手,万一有点儿什么杂事儿,也好有人给你跑腿,或者回山来报信。” 武松说的很在理,其他人都点头称是,然后考虑自己没去过东京的,就积极争取陪扈三娘入京。 公孙胜建议道:“大将军,我们梁山在东京有店铺,大将军可以去那里落脚,万事也方便。” 武松立即反对。 “不好。大将军不要去那里落脚。” 孙立也紧跟着说道:“那些人去汴梁已久,万一那个变了心思,把大将军的行踪告诉给官府知晓,会白白增添麻烦的。这正是该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时候。” 公孙胜赧然,“孙将军、武二郎,你们俩说的有道理,怪贫道没想周全。” 林冲则忧心忡忡,“大将军一定要去东京吗?” 扈三娘点头。 “与其等官家下一次派过来二三十万的大军,把梁山团团围住三年,令我们陷入被动;或者是我们现在选择一府一路地逐个攻打,动辄死伤万计的军卒。不如我主动除去一些龙子凤孙,威慑朝廷、逼迫赵佶禅位来的好。” 武松立即就支持,“大将军这法子好。不如我们多去一些人,杀光赵家子孙,大将军就可以登基了。” 林冲一脸的苦涩、满心的遗憾,勉强笑着说:“大将军,末将不能陪你去京师,怕误了你的大事儿。” 京师认识自己的人太多,要是自己陪扈三娘去京师,无疑会给扈三娘带去麻烦的。 “但末将会替你看好梁山的。” 这话也就林冲敢说了。因为他一直是梁山排在前位的三朝元老级人物,他跺跺脚梁山也要抖抖。林冲火拼王伦的事情,也在梁山的老人心里留有不可磨灭的印象。至于后来上梁山的,不仅听说了林冲的“丰功伟绩”,看到过林冲强横的武力。跟在扈三娘削了宋江的大好头颅后,对林冲的倚重、信任,也是有目共睹的。 于是扈三娘站起来,笑着对林冲和所有人抱拳说:“那就拜托你了。也请各位相帮,看护好我们大家的梁山。” 裴宣站起来郑重点头,应诺了此事。蒋敬早就明显地倾向到扈三娘这头,而柴进还不如他夫人反应的快,等有资格说话表态的人都站起来了,他落后一拍红着脸紧着点头。 裴宣就问扈三娘,“大将军准备带谁去东京?” 扈三娘想想说道:“武二郎吧。再挑三五个激灵一点的近卫。” 武松立即喜形于色、眉开眼笑,孙新就耷拉了脸,花荣很不高兴地说:“大将军,京中认识我的人也不多,我可以陪你去东京的。” 扈三娘笑着调侃花荣:“我们的小李广相貌英俊,兵部只要见过你的人,就不会忘记的。” 花荣一愣,然后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原来自己引以为傲的外貌,居然也会成为护卫大将军进京的障碍? 秦明小声劝阻他,“舅兄,只要兵部有认识你的人,就会给大将军增添危险的。” 花荣讪讪落座,不再争抢了。 扈三娘接着说:“挑武松同去,是因为他在京里没什么相熟的人。孙立,你去前寨接武松的位置,帮着你兄弟孙新管好前寨。” 孙立起身应了,他心里明白扈三娘这样安排,是因为自己弟弟有些“软和”的秉性,担心他压服不了前寨的人。 扈三娘把山寨的事务,逐项做了仔细的安排,明着还是交给了晁盖坐镇。暗里提醒秦明、花荣注意吴用,别让他挑唆了晁盖等弄出什么意外来,遇事与林冲、孙立等多商量。然后检查武松从安太医那里拿来的几个□□,让金大坚准备好的身份证明,又见了武松挑出来的那几个近卫。紧着忙乱了小半夜,才事无巨细妥当了。 翌日清晨,在林冲和秦明等的护送下,带了武松和那几个伶俐的近卫,便服轻装悄悄离开梁山。几个人一路走到济宁府,扈三娘扮作初次离家出门行商、实则是到东京游玩的公子哥,而武松等人扮作随从护卫,买了几匹健壮的骡子,径直往东京汴梁而去。 五百里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一路上晓行夜宿,在吃饭、住店的时候,难免会看到一些不平之事。但找事的人看他们几个都高体壮,又是挂剑带刀、看起来不好惹的模样,从来都是绕着他们这伙人走,而不敢上来找麻烦。 等到了东京汴梁,扈三娘领着他们往北面去。绕城兜了半圈,选了西边的万胜门进城。这里往来的都是贩卖猪羊,以及其它东京需要的必要菜蔬等物的人。往来的人群形形色色,最是他们这样赳赳武夫的遮掩。饶是如此,那些守城的军卒见他们不是贩货的商人模样,还是拿了他们的身份凭证,仔细对着人看了许多次。 武松十指紧扣他那不离身的宝刀柄,那是扈三娘特意吩咐林公孙胜量身给他打造的。他站在扈三娘的身侧,垂眉敛目、不动声色地任由军卒查验。扈三娘早告诫过他,要是他不能忍住脾气惹事,那就随时打发他回梁山。而那几个亲卫都是伶俐人,从来把听从扈三娘的吩咐放在第一位的,站在扈三娘的身后,随便军卒怎么打量他们。 见两个军卒没挑出什么不实之处了,扈三娘轻咳一声给武松一个眼色,武松把袖子里早准备好的钱袋子,丢给那俩军卒。军卒收了额外的进城费,虽有些犹疑但还是放了他们进城。 扈三娘带着他们穿街过巷往大梁门进内城,然后直接转去热闹的大相国寺。在那附近挑了一家高耸 “彩楼欢门”的酒楼,把骡子交给店里满面春风迎出来的小乙照料,上楼要了房间。那招待扈三娘一行人的小乙也是机灵的,从武松吩咐了一句上特色菜肴,就带着人左一盘又一碟,上了十几个干果碟,要不是扈三娘看摆满了桌子就喊停,看样子他会再上满一张桌子的干果碟。 扈三娘抽出扇子,在手心里敲着说那小乙,“我这不是宴客,他们只是我的随从。你那捡实在的灸羊肉、烧鸡、胡肉饼、肉羹这几样送上来就可以了。再去帮我找个妥当的庄宅牙人来,我要赁个房子来住半年。” 那小乙知道自己使错了劲,讪讪地打躬作揖,留了四样干果又上了四样鲜果,还招呼送来洗脸水,伺候他们都洗手洗脸、吃用果子后,把凉菜、热菜、肉饼、汤水一道道地摆了上来。 武松是第一次上这样的店面,更别提那几个小伙子了。每样菜的味道都鲜美、份量也足够,他们又是在扈三娘身边跟久了的人,闷声不响地吃了一个嘴饱肚圆。要不是有扈三娘不许,武松都想叫坛烈酒来配这样的好菜。 扈三娘他们吃用好了,酒楼的小乙也带了庄宅牙人来了。那牙人早从小乙那里知道了扈三娘一行人的打算,上来就推荐了一个三间两进的院子。位置就在大相国寺的附近,周围环境不错,转过两条街的不远处,就是瓦舍等极为热闹的地方。 扈三娘笑着问:“有么有在皇宫大内附近的啊?” 那牙人笑着回道:“这相国寺就在皇宫的宣德门前。要想看官家,这里最是便宜的。” “如此就去看看吧。二郎,你去结帐。” 牙人推荐的房子不错,位置也挺好的,后院还可以养那几匹骡子,可就是贵了一些。扈三娘示意武松去敲定了租赁协议,付了租金。那牙人又带了武松等去卖棉被、床帐的店铺,买回一应必须之物,等安顿下来,东京已经进入灯火辉煌的不夜城时辰了。 第615章 扈三娘51 扈三娘把东京汴梁要注意的事项, 尤其是无忧洞等阴暗之处指点给武松等人后,让他们自己去东京闲逛,顺便把那几匹骡子寄养去车马店。 武松守在扈三娘的门外不肯走。 “武二郎,你怎么不与他们一起去逛逛?” “大公子的身边得留一个人听命。” 扈三娘只好随武松守在门外了,自己端坐在正堂的长榻上练功。快将近子时, 那几个近卫高高兴兴地说笑着回来, 武松给几个人安排好了值夜顺序, 才放心回去休息。 童贯带着大军差不多是日夜兼程地往回赶,奈何催促的再紧,十来万的京营军卒仍是按着习惯的惫懒, 走起来也用了七八天才接近了京师。童贯顾不得拖延的大军,命令将官把军卒径直带回去原来营地,自己带着亲卫打马进京。他顾不得进京后时辰已晚,匆匆进宫求见道君皇帝。 道君皇帝赵佶正与郓王赵楷在书房谈论书画, 摆在他面前长案上的是草书的千字文, 字体俨然是他最近琢磨得趋于大成的新字体。他端详自己才写成的得意佳作, 越看越开心,只觉得这幅字称心如意、也让他踌躇满志。 “父皇的字越发高贵优雅、飘逸洒脱, 单凭这字体,已然可在史册与书圣齐名。” 赵佶得意,捻须露出会心的笑容。 “若能如此, 也不废朕几十年的苦心了。” 郓王赵楷出生于道君皇帝登基改元的建中靖国元年,是唯一得道君皇帝心意的皇子。其他诸皇子加起来也不如他一人。即便算上早已经立为太子的元嫡长子,也是这样的结果。 赵楷的生母是颇得道君皇帝宠爱的王贵妃, 他名为第三子,但因道君皇帝的次子早夭,他实际是道君皇帝的第二子。他简在帝心,也不是仅仅因为生母王贵妃的缘故,更多的还因为他自小就聪慧得远超太子和其他兄弟,在诗词歌赋上很早就能与道君皇帝应答、以至酬唱。及年岁渐长,他在绘画方面尤其是工笔花鸟,竟然可与道君皇帝探讨、切磋。 更令他的支持者信赖、推崇他的是几年前,他隐姓埋名参加科举考试,竟一路披靡,进入了殿试。并在殿试中发挥的更是出色,夺得了头名状元。 虽然道君皇帝在高兴之余,最后还是把第二名提做了状元。但他多年以来,与道君皇帝已经不仅仅是兴趣相投、爱好一致的父子、知己,道君皇帝这几年来对他的器重、重用等等,无处不在昭示他在太子之上。 太子从小到大、从里到外都比不过郓王。道君皇帝为郓王往来禁中便利,在命郓王做了提举皇城司后,又在禁中与郓王府之间修建了飞桥复道,以便利郓王往来。这样的殊宠,也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了。 朝野内外鼓动废太子立郓王,已经从潜流摆到了台面。其中以太宰王黼为首,内宦出身的太师童贯紧随其后,有隐相之称的检校太傅梁师成积极呼应,再就是杨戬、还有蔡京的长子领枢密院院事的蔡攸,也积极支持改立郓王为太子。 父子俩言笑晏晏,突兀闯进来的童贯打断了祥和的美好气氛。 “官家,”童贯因是道君皇帝的信重宦官,有事可直接进出他的书房、寝殿。他已在进殿前,就打听好道君皇帝在与郓王论书法。他知道道君皇帝正是心情高兴的时候,进门就跪到在地,凄惨惨地哀呼一声。 郓王赶紧说:“童太师这是怎么了?在哪里受了委屈?” 道君皇帝就说:“先起来,好好地跪什么。快过来看看朕的这幅字。” 童贯只好爬起来,凑到书案前,禁不住开口赞道:“官家的字犹如灵动善舞的簪花小娘子,清丽峻秀、不染凡尘。” 道君皇帝心情好,便开口说道:“如此就赏你了。” 童贯弯腰打躬笑着谢赏。 郓王赵楷借机说道:“父皇,天色已晚,儿子就回去了。” 道君皇帝想着童贯刚才的那一跪,点点头,叫了一个小黄门送郓王由飞桥复道出宫。 “说吧,是什么事儿?” 道君皇帝带郓王走了以后,沉下脸问童贯。他记起童贯被自己派去京东东路围剿梁山泊的山匪。 童贯立即再度跪下,端出无比害怕的模样说:“官家,老奴差点就不得回来了。” 他舔着干涩的嘴唇,费力地咽下唾液,继续说道:“官家,老奴辜负了你,没能剿灭了梁山。” 道君皇帝紧张起来,“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十万大军啊,都没有了?” 童贯赶紧说:“官家,老奴带去的十万军卒,还有九万余。就是不知道那些山匪从哪里得来的火炮,灵巧异常,居然在船上就能开炮。夜里隔着几里地,能把炮弹打到大营里。白天隔着宽阔浩渺的水泊,老奴又没有船只能攻打梁山。原打算在梁山外围扎营,以图困死他们。可没想到那些山匪居然有那么可怕的迷药……” 童贯是真的害怕了。那么多的亲卫环护着自己,还能被梁山得手,想想就要吓死了好不好? “嗯?你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童贯也算是能领兵打仗的得力臣子。不然道君皇帝也不会在童贯荡平了方腊那些反贼后,再用童贯去剿灭梁山的。 “官家,八日前的夜里,我在中军大帐里,不说中军的两万军卒,就是帐里帐外还有数十的禁军亲卫,就无知无觉地被抓去了梁山。” 道君皇帝很疑惑,他脸色发白,有点被童贯的话吓着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是禁军亲卫做了梁山泊贼匪的内应?” 童贯摇头。 “是那梁山泊的女贼首亲自闯进了中军大帐。也不知道她投的是什么迷药,大帐里的十几个亲卫都与我一起失去了知觉。然后那贼首携我去梁山,隔日下山后才知道,军中有将领亲策骏马都没追上她。” “那些贼匪可有……” 道君皇帝上下仔细打量童贯,没发现他有什么明显的伤处。 “那些山匪也没有样怎么老奴。只是那梁山的女匪首让老奴带信给官家,”童贯思忖着先把最坏的消息说了,再做其他计较吧。 “她要官家在半月内下禅位诏书于她,不然就拿赵氏子孙来……” 道君皇帝气得变了脸色,要自己禅位给一个外姓的女人?是失心疯吧! 他咬牙切齿发狠道:“明日点将,尽起京师的百万军卒,踏平梁山。” “官家,官家不可以啊。” 童贯赶紧出声阻拦,“他们那火炮,老奴一直没找到应对的法子。那女匪首说朝廷防得了三个月防不了三年。再派军队去围剿梁山,来一次她就要收割一个皇子的性命。” 道君皇帝惴惴不安。 “他们敢来东京大内谋算皇子?” “官家,老奴在中军大帐还被她抓去,哪个王府的护卫,会比得了……再则,那女匪说了,她可以用百门火炮一起发射**弹,那什么样的军队能抗住啊。听说最先去讨伐梁山的呼延灼,就是全军都中了迷药而被俘的。”道君皇帝跌坐到宽大的龙椅上,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心里想着贼匪要是来了东京,自己该怎么办?大概是紧张过度了,他把心里的想法呐呐自语了出来。 童贯低头,权当自己不存在。 良久以后,道君皇帝才发现童贯还在自己脚边跪着呢。 “你起来吧。召王黼、梁师成、高俅、蔡京、蔡攸进宫商议此事。” 童贯依言爬起来,吩咐小黄门去请官家才提到的那几位大人。而不等王黼等人进宫,童贯与官家的谈话,就已经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了。 道君皇帝从登上帝位,从来没有像这一夜这么样地为难过。他相信童贯所言不是虚妄。那第一个被派去围剿梁山的呼延灼,基本都是全军覆没,有个别逃回来的军卒,也说过梁山贼寇用迷药做的炮弹,一倒就是一大片的。而梁山贼寇使用迷药做的炮弹攻击青州的时候,青州的守城军卒也是成批地晕倒。青州的城门,也是硬生生被贼寇的火炮炸的粉碎。 这回派了十万大军去围剿梁山,那贼寇居然从千军万马护卫的中军帐抓走了主帅。皇宫大内比得上军营吧? 道君皇帝这么想,也就这么问高俅。 高俅因得道君皇帝心意,从东京汴梁的一个泼皮破落户,成为朝堂高高在上的太尉,他可不想官家禅位予梁山那女贼首。 他想想说道:“皇宫大内的禁军,都是从军营选的精悍军卒,非同一般的军汉。臣以为以禁军为主,应该能胜得过贼寇的。” 童贯早被吓破胆了,他心里不服气,可面上忧戚沉重、声音恐慌压抑。 “高太尉,现梁山贼寇凶相毕露,虎视眈眈大宋的江山社稷,更以皇子要挟官家再派大军去围剿。可有敢率军出征的将军?” 几个人都无法接童贯的话。 道君皇帝掩面长叹,哽咽难言。 “祖宗基业难道就要毁在朕的手里了?这让朕以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啊?” 梁师成小声说道:“官家退位让与太子,如何?” 第616章 扈三娘52 如何?能如何! 道君皇帝放下双手, 瞪着双眼看梁师成, 语带诘难地快速追问:“卿家可知道唐玄宗退位后的窘境?莫不是想朕也那般?” 梁师成被道君皇帝问的很尴尬, 他立即躬身告罪,小心地把仔细斟酌的计谋说出来。 “官家, 臣是建议先禅位与太子。咳, 若是太子能够撑过去, 官家再复位也就罢了。思想太子也是孝敬官家的。” 书斋里的气氛压抑得更厉害了,每个人都开始思索梁师成的建议, 是否有可行之处。 高俅想了一会儿先开口说话, “若是太子登基以后,不肯将帝位还官家呢?” 梁师成看看高俅, 问道:“那高太尉可有更好的法子?” 高俅望着道君皇帝, 诚恳地说:“官家, 梁山才有多少人马,从京师调去几十万的大军围困他两年,那梁山没盐、没米的, 它也就自行瓦解了。那梁山匪首的武功再高, 用十万禁军团团守着皇宫,只要官家和皇子无恙,也就成事了。禅位容易,复辟可就要看父子情分了。” 高俅的言外之意, 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无非就是皇帝喜爱、欣赏的是皇三子郓王赵楷,且与太子赵恒关系平平。高俅怕太子赵恒得了帝位,以后不肯再还给道君皇帝而已。 蔡攸上前一步说道:“高太尉所言甚是, 只要官家和郓王无恙就好。” 王黼是极力要废太子立郓王的,他见状问高俅,“高太尉执掌殿帅府多年,可有能领兵厮杀的好帅才、好将领推荐?” 高俅站起来躬身,揖手到地,郑重地请求:“官家拔擢臣于微末,臣粉身碎骨无以为报,愿勉力一试。” 道君皇帝激动地起身,扶住高俅说道:“卿家此去,定要剿灭了那些贼寇。” 童贯见道君皇帝最终还是赞同出兵围剿梁山的,就沉默不语地立在一边,仿佛事情已经与其无关。 ——让高俅去见识、见识那贼首的厉害,他就知道人外有人,知道个怕字怎么写了。 道君皇帝沉吟片刻下了决心,“童贯,你才于梁山泊回来,知道一些贼寇的情况。你就与高卿家做副帅,好好辅佐高卿家。高卿家挂帅带大军去征讨梁山,蔡卿家你来负责粮草等。五日内大军要开拔离京。之后朕再下禅位诏书。等你们平定了梁山泊贼寇,带兵回返,不虞太子不归还帝位。” 童贯见道君皇帝又点了自己去梁山,惊惶失措无以为对。自己披星戴月地赶回京师,然后又要再去……他真怕那女匪首,若是再给她抓到了,等待自己的就是一死了。 出了道君皇帝的书斋,天空中只有弯弯的月牙了。童贯挥退持灯的小黄门,大踏步往前走,他要回府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王黼与高俅并肩往外走,二人赶上来说道:“童太师,你且留步。” 童贯不得已站住,回头说道:“二位大人,老夫连日赶路疲乏万分,明早再叙可好?” 高俅见童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只好与他约了明日详谈,无奈地在宫门前分手。 东宫太子赵恒是一个谨小慎微、优柔寡断的秉性。这与他成长经历有关。短短的二十多年里,他从明白事儿就知道父皇喜欢王贵妃所出的、比自己小一岁的皇三子。后来道君皇帝的元后辞世,他那时作为嫡长子,虽已经被立为太子了,但无时无刻不被赵楷的光芒遮住了储君该有的风光。而这几年朝臣中以王黼、蔡攸为推手的更换太子的行动,愈演愈烈,就差在朝堂上明着提出来了。 他每天都忧心忡忡的,连嫡长子被该有的册封,都得装作无知无觉,不敢把对郓王的不满、惧怕、憎恨表露出一点儿。要不是还有一些朝臣支持他这个元嫡长子册封的太子,他觉得自己早就坚持不下去。 如今得了皇帝要禅位与他的消息,他是又惊又喜且惶恐不安。 童贯去梁山,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一回来就传出了禅位这样的风声? 但更多的消息,小黄门没听到,他也没能力打探皇帝书斋发生的事情。这一夜,赵恒在东宫的书房坐了很久,直到太子妃朱氏提灯来劝,他才满腹心事跟着太子妃回去歇息了。 朱氏看着丈夫疲惫、憔悴、紧皱的双眉,等到帐子里只有夫妻二人了,才悄声说道:“父皇要禅位,这是好事儿。为何还愁眉不展的模样?” 夫妻二人结縭多年,可以说是相互扶持着过来的这些年。 太子郁郁寡欢,闷声应道:“父皇一直想将皇位传给三哥,如今禅位与我,要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勾连在里面,我是万万不敢信的。可惜打探不出来。” 朱氏深知丈夫的秉性,只好安慰他说:“大郎做了多年太子,从父皇那里受了禅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妾身说,再不好,还能坏过被三哥得去储君的位置?!” 赵恒细想朱氏所言甚有道理,顿时抛开了重重顾虑,搂着朱氏道:“孤幸得有卿开解,才能勘破禅位迷障。若来日登得大位,必不负卿。” 第二日,高俅派心腹接了童贯到衙门,仔细询问他到梁山泊后发生的一切。 末了他满腹怅然地说道:“那梁山要是有迷昏十万军士的能耐,怎么会舍得不百门火炮齐发,那样只需用刀枪砍杀了这十万军卒就够了。何须捉了你、恐吓你那一番,还要你传话威胁官家退位?他们自可带火炮轰开汴梁的城门,夺走赵家的天下。” 童贯汗颜,自己就没想到梁山很可能没那么多的迷药这节啊。 “高太尉所言甚是。倒应该下令各地生药铺子,严查大量购买的人是不是贼寇了。” 高俅点头,“你前番说的要造船,我已经派人搜罗好了工匠,这次就一起带过去。千船齐铺在梁山泊的水面,就是天堑也不畏惧。等二十万大军齐渡过去,一寸一寸地搜捡梁山,不信会走脱了一个贼匪。” 童贯见高俅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立即恭维他道:“幸得有太尉睿智,某家在江南用了四百五十日平了方腊一党,匡复八州五十二县,都没有对上梁山泊这么为难,不,束手无策过。某家就以太尉马首是瞻了。” 高俅大喜,童贯因平了江南方腊造反,而显得战功超卓。在官家和朝廷那里,竖立下了弸中彪外的形象,再无人为他是内宦出身诟病不休,后又凭此晋身太师。若自己能够把童贯沾惹不起、活捉他并恐吓官家禅位的梁山泊剿灭了,岂不是能够更上一层楼! 想及此处,他立即传令下去点将、点兵。 那郓王赵楷仍提举皇城司,手下不少可用的能人。不等道君皇帝那里散场,他就得了童贯征讨梁山泊失败的消息。等蔡攸出了皇宫奔到郓王府,把道君皇帝书房里发生的事情,一点不漏地报告给他后,急得郓王立即跳起来,就想夤夜进宫。 郓王赵楷顿足,“待父皇禅位与太子,孤与大位就无望了。” 蔡攸拦住他说:“官家这时应该已经安歇,现在不是进宫打扰官家的时机。” 赵楷无奈,送了蔡攸离府后,也无心入睡,只得坐待天明。 扈三娘从到了东京以后,白天留在屋子里静坐练功,院子里只留武松一个人守候,并把其余的近卫派出去,借着逛东京的名义,让他们把东京地面上每一条大路、小街甚至每一家脚店都精准地画下来。吩咐他们要留心东京的三教九流,尤其是那些欺行霸市、专做不法勾当的。 武松的心里是很看不上那些人,他不解地问扈三娘。 “大公子,你要他们留意那些泼皮破落户做什么?” “那些人坑蒙拐骗,搅得百姓不安啊。你说为何咱们那儿没有这么干的人?” 武松失笑,“咱们那儿是什么地方?谁敢去坑蒙拐骗!再说了,要是哪个敢不守规矩,裴大管家能扒了他的皮、敲断他的腿,再一棍子、一棍子地教导他怎么做人。” “所以,要先记了该扒皮、断腿的,以后好交给裴大管家教导他们怎么做人啊。” 武松立即兴奋地追问,“大公子,这汴梁什么时候能归咱们管?” 扈三娘神秘一笑,“快了,用不了多久。” 没隔几日,朝廷调动二十万大军再度去围剿梁山,随着高俅、童贯的带军出征,已成为汴梁市民街头巷尾的谈论话题。在渲染出征大军威武雄壮的后面,是市民和朝官的隐晦心里话 ——这梁山泊的贼寇也太厉害了。 当然这样的话,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 道君皇帝在大军出征的第二日,就下了禅位与太子的诏书。 第617章 扈三娘53 道君皇帝这波骚操作, 传到扈三娘耳朵里的时候, 她正带着武松和那几个近卫, 在东京的茶楼听说书。这座茶楼是几个近卫才发现的“好地方”,据说茶博士都点的好茶汤, 而且朝廷有什么风吹草动,那些茶博士比那些各类的小报要早知道。 但就是一个字, 贵。 茶位贵, 茶汤贵,各色点心也都贵。 扈三娘他们要了一个屏风围起来的半包间,茶博士在说书人休息的空档, 进来给他们点茶。口若悬河地讲着道君皇帝要禅位的大事, 好像那诏书他亲眼见了的。扈三娘下意识地用指甲划茶桌沿,武松担心地看着那茶桌划出的一道道深痕,不禁有些后悔不该劝她来瓦舍走动,看热闹的。 “大公子, 夜深了, 咱们回去吧。” 边上正点茶的茶博士,听了武松的外地口音, 笑着道:“几位是才来东京的吧?这才将将到数更, 要到二更天以后,东京的瓦舍等地方才会热闹起来的。这东京啊, 就是要夜深了以后才更好玩的。那边白樊楼的热闹,得到三更天才到**呢。” 茶博士很得意自己的话,镇住了这几个少了见识的外乡人, 接着就更沾沾自喜起来向他们介绍。 “你们要是想趁热闹,我可以招呼个小乙带你们过去。十个铜板,保准能给你找到最想要的热闹。比如李师师……” 茶博士有意地略停顿了一下,看居中的大公子只是挑挑眉,眼中波澜不兴,声音里就加了一点蛊惑的味道,神神秘秘地自说自话接着说下去。 “你们还没见过李师师吧?我与你们说,那李师师可是绝色的美人,她可是女伎里的魁首。咱们官家后宫佳丽三千,哪怕是三万呢,都抵不上她一个的。那个‘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周美成还为这李师师得罪了官家,差点被贬谪出京的。” 扈三娘笑着说:“那周美成都逝去几年了。过去这些年了,李师师也该是美人迟暮、人老珠黄了,莫非官家还会再去?” “李师师从来都是二八佳人的模样,你们可知道奥妙何在?” 那茶博士打着哈哈说,然后半翻手掌,看向扈三娘。 扈三娘对武松说:“赏。” 武松从右侧袖袋捏出一个红色的抽带小荷包,不爽地丢到那茶博士的手里。要不是扈三娘每天再三强调不准随意动手惹麻烦,自己就让那茶博士尝尝铁拳的滋味。哼! 那茶博士立即收掌攥紧了小荷包,掂了一下,不用数就知道大约有二十个铜板。够全家吃一顿汤面的了。他满意地笑着,把荷包塞到自己的袖笼。 “那李师师啊,从来都是十四、五岁出道的小娘子,不用十年就换做李妈妈了。她家的女儿从来都只用李师师这一个名字的,可不是永远的二八佳人!听人说每逢新师师出道,咱们的官家都一定会去白樊楼捧场的。” 这样的啊! 几个人恍然大悟。 茶博士满意地从外乡人眼里看到惊讶的反应,然后劝说男装打扮的扈三娘。 “听说那李师师喜欢文采好,能吟咏善绘画的年轻衙内。似公子这般的品貌,若是肯到国子监、太学等,寻找到那擅长写长调的,写个几阙呈进去,说不得能得美人留宿呢。” 茶博士这话把近卫都憋得脸红了,自家大首领就是世间罕见的美人,还要什么女伎留宿。 “公子要是不认识那些擅长写长调的人,小可可以给公子引荐几位。”这茶博士不仅是点的一手好茶了,还是东京城里诸般奥妙皆知的百晓生。武松早就不耐烦了那茶博士,见他频生花言巧语,又弄些写长调的勾当来蛊惑扈三娘,憋得他出气都粗声起来。他看扈三娘不表态,猜测扈三娘不会对李师师那女伎感兴趣,就攥了拳头伸去茶博士眼前。 “你这厮聒噪的很,想要尝尝我的拳头吗?” 砵子大的拳头,晃得茶博士心惊肉跳。扈三娘止住武松,也挥退了茶博士,一行人少了来时候的愉悦,沉闷地回返回住处。 武松安排好守夜的护卫,见扈三娘的房间仍然亮着灯,上前轻叩屋门提醒扈三娘。 “大公子,夜深了,该歇息了。” “好。” 屋里的灯火一会儿就熄灭了。武松转回自己的房间刚要歇下,就听见院子里有说话声。原来是扈三娘在吩咐值夜的近卫。 扈三娘换了夜行衣,好像要出去的模样,他赶上前去说道:“大公子,让我随你一起去,好给你做个接应吧。” 扈三娘摇头,“我可能要去皇宫大内,那里守卫的禁军多。你看好他们几个,别给我添麻烦就好。” 又被嫌弃了…… 武松沮丧地退后一步,低声对扈三娘说:“大公子多加小心。” 扈三娘点点头,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了。 扈三娘先去郓王府,王府外松内紧。她费了一番心思,最后抓了一个在书房服侍的小厮,问出来郓王一早就去了皇宫,还没有回来。 道君皇帝这是防备上了? 扈三娘点晕了小厮,小心地离了郓王府奔去皇宫。远远就见那不大的皇宫,四周布置了很多的禁军将士,十人一组相隔不过几十步。扈三娘嗤笑一声转身离去,有本事就把皇宫里三层外三层、哪一处都这么防着。 扈三娘转去封丘门附近的下水道,汴梁城里的“无忧洞”。然后确定了方向,沿着四通八达的下水管网往东华门的方向去。路上免不了会遇到不开眼的、寄居在“无忧洞”的汴梁逍遥王,扈三娘都是用剑风将其抹喉。不管身后是怎样的喧嚣,她也不做任何停留,如一阵风般掠过。 算着差不多到了大内,扈三娘找到一个下水道的出口,上去了才发现是御膳房。几个值夜的小内侍在靠墙在打盹,透过门缝能见到炉火微映红光,厨房里还飘出令人垂涎的香味,该是备着夜里有急用的。 而不远处连成一片的宫室,皆藏在昏暗的阴影里。在微弱的星光下,好像巨大的择人而噬的猛兽,虎视眈眈着在皇宫里行走的软弱的人类。 扈三娘在膳房院子门边的暗影里藏起来,等了差不多有小一刻,听到刻意放轻的十几人的脚步声,然后是低低的说话声。膳房院子的门外站着的那两个禁卫,正与巡逻过来的禁军说膳房院子里没有异常。 说话声消失、脚步声也很快渐渐地远去了。 扈三娘在阴影里耐心地等候着。果不出她的所料,二更正的梆子声连成一片的时候,御膳房的门打开了。 一个身形肥硕的汉子在叫:“你们过两个来,把宵夜送去官家的书斋。这个食盒里是官家和郓王爱喝的甜汤水,小心别泼出来了。这个食盒是郓王点的炙羊肉,趁热送去吧。” 专门跑腿的小黄门,过来两个接了食盒,诺诺应了那汉子的嘱咐。另有一个小黄门麻利地提了盏灯笼,小跑了几步去前面照亮,三人快步走了出去。 扈三娘只能另寻了墙头跳出去,远远缀着那三个小黄门,还得时不时地躲着巡逻的禁军。好在北宋的皇宫不大,片刻的功夫就赶到书斋处。 书斋外面有守候的宦官,接了食盒拿了进去,三个小黄门静静地站在书斋外面等着。 高俅带着二十万大军还有诸多的造船工匠,浩浩荡荡往梁山泊去。大军才离了京师,往梁山送信的人,早快马加鞭赶到了梁山了。 林冲把京师送来的消息,传给聚义厅上坐着的首领们。经过扈三娘不懈的努力、还有裴宣的军棍督促,连阮小七、张横、解珍、解宝等从来不爱读书写字的,也基本能读懂这样的信件了。 林冲等所有人都看过了,再看晁盖仍是垂下眼睑不想说话的模样,心里就泛起不痛快来。昔日看这人还有一点子的英雄气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是一幅凡事不管的模样。现在扈三娘不在,他作为二头领怎么就不知道出头呢,这时候出面说一句你们大家怎么看,难道很为难、不会说吗? 他看看吴用,再看看公孙胜和裴宣,不得已先开口说话。 “大将军离开前,托付我们一起要看护好梁山泊。这梁山泊也是我们的容身之地。这回官兵来了二十万,信里说还带了造船的工匠。这次来围剿我们的可不同以往,你们都怎么看?咱们好好商议出一个迎敌的策略。” 吴用看看沉默的晁盖,轻咳一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浩渺的水泊也是我们的一道护身符,可不能让官兵造成船了。” 公孙胜就道:“这个容易。他们造船必得在水边,我们寻船只建造的好有一半模样了,用火炮攻击,把船只炸了就是了。” 公孙胜的主意赢得一片称赞。 秦明站起来说道:“二十万的大军,能把梁山泊围的水泄不通了,是不是赶紧派人下山,骑马去迎采买尚未回来的弟兄。” 林冲就说:“这得立即派人去迎。花荣、燕顺、呼延灼、孙新、欧鹏,你们各领百人的马军,立即分几个方向去迎。必要在朝廷大军围住梁山前回来,不然想靠进梁山都难了。” 点到名字的几人,立即站起来应诺,下去准备去了。水军头领李俊忙带着人回水寨,去安排送这些马军的楼船。 林冲对秦明说:“山前大路、后山那里要加强步军人手。朝廷这次军士众多,要是从后山强攻,也是防不胜防的事情。” 鲁智深站起来说道:“洒家去山前那里驻防。” 秦明说道:“那某家就去后山那边了。” 裴宣待林冲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站起来说道:“大敌当前,梁山泊进入紧急战时状态。各位将领要督促军卒严格遵守军律,柴进、蒋敬你们后勤也要提醒那些内眷,免得触犯军律被罚。” 说道军律,所有人都觉得背后的皮发紧,赶紧一起应了。 诸事妥当了,众将各自回去自己驻守的地方。晁盖落在了最后。他等林冲看过萧让的记录、签字以后,走去林冲身边,对林冲说: “林教头,那年你火拼了王伦之后,就该你接了大头领的位置。” 林冲一愣,“晁天王怎么想起说这个来?” 晁盖出了一口长气,伸手拍拍林冲的肩膀,默不作声出去了。 萧让看着聚义厅只剩自己和愣住的林冲,对林冲说道:“林将军,你别理会晁天王。二头领啊,他没准还后悔劫了生辰纲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开封的下水道,在《白狐》的十七章有比较细的描写,这里就不在赘述。 连着两个月单更,每天不定时不定数派一次红包,亲们赶早留言啊 第618章 扈三娘54 扈三娘突然间觉得危险迫临。 她缩在阴影里屏住呼吸, 用心聆听周围的声音,然后很突兀地发现, 屋里只有刚才出来接食盒的宦官一个人的呼吸, 再没有其他人在里面。而周围建筑的屋顶上、还有纷沓而至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无不昭示着一个事实, 膳房的送汤水、点心是一个圈套, 这让她立即认识到自己陷身危局。 厉害啦道君皇帝。汴梁的城墙破损了好几处不见修缮, 皇宫里外倒是用心看得紧呢。扈三娘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光把大内看紧了有什么用, 金人过来的时候,你们父子妻妾子女一个都跑不掉。她仔细聆听脚步声,找出缺失脚步的方向,趁着包围圈还没有完全形成,飞奔而去。 周围很快响起了呼喝声。 “贼人在此,别让他跑了。” 扈三娘抛了几团迷药在身后炸开, 瞬间消失在内宫的幢幢院落里。 皇宫闹腾到天亮, 也没有搜到刺客, 等在福宁殿的道君皇帝最后得到禀报,没有出宫分府的皇子,殇了七个。其中的五个, 以皇十一子赵模为首,因都是刘贵妃所出、跟随母亲住在一处,俱皆被一剑割喉。而刘贵妃宫里的其他人仍在昏迷中。 扈三娘在四更天才回到住处,见武松仍站在院子里等着呢。 “大公子, 可还顺利?” 扈三娘摇头,“郓王赵楷白天就去了皇宫,没在府里。官家在膳房和书斋里设了圈套,要不是我警觉,就要被围在官家书斋的院子里了。幸好没让你跟去。最后只能拿内宫里没出府的几个小皇子,给赵佶做个警告了。” 武松喉结蠕动,略有些艰涩地问,“没出宫的小皇子?” “是啊,抓了一个小黄门,问了刘贵妃的住处。以为官家会在她的宫里呢。” 武松沉默。 扈三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武松的反应,就能猜测出了他的心里在怎么想,无非是认为那几个小皇子不该死。 “武二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你知道吗?若是高俅领军攻破了梁山泊之后,那些才出生的孩子们能有好吗?” 武松嗫诺,答不出话。 他呆立了一会儿,才抱拳说道:“大将军,末将错了。” 扈三娘有些疲惫,对武松说:“这些事情你得空好好想想吧。为何道君皇帝把郓王赵楷叫去宫里,利用郓王设圈套,其他皇子皆没有变动。你也是一夜未睡,去歇息吧,早膳不用喊我。” 武松点头,缓缓挪动脚步回去他的屋子了。 扈三娘看武松的脚步就知道他只是在嘴巴上认错,心里还没有扭过劲儿来。罢了,武松与鲁智深是一类的人物。难得武松在经过血溅鸳鸯楼之事后,还有这稚子无辜的想法。 要是他知道几年后赵家子子孙孙所经历的,才知道什么冷血无情呢。 扈三娘觉得自己才睡了没多久,巷子里就传来和尚摇铃报时以及卖水的吆喝声。她勉强想再多睡一会儿却不能够入睡了,只好起来洗漱。简单地收拾好自己,叫了几个近卫进来,让他们用了早膳就另外再去租赁个僻静点的二进店面,多买些纸张、还有印刷的油墨放过去,再询几位手艺精巧的金石匠人,再买些铅铜,切莫张扬得邻里晓得。 武松见扈三娘吩咐了好多事情下去,近卫都去忙了,上前问道:“大公子,高俅已经带着大军离京了,我们要不要赶回去?” 扈三娘摇头,“不用。林冲、秦明、裴宣、还有公孙胜,他们能够应付得了。” 武松内心忐忑不安,“大公子,要是有点意外,我们以后可是没有落脚之地了。” “你放心,官家很快就会告饶的。把道君皇帝和太子都怕死的很。” 太子确实如扈三娘说的那般,正惶恐不安地在福宁殿里涕泪交加、推辞帝位呢。 “父皇明鉴,儿臣才具不足,现还不能够处理朝政,难肩负国事重任,还要跟随父皇多多学习,请父皇暂莫禅位与儿臣。” 道君皇帝看着唯唯诺诺的太子,心里的不痛快就更重了。这个嫡长子,出生时也算可爱,奈何越长越是驽钝。他自己说的才具不足是一点也没错,可心性懦弱、行事优柔寡断,昨天听说自己禅位了,还藏不住眼里的喜色,今儿大好的继位机会给他了,竟然来真的推辞不受。 太子是不敢受。 他不傻,他心里明白道君皇帝突然间禅位,必有他不能探知的内情。他原想顺水推舟就应了下来的。可昨日才下了诏书,夜里就死了七个皇子。要知道那刘贵妃可是皇帝这些年一直宠爱的妃子,气势还在继后之上,与受宠多年的王贵妃,都不遑多让的。 再则童贯用了一年半不到的时间,平定了南方声势浩大的反贼方腊。可他带着十万大军去济州围剿梁山的反贼,才多少日子就铩羽而归。都不提在梁山泊前后派去的那些将领军卒了,哪一次又不是全军覆灭呢。 道君皇帝忍着气说:“朕伤心不已,难以应对国事。” 梁师成接过小黄门手里的龙袍,对太子说道:“臣侍奉官家更衣、升御座。” 殿门外传来郓王赵楷的说话声,有小黄门匆匆进来禀报,“官家,郓王求见。” 赵佶少见地对赵楷生了不满之心,昨夜已经把话和他说透了,他怎么就不明白这是为了他好呢。他忍着心里的不痛快,让小黄门出去传话:“官家请你先回去,改日再来觐见。” 赵楷在福宁殿外朗声说道:“父皇,儿臣愿意为父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太子忙止住梁师成给自己披龙袍,对道君皇帝说:“父皇,让三哥进来说话吧。” 道君皇帝沉默不语,福宁殿里的气氛也压抑紧张起来。太子惴惴不安,更加不肯接受梁师成几乎是强迫的披龙袍。 须臾,道君皇帝对太子赵恒说:“朕已决心禅位,你坚持不肯接受吗?” 赵恒吱吱唔唔,说不出一句囫囵话。他多年隐忍,唯一支撑他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承继帝位。现在多年的心愿就要实现了,可内里绝对有官家承受不了的隐秘,才让官家差不多等于明示的废自己立郓王,变成直接禅位与自己。 该不该接受,赵恒犹豫起来。 汴梁城里的租赁业务、牙人生意兴旺的结果,是扈三娘顺利租得了需要的商铺,也找到好几位金石匠人。扈三娘给了这些匠人一些银、铅、铜,让他们按照自己提供的模子制字。又另找了铁匠,定制合适的压板。 等到事情都安排下去了,留了近卫守着,扈三娘带了武松仍去昨日的茶馆听书。这回场子里私下传说的就是大概赵氏作孽,以至于七个皇子一夜夭折。 武松神色微妙地看着老神在在的扈三娘,在笑眯眯听茶博士聒噪。味道上佳的茶汤,都品不出一点儿的滋味。他心念百转,赵家皇帝是不是作了什么孽,他不知道,但扈三娘此举…… 他心里是真的不认同扈三娘拿小皇子做筏子的。但他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扈三娘不会听他的。在聚义厅跟在扈三娘身边那么久,也许只有裴宣、柴夫人的话,大将军能听进去一点儿的。 傍晚的时候,宫里传出来消息,太子不肯接受官家禅位,郓王抢着要替官家分忧,朝臣们吵成一团,认为郓王想接帝位不合适。最后的结果是太子监国、道君皇帝退居内宫修养,结束了官家禅位的这一出喜剧。 余下的日子,武松就看着那些金石匠人按着扈三娘的要求,做了满屋子的铅银铜和合字。扈三娘逐一挑字排版,武松和几个近卫按着扈三娘的要求刷油墨,往纸上按压。第一页纸出来后,武松等几个人都惊呆了。“大公子,那些书就是这样印出来?” “以后基本是要这样印的了。” 扈三娘在武松等人熟练以后,从市井雇了一些大力的散工,带着这些人忙了大半个月,把《异域志》、删减版的白话《宋俘记》、白话《青宫译语》、包括《靖康稗史笺证》,都印了出来。 扈三娘吩咐武松去改了装束,带上人/皮面具,直到几个近卫也认不出他。 “武二郎,你把这些书送去各个茶楼,那些说书的自会把书里的内容传扬开来。” “白送?这些日子可花了不少银钱呢。”武松有些舍不得。在听蒋敬到聚义厅报账、与扈三娘算计山上各项的开支里,扈三娘那一个铜板掰成二个花,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扈三娘点头。 “你不要以为这些东西是白花钱。是要借那些茶楼里说书人的口,让汴梁的百姓和官员都知道朝廷面临的是什么局势,是要让赵家皇帝畏惧得不敢再恋栈帝位的。” 武松将信将疑,还是按着扈三娘的要求,把这些书稿散去汴京的各个茶楼、还有指定的朝臣、宗室王府。 就如扈三娘说希望的那样,这些书在汴梁掀起了轩然大波。《异域志》里描写的简直就是赵家几代皇帝,而后面的《靖康稗史笺证》等提及的人物,不仅仅有赵家宗室和朝臣,居然还有赵家父子的有名有姓有封号的妻妾,包括一些名不见传的内宫、内院女子。 太子把几本书看完,对着太子妃朱氏道:“这书让人胆战心惊,好像这些都不是编造出来的,而是记录了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 太子妃早在看这些书的时候,就已经喝了几次安神汤。 她心有同感地说:“太可怕了。我宁愿一死,也不要去遭那些羞辱,苟且偷生。殿下,要是金国来袭,朝廷的大军能够抵挡了吗?不会出现兵临城下、城破被俘吧?” 太子摇头安慰妻子,“你放心,不会的。” 可太子自己知道,若是真的出现金国大军压境的局面,以现在九边的军备和将士现况,那书里描绘的场面,出现的几率太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话《宋俘记》里写到: “遥想赵匡胤欺负柴宗训和符皇后孤儿寡妇,在建立国家开始已经不是正道。继位的赵匡义灭掉十国,表面上宽厚,不俘虏他国的妻子女儿,实际上各国的宫眷,受尽了他的□□□□,其居心刻薄、恶毒,从古代以来,前所未有。上天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赵氏兄弟的祸患延续到了他们后人的身上。给了大金帝国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皇族亲眷都被俘北上,正是当年他们对待十国内眷的报应。我们详细的记录这一行程,是为后代留下一面可以永久借鉴的镜子。但凡治理国家的人,要在这里吸取教训。” 而白话《青宫译语》则记录了北上的皇室贵族的凄惨下场。 感兴趣的亲们,可以看看《靖康稗史笺证》。 上面说的立国不正指的就是陈桥兵变,赵匡胤以托孤大臣的身份篡了江山。 宋初早年另有一幅《熙陵幸小周后图》 讲的是赵光义强辱南唐后主李煜的爱后小周后,并命画师当场写生作画。 而宋□□赵匡胤也曾将后蜀主孟昶的爱妃花蕊夫人纳入宫中。 南宋乃至后来强调的生死事小失节为大,与赵氏宫妃贵妇等被掳北上,有不能说的联系。 不过一个国家到了要女人以死来彰显气节,那国家的男人也该先死死了 第619章 扈三娘55 没隔了几天的时间,道君皇帝也还是得知京城里出了最新版的话本。郓王赵楷听说道君皇帝在看话本, 立即叫了太医待命, 谁想到太医连等了几天, 道君皇帝都没有丝毫的不适。郓王更佩服自己父皇的强悍。 道君皇帝唯一改变的是连着几天都没进后宫。崔贵妃派人相请请不到官家, 刘贵妃的哀容也不能打动官家,郑皇后闻讯诧异的不得了, 然后她就亲去道君皇帝的书斋。却发现一向温文尔雅的官家,罕见地满脸忧虑, 还隐隐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说不清的煞气。 “官家,这是为何事不开心?” 郑皇后与王贵妃原是服侍向太后的宫女子,因为聪明灵慧、相貌姣好,一起被太后赐给刚登基的帝王。二十年来, 她和王贵妃携手,她得了后位,王贵妃得了恩宠, 亏得道君皇帝不是专情的帝王性子, 不然宫里会没有其他女人出头的机会。 道君皇帝把书案上的那些话本指给郑皇后看。郑氏先拿起了白话《青宫译语》, 随便翻了一页,才看了一点儿, 她就笑了。 “官家, 这里面写的人, 怎么和内宫的人是一样的名字?这般熟知内宫里的宫女子,看来该是在内宫多年出去的人所写。” 郑氏开始还笑着评说几句,可看着看着她就不当话本了, 翻到首页仔细去读。才读没几页,她开始手抖。书里的内容让她越看越怕,到最后已经抖得拿不住书册。 “官家,那金人可能有书中这般犀利?能突破了九边防御、围困京城的能力?” 道君皇帝执政多年,他怎么不清楚边军的力量,那是大宋的重中之重。可这样的在大宋最强的军队,居然两度不能攻破金国最后攻下的燕京,两相比较,大宋的军队逊与金国是不言而喻的事实。 而一旦北边防线告破,金兵顺势而下,必势如破竹围困汴梁。而汴梁人口众多,每天要依靠运河等运进大批的物质。若是汴梁被围一个月,京里的百姓出现的惶恐、混乱,简直不敢去想。 “官家,现在派兵去加强九边防御可来得及?” 郑皇后能坐稳后位多年,可不光是以美貌、阿谀奉承得小巧之道,讨得道君皇帝喜爱的那些女子。她从入宫就“好观书,章奏能自制,帝爱其才”,能够一直不失多情滥情帝王的宠爱,无疑是能够抓住事情关键的聪明人。 道君皇帝点头,九边的防御是要加强的。可现在大宋的财力……他百般无奈之下,向郑氏说出实情。 “朝廷若是有六分的财力,已有五分投去了军队。不说金兵,就是梁山泊那几万的匪众,朝廷折进去的人马都差不多有几万了。既往被人诟病的冗兵,是一点儿也没错的。” 道君皇帝叹气,养了百万军队,最后到用兵之时却顶不上用…… 郑氏略知道一些童贯和高俅再度带兵去围剿梁山的事情。她想了一会儿,突然试探着对道君皇帝建议:“官家,不如让梁山泊的贼匪去对金兵?” “先头也有御史建议过招安,” 道君皇帝苦笑,“建议招安的人早被贬谪去岭南了。那梁山的贼匪,现在改要朕的江山了。若不是这些日子把三哥招进宫里,那晚死的就是他了。” 郑氏赶紧说道:“官家,可不能那么说。刘妹妹尚伤心得卧床不起,要是得知她那五个哥儿,都是替了三哥的……” 道君皇帝点点头,搁下这话题。 “你回去吧,我再好好想想。” 可扈三娘不会再给他从容的好好想想的时间。已经是宣和五年了,留给她的时间已经很紧张了。皇宫内院守的越来越严,她只能选那些已经开府的皇子动手,从道君的儿子到兄弟,慢慢扩撒到堂亲,由远及近,这行为让汴梁的皇亲陷入了恐慌中。每天都有宗室找去皇宫求见道君皇帝,催逼皇帝查出杀害宗室的凶手。 道君皇帝以养病为由避而不见,宗亲的矛头就对准了监理国事的太子。 太子被连续的宗亲丧命、还有宗室追查凶手的催逼压迫,弄得焦头烂额。他隐隐猜测父皇是知道要发生这样的事情,才调了大批的禁军进京,把皇宫围的水泄不通。而父皇急着要禅位的部分原因,也应该是为了——躲事儿。 道君皇帝对日日陪在自己身边的郓王说:“父皇如今也是无奈,内忧外患。南边才平息了江南方腊,原以为梁山泊一直蜗居不动,童贯倒出手能根除这一处的内乱,才好全力治九边。可你也看到了,梁山泊贼匪的猖狂,你府里去过了几次的贼匪了,若不是你在宫里……” 赵楷知道父皇是为自己着想,才日日留自己在宫里。 “父皇,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了局啊。贼匪这些日子不仅害了不少宗亲,且也害了弟弟们呢。” 郓王赵楷在道君皇帝皇面前,很为京师的宗亲担心,更为已经出宫见府的兄弟担心。 道君皇帝摇头,“其实不然,有一事儿你没想过呢。大宋立朝只有太/祖、太宗兄弟二人,现在朝廷供养的宗室是多少人了?这样下去,你们兄弟众多,再加上这样庞大的宗室人数,已经不是朝廷能够养得起了。我虽心痛你那些兄弟,也是没有办法。不可能调更多的禁军进京,守卫皇宫的禁军人数已经够多的了。” 郓王就明白了父皇的意思,出宫建府的兄弟也没有几个,更多的皇子仍跟随各自的母妃住在宫里。父皇要借梁山贼匪之手,除去宗室近支甚至更多的宗亲了。 从武松把那几本书投到汴梁指定的各处后,汴梁的各大书铺,很快就推出翻印版本。心怀不满的百姓对畅销书《宋俘记》那里的一些话很认同,认为赵家立国不正,亏待了持有铁卷丹书的周世宗的后人。联系最近的皇子、宗室子弟不停暴毙的事情,应该真的是祖宗遗祸给后人了。 这样的论调很快就传进了宫里,道君皇帝才想起来周世宗的后人柴进被拘、而后被梁山抢走的事情。偏太子还想把事情推诿到梁山头上,用梁山贼匪裹挟了柴进、威逼柴进上梁山,而不是赵家对不起周世宗的后人,在朝堂为赵家遮羞。当然这样的消息,也被梁山设置在京师的暗桩获得,随即便被有心地散播开去。 一时间舆论哗然。 武松把从茶楼听得的消息整理给扈三娘看,还在一边评说太子。 “太子真不要脸。茶楼里的人都在说呢,梁山泊那些贼匪,抢了柴进的家财就好了,裹挟他上山做什么?难道要替他讨回祖宗丢失的江山啊。” 扈三娘笑,“太子是真蠢。那柴皇叔被夺家业、柴进身陷囹圄的事,在梁山攻打高州的时候就传扬出去了,如今再想颠倒黑白也太晚了一点儿。” 武松大笑,继而有些不确定地问,“大公子,你要替柴大官人讨回祖业吗?” 扈三娘摇头,“我又不欠他什么,怎么会为他做这样的事情。” 武松点头。虽然他昔日在柴大官人的庄子上避过难,也一度很感激柴进。但后来柴进看人摆菜碟,连普通的庄丁都对他摆脸色。那时候要不是打摆子,他早就一走了之了。后来还是遇到公明哥哥了,柴进才恢复了态度,才又请医用药的。 唉,不提公明哥哥了。 “只要大将军你不是想为柴进讨祖业就好。茶楼里还就有人说梁山把柴大官人弄去,就是要打着周世宗的旗号,来要赵家的天下呢。” 扈三娘大笑,“要便要了,哪里要借别人的名义和旗号。那赵家父子皆不是能做帝王的秉性,道君皇帝的荒淫无道,多年荒废国政,导致军备懈怠,民不聊生的作态,不是我们也会有别人。” “像你写的那些书?会是金国吗?” 扈三娘点头。 武松想了一会儿说:“真的会像书里写的那样?那我们怎么办?” “把赵家父子踢下去啊。然后把整个天下都按着梁山那套规矩来管,如何?” 武松发自肺腑地舒了一口气。 “那最好了。大将军,我以前是最不屑那些规矩的。可在山上被你和裴宣管的日子久了,只要守规矩,各个都也活的更舒服、更自在。以后全天下若都是这般的模样才好。” 他略顿顿,接着说:“其实那太子还不如说柴大官人心怀不满,聚集贼匪、呼啸山林、意欲谋反呢。” “聚集贼匪、呼啸山林,这一串的词儿,也是你从茶馆听来的?” 武松点头,他和几个近卫的任务就是要去各茶楼,收集市井消息。 扈三娘笑,“不是柴大官人要谋反,是他的将军要谋反。武二郎,你们好好守在院子里,我已经给了赵家父子够多的时间了,再拖几个月就来不及了,该敦促敦促他们了。” 是夜,扈三娘往皇宫里丢了大量的迷药,然后在皇宫内室里仔细搜索,到底把道君皇帝找了出来。 她一盆冷水泼醒道君皇帝父子俩,用剑芒比着郓王说:“你要叫喊,我就立即打发了他。在禁军围过来之前,也来得及送你上路。” 道君皇帝久在富贵乡,立即吓得白了脸,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郓王年轻气盛,尚有几分血勇。 “你若敢伤了我们父子,你也要被五马分尸千刀万剐的。” “我们试试?” 扈三娘抬手,剑芒贴着郓王的头皮闪过,削掉了郓王的头顶的头发。纷纷飘落的黑发,让郓王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头顶。 而看着扈三娘使手段的道君皇帝,忙开口说道:“义士且慢,你有何要求,不妨一说。” “好啊,咱们先谈谈啦。”扈三娘好整以暇,自己拖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东京城里的那几本书,你们父子都看过了,官家做何想啊?” 道君皇帝在剑芒的压迫下,苦着脸道:“自是要加强九边,防备金人入侵。” 扈三娘讥诮,“你觉得依靠大宋目前的军队,能防得住吗?连梁山泊那几万人,朝廷来来回回的去了三十多万人马,也没能怎么了梁山。就是这皇宫,你调了上万的禁军,也都没守住呐。” 道君皇帝脸红。 郓王不服气,“大宋将士也不都是无能之辈,本王带兵去驻守九边,如何会防不住。” “你带军?你是怕大宋将士死的慢吗?你自己摸摸良心,你这二十年有多少时间花在军营,你有什么本事去领军啊?凭你是皇子,纸上谈兵吗?你真有本事,替了高俅、童贯,去梁山试试?” 郓王被噎得哑口无言,他在如何自命不凡你,也知道朝廷有那么多的将军折戟在梁山,那些将军有比他强的是一定的。 扈三娘看着父子二人都不说话了,盯着道君皇帝说:“若不是看在后宫女子和百姓可怜,我可以几年后,待你们赵家宗室丢够脸,金人掠了你们父子妻女北上后再出头。那时候天下的民心归属也很容易的。” 道君皇帝的脸色遽然变来变去。 “给你机会,保存赵家宗室的颜面,保住你父子的命,可你却不珍惜,莫非你认为非得你那道禅位诏书吗?” 道君皇帝立刻醒悟到现在是太子监国,来人可以杀了自己,然后问登基的赵恒要禅位诏书的。作者有话要说:  宣和五年 --七月,前辽国将领、金平州留守张觉以平州降宋。 十一月,张觉事败逃奔刚成为北宋燕山府的原辽燕京,金人以私纳叛金降将为由问罪,北宋燕山府不得已斩了张觉。 后来,完颜宗望以张觉事变为由奏请攻宋,最终导致\\\"靖康之难\\\"。 宣和七年--金太宗令谙班勃极烈完颜斜也为都元帅,统领金军攻打北宋首都汴京,由于李纲的顽强抵抗,金兵无法攻入,双方订\\\"城下之盟\\\"。 第620章 扈三娘56 道君皇帝脸色灰败,颓然瘫倒在椅子上, 仿佛失去了所有精神一般喃喃自语:“无论你怎样的说法, 你就是要夺走赵家的江山?” 扈三娘哂笑,“是, 只是方式会略有不同罢了。一种是等你们赵家丢脸后, 再从金人的手里夺——让全天下的百姓感激我。另外一种就是现在了, 拿了你赵家的江山, 就要抵挡接下来对金国的战事。我现在找你相商, 你该明白给了你大好处的,你赵家的男男女女不必沦为金人的俘虏。” 等扈三娘刺骨打脸的话说完,郓王不甘地插话,对着道君皇帝说道:“父皇,励精图治未为晚。” “哈哈, 赵佶, 你儿子不认可这两条路呢。赵楷啊, 你是聪明人白得了状元啊。莫非事到如今,在朝廷数次围剿梁山之后,我还会乖乖地给你时间,容你去励精图治?容你再看到明早的太阳?” 扈三娘话音一落, 手中的剑芒吞吐, 一下了把道君皇帝靠着的椅子背削了一块下来。这一下立即惊呆了赵家父子, 隔了几丈远的硬木椅子啊。 道君皇帝努力坐直,对着脸罩寒霜的扈三娘,说出的话似乎在求证什么, “如今朕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写禅位诏书与你?!” 扈三娘点头,眼神里闪出的光芒都是坚定的压迫。 “对。写了有活路。和你说一声,再拿走帝位,这种行事是王道。与你们赵家的太/祖,不声不响就阴着来个陈桥兵变,夺去柴宗训皇位的霸道,还是有不同的。” 扈三娘抬手,剑芒把碎裂的木块,又划成了更细碎的几块。 “给你想一炷香的时间,把禅位诏书写了。不然……” “不然你待如何?”郓王乍着胆子,替道君皇帝发问。 “如何?” 扈三娘失笑。虽然有黑巾遮面,但赵佶父子能相像出他在面巾下冷笑的表情。 “不写也很简单啊,现在就杀了你父子俩呗。等太子登基,明晚再找太子呗。你赵佶的儿子、孙子很多么?多进皇宫几趟,很麻烦吗?” 道君皇帝只楞了一下儿,就毅然决然地开口了,“好,朕写。” 扈三娘用剑芒比量着郓王命令他,“伺候笔墨。” 拿到一式两份的禅位诏书,扈三娘扔给道君皇帝一份,“这个你自己明早在大朝会去念。然后带着内宫所有妃嫔,在午时三刻前离开。随身衣物也就罢了,其它的东西就乖乖地留在原处,否则莫怪梁山贼匪为了财物杀人不眨眼。” 另一份传令高俅把大军交给梁山指挥的诏书,也在扈三娘的要求下写了。 道君皇帝很上道地说:“明日下禅位诏书前,朕会先派人送这份撤军的诏书。只是后宫内眷颇多,一时也难找到安置之处,可否顺延些时日?” 扈三娘摇摇头:“你带有名号的妃嫔去龙德宫吧,这对你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你切莫应了不做,给我留下以后杀你的借口。让赵恒、赵楷继续维持朝廷运作,六部的所有人事暂时照旧。若是出了什么乱子,我可是会拿他们的颈上人头问责的。” 赵楷没想到自己要继续承担皇城司的事情,而太子赵恒还要继续监理朝政。难道这个梁山的贼首,只是要一个名义上的帝王名号? 扈三娘把装了玉玺和虎符等物的盒子拿在手里,再度提醒他,“赵楷,你记得告诫赵恒,莫在监管朝政的时候拨弄是非、投机取巧。我如今这般做事儿,只是想少死些人罢了。” 扈三娘把该吩咐给赵佶父子的话都说完了,转身就出了道君皇帝的书斋。书斋内外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值夜的宦官和小黄门,再往外就是躺倒的巡逻禁军军士。然后扈三娘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暗夜里,饶是她眼神锐利,也看不清书斋百余步之外,到底来了有多少禁军。鸦雀无声、层层叠叠的将士,刀剑出鞘、弓箭上弦,扈三娘知道自己的气息已经被弓箭锁定,这些人之所以没有攻进书斋,应该是投鼠忌器了。 扈三娘冷笑,这般阵仗倒是挺像样子的。她如同来时一样,如法炮制了包围的禁军,施施然扬长而去。 扈三娘回到住处,第二日早早把武松等人打发去茶楼听消息。等日上三竿的时候,武松带人回来报信,说是皇帝又下了禅位诏书了。 “大将军,这回禅位诏书可是写的你的名字呢。这就成了?” “早着呢,现在就是个虚名。得你们这些人把大宋的军队都抓牢了,事情才算成了。收拾东西,我们这就回去。” 扈三娘带着武松等人取回寄养的骡子,又买了一些干粮带上,一行人不管汴梁城里的新一轮热闹,一路晓行夜宿,匆匆往梁山泊赶。 对于朝廷的二十万大军围剿梁山的事情,近卫们都很担心的,他们的父母家人都在山上。而上一次童贯带了十万大军,还是大将军冒险活捉了童贯才解围的。 途中休息的时候,有近卫问:“大将军,这回朝廷的兵马更多,还要活捉了他们的主将吗?” 扈三娘看着眼前这几个年轻面孔上的毫不掩饰的担心,笑着安慰他们。 “朝廷大军没船,没办法攻打的。他们就是要造船,也不是一个月二个月能造出足够船只的事情。” 有一个看起来略瘦削近卫,追问了扈三娘一句。 “大将军,要是朝廷大军绕过水泊从后山进攻,比如烧山呢?” 这娃可真敢想啊! “哎呦,幸好不是你统领朝廷大军,真要烧山,还不好办呢。” 再说高俅带着二十万大军去梁山,是抱着一定要剿灭了梁山、自己才有以后的想法。他一路上反复与童贯和众将领磋商,始终没商讨出对付梁山的最好法子。最后还只能采纳童贯原来的提议造船,把大军都运送到梁山山脚下,把梁山围住,一寸寸地踏平了。 到了济州,高俅也不入济州城,直接把军队在距离梁山水泊三里的地方扎营。一部分军士跟着工匠在水泊附近伐树造船,其余则分成几组,日夜巡逻。军寨前的空地彻夜燃着火把,照的如同白昼,绝了梁山趁夜色偷袭的可能。 梁山的一切事项都是在林冲、秦明、裴宣、公孙胜的主持下。山上对再度来围困的大军,派了大量的哨探,回来的结果却是不太好。 秦明先开口说道:“这般的阵势,我们就是想用火炮攻击,也不容易啊。” 林冲犹豫不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 公孙胜捻须摇头,颌首附会,“是有些难。朝廷大军要是一直这么围下去,倒是能把我们梁山困死。可惜他们早晚得进攻。我们就按照之前想的,先待他们造船到一半的时候,用火炮炸毁了船只,令他们不能靠近梁山,一切等大将军回来再说。” 裴宣对他们商量怎么打仗,从来都是不吭声的,他只负责管好山上的所有人都遵守军律。 公孙胜看林冲迟疑着不肯表态就着急。他常常想怎么林冲就不能和秦明均和均和呢。 说道扈三娘回山的事情,花荣有些为难地提醒大家,“朝廷大军把梁山围的这么紧,大将军怎么回的来啊。该让水军多留意着一些。” 裴宣见他们不再讨论军事,插嘴说道:“大将军必有法子能回来的。” 林冲想了一会说:“让水寨多多留意吧。” 林冲的犹豫落在秦明和花荣的眼里,二人的想法也就多了起来。从扈三娘离山以后,晁盖虽然不管事但与林冲的关系日益亲近。花荣就不止一次对秦明嘀咕。 “妹夫,你说豹子头会不会借着大将军离山,扶了晁天王做大头领啊?” 秦明的年龄比花荣大不少,这几年心气、性格也沉稳了。 “不会的,晁天王没有扈三娘担事,他俩谁做大头领,对林冲都是一样。但林冲要报仇还得靠大将军,晁天王做大头领,咱们也就是祖祖辈辈、子子孙孙在梁山做个小山匪的命了。豹子头会把这点想明白的。晁天王有什么想法,也只是他想想罢了。” 而随着朝廷大军造船工地的喧嚣,晁盖一反常态的不作为,开始积极参与梁山的管理事务。吴学究虽不得扈三娘信重,但是他二人原是梁山数得着第二位、第三位交椅,二人与林冲多年相处也是很融洽的。 晁盖和吴用联袂来找林冲。 林冲因日夜担忧山上的军事,虽后寨交给了秦明总管,水寨交给了李俊,他早晚必要去前寨巡查一遍,叮嘱鲁智深与花荣小心。百般杂事的困扰,令他整个人看起来神色倦怠,可又多了几分与以往的不同。 “林教头,现在满山你是最辛苦的了。”晁盖和吴用笑着与林冲打哈哈。 林冲就笑着回话,“大家都辛苦。不过是大将军离山的时候有交代,应了她就得做到才好。” 晁盖说道:“当初我们也靠你相助,才得以在梁山有了落脚之地。此恩铭记在心,一直无以为报。唉,杀了那白衣秀士的时候,就该你做大首领。你看你那时候推脱,现在不仍是做着大首领的这一摊子事情嘛。” “晁天王真没有说错,”吴用补充,“林教头真该做大头领的。” 林冲当初他就不肯做大头领,就有自己的考量。如今自己不论文武都不是扈三娘的对手,且他心里还藏有别的想法,自然不肯认同晁盖和吴用的话。 “晁天王、吴学究,你们都知道我林冲的能耐,就是一个枪棒的教头,做领军的将军都勉强,更别说统领现在这一山人马了。当初只有千八百人的时候,我都不肯做大头领,现在更不可能了。” 晁盖再想继续劝说,林冲非但执意不肯,还把话说死了,“我此时掌管山上的军事,也只是一时之事。等扈三娘回来,这些都要交还与她的。不然就看她杀宋公明的狠绝,我要敢抢她的大头领,是自寻死路呢。” 晁盖二人无功而返,心里不痛快。送他们出门的林冲面色也不愉快。正在此时,就见山道上几支火把簇拥着一行人,快步往聚义厅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相关资料: 柴宗训(953年9月14日―973年4月6日),即后周恭帝(959年-960年在位),后周世宗柴荣第四子,五代时期后周最后一位皇帝。他的三个哥哥都被后汉隐帝刘承祐所杀。柴世宗39岁猝死,他以冲龄登基。 陈桥兵变后,赵匡胤颁布圣旨优待帝母子,赐柴氏\\\"丹书铁券\\\"(免死金牌),保证柴氏子孙永享富贵,即使犯罪也不得加刑。 北宋开宝六年(973年)逝世于当房州,终年仅20岁,赵匡胤闻之震恸,素服发哀,辍朝十日,谥曰\\\"恭皇帝\\\",归葬于世宗庆陵之侧的顺陵。 第621章 扈三娘57 吴用看着远远过来的那些人, 心里下意识想着该不是扈三娘回来了吧?自己费了那么多的心劲, 才说通了晁盖, 让他恢复了精神、重新鼓起雄心,现在不等说通林冲……要是扈三娘回来了, 一切盘算可就落空了。 待人略近了一点儿, 可真的就是扈三娘和武松等人, 吴用心潮起伏呆在那儿了。 费尽心力的筹谋再次落空,把吴用憋屈得好悬立即呕出一口血。因晁盖做大头领,对吴用言听计从, 林冲是百事不管的脾性,吴用虽坐着第二把交椅,可也与大头领不遑多让。等宋公明几番周折后还是上了梁山, 吴用觉得自己是真的找到了能成为张子房那类人物的机会。 可再没想到,万事刚刚开了一个头,打下扈家庄,扈三娘在聚义厅露面,自己多年苦心孤诣的诸般谋算就随着宋公明去了。 吴用的心里也一直在奇怪着, 为什么扈三娘能把宋公明的结拜兄弟花荣、武松当成心腹使用,对宋公明的心腹李俊也照用不误, 怎么就另眼看自己呢?自己虽与宋公明走的近了一点儿,晁盖都没说啥的, 应该也没落到才上山的扈三娘眼里啊。 从宋公明出事,自己也积极表态要投靠扈三娘。可她居然一直用审慎的眼光和提防的态度对自己,与自己隔着一段距离, 并不肯信任、重用自己。弄得自己不仅比不过公孙胜,比不过裴宣,甚至比不过后来的降将呼延灼等人,更别提与二龙山的鲁智深、杨志和武松相比了。 这让吴用不仅与上了梁山以后的“心想事成”背道而驰,还慢慢成了山寨里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 吴用不甘心,他找不出扈三娘闲置自己的理由。就想趁着扈三娘不在,撺掇了心志偏弱的林冲夺了大首领的位置,不愁林冲这样的人,以后不重蹈晁天王对自己俯首帖耳的过去。 可是扈三娘在这关键的时候回来了…… 林冲这时候已经往前去迎扈三娘,晁盖和吴用相顾无言,只好收拾心情快步跟上去。俩人同时心里也在疑惑着,朝廷二十万大军把梁山泊围的风雨不透,他们是怎么过的官军营地的呢。 扈三娘临近聚义厅了,见林冲在前、晁盖和吴用在后,还略有些惊讶。晁盖和吴用与她略略寒暄了几句,用天色已晚不阻碍扈三娘休息告辞离开。 扈三娘招呼林冲去聚义厅说话,林冲汇报了这段时间山寨里的大事小情,然后说起晁盖和吴用来找他的意思。 “大将军,吴学究和晁天王来找我叙旧,说起昔日他们才到梁山、我应该做大首领的旧事儿。不过,你知道我的,我不想做大头领。” 林冲把三人说话的内容先说给扈三娘,不想扈三娘从别的地方知道了,与自己生了什么嫌隙。 萧让把自己这段时间的记录,捧到扈三娘跟前,轻咳了一声。 林冲略略不好意思,赧然转脸对萧让说:“萧先生,你都听到的,我并没有应允他们的。” 萧让点头,破例开口说道:“大将军,从你离山,林将军在聚义厅议事,就喊老朽一直跟在他身边。” 扈三娘展颜一笑,“我信你们。不过是吴学究有些不甘心罢了。” 林冲见扈三娘这么说就放下心,问起扈三娘去汴梁可顺利。 武松从身后的背囊里拿出圣旨,往林冲跟前一放,“看看,官家禅位给我们大将军了。”又拿出装有玉玺和兵符的盒子,把东西一样样地摆出来,展示给林冲和萧让看,得意得好像这些东西都是他弄来的。 “我们大将军亲自去了皇宫,没有做不到的。”几个人都非常高兴地,看完了玉玺看虎符。 萧让问:“大将军,那山下围着的朝廷大军,若他们不认这虎符……” 扈三娘失笑,“暂时不会认的。要想收拢军心,那都是靠实力打出来。我们明儿好好议议,后天就与朝廷大军见见血,才好叫领军的认这兵符。” 林冲情不自禁攥紧了拳头,“大将军,领军的是高俅那厮。” “是,我知道。若他干脆认了这兵符,领了退兵的圣旨,你想报仇就要费周折了。不过,你想他会吗?他是官家做端王那时候的得意人,官家退位,他必会失去权势的。他的心思该是倾力一搏,把我们这些人一网打尽,才能保住他的荣华富贵。” “大将军,让我去做先锋吧。”林冲身子前倾,双目流落出热切地渴望。 扈三娘莞尔一笑,“好啊。你想做先锋就做吧。以后对金国,还有的是仗要打呢。” 林冲站起来抱拳,郑重地说:“谢大将军。” 汴梁派过来给高俅传旨的兵部官员,虽是从汴梁一路骑马过来,但他们沿途要住驿站,不可能像扈三娘他们风餐露宿。幸好只是五百里的路程,最后也只比扈三娘他们晚了一天到的梁山。 而高俅和童贯俩,在接退兵旨意前已经得了道君皇帝退位的消息,是道君皇帝打发身边亲信送过来。二人都是心思灵透的聪明人,不用多想都明白了道君皇帝的心意,如果不能一举剿灭了梁山贼匪,官家就怕要真的退位了。 接了退兵的旨意后,高俅把自己的打算告知童贯等一众将领。 “官家被梁山贼匪逼迫,不得不给我们下退兵诏书。可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全歼了这些贼寇才好班师回朝。不然朝廷数次派大军来剿匪,军卒数量越来越多,再没有结果,会让那些文官攻击有没有我们都一样。” 高俅的话赢得所有将官的支持,特别是梁山所有人多好像消失了一半。这些将官认为二十万大军已经把梁山的贼匪吓破胆了,只待得了运送军卒的船只,踏平梁山之日可待。 高俅见所有人都同意自己的意见,就兴高采烈地带着所有将领去造船的地方,看那些紧锣密鼓地造船的工匠。高俅差不多隔日就要来造船的地方看看的。他看的紧,造船的速度就快。 远远就看到上万人的规模的紧张劳作,砍伐树木的,运木头的,锯木成板的,到最后靠近水边已经有雏形的三层楼船,还有不少已经造好的二层楼层,至于运载步军士卒的快艇,做好的就更多了。 高俅很满意,回头对童贯说:“等那几艘三层的楼船建好,我们就可以把将士分批运送过去,一举歼灭梁山的贼匪。” 童贯也盼着高俅能成功,他谨慎地说:“高太尉,要防着梁山的贼匪用火炮攻击船坞。” “火炮?他们的火炮还能打到这么远?” 高俅原还对童贯反复提及的梁山火炮,存了谨慎之意。可到了梁山这么久,就没见梁山贼匪露面,也没见到梁山有什么火炮,要不是他与童贯关系好,也知道童贯是能征善战之人,他都要怀疑童贯前不久拖着大军回京是别有目的了。 童贯点点头,不再说话。他知道高俅已经不相信自己的话了。多说无益,等他见识到梁山的火炮威力就知道厉害了。 他们正说着话呢,就见远处驶来几艘楼船,后面是乌压压一片的快艇。楼船的甲板上,就是黑黝黝对着他们的炮口。 “高太尉,那是梁山泊的水军。快,快把那些造好的船分散开来。准备迎敌。” 童贯急得大喊,可惜只有上次跟他来过梁山的几位将领,匆匆去做迎敌的准备。同来的将领更多还是看着高俅,等着主帅下令。 高俅见童贯急得变了脸色,本着给童贯脸面,颌首同意。然后下命令准备迎敌。 居中的楼船桅杆上挂了一个吊斗,上面有一个军卒,他拿着单筒的千里眼,不停地向下面报告看到的一切。 公孙胜和林冲等人站在扈三娘的身边,也都用千里眼看着远处。他悄声说道:“大将军,那些人看起来应该是朝廷领军的将军。” 林冲放下手里的千里眼,对扈三娘说道:“大将军,为首的那穿着朱红战袍的就是高俅。” 扈三娘点头,“他边上的人是童贯。你是想手刃仇人还是想用炮弹炸死他?” 林冲咬牙切齿,“末将要亲手挖出他的心肝,看看是不是黑色的。” 说的好吓人。 扈三娘侧头与公孙胜说:“公孙先生,咱们成全林将军吧。” 公孙胜大声应了吩咐上一号炮弹。桅杆吊斗上的那军卒,立即就把旗语打了出去。 童贯看楼船越来越近,后面快艇上的贼匪也是人数众多。他拉着高俅的战袍袖子道:“高太尉,我们赶紧回中军大营,贼匪人多势众。昔日那禁军教头林冲如今也在梁山呢,他那杆丈八蛇矛可不是好应对的。” 高俅皱皱眉头,“林冲,这名字好像有点儿耳熟啊。” 他一边与童贯说话,一边听从了童贯的建议上马,要带人回中军。 第622章 扈三娘58 可是已经晚了, 梁山的火炮开火了,先就在高俅周围炸开了数发炮弹。还有一发炮弹差点炸到高俅的战马, 吓得高俅胯/下的战马长嘶鸣叫,前蹄高高竖起,把高俅甩了下去, 然后一溜烟地跑远了。 幸好高俅的随身护卫手脚利索, 赶紧扑过去把他扶起来,免了他被其它受惊的战马踩踏。人叫马嘶, 整个场面混乱至极。 童贯在第一颗炮弹呼啸而来的时候,就立即俯身到马背上,抓住战马未惊的瞬间, 打马逃离了高俅的身边。而跟随他的护卫,也都见识过梁山炮火威力的, 也跟着他跑远了。 硝烟尚在空中弥漫,梁山的快船就接近了岸边。先下船的军卒都把口鼻捂得严实,执刀站在岸边看着烟雾中踉跄的朝廷官军。等扈三娘他们换了楼船乘了快艇上岸, 逐渐消散的烟雾里, 已经没什么人能站稳了。 林冲一手拎着他的丈八蛇矛,一手捂着口鼻就要从前去, 鲁智深伸手拉住他。 “莫急, 你再等等。” 林冲顿足, “师兄,我一刻也不想等了,不杀了那厮, 我这心口总是压着块石头。” 扈三娘不去看鲁智深和林冲怎么掰扯,只管看着公孙胜指挥军卒们,把楼船上的火炮和随船带来的炮弹,沿着岸边铺摆开来。 他们这边摆设火炮,一些军卒把昏迷的俘虏捆绑起来,另一些则列好了战阵。那些在船坞场地里忙乎的工匠,还有帮着工匠抬木头的军士,都吓得目瞪口呆。少数携带有武器的、刚刚醒过神,就在弓箭的逼迫下,抛掉武器抱着脑袋蹲下来。 大地传来震颤,远处各种颜色旗帜首先闯入眼帘,然后是沉重得像踏在人心的马蹄轰鸣声逐渐逼近。 扈三娘沉着冷静地指挥,“把那些将官泼醒,都推到阵前去。” 公孙胜有点胆怯,“大将军,我们先放几炮?” “怕啦?” “这……”公孙胜有些尴尬地吱唔,“这不是没带马军来嘛。” 说话的功夫,大队的骑兵更近了。 “好,用炮火逼停他们。” 公孙胜传令下去,一发发炮弹呼啸着打到疾驰而来的骑兵群里。被压在战阵前面的高俅等人,眼看着来救援的骑兵在一里多地以外就人仰马翻,不仅被炮火打乱了阵势,被炮弹惊吓的战马,更是乱冲乱跑,相互间冲撞,把一些勉强坐在惊马上的军卒甩了下来。 高俅闭眼,不敢去看那些被战马踩踏的士卒,他这时才认识到童贯没有欺骗他、没有丝毫夸大梁山火炮的威力,而高州发生的事情也不是编出来推诿他的虚妄。 这几千人马是童贯带人回到中军立即传令召集的。他必须要去做这个救援的,至于过去了能不能顶住梁山的火炮、能不能把高俅等人救出来,他暂时没空去细想了。 炮火停了,童贯好容易把骑兵队伍拢好,然后就看到高俅等将领,不仅被五花大绑地捆得结结实实,而且每个人的脖子上,还有刀架着。 童贯倒吸一口冷气,梁山把这二十万大军的上层将领,差不多一网打尽了啊。他无奈地提马上前,那么多想剿灭梁山、免得官家真的退位的心思,都得收起来了。 扈三娘空手看着童贯单人独骑出列,越来越近,心里说这人倒是个聪明的,知道大军再一起向前,面对的只有是火炮的轰击。 相距百多步的时候,扈三娘对身边的鲁智深说:“喊童贯下马。” 鲁智深大喝一声,“童贯,大将军命你下马。” 童贯看着严阵以待的梁山军阵,苦着脸不得不滚下马来,一步一步往阵前走。高俅瞪大了眼珠,他这是来送死的吗?二十万大军,他整军过来,梁山的火炮能打多少炮弹,多少还有一拼之力啊。 他哪里想得到童贯是被吓破胆了。他上次被扈三娘从中军大帐里捉上山,虽然在童贯的心里是认为梁山是出其不意用了迷药,而这次居然是用火炮打出来迷药,才又经历了火炮炸死炸残骑兵营…… 童贯步行到距离扈三娘只有十余步的地方,抱拳行礼。 “臣童贯参见官家,望官家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大礼参拜。” 扈三娘淡淡地童贯说:“免礼。你已经知道道君皇帝禅位了,为何还弄出这么大的、喊打喊杀的马军排场?” 童贯脸一白,顾不得周围几千人都在看他了,大声说道:“臣是来迎接官家入中军检校,不曾想被误会了。” 童贯一语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那些不知道官家禅位给扈三娘的将领,还没有从昏昏然就被俘虏的遭遇明白过来,脑袋还都是木的。都在想这厮不愧是内宦出身,眨眼就再认主子的献媚话,真的就是能张口就来得的。 高俅畏惧脖子上架着的刀,他不敢转动脑袋,涨红了脸,斜着眼睛喊道:“童贯,你,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想到刚才那自称林冲的人,恨不能立即就剜他心肝的狠绝,明白了童贯带着大军匆忙回汴梁,明白了童贯是真的没有对付梁山火炮的办法,才撤军回京的。他还猜测道君皇帝一定是被梁山用什么鬼魅伎俩吓得禅位了。 想明白了这些,高俅也明白梁山放童贯回京的意思了,明白扈三娘是嫌弃童贯带来的军卒人数不够,明白自己会中了梁山的奸计,送来二十万大军过来,明白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童贯把手里抱着的头盔放下,又摘了身上的佩剑,再次躬身抱拳对扈三娘说:“道君皇帝退兵的诏书已经到了,禅位与大将军的消息只有我和高太尉知道。末将向大将军投诚,以后为大将军牵马坠蹬,誓死效忠。” 鲁智深开口打断童贯的话,“大将军将择日登基为皇帝,哪里用你牵马坠蹬。” 童贯立即接话,“是,是咱家说错了。奴婢愿意随伺官家左右、服侍官家。” 随伺官家左右、服侍官家?在场的人先被童贯自称奴婢打击到了,你再怎么的想表忠心也是统军的将领吧? 然后大家猛然意识到童贯这厮是宦官,是有可能跟随在女帝身边的。 “哼!”几声不屑的冷哼,不用说都是对童贯去的。童贯不敢抬头去查看是谁在哼他,但他听出来有那晚看着他的、被称为武将军武二郎的人。 他不禁也在心里哼道,等咱家服侍好了新君,得了新君的信重,再找你们来算账! 远处的骑兵都看呆了,心说主帅等将领被拘,副帅说领军来救,结果来了几是挨一顿炮击、然后看副帅去抱拳打躬讨回主帅吗? 挨着高俅的将领问他,“大帅,官家禅位给梁山的贼匪了?” 他身后军卒踹了一脚,“叫谁贼匪呢?我们大将军已经是皇帝了,我们是皇帝的近卫军。” 高俅困难地从喉咙里溢出个“是”字回答他,然后垂头不语。 这人是东京西路的节度使王焕,他与高俅本没有什么私交,不过是因骁勇被点名叫来领军围剿梁山。他一听官家都禅位,立即开口骂高俅。 “高俅,你这厮恁的恶毒,你得了官家禅位与大将军的消息,为何不与我们说?蒙骗我们来看船场造船,要把二十万大军都运过水泊,一举踏平梁山。大将军,末将王焕愿意追随你,听你调派。” 扈三娘立即让押着他的军卒给他松绑,那俩军卒瘪着嘴,万般不乐意还是痛快地听命行事,先解了绑再把人给搀扶起来。 王焕学着童贯摘了头盔、佩刀,对着扈三娘抱拳行礼,口里称颂大将军威武,说着以后要为大将军效忠等话。 有人开头了,后面的就跟着纷纷仿效。皇帝都禅位了,给谁当武将不是一样干啊。跟着开国皇帝的武将,怎么都好过太平时节被文官蔑视的。 也不怪这些武将倒戈的这么快,大宋的武官地位非常低,别说同品级的文武官员了,就是低了几个品级的文官,也敢叱责领军一方的节度使。而军卒则入了军籍,就要在脸上刺字,那就是要一辈子老死在军营里了。 高俅等其他人都表态了,对扈三娘说道:“大将军,本帅交出帅任,向大将军效忠。” 林冲心里焦急,扈三娘要饶了高俅吗? “师兄?”林冲双目血红、目眦欲裂扭头去找鲁智深,他刚才没及时将高俅一枪戳死,一是呼延灼来传令,说大将军要用这些将领。再则就是鲁智深以军纪阻拦他,还劝他说大将军允了他报仇,不会辜负他的,让他先听军令。 “高俅,你与这些将领不同。他们是凭个人能力做了领军之将,而你是幸臣、佞臣。从你做了殿帅府太尉,被你无辜陷害的导致家破人亡的不知几许。林冲。” “末将在。”林冲听扈三娘的意思是不饶高俅,立即高声上前听令。 “此獠交与你处置。” “谢大将军。”林冲激动,竭力平稳说话的声音,但难免的还是未能克制住。 “鲁达,给其他人松绑。秦明、呼延灼、关胜你们带人改编这二十万军卒。” 四人应声出列。 那些武将见了秦明等人,不是认识就是相互听说过名字的。有熟人在,各个心里都渐渐安稳下来。顺服地将兵权交出,接受梁山的改编。第623章 第 623 章 跟下来的日子, 梁山那些原出身朝廷的将领们,各个都忙得人仰马翻了。不仅林冲、秦明、花荣等被派过去了, 就连裴宣、孙立、孙新,甚至柴进、武松都被派去参与二十万大军的改编。 原跟在扈三娘身边的第一批近卫,已经有不少人通过了领兵百人的考核,这些人从各自的寨子里被挑选出来,带着那些通过什长、伍长考核的军卒, 掺合到朝廷的大军中, 成为新的千夫长、百夫长、什长。 这样快速的提升、拔擢, 让扈三娘身边的第二批近卫眼热的不得了。他们除了恨自己年少, 就是后悔自己的文化课好的不够好,没来得及与自己同批的佼佼者一道去从什长做起, 因此错失了百夫长的考核资格。而一些刚刚够十五岁、才补充到近卫营的小孩子,他们这一批的文化课、数术学的比前两批都要好很多, 扈三娘再忙, 每天都要抽出半个时辰教导兵法。这些孩子既有家长的教导,又有前面近卫营拔擢的榜样,各个认真学习,听从扈三娘的号令。经过第一批那百人近卫的升迁, 梁山的所有人也都看出来了, 去做扈三娘身边的近卫, 是最有前途的,也是有最快捷晋升途径的。 吴用在沉寂了几天后,到聚义厅来找扈三娘。 “大将军, 你看我应该去做些什么?” 若说这山上最懊悔的人,除了吴用就没别人的了。他虽是落第秀才,可自觉满腹经纶,一直想成就一番大业。可才看好宋公明,没多久就折在了扈三娘的手里。而后似乎就是一个犹豫,就错失了跟随扈三娘青云直上的机会。 扈三娘对吴用始终有一种矛盾的心里,要说这人没才也不是,就是这人歪歪心眼、坏主意太多,属于那种为达到自己目的不惜损害别人性命、甚至全家的人。像宋江逼迫秦明上梁山的套路,吴用就非常赞赏。而拐了萧让、金大坚上山,对吴用来说更是属于轻松惬意、随手拈来、没有良心负担的事儿。 对于这样的人,扈三娘有人能用的时候,绝对是雪藏他的。即使无人可用,也只能用防备的态度去使用他。现见他找上门来,又正是缺人用的时候,略想想就给他安排了几件事儿。 “吴学究,二十万的军卒必须要改编得彻底了,与梁山步调一致,才能够为我所用。现在虽然派过去不少梁山的将领,仍然缺少教导将士军律的人,你去协助裴宣教导那些人军律。另外你的重点要放在怎么扭转那些死脑筋的人,就是不愿降服、甚至宁死不改效忠宋室赵家思想的人。不仅要改变他们的认识,还要总结出一套方法,让他们从不接受梁山、变成接受、拥护。此事关系重大,涉及到我们到汴梁后能不能立住脚的。你先准备准备,到了汴梁以后,遇到不能及时扭转想法的文武百官,也要靠你去甄别、劝导、转化。” 吴用见扈三娘愿意用自己,心中大喜,高兴地接了任务而去。 在整个忙乱中,扈三娘最关心的就是公孙胜直管的火炮制造、火炮营的搬迁。这是最重要、最核心的部分。是梁山将士在百万大宋军队中立足的根本。扈三娘与公孙胜反复商议后,决定用梁山原班的大部分人马来守卫这部分。所有的老幼妇孺,则让水军将领李俊、阮小二等带着水军军卒护卫,跟着大军慢慢迁移去汴梁。 这一次聚集在聚义厅开会的,都是往日里与朝廷无关的人。 扈三娘开门见山地说:“既往不管大家是靠什么谋生的,在朝廷的眼里除了违法乱纪的非良民就是各式各样的匪,山匪、水匪、劫匪等等。如今咱们梁山得了天下,大家可以用良民的身份,光明正大到汴梁的街头走动。而我虽得了帝位,但我以后也是要遵守梁山的军律。这么些年你们已经都看到了,在梁山,任何人都要守这规矩。下山以后你们还得要这样做。千万不要因为自己是梁山老人、功臣就忘乎所以,谁敢把军律放逐到脑后,裴督察的军棍还是会找上谁的。” 在一片有些吃惊的缄默中,欧鹏开口问道,“大将军,要是汴梁人欺负我们呢?” “按照梁山的规矩来。文斗武比,我都相信你们不会输的。不过呢,我先提醒你们啊,汴梁城里不少博学的大儒、进士、举人的,就是十岁的孩子,也有可能因为家学渊源,比你们学的多。你们要用拳头论输赢之前,小心人家最后提出文比。” 所有人发出会心的笑声。 从扈三娘与花荣那一战之后,梁山这些火气大的男女老少,这几年没少在断金亭决斗。当然也少不了先签了生死状,但好赖在评委的强力干涉下,没出现打死、打残的大事儿。至于文比被问得哑口无言、丢了大人的,有花荣恼羞成怒在前面挡着,谁也不怎么在乎。但是在裴宣的强压下,不管大人孩子,基本上没谁敢私下里动手。规矩摆在那儿,私下动手先就是五军棍的处罚。 “还有你们要各自约束好内眷,后勤部门将领尤其要多加注意。这次到汴梁后,暂时不会像在梁山这么舒服自在。” 梁山是百分百的公有制、供给制,所有人的衣食住行由山寨全包。可到了汴梁后,低级小头目的内眷,势必会比像秦明这样的将领内眷,在衣食住行等方面拉开更大的差距。 张青和孙二娘带头表示理解。柴进夫妇把各部分人分得的住处,一一交代下去。 扈三娘补充道:“凡已经上学的,路上归到童子军,统一由近卫营照顾。进了汴梁后,这些孩子都跟我进宫。待各家都安置好了,再把他们接回去。各家注意照顾更小的,如果有哪个孩子不舒服,要及时报告给柴夫人,让安太医来诊治。每一个孩子都是我们梁山的宝贝,切莫疏忽了。” 梁山众人为启程去汴梁在忙,而汴梁也正为迎接梁山的入主,陷入惶恐和忙乱中。太子虽然知道禁军在梁山匪首的手里吃了大亏,但他不明白他那偏心的父皇,为什么连着下了两道禅位诏书后,更出人意料的直接把赵家的江山交给了外人,且还是一个女子。 他带着不少道君皇帝信重的老臣,比如蔡京、王黼、蔡攸等,去道君皇帝托身的行宫谒见。在连续几次吃了闭门羹之后,道君皇帝最后还是出来见他们了。 “父皇,你为什么要禅位且还把皇位传给外人?” 太子满腹的委屈和不甘。忍耐了快二十年,总算可以监理朝政,品尝到大权在握的快意了,却在皇位唾手可得时,最后与皇位擦肩而过。早知如此,还不如官家第一次禅位的时候,就立即接了皇位呢。 道君皇帝叹气,“唉,不是朕想禅位啊。也是被逼无奈啊。梁山那女匪,能在禁军团团围困下的皇城自由进出,防不胜防。我要是再不禅位与她,她会杀光了赵氏宗室的所有人,你我也都逃不掉的。” 王黼就道:“官家,我们大宋还有百万的将士呢,就这么将江山拱手相让了?” 赵佶板脸,都说了自己是无奈才让出帝位的了,怎么就不见了他平时的体察圣意的伶俐呢。 “王少师,那女匪进出大内如入无人之境。朕与郓王被她剑锋所指,且其用赵氏所有子孙胁迫朕,朕不得已下禅位诏书。你当朕想么?是禁军不能护卫皇宫,不能护卫赵氏宗族。祖宗也不会怪责朕为子孙交出了帝位。” 赵恒喃喃道:“父皇,你交出帝位,难道他们就会让赵氏子孙苟活?不会斩草除根?交出帝位军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赵氏子孙后景可虑啊。” 赵佶更是气恼了,赵恒一直是唯唯诺诺的,自己才禅位他就敢来质问自己了。他气得脸色巨变,大声说道:“童贯带了十万大军,没两个月就铩羽而归。高俅带了二十万大军去梁山,若是他能够一举踏平梁山,我自然复位可期。若是不能,你们说,你们说朝廷还有谁能够领兵去剿灭了梁山?禁军还有几十万人,都带去吧。” 蔡京等人尴尬,有心推荐一些能力卓越的将领,但梁山贼匪能在禁军的严密守护下,进出皇宫胁迫官家和郓王,就是那些将领最后能剿灭了梁山,可谁敢向道君皇帝保证,这中间那贼匪不来刺杀呢。 王黼想了好一会儿说道:“梁山贼寇全入汴梁了,我们禁军几十万,正可以将其一个不漏地绞杀了。” 赵佶站起来,绷着脸说:“你们若是能不漏了那女匪首,自可随便。走了她一个,把其他人都杀了也没用。” 然后甩袖子回去了。 赵恒与其他人面面相觑,之还垂头丧气地回去。 王黼则与蔡京等筹划,要在梁山众人进了汴梁后,趁其立足不稳,将其一网打尽,然后直接拥赵楷登基。 郓王赵楷摇着头阻止,“你们不要再做这样的谋划了。父皇说的有道理,还是做好手上的事情,听天由命吧。那贼匪能收复了二十万大军,我不会将赵氏子孙置入危险中。若你们坚持这么做……” 蔡攸立即明白了赵楷的心思,赵楷会将他们的行动报给梁山。他气得斥道:“殿下如此长他人威风,灭自己的志气。罢了,这江山是赵家的,你们赵家不要了,我们给谁做臣子不是做。” 赵楷苦笑,这就是坚持支持自己的人? “居安,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应承你们。你们是没见到那女匪首的短剑之利,她能劈碎官家的椅背。” 蔡攸坚持,“她一人能胜得了十万大军吗?” 赵楷沮丧,“她哪里要对付十万大军,她只要对付坐在龙椅上的官家就够了。” 蔡攸本是凭奉承尚在潜邸的端王而后因端王登基才平步青云的,论才能与其父蔡京相去甚远,与王黼也不能比。他见郓王不支持自己,转而去头监理朝政的赵恒。 赵恒问了一句,“蔡相公,你能保证诛杀那女贼首吗?” 梁山向京城的迁徙缓慢而有秩序,每天也就能走个二三十里。途径曾头市的时候,扈三娘令童贯派他的亲卫将领陪同段景住,向曾家五虎和史文恭讨还那匹“照夜玉狮子”。 那段景住上次在曾头市吃了大亏,如今晋身为官家的随扈将领,顿时把隐忍多时的郁郁之气尽数发到曾家五虎头上。曾家武兄弟不得不忍了段景住的打骂,而史文恭只得割舍了心爱了照夜玉狮子,才算安抚了段景住。曾家另又奉上重礼,随同段景住送去扈三娘所在的中军。 段景住得意洋洋地牵了照夜玉狮子去中军,那马通体上下,一色的雪白,没有半根杂色,又非常地高壮,沿途引得众人纷纷围观。仅看马的外表筋骨,就是不识相马之人,都要赞一声好马。 扈三娘令人收了照夜玉狮子,也笑着接了曾家奉上的赔罪礼物,交与蒋小娘子登记造册,让坚持随侍在身边的童贯,把梁山的军规戒律拿给曾家一本。 裴宣领会扈三娘的意思,对前来送礼的曾家老大曾涂说道:“此为梁山军律,以后朝廷上下也将以此做衡量。任何人之行为,不得逾越其规定。” 曾涂是一位年方三十出头的大汉,见一身玄衣居中而坐的一丈青扈三娘气势迫人,只偷觑了一眼,就在童贯的低喝中赶紧跪下磕头。他早晓得赵家皇帝已经禅位与她,而今因照夜玉狮子得了觐见皇帝的机会,又得了裴督察赐书,赶紧接书过来,说几句该说的场面话。 “大将军,都是小可无状,冒犯了天威。曾家以后必将恪守此军律,不敢再犯。” “好。日后别给朝廷查到你们有违反那军律之事。” 曾涂连连保证,在童贯的指引下退了出去。 大半个月之后,汴梁城遥遥在望了。负责前后联络的扈三娘近卫,匆匆地逆行骑马往中军报信。 “报大将军,关将军所引的前军,在与京师的十万禁军在对峙。” 第624章 扈三娘60 扈三娘一愣, 立即说:“传令中军、后营停止行军, 就地安营扎寨。令近卫护好童子军, 水军护好后勤内眷。” 扈三娘身边的近卫飞速奔走几个, 各自去传令。跟随中军行动的各营将军,立即往扈三娘所在处聚集,鲁智深骑着新得的照夜玉狮子, 也急忙赶过来。谁也没想到, 扈三娘会把照夜玉狮子给了鲁智深,当然鲁智深也明确表示了还俗甚至要成家的事儿,就是只有寥寥三五个人知道详情了。 “大将军,为何停在这儿了?” 若是继续按计划行军, 今晚是可以睡到汴梁城里的。 刚才前来报信的近卫,就把前面有十万大军拦截、关胜的前军受阻的事情说给鲁智深。 鲁智深拧眉瞪眼说道:“这是不想大将军带我们进汴梁啊。皇帝老儿都禅位了, 拦路的禁军一无官家的旨意,二无掌军的兵符, 怎么调出来的禁军啊?” 童贯等跟随中军行动的将领, 恰好听到了鲁智深的这一句抱怨。童贯脚下一滞,他知道如今有能力做出这事儿的人, 大宋朝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了。他立即上前,躬身说道:“大将军,咱家请令过去看看,是些什么人在阻拦大将军进京。” 扈三娘略沉吟一下,“好,那你就过去吧。要是来将非要见我, 让他们后退二千步。” 童贯得令,带人往前军去了。 “公孙先生,你带人准备百枚一号炮弹,若是来将不肯后退且执意要见我,你就先高吊打半数的一号炮弹。若是还不退,余下的半数也不必留了,权当进京前的立威了。” 公孙胜应声去准备了。 中军的气氛立即冷涩压抑起来。在场的将领没见过炮轰高塘州、青州城门的,也见过不久前梁山泊炮轰救援高俅等将领的那次炮轰。一号炮弹的威力,如何是前面拦路的禁军将士的血肉之躯能抗住的。这些人情不自禁地为昔日的袍泽捏了一把汗。 唉,这又是何苦来哉呢!赵家皇帝都愿意禅位了,你们这是要效忠哪个?这样不顾性命地谋逆、是赶着要送死吗?! 金秋九月,天高气爽,微风轻拂,树叶开始泛出深深浅浅的橘黄橘红色。往远处看去,五彩斑斓的秋景,正是汴梁醉人的季节。扈三娘刻意拖慢进京的节奏,选在这样的时机往汴梁来,无疑是因为这时候的气温,是最适合梁山那些陆续降生的小娃娃出行。 “孙二娘,你往后军去,让她们看好孩子们,莫受惊了。” 孙二娘从扈三娘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悦的味道,赶紧出列接令往后面去了。她知道扈三娘看重孩子们,还曾与崔娘子玩笑,说山上出生的这些孩子才是她的宝贝、以后的栋梁、心腹呢。有一次去托儿所检查,还为没及时给孩子换尿布,打了当值的保育员几军棍。她一边骑马往后军去,一边暗骂拦路的前军“活该”,等着被炮击吧。 童贯赶到前军,见关胜已经勒紧了踏雪乌骓的马肚带,手提青龙偃月刀,准备硬打一场了。他赶紧与关胜道明扈三娘的指令,关胜眼神晦暗难明,下马松了肚带,仍令将士们提高警惕。 关胜是想凭这一战立威的,继而在即将登基的女帝跟前展示能力、表表忠心。奈何对面的将官总是推诿不肯动手,口口声声只说要见扈三娘。 当他关胜是傻的么?看不出后面的埋伏么? 只要扈三娘出现在前军,那些拦路的军卒,他们就会散开,让身后遮掩的军卒,用脚踏/弩对着大将军来个万箭齐发。那箭杆可是有指头粗细、三尺三寸长的,那是连城墙都能钉进去的弩/箭啊! 这些人分明是想一举射死了扈三娘。 关胜在心里冷笑,自己在前军,万箭齐射的时候,就算是侥幸不死,这些人射死了扈三娘之后,就该清算梁山的贼匪,然后就是自己这般临阵倒戈的叛将。自家内眷都在后军,儿子却在中军里跟着童子军一起呢。 呵呵,怎么可能让这些人得逞! 童贯驭马上前,抹抹额头上的一层薄汗,他心里焦急却绷着脸不显露任何。天知道来将是不是要把他一起斩杀在这里。可他又不能不出来,扈三娘已经饶过他两次了。要是不能在扈三娘跟前显得自己有用途,分分秒秒就会因自己在道君皇帝跟前,是有地位的宠臣、信臣、能臣,随着赵佶的禅位而被攻击丧命的。 对面的来将见了童贯,立即单人独骑跑出来,远远就拱手拜道:“末将刘延庆拜见大帅,请大帅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童贯定睛认出来人,心底一松,他去南边平方腊的时候,刘延庆在他的帅帐下效力。这时候敢认自己就好。 童贯赶紧在马上抱拳回礼。 “刘将军,你这是奉了谁的令,来阻拦天子进京登基?” 刘延庆略尴尬,凑近了童贯说道:“太子有令,命末将前来拦截。” 童贯叹口气,“刘将军啊,官家都禅位与梁山泊的大将军了,大宋朝已经没有了,哪里还有太子呢!你这样的十万人,怎么能拦住这三十万啊。” “大帅,你就这么弃了官家了?” 刘延庆因与童贯有旧,就直接问了心里话。 童贯无奈地为自己辩驳,“不是我要弃官家,是官家自己都弃了祖宗基业。你来看看那些是什么?” 刘延庆顺着童贯的手指看去,就见二十门小炮正在关胜的阵前一字排开。黑黝黝的炮身,在阳光下居然能反射出摄魂的光芒。 他有些奇怪,“大帅,这是要做什么?这么小的火炮,二个军卒就能摆弄的,还就这么点数量,难道还能胜过军中的脚踏/弩?” 童贯语重心长地说:“我带的那十万大军,就是栽在这些火炮上了。高俅高太尉也是如此。之前的呼延灼全军覆灭,那关胜所带的万余军卒,丧生的不知凡几。你要试试吗?” 刘延庆狐疑地看看童贯,“大帅,这能与脚□□相抗衡吗害?” 他回身向身后一摆手,前面持枪荷盾的士兵向两侧散开,百余具的脚踏/弩已经绞上弓弦,暴露在阳光下,露出来森森的迫人煞气。“大帅,你是官家信重的人,末将也一直敬服你。只要你能请了那梁山贼匪上前,任她有飞天遁地之能,这几百具脚踏/弩也能送她上西天了。事成之后,官家、太子必不会追究你降了贼寇的。” 童贯一叹,“那火炮摆出来,就表示那大将军要拿你立威了。你快放了那念头,跟我去中军拜见大将军吧。不然,你也只是枉送了这些儿郎的性命。” 刘延庆迟疑了一下,“大帅,末将不敢辜负太子所托,大帅请了。”伸手就来抓童贯。 那童贯见他不信自己的话,且又眼神闪烁,心里早有了提防,一侧身躲过他擒拿自己的招数。双腿紧夹战马,策马往本部疾驰。刘延庆存心想抓了童贯,可不等他赶上童贯,头顶上的炮弹开始呼啸。吓得他立即勒住了受惊的战马,抱着马脖子安抚。等战马平静下来,他回身看到自己布下的弓/弩阵,已然被破。弓/弩手血肉横飞,饶是他从军几十年,尸身血海杀将出来的,也被眼前的人间地狱镇住了。 刘延庆懵了,他两耳嗡嗡作响,就那么单人独骑地呆立在两军阵前。那些一哄而散、四散奔逃的军卒,那躺在血泊中的伤兵的惨叫,好像都不能唤回他失落的魂魄。他只觉得万千的打算都随着眼前的血腥,缓慢地流淌出自己的身体,浸入了黄土地下。而他的身后突兀响起的战马踏踏声,他好像也没有听到。当马蹄声已经到他的身边了,他还是没能缓过神来。 下一瞬间,刘延庆突然被人从马背上拎起来,可不等他醒过神,已经被关胜掼到地上了。 关胜大声喝道:“绑起来,送去中军交与大将军处罚。” 刘延庆被童贯带回中军。两个扈三娘的近卫上前接手,把他拖到扈三娘的身前两丈处,一人一脚踹到他的膝窝。刘延庆踉跄一下,被两个近卫按着肩头,牢牢地跪在地上了。 “回大将军,这人名唤刘延庆,昔年曾跟随奴婢去江南。是奉前太子赵恒指使,前来拦截大将军进汴梁的,才奴婢没能劝转他。公孙先生用了火炮,他被炸懵了,然后被关将军擒了过来。拦截的禁军都已经溃散了。” 童贯在扈三娘跟前一向以奴婢自称,这一番话也把前面发生的事情,交代得明明白白。 扈三娘点点头,“传令下去,让前军收拢溃军。大军明日再进汴梁吧。” 今儿是辰初才动身的,这时候将到午时。众将也都习惯了扈三娘每天为照顾后军里的娃娃,故意放慢行军速度的行为。幸好最近天好,也无刮风下雨的,不然一路不知要多遭多少罪呢。 有认识刘延庆的将领,聚在扈三娘的附近不肯离开。可他们碍于自己也是降将,在扈三娘跟前没多大的颜面,几个人就围着童贯,撺掇童贯去给刘延庆讲情。 “童太师,刘将军被太子遣令出来,他怎么敢和太子说官家禅位了、太子无权指使他啊。现在还是太子监理朝政呢。” “童太师,咱们做武将的,谁不是要听从枢密院的调遣。” “就是,就是。要是没太子的钧令,莫非他自己能把那十万大军领出来啊。” 几个人围着童贯嘀嘀咕咕,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够扈三娘能听得到的。 扈三娘端坐看着面前不远处跪着的刘延庆,眼神已经从涣散迷惘状态,渐渐开始转变成清明。于是低声指示裴宣,“裴督察,这人交与你与吴学究,你们斟酌着办吧。” 裴宣和吴用出列,领命带走了刘延庆。扈三娘带着护卫骑马去看后军的内眷和孩子们去了。 童贯待扈三娘走远后,才对围在他身边的将领说:“你们都看到了,才说的话大将军还是听进去了。至于最后如何,还要看裴督察和吴军师的。咱家早劝他对大将军俯首,奈何他不仅不听,还要咱家哄骗大将军去前军,去接受脚□□的万箭攒射。不成了还要抓了咱家。唉!咱家昔日对他也是有情有义的。” 说的那几个降将,讪讪地无话可对。 童贯又压低声音说:“若真是太子指使的,那难过的人可就要多了……” 十万大军一触即溃的消息,没等到傍晚,就由溃散军卒带回京里。关注梁山泊贼匪入京一事儿的汴梁官民,都知道了。 得了禁军惨败消息的太子,脸上立即失去了血色。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介绍: 刘延庆(1068-1127),北宋保安军(治今陕西志丹)人。出身将家。数与西夏战,以功累迁鄜延路总管、马军副都指挥使。 宣和间,从童贯镇压方腊起义。 宣和四年(1122),以宣抚都统制参加燕山之役,督兵十万屯于卢沟(在今北京西南)南,不战自溃,尽失熙宁、元丰以来军储,贬筠州安置。 旋复起用。 靖康之变时,部兵守京城,城破遁走,为追骑所杀。其子刘光世,为南宋"中兴四将"之一。 思来想去,觉得这时候拽一个与童贯有旧的同期人物比较好。 第625章 625、扈三娘61 裴宣和吴学究没用审, 刘延庆就把指使他带禁军行拦截之事的人都供了出来。以先太子赵恒、枢密院为首,王黼、蔡京等拥立郓王赵楷的等等重臣都有份支持, 而且大半的赵氏宗室都参与了进去。 而他因为刚刚复职的原因被推了出来。 扈三娘叫了所有人到中军大帐,听刘延庆重述了一遍。又让童贯来确认每个人的职、位、权, 好嘛,小半拉的朝臣都裹挟进去了。 扈三娘细致地看了又看参与者名单,然后递给柴进, 让他念给中军大帐里的所有人听。她则把各人脸上的表情收在心底, 末了满怀失望地开口。 “之所以没让梁山诸位将军采用武力的方式灭宋,给大宋保留了原班的文臣武将, 就是想效法宋太/祖的陈桥兵变。毕竟道君皇帝也同意禅位了, 既然能让帝位平和过渡、江山也能平稳地转移到我的手里,在金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能少死一些人就少死一些吧。没想到啊,我的一番苦心竟然被无视了。唉。” 扈三娘自觉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竟无人给自己捧哏, 凉得她好不尴尬。只是因梁山众人历来对她敬畏, 而今又添了几分。新来的这些降将, 看梁山的男女将领都不吭声, 在摸不透扈三娘秉性的时候,谁也不肯轻举妄动。 末了, 吴用先出列开口,打破了中军帐的沉寂。 “大将军,这些人惘顾道君皇帝已经退位, 仍留他们处理朝廷政事,是大将军的仁德。如今他们竟然敢派禁军拦截大将军,想置大将军于死地,对已经禅位的皇帝是不忠,对即将登基的大将军算是谋逆。这等不忠、谋逆的臣子,就得该抓的得抓,该杀的得杀,才能威慑住魑魅魍魉,稳固朝纲。” 童贯立即出列说道:“大将军还是派人送信与太子,令道君皇帝率领文武百官、赵氏宗室的所有人出城十里相迎,以示降服。然后当场把这些令刘延庆出军、意图谋杀大将军的心怀不轨之徒绳之以法,才能震慑住内心不肯归附的朝臣。” 吴用的话、童贯的提议,让降臣各个都胆战心惊。但这样做还真不能说出有什么不对的,不如此是无法震慑那些不想归附的朝臣。 扈三娘深叹一声,“就按吴学究、童贯所言去做吧。柴进,你派人去给道君皇帝、赵氏宗正传信。童贯,你派人去给宋室的先太子以及朝臣传信。让他们明日出城十里迎接。明日抱病不来的,安道远,你带人挨个上门诊视,装病的按欺君之罪发落。真不能起身的撸去官身,以后好好养病、在家将养身体吧。” 点到名字的各自出来领令,立即出去执行。 “关将军阻敌有功,公孙先生杀敌有战绩,裴督察别忘考功记上这一笔。” “是。” 裴宣大声应了。心里说自己何尝漏记了哪一个将士的功过? “有他们这一闹,也挺好的,大宋的弊病三冗两积,总算少了冗官这一项了。” 扈三娘满腹惆怅地叹息了一句,听得众人心头惴惴,不管这一次折了多少朝臣进去,到如今也能说他们是自找的了。 “今天忙乱了大半天,大家都早些歇息吧。也不知道半夜是不是还有人来袭营。” 中军帐里的基本都是武官,随着扈三娘话音落地,在林冲和秦明起立后,都跟着站起来抱拳致礼。待出了中军大帐,将领们看着天边艳丽的火烧云,如血如荼,仿佛预示着明天要流的鲜血。 扈三娘这次带着近三十万人马迁徙,离开梁山的时候,就将已婚和未婚的将领搭配着统领军卒。单身的以林冲、鲁智深为首,遵循安排,小心戒备地检查中军夜里的布防。秦明和花荣等更多的已婚将领,则在入夜后就把自己所率的部卒,交给单身将领管理。自己带着各自的亲卫去后军,协助水军增加后勤和各家内眷的防守力量。 至于扈三娘,她的中军大帐是白天议事的地方,晚上就是摆出来的幌子。她每晚都去后军的火炮营地里休息。而最后这一晚果不出她所料,才交四更天,中军营地就传来了躁动。扈三娘立即起来披挂整齐,才出了寝帐,就见公孙胜也穿戴好了,手里提着一把宝剑,往扈三娘这面赶过来。 “大将军,有人袭营。” “唔,是中军的方向。让后军都准备着,看着好像来人不少。你带人去把工匠那里守护好。” “大将军,你这里?” 扈三娘一笑,“他们想不到我会在这里的。你快去吧。” 公孙胜稽首为礼,然后匆匆离开了。 扈三娘带着近卫在后军等了好一会儿,见后军仍是安安静静没有过来夜袭者,才匆匆往中军营帐去。未及赶到,厮杀声已经渐渐降低,很快趋于平静。看宋军能够参与夜袭的军卒并不多,而梁山的军卒这几年改善伙食,已经基本消灭了夜盲症。另一方面就得力于一路上针对夜袭的而作的守夜军卒安排,每晚一半的军卒早早安歇,子夜换班。 中军帐前横七竖八躺了不少来犯者。武松与林冲并肩而立,武松的钢刀犹自在往下滴血。二人犹如怒目金刚般立在中军大帐前,战袍上都溅上了不少鲜血。林冲的丈八蛇矛上黏糊的血腥气扑鼻。扈三娘赶到中军帐后,一看二人的情景,就知道他俩是竭力把夜袭者拦在中军帐外。 这时候负责周围营地的众将领也赶了过来,众人见扈三娘没有受伤,才都放下心,慢慢散了。 安道全带着人提着药箱匆匆过来,“林将军,武将军,先回军帐处理伤口吧。” 林冲摇头,“我没有受伤。武二郎,你呢?” 武松也摇头,“我也没有受伤,这些军卒怎么会奈何得了我等。” “你俩真的没有受伤吗?” 得了二人肯定,扈三娘方带了几分嗔怪说道:“你俩知道我不在中军帐里的,且中军帐里还有一些机关,他们要闯进去,随他们去呗。你俩这么硬抗,要是伤了可如何是好。” 武松哈哈大笑,“就是大将军不在中军大帐里,也不能让这些人随便就闯进去。” 林冲点头,肯定武松的说法。扈三娘耸耸肩,好吧,反正这是最后一晚,随你们了。 天亮以后,值守下半夜的军卒把袭营而死的宋卒拖到一起。扈三娘看着中军营地里近万的死者,万分恼火。叫童贯立即派人去汴梁的军中大营,让他们把所有的车辆、马匹都赶过来接死者。 整个营地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本来应该是美好的秋季早晨,这时候却如同人间炼狱一般。扈三娘站在死尸堆的附近,心里对赵恒等人怒火万丈。 赵恒那混蛋,当初就不该留他的性命。 让这些无辜军卒来送死的朝廷大臣,一个个都该去死。 等汴梁的禁军运走白天和夜里的死者以后,扈三娘才带着中军开拔。在汴梁城外等着的道君皇帝,气得指着赵恒怒斥。 “二十万大军都莫能奈何得了那些人,你白天送一万过去,闹得我们要出城迎接;夜里又送一万过去,还不知又会招惹了什么来。唉。” 前太子赵恒垂首不语,要不趁着还能调动军卒的时候试试,那可就再没有翻身余地了。 赵楷拉拉道君皇帝的袖子,“父皇,大哥也就是想做最后一搏而已。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赵佶叹息,“他这样做会激怒了梁山的。凡事参与昨日之事的人,都会被梁山拿来立威。” 赵恒吓得身体轻微颤抖,语不成句。 “父皇,父皇,他们会……” 赵佶点头,以己度人,换了自己收复二十万大军有大用。而朝堂上这些有贰心的大臣,只会成为新君的绊脚石。 “当然会了。以你为首,一个都逃不掉的。新君不杀你们立威,以后政令出不去福宁殿。” 太子身后的很多人都陷入了恐慌中。会吗?应该不会吧!那么多去围剿梁山的将士,只要最后投降了,都活得好好啊。呼延灼是这样,关胜等还是这样,还有童贯。就是高俅,他是因为与原禁军教头林冲的私人恩怨才被杀的。 道君站得双腿发软,可他不敢就坐。站得越累,心里就越恼恨赵恒的冒失。原来扈三娘只要自己迁到行宫就可以,根本没提要自己带文武百官迎接的。天知道以后的禅位大礼,自己得卑躬屈膝到何地步才能换得平安啊。 过了午时了,关胜带着的前军远远露出了身影。道君皇帝大喜,顾不得疲惫往前迎去,结果看到的是尴尬的关胜、呼延灼。 关胜窘然地下马拜见赵佶,“官家,”然后他就说不下去了。 说什么呢…… 呼延灼也是一样地为难,当初官家亲赐踏雪乌骓,寄希望与自身,可自己白送了八千军卒与梁山,末了还投降了。 赵佶看着二将赧然低头,心里暗道二人面对自己,尚且还有羞耻之心。奈何老天不作美,降下扈三娘这样的杀星,是赵家的气数已尽。 他思及此,遂开口对二人说道:“不怪你们,就连我不也屈服了吗!你们若是念昔日君臣的情分,替我多守护子孙就万谢不已了。” 赵佶说的关胜和呼延灼惭愧不止,躬身抱拳只道惭愧。 呼延灼跟随扈三娘的日子比关胜久一点儿。他呐呐开口,低声对赵佶说:“官家,大将军对昨天的拦截和夜袭,导致死伤了很多的军卒,是非常恼火的。没参与这些事儿的赵家子孙和大臣,应该都无妨。” 说完这话,二人开始执行前军的职责,收缴了护卫道君皇帝的禁军武器,驱赶这些禁军会京营,然后替代了他们的位置。 又站了一个多时辰以后,扈三娘带着大军姗姗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浪博客有篇文章《宋“三冗两积”与当今中国现状之对比》,是2013年1月的老文章,是用数据说话。 感兴趣的可以自己搜搜看。 .第626章 626、扈三娘62 扈三娘率领大军到来的时候, 道君皇帝经过这整上午的煎熬,内心早已经撑不住了。他远远望见扈三娘的车驾, 就领先战战兢兢地低头跪倒,恪守属于降臣的“本份”。 赵桓到了这时候, 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为父亲招惹来多大的祸事——原本扈三娘并没有提及要父亲带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乃至跪迎的。 扈三娘本因为道君皇帝想事情“通透”,明了他自己做帝王的大宋,扛不过金国可能旋即而来的灭国之战, 没任何“要求”就应下了禅位, 所以也没有要再为难他的心思。 如今见他肯领头跪倒,心里不仅感慨, 这样的心性、能力, 何必勉强做帝王呢。要是向太后接受了宰相章惇的提议,依礼、律立了哲宗同母弟简王赵似,或许大宋会是不同的景象。向太后真的是误了大宋了。 尽管如此,扈三娘还是立即令童贯去扶起道君皇帝。看道君皇帝只有一些疲惫,神色颓萎却不见憔悴, 猜得到他这几个月过的还是挺滋润的。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孬种!扈三娘给赵佶下了一个这样的评语。 扈三娘没做停留, 立即留了最后收入麾下的二十万大军在城外, 率领了数万将士由南薰门进了东京汴梁, 沿着御街由朱雀门到内城,径直到了宣德门前, 再往前就是皇宫了。 东京城的百姓应该是见过大场面的了,面对出城接引新君的、禅位的道君皇帝和大臣们,也不见怎么打怵, 都挤在御街两旁看热闹。 宣德门前扈三娘勒马转身,身后跟着的将领立即按照亲卫的要求下马。扈三娘接着对身边的亲卫吩咐道:“就在这儿处置那些害得万余名军卒丧命的主谋吧。” 裴宣手捧厚厚的册子走上前,把刘延庆昨日的供状,大声地念了一遍,然后问先太子。 “赵桓,刘延庆所供可有虚妄之处?” 赵桓抖着身子说不出话,他只觉得灿烂的阳光洒在身上,也驱不走裴宣的话语带来的冷意。 裴宣又大声地问了一遍,派刘延庆带兵截杀扈三娘的主意,是赵桓于垂拱殿、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众多大臣和宗室一起商议的。赵桓无法否认抵赖,只好胆怯地微微点头。 裴宣把支持这计划的其他人都点了名字,然后大声问道:“这中间可有冤枉了哪一位?” 没有人出来喊冤枉。 裴宣等不到出列喊冤枉的人,知道刘延庆的供状只有遗漏的没有冤枉。立即大声喝道:“以上诸人涉嫌谋逆,现已查清,斩立决。” 随着裴宣的话语声,刚才被点名的人,立即被童贯带着的人推了出来。 扈三娘抽出自己的短剑,指着赵桓说道:“赵桓,你这几个月监理朝政,我本打算以后封你个国公,让你以后可以平安一生。可你昨夜竟令禁军袭营,白白葬送了万余名军卒的性命,那就留你不得了。” 灿烂阳光下,就见扈三娘的剑芒在赵桓的脖颈上,一闪划过…… 道君皇帝转头,看着身侧的长子瞪大眼睛,好像是不明白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鲜血喷射出来,溅到他的身上。周围的百姓发出了惊呼,一些个被点名的大臣和宗室,有人脚软跌坐在地。 赵桓倒下了。 赵佶抖着身子,噗通一下跪倒,吓得再也说不出来一句囫囵话。同时吓呆的还有一起被点名的蔡京父子、宰相王黼、梁师成等,参与进去宗室也基本无脱逃的。 二刻钟后,宣德门前倒伏了几十具尸体。 接下来的日子,那些带着谋逆罪名被斩杀在宣德门前的死者家属,也都按律被问罪,受到了相应的处罚。 扈三娘顾不得更多了,排除异己、杀人立威,才能保证新立政权的稳固、政令的畅达。她先从军权入手,匆匆改组了大宋原来的朝官体制,合并了导致军权二分的枢密院、都指挥使司为五军都督府。任命林冲为大都督,秦明、花荣、武松、呼延灼、孙立为都督,掌管全境的一百三十万人的步军、马军。让他们立即甄选、操练京城的八十万禁军。 李俊任水军都督,其他水军将领划到水军都督府。 公孙胜为大都督襄理,掌管了军队的后勤,火炮刀枪盔甲等所有军需物资的生产、调配,并把那些年过四十不能上战场的军卒都淘汰下来,编为辅军,从事生产、运输、建筑等工作。五十岁以上的则退出军队,他们安置到皇庄种地。 在整编八十万禁军的过程中,扈三娘发现很尴尬的一件事,有二十多万的禁军军卒,他们手里只有一根临时拿到的、长短粗细不同的哨棒做武器。这些人大多出身就是庄稼汉,也没有受过任何的操练,更没有丝毫的职业军人的战力。他们日常的工作居然是替权贵免费修缮房屋、跑腿,相当一部分的人,干脆是替权贵的种地,但领着大宋禁军的军饷。 扈三娘气得骂娘,这些凑数的军卒,大宋的朝廷不仅要付他们军饷,还要保证饷银够养活他们的家小。怪不得七分财力六分用到军队,最后还被金国攻破了汴梁呢。 居然是只吃军粮不干活的。 扈三娘把这些人直接除了军籍。在谁家的土地上耕种,就是谁的佃户,就在谁家领银米。不足数给这些人银钱米粮的,不肯补回这些人冒领的军饷,一律按贪污军饷,交由裴宣从重处罚。 八十万禁军整编了快一个月,实际只挑选出将近四十万的战兵。 禁军清理出去这些冒牌货以后,进行考核,打乱了重新编伍,林冲以梁山那些老卒为基础,提升了一批伍长、什长,整个军营整肃一新。扈三娘隔日就去看禁军的操练,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些军卒在林冲等人的操练下,展现了士兵该有的精神面貌。 与此同时,扈三娘也改组了文官架构,取消官称和实职的分离,建立宰相负责的六部制。调了主张抗金的李纲回朝任宰相暂兼吏部,把刑部交给裴宣,蒋敬接了由三司改编的户部,公孙胜兼职工部,柴进主持礼部。 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宣德门前的血腥一幕,起到了非常好的震慑作用。 在文武的大框架基本确定以后,扈三娘犹豫再三,还是把御史台、谏院合并为都察院,让吴用主持,顾大嫂、鲁智深为其助手。而其他的梁山将领,也按照个人擅长,分别派去了相应的各部。 原来在六部挂了主官的名义、无所事事且等皇帝下诏书指事才做的官员,扈三娘大开大合地予以裁减、合并,无实职则无俸禄,进行官、职、能、位统一的考核。不能胜任的统统被赶去太学,学习梁山已经基本成型的律令,待职能考核后决定是否派遣实职。 李纲抱着笏本在朝堂上抗议扈三娘断了免职官员的生路。 扈三娘拔擢了李纲做宰相,就是选中他坚持抗金的主张。没想到他却在裁剪冗官的问题上,与自己纠缠不休。她看着直着脖颈与自己强谏的宰相,叹息一声问道:“宰相可知三冗两积是怎么来的吗?” 李纲不语,咄咄逼人的气势却降了三分。 “冗官来自科举,每年都要录取三百人,甚至更多。中了进士就得了官,却不一定有实职做事。是这样吧?朝廷的收入,一贯一缗都来自百姓,没为百姓做事,不劳就无收获,可有不对之处?” “官家,那这些人以何为生?” “中举前、中进士前,他们又以何为生呢?那些诗赋只能怡情,对实际做事没什么帮助。朕不是从此就不要进士做官了,现在朝廷缺少的是能够做实事的人。朕若是留了他们继续在朝廷虚职实俸,少了一路人哭,最后要多了这天下的百姓一同哭。” 扈三娘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官员只裁剪了不到三千人,你在这里持笏与朕辩驳。前朝八十万禁军有半数为冗兵,一次裁掉二十余万人,怎不见宰相为他们张目?朕要不把这些冗官、冗兵裁了,国库那里来余钱修汴梁的城墙,增加九边的军力。今年那一百万贯岁币,不必再与金国了。” 李纲当即问道:“官家要与金国宣战么?” “不是朕要宣战,而是给了也是白给。金灭辽以后就会南下,那岁币是给金国增加了军粮罢了。” 李纲缄默,不再为裁了的官员争辩不休。而那些被迫到太学重新学习的官员,怨忿冲天,开始以母鸡司晨等造谣中伤扈三娘。 吴用将此情上报。 扈三娘烦得咬牙切齿,只吩咐吴用,“皇帝背后骂三声,仅限于百姓。你去太学告诉那些官员,不想参加复试、继续做官的,可以到你那里签字画押,然后离开太学,不予追究。又想做官还想骂皇帝的,让他们回家去做美梦吧。朝廷永不录用。” 第二天一些人离开了太学,更多的人选择。除了做官,没有别的谋生之路啊。 年底将近了,皇宫内的近万名宫女子,除了部分女官,十八岁以上的七千多人,在被扈三娘交给柴夫人考核二个月后,按着年龄、相貌、擅长等被粗暴地划成三等,先是梁山那些未成家的将领挑选娶妻,而后是那些二十五岁以上的千夫长、百夫长、什长、伍长,最后是那些识字不过关、战斗力超卓的、很难提升的军卒,还有跟随公孙胜的能工巧匠们,也都得到了娶妻成亲的机会。 成亲的费用就出自那一百万贯的金花岁币。登基大典也出自这笔岁币。 作者有话要说:  相关历史: 元符三年(1100年)正月,年仅25岁的宋哲宗病死,宰相章惇主张依礼、律,当立哲宗同母弟简王赵似,否则当立长弟申王赵佖。 但向太后(神宗皇后)以自己无子,神宗诸子皆庶子,排除患有目疾的赵佖后,她主张立哲宗次弟端王赵佶。 章惇指出赵佶"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但向太后以宋神宗语驳斥反对派:"先帝尝言:端王有福寿,且仁孝,当立。" 并在曾布、蔡卞、许将等执政的支持下,立赵佶为帝。 赵佶即位的第二年,向太后去世,改年号为"建中靖国"。 . 第627章 627、扈三娘63 登基改元的事情, 扈三娘打包丢给柴进,让他去同礼部的文官扯皮。原来预备的那些含沙射影的话, 诸如影射扈三娘胁迫道君皇帝禅位,面对曾手持丹书铁券的柴进, 所有人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不管怎么说,扈三娘还是对着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四五十岁的大男人动刀威胁,那赵匡胤可是欺负孤儿寡母得来的皇位。 柴进的差事开头做的很顺利。 定国号, 女帝一言九鼎, 选了一个“元”字。 元,始也, 很好! 礼部没人出来在国号上与新帝唱对台戏。 但接下去的第一个年号、登基的礼服、朝服、常服、登基大典的礼仪, 册封新帝的祖父母、父母等,让柴进与礼部残存的那十几位官员争得不可开交。而这里面还掺杂了要册封新帝的后宫,就把柴进憋住了。 新帝是未嫁的小娘子。 曾经订亲的祝彪要不要册封呢? 柴进多少知道一些扈三娘的旧事,正想着要不要提祝彪呢,礼部这些官员就按着既往皇帝的内宫规模, 七嘴八舌地很快弄出来新的内宫编制。一后四妃九夫人九嫔九美人……乃至征选未婚儿郎填充内宫、不限数目的、官家喜欢就收入内宫的未婚儿郎等。 柴进瞠目结舌, 他从那些礼部官员的眼里, 看到的是来不及掩藏的嘲弄, 还有深深的恶意。那些目光仿佛都在说,你们梁山好汉合力推出来一个女帝来难为大家, 呵呵,梁山还有那么多未成亲的将领,天天在内宫去打吧。 柴进难得地沉默了一回。他早发现扈三娘是非常有主意的人, 他也知道自己的权限所在。在没探知扈三娘心意的时候,不好在这样的事情上就与礼部官员争辩。且他心里也不赞成礼部官员的说法,就是不能一下子选齐了内宫的“一后四妃”,在女帝的内宫添几个人,先有了儿子,也好让社稷后继有人。 礼部官员这样的说法,表面上也过得去。可柴进觉得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一定要先给扈三娘透透风,免得礼部那些人在朝会提出来,弄得扈三娘措手不及。 柴进每天早晚与妻子同进同出,这日他心里有事儿就早早离了礼部,去到福宁殿的门外守着。他直觉扈三娘不会像赵佶那样有太多的内宠,这时候他无比庆幸扈三娘有喜欢用将领内眷的习惯,自己的妻子扈三娘熟稔,差不多日日与见面,内宫要征选什么条件的儿郎,应该让自己娘子先私下问出来扈三娘的喜好。然后自己才可以按着扈三娘的心意,与礼部官员划定范围、制定征召条件。 等到妻子出了福宁殿,夫妻二人一起出宫。他舍了骑马,挤到妻子车里,把事情细细说了。 “夫人,选皇夫虽是国事,就是内宫添人,也还是要按着官家的心意来才好。礼部那些人,是恨不能把单身的将领都塞去官家的后宫。” 柴夫人瞪大眼睛,仔细看丈夫的神情不像作伪,慢悠悠地说:“官人过虑了。以官家的脾性,那些粗鄙的将领,入不了她的眼。且你知道官家把内宫那些数千宫女子交与我考核,还私下让我把那些宫女子分成几类,挑出样貌姣好、未被赵佶宠幸又聪慧识字有才情的,这几日就要让那些尚未娶亲的将领,先从中挑选了可心人娶妻成亲,然后是山上那些低阶军官等,连宫女子的嫁妆都准备好了呢。” “这么说那些将领,她是一个也没相中了呗。” 柴进轻轻舒了一口气,他早看出来武松对扈三娘的心意了。只是鉴于武松昔日在自己庄子避难、最后还落了芥蒂,他才装作不知道武松的心意,多少是有点儿不想武松心想事成的。 柴夫人犹豫了一下,她不想直接反驳丈夫的话,故而回避着说:“官家怎么想的,具体的我也不知。明儿得机会了,我就悄悄问问。不过登基大典,还有礼服什么的,官家是希望节俭的。” “好,这个我明白,都按俭省的来。我知道官家是想把银子用在军队上,要北伐、要收复燕云十六州,还有的是用银子的地方呢。” 而柴夫人想说的则是:“官家的性子你知道,行事最是言出即行、说到做到的。早在山上的时候,她就与裴宣说过要“嫡长”继承,不论男女。而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儿。以官家的年龄,我猜测官家不会多生,也就是两到三个吧。所以那些官员提议的,先放几个人到后宫是不成的。要先有嫡出的孩子,以后才会少麻烦,才是为官家好。” 柴进想起扈三娘答允裴宣的事情,才猛然明白自己为什么直觉扈三娘的内宫不会像赵佶有那么多人了,直娘贼的,忘记女人要生孩子这回事儿了。 于是他立即说道:“官家要遴选皇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选出合适的人,更该早早拟出来条件来。” 到这时候他才想起被派到礼部去,有些事情是难做的了。 “唉,”柴进叹气,“夫人,官家文武全才,得选个什么样的儿郎,才配做皇夫啊。” 柴夫人疲惫地闭眼,不想理会丈夫的话。她忍了一路,到了歇息的时候,还是开口对柴进说道:“官家要选什么样的皇夫虽是她的事儿,实际上也事关所有的梁山好汉。她要是选了前朝留下的臣子,官人说以后我们这些人会不会慢慢被扈三娘疏远啊?” 柴进一愣,抓着妻子的手说道:“就是从山上这些人里选,难道就不会了吗?” “山上原来的那些人,个顶个的没多少家族势力,能在朝廷占了文官位置的,更是没有几个人。”柴夫人掰着手指把山上这些人点数了一番,“无论选了哪个武将,往后对我们夫妻,只有靠过来的份儿。可要是选了哪个文官的儿子,怕是会慢慢离间了官家与我们这些人,太子以后有外家依靠,对梁山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柴进恍然大悟,“夫人说的是啊。这皇夫的人选得从山上出。” 然后他更愁了,山上那些武将啊,谁能入了扈三娘的眼呢…… 翌日,柴夫人抓住一个扈三娘下朝后补进早膳的空儿,悄悄地把丈夫的为难、还有自己的想法说与扈三娘。她跟了扈三娘几年了,知道扈三娘最喜欢的做事方式,完成交代下去的事情,算合格。提出潜在的隐藏的难点问题,能得到她的赞赏。要是顺带地还能提出解决的方案,才会在扈三娘面前得到更多的信任。 崔氏无疑是个聪明人,但就是与花氏一样,性格过于柔顺了。二人对扈三娘布置下去的事情,会不打折扣地努力做好,但就是不能再进一步地多想想。有时候柴夫人都为她俩惋惜。要是顾大嫂敢作敢当的性格,再加上她俩才情的一半,早就成为扈三娘跟前的第一人了。 “官家,生孩子可是女人的一道坎。”柴夫人推心置腹把自己的担心说给扈三娘。 “先有了庶出的,以后难免会让你为难。这立嫡立长立贤立爱,要是能合在一个孩子身上就好了。” 扈三娘频频点头,很赞同柴夫人的话。把柴夫人拔擢到身边,越来越倚重她,与她能力强、也愿意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事情有关。“良人想知官家喜爱什么样的儿郎,也才好与礼部官员一起制定遴选皇夫的条件。良人昨夜说了这事后,我反复斟酌了半宿。我们能信重的还得是梁山出来的这些人,若是从前朝遗留的臣子家里选,就怕万一选了个心怀愤懑的。” 扈三娘放下筷子,柴夫人叫人进来收拾走。 “你夫妻先拟人选名单,明儿交给我。” 对于柴夫人的提议,扈三娘没什么反感的。新朝初立,必须要后继有人,也好安稳天下人的心思。至于从哪里选人、选谁,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自己的手里。 柴夫人身边拿过来几本名册,那里面写着梁山所有的单身将领的个人情况,还有这次要从宫女子里选择婚配的所有儿郎。 “官家,梁山所有的单身将领都在这里了。稍微出色一点的,也都是从你近卫队出去的,可以说是遴选皇夫的好人选。” 柴夫人略停一停,觑着扈三娘在听自己说话,才继续往下说。 “这些人官家都认识,”她翻开名册,手指点到打头的林冲。“以大都督为首,这些人的为人秉性官家都了解的。至于再具体一点儿的名单……” 柴夫人不想自己夫妻拟候选人,扈三娘选了那个武将做皇夫,对自己夫妻差不多都是一样的。 她推诿道:“还是官家自己圈定吧。” 礼部要官家选人充实内宫的消息,仅仅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在朝臣中发酵的如火如荼。所有人都在猜测女帝会选什么样的人、会选多少人入后宫。 童贯又变成热点被追逐了。可他明白自己属于什么位置的人,谁来打听此事都毕竟嘴巴摇头。 鲁智深赶紧去找林冲,他抓着林冲的胳膊,也不管都督府里有多少人 “你听说礼部那些直娘贼在忙什么吧?” 林冲点头,“师兄,你等等,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下去的。” 鲁智深瞪眼,只好看着林冲把所有的事情做好。 “你这大都督越做越有样儿了。” 林冲笑笑,“师兄在都察院可顺利?” 鲁智深一摆手,“有吴学究在前面,那个官儿敢动歪歪心眼儿的。不说这个,我问你呢,你怎么想的?” 林冲又露出阴郁、犹豫的样子,半晌才说道:“师兄,我怎么想都没用,要看官家的。” “你要是不想了,能放下她,过几日就与我一道去挑个美娇娘,好好娶妻成亲。” 林冲摇头不肯。 鲁智深气得一脚踏碎了地砖,指着林冲的鼻子道:“你还是这般犹豫的秉性,你现在还有什么要怕的么?” “师兄,我早说过‘不怕官就怕管’。如今管我们的,直接就是官家啊。” 鲁智深无奈,在林冲的耳边说:“不然,你自己现在就去福宁殿与官家探探她的口风?好赖是问过了,成不成的,以后也不后悔。” 林冲迟疑着不说话,鲁智深急得一巴掌拍到林冲的肩头。 “洒家替你去问。” 林冲赶紧拽住鲁智深,“师兄,师兄,这太鲁莽了。”林冲说着话,却见鲁智深要翻脸,赶紧就说:“好,好,我这就去问。” 林冲由鲁智深押着来到扈三娘的书房外,二人耳力好,听得见里间低低的说话声。 “武二郎,你们这些将领朕不会亏待你们的。这次让你们先挑选的宫女子,都是赵佶不曾沾染的聪慧美娇娘,是娶妻。等平了金国以后,自然还有美妾的赏赐。而朕登基以后,自然也不会像普通妇人那般行事,只有一个男子,你考虑过吗?” 扈三娘看着眼前魁梧阳刚的大汉,虎视眈眈盯着自己,要立即得到回答的急迫,不禁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武二郎,你已经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之一了,以后可以娇妻美妾、左拥右抱,难道朕做了皇帝了,不可以三宫六院吗?” 武松双手紧紧攥拳,皇帝是可以三宫六院的啊。可是扈三娘……他呼吸急促,却不知该怎么回答,直接迸了一句。 “官家,可你是小娘子啊。” 林冲讶然失笑,把官家当小娘子看?鲁智深更是笑出声来。 不等鲁智深的笑声落下,武松阴沉着脸拉开门,眼神不善地看着二人,“官家叫你们进来。” 武松这炸毛的模样,鲁智深才不怕呢。他大咧咧地伸手去拍武松肩膀,嘴里说着“官家是那些普通的小娘子吗?” 武松满腔的愤懑找不到地方发泄,侧身沉肩抬手格挡,不让鲁智深的巴掌拍到自己,嘴里激动地怼回去。 “不是普通的那些小娘子,也还是小娘子。” 二人就站在门口拳来掌往。 林冲喊了几声,也不能叫停斗得兴致起来的二人,不禁摇头叹息。 扈三娘看武松把不满向鲁智深发泄,知道他二人素日关系好,身手都了得,不会出什么岔子,就招手让林冲进来。 “大都督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指点江山 我要狂霸酷拽 我要美女如云,不,美男, 我要大开后宫, 我要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做梦会比较快哦 . 第628章 628、扈三娘64 林冲看着堵门激战的鲁智深和武松, 断然喝道:“裴督察过来了。” 鲁智深立即往外一跃,束手站去一边, 装做没事儿的模样。武松也顺势退回到门内站好。林冲立即从二人腾出来的空档进了屋,留下鲁智深和武松左右张望, 都没看到裴宣的人影。俩人面面相觑,什么时候林冲也会虚张声势吓唬人了? 林冲走到扈三娘的案前,看着桌上摆满了奏折, 几叠厚厚高高的放在左手边, 明显是未批阅的,而右侧也只有少数几叠是批过的。 这些多奏折要批完, 还不得熬到深夜去了…… 扈三娘搁笔, 轻颦秀眉,对林冲说:“免礼,坐吧。” 林冲按习惯在左边第一的椅子坐下,隔着高厚的、遮挡了扈三娘视线的奏折,他的心里莫名安宁了许多。 林冲沉默了一下, 决定速战速决。他突然开口迸出一句, “官家, 臣不想娶宫女子。” “为何?梁山所有的单身汉都要娶亲, 明年底就会有小娃娃出生了。此后的北伐,就算有火炮相助, 也免不了还是有人会阵亡。有了娃娃,哪个人都有香火承继了。而且不论男女,朕都会养在内宫的托儿所里, 由专人照料着好好长大。五岁以后就同山上的那些孩子一样地安排读书习武。” 林冲点头赞道:“大将军为将士们所谋的长远、周全。” 扈三娘叹气,林冲真的标准的武将啊。嗯,还是一直都很听话的好武将。 “唉,除了个人的香火承继、后继有人,难道你就没想过梁山这些将领的后人,才是真的能够把我们的心血延绵下去的吗?看来我素日说的那些小娃娃才是我们未来的话,你是没往心里去啊。要是我们没有几万、十几万乃至更多的、坚持我们思想的衣钵传人,去掌握大元的朝廷、州府郡县的权柄,少不得几十年后,又回到我们进东京前的样子。皇帝的姓氏换来换去,从汉朝的刘家到赵家,总是脱离不了养出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的重复。你师兄都为此还俗、要多生几个了,你反而糊涂了不成?” 林冲往站在门外的鲁智深扫了一眼,心里终于明白师兄为何突然决定还俗娶亲了。亏自己还以为是扈三娘用照夜玉狮子换的呢,他不禁就对鲁智深增添了几分敬佩。 “大头领,这样的话,你既往都没说过。”林冲呐呐为自己辩解。 扈三娘看林冲往外看鲁智深,脸上的表情也变来变去的,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了他,乘势再加了一把火,语重心长地继续往下说。 “你们要是想大元百姓以后的日子,像这几年的梁山一样,能够三代五代、百年千年不变地传承下去,就多生几个。二十年以后,这些孩子散布到大元的四面八方,才会让我们今日的努力、这几年的心血不会虚掷。” 武松听扈三娘这样说,不等林冲表态,上前一步抱拳说道:“官家,你这样的打算,与内宫多收儿郎有何关系?” 扈三娘示意武松坐下,慢慢说道:“在我们梁山是不论男女,像顾大嫂适合去做监察,几年来做的就很不错。是吧?鲁达鲁监察?” 鲁智深听进扈三娘点名问自己,赶紧跨了几步进门,双手抱拳高声应了“是”。 扈三娘让鲁智深也坐下,然后继续说道:“在山上,崔娘子和花娘子凭她们的能力,做得好秘书郎的事情。就是阮小娘子、萧小娘子等人,也是一样。梁山的规矩就是不论男女、各凭能耐做自己能干的事儿,是头领就有亲卫配置,就有独立的小院住,谁厉害谁做大头领。武二郎,怎么下山以后,同样成家立业的事情,就要分出男女的不同,区别对待了?” 武松急得面红耳赤回不出话来。在他的心里,男人天然可以三妻四妾,但女人要是这样就是淫/贱放荡的话,可不敢对扈三娘说。 扈三娘继续说道:“武二郎,在你心里想的无非就是女人不如男人罢了。你说我是不如退位的赵佶、还是不如赵家的开国皇帝?” “大将军自是比他们都强多了。”武松急急开口辩白,他这几年跟着扈三娘、花荣没少读书,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的历史,也知道的七七八八。 “那他们可以都可以三宫六院,到朕做皇帝就不可以了?” 武松答不出来,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哪儿不对,他找不出来。 “武二郎,不仅仅是朕,就是以后立了女户的娘子,招夫纳侍也可以同男人一样的。” 林冲见武松哽住,站起来对扈三娘说道:“大将军说的有道理。你做了官家当然可以与以前的皇帝一样行事。官家内宫要收多少儿郎,与朝臣无关。臣想问官家要立何人为皇夫,这是国事了。” 鲁智深瞪眼张嘴,惊讶地看着林冲,怎么就转到国事上来了? 扈三娘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柴夫人今儿也曾与我说这件事儿,担心从前朝遗留的臣子家里选,就怕选了个心怀愤懑的。我明白她担心,是怕以后教坏了承祚的太子。所以只能从梁山出来的、我们信重的人里选。喏,这些册子就是梁山所有单身儿郎的名录了。你们三个帮我看看,参详参详谁适合。” 扈三娘一句话雷翻了三个大男人,然后她若无其事地坐下去,挑亮灯芯继续批阅奏折。 武松大手按在那摞名册上,不让林冲和鲁智深拿,前倾了身子问扈三娘:“顾大嫂也是梁山的将领,她也可以纳侍吗?” 扈三娘抬头看一眼武松,见他神情严肃,只好搁笔回答。 “她是嫁与孙新的,当然不可以了。孙二娘才是坐产招夫、立了女户的户主。” “孙二娘没有纳侍。”武松急急跟上一句。 “嗯。孙二娘纳不纳是她的事儿。朕不会过问她和张青怎么过日子的。就是你们以后有谁不想纳妾的话,尽管把朕赏赐的宫女子退回来,都由你们自己选择。但是,朕纳几个儿郎进后宫侍奉,也应该随朕的喜欢。” “你……” 武松恨恨地在那摞名册上砸了一拳,震得饱沾了朱砂的御笔从笔搁上跳起来。朱砂溅开,扈三娘赶紧向后闪避,但还是有几点落到扈三娘遮挡面孔的手背上。 “武二郎,礼仪。”林冲忙开口提醒武松,扈三娘再对梁山这些将领宽纵,做臣子的也得守个基本的规矩。 “官家,臣鲁莽了。”武松退后站好,向扈三娘道歉。 “无妨,别在朝堂和御史跟前这么做就好。” 扈三娘起身,转去屏风后整理仪容。 “武二郎,要是你受不了官家纳侍,就别难为自己争做那个皇夫了。你先娶妻生子,等平了金国以后再纳几房妾侍,开开心心的多生几个,不是也挺好的。” 鲁智深与武松都是直率、坦荡的性格,俩人一直很投缘。他是才知道武松对扈三娘也有心。但他看武松纠缠在扈三娘能不能纳侍这点不放,好心地提醒道:“武二郎,大将军不是一般的小娘子,她是皇帝。” 林冲也悄声劝道:“武二郎,你要是再继续这样坚持,就是在难为官家了。你该明白官家想要的是男女一样。” “男女怎么能一样?”武松激动起来,梗着脖子逼问林冲。“要是大将军选你做皇夫,你能忍受她纳几个儿郎进宫与你分她、还是能够忍受她不断地纳很多儿郎与你分她?” 林冲眼神转暗却坚定地看着武松说道:“要是大将军选中我做皇夫,我自然得接受她会有三宫六院的。她是皇帝,她有这个权利的。我是臣子,天经地义要服从官家,不存在忍不忍的事儿。” 扈三娘从屏风后转出来,拍手赞道:“还是大都督明白朕的心意。可是林冲,你要仔细想想再回答朕。做了皇夫,你从此就没了平常男子那三妻四妾的艳福了,以后也没有和离的可能。你现在拒绝当皇夫还来得及。” 林冲垂目掩藏激荡的情绪,竭力平稳了声音,躬身拜道:“谢官家垂青。臣想做皇夫,甘愿听从官家的吩咐。”扈三娘早看出林冲对自己的心意,见他坚持,也就立即一锤定音。 “那好,就这么定了。你来做皇夫。” 武松眼睁睁地看着林冲成为皇夫,心仪扈三娘几年的他难以接受,顿时觉得喉头翻涌上甜腥,一时头晕目眩不知身在何处。 半晌他才声音虚浮地呢喃:“大将军,就因为大都督允你纳侍,你就选他做皇夫吗?” “表面上是的。实际上不是他允我纳侍,是他接受、认同朕拥有与其它皇帝一样的权利,可以三宫六院。 他认同男女一样,才是选他做皇夫的根本原因。这个才是重要的。” 扈三娘看着武松的情绪、神色不对,耐心开导他道:“武二郎,朕坐在皇帝的位置上,需要的是一个明白我心意的、服从我的、支持我的皇夫。女皇与皇夫之间的关系,不会是这天下间的、以丈夫为主的模式。皇家夫妻的一言一行,要昭示给天下百姓仿效的,你明白吗?” 武松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听明白了扈三娘说的话,又没有明白。他自己也不清楚点头和摇头都是在表达什么。只觉得心里空了好大的一块。难受、伤心到极点的感觉紧紧地攥住他的心,比当初知道兄长死于非命还胜三分。 林冲扶住武松,“武二郎,你没事儿吧?要不要让安道全来看看?” 武松摇头,声若蚊呐地对鲁智深说道:“花和尚,我想喝酒。” 林冲和鲁智深看武松的神色不对,赶紧与扈三娘告辞,连拖带架、把失了心神的武松弄出宫。到了大都督府,林冲派人去请的花荣、杨志也跟着到了。林冲吩咐亲卫整治了酒菜,陪武松一起喝酒。 一大碗美酒落肚,武松回过神来,抱着花荣哭出声来。 鲁智深陪着喝了一碗,看着武松哭得不像话,不赞成地摇摇头。他自斟自饮了二碗后酒气上涌,满怀心腹事儿地叹道。 “你这又是何苦呢。想当初洒家拼了官身不要,三拳打死镇关西给金翠莲出气,哪想到她并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两日我一定要在宫女子里挑选一个会唱曲、爱说笑的美娇娘,金钗玉带地打扮起来。呃!” 鲁智深打了一个酒嗝,抓了林冲问:“洒家的督察是几品官?是不是可以封妻荫子了?” 林冲看鲁智深逮到酒就喝得忘乎所以,还不由分说地灌醉了他自己,开始胡说八道,只好招呼亲卫扶他下去休息,自己把武松失态的原因说给花荣和杨志。 幸好俩人的看法和林冲一样。 花荣劝武松,“武二郎,大将军如今是皇帝了,三宫六院对皇帝来说仍是平常事。你既然不能接受,且大将军又已选定了林冲,罢手算了。” 杨志换了一碗清水递给武松。 “武二郎,以后扈三娘是大都督的娘子,你莫再肖想了。” 武松嚎啕一场后,头脑发昏,已经分不清进嘴的是酒还是白水了。他抱着花荣的胳膊继续哭,“我不认,不认。大将军才不是大都督的娘子。大都督只是皇夫,还会纳儿郎入宫侍奉,大将军不是他一个人的。” 花荣看武松语无伦次,哭得比自己儿子还让人心疼的模样,就劝他道:“你若真的舍不得大将军,你就去求大都督。” 林冲挑眉看花荣,“求我什么?咱们都是自己兄弟,有吩咐直说了就是。” 花荣接着说道:“大都督,莫不如你允了武二郎入内宫吧。反正大将军也不会只有你一个的。与其是别人,还不如是武二郎。” 林冲愣住,他明白花荣说的每一个字,连在一起却想了一会儿,才懂得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很对,与其是别人还不如是武二郎。”林冲在桌子底下把双拳紧攥,心里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难道这么快,就要面对把大将军分出去吗?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觉得心愿达成的喜悦都消散了不少。 “可武二郎现在喝醉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俩也不好替他拿主意。才他还在大将军那里争辩,说大将军不可以三宫六院。如今他做不成皇夫,你替他说要入宫。他醒酒了会肯吗?再说他能不能入宫,得要官家点头的。还是等他酒醒以后再说吧。” 杨志看林冲也是半醉的状态,上前把武松架起来,息事宁人地虚应着。 “等武二郎醒酒了再说比较好。明儿还要去大营操练呢,咱们不好带头误了时辰。” . 第629章 629、扈三娘65 翌日, 柴进尚未踏进礼部的公房,就见到扈三娘派来的阮小娘子, 道是已经选定了林冲做皇夫。 林冲做皇夫? 柴进吓得一抖,怎么点了林冲做皇夫呢! 梁山单身的将领那么多, 就是拿得出受的儿郎也不少,谁不能做皇夫啊。 在柴进的心里,做皇夫这事儿, 是比做赘婿、做驸马还不如的。如今还落到林冲的头上, 他先就为林冲开始抱屈了。 柴进要不是知道扈三娘不是强迫人的秉性,他都要骂扈三娘几句了。饶是如此, 他想不透林冲为什么会愿意做皇夫, 就想立即去军营,去问问林冲是怎么想的。 放着五军大都督不做,进宫做皇夫,傻了吧?! 柴进让亲随去礼部,与同僚告知有急事去军营, 自己策马去找林冲。柴进如今算是隐形的礼部尚书, 他报了名号后顺利进了军营。却见林冲与往日在梁山一样, 神情严肃地在监督战兵操练。 柴进把林冲拉到一边。因他与林冲在梁山见面的机会多, 彼此熟稔,所以直言不讳地张口就问:“林冲, 做大都督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进宫做皇夫?你是傻了不成?趁着官家没下明旨,你……” 林冲虽然绷着脸但还是没能掩住脸上蔓延出来的红晕,而他的声音里透出了欢喜, 暴露了他的心情。 “官家说了,我仍做大都督的。” 柴进上上下下打量着林冲,待看出林冲泛红的脸颈和竭力掩饰的欢欣,低声问道:“你是心甘情愿的?” 林冲微不可查地点头,悄悄回了他一句,“求之不得。” 柴进一愣,林冲做了皇夫还继续做大都督?他一掌拍到林冲的肩膀,大声赞道:“好,好,太好了。恭喜大都督。” 林冲见柴进发自内心地恭贺自己,也高兴地报以微笑,客气地对柴进说话。“以后少不得还要麻烦你呢。” 册封的事情都归礼部负责。 柴进立即说:“官家传信要册封你做皇夫。我估计等登基大典之后,就会有正式的诏书下来,然后针功局的人就会过来给你量体,裁制册封的礼服。我会催促他们快点儿做好的。” 林冲的脸上涌出遮不住的喜意,这么快么?原来还以为起码要几个月、甚或更久的时间呢。 而柴进知道林冲是心甘情愿的,他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有林冲做皇夫和大都督,不虞扈三娘以后会重用前朝旧臣。 柴进才走到军营门口,就被面沉似水的武松拦住。对着武松,柴进莫名地就感到腿软。 “柴大官人请了。” 武松阴沉着脸,一幅心情很不爽的模样。但他能给柴进抱拳行礼,而不是拦路拽下马就开打,让跟着柴进的人松口气。真的是惹不起打虎武二郎啊!这厮太狠了,要是招惹了他,绝对是要被灭全家的节奏。 “武都督,有事?”柴进赶紧下马回礼,好声好气地询问。 “我听说礼部要在册封皇夫前,往内宫送几个儿郎?” 柴进赶紧点头,“是有这回事儿。” “官家怎么说?”武松盯着问了一句。 “我还不知道。” 柴进说的真是实话,他昨天递上去的折子,今儿他没去礼部就来这里,所以就没看到批复呢。可落在武松的眼里就是扈三娘默许了这件事儿。他蓦地红了眼,吓得柴进立即倒退了几步。 这,这,这与武松有什么关系呢? 武松人高腿长,两步上前就与柴进快脸贴脸了。他一把抓住柴进胸前的衣服,把柴进提溜着只剩了脚尖着地了。 “说,都选了什么人?” 柴进都吓傻了,立即结巴起来了,“我、我不知道,武兄弟,我真的不知道。” “哼。”武松撒手。还好,没把柴进摔个跟头。柴进得了自由,也没敢问武松是为了什么,赶紧上马逃掉了。 林冲看着柴进一行人,好像有狼撵在后头一般地逃出了军营,上前按住武松的肩膀。 “武二郎,都这样了,你还是丢开手算了。” 武松摇摇头,眼睛立即红了。 他守了扈三娘那么久,早知这样的结局,还不如在梁山就对扈三娘说出自己的心意,哪里会有现在的为难。 昨夜那点儿酒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这些年来,他在江湖上飘荡,在柴进的庄子里,宋江教导过他几天为人处世的道理。张青孙二娘夫妻全心为他打算过。而在二龙山,杨志教导给他的东西更多。如果说他与鲁智深是意气相投的朋友,那杨志就是他的半师半友。 早起就听杨志说了他昨夜的失态,他才忆起自己错过了当皇夫、失去了与扈三娘相守的机会。及至杨志劝说他、让他别再难为自己,武松摇头却也说不出什么道道来。。 杨志的话他是听进去、也听明白了。但杨志劝他罢手的话,他不想听。反而是花荣的建议,他听进去了。 为此,杨志与花荣险些闹掰。 “求哥哥成全。”武松想着花荣的建议,敛眉垂目对林冲行礼。“哥哥,就是没有我,也会有别人的。兄弟以后听哥哥的,唯哥哥你马首是瞻。” 林冲把武松拉起来,先还礼,然后推心置腹地说:“好兄弟,我自是愿意是你的。但你那些官家也是小娘子的念头,以后就再不能有了,可成?” 武松心里难过,就为了这句话,鲁达、杨志和花荣都明白的道理,现在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自己有多不晓事?! 但他嘴里很痛快地应承道:“谢哥哥教导,武二郎知错了。” 林冲长出一口气,“我们去求见官家吧。这事儿,最后还得官家定夺。” 林冲完成了上午的操练计划,才与武松联袂进宫。而扈三娘这日是去看秦明率领的那部分军卒操练,与林冲、武松也就是前后脚回到宫里。 宫人进来禀报林冲与武松求见,让扈三娘很吃了一惊。想想军中应该是没什么特殊的事情,稳下心神吩咐宫人。 “传进来吧。问问他俩吃饭没有,要是没有就加多几个硬菜。” 扈三娘吩咐下去,然后转去隔间换衣服。等她换了红色的常服回来,林冲和武松已经安坐在餐桌边,在等她一起用膳。 扈三娘莫名地觉得林冲和武松看自己的眼光不对,俩人之间的气场也与往日的不同。想想昨晚发生的事情,她把宫人都打发下去,当作没事儿一般,招呼二人一起用膳。 “来,先喝点热汤,暖暖胃再吃饭。武二郎,你也是一样。” 林冲还能沉住气,接过扈三娘递过来的汤碗,镇静地喝汤。武松接过汤碗,才端到嘴边,热气上熏,熏得他心里的委屈都涌到了眼里,要是扈三娘不允…… 林冲叹气放下了碗,这让扈三娘想装着没看到武松的异样都不成了。 “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有什么人敢委屈我们的打虎武二郎?”扈三娘只好开口。 林冲离席躬身施礼,“求官家允了武兄弟进宫。” 武松跟着说道:“官家,二郎错了,再不说管家也是小娘子的话,请官家允我进宫。二郎愿意听从官家和哥哥的教导。” 扈三娘有点儿吃惊地看看林冲,又看看武松。呆了呆,她伸手去摸林冲的脑门。 “你没发烧啊。”然后掐掐自己的合谷,“我也没做梦啊,这怎么成了女尊模式了?” 林冲听了扈三娘的自言自语,哭笑不得。自己好好的,不是烧糊涂了来说胡话的。女尊模式是什么他不懂,可他现在明白了扈三娘对武松进宫是没有想过的。不像昨晚应允自己做皇夫的时候那么爽快,也没有同样的欣喜,这,对自己就足够了。 “官家,昨晚你说会选几个儿郎进宫侍奉,”尽管这话林冲在心里酝酿了很久,还是颇有点艰涩才能说出来。 “臣想着与其是别人,还不如是对官家倾慕有加的二郎。且他跟在你身边也做了很久的亲卫首领,这皇城都指挥使也该换了。” 扈三娘转脸去看武松。 尼玛啊,转变的也太快了吧。这不符合自己对武松性格的认知! 她眯着眼打量眼前的这人,昨天还在这里和自己叫喊官家也是小娘子,今儿就愿意与林冲做好兄弟了?是真的,还是别有隐情?不会像要杀潘金莲那样,先稳住了再动手吧。 “武二郎,莫非你昨夜喝醉了还没醒酒?朕告诉你吧,挑出来给你们这些将领娶妻的宫女子,各个是拿得出手的小娘子,温柔体贴知书达礼。你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以后尽可以三妻四妾、封妻荫子地风光的。” 武松沉默不语。 扈三娘继续劝说:“还有朕如今已经选定了林冲做皇夫,别说你进宫就没名分了,就是这天下,以后也是由嫡长子或嫡长女继承的。你以后会后悔的。”武松听了这话反而笑了。 “官家,武二郎就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更别说二龙山比起梁山还小那么多,三当家的就是一个小土匪头儿。要不是官家肯出头收了二龙山,说不得就因为围困青州被朝廷剿灭了。而那嫡长继承了天下的说法,也是大将军早就定了的。假若老天垂怜,让武二郎能有一儿半女,那也是有郡王和公主的分封,并不比任何恩荫差。” 扈三娘悻悻,“你倒想的明白。” 林冲觑着扈三娘心意松动了,正想盯住扈三娘讨个准话,宫人在外面禀报:“官家,蒋先生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了,照例讨营养液浇灌。 向各位亲表示感谢 . 第630章 630、扈三娘66 林冲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扈三娘看看武松面色尚可、精气神也恢复正常, 就扬声说话,“传蒋先生进来吧。” 蒋敬大步走了进来, 看林冲与武松分坐在扈三娘的左右两侧,笑着抱拳行礼, “林大都督和武都督也在?有段时间没碰面了啊。今儿官家这儿的菜肴可真丰盛。” 林冲和武松站起来还礼。 扈三娘客气地招呼蒋敬,“蒋先生也一起来用点吧。” 蒋敬笑着谢过了,就接了宫女子递过来巾帕搽搽手, 自行到扈三娘的对面坐下来。在梁山的时候, 蒋敬没少与扈三娘、林冲等人一起用工作餐,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事情。而那时候才上山不久的武松, 属于站在门边的角色。 他边吃边赞:“官家, 臣以后就捡你用膳的时候过来说事情。户部的食盒不仅贵,还难吃,比梁山军卒的大锅饭差了好远。” 林冲笑着说:“蒋先生想想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大将军每年给军卒的食堂拨了多少。再想想为改善军卒伙食,在后山由专人养的那些家畜, 就不惦记把户部的食盒改成军卒的一样了。” 蒋敬点头, “是啊, 现在也是没办法。你们禁军就是裁掉了那一半滥竽充数的, 单是吃这一项,就能把户部吃穷了。银子啊!唉, 就是缺银子,才让我愁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扈三娘坚持:“军卒的吃食可不能减省银子。” 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以前十个军卒里, 会有九个半是雀盲眼,到了晚间就像瞎了一般。从扈三娘当了梁山的大头领,费心费力改善军卒的伙食组成,用了几年的时间,单靠吃治好了满山的军卒和内眷,更别提那些新出生的娃娃了。每一个生下来都结结实实的,真的是生一个、就能够活一个、也能够养好一个的。 武松看蒋敬立即表态不在军卒吃食上省银子,他高兴起来。但也还恼着蒋敬进来的时机不对,打断了扈三娘最关键的表态。故他气哼哼地横了蒋敬一眼,把蒋敬吓了一跳。 蒋敬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武松表情不对劲,可武松横了他一眼后就闷头去狂吃。那用力咀嚼的劲头,好像是在对自己使劲。弄得蒋敬越看武松心里越不落底。他在心里开始捋,最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妨碍到武松了。捋不到心里就更发毛了,这煞神这般看我,一定是在什么不知道的地方,碍着他了. 转瞬又想,不应该啊。没可能在哪里妨碍了他的啊。 蒋敬分神去琢磨武松,那再好的饭菜落到他的嘴里,也是食不知味了。扈三娘与林冲对视一眼,见武松已在闷头吃饭,碍于蒋敬在场,俩人也无法去提醒武松。只是各自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这狠得出名、能得出名、又横得出名、谁也不敢招惹的爆碳性子,宫里真的能装得下他么? 扈三娘想的就更多了,要是拒了他,又会怎样? 武松这人知恩义,总体来说还是讲道理的。但他也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灭了他户口本”的狠角色。且他又律己甚严,行事粗中有细。他从上了梁山就不声不响的遵守山规,违反军律的事情从来不做,布置给他的任务都保质保量地完成。就是留的背书、写大字的功课等,也从来没见他糊弄过一次。 这是亟待雕琢的璞玉、以后会前程万丈、也会胸有沟壑的好苗子。 历经多世,再见年轻人炽热的、纯粹的、不带功利、不因身份地位迥异的喜欢,难说不曾在心底泛起涟漪。这般纯粹的感情,让人舍不得辜负,也舍不得放弃。那毫不掩饰的追问、直击人心的犀利目光,也在扈三娘的心里盘旋了很久。 可他性格中那一往无前的勇猛,尤其是“官家也是小娘子”的坚持,那种“男人就是要比女人有特权”的根深蒂固的思想,却是不适合女皇当政、更不适合在皇夫的位置。也许还会给以后承继皇位的嫡长女带来麻烦。 ——扈三娘仔细掂量武松入宫可能会诱发的不确定性,思索着自己能不能把这些掌控住,以后该怎么用武二郎才稳妥,怎么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他的潜力、起到进一步掌控步军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军中,他膺服于林冲——扈三娘不停想着武松与鲁智深、杨志、花荣的关系,想着武松在步军的统帅能力、在步军中的号召力。 若是他以后入宫,也像刚才他对林冲表现的那样…… 理智提醒扈三娘,那得林冲待武松仍如今日,才能让武松拜服在林冲的“德”;同时又要在武力上能继续压制住他,才不虞生出其它变化。 扈三娘也食不知味了。自己到底要用帝王的眼光去衡量武松对后宫、对皇位承继的影响,要用利益考校去对待这年轻人纯粹的感情…… 唉! 对武松不公,可他如飞蛾扑火般地坚持…… 林冲轻咳一声,把扈三娘从沉思里唤醒。她立即发现武松像憋着一股狠劲,好像有人要与他争抢食物,把大半的菜肴胡吃海塞了。扈三娘赶紧把剩下的菜肴分给林冲和蒋敬,也不管荤素地往自己碗里拨,才免了把武松撑着。 几个人用罢膳食,准备换去书斋说公事。扈三娘先叫了宫人进来,吩咐她去沏点消食茶、再去请安道全带些消食丸药过来。林冲扫一眼武松,见武松绷了半天的脸色放松了一点儿,嘴角也上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心里好笑,武二郎这般随心恣意的行事手段,分明像是娇宠坏的小儿郎,自己允了他进宫,难到以后和三娘子把他当孩子哄着? 蒋敬看扈三娘有要林冲和武松一起听的意思,就把户部清理出来的账目,细细地报出来。末了指着自己在帐本上夹着的纸条,说:“这个田亩数,是臣从各道的纳税黄册里,逐一核对、计算出来的,应该是准确无误。” 扈三娘抽出纸条看看,递给林冲和武松,看他俩困惑不解,只好粗略讲解。 “宋□□的时候,人口大约两千五百万,耕地四万万余亩。现在人口约数是一万万了,蒋先生查明的累加耕地数,却不到宋开国时候的半数。人口增加了四倍左右,可用耕地减少一半以上,不谈可缴税的耕地少了,只说那些拥有耕地的主户对客户的驱使、盘剥的稍微厉害一些,就会导致像方腊造反的那种事情越来越多。” 武松的眼睛盯在扈三娘的脸上,这些话都进了他的耳朵,却没进他心里。看他那一幅鸭子听雷的呆呆眼神,林冲就知道他心不在焉。转眼,扈三娘就问他俩人是否听明白了。林冲知道只能是自己来回答了。 故他忖度着说:“耕地未必是少了吧?那些皇庄的土地,是不是没算到这个数字里。”皇庄也安置了一部分裁减下去的禁军军卒。 蒋敬点头,“还有那些公廨田,豪强兼并的耕地,都是导致耕地减少、客户增加的原因。” 扈三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登基大典以后,先把京畿路、京东东路、西路、西南路、西北路的所有耕地,都先普查了,然后在明春全部化为王田。这些地方的人口和改元前出生的婴儿,不论男女都有份分田。战兵退役后应该能得双份,才能激励到百姓,才能继续行使募兵的法子。” 扈三娘与蒋敬开始商议该给军卒何样的待遇,林冲和武松也加入讨论,然后又议起官员的待遇该怎么变动,那些冗官、冗费的削减等等。 正说着话呢,宫人带了安道全进来,他见扈三娘等人讨论热烈,静静地抱拳行礼。扈三娘抬眼点点头,示意林冲带武松过去,自己与蒋敬继续讨论。 林冲把武松扯过去交给安道全,安道全诊脉后哭笑不得,这又不是小儿郎了……他把消食的大山楂丸给了武松几颗。低声说道:“武都督,饮食有节才是养生之道。” 武松因安道全给他除了脸上的金印,平日里对安道全都是礼让三分的。见安道全这样说他,赧然之后就瞪眼恐吓。那安道全也识趣,赶紧表态:“都督放心,我不会说与别人听的。” 林冲拍拍安道全的肩膀,笑着安慰他,“你放心,武都督是与你玩笑呢。” 安道全到底是在看到武松对林冲的话肯定地点头,才放心离去。 林冲看着武松把大山楂丸嚼的津津有味,轻轻摇头,悄悄坐回扈三娘的身侧,听扈三娘与蒋敬讨论。 这午休的时间,扈三娘没得到一刻的清闲。蒋敬还没走呢,李纲就进来了,宫人又来报柴进应宣召在外面等着了。林冲和武松各自也有公务在身,二人与扈三娘行礼,扈三娘点点头,目送二人离去。 柴进站在书斋不远处的廊下,见林冲和武松一起走出来。他揉揉眼发现自己没有看错人,忙上前行礼。 三人叙过礼,武松开口问道:“柴大官人,小可上午问你的事情,现在可有消息了?” 柴进立即回答:“管家批复了,在大婚之前,内宫不收人进去。” 林冲立即面色舒展,武松先是放松地颌首,然后又皱拢眉毛。林冲不等武松说话,拉了武松一把,开口说道:“咱们先回军营,还有事儿要做。大官人你自在去忙。” 入夜的时候,花荣来找武松。 “武二郎,你今儿可去见大将军了?” 武松点点头,不等花荣开问,就把林冲和扈三娘的反应说给花荣,末了说道:“花荣,你帮我参详,这是不是就允了?” 花荣答道:“应该差不多。但依大将军的为人,必不会无名无分地委屈你,应该以后也会有分封的尊号。傍晚见了柴大官人,他说大将军要在册封皇夫之后,给豹子头一个亲王的尊号,让他们礼部选个吉祥的呢。” 武松沉默。 花荣安慰他说:“我们跟了大将军这么久,何尝见过她亏待了哪一位将领。就是跟在她身边的亲卫,放出去都时常过问呢。可你真的要……” 武松心思沉重地点头。 在林冲被点为皇夫后,鲁智深成为未成亲将领的第一人。他把自己的要求说给孙二娘,孙二娘与柴夫人挑选了十几个符合他要求的,又报给扈三娘允了鲁智深先相看。单身将领按着自己在梁山的席次排队挑人,秩序井然。除了武松拒绝成亲,连晁盖也跟在领兵的实权将领之后,选了一位宫女子成婚。 阮小五参加了几场娶亲的宴席后直拍腿,一叠声地后悔自己不该在梁山成婚。这些宫女子的样貌都出类拔萃,那可都是皇帝老儿的,他后悔极了。磨着柴进也想要一个宫女子。 结果被阮小二知晓,揪着他揍了一顿,又拎着他的耳朵教训他。 “大将军是想梁山的所有将士人人有家,各个有子。这一批宫女子与未婚的将士人数相仿,你已有妻儿,你想违抗大将军的军令,是想被裴督察用军棍教导、还是想被大将军撸了你的官职?” 阮小五诺诺两样都不想,道自己再不敢心存妄想了,阮小二才放过他,却仍意犹未尽地劝导。 “你有这样的花花心思,不如使力气再生多几个。官家早说了所有的孩子,宫中出银子养。你看看你那几个侄儿,还有你儿子,哪个长的不肥肥壮壮的。他们真是好命,不用像我们兄弟,夭折的比活下来的多。你要是还有闲心,就跟着你大侄儿多读几页书。你看看前朝留下来的那些人,谁不是识文断字、出口成章的。你再看看大都督,他要不是能写诗做文章,怎么大将军就点了他做皇夫。他以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阮小五与不服气地争辩,“豹子头不仅是仗义,论身手也比武二郎能打。领兵打仗也比武二郎厉害的多了。武二郎也就是比林冲年轻、英俊一点儿,谁不知道大都督远胜……” 阮小五因着林冲火拼王伦之事,给了他们兄弟落脚生存的地方,一直是铁杆脑残地拥戴林冲的。他甚至在宋江被扈三娘枭首、晁盖让位,扈三娘都做了大头领了,他还叫嚣着该让林冲做大头领。也亏了阮小二能镇压住他,没让他往扈三娘跟前凑,才让他躲过了一劫。 阮小二气得火冒三丈,武松想做什么,他们兄弟是活腻歪了还是活够了,多嘴去说这样的闲话?他撸胳膊挽袖子又要揍阮小五,阮小七看二哥发狠,拼着替阮小五挨了几下,拦腰抱住了阮小二。 “二哥,五哥犯浑不晓事儿,你我给他讲明白道理。不然他哪句话不小心,招惹了武都督,到底是咱们阮家的麻烦。” 阮小五被亲兄弟连打带数落,最后总算是弄明白了其中的道道。他对着兄弟连连发誓,只说以后再不说那人一件事儿、再提那人一个字,才算是掀过了这一页。 登基大典的第二天,扈三娘宣召五军都督府中级以上的将领觐见,命武松把燕山府的最新军报读给所有将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也不知道怎么了,每次回复亲们的留言,都是请稍候…… 然后几个小时都转不过去,发红包倒是立即能转过去,神了 . 第631章 631、扈三娘67 垂拱殿悬挂了大大的一幅堪舆图,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标识了辽、金、黑汗、西洲回鹘、西夏、吐蕃、大理等国。而前宋的位置被扈三娘用红色圈了边界,众将自然明了这是取代的前宋的今元, 目前所占有的疆域。 这也让一些初次看到这样的堪舆图、认识前宋疆域的将领嗟叹不已。那些熟悉的地名,还有用不同颜色表示的各国领土的方式, 在堪舆图上直观地呈现了金国的起势、辽国的衰败、前宋在辽国和金国逼迫下的无奈。 扈三娘在将领们议论的声音渐渐小了以后,让童贯去拉开另一幅幕布,又露出一幅堪舆图。她向在座的各位将领解释道:“这是唐玄宗开元、天宝全盛时期的堪舆图。两图相较, 你们当有发现, 我们大元现在不仅不敢称大,而且渺小的可怜, 弱小的可怜, 且已经被金国欺上门了。” 扈三娘的声音已改初上梁山时候的清脆,那刻意压低的和缓声线,虽是柔和却也带着斩金截铁的刚毅。声声字字清晰地钻到在座的每一个人的心里,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手中竹竿的方向,在两幅堪舆图之间, 来回地移动视线。 这两幅堪舆图, 让前宋那些后来的降将震惊之余, 更感惭愧。宋最大疆域的时候, 尚且不足大唐的四分一。前些年,宋久被辽国、契丹威胁。最近的十几年, 金国更是后来居上。才发生的要挟燕山府杀降将张觉之事,更像是在刚刚登基的女帝脸上,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众将都小心地窥视扈三娘的脸色, 见扈三娘面色平静,而那种山雨欲来的滞重感,却压得人有些喘气艰难。将领们都明白燕山府的官场、牵涉进张觉被斩杀一事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了。 扈三娘沉静地将解释辽国、金国实力变化的对比、在堪舆图上的演变,交给林冲。 林冲站起来接过扈三娘手里的红头竹竿,指点着金国最初的发源地说道:“这是宁江州。在政和四年(1114年),完颜阿骨打举戈,占据了宁江州。次年建立大金国,并攻占了黄龙府。辽国天祚帝派遣了号称七十万的大军去灭金,结果在护步达冈被完颜阿骨打击溃。政和六年(1116年)金国占领了辽国的东京。 宣和二年(1120年)金国又攻占了辽的上京。宣和四年(1122年),辽的中京、西京相继落入金国手中。宣和五年(1123年),辽的最后一座京城——燕京也被金国收入囊中。而金国现在已经兵分两路向我们用兵了。” 林冲讲完金国用兵的大势,向扈三娘抱拳为礼,然后默默回归座位。 武松站起来向将领们通报最近的战况。 “金国兵分两路,向汴梁而来。西路号称十五万人马,取道太原,在太原遇到驻军抵抗。东路号称二十万人马,是由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率领,从金国的南京向京东东路而来,最新战报是已经攻占了河间府,这一路若没被大名府拦住,将很快推到东京汴梁。太原、大名府都亟待我们尽快派军去救援。” 战争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逼到了始立新朝的扈三娘面前。 秦明立即站起来请战,“官家,末将请令带兵去收复河间府。” 在座的所有将领,都站起来要求请战。 扈三娘示意所有人坐下,沉声说道:“这一次对抗金军、收复河间府,朕会亲自率军。汴京由李纲、裴宣、蒋敬、柴进留在朝廷总览政事。秦明你留在东京汴梁,朕留给你二十万的禁军战兵镇守汴梁城,无论内外都交与你一人定夺。你从中挑三万禁军交与孙新,护卫皇宫。所有将领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不论男女都迁入皇宫。各位将领若是有不放心内眷的,也可向柴夫人申请,临时迁入宫中。孙新,你要护好所有人。” 孙新站起来,大声应令。 扈三娘又对秦明和孙新继续说:“秦明、孙新,今番将我们的后方留给你俩,若失了汴梁、失了皇宫里的哪一个孩子,对我们都是莫大的损失。凡敢趁机兴风作浪、搅乱汴梁安稳的,无论是谁,杀无赦。” 扈三娘随即命童贯捧来尚方宝剑,郑重将剑赐予秦明。秦明捧着尚方宝剑,觉得这剑沉重得压手,但他必须要肩负起镇守东京。他心里明白扈三娘早就不相信晁盖和吴用,才会留下他和孙新坐镇京师。而留下他俩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二人的娘子都快生产了。他也明白扈三娘和林冲在这次领兵之后,很可能以后都不会率军出征了,这也应该是他唯一的一次统军守护大后方的机会。他立即大声应道:“请大将军放心,末将一定会守护好汴梁。” 扈三娘点了林冲为先锋,花荣、杨志为辅助,带五千马军明日辰正出发。中军则带了公孙胜、武松、呼延灼、关胜等三十余将领,预备领了十二万大军、还有后军三万战兵、十万的辅军,在明日的巳时正出发。孙立带黄信、欧鹏等将领,率领五万步军三万辅军赶去太原。 扈三娘安排好要出征的将士,林冲立即带着几位都督去点兵。待其它将领都散去准备出征事宜,扈三娘才宣召了李纲、裴宣等临时监理朝政的宰相和各部尚书。 李纲听说扈三娘要御驾亲征,吓得大惊失色,立即激动起来跪地劝阻。他从唐太宗说到周世宗,又从宋太/祖说到宋太/宗,恨不能把三位帝王之死,都与御驾亲征划上等号。 柴进得了扈三娘的示意,上前把他拖起来。 裴宣笑眯眯地对扈三娘拱手:“臣先预祝官家旗开得胜,收复河间府。再祝大将军顺利收回燕云十六州。” 蒋敬掐着手指算了半天,苦着脸道:“大将军你要早去早回,户部的钱粮不多了。还有改元之后的土地改革,都等你呢。” 李纲简直被这仨整懵了,这是对皇帝要御驾亲征该有的态度吗? 扈三娘把朝中之事一样样地交代下去,特意吩咐李纲将明年改元后没有恩科的事情,知会给所有的州府。 这差点震得李纲又跌倒了。 “官家,新朝始立,最需要不带前朝痕迹的新科进士为天子门生,实现官家的治世奇才伟略。”李纲苦口婆心地劝扈三娘。 扈三娘摆手,“前朝太多冗官了,考核之后能胜任的,还要培训后才能派遣到地方执事。不能胜任的,还不知道有凡几。再招徕一批只会纸上谈兵的新科进士,你问问蒋先生可有足够的银米供给?” 蒋敬苦着脸说道:“官家,若没有裁掉那二十几万的只会种地、扛东西的禁军,就是这四十万禁军的吃饭都是问题呐。” 李纲劝阻皇帝取消御驾亲征不成,反被裴宣等人的说辞弄得心生郁闷。涉及银钱米粮,他知道新朝即便没到入不敷出的窘境,也还是捉襟见肘。见识了扈三娘入主汴梁以来的各项开销,心里不禁对赵佶搞的花石纲更生愤懑。 堂堂的大宋天子,居然不如梁山的贼寇更懂得体恤国力的艰难。 李纲看着扈三娘与蒋敬安排户部粮草,心里想的则是不管这些匪贼寇夺走赵家的江山用的什么手段,也不管他们驱赶大宋官吏的方式是多么地恶劣,只看他们敢率领禁军抵抗外族入侵,敢大刀阔斧地裁剪冗官,也就是他们这样土匪出身的人,才敢这么做了。但愿这样能够改了前宋百余年的冗官冗费,消了积贫积弱的沉疴。能够让百姓得到好处、能够安居乐业、能够抵御外侮,李纲想到这些,对自己从匪也不觉得愧对昔日所读的圣贤书了。 吴用在扈三娘安排了朝政后,跟在童贯的身后,带了鲁智深、晁盖进来。 扈三娘对吴用说:“昨日登基大典后,东京的数个衙门都有接到百姓来报人口走失。朕欲带大军北上,收复河间府。却不能不先把东京整理清楚了。现在汴梁的‘无忧洞’是枯水期,那里聚集了汴梁的大量人渣。得先将他们清除了,才能免了东京的人心不稳。你们即刻去找秦明,点选四万禁军,准备好火把、火油等物,申时一刻开始在全城扫荡‘无忧洞’。每个下水的出入口都把好,有反抗者,格杀勿论。童贯,你带人守好内宫的所有出入口。” 吴用和童贯赶紧应了。吴用上前接了中书舍人萧让匆匆写就的诏令,带着鲁智深和晁盖离开。童贯自去内宫安排。 扈三娘毫不掩饰地对裴宣说:“‘无忧洞’的那些人渣,无论是赶上来的、还是拘上来的活口,都别留他们浪费粮食。” 裴宣说道:“官家放心,臣会让汴梁再无人敢生出同样的心思。”然后起身告辞。扫荡“无忧洞”之后,刑部的事情定会增加很多的。 李纲拦着裴宣提醒道:“裴大人,你要按律行事。” 白胖胖的裴宣宛如笑脸弥勒,对李纲拱手说道:“李大人,大元的刑律推出前,下官会按梁山的军律执法。那军律在梁山已经实施了几年,效果特别好。从有了军律后,梁山可以夜不闭户,也无人作奸犯科。只要是挨了一次军棍的人,再不会去尝试违反其它条款的。” 扈三娘含笑看着裴宣怼李纲,这人还没有从心里转换完成梁山土匪变官家啊。 李纲备受打击。土匪也会有军律,你们本身就是作奸犯科的土匪啊!烧杀劫掳你们这些土匪都干遍了,现在和我说你们梁山没有作奸犯科的人? 但他也无话可与裴宣相辩。 总不能说换了皇帝后,大宋的刑法还要继续执行吧。 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裴宣笑眯眯地与他拱手作别。那扬长而去的背影好像在提示他,梁山的军律才是法度,才是大元刑律的根本。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来做这新朝的宰相与土匪共事,应该好好想想身后之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逃脱了史册的千载骂名。 傍晚的时候,吴用等人率领的三万禁军,把寄居在汴梁下水道里的“老鼠”,撵上地面。裴宣带着散布在下水道的各个出入口的衙役,看着好胳膊好腿活蹦乱跳的男子,就套上锁链先捆起来。男子之后先是一些衣不遮体的女娘,中间还夹杂着少数伪装的、披着破衣烂衫的女子。这些人毫不例外都被甄别出来。戌时的时候,三万禁军回到地面集结,把近万被甄别出来的、倾倒了火油的男女,驱赶到结冰的五丈河(广济河)上,吴用一声令下,禁军的火把就投掷过去。 “轰”的一瞬间,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吓得围观的百姓尖声惊叫。 身上着火的男女,凄惨地叫着不管不顾地往外冲。守在外围的禁军立即用箭矢把他们射倒,把向外冲的火球又赶了回去。 五丈河两岸围了很多的百姓在观看,都被新朝这样的火烧活人吓住了。 大火燃烧到后来融化了冰层。不停有人跌落到冰河里。烧着的人开始不管不顾地往水里挤。吴用又让军卒投掷了几罐火油,冰上、河水里都在燃烧,大火烧到子夜才慢慢熄灭了。 事后,不知有多少人忆起这一幕来,都说那就是人间炼狱。据说汴梁城的郎中们,他们当夜开出的安神方子,比得了过去十年的总和。多少年后,汴梁的老人家说起此事,都说当时河边弥漫着的骇人气味,很多天都不曾散尽。 这是大元建朝史上第一个被抨击、也是被抨击了千年的恶**件。 吴用和裴宣就用这样的骇人听闻的方法,震慑住了汴梁游走在黑暗中的不法者,稳住了女帝登基后第一次御驾亲征的后方。 第二日,扈三娘送了林冲带领的先锋军,就被几百名太学生,还有被赶去太学学习的下岗官员拦在回军营的路上。 童贯从领头的太学生手里接过他们的上书,呈递给扈三娘。 扈三娘潦草地扫了一遍,问道:“你们这是要叩阍?说昨夜大烧活人残忍了?那你们有没有去看过‘无忧洞’启出来的尸骨?你们有没有去问问那些从家人身边被拐走的孩子,他们又遭遇了什么?丢失孩子的父母又是如何心痛的?你们这么想叩阍,先去衙门看看这百余年汴梁走失的人口有多少。看看昨日从‘无忧洞’里被解救出来的女人。她们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做娼/妓,最长的有近十年。你们若是觉得她们应该被这样对待,昨夜那些人不该死,童贯,你挨个问问这些太学生和待职的官员,登记人名画押,立即把人锁去汴梁的下水道。汴梁有不少好南风喜龙阳的,就引那些人不用掏银子去找他们发泄。什么时候人死了,往下水道里一丢也就是了。” 扈三娘的话音落地,拦在她车驾前的太学生人等立即就散开了。都远远地躲开上前询问他们姓名的童贯。 这女人太恶了,谁还敢说那些人不该死了。 有几个不知死活的,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人后喊:“官家如此草菅人命,非是行积德行善仁政之天子。” 跟在扈三娘身边的武松,不等扈三娘吩咐,立即就带着几个近卫扑过去,把那几人如同抓小鸡崽子般地扭过来,按倒在地上。 “你们给朕讲讲,昨夜那些不知祸害了多少人的人渣,对他们要施怎样地仁政?” 有人低声嘀咕,“未审就施刑罚,会误伤无辜。” “童贯,把这几位送给裴大人,让裴大人和吴学究好好给他们讲讲梁山审问的规矩,讲讲什么是仁爱。‘无忧洞’里绑架、拘押的女子,不是十个百个,不是十年二十百年以上的事情了,只有漏掉的,没有错杀的。你们还有谁愿意一起去刑部听听吗?” 扈三娘快刀斩乱麻打发了这些事不关己、不知他人痛苦的、惺惺作态的伪善者。心情不免就有些低沉。 武松上前劝道:“大将军,莫为这样不晓事的糊涂人烦恼。对恶人留情,就是纵容他们作恶。谁不怕死,尽管来试试梁山的律法是宽容仁慈、还是铁面无情。早俩月就该清理了无忧洞。” 扈三娘点头称是,“早清理了也会少些人被害。” 扈三娘匆忙清理汴梁下水道的真正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登基大典那日有不少人失踪、报去了衙门,还因为内里有梁山跟过来的女眷,也在当天出了意外。虽说当晚就找到了人,可也激起扈三娘要清理了那些人渣的决心,也激起了裴宣和吴用要用火油烧人的法子震慑宵小的狠绝。不然在梁山将领大多离京北上以后,还不知留下的内眷会遭遇什么呢。 只是扈三娘不想有梁山的内眷被掠之事让太多的人知晓,才按下了清理无忧洞的诱因。 扈三娘带着大军行动,少不得与前锋拉开了距离。刚过大名府,就遇到林冲派回来的传信兵,道是他们与金国的先锋军遭遇,互有死伤,激战后各退了二十里,都在等待主力大军的到来。 扈三娘立即派呼延灼带了一队亲卫,还将自己的小印交给呼延灼,传令林冲见印如见人,立即率领前锋马军回撤到主力大军中。开什么玩笑,那些金国的骑兵从小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术甩了禁军马军不知多远。万一金国的二十万主力里,派出来一兵双马的阵容来增援他们的先锋军,林冲他们那五千人,在自己这里可是不可多得的骑兵,但这个数目可还不够上升势头的金国骑兵塞牙缝的呢。 与此同时,扈三娘命令大军安营扎寨,排出要在大名府外与金国主力对决的阵势,又吩咐公孙胜带着的火炮营做好大战的准备。 诸事妥当之后,扈三娘对公孙胜说:“公孙先生,你也该教出几个能替你领军的人了,工部的事儿也多着呢。” 公孙胜点头,“官家,这一年半载的应该就可得了。火炮营的兵非得数术要好,才可能打得准。而营头的数术更得超越了普通军卒,才能掌控得了火炮营。” 梁山进行了这么几年的数学教育后,稍好一点儿的儿郎,都被公孙胜拉去了火炮营里,但仍然是不够人使用。要想扩大火炮营,还得在等几年。等阮小二他们家大郎那般年纪的孩子长起来,才有可能。 日暮时分,林冲带着先锋营赶回了中军。 “官家,与金国的先锋军激战,死了二百四十一人,轻重伤者还有近千。” 林冲见了扈三娘先报遭遇战。他很难过,这些军卒都是他教导出来的,要不是他拼死力,伤了对方的先锋官,还不知道己方要伤亡多少人呢。 而他自己也挂了彩。 扈三娘安慰林冲,“金国骑兵的战力一直远超禁军,汉人骑兵再练二十年,也胜不过那些在马背上长大的。你也莫要伤怀,先处理伤口。” 武松帮着林冲卸下铠甲,扒下他的战袍后,发现左肘的伤深可见骨。扈三娘倒吸一口凉气,这要是再深一点就会把左前臂卸掉了。 断肢再植吗?还得千年以后呢。 伤成这样了,还在前面扛着,这人内里也是个狠的啊。 安道全给林冲处理伤口,扈三娘也过去林冲的军帐,凑过去在一边搭手,弄得林冲特羞愧。 “官家,都是臣学艺不精,才会受伤。” 扈三娘笑笑,武松在一边说道:“我的哥哥,你要这样自谦,兄弟就不敢提刀上阵了。天底下学武之人,能胜得了你的有几人啊。兄弟我已经从你的近卫那儿,问出你受伤的原因了。” 林冲无法这才正色对扈三娘说:“大将军,若是一对一的与金国将领,末将倒也不落人后。但是咱们禁军的马术,差的还是太多了。” “嗯,那就不与他们比马术。也不与他们比在马上的枪刀能耐。不然就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了。待我们的火炮找回场子,让金国的所有来犯者埋骨在大名府外,为阵亡的军卒报仇。” 安道全先用烈酒冲洗,然后使用针线缝合伤口。扈三娘看着林冲扭脸咬牙,心说没有局麻就直接缝合,真挺考验人的。安道全处理好林冲的伤口,吩咐他这几日最好不要再用力,免得伤口迸开。扈三娘从自己的行囊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瓶子,递给安道全。 “安太医看看这红伤药可能用?” 安道全接过,捏开蜡丸闻闻,又用指甲刮下一点儿尝了尝,喜上眉梢地对扈三娘说道:“官家这可是好伤药,不说是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也差不了太多的。可有方子或多余的丸药?” 扈三娘摇头,“这也是昔日所得,就这么些的。” 心里则说安太医倒识货,这还真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呢。 安道全碾碎一粒敷到林冲的伤口上,又倒出一粒让林冲服了。然后满意地对林冲说:“大都督有了这药,不虞伤口,好了以后与原来一样。” 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扈三娘:“官家,余下这些送小可吧?” 武松瞪眼,“安太医,官家的良药,” 林冲拉了武松一下,示意他看扈三娘的态度。武松立即转口说道:“你可小心点用。” 安道全连连点头,“武都督,小可明白,自不会滥用。待我破解了这方子,军中也多一味救命药。” 扈三娘知道这人的癖好,立即点头应允,“你拿去好了。” 武松见扈三娘离开,就把林冲的近卫撵开,自己一边帮他更换染血的袍服,一边问道:“官家的小印你看到了?” 林冲松开左手,掌心里是一枚汗津津的黄田石小印。 武松从林冲的手里把小印抓起来仔细端详,挺新的小印,似乎没见用过。他甚是不解,这石头看起来很一般啊,有什么说法吗? 林冲看他不解的样子,解释道:“这是官家点了我做皇夫的那天,我连夜刻的。你若喜欢,等回去汴梁得空了,我也给你刻一枚。” 武松脸色微微见红,把小印放回林冲仍摊开的左掌,合掌拜道:“先谢谢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背景资料: 宣和五年(1123)--七月,前辽国将领、金平州留守张觉以平州降宋。 十一月,张觉事败逃奔刚成为北宋燕山府的原辽燕京,金人以私纳叛金降将为由问罪,北宋燕山府不得已斩了张觉。 后来,完颜宗望以张觉事变为由奏请攻宋,最终导致"靖康之难"(1127年)。 本文拟定扈三娘登基在宣和五年的冬月下旬。 . 第632章 632、扈三娘68 第二日一早, 扈三娘就派亲卫过去看林冲,又派人去请安道全过来。亲卫很快带了林冲回来。 安道全检查了林冲的伤口以后, 满心欢喜地赞叹:“官家的药真是仙丹一般。大都督,你这伤口虽好的差不多了, 这几天也还是要小心一点,以后舞刀弄枪都没什么妨碍的。” 所有人都为林冲高兴,做武将的就怕落了残疾, 成为废物, 再不能上战场了。 扈三娘留安道全一起用早膳,安道全摆手说道:“你们夫妻用罢, 我一夜未睡, 得回去补补觉。” 然后对着扈三娘、林冲、武松做了一个罗圈揖,提着药箱出去了。 武松就被安道全这话打击得愣在一边,恨不能出手掐死安道全。“武二郎,你来帮我盛碗粥。”林冲当没听到安道全的话,开口给武松解围。 “官家, 昨夜二郎守了我一晚, 就怕我发热。” 三人围坐一桌, 简简单单的军中早餐, 因着林冲受伤了,额外还有一份病号餐。 “你就是瘫了, 我哪怕只有一条胳膊,也会守着你、伺候你的。” 扈三娘愣住,原作里可不就是鲁智深坐化以后, 武松断臂只剩了一条胳膊了、却守着瘫在杭州**寺的林冲,照料着林冲的吗?! 这哥俩的感情还真是好啊! 怪不得林冲愿意武松进宫呢。 哼、哼…… 林冲见扈三娘神色不对,轻叱武松,“二郎说什么呢,你可一定要好好地、囫囵个地活着。” 扈三娘见武松为自己说林冲瘫了的话尴尬,收回心神也笑道:“二郎是性情中人,对你始终有情有义。人生难得如此知交相伴,恭喜大都督了。” 林冲虽然不明白扈三娘语从何出,仍温和地笑着回答:“官家所言甚是。二郎重情重义,是个不可多得好儿郎。” 扈三娘忍笑揶揄林冲:“你这话说的,好像你是二郎的长辈。” 武松哪里肯认林冲为自己的长辈,嘻嘻笑着端粥给林冲,又给扈三娘盛粥,顺便把话岔了过去。他这一餐饭,照顾林冲给他盛粥夹菜,三人心情愉悦用了早膳。 早膳后,扈三娘带着所有的将领巡视营盘,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才回到中军大帐,近卫过来禀报,道是大名府王太守带着大名府的文武官员、还有几位乡绅来劳军。 对大名府的官员来说,赵家皇帝就那么轻易地认怂退位,把天下让给了梁山的贼匪,各个在心里是憋不住地感到窝囊。偏知府梁中书又是蔡京的女婿,蔡京父子因着参与了在梁山进京的道上设伏,被以谋逆的罪名斩杀在京郊,心里更是恨梁山这波人。 罪不及出嫁女,梁中书这女婿自然更未被牵扯。扈三娘带领大军过府不入,他高兴,可王太守很不高兴啊。 扈三娘在京中考核三省六部的官员,考试不合格的就革职发去太学进修,要考试合格了才能再谋到实职。这天下的官员差不多都是要十个人、巴望着一个实职的位置呢。 王太守可不想在官家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要借着劳军,在女帝跟前竖立积极投诚、忠于王事的形象,这是他直接的想法。可这人天性又抠唆的厉害,还不想从自己荷包里掏钱。大名府的公账上,银两柴米又有数,劳军挪用的多了,后手不继难免是与自己为难。 几番掂量后,他就动主意到大名府的乡绅头上了。 卢俊义因为家境殷实、家资颇丰,就这么地被王太守选中。幸好王太守所求也不多,不过是粮食、水酒、羔羊等,数量要的也不多,二、三百两银子也就足够了。但能得了机会见见那从贼匪变成官家的女帝,卢俊义还是在心里略揣了一点儿自己的小算计。 他想自己在绿林中也是有名号的人物,提起山东呼保义,就要提河北玉麒麟。可惜与自己齐名的宋江,听说被扈三娘一剑削飞了头颅。然后扈三娘凭此夺了大头领,现在又得了赵家的江山。 皇帝居然这么容易做? 卢俊义的心里有点儿痒。 倒要好好看看那扈三娘是不是三头六臂了。 所以他很高兴地准备了劳军的物质,带了自己的养子燕青,跟随王太守到了军营。那燕青自小就父母双亡无所依托,在卢俊义的身边长大。因他长的白净,卢俊义特意找了高手匠人给他刺了满身的花绣,却是玉婷柱上铺软翠,没有人能胜的过他的。偏燕青又喜欢混在市井,各地口音听了便能学会,吹拉弹唱舞,无一不是信手就能拈来的好勾当。一手好箭法,也是从未遇见对手。百伶百俐的人物,色艺专精,那是风月丛中得声名,俱都唤他作浪子燕青。 燕青听说卢俊义也带他去劳军,欢欢喜喜地问:“主人,那女帝号称一丈青,可是刺了一丈长的青龙在身?不知与孩儿这一身锦绣比起来如何?” 卢俊义赶紧捂住他的嘴,斥他道:“她如今已经是女帝,你这样说话,小心问你一个猥亵帝王的罪名。便她昔日在梁山,你这话也是不能出口的。” 燕青点头,卢俊义才松手,容了燕青开口说话。 “主人,你放心,孩儿也就是在你跟前说说。再不敢从口上惹祸。只是孩儿实在是好奇,想看看那一丈青是何等的模样。” 卢俊义细细打量燕青,半晌后甚是舍不得地说:“你若是愿意,我就送你去女帝身边,你也就有机会看了。听说她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的殊色,不屈了你的。就不知她能不能看得上你……” 燕青还是少年真性情,比的过别人就好高兴的时期。他听得卢俊义的遗憾语气,女帝可能看不上自己,就难免争强好胜地在脸上带出了痕迹。 “孩儿这般的,除非眼瞎不识得的,不然我这浪子的好处,怎的能是虚名呢。” “既如此,要是女帝收你,你以后可莫想后悔。”卢俊义趁着燕青的不服气,定下来此事。 燕青呶呶嘴,到底没好意思当场就说出反悔的话。 扈三娘听说大名府王太守带士绅来劳军,传召了王太守相询了几句,发现这是个心性懦弱之人,在太平时节循规蹈矩地守成,属于能对付过去的类型。只是这样的人,若不是实在没有官员了,还是打发他回家吃自己的才是上策。 扈三娘接见了官员后,就接见前来劳军的士绅。当听到大名府卢俊义并燕青的时候,与陪坐的公孙胜对视了一眼,公孙胜点头表示明白,扈三娘照例是嘉奖鼓励了几句。最后留王太守一行人用过午膳再回去。 公孙胜领命陪同前来劳军的官员士绅用膳。王太守已知公孙胜是亟待诏令的工部尚书,自然摆出恭敬奉迎的态度。 公孙胜明白扈三娘的意思,有意招揽卢俊义从军,以后也好清了河北的绿林道。奈何那卢俊义滑不留手的,决口不肯从军,反而向公孙胜推荐他的义子燕青,只说燕青的各种好处。 公孙胜知道扈三娘已经选了林冲为皇夫。他认为林冲凡事肯隐忍的秉性,是最适合皇夫那位置的。且那人人不敢招惹的武松,他对扈三娘的心意,差不多在将领中也传的人人知晓了。不过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燕青模样再好,手段再多,他也不肯招徕这样的事情上身。能不能讨好扈三娘不说,以他现在“工部尚书”的身份,不仅不能做这样献内宠之事,而且同时得罪了林冲和武松,不仅是划不来,也有**份,更是寿星公拿砒霜当糖粉吃,嫌命长了呢。 可陪同在座的童贯却很感兴趣。他与扈三娘之间没有主奴情谊、也没有别的牵绊,若是燕青能在扈三娘跟前得脸,岂不是自己以后就多了几分保障了。 不用王太守多说,童贯出声招呼燕青,让他在席间唱了一曲。公孙胜听了也点头称赞,有绕梁三日的韵味。心里想着,这燕青好像是专捡了林冲和武松不能之处啊。 一时间忍不住为扈三娘的内宫以后担心起来。 林冲带着一众武将聚集在中军大帐里,听派去两军阵前的探马,不停地来回报金国主力的动向。到傍晚时分,扈三娘派人把所有的夜不收都召集回来。 “金国主力明晨可抵达,今晚大家要小心敌军来袭营。轮到值守的军卒,一定要提醒他们小心谨慎。 众将大声应了,扈三娘打发将领们去休息,自己带了近卫又去营地里巡视一番。童贯见扈三娘遣散近卫要休息了,赶紧凑到扈三娘跟前低声说道:“大名府的卢俊义今日跟着王太守来劳军,见官家忙碌,只好将敬献给官家的礼物留下了。” “噢,什么礼物?” 童贯双手相搓,这女帝到底是未成婚的娘子,让自己怎么与她说送了个儿郎? 扈三娘摘下解披风,她头回见到童贯一脸尴尬的模样。心里好奇之余,随口打趣道:“怎么是这么个难说出来的模样?难不成是个能吃人的大活人?” 扈三娘带着童贯在身边,是因为童贯识做,知道什么当说什么不该说。而在涉及前朝官员的事情上,童贯能不偏不倚地说出他所知道的。 童贯见扈三娘心情好,有兴致与自己说笑,赶紧跟了扈三娘的话回答。 “官家圣明,不等老奴说就知道那礼物是个大活人了。听王太守说,卢俊义的义子吹拉弹唱舞,色艺顶顶不凡。故而送来陛下的帐前,给官家做个解闷的。” 扈三娘立即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了,她呛咳了两声,指着童贯斥道:“你明儿自己去大都督那里领罚。” 童贯立即跪下,连连磕头,让自己去林冲那里说这事儿,女帝是要自己去找死?还是要自己彻底得罪了大都督啊! “官家,这并不是老奴的主张。再说了,老奴去大都督那里领罚,倒有官家考验他心胸、逼迫他替官家收人的意思。” 扈三娘咧咧嘴角,怪不得这货能在赵佶跟前爬上去呢。送去林冲跟前,依照林冲的心性还真的会那么想。 “童贯,你如今在朕跟前也算是有几分体面,朕可允过你在军律之上行事?” 童贯赶紧摇头。自己算什么人,用尽心机能在女帝混到这地位,得来不易,也算不上女帝的心腹。那几个在宫里跟在女帝身边的小娘子,才是女帝的心腹人呢。可就是女帝邢夫人,那几个小娘子也都循规蹈矩,不见半点越过规矩行事的。 “军律不准将士带妻妾入营,你如今越过朕收人,你自己想想,你这是想要军营里的将士以后坏了军律,还是要百年后史册给朕记一笔,把朕记成好色昏君?” 哼,佞幸上来的到底是习惯走歪门邪道的。 “是,是,官家说的是。老奴立即改,等回京以后再送他进宫。” 看来这童贯是铁了心要把燕青送进宫里了,扈三娘不愿意再与他掰扯,也懒得纠正他,挥挥手把童贯撵了出去,自己到了军帐后面打坐调息,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再说那浪子燕青,从拜见当今女帝之后,见女帝不是传说中的那般膀大腰圆、凶煞恶神的罗刹女,而是年貌姣好的小娘子,心里原本的三分好胜,已经变成七分的甘愿。他知道自己依附在卢员外府上活命,主人再怎么看重自己几分,也仍然还是半奴半主的尴尬人。如今卢员外有心,用激起自己的好胜,来掩饰他要送自己去讨好女帝的心思,罢了,那么样年轻美好的小娘子,值得自己用心去讨她欢喜。若是能在女帝跟前挣得几分颜面,回报给主人一二,也不愧了主人对自己多年的养育。 可他没想到童贯在女帝那里被撅了回去。 “燕青啊,金国主力明日就要到了,大敌当前,等回京以后咱家再领你拜见官家了。” 军营里的一切都是很有规矩的。卢俊义送了人要伺候官家的事儿,不等太阳升起,很多将领就知晓了。因为白日里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是在午膳筵席,除了公孙胜还有几个将领陪席。王太守告辞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是童贯把浪子燕青引到自己的军帐去歇息。这消息简直就和长了翅膀一样,只不过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瞒着林冲,不忍见林冲尴尬。 众将的心里多是在为林冲抱屈,好好的五军大都督偏偏被女帝看上,被点为皇夫。这还没大婚呐,就有人送年轻俊俏的小儿郎给女帝。 那以后的日子…… 不耻卢俊义所为的梁山将领,更是在暗地嘀咕几句、啐上几口。说一些什么河北玉麒麟,与那早死的山东呼保义,真都是一般龌龊行事的人。更有人提起当初宋江要撮合扈三娘与矮脚虎王英的旧事,引得后来投向梁山的将领,都为扈三娘嗟叹。这要是个本领一般的小娘子,也就得屈服在宋公明的压力之下了。 如此看宋江和卢俊义,也难怪俩人的名声是并肩而立了。 一夜大雪,天地间混成白茫茫的一片。 扈三娘早早起来整顿军务,看着约有半尺厚的大雪犯愁。她现在最担心的是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因为大雪不肯继续南下,影响了她先消灭了完颜宗望再去救援太原的计划。 军中因准备今日迎击金军,倒是按照开战准备的早膳,人马都吃的结结实实的抗饿的东西。扈三娘又下令将军中早准备的高度酒,分派给每什一斤,大家都可以喝几口驱寒。而再度奔出军营的探马,没多久就打着唿哨往回来,大地也传来万马奔腾引发的震动。 扈三娘一声令下,十万大军按着计划好的安排,迅速地动了起来。 等完颜宗望的前锋马军接近禁军大营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呼啸而至的开花炮弹。这是完颜宗望横扫辽国和大宋的边境、是他领军以来遇到的致命性的阻击,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毁灭性打击。 金国的战马从来没有听过炮弹声,没见过炮弹的爆炸。一发炮弹在骑兵的队列里炸开造成的伤亡,还不如受惊的战马将马背上的骑兵甩下来、然后被惊惶乱蹦的战马践踏伤亡的多。 完颜宗望听着在中军的吊斗上回报军情的军卒、大声惊恐地叫着前锋万人的马队、尚未与元的禁军接触就崩溃,他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前方连续发出的陌生的爆炸声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他立即攀登上吊斗,只看到混乱的先锋马队,看到战马抛下他的骑士,在旷野里惊惶地乱跑。看到在皑皑白雪上留下的、是他引起自傲的骑士鲜血的印迹。 完颜宗望接受不了这一切。 他爬下吊斗,一声令下,十万大军向着扈三娘他们的阵营扑来。 梁山几年的积累,几百门火炮一起发出轰鸣。扈三娘这面不论人马,都在耳朵里预先堵了棉花。可金国的人马在突然遭遇到前所未知的火炮打击,吓懵的、失聪的不知道多少。每一个被炸得失去肢体的士兵的哀嚎,都成为他周围其他人的惊恐的源头。很快就有士兵哭喊着,扭头往后逃。完颜宗望的督战队立即斩杀向后奔逃的军卒,可也没能止住逃跑的趋势。 有了一个逃兵,跟着就有了更多的。 终于在金国的主力骑兵被击溃后,金国的步军开始大面积的、不可阻止的溃败。 扈三娘大力挥舞手里的红旗,公孙胜盯着战场,他身边配有专门盯着扈三娘战旗的亲卫。在火炮营地的炮兵看到扈三娘舞动的红旗后,立即停下了继续开炮。当炮声停止后,扈三娘身后的引旗,立即指向溃退的金军,站在扈三娘身侧的花荣一马当先,领着马军冲杀出去。 这是一面倒的追杀,从辰时杀到日暮。而后军的三万战兵,也在戴宗、还有临时调派过去的林冲的率领下,带着十万辅军,按着计划拔营,跟在向前追击的中军脚步,一路向北。不仅将溃败的金**队抛弃在营盘里的辎重带上,沿途也将遇到金国伤重不起的士卒予以补刀。 整个后军负重狂奔不敢稍作停留。 追出去快百里,才赶上停止追击的中军。 大军扎下简单的营盘,搏杀了一天的军卒,很快都吃上热汤热饭热菜。扈三娘与匆匆用了晚膳的将领们,在刚刚支起的中军大帐,安排夜里的巡逻、值守、以及第二天的继续追击。一个时辰后,才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 众将领了指令散去,林冲与武松落在最后。 “官家,我明日可以去前军了。” 林冲觉得扈三娘的那两粒药简直是仙丹,二天下来,深可见骨的伤口就已经愈合,麻麻痒痒的感觉,让他有一种受伤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 “随你吧。我们这一路的目标,是要消灭完颜宗望的那二十万人马。不能让他们喘过气来,明天大军要继续向河间府进军,后天在河间府还有一战的。” 扈三娘知道林冲去后军帮忙也不轻松,后军的事情更是琐碎。那十万辅军大多靠两腿走路,所有的能拉车的骡子、毛驴,都要驮着辎重。而后军这一日不仅负担着所有的辎重,还负担这胜利的关键。 ——就是炮兵那里,那些珍贵的火炮、炮弹,是赢得这场战争胜利的关键。 林冲和花荣带着挑选出来的马军军卒,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用早膳。然后又带了二天的干粮,领先向河间府奔去。 经过溃败的军卒,昨日被追击了一天。当扈三娘命令禁军不再追击以后,他们才得以停下逃命的脚步。胆战心惊之余,疲劳、饥饿冲击着这些昔日的常胜军卒的骄傲。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原本软弱的宋军军卒,怎么在换了皇帝以后,就变得英勇善战了。 那轰天雷炸死的可都是他们一起长大的伙伴啊。 完颜宗望看着跟上了逃亡队伍的骑兵,只有五六千人了。他的心如同堕入冰窟,那号称二十万的大军,其中有五万是他的嫡系人马。是他在父皇去世之后的唯一依仗。没有了这些人,自己和一母同胞的弟弟,在金国的朝廷、将领中,会举步维艰。自己兵败了,母妃在后宫的处境,也会更艰难。 他这时无比憎恨“兄终弟及”,一切从叔父接了汗位就不同了。自己拼命地征战辽国、南下所取得的功劳,在这一场输掉的战事里都赔了进去。 如果时间能倒转,他问自己还会不会力主南下呢?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次的战败,是把自己母子三人逼向了末路。 . 第633章 633、扈三娘69 完颜宗望带着残兵败将, 在寒夜里拿出随身带着的干粮,又从战马的褡裢里取出黄豆喂战马。这得益与女真人的习惯, 他们一直有要随身带点吃食的习惯,以便应对可能在荒原上出现的迷路等等。那些炒香的黄豆, 是战马不可或缺的硬料。人可以不吃、可以对付,战马却不能亏待了牠们半分。 哀伤的气氛始终萦绕在溃败的将士身周,能逃出来的这几千人都明白, 二太子既往功绩彪炳, 这几年尚且受到三太子和其他大汗亲子的排挤,如今兵败回去南京, 以后的日子不用想, 也都知道会更加艰难了。 完颜宗望收拾了自己的沮丧心情,给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将领打气:“明天回到河间府就好了。今夜警醒一点儿,别让敌军包抄了,明晨早点走。” 这样温和说话的二太子,是极其罕见的。也让跟随他的人, 心里更加惶恐忐忑不安。可完颜宗望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赶紧恢复了体力, 才能够继续逃命。在安排好巡夜的军卒后, 就同将士们一道在火堆边蜷曲了高大的身躯,在寒夜里沉沉睡去。 四更多一些, 完颜宗望就起身叫醒将士们,各自拿雪随便地搽搽脸,把战马喂好收拾好褡裢, 用积雪掩盖了火堆、掩盖曾经在此处歇息了一夜的痕迹。 “元军今日必会来追击的。我们辛苦一点儿赶回去河间府,量他们的大军,明天也不能赶到河间府。我们可以从容地带着从河间府得来的金银珠宝和女人,回到草原上的。” 跟随二太子逃到这里的将士,不是人精就是武艺超卓的人,他们呐喊了几句,就纷纷上马,继续向北逃命。 半个多时辰以后,林冲和花荣率领马军,沿着金国将士昨天溃逃留下的踪迹,来到他们昨夜的宿营地。虽然完颜宗望命令士兵做了掩饰,但是五六千马军驻留的痕迹,还是清清楚楚地暴露在阳光下。 林冲下马仔细查勘,然后对花荣和将士们说:“金军虽遮掩了痕迹,但是有几处的地面尚是温和的。他们逃走的时间应该不长,上马,继续追击。” 听到有了金国溃败逃兵的痕迹,所有的将士都兴奋起来,难得有一次能追着金兵打的时候啊,这足可以向别人夸耀一辈子了。 林冲和花荣带着军队一路向北,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飘起了雪花。纷纷洒洒,却越来越大。这增加了逃命的人的难度,而追击的人也更加辛苦。大雪渐渐遮掩了金国将士留下的痕迹,天地间只余下一片白茫茫的北风烟雪图。 还没到中午呢,大雪已经使林冲等人辨不出方向了。花荣从怀里掏出罗盘,这是公孙胜交给他的。 “大都督,我们按着这个方向走,当能到了河间府。这是公孙先生特意指示的。” “好。” 林冲昨晚看着扈三娘问过公孙胜天气的情况、问过他雪中如何辨明方向,花荣掏出罗盘,他一点儿也不惊讶。 “传令将士们下马,让战马歇息一会儿。” 二万将士随即下马,松开马肚带,顾不得填饱自己的噜噜饥肠,也先掏出为战马准备的干货,照顾好自己的心肝宝贝儿。 林冲细心地照顾着鲁智深强迫他收下的照夜玉狮子,这玉狮子高大却温驯,速度快耐力好,前几天要不是这玉狮子,他的左臂就得当场被砍掉了。 玉狮子的鼻息呼呼地喷着热气,大脑袋拱着吃林冲手心里炒的焦香的黄豆,然后又意犹未尽地舔舐着林冲手心里的残存香气,林冲摸摸战马的脖颈怒张的鬃毛,又掏出两块竹节糖。玉狮子打着响鼻,咔嘣咔嘣地咀嚼着,然后又卷了几口雪。 战兵们都是先喂好了自己的马,然后才急匆匆地往自己嘴里填干饼子,不管是不是干的难以下咽,这时候不吃,一会儿就得就着北风往肚子里咽下去了。 二万马军的歇息,马喂人吃,都挤在一起。 花荣撞撞林冲的肩膀,示意林冲看聚集休息的军卒。 “大都督,以后军卒们歇息是不是要分开一点儿?” 林冲扬眉看花荣,什么意思?大冷的天,挤在一起多少能暖和一点儿啊。要是夏天,想让这些人挤到一起都没可能的。 “现在只有官家有火炮,要是什么时候火炮流漏出去了……” 林冲立即明白了花荣潜在的意思,二万人挤在挨的太密切了,一发炮弹炸开,受惊的马匹就能废了大部分的战兵。 林冲点头,“唔。回头记得禀报官家,提醒公孙胜小心保护好火炮的秘密。” 战兵们吃了干粮后,各自只略走开了一点儿,就开始“放水”。也不过片刻的功夫,这两万人马暂时驻留释放出来的尿骚气,熏得没人愿意休息了。 没了扈三娘在队伍里,这些男子汉也都放开了自己,这也是行军的常态。 林冲又等了一会儿,才吩咐亲卫传令,“立即上马,向北追击。” 尖锐的竹哨被卫兵吹出了长音。 隔了三息,当第二次的长音再响起时,前队已经驭马离开了。 花荣手拿罗盘领先,马军再次顶着北风,冒着越来越密集的鹅毛雪片踏上行程。逶迤的马队,留下的杂乱痕迹,很快就被大雪覆盖。天地间又恢复了白茫茫的一片,好像这些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有细心的人,才会从明年这片旷野里的青草、长的异于别处的茂盛里,猜测这一块土地上是不是发生了不同其他处的什么。 林冲他们追的艰难,完颜宗望领着败军退的更难。 傍晚的时候,不得不再次停下来让战马歇息的完颜宗望,愁眉不展,他们随身带着的食物已经不剩什么了。战马开始翻着雪地下的草根来嚼,士兵们也疲惫地三三两两靠坐在一起,明知道河间府离的应该不远了,可就是没有力气一鼓作气地赶到河间府。 完颜宗望看着低落的士气在伤心绝望下,也一筹莫展。这一天他都在想着失败的原因,唉!败的莫名其妙。元军怎么就有那么多的轰天雷?是不是这轰天雷才迫使了赵家皇帝让出江山的? 沉甸甸压在他心头的是失败的后果,无法面对的后果——嫡系人马就这样葬送在南面了,回去该怎么面对母妃和妻子,该怎么和她们说?这些都是从母妃的部落、妻子的部落挑选出来的勇士,经过这一战,怕是她们娘家的部落也要被别的部落吞并了。 该怎么挣破这困境呢?回去后把统兵的权利,让给三太子是不用说的了。在大汗跟前承认自己失败的原因,直言元军有很多的轰天雷?不妥,应该让三太子和其他人也尝尝轰天雷的职位,才能保住母妃和胞弟的安稳。 那又该怎么对大汗解释自己的兵败,这几乎全军覆灭的兵败? 紧随在二太子身边的偏将库鲁,是二太子从小到大、身边硕果仅存的哈哈珠子了。主子想什么,他心里都有数也都明白。主子得势的那些年,身边的哈哈珠子死了一批又一批。若是主子肯早上三年、不,要早上五年,像这几年这样,弯得下腰赔得出笑脸,不说纡尊降贵地待人,就是少打死几个,不仅汗位是主子的,跟在主子身边护卫的也多啊。 那汗位就应该是主子的。 要是…… 世上就没有那么多要是,没有能够可能让人重走一遍当初错过的路。 风雪完全歇息了,完颜宗望不得不迁就的战马,让疲惫了一天的战马卷食草根。也不得不迁就疲惫的士兵,只歇息一会儿吧,人困马乏的,再歇息一会儿就继续往前,或许大元的军队没有追击他们呢。 抱着这样侥幸的完颜宗望,完全没想到林冲率领了几倍于他的马军,再一次给战马补充饲料后,准备向他们挥舞战刀了。 夜幕降临,白茫茫的雪地反映着寥寥的星光。林冲派出去的前哨马军,已经急急地回来报信:金国的军队就在前方不到十里的地方歇息呢。 再度上马的军卒都小心地给战马套上马嚼子,不能让战马发出嘶鸣。厚厚的积雪,使得裹了马蹄的战马不至于发出更大的声音。二万人的马军,犹如游走在暗夜里的幽魂,悄悄地接近完颜宗望那五六千的骑兵。 不到十里的路程,硬是走了快二刻钟。 …… 两千步之外就是金军了。林冲挥舞丈八蛇矛然后勒马停了下来,马军将士一个跟一个地下马,勒紧马肚带,再跨上战马的时候,每个人的心里都激动起来。 “不留活口。”每个军卒都记得官家的吩咐。 轰隆的马蹄声震惊了完颜宗望,游走的哨探飞跑着边喊边报信,“二太子,元军追上来了。” 花荣一边驭马一边放箭,收割向金军飞驰的哨探。 金军的士兵匆忙爬上马背逃命,林冲胯/下的玉狮子如同一阵风,追进了金军混乱的阵容里。他盯着前面盔甲闪亮有几十人围着逃跑的那一团人群,挑翻一个又一个的企图阻拦他的。 二万的马军骑兵围着如惊弓之鸟的五六千人开始了杀戮。被困者不甘束手毙命,拼死反抗,刀刀见血,枪枪入肉的激战不到二刻钟就结束了。 只有百十骑逃脱了战圈,向北而去。 林冲和花荣带着几百骑兵死追不放,终于赶了上去。 “杀。” 被围的就是完颜宗望和他的亲卫,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每一个金**卒都抱着两败俱伤的打法拼命。可战马饿的无力,人也饿的虚飘,几息之后,骑在马上的、活着的越来越少,库鲁奋力用身体抵挡着林冲的蛇矛,痛苦地大声嘶叫着被林冲挑下马。 完颜宗望浑身浴血,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那骑着自己大哥的战马照夜玉狮子的元军将领,已经和另一个手持长/枪身背弯弓的小将,堵住了自己可能的退路。 自己从金国带出来近二十万的军卒,除了留守在河间府的五万多,二天的时间就一个不剩地全战死了。 他把心爱的马刀横在脖颈,对林冲说道:“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非是败在你手,而是败在你们元军的轰天雷之下。” 花荣接口道:“轰天雷乃是我们陛下做出来的,你败在我们陛下的手里,还委屈了你不成?” “此言当真?”完颜宗望不信。 “为何要骗你?看你是金国二太子,给你个体面,你自己上路吧。” 完颜宗望惨然一笑,“多谢!”横刀抹了脖子。 林冲和花荣带领士兵打扫战场,把自家的伤兵搬到火堆边裹伤,金国那些未死、逃不掉的赶紧补刀,还要收拢金国那些无主之后、四散惊逃的战马,都弄好已经是下半夜去了。 “大都督,咱们也伤亡了四千多骑兵。” 花荣把整理出来的伤亡数字报给林冲,全歼了金国十万军卒的兴奋,已经被伤亡马军的人数冲没了。每一个马军军卒,都是在他的麾下的,更别说还有在梁山就跟随在他左右的亲卫还死了二个。 林冲点点头,拍拍花荣的肩膀安慰道:“咱们的骑兵比金国的差太多了。要是没有官家的火炮,这一战咱们不知要死多少人,最后也未必能赢得了。先把那些受伤的军卒都好好地照料着吧,等明天官家率领中军赶到了,就可以移交给后军了。” 有安道远在,应该能够多挽救一些军卒的性命吧。 第二日快傍晚了,扈三娘率领的中军才赶到。林冲和花荣汇报了战况还有完颜宗望已经授首。 扈三娘非常满意这样的战果,她大力地赞了二人几句,然后才说:“对金国不打几场这样的硬仗,杀不掉他们的气焰。你俩也辛苦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儿辰正出发。到了河间府,仍旧采用围三阙一,虚留生路的打法,把金军从城里赶出去,到时候还要你们带着马军追逃金军的。” 二人领令,下去休息。 那河间府原来也是宋军边境的重镇,但由于“金宋合作”灭辽后,燕山府归宋,郭药师率领的常胜军驻扎在燕山府,替代河间府成为边境的重镇,河间府的守卫力量已经是虚浮的摆设。 而完颜宗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来河间府,是因为是金国的东路军到达燕山府后,任职燕山府同知的郭药师率常胜军投降了。 有郭药师为内助,完颜宗望一路东进势如破竹,直到遇到了扈三娘派出的抵抗大军。 和完颜宗望一起领兵南下的大将阇母,是完颜宗望父亲的庶弟,他被完颜宗望留在河间府镇守。俩人日日往来通信。但他连着两日不见完颜宗望派人回来,派去的人也不见回转,难免就惴惴不安。就在他坐立不安中,守城的军卒接连来报,“元军挑着二太子的头颅在南门示威。” 再就是“元军分了兵卒在向西门移动”、“元军分了兵卒在向东门移动。” 完颜阇母大吃一惊,他自己的侄子自己知道,行军打仗的能力超越自己不知道多少,怎么两天不见就被砍头、全军覆没了? 他急忙到了南面城楼,往下一望,距离城墙不过二百步的地方竖起了高大的木架子,其上悬挂的就是完颜宗望的头颅。 阇母的心凉到底了。东路的精兵都给完颜宗望带走了,给自己留下的这五万人,四万多的辅军,能打的还不到一万,这些人是主要为了给完颜宗望押送粮草的。十万大军全军都覆灭了,自己再守在河间府,可就是等死了。 他下了城楼就通知战兵带好三天的粮草,然后从北门返回燕山府。 河间府立即地动起来了,整个府城北围困的消息,也传遍了百姓的耳朵中。家家户户都闭门躲了起来。 围三阙一已经是梁山攻城的经典案例了,林冲、花荣、关胜带了全部马军,武松又带了二万的步军往北门去。不等武松他们到北门呢,远远用千里眼观看北门动静的林冲就发现,河间府的北门放下了吊桥,乱糟糟地挤出了大队的马军,簇拥着完颜阇母出来。然后北门的吊桥就又收了上去。 林冲放下千里眼,对花荣说:“金国的马军出来了。做好拦截准备。” 林冲他们等的地方比较巧妙,距离河间府的北门有七八里远的一个小山坡。官道在此也形成了一个上坡,虽然坡度不大,倒是从上向下进行攻击、给与禁军骑兵压迫感是已经足够了。 完颜阇母带着近万的马军匆匆出了北城门,没跑多远就遭遇了林冲他们的第一次设伏。公孙胜用上了新进研发出来的地雷,绊线的子母雷,一颗响起就会带动一串地雷爆炸。连环的爆炸,吓坏了跟随完颜阇母的所有骑兵,不等他们缓过神来,吓惊的战马四处乱跑,又踏响了更多的子母雷。等不再有地雷的爆炸声想起来之后,仍然骑在马上的金卒,就没有多少了,剩下的这些多数也是在震懵的状态下。 林冲与花荣率领马军如同割草一样,收割了还能站立的军卒、以及被炸伤的、被战马撂下来的、还能喘气的所有人。 完颜阇母被炸伤、无奈地躺在雪地上。他想站起来拼到最后,可爆炸带来的眩晕,让他无法坐起,更无法睁眼。他就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者一般,被关胜一刀割下了头颅,因为他的战甲太出众,一看就不是一般的战将。 不等日落,在南门传来隆隆的炮声中,北门再度打开放下了吊桥。完颜阇母留在河间府守城的辅军,里面有辽的降卒、也有宋被捉到金国的汉民,他们在金国日久,如今都是金国的辅军,实际就是军奴。这些辅兵在上司的驱赶下,乱糟糟地背着这些日子搜罗来的金银珠宝,涌出北城门。 武松得到的指令是等本城门无军卒再出来、就立即兜着尾部杀过去,有林冲和花荣的马军在前面挡着,全歼是扈三娘对河间府一战的要求。 对着这些仓惶逃命的、不成阵列的步军,武松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去追击。可扈三娘下了命令,他只好听令行事。自己捡了穿戴齐整、武器光鲜、看起来像是军官一般的人物动手。前有马军拦路,后有步军追击,出得城来的这几万人,很快被屠戮干净。 首战告捷,顺利全歼了东路军,收复了河间府,扈三娘命令大军打扫战场、焚烧敌军尸首,整修了一日后,留了韩滔带几员副将和一万步军守城。她对韩滔讲清与金国的形式,千叮咛万嘱咐,不管金军再派多少人挑战,一定要拒城不出。守住河间府就是胜利。元军明年会派军北上征伐。安顿好河间府,扈三娘带着大军从河间府往燕山府去。她要先收回燕山府,再拿下大同府,截断金国西线入侵军队的粮道,截断他们返回金国的可能,与增援太原的、孙立率领的那五万步军合围,全歼金国西线的这一支有生力量。 再说孙立按着扈三娘的部署,带着黄信、欧鹏等将领,率领五万步军三万辅军,一路向太原而去。他牢记扈三娘的提醒,小心金军的围点打援,只要能牵制住完颜宗翰不能全力进攻太原就可以。 因此在临近太原后,他在距离太原城约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面对金军的挑衅,孙立用高挂免战牌拒绝出战。但是金军攻打太原城的时候,他就率领步军出营寨,摆出一幅要在后面偷袭的架势。 等金军要来与他作战了,他又摆出刺猬一般的步战,令完颜宗翰无处下口。 太原的宣抚司都统制王禀统领太远的驻军,他与太原知府张孝纯率全城军民死力护城。这人也是一个心思巧妙的人,他看到援军孙立的架势后,知道孙立此样作为必是有后手。他更是坚守城池也不出城应战。无论谁来劝说他与增援的朝廷军队两下夹击金军,他都是摇头拒绝。 扈三娘敢派孙立领军去增援太原,就是因为守将王禀的随机应变,使得西线的宗翰终不能顺利攻破太原城。 扈三娘带着大军收了燕山府,留了呼延灼带了二万人马守城,仍是同叮嘱韩滔一样,坚守燕山府就可以。都安顿好了,才领军往大同府而去。有火炮助阵,如同收复燕山府一般地顺利地收复了大同府。 还在太原城外完颜宗翰得知此消息的时候,他这一支西线的金军已经是断粮三日了。 扈三娘挥师南下,与孙立会和,成功地剿杀了完颜宗翰的十五万大军。之后,扈三娘留了林冲做大军的元帅,花荣和武松为副帅,公孙胜为军师,二十万大军交给他们要一气收复燕云十六州。 扈三娘自己带着五千马军回到汴梁的时候,已经是新的一年,改元后的第一个上元节。 . 第634章 634、扈三娘70 扈三娘回到汴梁, 才发现因为燕山府、大同府等处被收回,金国入侵的两路人马被全歼, 京中百姓对自己表示出发自内心的极大欢迎,这是前宋建朝以来就没有的事情。 汴梁的百姓表示他们的心意也很简单直接, 往皇宫送他们认为小娘子该用的、该有的东西,半天的功夫,就在宫前堆成了庞大的一堆礼物。这些都是放在皇宫值守近卫面前的小广场, 大大小小的盒子里装有钗梳、绸缎衣料、各样的香料、吃食美酒, 居然还有送小儿郎进宫来服侍的。 十几个儿郎,年龄从十二三岁到十七八岁的, 各个都是相貌姣好, 插花涂粉地立在禁军军卒的跟前。这些小儿郎的眼里都是热忱的渴望,急切地盼着、等着皇宫里有内宫来接他们进去。 事情报到刚回宫的扈三娘这里,送物的,收也就收了。送小儿郎的,扈三娘打发童贯去处理, 能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最好了。不想自己回去的、拒不说出来处的, 退不回去就送去军营, 从打杂做起, 等够年龄了,不能做战兵就做辅军好了。 童贯到宫门口把安排的方法一讲, 不等军营来人领他们呢,这些小儿郎就一哄而散,逃一般地立刻离开了禁宫。 童贯在心里撇嘴, 这样的货色还想进内宫博到管家的宠幸?也不看看管家是不是和前朝一样呢。都是做着白日梦,想着奔着能与前朝那般,一人得宠,全家飞黄腾达。呵呵…… 童贯笑完了这些小儿郎的浅薄,不禁就为住在自己外宅的燕青发愁起来。女帝完全没有收人的倾向啊。 可怎么办好呢?愁人! 扈三娘这样的干脆利落处理送上门的小儿郎一事儿,不等日落就传遍了汴梁,成为上元节的一个新话题,多多少少地暂时遏制住了想送儿郎进宫攀富贵的势头。 扈三娘打发童贯去处理宫门前的事情,自己舒服地泡在浴桶里,总算可以舒服地泡泡了。花木兰从军的事真是扯淡! 不提别的,单是行军小憩的时候,几万名军汉放水,自己在就是给别人添了麻烦。要是没有空间可躲避,这可不是能穿纸尿裤上手术台的时候。 扈三娘泡的惬意,柴夫人走到屏风处,忍着笑意低声向她汇报童贯的处理结果。 “官家,那些小儿郎听说要从军都吓跑了。” 扈三娘忍不住向柴夫人抱怨,“赵佶广纳后宫,真真败坏了百姓对天子的认知。” 柴夫人明白扈三娘的想法,笑着接着说:“从唐时流传的那话不重生男重生女,以后可要改过来了呢。生男尤得进内宫呵。” 扈三娘失笑,“就是我的女儿,也是从武将里选夫婿。唐时的上马能领军杀敌,下马能提笔处理政事,才是我心目中的好儿郎。” 柴夫人瞬间领会到扈三娘的意思,“官家好打算。如此也不怕那些武将担心了,也不怕文官盛气凌人了。” 柴进这些日子还是很受了礼部官员的一些个闲气。无非柴进不是科举出身,现在却压在他们头顶上。柴进又不是能使得出玲珑手腕的人,他那样的豪爽性子,到军中还嫌不够,在文官里就有些粗鄙了。 可碍于柴夫人在扈三娘跟前的位置,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招惹他,只是暗搓搓地给他一点儿小别扭,闹得柴进心里明白、嘴里却无法发火地憋屈。 扈三娘领军出去这两来月,每天都有信使来回奔跑传递奏折。把一些非得扈三娘处理的公事呈送上来,在把批示的奏折接回来交给李纲等人。丈夫的委屈落在柴夫人的眼里、心里,她只轻巧地安慰丈夫,等管家回来就好了。 柴夫人看着屏风上透出来的影子,听得扈三娘出水了,等了一会儿才转过屏风,帮着小宫女服侍扈三娘穿戴、搽拭头发。还在一边温和地笑着继续与扈三娘说话。 “官家,世人惯于寻轻巧的路子走。那里知道文武双修要付出的辛苦,那里能理解到官家心里的宏图。所以哪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儿女,官家不允他们进宫,也免得以后孩子们沾染了他们那拈轻怕重、趋炎附势的习性。” 停一会儿,柴夫人才又继续说话。 “既往上元节,皇家都会在禁宫四周挂灯,以示与民同乐。我送了折子与官家,未见官家的批复,就也没有找蒋先生申请这笔费用。只把宫里前朝留下来的灯笼,让工匠们收拾了一番,挂到宫里各处做点缀了,等下官家观灯,可要准备好那都是些旧日的灯笼。” 扈三娘点头认可柴夫人的做法。 “就是要你这样做的。能省一分就是一分了。咱们现在还不是能够铺张、能够彰显皇家气度的时候。打仗是烧银子的事情,不瞒你说,能省出来一分银子,就能多一捧火药,攒到一起,就能多活几个军卒的。再说内宫里这些孩子,也得花大笔的银钱好好养的。” 柴夫人点头,她自家的几个儿女也都放在宫里,与其他梁山将士的儿女一道吃住。穿的、戴的、读书习武等与其他孩子也是一样。要说心疼,也会有点儿,毕竟不如自己在家的条件那么好。可是自家的孩子不与袍泽的孩子在一处,以后未免就会孤单、身子被排斥。 但这么多的小孩子在一起,有时候打闹起来,尤其是那些十来岁的,真是烦死人的。幸好裴宣能压得住他们。逮了几个快十五岁的,敲了几军棍后,把梁山断金亭的传统又摆到了宫里,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管教这大几千的孩子们。 “官家,还有一事儿,宫中剩下的那些太监,该怎么办?” “还剩了多少?” 扈三娘离开汴梁前,把尚未处理好的、宫中近千的小黄门之事,交给了柴夫人接手。之前连着考核一个月,原则上让一无所长、只会伺候人的小黄门,可以选择去赵氏宗室,继续伺候赵佶和他的儿子、女儿们。若是赵家不要就只好去守赵家的皇陵了,反正她自己是不想用太监的。 至于那些有着独特的、过人技艺的那些,遴选后仍留到宫里,单独划出一个区域,挑选梁山的孩子愿意和他们学技艺的,留他们做师傅传承技艺。 “不算童贯和他身边带着的那两个小内侍,还有六十一人。有几个年龄大的,给他们留了徒弟照应起居。” “留就留了。但要注意他们的行事、人品。还要告诫孩子们,即便与他们学技艺,必须要五人以上成组,才能见那些宦官。你记得打发人告诉那些宦官,哪个想单独见孩子,第一次军棍伺候,第二次仗毙。” 不是扈三娘瞧不起那些身体缺憾的人,可怜他们的人为残缺但也不代表能容忍他们的恶心行为。冷宫里被内宦折磨的宫女子,那些宦官的龌龊简直令人发指。 她在让柴夫人接手管理后宫前,就仗毙了一批。可还是没能彻底杜绝猥亵事情的发生。那些奸猾的老油子一般的内宦,谁知道哪个心里会藏了龌龊的想法,留一点的罅隙,可能就会害了孩子们的一辈子。 扈三娘把宫里涉及孩子们的事情先安排好了,然后才有心情问起朝中别的事儿来。 柴夫人把自己知道的挑着重点的先说了,然后说起一些绯闻八卦。 李纲做宰相不错,挑的那些个辅助他做事的官员,也是很顶用的。前宋能干活的官员早都适应了在赵佶的不靠谱之下,怎么为自己管辖下的百姓谋求安稳、顺遂。可滥竽充数的官员也不少,好在前宋留下的百姓也都很听话。这些百姓只要还能活下去,就不会找麻烦地做什么奋起反抗之事。 能在千军万马的考试中,中了进士的人,基本来说智商是足够的。在这改朝换代、新帝明显要裁减官员的当口,人人也都心里明白,不想造反、不想丢了饭碗的,做什么都要先忖度、忖度这天下。看,皇帝换了都没出什么波涛,裁撤一批官员下去,怕不是涟漪都不会有了。好像少了谁,对天下都没什么影响的。 还是先乖乖地看看再说吧。 谁知道土匪出身的女帝,她的肚量去到哪里啊。要是一言激恼了“女土匪”,死都没地儿哭、更没地儿说理的。 被打发去太学继续深造的那批御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上元节后,扈三娘开始在京畿路、京东东路、西路、西南路、西北路的所有耕地上,实行王田制。改元前出生的人,不论男女都有份。伴随这一诏令下去监察执行效果的人,是晁盖、解珍、解宝、孔明、孔亮。他们各领一路,带着一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老卒、还有十五岁以上的童子军。 出发前,扈三娘把这些人召集到一处。 “你们出自梁山,这番下去要是能够做的完美,这事儿就是朕给你们的晋身之阶。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替督察院查勘王田令的执行。你们要挨个庄子去探问百姓,是否有真的分田到户、到人。若是遇到地方官员和豪强联手阳奉阴违,你们也莫与人硬碰硬。朝廷冗官数量颇多,换一些人过去就好了。至于豪强,他们是没能力与朝廷大军抗衡的。哪怕是遇到像曾头市的曾家五虎那般的人物,只消告诉他们要田保不住命,最后也留不下田。量那些豪强也没人敢与朝廷对抗。若是遇到有欺压乡邻、背负了人命、苦主不敢上告的,你们只管报回来就好。自然有刑部下文去人,核查清楚的。” “再一个是撤了僧田的事情。这个你们也一定要侦查好。要是我发现你们哪一道,有丝毫的敷衍,可别怪梁山的军棍不饶你们,以后就去军营里做辅兵吧。” 晁盖领头,众人赶紧站起来表态,向扈三娘表示绝不敢敷衍。尤其是晁盖,心里悔的不得了——自己在梁山是坐着第二把交椅,先是对扈三娘吩咐的事情消极怠工。自己把自己边缘化了。然后又没有参与到扈三娘的读书、考试等活动中。眼看着昔日在梁山没什么地位的新一代,逐渐在扈三娘的朝廷里领了官职,自己再蹉跎下去,可就只能跟着吴用混碗饭吃了。 而解珍等人则是论文化,还不如那些十岁的孩子。论武功,他们比扈三娘放出去的那些亲卫还差。要说在梁山还能混着吃个大锅饭,每个将领都是差不了太多的待遇。可到了汴梁,同在督察这块儿,鲁智深可比自己这些人强太多了。如今皇帝肯给自己这些人等晋身的机会,解珍牢记着表姐的话,“干好了有你的前程。干不好还可以去学。要是敢藏了心眼不好好干,官家是不给人第二次机会的。太多的官员等着实职呢。” “这次取消僧田、还有寺庙的事情,你们也要认真去查勘,当成事情来办。前宋之前,周世宗那时候拆了的寺庙,重建起来的一个也不允留了。这次只能保留周世宗那时候允许留下的寺庙。其余的都要改做书院、或者是养济所。寺庙里也只允许有十位以下通过佛法考试的人。没通过佛法考试的,一律取消度牒。” 众人赶紧应诺了。 这些人都归吴用总领,换句话来说有点儿类似明朝的锦衣卫。但是他们只管侦查,查出来事情了交给刑部处理。若是有官员涉及了王田之事,正好可以借机再裁减一些了。 至于那些僧人,不得不说这是在是前宋的弊病之一了。不管是杀人之罪、还是放火之恶,只要找个寺庙得了主持的允许,随随便便挂个名就算出家人。然后就算是回头是岸的好人,朝廷和地方官员也不再去追究杀人放火的事儿。当然了寺庙也会拿到好处的。增容一人,寺庙就立即可以分得一份僧田。 美的他们! 寺庙享受的朝廷特殊待遇,借着僧田不用交税,也没少向佃户收租。最后肥了寺庙、亏了朝廷、乱了法度。 哼! 还想继续念经的,那就去化缘求食吧。 扈三娘可不想惯着这些人继续在法度之外逍遥。只想到僧人每日不事生产,只念念经就有远超于其他百姓的好待遇,真有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愤怒了。 针对没收僧田的事儿,扈三娘在外领兵的时候,收到李纲送上来的一些奏折,折子上说的大同小异:无非是寺庙、僧田关系到百姓的信念,应该从长计议、暂缓取消寺庙、僧田。 p的信仰! 汉人最信的是祖宗。四时虔诚供奉的也是他们自己的祖宗。 这些人想拖缓取消僧田政策的实施,其心里深处的想法,不过是想借着寺庙之事,来探女帝对柔性抵抗她的诏令的容忍度。 这样的行为,在扈三娘看来是完全不能开头的。让这种大事拖小,小事拖了成功了一次,以后这些官员就会循例重复十次百次千次的。 扈三娘在折子上批了大大的否字。然后把上折子的官员,全打发去太学。好好学习该如何与朝廷、与帝王保持思想认识上的一致,继而是如何在行动上保持一致。 得益于梁山贼匪的恶名、如今又和朝廷融为一体的强大禁军力量的震慑,在五月的时候,晁盖等人陆续传来了好消息。各地分田进行的都很顺利、寺庙的僧田、僧人还俗等事,也都按着各府官员给与的期限执行了。 到了七月的时候,林冲率领的大军传回来捷报。金国的中京已经落入囊中。但林冲在私下写给扈三娘的信件里,则透露出由于金国皇室的大部分成员提前逃走,以至未能一竞全功的遗憾。 这样的战报立即在朝堂上引起了轰动。金国的中京哎!那前宋不抵大辽,金国灭了辽国,而今大元占领了金国的国都。 哎呀呀,怎么想是怎么开心啊。 借着这胜利的东风,扈三娘把暂代各部尚书的人先都落了实名。然后是在朝廷各部门没名没份地干了半年多的梁山好汉。而柴夫人、顾大嫂、崔氏等,从扈三娘的身边正式走到朝堂,到六部等任职。 跟随扈三娘多年的阮小娘子等,起步就是中书舍人。一干朝臣看着居中高坐的女帝,在看看身边多出来的女官,谁也不想挑头说什么反对的话,唯心底暗暗盼着女帝能够早日生太子,下任皇帝是男儿了。 这种期盼就是钦天监用最快的速度,测出了女帝大婚的最佳时日。满朝官员都热烈地盼着女帝大婚。李纲为首的官员,连上奏章督请女帝立即召回皇夫、五军大都督林冲完婚。 扈三娘让兵部根据前方发回来的战功,议定给将士们的封赏。而扈三娘提出的欲加封林冲为睿王的提议,竟然没任何人反对。 扈三娘召秦明到福宁殿。 “你这次替换林冲去做大军的元帅,再点十万禁军二万辅军随你北上。你对金国不要手软,要稳扎稳打,占一地守牢一地,户部的移民会跟上的。朕将派兵从登州经海路去配合你们打辽国的东京,你要爱惜战兵,要舍得用火炮控制战局。” 秦明连连应诺,能用火炮决定胜负,谁也不想拿命换军功啊。 秦明带着十二万的大军和辎重往中京去。传旨的礼部官员柴进则带着几十名轻骑先行一步,逢驿站换马,用了十天的时间赶到了中京。 林冲接旨以后,立即被巨大的惊喜淹没了,官家下旨召自己回京晚婚了! 柴进看林冲那呆样,想起自己当初成亲的事儿,用手在林冲眼前晃晃,然后大力拍了一下林冲的肩膀,唤回他的神志。 “睿王殿下,林大都督,你乐傻了不成?!” 林冲回过神来,向柴进道辛苦。 “辛苦柴大尚书了。” 柴进摆手,“我特意向官家讨了这传旨的差事,一来可以恭喜你心愿达成,二来也可以看看中京。要不是得回去操办你的大婚,我还想到西京转转呢。你赶紧收拾收拾,把帅印封了,把手里的事情交给花都督和武都督,跟我回转汴梁吧。” 林冲点头应了,但想到军务,还有中京的诸多政务,就问柴进。 “官家可有派来中京担当政务的官员?” “有,有。跟着秦明的大军同行呢。” 晚膳后,林冲把柴进迎到自己帅府的客房休息。他屏退亲卫问道:“柴大官人,呃,柴尚书,那个官人对武二郎可有什么说法?”柴进喝的酒并不多,但架不住军中酒烈。听得林冲问的事儿是关于武松的,立即清醒了三分,凑近了林冲,小声问道:“殿下,你是怎么想的?那武二郎可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我知道你与他兄弟情义深厚,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不是他也会有别人的。你说是不是?” 柴进点头。 “是啊,没他也会有别人。咳,我和你说在大名府,当初劳军的时候,有没有见过燕青?” 林冲皱眉,这个名字好像听过,但没什么印象啊。 柴进见林冲在苦思冥想,自己把一碗浓yan的茶汤倒进嘴里,咧着嘴、满腹牢骚地抱怨起来。 “好好的茶叶,不配上干果,居然就这么煎了浓汤来待客。殿下,你这是向野人学呢。” 林冲又给他倒了一碗,坐回他的对面,轻斥道:“喝醉了么?官家不喜欢配着干果吃茶,你忘记了?中京这里荤食多,自然要吃yan茶了。你说的什么燕青,我好想听说过,但又没什么印象。” 柴进晃着脑袋,”罢了,我给你提个醒,河北玉麒麟你可有印象?” 林冲点头。 “对了,那燕青就是他的养子。啊,呸!还不定是什么人呢。都传卢俊义最是稀罕燕青那一身的白肉,请了高手花了大价钱,在他身上纹了松亭叠翠的。大名府的不少人见过他的纹身。我和你说啊大都督,那燕小乙可是个人物,长得俊,又年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尤其是一双眼,最是能勾人魂魄。” 林冲一边听一边皱眉,慢慢想起跟在卢俊义身边的小乙了。他也喝了不少的酒,酒劲上来,抓过柴进问:“你是说官家把他招进宫里了?” 柴进被嘞得喘气费劲,双手去扣林冲的大手。 “哎,哎,你放开我,不然我不和你说了。” “快说,是不是官家招他进宫了?” 柴进晃头,换得林冲松手,“咳咳,你这样待我,亏我还要把这些告诉你。我家娘子说童贯欲引他进宫伺候官家,被官家拒绝了。官家上元节到京里,当天就有人送了不少小儿郎到宫门前呢,各个都姿色不凡招人怜爱的。” 林冲送了柴进,但盯着他问:“官家可收了哪一个么?” “没有,没有,一个都没收。你先把心放回肚子里。嘁!你这样还说没武二郎也会有别人?!” 林冲苦笑,原以为自己会看得开想得开呢,原来事到临头了,也不是那样的。 . 第635章 635、扈三娘71 柴进积极要去干召回林冲完婚的宣旨差事, 还是大费周折拿到手里的。因为想和他抢的人太多了,宦官里以童贯为第一争抢者, 被柴进以睿王殿下是准皇夫,礼部官员去宣旨更适宜怼了回去。等把差事抢回了礼部, 他既摆上司的架子,又摆自己作为祖上余荫最厚、出自梁山最适合、礼部官员中最壮实、最周正的年轻人等等,对任何人都不卖情面、不肯想让地扯下脸皮, 才把这美差揽入囊中。然后又在扈三娘那里费了一番周折, 还要柴夫人为他递话,才获得了去中京宣旨的差事。 从筹谋推选皇夫, 自己夫妻在幕后就做了那么多的努力, 怎么能把最后亲迎林冲错过了?以后再想与林冲拉近关系,可是不容易的事情。 柴进一路辛苦奔波,脑子里是不停是算计怎么与林冲交好。如今见林冲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哪里还不趁机表现自己呢。 “林大都督啊,早在你接了官家点你做皇夫的时候, 我就问过你的, 你还记得那时怎么说的吗?你说求之不得!” 柴进一边说一边觑着林冲的脸色, 见林冲听进他的话了, 才继续往下劝说。 “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纠结这些了,完婚后赶紧生下嫡长子才是真的。官家选你而没有选其他人, 自有她的考量,你要是陷入与那些小儿郎的争风吃醋里,怕会得不偿失呢。” 响鼓不用重锤, 林冲转瞬明白了柴进的提醒,想起自己得到皇夫位置那晚场景、听到的武松与扈三娘的对话。他站起来正冠整衣后,恭恭敬敬对柴进躬身施礼,“谢柴大官人提醒。” 柴进赶紧侧身回避还礼不迭,嘴里说道:“可不敢当殿下的礼,折煞下官了。” 林冲正色说道:“只有拿我当兄弟的人,才会像你刚才那样提醒我的。唉,我也是糊涂了。我这奔着不惑之年去的人,怎么与那些小儿郎一般了。” 林冲说着话把柴进按到椅子上做好,“柴尚书、柴大官人,你若始终能把我当兄弟看,你就受了我这一拜。这是先谢你以后看到我糊涂的时候,记得提醒我的。” 柴进也就不再躲了,坦然受了林冲一拜,然后起身还礼。 再落座,俩人说话就有推心置腹的味道了。 “豹子头,林大都督,既往满梁山的好汉,我就最佩服你的心思正、行事正、武艺高强、文采也好。你这患得患失的,就是太把官家放在心上了,才会有关心则乱、陷入迷障的一时糊涂。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儿,兄弟我一定会提醒你的。” 柴进是酒后吐真言的模样,林冲略前倾了身体也听得认真。 “再说了,官家许了你仍做大都督,就免了以后出现狡兔死走狗烹、飞鸟绝良弓藏的事儿。对你是好事儿,对梁山的所有好汉也是好事儿。有你挡在前面,大家才可以安居乐业的。你说是不是?等以后太子继位的时候,军都督府的兵权是握在亲爹的手里,他也安心,你说是不是?可见官家点你为皇夫所谋之大。那些小儿郎就是进宫了,也就是逗官家一笑的。他们入不了官家的眼、也占不了官家的心。” 林冲频频点头,“你说的对。那些小儿郎暂时不会入了官家的眼。但是以后……” 不用林冲多说,柴进也明白,以后天下安定了,难保不会有小儿郎入了官家的眼。 “殿下多虑了,有武二郎在呢,什么人敢抢、能抢的了那位置!我是真的佩服殿下有运筹帷幄、未雨绸缪的先见之明啊。” 林冲呆愣了一下,然后扯扯嘴角难堪地笑笑,急忙忙为自己辩解。 “柴大官人,我允了武二郎的时候,只想着没有他也会有别人,只因为我与他投机、情谊深厚,可没有你说的那想法。” 柴进仔细打量林冲的脸色,见他虽然急着为自己辩解,但神色坦荡全不似作伪,长叹道:“所谓成大事者,无论哪一个都是福泽深厚的。既往我还不信这样的话,如今见你这般行事的才明白,那能够举一得三,举重若轻,说的就是你了。无意中就给自己谋来最大的帮助。在别人是事倍功半的,到你这里就能事半功倍。” 林冲赧然羞涩,不肯接柴进对自己的夸奖。 “柴尚书,过誉过誉。林冲只是一个粗莽的军汉,哪里有你说的这般谋略。要说我福泽深厚,林冲的前十年可是……” “否极泰来啊。梁山的好汉没一百也有八十了。数数看这几年成婚的有多少人。官家那样文武全才的标志娘子,居然没人敢向官家求亲。若不是你福泽深厚让官家相中了你,单是武二郎在未成亲的好汉里,那可是独占鳌头的人物。别人要去争、要殚精竭虑地去算计,而你只是凭心而为、得来全不费工夫。是吧?这才是有福气的人。你等明年官家有妊了,再奏请官家召武二郎回去,他也在北边建立了足够的功勋了,册封郡王,呵呵……” 林冲点头,对柴进再次抱拳相谢,感谢柴进为自己着想。 是夜,林冲孤枕难眠,先是想起在禁军做教头、想起与娘子恩爱的时光。然后捋了一遍之后的跌宕坎坷,又想起自己在攻打祝家庄时初见的扈三娘。 一身大红劲装、艳丽夺目的小娘子,拍马舞刀追赶宋江,可自己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思,几个回合把她打下马又用蛇矛点在她的胸前。 就是扈家庄想找一个归降的借口,也太胆大妄为了一点儿! 她怎么就不怕自己要了她的性命呢? 她怎么就不怕梁山的贼匪祸害了她呢? 能说她艺高人胆大? 唉,还是个小娘子啊。没见过贼匪的手段,不知道好汉饿三天也提不起刀枪的。 李逵那厮砍杀了扈家庄的所有人,哼,让那厮死的便宜了。早知今日将与三娘子结縭,该把他千刀万剐了才对。 可要是李逵没杀了扈家庄的老幼,扈家庄如愿归顺到梁山,自己那时候会娶他吗? 林冲摇头,心里告诉自己——不会。 绝不可能的。 自己对扈三娘动心还是因为她的文才武略,天底下再没有小娘子能与她并肩。没哪个小娘子能够堂皇地成为女帝…… 可这样的女帝,没可能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 他又开始想宫门前那些未见过的小儿郎,满脑子都是怎么样的俊俏。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大半宿,快天亮才迷迷糊糊入睡了。却梦见的却是自己正与扈三娘燕好得趣,就见一小乙赤/裸着雪炼似的白肉,胸脯脊背满是引人入胜的苍松翠亭花绣,来拜见扈三娘。自己想看看扈三娘的表情,就见武二郎突然跃了出来,对着想偎去扈三娘怀里的、看不清面目的小乙大打出手。 自己极力想靠近扈三娘,但却看不清她的面色。 急得他想跳起来却动不得…… 直到门板被啪啪啪地拍响,才把林冲从噩梦里惊醒。 “谁在外面喧哗?” 还没有看见扈三娘的表情,这让林冲很生气。他干哑着嗓子喝问了一声。虽然屋子里已经亮堂,估计时辰是不早了,他仍是难消气恼,想着该把近卫换人了。 “哥哥,是我。日上三竿了,我来喊哥哥用早膳。” 武松在门外答道。 林冲听得是武松的声音,立即收敛了怒气,两手使劲搓脸,让自己醒过神来。嘴里应着要立即去开门,一起身就发现了亵衣的脏污,不禁就难堪起来。迅速地把被褥一团,裹了一件外袍去给武松开门。 武松站在门外,精神抖擞,带进来一股清新。 “哥哥怎睡到这好晚?” 武松抽抽鼻子,林冲下意识地转身去开窗。 “昨夜柴大官人饮多了酒,我就又陪他饮茶解酒走了困,快天亮才睡着。那些亲卫居然不知道喊我去军营,真是该打。” 武松心里了然地扭过脸,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 “我与花荣去过了军营。哥哥先洗漱,我去厅里等。” 林冲到厅里已经是小一刻以后的了,他头发上尤带水珠,眼底下面是隐隐的青色眼圈,暴露了他前一夜的不曾安枕。 武松站起来搓搓手,让林冲上坐,心里想着自己也是差不多一夜未睡,早起还能去军营与军卒一起操练,忍不住就有点洋洋自得了。 “哥哥,我派人去请柴大官人了,他也晚起了,还没用早膳呢。” 林冲看着武松神采奕奕的,就露出羡慕的表情。 “估计他也是没睡好吧。还是二郎年轻好啊,什么时候都这么有精神。” “那当然是的喽,去年才过了我的本命年。” 走到门口的柴进脚下一个趔趄,他的想法要是给林冲知道了,肯定会说一句我俩才是心有灵犀。 ——原来他比我小了这么多! ——原来我比他大了那么多! 饭桌上的武松兴致尤其好,那完全是建立在林冲和柴进气色都不佳、俩人都比不得年轻的自己有精神的郁闷上。嘁,上年纪了,不能喝酒就不要喝酒了呗,喝多了还睡不好的。害得自己抢着喝,才多喝着那么点儿。这半年多了,就捞着这么点儿酒喝,这军中真不是人呆的啊! 等着再吃了一会儿,喝进去半碗粥了,武松才又想起林冲即将回去完婚,馋酒的郁闷心情,也彻底阴郁了下来。 三个人的脸色看着都不怎么好了,近卫非常奇怪,这是怎么了?好好都不高兴了? “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回汴梁?”武松闷声闷气地发问。 “这两天我抓紧把事情交给你和花荣,然后就回去。” 林冲看着武松年轻、放射着光彩的脸,突然明白了柴荣的意思。还有谁能跨得过武松、在女帝身边呆着住呢。小意讨好官家的人会越来越多,能够在官家面前坦荡率直的、且得官家信任赏识、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只有武松。唉,自己真是糊涂了,居然对好兄弟起了芥蒂心思。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啊。 “二郎,我回到汴梁就向官家请奏,早点调你回去。也该换孙新出来领兵练练了。” 武松立即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大大的真诚笑脸,搁下筷子站起来对林冲行礼。 “谢谢哥哥念着兄弟呢。” 花荣正好跨进来,笑着接话:“大都督得了什么好东西,别忘记兄弟我啊。” 柴进一口粥呛进喉管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他弯腰捂嘴,好容易平复了,发现林冲和武松都看二傻子一般的眼光在看他呢。 那嫌弃的眼光好像在说都多大的人了,喝粥还能呛到! 林冲喊亲卫进来把早膳收拾了下去,武松赶紧长臂伸出,一手掐了一个肉馒头往嘴里送,还没吃好呢,怎么就收走了。 三日后,林冲带着军中将士们的祝福,和缓过劲的柴进一起,策马扬鞭踏上返回汴梁的归程。直到整个马队都消失了,武松还痴痴地望着烟尘缓缓沉降下来的前方。 “武二郎,武二郎,武、都、督!”花荣连喊了几声,“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城里人多事杂,秦明还得有些日子才能到,咱们俩的担子重着呢。”俩人要担起中京所有的事务,还要防备着金国不死心来反扑,俩人都是头一次担纲重任,压力大着呢。 “好,回去。督促军卒管的紧一些,再把中京多清理几遍,严防死守。等秦明他们到了,卸下政务就轻松了。” 武松点头,催促胯/下的照夜玉狮子调头。林冲走之前坚持把这匹宝马留了下来,好说歹说地劝了武松换马,只说一匹好马在战场上关键的时候能救命。 武松对林冲的感激更甚了。 扈三娘再见到分别了半年的林冲,发现林冲变化很大。少了原来时时刻刻都带在脸上的阴郁、落寞,增加了一些杀伐决断的硬朗。大概是这半年率领十万大军、练出来的指挥若定的沉稳气度,让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高了几个段位。 而扈三娘落在林冲的眼里,那种原就与常人格格不入的压迫气势,而今配上玄色衮服,人的气势与衣服很好地融合到一起,浑然天成地宣告着扈三娘就是帝王。再喜欢喧闹跋扈的人物、再是随心旷达洒脱秉性的人,也要在她面前收敛了情绪,心悦诚服地拜倒、匍匐在她的脚下。 “恭喜睿王殿下,立了不世功勋啊。” 扈三娘从宽大的书案后转出来,伸出双臂虚扶林冲起身。林冲结结实实地先以臣子礼仪拜见帝王,然后才站起来坐到福宁殿书房、往日属于他的位置上。 “托官家的福。燕山府收回来的很顺利。要是没有火炮,轻松得到燕山府且不伤太多的将士,臣是不敢想的。” 林冲的答话里饱含了虔诚的崇拜。要是没有火炮,梁山泊走不到今天,而且还会随着名声大噪,引来越来越多的人投奔,最后就会引来官府围剿。 而扈三娘则带领梁山的所有人走出了一条生路,使得梁山泊的男女老女可以金盆洗手、回头是岸,堂堂正正地立于天地间。 “臣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秦明秦都督,官家再得金国的东京是指日可待了。” 扈三娘细细问了一些中京的事务和军队的事情,才算完成了林冲归来的君臣奏对。然后她与林冲交代禁军之事。 “秦明去了北边,汴梁的禁军还有十万左右的军卒,这些军卒要交与你统领。北伐的事情要继续,看来秋收以后就得募兵了。” “是。臣一定用心会做好募兵和新兵的操练。” 林冲看到扈三娘身后那幅堪舆图,禁军已经占领的地方,都改过了颜色。而且整个堪舆图的外围一圈,都用与大元一样粉色勾勒了边缘。 “官家,这堪舆图,你的意思……” “我想把这幅堪舆图改成大元一个颜色,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做成?” 扈三娘的声音轻柔婉转愉悦动听,轻飘飘的话音,好像是在说今儿天气很好一般无足轻重的事情。但落到林冲的耳朵里,不啻晴天霹雳。把堪舆图都改成大元这一个颜色,那是比唐朝更大更广阔的疆域呢。 林冲看着还是色彩斑斓的堪舆图,心中陡然涌上热流,一种要建功立业的念头充塞了他的心胸肺腑。 “官家,臣愿领兵塞外、金戈铁马,竭力实现官家的愿望。” 扈三娘轻笑,嗔怪的揶揄表情。 “然后呢?大元交给谁呢?” 林冲一愣,他突然意识到对面坐着的、笑颜轻松的帝王是他的未婚妻子,自己是回来完婚的,大元的继承人该出自俩人之间的。 可这话,可这话该是小娘子这么说的么? 林冲的眼睛转到扈三娘衮服上绣的山川日月等图案,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未婚妻子是帝王,而不是一般的小娘子。 他从衮服的图案把目光移到扈三娘净如白瓷一般的脸颊,如幽幽不可见地的潭水一般的双眸,对上扈三娘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看的眼神,林冲顿觉尴尬地扭头回避扈三娘的视线,把骤然染上红晕的脖颈显露在扈三娘眼前。 扈三娘一笑,放过林冲。 皇帝娶亲史上就甚少,到了女帝娶皇夫,这可是古往今来没有的事情。能参考的就是前朝太子娶亲了。礼部的意思是把太子娶亲的规格再往上提,翻番,是不是就能显示皇夫的尊重了? 柴进也是这么想的,不想林冲的入赘太难看,可到了扈三娘这里被打了回去几次了。这一日就坐在福宁殿的书房里,与各部尚书掰扯。 “柴尚书,一场婚礼你要花近百万两的银子?你问问蒋敬户部那里有没有这么些银子,有没有这个预算?” 柴进笑嘻嘻地说:“去年的金花银,给将士们娶亲之后剩余的几十万,都用来抚恤北伐伤亡的将士了。今年咱们不用再给金国这笔银子,拿来给官家和睿王殿下成亲,岂不是正好。” 公孙胜急急道:“官家,北边还在继续打仗,那火炮每一发炮弹出去都是快十两银子啊。” 蒋敬悠悠补充:“要是有二万发炮弹垫底,北征的将士也能少些伤亡,也是省了抚恤银子。” “蒋尚书说的是。还是先造二万炮弹更重要。” 扈三娘肯定蒋敬的打算。 柴进也不急,笑眯眯地与蒋敬算账。“还有八十万金花银子呢,剩下这些可以用了吧?” 蒋敬板脸,“柴尚书,那里还有八十万那么多了。为睿王修建寝宫、置备各式礼服等等,已经花去了八万多。户部有帐本、礼部送过抄本、柴夫人那里也有抄本的。” “那替官家预备的聘礼,大婚当日的酒宴,迎亲时候礼部官员要新制的礼服,宫人的礼服等等,这些呢?蒋尚书。” 柴进与蒋敬在梁山一起做事多年,蒋敬是一个铜板都要算明白的性子,柴进则是五湖四海皆兄弟、有名气就可以来我家庄子避难的、大手大脚花惯了的人。俩人磨合了多年,为银钱的事儿,早就吵的不想再吵了。 累心,大家都累不起。怎么都是银子不够花,吵架没用,看怎么能商量着各退一步,达成基本愿望吧。 扈三娘低头自顾自批折子,随便柴进和蒋敬在一边商讨,间或扯上公孙胜。这样的事情在梁山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习以为常的,他们三位会讨论出来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结果的。 李纲手里捧着一叠折子细看,这些是扈三娘发下来要他处理的。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他终于慢慢习惯了这几位尚书处理政事的风格。 ——向蒋敬要命比要银子容易; 向公孙胜要银子比要火药容易; 和柴进讲理不如找块豆腐撞死自己容易; 和裴宣讲律法,不如让他琢磨怎么把梁山的军律改成适用于天下人。 而五军都督府的兵权这一块,是谁都不能沾手的。军权牢牢握在扈三娘的手里。前宋的宰相虽然被三分了政事权,但是还是能够摸到军权。如今,兵权只有大都督、都督能摸到罢了。 想到军权,李纲想起才回到汴梁的林冲。算得上强势铁血、武功高强的硬汉,居然愿意入赘? 唉,随便他们了。 梁山泊弄出来的怪事也不止这一桩了。早就定好的官家大婚花费,眼看着婚期近了,还在那儿争,争什么,难道要给睿王现银不成? 李纲还真就说对了。柴进现在给林冲争的就是压箱银子,这事他是才听夫人嘀咕的。不多要一点儿,林冲在宫里受憋了怎么成? 蒋敬与柴进掰扯了半天,终于在所有议定好的费用里,又额外给了柴进,不,是给林冲十万雪花官银做压箱,才算是完成了婚礼前的所有事儿。 蒋敬去与扈三娘叫屈,“官家,不是臣不想给睿王压箱银子。唉!”蒋家最近在相女婿,这准备嫁妆的事儿,在家要想,在朝廷还要斟酌,愁人唉。 扈三娘笑着说:“蒋小娘子跟着我多年,她是娶亲还嫁人啊?” 蒋敬好悬滑下椅子,“官家,臣有儿子。” 扈三娘略皱眉,“你有儿子与蒋小娘子娶亲有何关碍?她若是娶亲,她丈夫以后不可以纳妾。” “那岂不是要女婿入赘了?好人家的好儿郎哪里肯入赘的。” 柴进轻咳一声,“睿王呢?” 蒋敬一下子噎住,横了柴进一眼,想做冤家对头吗? 扈三娘笑笑说:“不如往军中,我昔日放出去那些近卫里面找,看看有没有和你们夫妻还有小娘子心意的。那些近卫你都教导过,便是入赘也不影响他们在军中的前程。” 蒋敬大喜,立即起身给扈三娘行礼,到扈三娘昔日的亲卫里找女婿,对女儿女婿的好处还在后头呢。 . 第636章 636、扈三娘72 林冲得知柴进为自己争取到十万两白银压箱, 忍不住咧嘴。自己带着大军在外征战,夺了辽国的中京, 还少了那些黄白之物吗?但是柴进的一番美意自己还是要领的。 “殿下,你若是还能领兵出征, 自然不用要什么聘礼压箱银子的。我也是因为梁山的那些小娘子出嫁,官家都有送压箱银子才想起为你争一争的。官家还与她们说以后嫁去别人家里,要把压箱钱看好,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我这想着你以后也算是在别人家里了。不, 我是怕你以后困在京师不得离开罢了。” 柴进的话,句句都是站在林冲的立场。有钱男子汉, 没钱汉子难。这些年柴进经过与蒋敬共度的锱铢必较的岁月, 早就把这句话意思,深深地体会、融化到骨子里,落实在行动中了。 林冲点点头,再三地向柴进道谢。他那日回京见女帝,看她的意思, 在没有嫡系继承人的之前, 她的那些宏伟大业、自己的建功立业都是不用想的。柴进的那句以后也算是在别人家里了, 虽不中听但实际也是那么回事儿。自己进皇宫以后能过的如何, 即便是五军大都督,也还要看扈三娘对自己的态度。 银钱嘛, 多一些不是坏事。 其实林冲的私房很丰厚、身家也不菲的。这些年在梁山,不仅是供吃供用的头等待遇,他作为数得着的大头领、每次军事行动都有份参与、且他是凭武艺立下汗马功劳的战将, 还有额外的一份分润可拿。他实际上是梁山数一数二的大户呢。但是柴进先为他争来了足够的聘礼,再为他争来出嫁,咳,入赘的压箱银子,反正都认了入赘的名头了,哪里还会愿意推弃“出嫁”的里子。 谁还能嫌银子多了咬手么! “柴大官人,你看我这亲成的。” 林冲摇头失笑,不好把心底的话说出来。这亲结的太划算了,不说柴进为自己争来的黄白之物喜人,就是自己还能继续担大都督之职,等有了儿女以后,还可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儿女以后还能承继了这万里江山,这是满天下打着灯笼也寻不来的好亲事呐。 柴进觑着林冲面色好,心情也应该是不错的,笑嘻嘻地说了实话。 “除了入赘这名头不好,我也觉得这亲事很划得来的。” 林冲还真没恼,“是,是,求之不得的。” 入赘的名头不好?那也得看入赘谁家、被怎么对待不是,是吧。 柴进这次过林冲的府邸,除了要送来压箱银子,还要与林冲确认嫁妆。当柴进把林冲的嫁妆礼单拿到手,看着聘礼和林冲的私房都混在一起分类做了登记,拍着桌子叫好,大赞特赞。 “好,好。殿下啊,以你这般的财力,量他们也不敢再说那压箱银子给多了。” 一般来说,嫁妆若是把聘礼都加进去,那么嫁妆有聘礼总数的二、三成就可以了。林冲的私房快与聘礼相当了。亏得有压箱银子,才没让扈三娘、没让礼部丢脸。 柴进把林冲的“嫁妆”单子拿去到户部给蒋敬一份保存,语重心长地对蒋敬相劝。 “神算子啊,你看看林冲的嫁妆,要是没送过去那笔压箱银子,难道你现在去补么?” 蒋敬恨不能揍柴进一顿了,他这是踩着自己在女帝和皇夫跟前卖好呢。 “你不晓得官家用银子的地方多?你看吧,那十万银子早晚林冲会自己拿出来给官家用的。哼。” “就是借着用了,以后也得还回去吧。我说你就是不会做事,换我就给二十万。你想想是不是这道理?” 蒋敬还真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心里更恼火了。自己是傻了不成,给了林冲,与扈三娘也是左手倒右手的,自己真是算计银子算糊涂了,在林冲这里吝啬什么啊。 他想明白了以后更恼柴进了。 “你就不安好心,不然怎不私下里提早告诉我!” 柴进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看蒋敬,“私下告诉你?你算林冲的娘家人还是婆家人,你自己斗殴选过站哪边的了啊。” 这可把蒋敬气着了,立即亲自动手把柴进从户部赶了出去。连着几天都不搭理柴进。幸好蒋敬没气昏头,还按着议好的银两数目,把女帝大婚的所有支出拨给了礼部。柴进派人登门几次想与蒋敬握手复合,都吃了闭门羹。直到了女帝大婚的那天,柴进当着所有来参加喜宴的官员,连着给敬三碗酒与蒋敬,才得了蒋敬的宽恕,与他恢复了邦交。 要说大元初立这一年坤泰元年的热闹事儿,真的是很多的。夺了金国的中京绝对能算上百余年里的第一件,而女帝娶皇夫、本是五军大都督的林冲也愿意入赘,自然也能算奇事的一桩了。 成婚那日,礼部尚书柴进带着几百名守卫皇宫的禁军军卒替女帝迎亲,把林冲从前宋郓王赵楷的王府改成的大都督府接了出来。林冲身穿亲王的大礼服,一路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几百的迎亲的军卒、送亲的将士,几百台压弯了抬箱子的扁担、扎着红绸的嫁妆箱子,让所有围观的百姓吃惊皇夫的深厚家底。 不停有观礼的百姓在议论纷纷,“这般身家、又是大都督了,为何还去做赘婿?” 声音送去林冲耳朵里,他也只是笑着不语。 围观的百姓也有说:“赘婿如何,官家的江山以后不是传给了他儿子的。” 陪同林冲的孙新怕他羞恼,就要使唤将士驱赶。 林冲在马上叫住他,“吉日不与百姓争论。且他们也未说错。” 在黄昏的吉时,林冲从正南的宣德门进入皇宫。到了大庆门前才下马,然后走去大庆殿,与等候在大庆殿的女帝行礼。要柴进和礼部官员说,女帝真的是很给皇夫林冲面子,没自始至终地要皇夫按着皇家礼仪行礼。而且完成大礼之后,林冲得以陪同女帝一起,接受百官和诰命的祝贺。就连林冲的住处,扈三娘也同意了柴进的意见,不把林冲安排去坤宁殿,而是反复斟酌后自己从福宁殿搬到了紫宸殿,把垂拱殿改名为熙宁殿,给了林冲做寝宫。 然后扈三娘把自己习惯宣召各部尚书和宰相去福宁殿书房议事的习惯,也改成到紫宸殿的书房。将每月一次的大朝会改去大庆殿,五日一次的文臣小朝会改去文德殿。 洞房设置在林冲的寝殿熙宁殿。 林冲看着在自己前面昂首阔步走进熙宁殿寝殿的女帝,在心里催眠自己,官家不是普通的小娘子,官家不是普通的小娘子,这话直到第二日的龙凤喜烛熄灭,仍反复盘旋在他的脑海里。 俩人在宫女子和小黄门伺候下,把层层叠叠的大礼服,一件件地脱下去。林冲拖到最后,只着了内衣跟着小黄门去后殿洗浴。几个殷勤的小黄门,七手八脚地拆了林冲的头发,上手帮林冲洗发、搓身子,澡豆好像不要银子地在林冲的身上抹了一遍又一遍,令林冲不得不换了二次浴桶,才算是被小黄门清洗赶紧了。然后又被按在榻上,往他的身上涂抹了一些油脂,那些油脂的味道清新甜蜜。他自己闻着身上的味道,都隐隐地兴奋起来。 在后殿被收拾了半个多时辰,林冲才得以回到寝殿。却见扈三娘已经洗漱回来,卸了钗环,披散着头发,换过了寝衣,正坐在宽大的八步床上等他呢。 看着秀发轻垂、粉面含春的扈三娘,林冲觉得自己那一颗不是初哥的心立即火热起来,属于雄性的本能,甚至一度让他忘记了身下的女子是帝王。 和谐运动有助于促进夫妻关系、也能够很好地拉近彼此的心理距离。 酣畅淋漓之后,林冲也放松下来,与扈三娘再相处就少了平日里的拘谨。俩人额头相抵,揽腰缠腿地搂抱在一起悄悄耳语。林冲抚摸着扈三娘身上的刺青,声音低沉却轻如燕子呢喃一般。 “为臣如今才晓得官家那一丈青的绰号是如何来的了。怨不得官家能做帝王啊。别说平常的小娘子,就是哪个儿郎也不会这样做的。” “你想吗?” 扈三娘的问话简单,语气温婉,就是声音有些遥远,让林冲感觉不到扈三娘平时的一丝威严和压迫。只是幽深的眼波如漩涡一样,引得林冲欲迷醉在她的眼神里,甚至还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不想。臣明白自己的,不是能做帝王的人。要是此生能够做个建功立业的将军,就是圆了为臣这辈子的心愿了。” 林冲按着自己的本心回答了扈三娘的问话。说完话他感到了莫名的轻松清爽、心脑也跟着通透清澈了。 “在熙宁殿的这里,你我是夫妻,你勿用自称为臣。” 扈三娘的声音不再遥远,温柔的声音里漾着缱绻、也充斥了林冲从来没见过的和顺。这样的扈三娘让林冲不禁就再度心热起来。他的手指在那些刺青上缓缓移动,勾勒、描绘着那气势磅礴、几欲破体腾飞的青龙,一语双关地问着,“还疼吗?” “不记得了。或许是不疼吧。” 刺青的时候自己没来,疼不疼的当然不知道了。 “不疼?那么再来吧。” 林冲热切地表述自己的渴望,双目熠熠生辉锁住扈三娘,不想让她躲避。这样的他焕发出别样的神彩,令人心悸也令人渴望,扈三娘莞尔一笑。那笑容落在林冲的眼里,没有明确的语言拒绝就是邀请了。 烛光照映在绣着百子千孙床帐上的孩童们,摇曳的床帐使得那些小人儿,似乎在手舞足蹈、不知疲倦地动了起来。芙蓉帐暖良宵一刻,沉醉在**里的女帝和睿王的喘息声,在静夜里格外地清晰。在熙宁殿外值守的宫女子和内宦,都屏声敛气当自己是木胎泥塑的偶人。 翌日晨起,林冲凝视着梳妆镜里眼波如春水一般的扈三娘,殷勤地伺候梳妆,通发、递钗环,等扈三娘基本绾好头发了,宫女子也退了下去,俯身在她耳畔轻轻道:“不知臣能侍奉官家多少年?” 热气扑到扈三娘的耳朵里,扈三娘略转头,耳垂从林冲的唇边擦过,带得林冲心里又泛起热潮。 她放下手里的面脂,对着镜子里的林冲问道:“檀郎又想多久呢?若你始终能如这几年所为,今生可矣。” 林冲叹息,“能得官家此语,已不负今生了。臣不会改辙易张,官家尽可放心、安心。” 扈三娘转过身,双手搭到林冲的肩膀,双眼凝视着林冲郑重说道:“你知我心意,我亦知你的想法,该给你的都会有你的。剩下的就只能听由天意了。” 林冲明白这是扈三娘重提早就应允了他的话——召武松归京的事情。他庆幸扈三娘始终有着帝王的理智和坚持,由衷地在心里赞道官家果然不是普通的小娘子。剩下的听由天意,能否得嫡子嫡女,就看老天是否肯眷顾他了。 收拾停当了,扈三娘带着林冲去拜见扈家的列祖列宗牌位,二人磕头上香,再回去熙宁殿用早膳。 二人对坐而食,一顿早膳用罢,扈三娘给林冲的感觉好像是二人已经一起过了无数个日月。 扈三娘轻声交代林冲,“在熙宁殿,你自可以按照你的习惯起居。就是不能像在你的大都督府一般,请同僚过府饮酒了。” “臣在大都督府也甚少请客。” 林冲轻声为自己辩解。自己在大都督府没住多少日子,就跟着扈三娘北征了。除了安宅的时候宴客,常去饮酒的人除了鲁智深也就是武松了。这俩是不用请的,而且也不会提前知会自己就随时可能上门的。 “可你不能在熙宁殿宴请鲁智深等人,这属于内宫了。” 林冲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入赘到皇宫,与其他赘婿的不同了。而且与嫁到皇宫里的宫妃也不同。他伸手握住扈三娘的手,感激涕零。 “谢官家允我继续掌管五军都督府,也谢允我保留大都督府。” 扈三娘一笑,要是没有五军都督府的军权、也没有保留大都督府给林冲,估计用不上一个月就会把林冲在宫里关出毛病的。 “但你不能在大都督府过夜。要是你要在大都督府宴客,就请提前知会熙宁殿的小黄门去伺候,也好免了你我的麻烦。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林冲立即点头,“官家放心,为臣懂得的。这也是为我好。” “平日里早膳后你要去五军都督府还是去军营操练,你自己安排公务。我一般会去紫宸殿的书房议事或者批改奏折。公事的话你循例去做,我不用多说。私事的话,如果不太紧急就不要去文德殿。” 林冲再度点头,文德殿是文臣五日一次小朝会的地方,自己无论是以皇夫的身份、还是大都督的身份,都是不适合踏入的地方。 “你放心,这些事情臣都会有分寸,不会行事唐突,令官家为难的。臣白日里一般会在五军都督府的衙门或军营,理事也便利。” 扈三娘点头微笑,和明白人说话就是省心,二人都是只换了睡觉的地方罢了。皇宫的宫务林冲是不会接手的,要说二人会有什么私事,暂时还真想不出来。 交代了该说的事情,扈三娘邀请林冲乘车去延福宫。 这延福宫的新址并不在皇城内,而是赵佶后来依傍城墙扩建的。里面的建筑别有诗情画意,名字也大多是赵佶所取,非常雅致。延福宫殿、台、亭、阁破多,衬以诗意之名称,如延福宫的东门为晨晖,西门称丽泽。大殿有延福、蕊珠。而这些亭台楼阁并不是虚空在那里的,赵佶宠幸过的宫女子,侥幸能得了册封的,大多跟着皇后在延福宫,能在这些名称旖旎的殿阁中,独得一殿或一阁而居。 林冲跟在扈三娘的身边,在延福宫走了二个多时辰,把延福宫逛了一个大概。 “印象如何?” “难以想像的秀美、奢华。难怪赵佶最后退位了。这得要多少缗才够兴建这延福宫的。”林冲想起自己那些私房银子和“嫁妆”,放在延福宫里一比,真的有九牛一毛的感觉。就是中京的奢华,与赵佶的延福宫相比,不仅是粗陋了,连奢华的边也就刚刚能沾到吧。 当初扈三娘逼赵佶离宫,最后还是让他和他的妃嫔带了一些浮财走。但是大部分的器皿摆设家私等都留在原处的。因空置的房子最容易损坏,延福宫每月还得投入不少的人力财力维护,所以扈三娘上元节回汴梁后,就把宫里五岁到十二岁的孩子移到了这边读书。 因女帝成亲,这些孩子也放假三天,回去与父母团聚了。 女帝和皇夫在延福宫游览到申时末,才带着跟在身后的几十个宫女子和小黄门返回了皇宫。 当晚,扈三娘仍歇在熙宁殿,与林冲几番恩爱后才相拥而睡。 最后一日的假期,早膳后扈三娘与林冲携手去逛前宋赵佶斥巨资兴建的皇家园林艮嶽。艮嶽是以浙江的凤凰山为蓝本,人工堆土而成。昔年赵佶登基的时候,为求自己不会像真宗一样无子,有得道的术士指点他在皇宫的东北方堆积土方,历时几年初具规模的时候,赵佶就有数个皇子、皇女降世。 于是赵佶越发地在艮嶽用心。花石纲之事说的就是建造艮嶽。那艮嶽历时十余年才得以最后完工,建造的奇艳无比,可以说巧夺天工、宛若仙境。 主山万岁山(艮山)设有数十个大洞,洞中藏雄黄和卢甘石,雄黄据说可以驱避蛇虫,卢甘石则能发散阴气、聚集云雾,使空气濛郁如深山幽谷。艮嶽中有将太湖石积叠成的各式各样的人造山。 扈三娘对林冲耳语,“你好好看看,我准备把艮嶽卖了。” “卖了?为何?”林冲太吃惊了。 “筹银子北征啊。” 扈三娘的神气理所当然,“户部空虚,缺少军资是其一。” “其二呢?” 林冲知道京畿几路土改的事情,服从朝廷重新分田的,还能保留浮财。一些敢对抗朝廷王田的,如曾头市等涉及了人命的地方豪强,不仅被刑部逐一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浮财也俱都收归朝廷。大量的客户脱离了主家成为主户,又没了祭田免税、朝臣、进士等免税,今年这几路的秋收已经让户部宽裕很多了。 所以户部空虚,缺少军资只是女帝的借口,重点在其二。 “其二啊,”扈三娘领林冲走到万岁山最高的介亭,随伺的宫女子和小黄门都被扈三娘留在山脚。介亭左右各有二亭,左为极目、萧森,右为丽云、半山。俩人站在左侧的极目,俯瞰景龙江,从这里可以望见景龙江旁的高阳酒肆及清澌阁。景龙江的北岸,江水支流流向山庄,称为回溪…… 秋风微拂,吹起了扈三娘鬓边的散发,林冲觉得脸颊的痒一直痒到了心底。他伸臂揽住扈三娘,拥着她转了半个身子,为她挡住背后袭来的秋风。 “该带着披风的。” 宫女子很仔细地带了御寒的披风,奈何扈三娘不肯用,等俩人登上了山顶,林冲后悔自己该坚持的。只说了这么一句,林冲就不再多说,扈三娘的手干燥温和,与自己不遑多让。他暗笑自己忘记扈三娘是武功高强的了,默默看着扈三娘等她解说其二。 “其二是要迁都。开封太偏了。不能从容控制北方大片的疆域。”扈三娘慢慢说出心里的打算。 “所以官家要卖艮嶽?皇宫也要卖了?” “艮嶽要花些心思才好卖出去,而且可能要分开了卖。这些奇花异草、山禽水鸟,要是不卖个高价钱,都对不起赵佶凿河断桥,毁堰拆闸,付出的人工呢。” “官家可想好了往那里搬迁了吗?” “还没有。三年五年还搬不了。怎么也要十年二十年才能最终搬成吧。” 林冲顿时哽住了,最少还要十年才能搬成的,现在就要卖了艮嶽?好吧,现在这艮嶽属于扈家的,扈三娘爱卖就卖吧。 俩人在艮嶽转到午时末,才慢慢携手回到了熙宁殿。 作者有话要说:  林冲这个官二代吧,感兴趣的亲可以去搜搜水浒里的女人。 有一篇文章:林冲被陷害后:他的妻子最终下场是什么?把林冲的心思路程剖析的很透彻。 . 第637章 637、第 637 章 三天的婚假, 眨眼就过去。扈三娘和林冲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去做各自必须得做的事情,那都是容不得半点疏忽和懈怠的。 转眼就到了每月一次的大朝会。林冲仍旧身穿大都督的官服, 而没有穿着睿王的服饰,站在属于他的五军大都督的位置上, 武官里的第一位。而本朝的第一个王爷的位置,那个专属于他的位置,非常显眼地空在那里。 跟在林冲身后的武将, 看着林冲一板一眼与既往一样对座上的女帝行礼, 恭敬的态度、谦逊的行礼,让他们忍不住为他唏嘘。 谁与自家娘子这般行礼?! 文臣中也有不少人觑着林冲的动作, 从太学考回来的几位御史, 更是早早把目光盯在林冲身上。若是他穿睿王服饰、以皇夫的身份参加朝会,就等着他们的弹劾吧。若是以大都督的身份参加大朝会,却不以臣子之礼行事,等待林冲的也是弹劾。 谁也没想到林冲会谨慎地、恭敬地行臣子之礼,不见丝毫的轻忽。 扈三娘在御座上与林冲对视一眼, 眼神里闪烁的是对林冲的肯定和赞扬。看吧, 虽然林冲在心性上有他的不足, 但梁山还真的只有他能够分得清楚场合、界限, 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蒋敬把京畿路、京东东路、西路、西南路、西北路的所有耕地改革为王田后,户部增加的税收情况在大朝会报了出来。裴宣把这几路在实施王田过程中侦查出来的、豪强侵占普通百姓的田地, 当地官员与地方豪强勾结在一起,二者狼狈为奸、甚至出现官员为豪强草菅人命的事情,挑着恶劣的在大朝会上也报了一部分。 最后, 裴宣向扈三娘提议,核查大元余下的所有十九路的民情,看看其它诸路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家族占据了大量良田的官员,恨不能立即上前去掐死裴宣,这哪里是要查有没有侵占土地、草菅人命的事情,分明是要在大元全面地实施王田啊。 走正常渠道上折子反对? 官家是压下不理。 在小朝会上提出来王田不合礼制,却给扈三娘以你们儒生推崇周公,难道周公的王田制有什么不好的?让天下人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寒者有其衣,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不正是读书人标榜要追求的天下大统吗? 最最可恶的是柴进,有时候居然梗着脖子在小朝会上喊:“你与我讲礼?讲分寸?你个前宋的旧臣,赵家的先人丧尽天良、欺辱孤儿寡母,你们还为他的子孙效劳呢。廉耻呢?礼呢?你们的良心呢?” 逼得满朝的文臣再不敢以前朝的士大夫共治天下来说事,也不敢与柴进讲什么仁义礼制。 惹得柴进情绪激动了,他还喊:“我就是贼匪,爷爷的拳头厉害、刀枪厉害,你们要命呢还是听话呢?听是不听?” 被女帝罚了几次俸禄之后,柴进这个礼部尚书在小朝会上略消停了一些。他才不在乎什么罚俸,每次罚俸后官家随后给夫人的赏赐,比官俸多太多了。让他不再这么嚣张地讲话容易,他换了阴阳怪气去噎人。 “衍圣公府为什么可以占有一府的良田?他是你们儒家子弟的尊崇,那你们这些心中有敬意的读书人出祭祀的银子啊。为什么要朝廷出银子祭祀呢?这不是那朝廷的银子去买衍圣公府的好?” 再不就是“你祭奠的是自己家的祖宗,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出祭品?要是用免了的税收银子去祭奠自家的祖宗,那是官家替你们祭祀祖宗啊。这样对没有祭田的人家,岂不是太不不公平了?” “都是官家的子民,有的人家尚未有寸土,有的阡陌相连,跨府连州。怎么有的子民的祖宗,就矜贵的要官家出大笔银子祭祀,有的自己连果腹之食都没有?不公。要么就所有人都没有祭田的免税,要么就人人都有一份祭田。” 怎么可能人人都有一份祭田?反正与礼部尚书是没法讲道理。 御史憋着劲想找柴进的茬子,弹劾柴进柴尚书,最后都颓然败下阵、白瞎了琢磨他的功夫。柴进的夫人在女帝的书房担纲中书舍人,又统管这女帝的内宫事务,夫妻俩每天同进同出,柴进居然是家无半亩良田的人。前宋赐给周世宗后世子孙的田地,在柴进上梁山以后,就全被朝廷收回了。 啊呸,赵佶这事儿干的也太不地道了。那柴进是周世宗的嫡系子孙,手里有太/祖赐下的铁券丹书。太/祖巧取豪夺了孤儿寡母的家业,最后连人家的祖宗祭祀都断绝了,难怪被女帝那么轻易地从皇位上赶下去了。 唉,人在做天在看,天道循环,不会饶过谁。 所言不虚啊! 可是那些御史不知道,柴进夫妻俩可不是单靠官俸度日的。出身梁山的将领们每年还有一笔大小不等分红和数目不等的奖金。 扈三娘不才管朝臣心里怎么扒拉自己的小算盘,王田改革势在必行,不然失去土地的流民,会成为这立足不稳的初立王朝的脓疮。 敷衍着管,失去土地的流民,一处安抚或镇压了,另一处又起。不仅会消耗王朝已经捉襟见肘的有限财力、兵力,也会慢慢地动摇王朝的根基。而那些流民如果被有心人裹挟了,把生机勃勃的王朝都能拖向衰弱,也是史书有记载的。 这时候如果有了外患,靖康年间的教训、崇祯吊死煤山的旧事,就是前车之鉴。 不下根除产生流民的重药,不把土地收回,不能保证耕者有其田,就免不了重蹈覆辙的危险。 扈三娘意志坚定地要实行王田,朝中大臣出现致仕以及挂冠求去的要挟者。逼得扈三娘对非暴力不合作的行为在大朝会表态:不想为新朝出力,想致仕的立即全批准。冗官那么多,官位却有限,不怕没人愿意做事。 但是不到七十岁就喊致仕的,朝廷是不发退养金,一文的退养金都没有。要是返回刚刚分了王田的家乡,对不起,下次分田在十年后。想要耕地,可以参与到北面的移民中。 同时她还吩咐李纲,把这样的人记为永不录用。要是一个家族出现三个以上这样的官员,该家族打上谨慎使用的标签。 想再起复,做梦去吧。 这样的心性,不能纵容也不能姑息,不予强硬的高压手段,这些人就会变成官场的搅屎棍,败坏朝廷的名声,影响政令的顺利执行。 扈三娘虽然在朝堂上态度坚决强硬,到了具体实施的时候,还是采取偏稳妥的行事手段。再次选择了五路实行王田制,让裴宣负责这几路官员,先自纠自查,有没有为地方豪强做保护/伞、侵占百姓良田之事。同时派了都察院的官员,去查看各地的实情。 有柴进的胡搅蛮缠、有裴宣的步步逼近、有女帝的温水煮蛙,都察院新一批查看王田实施的队伍,再一次派去选中的五路。 鲁智深这回也要独领一队下去的。可妻子才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娇妻幼子,他万般不舍得离开京师的。可晁盖的妻子要生产了,没的让晁盖再去带队的道理。 快到下衙的时辰了,他抱了一坛美酒来找林冲,想与林冲共谋一醉。 “唉,我这一走就要大半年或者一年的,你嫂子那里你得空就过去照料点儿。官家说了要把淮南东路都跑遍,差了哪一府漏掉哪个县,就到裴宣那里领军棍。我倒不怕军棍,可打完了还要再下去补缺漏。” 这些离京公干的官员,同领兵在外的将领一样,其家眷都会被接到内宫照顾。当然不愿意进宫也可以。可宫里的条件更好,家家都有小孩子,有太医院守着,还没谁拒绝呢。 “师兄放心,嫂子和侄儿那里,我会每日都派小黄门过去看望的。” 林冲向鲁智深保证会关照嫂子和侄儿。鲁智深对他有救命之恩,这样的事情就是不来说,他也会放在心上的。 虽然他住的熙宁殿虽也属于内宫,但他早吩咐小黄门锁死了通往福宁殿的后门。即使福宁殿、坤宁殿现在都空置着呢,他也从来不往后面去。瓜田李下的事情,他懂得很。略略疏忽了一点儿,可能就会引来数不清的麻烦,最后会让扈三娘和自己都很为难的。 鲁智深看着林冲,叹道:“你行事愈发地谨慎了。我还真不愿看你顾及这么多的模样,你累不累啊。” 林冲浅笑,那笑容才到嘴角就消散。 “师兄如今行事前不也要斟酌再三吗?谁能毫无顾忌地活着呢。我们能如今这般堂皇地成为朝廷重臣,已经是托官家之福、再好没有的事情了。” 林冲坦然地表示自己很适应目前的状态,然后把那坛美酒往鲁智深那边推了推。 “师兄,这酒我不能陪你喝了。官家说在有小儿郎之前,我不能饮酒,免得生出傻孩子。且我也不好再像未成亲的那时候一般,留师兄在大都督府宴饮,我得回去熙宁殿用晚膳。” 鲁智深像受到一万点的暴击——林冲变了,与自己隔膜了。如今居然不想与自己开怀畅饮、抵足同眠了。 “怎么饮酒就生傻孩子了?我也没少喝……” “师兄,非是兄弟我不肯陪你喝酒。实在是官家举的例子骇人。你知道唐朝的那李太白就是爱酒之人,最后生了仨儿子:大儿傻、二儿痴、三儿愚的。” “算啦,你不喝就不喝了,别说那些愚啊傻的来吓唬我。我从娶亲就被没收了钱袋,你嫂子也是拿那番话逼得我不敢沾一滴酒。要不是官家和你成亲摆酒宴,我是捞不到半滴酒尝味道。唉,这坛子酒还是你侄子做百岁,你哥哥我费尽心机藏起来的。你不喝我自己喝了。” 林冲看着鲁智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嘟囔了。而他落寞受伤的眼神,落在林冲的眼里,让林冲顿觉惭愧。 不对,师兄这是在卖惨? “师兄,你要理解我,官家大度让我保有大都督府,还掌五军兵马。可是我做事也要顾及官家的,她说过不准我饮酒,我做臣子的怎么好抗旨。再说了哪有入宫的人得我现在这般自在的。” 鲁智深在五军都督衙门滞留到过了下衙时辰,看林冲毫不动摇地要回宫与扈三娘同用晚膳,只好自己抱着酒坛回府。一路上想着武松和杨志都不在,连个喝酒的人都找不到,不免怏怏不乐起来。 回到府里,使女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酒坛,悄声说道:“夫人知道大人带了酒坛离家的,很是恼火的。大郎又闹了很久也不肯午睡,夫人还在生气呢。” 鲁智深所有的恹恹之气立即消失不见了,三步两步奔去浴室沐浴更衣,然后匆匆奔回上房要先哄了儿子睡觉、再哄娘子开心,神马好兄弟不陪自己喝酒的郁闷都抛到脑后了。 林冲坚持要赶回熙宁殿用晚膳,是因为有几次他在军营拖沓的太久,错过了晚膳时间。等他回到熙宁殿才知道,女帝已经在晚膳时候来过了,然后带着要批阅的折子回去了紫宸殿。还留话说去紫宸殿、还是留在熙宁殿安歇都随他。 扈三娘走了就留宿在紫宸殿了。 自己要是去紫宸殿住,扈三娘也留他。可去过了一次,他就感觉不如在自己熙宁殿舒服。那些小黄门每次都恨不能把他搓掉几层皮的对待,有了大婚时候的第一次,他是再不想经历第二次了。还有,在女帝的寝殿里,他总是能感觉到莫名的压力,并让他隐隐地有力不从心的焦虑。 还是在自己的熙宁殿好。 俩人一起用了晚膳,然后可以走走说说话儿,听扈三娘给自己讲解兵书的要点,与扈三娘讨论一点儿军营的事情。哪怕是扈三娘要批阅折子呢,也只有她带到熙宁殿的有数的那么些。要是去紫宸殿用晚膳了、留在紫宸殿的书房里,扈三娘会有做不完的事情的。 况且在熙宁殿,若是折子批的顺利,还能与扈三娘再练练拳脚,出身热汗,一起冲洗沐浴…… 他才不想错过在熙宁殿的晚膳,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说说话儿的。 坤泰元年没开恩科,扈三娘以冗官、户部无多余的银米搪塞了过去。坤泰二年即将来临,扈三娘仍是不吐口春闱之事。 李纲着急,可他身为宰相,又不能因为女帝回避科举就不声不响啊。 “官家,明年的春闱点谁做主考呢?” 要是正常的科举,主考官通常是在考试的前几天才确定。李纲这么问就是隐晦地提醒扈三娘明年春闱是定局要开的了。 扈三娘迟疑着说:“朕看尚有好多进士没得到过实职,而朕需要的则是一些女官。” “官家说的是。可这个……” 李纲承认扈三娘说的是实际的问题。 “可是女官,既往都是在内廷的。难不成……” 他心里冒出一个很不好的感觉,下一瞬间,扈三娘的话证实他的感觉是多么地敏锐了。 “若是明年春闱,朕将只开女子科。朝廷缺女官。” “单开女子科?” 李纲诧异,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只穿着常服的女帝。半晌才垂下眼睛。 “臣失仪,请官家恕罪。” “无妨。你坐下慢慢说春闱的事儿。”扈三娘示意小黄门给宰相搬个凳子,让李纲坐下慢慢说。 女帝气度平和,诚恳认真地说:“这春闱之事,你不提朕还想不起要开女科的。本想提拔一些女官就算了,但提拔的人也限于朕认识或知道的。对那些没有办法将名声传到朕这里的娘子不公平,对担任女官的娘子也不公平。少不得有人私下里说她们幸进。所以还是公开考试比较公平也合理。” 参加小朝会的文官懵了一片,要抓狂的也一片。近一年被礼部尚书柴进怼的窝心的御史们,想出口反驳官家单开女科为荒唐,可迈出去的脚,在半空中落不下去了。 说什么——是说女子不能为官?还是说牝鸡司晨? 文德殿正中坐着的是女帝。是凭她自己能力得了天下的女帝。 说句公道话,女帝比前宋的皇帝赵佶做的好太多了。如果女帝能够名垂青史,那对照组的赵佶就是遗臭万年。 赵佶登基第一年,不算原端王府的,内宫就增加了几十妃嫔。而女帝的内宫就只有大婚的皇夫一个。 咳咳咳,这个男女有差异,不能比。 这事儿没法在朝堂说,但是史书会记载,史书会说话啊。 户部郎中孙二娘这时候出列行礼,“官家,臣认为可开女子科。能为官家选拔出有用人才。” 负责督察百官行为的顾大嫂站出来,“臣附议。” 好么,前面这个孙二娘是名声在外的、卖“人肉包子”的黑店主,后面这一位更是诨号就是“母大虫”。不提孙二娘好不好惹,那母大虫对谁都是要拉过去打军棍的严厉模样,其丈夫又是皇城都指挥使,官家昔日的亲卫长。 惹不起! 所有的文臣用缄默不语来无声反对开女科。 最后李纲不得不出来问自己的话收场。 “官家,女科的事儿,亘古未有,尚要好好斟酌周全了再说。” “行,就这样了,春闱好好斟酌周全了再说。” 扈三娘痛快地同意了,可这话的实质?难道是不开女子科就没有春闱了? 小朝会的隔日,柴夫人递上了奏本。扈三娘打开一看,忍不住笑了。柴进这夫妻俩真不愧是俩夫妻,俩人都是能够认清朝廷大势,趁机抓住机会展现自己能力、展现忠心王事的态度。 柴夫人的奏本直接就是可行度非常高的女科考试流程。 从女子报名、到上京的流程、考舍的安排、基本的选拔标准,甚至将女子科划出偏文科、偏算科的两种不同考试。 扈三娘看着心里高兴,一直到晚间就寝仍在笑着。 她靠在林冲怀里说着柴夫人的折子,点着林冲的腹肌说道:“檀郎,你看柴进夫妻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妙人,都那么识情知趣,头脑灵活。我看以柴夫人的头脑,以后够做太女的老师。” 林冲一愣,扈三娘基本不与他说文官的事情,也基本不在床上说公事。如今破例说起让柴夫人做太女的老师。他吃惊之下,手臂加力箍紧了扈三娘。 “太女?三娘子你有了?” 扈三娘“哎呦”一声,待林冲意识到勒疼了怀里的妻子,略松开了手臂,可也仍是无比热切地箍着扈三娘不放。 扈三娘一边慢慢在他的腹肌上描绘轮廓,一边幽幽叹息着:“现在还没确定,总要再等多几天才能知道的。” 林冲狂喜,搂着扈三娘语无伦次,“三娘子,三娘子。” 渐渐地他的狂喜转为无声的悲痛,胸中的悲苦更是哽的他难受不已,眼泪也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那年就是为成婚三年无子去庙里上香,自己贪看鲁达演舞禅杖,才让张氏与花花太岁朝了相,惹出后来的一串祸事…… 自己这十年苦楚不提,张氏却因不肯弃了前盟投缳而去。 天人两隔…… 一滴滴泪水就那么地滴落在扈三娘的脸颊耳前。扈三娘转头看林冲,林冲手忙脚乱地搽拭眼睛,连续滚落的泪水,逼得他用大手在脸上胡乱揩抹。可止不住的眼泪带出的无声悲哀,还是落在扈三娘的眼里。 “三娘子,我就是太高兴、太高兴了。”林冲哽咽着为自己的眼泪辩解。 扈三娘点点头,“嗯。理解” 然后招呼守夜的宫女子进来,服侍睿王去洗脸。 等林冲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回到寝间,扈三娘已经走了。 “殿下,官家回去紫宸殿了。”小黄门弓着身子重复皇帝的话。“说是想起来有事儿要赶着做完。请殿下先安歇,官家就不回来了。” 林冲顿时明白是自己的失态、让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既往着相了,让扈三娘不痛快了。他赶紧穿戴整齐,往紫宸殿赶去。可不能让一星半点儿的不愉快,积存在扈三娘的心底。 扈三娘是真的有点不高兴。 怨不得有人说呢,与丧偶的男人结婚,要看看他的前妻是怎么死的;更要看看他与前妻的关系如何。要是他与前妻的关系非常好,再好再适合的男人也不要嫁。 遇事就会忆起旧人,遇事就会被人下意识地比对一番,活人怎么能比得过被美化的死者。日常过日子的郁闷、但却无法说出口的感觉,会憋屈死后来者的。留他自己想想前妻也好,静静心思也罢,自己还是回紫宸殿看折子吧。 林冲赶去紫宸殿,却见紫宸殿的书房昏暗无光。他心里莫名地一沉,扈三娘是生气了?他开始怪自己,怎么就失态了呢。 扈三娘回到紫宸殿就立即安歇了。往日里准时的葵水,这个月迟了七八天,应该是**不离十的事情。她轻抚自己的腹部,这里有一个不被天下男人期待的小娘子,有一个注定了人生道路不易走的太女。自己要用三十年的时间将这天下稳定下来,给她创造一个坚实的根基。 自己要教导她文才武略,教导她开阔眼界,教导她坚强,教导她为帝王该会的一切,教导她延续下去的大元,就是世代都是女帝的王朝。 寝殿的院子里传来宫女子轻轻的说话声,“殿下,官家已经安歇了。” “嗯,我知晓了。我不会大声的。” 林冲低低的声音,满含着懊丧愧疚。 “官家,臣知道你尚未入睡,容臣觐见可好?” “殿下,你这样会扰了官家歇息的。”小黄门无奈地制止林冲。 女帝这么晚沉着脸匆匆从熙宁殿回来,紫宸殿的宫女子和小黄门都猜到女帝是恼了。现在睿王殿下跟着赶过来,不管怎么说态度是端正的。但该说的话,也还是要尽到责任的。 扈三娘用被子蒙头,她不想搭理林冲。 “哎呀,殿下,你不能跪在院子里。这都腊月天了,会生病的。” 扈三娘气得捶床板,自己要不开口说话,林冲能在院子里跪到天亮,然后女帝夫妻失和的谣言瞬间就会传遍天下。 “传睿王觐见。” . 第638章 638、扈三娘74 林冲不喜欢小黄门, 但在他的熙宁殿里,平日用的都是小黄门。那几个宫女子, 也都识趣地等女帝出现在熙宁殿的时候才露面。林冲早出晚归,即便有休沐, 也是与女帝黏糊在一起,甚少独自呆在熙宁殿里的一个原因,就是不愿意听见小黄门男不男女不女的尖细声音。 而女帝则不喜欢用小黄门, 日常都是宫女子伺候的。 但这时候出现的小黄门, 那尖细的“传睿王觐见”却宛如天籁之音。林冲动作迅速地爬起来,三步两步冲进了女帝的寝间。扈三娘摆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留下了一个相对私隐的空间给林冲。 林冲噗通一声跪倒了床前。 “陛下, 臣开始就是高兴的,后来就不由自主,臣……” 林冲的心里始终有一根线提溜着他,任何时候都要与女帝说实话。实话实说才能让女帝始终相信自己,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 才能化解了困局。 扈三娘伸手拉林冲起来。 “我说过在寝间、在床上只有夫妻, 没有君臣。我理解你的心情, 并没有怪你。你快起来, 别让我动力气拉你。” 林冲立即乖觉地站起来,借着在床边弯腰给女帝的身后塞了一个大靠枕的机会, 小心觑着女帝的脸色,谨慎地说:“我看你匆匆回来紫宸殿,猜测是因为我的失态让你不舒服了。” 扈三娘点头, 没瞒着林冲自己的想法。 “我是不舒服了。” 林冲又要跪下去。 扈三娘莞儿一笑打趣道:“要跪你到床上来跪。” 日子还得要过下去的,拿林冲的伤心旧事问罪、与他纠缠不忘旧事的缘由,那是小女子才干得出的蠢事。非理性的自己应该做的,也没有那个心力和功夫。既然林冲自己走不出旧事的影响,与其让十年前的旧事成为俩人间的芥蒂,不如她自己费点劲儿,看看能不能把他从旧事里拉出来。 因为点林冲做皇夫虽说是顺势而为,也是在梁山的万余名单身汉中,实际的佼佼者也就那么几位,挑选的余地并不大。而林冲在梁山的一干好汉里,包括自己后来亲手教导出来的那几百名亲卫里,各方面综合下来是最适合的。 自己一直知道林冲的心性上有缺憾,而这缺憾恰好是做皇夫最佳的底色。这时候好来责怪他心性上的不足么? 林冲见扈三娘的笑容不似作伪,立即几下就扒光了自己的衣服跳上床,撂下床帏就跪着把扈三娘连人带被子地抱在怀里。控制不了的内心慌乱让他开始簌簌发抖,那宛如幼兽呜咽般、在扈三娘耳边的呢喃,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恐惧。 “三娘子,三娘子,你不知道我看见你走了的心情。我怕你不要我了,我怕你不要我了,天地间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惶恐不安的感觉漫上林冲的心头。那年在野猪林被捆到树上,押送他的衙役那钢刀举到他眼前的时候,对,就是那种感觉,怕到极处又无能无力的感觉。 林冲埋首到扈三娘的脖颈,他的头发蹭的扈三娘脖颈那处痒痒的。扈三娘被林冲箍住不得抬起手臂,只好用手指抚摸林冲裸露在外的粗壮胳膊,一下一下缓缓地安抚林冲的惊惶不定。 “檀郎,唉,我回这边来,只是想给你一个安静的空间,能好好想想旧事。”扈三娘慢悠悠的平和语气,很好记安抚了林冲的不安。 “你怎么会想到不要你那处了?你快进来把被子盖上。紫宸殿才生的火盆,这屋子里凉,着了寒气就不好了。” 紫宸殿的这个寝间,还是二人新婚的时候,曾在这面留宿过几次。后来林冲天天准时回去熙宁殿,与扈三娘一起用晚膳,晚膳后扈三娘就顺势留宿在那边。这个寝间虽然也打理的很干净,因为扈三娘不在这面安寝,这个冬季几乎没生过火。地上的那几个火盆也是匆匆燃起来的。帐子里的温度偏低,这一会儿的功夫,林冲□□的上身已经布满了细碎的鸡皮疙瘩。他这才意识到紫宸殿与熙宁殿寝间的不同。 掀开被子,一股明显的热气顿时扑上林冲的肌肤。他这时候反而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转过脸把喷嚏强憋了回去。他心急过来,穿的也单薄,又按着既往在熙宁殿的习惯脱光了自己,可不是有些凉着了么。 每晚赤/裸着上身入睡,是林冲的一点小心机。他发现扈三娘好像挺喜欢他坚实分明的腹部。为此他专门琢磨了怎么能让腹部更坚实更分明呢。 被子里的几个汤婆子非常烫,余下的地方却发凉。林冲钻进被子里,先把扈三娘裹的严严实实,然后紧紧地搂着,好像不如此,她下一个瞬间就会消失了一样。扈三娘把汤婆子用脚移到林冲的脚下,又在他后腰也摆了一个汤婆子。 “好好暖一暖。要不要再喝点驱寒的汤药?” 林冲的身前、后腰、脚底都有热得发烫的汤婆子,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觉得额头冒出微微的细汗。他从被子里把胳膊拿出来,声音闷闷的但有了藏不住的笑意。 “不用喝药,我没那么娇弱的。” 三娘子没生气,真好。 “要是你着了风寒,我们就只能分开睡了。我这时候可病不得,病了会影响孩子的。” 林冲轻叹一声,“三娘子,为夫明早就找安太医喝汤药。唉,别人会笑话我的。” 扈三娘笑出声来。 林冲窘迫,今晚大起大落的心情,也被扈三娘的笑声带出了欣喜,令他把细细碎碎的温柔亲吻,不断地落在扈三娘的额头、眼睛上。 “为夫招人取笑你就这么高兴?”林冲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里含着无奈和溺爱,他用额头与扈三娘相蹭。 扈三娘踩着林冲的脚背笑得花枝颤动,“你放心,安太医是个有分寸的人。熙宁殿和紫宸殿的人也不会把这样的事情说出去的。” 俩人都理性地选择不提前事,迅速地和好如初。被子里的温度升高了,林冲觉得自己从里到外地暖了过来了。他搂着扈三娘心满意足,俩人心平气和地闭眼睡觉。等扈三娘呼吸平稳沉沉入睡了,林冲悄悄睁开了眼睛。 他原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现在有了孩子……至于扈三娘为什么认定肚子里的就一定是太女,林冲不想也不愿追问。 是男是女,都是他的骨血,都是要继承这天下的嫡长子/女。扈三娘言出法随,梁山的所有人早就领教过了,而朝堂上那些文臣也只能嘴上说说,都是拗不过扈三娘的。 他心里盈满对扈三娘的感激,感激扈三娘青睐自己,点自己为皇夫。他不敢设想若是扈三娘选了武二郎做皇夫,自己会怎样。自己没有武二郎那一往无前的决心和勇气,自己是不可能像武二郎那么坚持不舍的。 他明白自己。 他也明白自己的内心,错过了扈三娘这个令他心仪的小娘子,他今世一定不会再娶的。 坤泰二年的大事也比较多,让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就有几件。比如开年的第一件大事首推新婚的女帝有妊。 这么快就将要有继承人了,太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了。 虽然女帝在军中严禁任何形式的赌博,但挡不住□□是汴梁城百姓的热衷癖好。还是有不少庄家,光明正大为地女帝肚子里尚未成型的娃娃开了赌盘,是嫡长子还是嫡长女? 整座城市都疯了一样陷入这样的猜测里。 暗处还有盘口开的是女帝这胎能不能平安生下来的,是胎死母腹还是一尸两命?筹码居然高到一赔十。吴用宛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连着端了几个黑盘口,把庄家带伙计都弄去衙门前枷号,一长溜披头散发的男人,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模样,吓得汴梁的百姓都绕着衙门走,算是暂时压下了这股风。 可在更隐蔽的地方,这样的赌盘已经去到一赔二十、三十了。 汴梁人博/彩的兴头真狂热。林冲和穿了男装的扈三娘,一起往素日里口碑甚佳的庄家下赌注。 生嫡长女的,一赔三。生嫡长子的,一赔二。 “看吧,这都是不希望官家生小娘子的庄家。”林冲揶揄开盘的庄家。 “他们也不怕赔掉底了吗?应该是男女各有一半的机会啊。” 扈三娘嘴里说着话,示意身后便装跟随的孙新,“压生女,一千两白银。” 孙新嘴角抽搐一下,掏出银票去与庄家办押票。一家一千两,这都是多少家了,要是生出来的太子,可赔大发了。 庄家也很无奈,前几天都是一赔二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没多少人押生女,他才调高了生女的盘口,就遇到大赌注。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坤泰二年还是没有举行进士选拔的春闱。聚集在汴梁的举子都有些慌乱了。这些举子都是自费来京的。前宋的时候,只有朝廷公布了要春闱,才有免费的上京以及食宿的安排。新朝迟迟不提春闱之事,到礼部询问只得到前宋留下来的进士太多,还有几万人没有得到实职。后面慢慢有了小道消息传出来,女帝要开女子科,朝臣赞成的少而反对的多,简拔进士一事就无限期地拖延下去。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坐在茶楼里的几个年轻举子,是今年刚刚来汴梁的。想着去年坤泰元年没开恩科,今年怎么也该开春闱了。不想都过了上元节、出了正月,得知春闱被女子科耽误的消息。 世间还有这样的事情,女子竟然要与男子一样做官? 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冷静下来后,再多的不甘、抱怨也都消散了大半,还能怎么样呢? 皇帝是女子。 抨击皇帝想开女科不对? 可那是女帝,想要招女官也不能说是错的啊。 唉,徒然叹息罢了。 隔了好久,其中一人开口说道:“那些大人也是的了,就是允许女人参加春闱又如何?大家学了十几二十年了,还考不过小娘子们吗?” 另一个举子说道:“张兄这话可不能说满,昔日我家姊妹未出嫁的时候,我的学业可是比不得她们的。莫非你们敢说自己就一定比娘子们强?” 一个干涩的声音,咳了几声说道:“表兄说的是。咱们输了也不是一次两次的。要是朝廷允了女科开试,倒要早些打听好章程,写信回去让姊妹们预备来考。她们能考取也不是什么坏事。” 开始的那个张兄说道:“可是,可是春闱要在号舍住九天,难道她们还能在那号舍里住足九天不成。” 另一个接话道:“只要让那些娘子们先去号舍里看看,说不得就没人来参加考试了。那些大人们何苦做难人,弄得春闱都误了两年了。” “真允了娘子们参考,说不得礼部会改了号舍的。不然岂不是暗地里设绊子,与官家做对了。” 扈三娘坐在窗边,看着茶楼下街面熙熙攘攘的往来人群。这些人有兴高采烈的,有怡然自得的,有慢慢逛街的,也有脚步急匆匆奔走的。挑担的,空手的,牵拉儿女的,可不论是什么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祥和,没有惊惧不安出现。 真好啊,自己到底扭转了金国围困汴梁的危局。 扈三娘心满意足地微笑,恋恋不舍地把眼神从窗外收了回来。陪着出来的林冲,见她看着窗外的行人露出笑意,一反在皇宫的恹恹模样,只当她是在宫里憋久了的缘故。 于是也顾不得孙新在边上坐着,开口许诺:“若是出来看看风景觉得心里舒服,下个休沐日,再出来逛逛。今儿出来的够久了,该回去歇息了。” 扈三娘点头,孙新就去叫了茶博士来结账。顾大嫂前后已经生了三个了,怀第一个的时候,差点没把孙新折腾下去了半条命。官家这样平和,大都督是烧了高香了。 扈三娘的心神转到去听屏风外面的那些举子哀叹抱怨,她边听边点头。这时候若是有人注意了她的眼神,当会发现她的眼底不仅有戏谑,还有揶揄,以及还有其它的一点儿说不明道不清意味的东西。 其实扈三娘惊诧于那几个举子的谈话内容,心里想的却很简单 ——北宋的男人终究大气很多! 男人大气,女人活的就轻松。所以街上随处可见自由行走的、鲜活的小娘子们,仨俩成行、笑语盈盈。听说汴京的一些女学,也办的有模有样、不逊与官学。就是后面的那书生要用号舍的简陋困难,吓退应考的女子,未免暴露了部分男人的心里,还是不想让女子科举入仕。 扈三娘站起来,林冲和孙新也跟着起身,一前一后成保护姿态。经过那茶桌的时候,扈三娘站住,开口对那几个举子说话。“朝里的大人们不想女人应试科举,是怕女人做官了,将来抢了他们的位置。谁让女人做事比男人认真仔细呢。他们更担心这天下让女人出来做官了,男人可怎么办?回家主持家务么,还是刷锅洗碗带孩子?” 一书生反驳扈三娘,“朝里的事情,女人怎么可能做得来?还有五军都督府的那些都督将士,可都是男儿。” 孙新走在最前,此时回头说道:“你们可知道户部郎中就是女娘?御史中丞也是女娘?中书舍人也有女娘呢。就是五军都督那几个人也打不过官家的。” 那书生被一串女娘的官职噎红了脸,梗着脖子呛话道:“谁敢真刀真枪的与官家切磋。” 林冲走在扈三娘身后,拍拍那书生的肩膀。 “官家在梁山泊就当大头领,是真刀真枪打赢了梁山好汉得到的。那不是什么秘而不宣的事情。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早些年就是官家的手下败将,都督里还有不是官家一合对手的。” 几个外地举子不愿相信,茶博士走过来说道:“你们莫要不信。官家要不是身手了得,前宋的皇帝怎么就禅让了江山。你们在东京呆久了就会相信了。官家没有妊娠的时候,隔日就去军营练兵呢。” 茶博士摆出汴梁百事通的资格,与外地举子高谈阔论他推崇的官家的厉害。 等到天气慢慢热起来的时候,扈三娘从早期的妊娠反应里解脱出来,吃得进去了也很快显怀了。这几个月就显出林冲的性格好处了,扈三娘在妊娠前期再厌烦,他也不恼。照样坚持每天陪扈三娘吃饭,看她吃了吐,吐了再吃,满眼满心都是怜惜心疼。得空就找柴夫人、顾大嫂等梁山生育过的女官,询问该怎么哄扈三娘开心,淘弄一些她们说的扈三娘可能愿意吃的东西,不厌其烦地陪着试吃。这样的举动,多少减低了扈三娘心理的不适感。 关于女科的事情,经过半年多的朝堂较量和私底下的较劲,还是有了进展。各方面都退让一步,允许女子参加科举考试。 朝廷将在九月的时候举行的秋闱,各府的女子报名就可以参加。不需要经过秀才试。这是孙二娘和顾大嫂联袂在朝堂上争取来的。二人的理由是女子从来没有过科举,不如等二年三试考出一些女秀才了,再举行秋闱吧。 憋屈得文官坚持了俩月后不得不让步,不然春闱还要推后几年。 这第一次的女子秋闱,采纳了柴夫人的提案。参加考试的女子不需要住在号舍里,可以早去晚归。同时也取消了女子的搜身,改为明堂应试。阅卷的时候不分男女,统一按成绩择录。 同时还有一个惊呆了众人的规定,赘婿可以参加考试、可以做官了。附加条件是赘婿只要通过了秀才试,以后就不能提出户还家,否则革除功名再不许科考。 秋闱的事情有了定论,迅速传去王朝的所有角落。女子的户籍本着在家随父出嫁随夫的原则,报名参加科举。 到了八月初,原前宋二十四路治所的报名人数汇拢到礼部的资料显示,参加考试的女子人数接近男子的十分之一。这结果让赞成和反对女科的人都送了一口气。 赞成的觉得女子的人数够多,没有只有三三两两的几十个打脸。反对的觉得参加考试的女子不多,尚在能接受的人数范畴。要是女子参加秋闱的人数和男子一样,可太打脸了。 朝堂进入一个平和期,大多数人的眼睛都专注在秋闱的结果上。有少数人却把眼睛盯到女帝的肚子上,揣测了帝室继承人的准确降生日子。因为怀孕的前三个月通常不会说出来,开年后爆出来的女帝有孕,究竟是怀了多久呢? 预产期到底是什么时候,除了女帝夫妻,只有安道远知道。 端午节的时候,女帝在金明池办了庆祝活动,君臣同乐官民同喜。进了八月,柴夫人来问扈三娘中秋节是否办赏月会。 扈三娘沉吟一会儿说:“有秋闱呢,今年就不办赏月了。孩子们和官员一起放假三日,让御膳房多做一点糕饼当节礼。” 柴夫人很知道分寸,她觑着扈三娘该是快到临产的日子了,但扈三娘不说,她也不问。得了扈三娘的关于中秋节的指示,就拟了章程按照女帝的意思去做了。 扈三娘让人把紫宸殿的后殿收拾出来做产房,然后就要搬去紫宸殿去住。林冲想拦住她,搬去紫宸殿自己进去要禀报的,不像熙宁殿可以自由出入呢。 “三娘子,在熙宁殿不好吗?我可以方便地照料你。” 扈三娘任由林冲扶着她走动,温和地向林冲解释。 “现在这两边差不了多少的。但是紫宸殿大一些,孩子出生以后要增加一些人手,且孩子小的时候还是要放在我身边的。” 林冲立即认识到一个问题,扈三娘可能以后都要住在紫宸殿了。 “三娘子,我跟你搬去紫宸殿住。我得在你身边守着。” 扈三娘笑笑,“好。你愿意就先搬过去。等我坐月子的时候就不留你了。” “到时候再说吧。” 林冲嘴里说着到时候再说,心里打定主意,就是在扈三娘房外打地铺,他也一定要自己亲自看着才能安心。安太医说过妇人生产后有一段时间是很疲惫的。自己不能把扈三娘和孩子交托给宫女子和小黄门,就是梁山那些人也不成。 中秋节的月色很迷人,林冲陪着扈三娘赏月。夫妻俩就着明亮的月色,说着一些前人的赏月佳句。 快到戌时末了,扈三娘轻轻对林冲说:“宣安太医进宫,我有些不舒服。” 安道全来的很快,而且孙新夫妻也和他一起来了,隔了一会儿柴进夫妻、张青夫妻也到了。 安太医给扈三娘把脉以后说道:“官家,还得有段时间内。慢一点说不得要到明日去了。” 林冲这才知道扈三娘要生产了。 而紫宸殿也被孙新带来的近卫围了起来,那些近卫主要是跟随扈三娘几年的人,还有就是从童子军升上来的。 稳婆也是梁山上素日里给将士们内眷接生的。紫宸殿的宫女子和小黄门被这些煞气迫人的近卫吓得手脚慌乱,顾大嫂和孙二娘接手了杂务,把紫宸殿的人撵去一边排排站。 真就照着安道全说的来了,初产的产程进展的缓慢,过了子时也没见动静。林冲也不假手他人,自己扶着扈三娘转圈。扈三娘心里有底,到了差不多的时候,松开林冲的手,招呼顾大嫂和孙二娘来扶自己进产房。 林冲不肯,顾大嫂拧眉,“哪有汉子看着女娘生产的。赶紧好好在外面呆着,别误了我们的正事。” 她三下两下把林冲挡在后面,林冲又不好和她动真格的。眼看着顾大嫂跟在脚不沾地的女帝和孙二娘身后闪身进去了,咣当一声关了殿门。要不是林冲缩得快,门板得碰到他的鼻子,气得林冲在门口转圈,恨不能追过去劈手打杀了她。 孙新赶紧过来为妻子求情,“大都督,大都督,你莫与我浑家一般见识,你知道她心里眼里都只有官家的,连我和孩子们都要靠后。” 张青也凑过来劝说林冲。林冲知道顾大嫂与孙二娘忠心女帝,只摇着头说自己不会介意。正说这话呢,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哭声。 . 第639章 639、扈三娘75 新生儿的哭声宛如天籁之音, 让紫宸殿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欢欣的感觉充盈在听到哭声的所有人心田。让林冲和几个大男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表现自己的开心了。 林冲犹如傻了一般, 呐呐自语着“太好了,太好了。” 等他醒过味来, 随手抹了一把情不自禁滚落下来的两行热泪,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产房的门板上, 脸贴到门板上, 神情亢奋地大声问:“三娘子,三娘子, 你还好么?你应我一声。” 激动的哽咽、忐忑的不安、掩不住的恐惧, 都在他颤抖的声音里表现无余。 在梁山的时候,他听说过有妇人在生产的时候出了意外。这大半年来他一直勉强地绷着自己,不敢在扈三娘面前流露出丁点儿这样的担心来。 扈三娘听得一愣,心想怎么没先问是男是女啊!但她还是很快回答:“我都好,一会儿把孩子抱出去给你看。” 这样的林冲, 太打击孙新等人对他的认识了。末了, 还是张青聪明地、欢快地先开口, 给林冲解围。 “我家二娘生子的时候, 我是又高兴又害怕,也是这般的模样。” 孙新也跟着凑趣说道:“我那时也高兴的忘乎所以了。就顾得高兴, 就想着终于有后了,终于平安生下来了,终于生完了, 不用再折腾了。” 说着、说着他就闭了嘴,自己也讪讪地觉得很没意思。 柴进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孙新两口子算能生的了,隔一年一个。可顾大嫂脾气大、人又能折腾,自己夫人和女帝劝说过她很多次了呢。但每次怀孩子,都折腾的孙新要死要活的。 唉,各有各的不容易啊。 自己可是宁愿夫人在怀的时候折腾,也不要在生的时候吓人。 女帝想要多一些梁山的后人,充斥到大元的每一处领土。自己与夫人商量了几次,要典妾替她生,生完就把人送走。每次都换来夫人摇头流泪不同意。自己最怕夫人哭了。唉!想向官家尽忠也不容易。两难呐。 柴进看着趴附在门板上的林冲,万千感慨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等了一会儿,殿门被顾大嫂打开,柴夫人把孩子抱了出来。林冲手忙脚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小心翼翼地接过软软的、没他前臂长的孩子。 天色微明,月亮已经转到天边,清清白白,淡淡地斜挂在苍穹。 凉风吹得一夜未眠的所有人,都精神抖擞地围去林冲的身边,就连被顾大嫂勒令排排站的宫女子和小黄门,也按捺不住地往林冲那边探头,想看看太子还是太女的模样。 新生儿被裹在严严实实的襁褓里,柴夫人小心地揭开遮脸的面巾,落出新生儿特有的脸部特征:红红的脸,塌鼻子,支棱着的小耳朵,紧抿的双唇。但新生儿的胎发浓密油黑,虽没有睁眼,只见眼线屈曲斜长向上,眉色浅淡眉形也随着眼线斜飞。 林冲单臂稳稳地托着新生儿,另一只大手在边上护着,两眼欢喜地盯在新生儿的脸上拔不出来,嘴里呐呐自语。 “真好看,真好看” 安道全伸手过来,“大都督,你看一眼就可以了。把孩子给我,得好好查看查看。” 林冲怎么肯舍得把孩子交给别人。他立即把襁褓抱回胸前护着,如临大敌一般地沉下脸,警惕地盯着安太医,好像安太医会抢孩子似的。 “你要看什么?” 安太医咧嘴,“大都督,孩子生下来以后,检查身体是应有之事。你问他们几个,是不是这样?咳,我自己有孩子,不抢你的。” 张青赶紧应和道:“是的,是的。” 柴夫人在边上温和地劝说林冲:“大都督,检查过了就还给你。” 柴进推推林冲,林冲恋恋不舍地把孩子交给安太医,看着安太医熟练抱孩子的动作,他跟上一步说:“安太医,我可以跟你一起吗?” 安太医无奈地笑笑,“殿下随意。” 梁山这些人在多数的情况下,还是称呼林冲为大都督,他也喜欢这样。现在安太医称呼林冲殿下,林冲就把跟出去的脚步缩回来,竭力摆出一个笑脸,对安太医拱拱手。 “麻烦安太医了。” 哼,这还差不多! 安太医心里满意,嘴里却假模假样地谦虚着说:“可不敢当大都督的礼,只是抱着太女,也无法给大都督还礼。” 几个大男人这才知道婴儿是个小娘子。 孙新嬉笑着说:“以后还是女帝了。大都督,我家的三个儿子,各个都是面貌俊秀的小郎君,你喜欢哪个?” 张青搂着林冲的肩膀,“大都督,我家的小娘子,貌美如花,脾性温和,以后可以与小娘子一起玩。” 柴进听得张青说他家的小娘子脾性温和,在心底撇撇嘴。自家二郎脸上就是那小娘子挠的,亏他当爹还敢说女儿脾性好。 不过他也上前凑热闹道:“大都督,我家儿女都有,你是要选赘婿还是选玩伴都可以。” 几个人热闹地围着林冲说话,不知不觉就冲淡了林冲在孩子突然被抱离而出现的空虚感。 林冲向他们拱手,尤带着泪痕的脸上露出发自心底的笑意。 “玩伴都可以。三娘子说以后放在梁山的孩子堆里一起长大。至于选哪个做赘婿,要看文采武略、相貌身手,能不能讨得小娘子欢心、最重要的得是听话啦。” 男人们的声音都不小,守在产房里的几个女人听的都笑起来。 一个不约而同的想法在柴夫人等人心里涌现 ——官家生小娘子真好! 以后是女帝真好! 孙二娘情不自禁地说出心里的想法,“要是以后都是女帝就好了。各个小娘子都招赘,省得嫁出去为别人生孩子。” 顾大嫂不屑地说:“我就愿意给小尉迟生儿子。” 孙新和顾大嫂感情好,顾大嫂怎么折腾孙新都不恼,天天哄着劝着捧着,在梁山差不多就是大家眼中一景。当然啦,张青这个赘婿,对孙二娘也是很好。不过孙二娘比不得张青聪明,要不是张青对孙二娘没歹意,十个八个孙二娘都得被他卖了。 柴夫人则笑着说:“你俩别争了。现在有三娘子给我们大家顶着,以后的小娘子们有太女,不虞天下的小娘子们不快活。” 稳婆给这几位夫人都接生了几次了。她这几个月数次进宫给扈三娘做检查,在她们面前也不拘束。她笑眯眯地接话,“从官家做了大头领,咱们这些妇人再与汉子吵架,都要高了三分声气呢。” 顾大嫂怒目:“你汉子敢与你吵?你不打折他的腿?留着他吃肉馒头吗?” 稳婆晓得顾大嫂的脾性,笑呵呵地也不急不恼不怕。 “大嫂唉,顾督察啊,你当那个妇人都像你那么能打?打得过自家汉子么。还是都像你当家的孙将军那么耐打啊。我打折了他的腿,还不得我自己伺候他吃喝拉撒的。”孙二娘撞了一下顾大嫂的肩膀,“你是督察,谁家汉子打娘子,你也该管管。前些日子我还听家里的使女嘀咕,汴梁谁家的小娘子才嫁人没多久,被汉子打个半死呢。” 顾大嫂沉着脸点头,“你回家问清使女是怎么回事,改天带来我见见她。等管家出了月子,我就上本。” 扈三娘闭着眼恢复体力,对于顾大嫂和孙二娘俩人,俩人对自己的心思都摆在明面上。要说她能相信的人,基本就是紫宸殿内外这些个了。 稳婆一边听孙二娘与顾大嫂聊天,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胞衣。她看柴夫人把孩子抱回来给女帝,就添上几句话。 “老身这几十年接生了不知道多少小娘子了,这么俊俏的可还没见过。太女哭声大也有力气,以后也好长大的。” 扈三娘侧头,看看闭着眼的小女婴,满心欣喜地谢道:“借你吉言,以后能平安康泰地长大。” 又伸出手指轻轻点点新生儿的塌鼻子尖,“是个美貌姣好的小娘子呢。” 林冲等稳婆给扈三娘收拾好了,进去把扈三娘抱回寝殿。又将女儿小心地放到扈三娘的身边,手拄在床沿,痴痴地弯腰看母女俩。 柴夫人打理完所有事儿,拉拉顾大嫂和孙二娘,“走吧,咱们回去歇歇了,明天再来。” 孙二娘看着林冲那模样,笑嘻嘻边往外走边说:“咱家的当初看孩子,也是这模样。” 顾大嫂瞥了林冲一眼,悻悻地道:“算他有良心。” 有扈三娘在,顾大嫂才不怕林冲呢,反正他不敢和自己动真格的。 扈三娘睡了一觉醒来,见林冲还在那里弯腰凝视着女儿,忍不住莞尔、轻咳了一声。 林冲立即抬起头来,“三娘子,你醒了,奶娘喂过她了,也换过尿布了。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有备好的热汤面。” 林冲轻声快速地说了一串。他神采飞扬,眉眼含笑,要不是青黑的眼圈、皱巴巴的衣袍影响了形象,简直像另一个人了。 “好看么?”扈三娘指着小女娃问。睡了一大觉,又喝了一些汤水,她感觉自己恢复了很多。 林冲连连点头,“好看。她长大以后,一定是大元朝最美貌的小娘子。” “比我还美貌?”扈三娘问的挺认真,狡黠的眼神,促狭地盯着林冲不放。 林冲有些为难,搪塞道:“没有。她还小呢。” 虽然知道扈三娘是在和自己戏耍,可大白天的,让他说扈三娘比女儿美貌,他还是感到有点儿为难。左顾右盼后取了手巾给扈三娘擦汗,还是正色地说:“你在我这个做丈夫的眼里,是天下最美的。她在我这个做父亲的眼里,我的女儿也是最美的。” “哼哼,滑头。” 林冲知道扈三娘是放过这话题了,轻松地笑笑,顺着转了话题。 “名字就用你原来选的吗?” “嗯。琳字有什么不好吗?”扈三娘反问。 “好,非常好,字音好字意也好,美玉哎,求之不得。”林冲咧着嘴、笑得嘴角奔耳边去了。他看着小女婴呶呶嘴,伸出食指轻触小手,立即被小女婴无意识地紧紧握住,这让他的一颗心像融化了一样。 隔日返工的朝臣们才知道女帝生了个小娘子,册封为皇太女的诏书是早早准备好的。很多人认命地叹息一声,唯有汴梁城的娘子们像中邪了一样,没日没夜地闹了数天。直到秋闱的结果出来了,才分走一些对皇太女的关注。 这次秋闱的结果如期报到朝廷。扈三娘看到文风斐然的那几道,女子的考试成绩还不如偏远的治所,就把柴进和吴用叫到紫宸殿,要求礼部与都察院合作,礼部下文、都察院派人去把所有道的举子报名字迹和原卷都收上来比对。 事情派下去之后不久,柴进的家里就开始有素不相识的上门送礼。柴进夫妻是谁啊,怎么会收这样的礼物。所有送礼的,都无一例外地吃了闭门羹。 一个月后,各地举子的原答卷被密封了取回汴梁。同时还包括参加考试的举子、在各治所报名的最初的字迹和画押。 裴宣和吴用亲自带人审讯、被拘到京师的数个治所的学政和学监等佐官。那几个州治所的学政官员,大概是不忿女娘的考试成绩比男子好,在上报给朝廷的结果里做了假。 于是参与舞弊的人,就一个不落地到了裴宣和吴用张开的大网里。 等到太女能够翻身的时候,秋闱舞弊案掀开了盖头。 李纲捧着女帝发回来的刑部判决文书,双手都在发抖。那朱砂圈点的准字,力透纸背、杀气腾腾、狰狞凶狠。鲜艳的红色晃得他眼晕,那鲜红看起来像是那些将被砍头的官员要流下的血。 他不禁在心里质疑那些要被杀头的官员,难道他们就因为男子不如女娘的考试成绩,就敢作假么? ——这是徇私舞弊。 难道他们没有把女帝要选拔有用人才、不计男女的旨意,放在心里? ——这是抗旨不准。 难道在他们的眼里只有男女的差异,没有了天下百姓的大利益? ——这是心胸狭隘。 秋闱也敢作假,这是没了做人的底线,这样的人不配为学政、学监,也不配为儒家弟子。 该杀! 但他还是先去刑部的大牢,私下里去见了所有要被问斩的官员,一一问明他们是否有做刑部指证之事,问明是否有被刑求屈招。 从刑部出来,李纲就明白了为何梁山出来的、那些既往的贼匪,各个都很怕裴宣,都不敢违背梁山的律法。可这也让他自觉自己这个做宰相的无颜面对女帝了。 李纲在惭愧之下迅速地递上辞呈,言自己身负吏部尚书一职,未能及时发现不称职的官员,以至数道的治所发生科举舞弊。 女帝扣下了他的辞呈未允,将李纲招到文德殿的政事房,当着各部尚书的面,语重心长、诚恳地对他说:“秋闱出事的那些治所的学政、学监,不仅仅是他们不忿女子成绩好,而是他们所在道治所的其他长官也有这样的想法,才会出现如此惘顾国法、良知的舞弊事件。这些人的思想不会因为朕为女帝,就立即接受了女子的能力不逊男子的事实。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不是你担任吏部尚书期间选的官,这事儿与你没直接关系。官员大考在即,朕希望你带着吏部,在大考中多用心力,把称职的官员放去合适的位置。” 女帝这番话把李纲感动的热泪盈眶,自己可以不背千载骂名了。他暗下决心要在官员大考中,好好梳理一下各地的任职官员,把那些跟不上形势,对女帝执政有不认同倾向的官员,调离重要岗位。 大元的第一次秋闱,就因为学政舞弊被砍头、被贬谪,涉案官员的全家按律被收为罪人,落下了流血的一幕。 然后礼部尚书柴进忙得脚打后脑勺,他还得另派礼部官员下去,组织出事治所的秋闱补考。 腊月里的时候,北征禁军的八百里捷报送到京师。在攻占了金国的东京后,秦明带领大军乘胜追击到金国女真族人的发源地白山绿水,抓获了金国的大部分皇室成员。武松带着步军设伏抓住了匆匆逃离东京的金国皇帝完颜晟以及其最爱的妃嫔、幼子。 胜利的消息,让汴梁陷入狂欢中。一些官员开始起憧憬献俘大典。礼部官员进出的脚步都带着弹性,可当柴进就献俘大典之事询问女帝的时候,扈三娘的回答吓得柴进离开文德殿的政事房时,好悬左脚绊右脚平底摔了跟头。 柴进回去与夫人嘀咕,“夫人啊,你说官家是怎么想的啊。她说早派人去传旨了,不用大军把金国皇帝完颜晟带回京师了。才开国立朝的,要是能有这么一个金国皇帝的献俘大典,那是史册上都会胜了其他开国帝王的盛事啊。” 柴夫人又怀了一胎,她恹恹地不想说话。女帝给她假期,让她和住在宫里的崔氏、花氏轮流主事儿,但她自己不想歇息,所以在宫里忙了一天再回家,疲倦得只想躺着。 “夫君,生完这一个,咱们不生了,好不好?” 家里有儿有女的,这已经是第六个了。 柴进看着夫人疲倦的样子,心疼不已。 “不生就不生吧。其实这个都可以让别人替你生的。” 提到让别人替生孩子,柴夫人立即就变了脸,眼泪就蓄积在眼眶里要留出来了。柴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补救。 “夫人,我没想典妾。” 柴进的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眼睁睁地看着夫人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他后悔不迭、懊丧不已连打了自己几巴掌,又许愿加保证不再家里添人,才算是熬过这一场慌乱。 柴夫人收拾了心情以后,才对自己的丈夫分说不办献俘大典的缘由。 “官家说第一是没钱。第二是秦明那些立功的将士要赏。第三是伤残阵亡的将士要抚恤。第四是要向北迁移百姓。” 柴进咧嘴,没敢说出来自己的心里话,所有这些加起来就一个理由:没钱。 这理由可也真的把他要说的所有话都堵了回去。 朝廷真的那么缺银子吗?柴进是一点儿也不相信的。今年秋闱前,裁了一批不称职的官员,上个月还砍头了一批、流放了一批、免职了一批。一些莫名的额外的官员补贴,也被女帝以北征的借口取消,可实施了王田的道又增加了几个。他就是不在户部不直接接手钱粮之事,也知道今年的整体收入比去年好、比前年好的就更多了。 ——因为扈三娘这个女帝的后宫太省钱了。 不仅仅是与前宋的皇帝赵佶相比,与任何开国的帝王相比也是这个结论。 柴进憋了一会儿,他还是把女帝对自己说的话,一字不漏都告诉给自己的夫人。 “官家说,她的皇朝现在不需要金国皇室那些俘虏来装点门面,她不想出银米养活任何一个金国人。”柴进说着话,身子有些发抖。 “夫人,我觉得害怕,我看官家已经不复在梁山的样子了。你知道吗,官家说她已经派人去向秦明宣旨,女真人高过车辕的男女一个不留。天,真的不留的。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天,太可怕了。” 柴夫人立即捂住丈夫的嘴巴,“闭嘴,官家的旨意没让你往外讲,你就管好自己的嘴巴。亏你还是礼部尚书,难道不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金国才起来多少年,就把辽国灭了。大辽当初前宋带来多少灾难。要不是前年官家亲自带兵夺回河间府、又夺回了燕山府,金兵从河间府到大名府再到汴梁,你以为很难么?” 柴进脸色很难看,心里明白夫人所言不虚。要是官家没得了前宋的皇位,等金兵占了京东东路,整个鲁地落到金国手里,梁山众人最后也得被金兵收拾了。毕竟梁山的产出有限,铁器、粮食、药品等都依赖从外部购入。 柴夫人看丈夫想明白了就放开自己的手,压抑着不舒服对柴进说:“夫君也多少把我的话记在心里吧。咱们如今就只能跟着官家,官家怎么说就怎么做。那日官家生产你不是都见到了么,也就是我们这几家人。你把素日里同前宋别皇帝扭的心思收起来,如今扈三娘做官家客不欠柴家任何的。” 柴进对着夫人就唱了一个肥诺。 “我记得你的话呢,都说妻贤夫祸少,往日里是我不好着相了,才累的你和孩子们命悬一线。我再不会荒唐了。你看着我吧。” “好,我看着你。” . 第640章 640、扈三娘76 柴进期盼的大显身手的献俘大典最终还是没有举办, 但是朝廷给北征伤亡将士增加的抚恤,比给因战功获得的嘉奖更让朝臣和百姓侧目。大元仍是采用募兵制, 但是女帝整合后的禁军,采用的走强兵的路子, 不是什么人想参军都可以在军营里混饭吃了。有年龄限制、要能吃苦、要敢拼命,还加了文化课考试,新兵还有三个月的试训期, 达不到要求会被退到辅助的后勤兵种去。至于去待遇最好的炮兵, 还要加考算学的。 骑兵的要求更多了,从来没骑过马、或者没天分的, 马军不收呢。 招兵的条件越来越严, 想入行伍的儿郎却不见少,女帝给普通军卒的饷银,就够养活在家不劳作的母子三人了。即便伤残了,也有这样的底数做保。朝廷的很多作坊,还优先雇佣从战场退下来的伤残者、立功者及他们的内眷和儿女。 北征大军灭了金国皇室之后, 百姓也在期待献俘大典。没等来大典, 却等来女帝在年后向西边用兵的消息。这消息立即盖过了第一次的女子参加科举的吸引力。街头的茶馆、赌坊开始用新的噱头吸引百姓博/彩, 猜测女帝要让大元达成什么样的版图。 汴梁市民触觉之灵敏, 让经常去军营督促军卒操练、让军卒更忠诚朝廷、顺便看看民情的女帝赞叹不已。怪不得皇城根底下的百姓喜好谈论国事,人家有这个本事啊。 百姓推测朝廷要对西夏用兵, 是因为从西夏过来的牛羊肉越来越少,贩卖马匹的商客也很难带过来好马。 不得不说汴梁的百姓见微知著的本事强大了。 扈三娘准备对西夏用兵,也是上一年就提到议事日程做过讨论的事情。扈三娘与林冲还有李纲、公孙胜、蒋进一起讨论了很多次, 只是考虑到西面和北面一起用兵,会增加朝廷负荷、会影响北征的力量,才暂时延搁下来。 征讨西夏、甚至将西夏所在之地收归到大宋的麾下,赵家的祖孙也是积极努力过的。在这努力的过程中,大宋利用西夏人口少、粮食要依靠大宋、补给不足的特点,采取蚕食政策,也进行了百多年的努力。 但因为辽国势大,宋辽的拉锯战反反复复。西夏就在宋辽的夹缝里,先向宋称臣,而后又投向辽国称臣,谋得了三足鼎立之势。 历史上北宋就一直压着西夏打,要不是金国的东路军突然攻破了燕山府、直达汴梁的造成历史上有名的“靖康国难”,怕是西夏凭着黄河,贺兰山,六盘山,祁连山,焉支山等天险的顽强抵抗,也挽救不了其在几年之内被灭国的趋势。 现在金国皇族被北征的禁军剿杀殆尽后,金国在名义上已经覆灭,战败后四散逃命的女真人,已经没有人能组织起有效、有力的抵抗禁军的军事行动。要不是扈三娘给秦明的指示是屠尽女真和在辽国边境残存的蒙古部落,北征大军都可以班师回朝了。 可扈三娘派了三十万大军在外,军队对畜力的需要、军卒对肉食的需要都增加了很多,而西夏居然这时候在榷场减少了牛羊和马匹的买卖数量。 这是明白着要拖慢了禁军灭金的速度,给大元禁军设置障碍呢。扈三娘派了户部负责榷场的官员去磋商,却没得到满意的结果。 其实西夏担心的也很对。 原来百余年很稳定的西夏、大辽、大宋的三国鼎立,这几年出现了让人目瞪口呆的军事变化。先是大宋和金国合作,金国以势不可挡的力量灭了辽国,成为实力最强王朝。西夏已经向金国上表称臣,准备借金国之力,抵抗大宋的威胁。 哪里想到大宋皇帝居然禅位了。 而金国呢,才灭了辽国,转回头就对得了前宋的大元用兵。大元打退金国的入侵,还顺势灭了金国。 突然崛起的大元,会不会在清扫了辽国、金国的残余力量后对西夏用兵,已经摆到“大白搞国”的面前,使得“大白搞国”的李姓皇室,不得不全面做好迎接灭国战争的准备。 哎呀呀,这灭国之战,让百姓眼花缭乱、叹为观止,也让各国皇室经历从天堂到地狱的人间巨变。 摆在大元朝廷面前的西征,变成不得不立即进行的事情。这一次扈三娘从北线调回了花荣为主帅,启用了前宋太原府经略安抚使张孝纯为副帅,用黄信为先锋、折可存为副先锋,领兵十万,配置了一营的火炮,目的就是一举平了西夏。 坤泰三年开年的西征,一路顺利。有了火炮的加持,花荣又有张孝纯、黄信、折可存这样的骁将相辅佐,顺利拿下了兴庆府。 战报到了汴梁的时候,恰好是坤泰年间第一次春闱的状元夸街。满城的百姓都挤着去看新科进士,尤其是新科状元,扈三娘点了一位女娘做状元。 这本也是朝臣和百姓预料中也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情。只是这个状元女是蒋进的次女,出乎了蒋进的预料。 蒋二娘子得了状元,得益于她在算科成绩出色,在综合卷里得了高分,给她最后夺得状元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在本次的会试,扈三娘让六部直接提出自己需要补充的人手计划,先在太学已经学习很久的官员、还有前宋留下来的所有没有实职的官员里,进行了几次考试,择取到部分符合要求的合格者,先期分派去六部上岗。 然后在接着到来的会试里,她把九天的会试改成了三天,隔一天一考,不需在考舍留宿,全部是明堂考试,也取消了搜身。几百人一个大考场,各部的尚书和侍郎、郎中被分派去各个考场监察,查到违纪者剥夺举人功名、春闱考试期间在考场前枷号。当然了,以后再也不会其参加科举考试的。 更大的变化是扈三娘行使了帝王的□□权利,砍去了诗词歌赋这些历年春闱都要考的科目,并将会试的内容分为几个部分: 第一天的考试报考部门不同,考试内容也不同。报考户部、工部的偏重算学的测试,报考刑部的偏重刑律和案例的测试,报考礼部的偏重历朝历代的礼法测试,报考兵部的偏重兵法和各地气候、地形的测试。 全都是实用性很强的考试。 隔了一天的第二次考试,用的是宰相和六部尚书出的综合题目,每部门出五十题。这张大综合卷,六部的事务都有涉及,全是填空和选择题。而且这一份综合卷是有标准答案的。很多人就是跌倒在这一份综合卷纸前。 最后一天的考试就是一道大策论、二道小策论题。 大策论就很坑,考的是女户对宗法、经济、社会治安等的影响。这个大家都还能理解。而后来的那二道小策论则分别是女性官员在产褥期的工作安排建议,另一个则是如何判定工作场合的异性调戏及应予何样处罚才能杜绝该行为。 这样的考试题目就怨不得男性应试的举人折戟沉沙了。与他们有同感的是考武进士的人,他们不仅要先答偏重兵法的考题,也要做那一份大综合卷,然后再去五军都督府参加术科考试。 这样选拔人才的考试,李纲为此在小朝会提出疑问。 “陛下,这样的进士,以后就难以在六部轮转了啊。” “朕目前需要的是解决六部急需做事的人手问题。至于六部官员流转,那是为宰执、尚书而做的预备人才贮备,前宋还留有近万名的进士呢。” 提及前宋留下的进士,能来参加小朝会的人,都无话可说了。 那些候缺的进士,十三经熟读熟背,做诗词歌赋差不多是信手拈来,可是六部需要的是做实事的人。这些人和各部考核不合格的官员一起到太学学习,唉!提起他们李纲就犯愁,这些人怎么就不开窍呢。 难道还不明白女帝注重的是能干实事的、要的是能解决问题的人吗? 在职官员占据了一部分六部需要的人手名额,新科进士实际只录取了六十余人,包括二十三名武进士。这些武进士全部是梁山出身,扈三娘的近卫占了大多数。虽有人对此有质疑,但是在看到所有应试举子贴在贡院外的大综合、还有兵法考试的卷面,比对标准答案,质疑的声音没有掀起任何波浪。 这次考试还限定了参加考试的年龄,无论男女以五十岁为限。最终的考试结果出来,年龄最大的青州妇人李清照以四十七岁的高龄,用吊尾的成绩,成为坤泰年间第一次男女科混考的一名女进士。 进士夸街后,扈三娘在集英殿宴请新科进士,见到历史上顶顶大名的李清照,知道她再没有写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瑰丽诗篇的机会了。 也好,如此赵明诚也不必郁郁而终。如此她也能与赵明诚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不至于晚年流离、再适张汝舟继而讼求离之,被很多人用晚年失节来羞辱。 扈三娘将李清照如她所愿拨去礼部,从七品的书记做起。这份工作的内容就是考证历朝礼法对民俗的影响。恰合了李清照热爱金石、古籍研究的嗜好。至于同期通过礼部考核的赵明诚,则与妻子成为了同事。 进士分派到各部以后,朝廷和百姓的目光有专注到西夏的战场上。 花荣率领大军,势如破竹占领了兴庆府,可西夏皇室却提前逃跑了。气得花荣整理大军,在后紧紧追赶。而蒋敬跟着花荣的征战脚步,向收归回来的兴庆府等地迁徙百姓的事务,也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扈三娘建议先在大元征求自愿者,看看有多少百姓愿意迁徙。然后再领各地宗族势大者,分支迁入。 蒋敬把兴庆府作为收复来宣传,他从大唐的裂土演变成今日的天下各国,讲出天下之势分久必合的大道理。让人把他这番话印在邸报、还有汴梁的各种小报上。立即成为街头巷尾的新话题,真的也获得了不少百姓发自内心的认可。配合朝廷的优惠移民政策,汴梁及其周围迅速主动分流过去了近十万的百姓。 咳咳,蒋敬也知道,最根本的原因是女帝给的移民优惠政策太好、太吸引人。再一个就是百姓认可了禁军的武力,将会很快占领西夏的全境。可不管怎么说,他蒋敬是漂亮滴完成了迁徙百姓的第一步工作。 . 第641章 641、扈三娘77 到皇太女抓周的时候, 蒋敬基本结束了兴庆府迁徙百姓之事。他携夫人和家里的大大小小的十来个孩子,一起去大庆殿观看太女的抓周礼。 梁山的将领们, 只要军阶在千户以上,都得到了携家带口到皇宫观看太女抓周的邀请。其他获得邀请的就是三品以上的那十几位朝臣夫妻, 还有额外受女帝青睐的新科女进士。 这也算是太女百日以后的第一次亮相。受邀的人都兴奋不已,兴高采烈地到皇宫来过中秋节。 女帝抱着太女出现。母女俩都是身着大红的衣裙,同款同色鲜艳夺目。样貌与女帝相仿的太女, 玉颜如雪, 两眉间点了一颗胭脂豆,骨碌碌灵动的双眼, 左右扫视着大庆殿的来客。突然看到如此多人、如此多热切目光的小娘子, 她有些紧张地搂住母亲的脖子。 扈三娘拍拍她的屁股安慰她,跟在扈三娘的身侧的林冲也察觉到女儿的紧张,他立即拉住女儿的小手摇摇。太女从父母这里明显地得到了足够的安慰,神情放松下来。等到众人弯下身子行礼的时候,她裂开小嘴笑了, 松开紧搂母亲脖子的胳膊, 紧缀在女帝之后开口说话, 显而易见的是一幅习惯学着女帝说话的模样。 “免礼。” 女童的声音稚嫩、娇软, 其熟练的抬手说话的样子,把女帝模仿了五成余。可见这两个字是很经常地使用、才如此娴熟的。 扈三娘失笑, 孩子到了学大人说话的时候,每每都捡着她和林冲对话的二个字来学。林冲每次与她见面,不管孩子是由自己抱在怀里, 还是由他林冲抱着,他都一丝不苟地先行礼。“免礼”这俩字是太女听得最多、说的最清晰了。 大庆殿在御座前摆放了一个宽大的长案,上面同百姓家一样,放了一些小儿抓周的精巧物品。扈三娘把太女放到案子上,温柔地对小娘子说:“乖,看看喜欢那个,就去拿,归你的。” 太女站在案子上不动,众人都屏声敛气滴跟着她转动的脑袋看长案子上的试儿物。谁想到太女突然抓住女帝的衣袖,兴奋地大声叫起来。 “剑剑剑。” 林冲笑不可抑,看着扈三娘劝道:“要不就给她吧!” 扈三娘想想,轻点太女的额头,“什么好东西都不能落到你的眼里。”然后从袖子里拿出自己的短剑,走到桌子最远的边角处放下。又喊了紫宸殿的一个小黄门,在另一角放了太女要求几次也没给玩的玉玺。 离得近的人立即看到太女的眼睛好像都放光了,但犹豫明显地出现在她脸上。也就那么一瞬的功夫,就见太女松开林冲的手,蹬蹬地奔着短剑而来。脚步稳当,不见跌撞,到了扈三娘的跟前,也不管短剑周围的东西,噗通就坐下了,留着涎水两手去抓短剑。 扈三娘满脸怜爱地给太女擦涎水,太女已经出了八颗乳牙了,处于逮什么都拿来咬咬磨磨牙的时期。果不出所料,下一个动作就是撅在那里开始啃短剑。 受邀而来的大人孩子都笑了起来,太女真是可爱啊。 扈三娘再给她擦嘴嘴,耐心地说:“不好吃,咯牙的。” 林冲走过来把短剑放到太女怀里。 太女抱着短剑,转脸看着玉玺,糯糯甜甜地道:“阿娘,要。” 顾大嫂拍着手笑着赞扬太女:“官家,可见太女心里明白,要先有了官家的剑,才能再要玉玺的。太聪明了。” 与女帝关系亲厚的,有资格开口说话、且与太女熟识,都开始逗太女,赞扬起小娘子的聪明伶俐来。在太女尚未明白来客说话意思的时候,扈三娘和林冲这对做父母的先是骄傲自豪,后来也不仅为抓周作弊在暗地里有了那么一丝的羞愧。 无他,小孩子的心性,新奇的、拿不到手的,看到了一般不会放过。 扈三娘前几天抱着太女,连着几次表演了短剑远程劈开石头、劈落树枝,然后把短剑放回衣袖,太女这几日得空就揪女帝的衣袖要短剑。 玉玺也是同样的道理。 着也是没有没办法的事情。一国太女,未来的女帝,不好在抓周上做出什么抓胭脂、抓首饰的事儿。她需要从第一次的公开露面,就给王朝的绝对拥护者带去母女相承的关联、给王朝的未来臣子们树立起对她这未来女帝的坚强信心。 抓周礼办得很成功,抓周之后,太女扈琳的大名也被所有人知晓了。 鲁智深在随后的宴席上,拍着林冲的肩膀说:“师弟,如此甚好,我也放心你。” 林冲笑着抱拳谢过鲁智深的关心,看着鲁智深眼前仍是没有酒碗,暗暗在心里好笑,师兄嗜酒如命,可如今还不是说戒断就戒断了。 席上大部分人都没怎么喝酒,只有那些未婚的、或是老的不想再生的,才捧着酒碗酣畅淋漓地拼酒。 顾大嫂几个坐在女帝的近侧,柴夫人身怀六甲也来观礼。扈三娘看着她挺辛苦的,就劝她去偏殿歇歇。 柴夫人笑着说:“陛下,这是最后一个,生完这个就不再生了。” 扈三娘点头,“你们夫妻膝下儿女双全,是不必再生了。生产多了也伤身体。安太医那里有不伤身体的药,以后可以酌情用。” 顾大嫂看着太女对扈三娘说:“我就盼着能有一个像太女这样乖巧的小娘子。陛下可有什么好方子?” 她生了几个儿子了,盼女之心日盛,可是孙新总说儿女随缘,私下与安太医商量好,只说没有生女的方子。 扈三娘明白孙新心中所想,乃是怕生了女儿随了顾氏的性情。只笑着说:“儿女随缘,或许你下一个生的就是女儿了呢。” 女人坐在一起,来来去去的少不得谈些生儿育女的话题。太女看着与她相仿的孩子,注意力跟着那些孩子走,但还是能安稳地坐在母亲的怀里。 “想不想和他们一起去玩?”扈三娘注意到怀里女儿的目光,柔声问。 太女摇头,抱着怀里的短剑不撒手,央求扈三娘:“阿娘,碎碎。” 扈三娘摇头,集英殿里这么多人,哪里是比划剑气的地方。 “明天阿娘送你去托儿所,你要乖乖的,晚上回来可以看碎石头。” 太女听明白了扈三娘的话,知道明天乖乖的,晚上就可以看碎石头。至于托儿所是什么,她也不问,只靠在母亲的怀里看别人说话。 太女去托儿所很顺利,不哭不闹。常跟着她的宫女子都留在她身边陪着,和在紫宸殿里等阿娘回来、等爹爹回来是一样的。 本来她满了一周岁,就送去在内宫的托儿所,是扈三娘和林冲都商量好的。让她与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长大,以后也不缺从小认识的人做帮手。 开始的第一天还好好的,乖乖仔一般地留在最小班,看着那些基本不会走,还在地板上四处爬的小孩子留口水。可第二天就开始串班,负责照看托儿所的娘子们,都是梁山的内眷,还有就是不想出宫的宫女子。大家都知道这是太女,也没人敢阻拦她,由着她串班。反正照顾她的人都跟在她身后呢。 几天以后,她自己选定留在大班里,看四岁以上那组孩子玩积木,继而很快加入进去。没多久就跟着大孩子后面,跌跌撞撞地疯跑疯玩。这些孩子多少懂事一些了,在前几日的抓周礼上也见过她,对她过来大班玩,又有宫女子看着、提点着,倒是很容易就接纳了她。 有些有弟弟妹妹的,玩起来还会多少照顾她一些。 太女在大班适应的很好。还跟着摇头晃脑背诗词,当然年龄太小了,也是随记随忘。 玩了一年后,等这个年龄组的孩子满五周岁,升去新延福宫正式读书了,她就不肯去托儿所了。勉强去了,不是偷着四处乱跑,就是自己爬树,宁愿孤单地在树上望风景,也不愿意与才升到大班的孩子玩。 林冲问女儿为什么这样,小娘子娇娇地回答:“爹爹,就不要他们。” 得到女儿这样回到的林冲很无奈,孩子太小,也不能跟着升级上学的那些孩子。只好在自己去军营的时候,由女帝把太女带在身边。其他的时候就自己带着了。好在她不吵不闹,女帝处理政事,她就自己在一边玩积木;有时女帝召见朝臣,她也眨着大眼睛,安静地听君臣奏对。跟着林冲在大都督府的时候,往来的粗鲁将官,见到乖巧的太女,都不约而同地放低说话的声音。等到休沐日的时候,女帝也会宣一些年龄在六到八岁的小娘子和小郎,轮流进宫陪她疯玩大半天。 出现这样的情况,扈三娘明白是孩子的行动力超过了同年龄组。对于扈三娘早早就把女儿抱在怀里,给女儿疏导经脉、教导女儿修习内功,林冲从来都是坚决支持的态度。在他的心里,若不是扈三娘武功高强,怕是初到梁山,就会被宋江指给矮脚虎王英或者被李逵打杀了。 而扈三娘拼到现在得以成为开朝立代、一言九鼎的女帝,林冲更认为是扈三娘以一己之力震慑了前宋皇帝不得不退位而来的。林冲从来以女帝的身手高强为骄傲,并不以自己文武都不如扈三娘而感到难堪、瑟缩或是有什么心理的不舒服,他是最盼着女儿也能有女帝一样的高绝武功。 汴梁的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林冲适应了每天去紫宸殿过夜,适应了女帝抱着太女,给她梳理经脉。所有人也适应了天下换了女帝,适应了朝廷不停地往西、北迁徙百姓,甚至适应了朝廷开放皇家园林艮嶽任由百姓参观游玩,咳,以收费的形式。 艮嶽开放伊始就限定了每天进入的人数,参观艮嶽需要提前预约、提前购买入园的门票。即便是这样,汴梁的百姓也趋之若鹜地往艮嶽来。因为女帝说了,门票所得全部补给在西边、北边为国征战捐躯的将士内眷,还有就是重伤退役的禁军士兵。 没多久,户部和督察院的官员加入进来。因为去艮嶽参观的,常常会给阵亡将士遗属遗孤以大笔的捐赠。扈三娘指示将捐款与门票分开处理,门票所得每季度派送一次。捐款投入到朝廷的买卖里做一份投资,每年分红利给阵亡将士遗属遗孤。 户部邀请了几十名的自愿者监督门票所得及官府的派发的百姓。朝廷的买卖也是与商家合作,那部分也是透明的事情。 林冲笑着对扈三娘说:“这艮嶽所得比一次性拍卖得来的银钱还多。” 他心里万分佩服扈三娘这些年与蒋敬、公孙胜开发的那些赚钱的生意。开源节流,才能勉勉强强应对了西边、北边不断征战军费开支。 . 第642章 642、扈三娘78 扈三娘78 花荣带着十万大军, 有足够军需供给配合,他不服帝王和朝廷所望, 在西夏的战场上所向披靡。同期秦明带着十万大军继续向北追击溃逃的女真人、武松则带了余下的十万大军向西清扫残余的辽**卒蒙古人、还有部分女真人、色目人等。呼延灼和关胜紧随秦明和武松之后,去镇守新得来的疆域、尚未稳定下来的城郭。 前线不断有伤残军卒退役, 也不断有训练合格的新兵正式加入禁军。随着战事的稳定,远征大军开始与汴梁的守军进行轮换。 坤泰五年的初冬,又有远征的五万禁军被轮替回汴梁休养。孙新在夏日里带军去了西北, 替换回来的是禁军步军都督武松。 林冲像去年一样, 依旧抱着太女扈琳骑马,代替女帝去迎接远征归来的大军。扈琳看起来是很乖巧地坐在林冲身前, 如果她不坚持自己握着马缰驭马, 也不再经常地拍拍马脖子督促战马快跑,就比较像样子了。 林冲胯/下的战马是特意调换过的、脾性温和的老马。他拗不过女儿的坚持,或者说他从来都没坚持过、有什么事情是太女不可以做的,这就导致天家出现了严母慈父的局面。接下来就还是近卫们常看到的父女出行模式。大都督一手搂紧太女,一手随时准备抢缰绳或者揪马鬃的紧张模样。小娘子有点儿控制不好自己的力气, 还出过把战马打“毛了”的岔子。当时差点把没有防备的父女俩都撂下马, 亏得林冲经验丰富、武功高强、反应敏锐, 近卫的救护及时了。但是也把林冲吓的够呛。再带女儿骑马的时候, 他舍不得约束女儿,自己就不得不加倍小心了。 这是一个胆子很大、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小娘子。满了两周岁, 就开始在朝廷的大小朝会、祭祀、庆典中亮相。开始是在紫宸殿女帝的书房,女帝召臣子对答的时候,她在一边不声不响地玩。然后就是在小朝会的时候, 跟在女帝的身边站着,看女帝与朝臣对答。然后到大朝会的时候,基本就由大都督林冲拉着,站累了就让父亲抱着睡。 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女娃,只要有父母亲陪在身边,不论多少人的场合、会有什么样突如其来的事情,她都是泰山崩于眼前也不见惊惧、慌乱。至于面对朝臣,她说的最多的两个字是“免礼”,甭想她对谁露出害怕的神色。 这样性格的太女,也让那些对她持着怀疑态度的文臣武将,不自觉地就慢慢接受了她,也慢慢地开始审视、质疑小娘子先天就不如小郎君的习惯认知。 这一天,汴梁的百姓也有很多人出城,不知道内里的会以为是迎接回来轮休的北征将士。实际大家奔着的去看太女。因为离宫的时辰太早,小娘子一路都是被裹在大都督的斗篷里,出城这一路是谁也看不到脸的。而每次进城以后,皇夫就会把太女塞到车里,隔着倚仗和车帘,总不如看做到皇夫怀里的太女来的直接。 汴梁的男女老幼早早就出城去抢占位置,抢占最佳的位置,好看回来的都督下马拜见太女。 武松在改元前就跟随女帝出征,然后女帝和林冲先后回京,他却一直在北面带军打仗,也有接近五年的时间没有回京了。他隐隐地盼望着自己这次回京能够达成心中的期冀,他奢望回京第一个能见到的人是女帝,尽管孙新已经和他说过那是不可能的。 从太女满了二周岁以后,但凡是大军出征或回京,都是大都督抱着太女题女帝送行和迎接。 武松说不出来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理,既盼着能尽快见到女帝,但急迫中含着一丝怕被拒绝的恐惧。而真的见到是林冲带着带女站在面前了,心里又涌起无限的失望和失落来。 可太女长得太像女帝了! 武松忍不住涌起一个念头,这是女帝一个人的孩子,和大都督无关啊! 长得像女帝的太女,让武松彻底放下心中的所有想法,利落地从照夜玉狮子上翻落下来,对太女行礼。 “臣步军都督武松拜见太女。” “免礼。” 太女奇怪眼前的这人,为什么行礼后不和别人一样,就那么抬眼看着自己,但这不妨碍她说出对行礼已经成为本能的回答。 “下官拜见大都督。” 武松又给林冲行礼,样子看起来就少了一点儿的恭敬,多了一点随和亲近。 林冲放开了女儿的手去扶武松,“二郎,怎么和我还拘束起来了。一别几年不见,你一向可好?谢了多少信给你,你也不肯再军报里给哥哥加上几句话。如今总算盼到你回来了。” 武松也很激动,离开京师这么久,林冲待自己还是和原来一样。 “哥哥一向可好?真想煞兄弟了。” 俩人的这番热情对话,让站在林冲边上的太女很茫然,她不懂爹爹一向待人都是一样的,怎么和这个人很亲热。就扯扯林冲的袍子,提醒父亲自己的存在。 林冲与武松说了几句,女儿牵扯他的袍子,让他想起女儿来,抱起太女给武松看。 “二郎看是不是和官家长的很像?!官家给她取名扈琳,美玉的琳,是个好字吧。琳儿,叫叔父,给叔父问好。” 太女很听话地小手抱拳学父亲的动作,嫩生生地叫了一句“叔父好。” 武松感动的眼睛一下子就泛红了,“好,好。”对着林冲道:“谢谢哥哥。” 武松对太女伸出手,“叔叔抱你骑马,好不好?” 太女不言语只看父亲。 林冲把女儿递给武松,“琳儿跟叔父去骑马,就是那匹照夜玉狮子。爹爹就在你边上。” 女帝夫妻甚少把女儿递给外臣抱,但太女从父亲对武松的态度里,觉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而小孩子的直觉让她知道,武松对自己的热情不含敌意的。 故而太女伸出手让武松抱了过去。 轻轻软软的小娘子抱在怀里,武松的笑是从心里满溢出来,哥哥对自己还是那么好。 嚓,这俩这么好?!跟着来迎接大军的官员,都被林冲和武松这样的交情震到了。那是太女哎,皇夫能将太女交给武松抱! 满朝文武,不,应该说与林冲关系最密切的鲁智深,还没捞到过抱太女呢。 这么说好像林冲把鲁智深隔绝在武松之外,实际是太女从小就不肯让父母之外的人抱。林冲也不问原因,反正孩子在他手里抱着的时候,他本就舍不得交给别人的。连女儿与扈三娘亲近,他都隐隐地心里泛酸,只是嘴巴不肯承认扈三娘的打趣罢了。 倒是后来扈三娘见太女与花荣的儿子玩的比与其他孩子好,也肯让花荣的长子背着,偷偷对林冲说:“琳儿怕是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呢。” 林冲笑眯眯地告诉女帝,“生女肖父啊。” 哄得女帝眼角眉梢带上笑意。 武松安排燕顺带军卒回去禁军大营,然后率领千户以上的军官,跟着太女和大都督去皇城觐见。 扈三娘在紫宸殿召见了这批回来休养的将官,武松看着威仪更盛往昔的扈三娘,舍不得让扈三娘去看别人。好在有林冲和太女在,林冲把太女交给武松抱着,让他向女帝介绍北征回来的将官。 原来梁山的将领、还有梁山提升上来的那些人,扈三娘不是很熟识的、也是从战报里见过名字知道其事迹的,也立即把这几位的人与名对应上。到引荐最后一个年轻的将领引起扈三娘的注意。 武松注意到扈三娘对岳飞的兴趣,把在自己怀里扭动的太女交还给林冲,自己上前对女帝介绍非梁山出来的将领。 “官家,这是汤阴人士岳飞岳鹏举。宣和四年应募御制辽的‘敢战事’,设计生擒相州作乱的陶俊、贾进。后回乡守父孝,坤泰二年重回军旅,由大名府招抚使张所部下都统制王彦介绍去了燕山府,关胜因其兵法谋略甚佳、枪法出众尤其善射,将其推荐与臣。” 岳飞剑都督武松对自己的履历如数家珍,往上拜见后,就站到一旁听武松向女帝详细介绍自己的既往战绩。 “臣在金国的东京往黄龙府设伏最后捉住金国皇帝那一役,就是岳鹏举的策划。” 岳飞见武松不揽功,心里升起对武松的敬佩。 女帝点头赞道:“岳鹏举建议设伏之谋,能成功擒得金国皇帝,可见谋略甚佳名实相符。武都督能听取建议,事后不揽功自傲,也是心怀磊落君子坦荡,都该嘉奖。” 停了一下,女帝看看林冲。 林冲立即接话道:“岳鹏举累计战功现在是五品的千户。” “可计算了献计之功劳?”女帝追问。 林冲摇头,“臣也是第一次听说生擒金国皇帝内幕。” 武松向女帝一拜,“官家昔日曾与臣说过,待回到京师议功授勋,故而臣未上报此事。” 生擒金国皇帝的战功,不立即向朝廷禀报清楚了,还要朝廷在秦明的战报中得知此事。要知道这是彻底打垮了女真人抵抗的信心、绝了金国死灰复燃的可能,还从根本上解除了北征的后顾之忧。 女帝在心里为武松的“直楞”打了一个大叉。 转而对林冲道:“大都督,此事就交给你。要按军功嘉奖岳鹏举,该赏的金银,该提的品级,切莫少了。要给其他将士知道,武都督回京以后,会把每一个禁军将士的每一个功劳都上报到兵部,每个人都不会错过嘉奖的。” 林冲抱着太女站起来,低声应了此事,扈三娘令岳飞坐了,又问起其他未见过面的将官。每一个人都询问了以后,又粗略地询问了北地的军事、政事等,向他们道了辛苦,好好勉励了一番。燕顺也安排好军卒赶到了紫宸殿。扈三娘令人在集英殿摆了酒宴,为北征归来的将官接风洗尘,还派了童惯去禁军大营给才回来军士送去御酒。 接风宴上,女帝带着太女陪坐,见太女困得直点头,才将接风宴交与林冲主持,自己带太女往后头歇息去了。 太女由女帝抱着从集英殿回到紫宸殿的寝殿,睡了这么一会儿,躺到床上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却不肯午睡了。她满了三周岁后,语言能力突飞猛进。最喜欢与父母亲说话了。她喜滋滋地与女帝讲起很得她欢喜的照夜玉狮子。在回城的路上,她不停去摸玉狮子的脖颈,后来进城以后也不肯坐去太女的车驾。 “阿娘,爹爹让叔父抱我骑大马。” “喜欢吗?” “喜欢。” “叔父好不好?” 太女想了想,“没有阿娘和爹爹好。” . 第643章 643、扈三娘79 集英殿的酒宴到入夜才结束, 林冲和武松酒气满身地回到紫宸殿。 女帝早把该批阅的紧急的、重要的折子,甚至闲的无聊问安的折子都处理好了, 也给太女梳理过经脉,但是林冲没回来, 太女不想去睡觉,扈三娘就陪着女儿玩积木。 女帝看着太女皱着眉头躲闪林冲,偏林冲有了酒没了平日里的谨慎, 或者说与武松喝的太高兴, 完全成另外一个人了。 “带睿王和武都督去洗漱,再多喝些醒酒汤。” 小黄门和宫女子上来请俩位惹不起的酒鬼, 林冲摇摇晃晃不肯顺从, 只顾着凑过去和女儿说话。两三个小黄门根本拽不动他,又不敢对皇夫吆喝。武松则瞪着大眼来回在女帝和太女脸上打转,迷糊的时候觉得怎么又一大一小两个扈三娘呢。然后自己给自己提醒,那小娘子是太女。他比林冲的酒量好很多,也就比林冲略清醒一点点儿。 俩人喝的都差不多到位了。 女帝只好伸手, 趁着林冲不备点了穴, 然后推给几个小黄门扶好。 “送睿王好好洗漱, 醒酒了再过来。来人, 也请武都督一起过去。”扈三娘看着武松,没直接动手, “武都督你能跟着去洗漱吗?” 武松立即点头,他看着林冲瞬间软塌塌不省人事的示范模板,识时务跟着小黄门走。没等出门, 就听太女在身后对女帝说:“阿娘,爹爹臭。给他好好洗洗。” 林冲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熙宁殿的寝殿里,阔大的跋步床上还有一个魁梧的身影,有如吟唱一般在轻轻呼噜,气息悠长显出其雄厚底气和充沛的中气。他就着昏暗的烛光看清那人是武松,揉揉略痛的太阳穴,想起昨天喝酒时候的高兴事。至于酒后怎么回来的,怎么和武松“同床共枕”,不,抵足而眠的,他没有一点儿的印象了。 寝殿里没什么人气,有种荒废的感觉。从女儿出生,他在紫宸殿女帝的床前睡了一月的地铺,照顾月子里的女帝和太女后,就再没有回到熙宁殿睡过。 良久以后,他终于缓过神来——女帝这是变相留了武二郎在宫里夜宿了。 …… 但怎么也比那勾魂的浪子燕青好。 哼,每次女帝宣召他到紫宸殿唱个曲,他那眼神好像是能浸透到人心里似的。也就是女帝,换个娘子早被燕青迷失了心神了。也不知道卢俊义怎么养出来这么个玩物,亏他还标榜曾与周侗学过武艺呢。 林冲晃晃脑袋,把卢俊义套近乎的话甩出去,跟着周侗周师傅学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要是在武馆学过三天五天、一拳半招的都算上,汴梁城得有个几万是他的师兄弟,天底下的人就更多了。 自己这么多年不知与多少同门师兄弟同室操戈了? 自己前前后后教导过几十万、上百万的汉子舞动弄枪,难道那些人都是琳儿的师兄了? 就连鲁智深都不过是周师傅的记名弟子,自己与他交好,肯认师兄。林冲想到这儿,推推武松,见推不醒他,撩开床帐喊人。 “谁在值夜,倒一碗清茶来。” 一个小黄门赶紧过来,很多端过来一大碗半温的醒酒汤。底气很足地对林冲道:“官家有吩咐,殿下醒来以后要喝两大碗醒酒汤。” 林冲拧眉,颇为不善地看那小黄门,扈三娘才不是能下这样吩咐的人。 那小黄门继续说:“官家答允了太女,要让殿下记得醒酒汤的味道,不再贪杯。” 林冲恍然大悟,认命地喝了两大碗醒酒汤,酸溜溜的汤药味,差点让他把昨天的美酒吐出来。 “什么时辰了?”林冲起夜回来问值夜的小黄门。 “快到寅时了。” “嗯,你下去吧。” 林冲躺回床上,多少年不曾醉酒,昨天有没有失态呢?扈三娘答应女儿要惩罚自己记得醒酒汤的味道,看来昨天是喝多了,不仅惹恼女儿了还惹恼了扈三娘。 林冲瞪着双眼看着床帐,想不出自己醉酒后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儿,很懊丧地发现不用扈三娘和女儿再用酸溜溜的醒酒汤提醒,自己以后也不想再醉酒了。 林冲瞪了半天的床帐顶,眼睛干涩,他眨眨眼,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在武松的胳膊上重重拍了一下。 “别装睡了,起来喝醒酒汤。差点儿给你糊弄过去了。” 武松早在林冲喝醒酒汤的时候,就被他和小黄门的说话声吵醒了。这时候被林冲喝破在装睡,自然不好再抵赖,且那么重重的一巴掌,就是在睡也得被打醒了。 他揉着胳膊抱怨:“哥哥这一掌可是断碑裂石的功力。” 林冲喊小黄门拿醒酒汤来,“二郎,琳儿最喜欢看的就是三娘子用剑芒削树枝碎石头。哥哥我这点子身手,也就是琳儿现在不懂事,糊弄她玩的。”武松早听说过扈三娘的身手了得,甚至一招未完就踹飞花荣的旧事,也还在梁山老人中流传。不过大家拘着花荣的面子不公开说罢了。 “太女开始学武了?”武松捏着鼻子灌下一碗醒酒汤,转脸与林冲说话,假装还端着一碗醒酒汤、站在床前等着他的小黄门不在。 “二郎,别耍滑,那还有一碗呢。” “哥哥,我醒酒了,不用再喝了吧。这醒酒汤谁做的,怎么这么难喝啊?” 武松咧着嘴,表情很纠结,酸很酸非常酸。 那小黄门笑着告诉武松,“武都督好运气,这可是太女第一次动手做的醒酒汤。官家也帮着添水加药的。” 林冲是彻底明白为什么醒酒汤会那么酸了。 “喝吧,赶紧喝了。琳儿第一次做的,你好运气赶上了。” 武松看自己多不过去,林冲那幸灾乐祸的模样真也欠揍,他一拳捣过去,林冲早有防备地躲向另一边。 “二郎,你别指着我撞翻醒酒汤的。” 林冲喝破武松的意图,“乖乖喝了,咱俩出去过过招散散酒气。” 武松躲不过,只得喝了那大碗装的醒酒汤,顿时觉出在宫里的不自在来。一边穿衣服一边与林冲嘀咕。 “我武二郎逍遥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过这般时候的。” “二郎,你多大了?” “我去年过得本命年。” 林冲好悬没平地跌倒,这话好耳熟! “五年前你就这么说,”林冲狐疑地上下打量武松,“莫非你……不会数数?数不清自己多大了?” “哼,我打虎的前一年过的本命年,我那时就决定了以后一直这样。” 真够够的,年龄还可以自己决定的。 他扣着手指算了一阵子,然后笑道:“二郎啊,我知道明年就是你的本命年啦。” 武松瞪眼,“你……”才说了一个字,武松就不再往下说了。林冲也不再问,好心情溢于言表,持枪与武松对练起来。 俩人斗了大半个时辰,出了一身的热汗,才收手回去沐浴。然后穿戴整齐,看着天色也差不多了联袂去紫宸殿。 紫宸殿的拱门紧闭,只有几盏红灯笼在黎明笼着橘红。林冲轻扣殿门,里面传来小黄门的问话,“是谁?” “是熙宁殿林冲。” “哎呀睿王殿下过来了。陛下还没起呢。” 小黄门很快开了殿门,给林冲行礼后,一抬头看到武松站在林冲身后。 “殿下,这是?” 煞气凌人,好可怕,幸好是空手过来的。 “禁军武都督。” 武松在外征战五年,统领十万大军的武将,历经沙场后气势变得更是阳刚威武,且武松在宫里行走,只差了一道明旨而已。 小黄门让了二人去偏殿等候,按着林冲的习惯上了茶具,由着睿王自己煎茶。 没多久紫宸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盏盏灯笼亮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女帝穿着常服进来了。 林冲立即搁了茶碗起来行礼,关切地问道:“吵到你了?” 扈三娘摆手,“怎么过来这么早,醒酒了?” 武松只看着林冲对扈三娘行礼,也跟着照做,“官家。” “都坐下吧。醒酒汤好喝么?”扈三娘眼睛家里含着促狭的笑意。 林冲觉得牙都快酸倒了,“听说是琳儿动手做的,很好很好。” 这时的林冲就是一个在女儿面前无原则称赞女儿的父亲。 “太酸了。”武松可没有林冲那些心思,实打实地回答。 “嗯,那以后及别喝多了。小饮怡情,大饮移性,滥饮伤身。” 林冲立即应道:“三娘子说的对。我以后再不会这般了。昨天实在是荒唐少了节制,只顾着多年未见二郎的高兴了。” 扈三娘点点头,放过饮酒的事情。转而对武松说道:“武二郎,该你说说岳飞岳鹏举了。” “三娘子,你信我吗?”武松学着林冲称呼女帝。 扈三娘点头,“信。不然就不会留你在宫中,现在这么问你了。” 武松的心里顿时像开了一朵绚烂无比美丽的花儿。他痛快利索地说道:“岳鹏举此人武功不错,箭术与花荣相差不远。兵书韬略等好像要在花荣之上。三娘子和哥哥明白他了吧?” 二人点头。 武松继续说。 “这个人能耐有,但是心太大了。我想着金国刚刚被破,他那时候刚被拔擢为百户长,就敢越级找我献策,我怕他成为裨将之后,会成为北征军里的不稳定因素。” “然后你就压下他那份最大的军功?” 武松点头。 “三娘子,咱们梁山最值得相信的就只有那一万余的战兵,如今还在军中的,在百户位置上的人都少。空的臣有时候心里发慌。臣担心那些读书人的,要是他们想着复辟赵家朝廷,我们这些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和秦明遇到几次军中的哗变和刺杀,都是那些读书不少、兵法韬略胜人一筹、后合到禁军里的统制在后面蛊惑的。” “你可受伤了?” 林冲急急发问,扈三娘也关切地看着武松。 武松笑笑,“亏得哥哥留下那匹照夜玉狮子了,若是无牠,二郎而今未必能在这里与三娘子和哥哥叙话的。” 军中哗变之事,扈三娘和林冲都知道,还以为是战兵在连续作战的时候,扛不住精神压力出现的呢。原来竟然是有人在后面蛊惑的。 “二郎,这样的事情,你该派亲卫回来送信。”扈三娘正色说道。 武松摇头,“我和秦明、花荣商量过了,派人送信回来也只是给你们徒添烦恼。还会让那些对赵家朝廷不死心的臣子,觉得看到希望了,在京里作乱找事。几十万大军在外,粮草医药兵器盔甲炮弹的压力,已经很大了。我们在前面好好打,你们在后面供军需,熬过人心不定的那几年,看,现在不都好了!” 扈三娘感动,“辛苦你们了。不仅要带军打仗,还要防备军中怀有异心的宵小。” 武松笑笑,更多的就不再说了。扈三娘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自己那时候所有困难的坚持,再难,也都是值得的。 林冲面带愧色,“二郎,哥哥该与你们在一起的。” 武松点头,“哥哥在的时候,有禁军总教头的余威是会安稳些。可哥哥也该回来的。三娘子的江山要后继有人,才能安稳得了天下的民心。” 扈三娘想用帝王心术算计武松的心思,这一刻都被武松的赤诚击溃了。 只为她着想,只为她的江山社稷着想,宁可沉默地面对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的军营哗变危险。 自己和林冲得武松这样的相待,把武二郎推出去—— 岂不是无颜面对武二郎这几年经历的比浴血征战还大的生命危险? 岂不是辜负了武二郎的一腔情谊?! 林冲与扈三娘交换一下眼神,这几年夫妻同吃同住,心意相通,瞬间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武二郎要的是他们夫妻不想给,却不得不给的…… . 第644章 644、扈三娘80 武松在紫宸殿与女帝和皇夫一起用过早膳, 当宫女子来报太女醒了在找官家的时候,女帝夫妻俩一起开口说“带她过来”, 这不约而同的话,刺激得武松都没心情去太女跟前卖好, 敷衍着逗太女几句,看小娘子窝在女帝怀里不想说话,就出宫回来他自己的都督府了。 扈三娘和林冲之间的那种不用说话的默契, 武松觉得自己继续留下去很尴尬。另外就是他自觉该做的事情、该说的话, 都已经拼命去做到了、也清楚地说过了。 这么些年在外领兵,戎马空闲、长夜孤枕的时候, 他没少想林冲得到皇夫的原因。要是自己能早早认识到女帝不再是一般小娘子、早早接受女帝除了皇夫还会有别的人, 自己与林冲争夺皇夫的位置,还不一定是鹿死谁手呢。 武松不知道这样想了多少次、不知道后悔了多少次当年的莽撞。 还好那时候舍不得与三娘子再无瓜葛,能够抹下来脸面及时转弯,且自己与林冲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才得到了个活话。 庆幸之后他就是纠结堵心了。 今早看着女帝与林冲有时候不用说话, 单单交换一下眼神, 好像就把要说的话都说了得情景, 这样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让他一度质疑自己坚持要进宫是不是显得多余了呢?! 武松就是这样心肠百转纠结地回到自己都督府。 几年没有回京,但踏进府门的感觉, 好像是昨天才离开一样。也就他自己心神不在府里,才有这样奇怪的想法罢了。他武都督府里的所有人,在得知主人会回来轮休, 用了几个月得时间,把都督府从里到外重新收拾了一遍,力图与主人离开的时候是一样。 可武松没心思仔细看这些,.大样不差什么及可以了。他挥退府里的管家等人,想想转去自己那空荡荡的书房。 差不多可以算是空无一物了。 女帝赐给他的宅子原来是前宋皇子的府邸。在汴梁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这样一座宅子,非富非贵做梦都不用想,也是十年前的武松做梦没有想过。 在书房转了一圈,摸摸红木的窗棂、书桌,他百无聊赖躺在长榻上,寻摸找谁喝喝酒说说话。 回京的将士都有半个月的假期,家里离得远的还可以申请增加假期,最长的可以是二个月,只要按时回到禁军大营就好。 半个月的假期,自己找谁消遣呢? 在京为官的鲁智深,听说和张青一起去了广南西路,走了有一个月了。花荣去年回来休息半年,然后又回去西征军中。杨志也在西征军里,施恩,曹正刚刚得了假期与娘子团聚,自己还是别去讨厌了。 武松盘算了一圈,居然没找到一个能说说话的人。 去找孙二娘? 武松晃晃脑袋立即否定了。自己那年在十字坡闹的太不堪,也就是张青豁达不与自己计较。孙二娘看在张青的面子上,这些年也颇为照顾自己。如今张青外出公干,自己要找孙二娘说话,不是到户部就得晚上去家里。算了,自己还是别找麻烦。 武松出宫了,女帝俩夫妻哄着太女用了早膳,就拉着女儿去书房。不是朝会的日子,扈三娘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林冲也要去五军都督府公干,把武松他们回来这些人的战功最后核实一次,要把赏赐尽快地发下去,还有将士等着带朝廷给的赏赐衣锦还乡呢。 饶是都有事情要忙,林冲还是对女帝说了心里盘旋许久的话。 “三娘子,是时候给武松封王了。也是他该得的。” 扈三娘略微沉吟,“好。朕让人把庆寿殿收拾出来。” 林冲点点头,哄女儿几句,问了女儿要与女帝留在一起,便于女帝行礼告辞大步出了紫宸殿。 扈三娘转着御笔,想不出该给武松挑个什么封号。太女很少看到母亲犹豫不决的形容,好奇地凑到书案跟前。 “阿娘,” 女儿娇软的叫声,打破了扈三娘的沉思。 “阿娘在想什么?”“在想要给你武叔父一个什么封号好。你爹爹是睿王,份例是亲王制。睿是明智、通达的意思。” “明智、通达是什么?” 扈三娘失笑,自己要怎么和还没有启蒙的三岁孩子讲解睿字的意思? “就是明白道理,想得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是赞扬你爹爹很聪明很好的意思。” 太女满意地笑了。 “爹爹很好的。阿娘最好了。” 扈三娘与女儿说了一会儿话,想着武松也该是明白人,有心用昭字吧,那又是自己准备给扈琳的可能的妹妹的封号。一时被武松的封号困住了思维,甚至想用“寿”字了。 寿郡王住在庆寿殿,应该也可以的。 对,就这么办了。 扈三娘传唤小黄门进来,去传当值的翰林学士来写圣旨,传礼部尚书柴进过来准备去武都督府去传旨意。 一切都做好后,柴夫人带着宫女子,抱着一摞账册进来。 “陛下,这是昔日为睿王收拾熙宁殿的底册。那庆寿殿比照着这个减一些来吗?” “就减三分吧。别过了。过犹不及。” 柴夫人看扈三娘也没什么喜意,低声劝慰了一句,“陛下莫太在意了。我是想收个小郎还不成呢。” “朕把那浪子送你可好?”扈三娘莞尔,打趣柴夫人。 柴夫人见扈三娘肯说笑了,遂笑着说:“臣先与拙夫合离,立了女户再多收几个。” 扈三娘笑笑,解决了武松的事情,她开始心无旁骛处理政事。 北宋的社会环境宽容,商业基础底子好,民众识字的也多,算学原就在各个州府有博士教习。当全国性的王田成功后,没有来自皇家的宗室要供给的压力,没有地方豪强巧取豪夺民田的可能,就立即没有了失去土地、无以为生,继而流离失所的流民,更没有流民“起义”,整个社会平稳、高效地向前发展。 所有的基础设施、人文底蕴、都比在红楼做太子、做皇帝的时候要好。 政事这一块在扈三娘解决社会的基本矛盾后,其它的教育、医疗删删改改,在前宋基本架构就很好的基础上,照搬旧日成功的模式,顺利推广开来。 而那些有了官称、没有实职的官员,在经过几年的强化培训和反复的考核下,扈三娘有李纲的协助,到底把满朝的文官中一些有能力做实事、也肯做实事的官员发掘出来,秦桧就是其中之一。 秦桧进入扈三娘眼的第一件事情是他昔年做太学学政期间的一份报告。其中的内容就是要对官员培训、考核合格再将能称职者派遣为官。不看内容,单看那一笔好字,就引人不由自主地赞一声。通篇的蝇头小楷厚重凝实,要说是字如其人的话,那端正的字体好像透露了写字的人,在落笔时候的从容、平稳的心境。 及至扈三娘细看上折子的人是秦桧,忍不住就想见见这位历史名人了。李纲提供的基本资料是秦桧,字会之,江宁人,正和五年进士词学兼茂科及第。坤泰元年在太学学习近一年后,考回原来的御史中丞的职位,现在都察院巡回考核各地官员中。 扈三娘算算秦桧的年龄,正是壮年且经验也积累了一些、最好做事的时候。未见秦桧,李纲还特意用吏部的公文,调秦桧回来觐见。 见了秦桧,扈三娘发自肺腑地说一句,史书误人。秦桧相貌堂堂、不卑不亢,言谈文雅、言之有物,对梁山律例的认识比裴宣不相上下。他甚至很支持扈三娘的想法,把律例作为幼童学习的一部分,让孩子们从小就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事不可为,才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等扈三娘细问他在荆湖北路的王田考察成果,秦桧掏出准备好的考察报告递给小黄门,报告呈送上来了,秦桧却能提纲挈领地讲清荆湖北路的王田、民情、治所和府、郡、县的各级官员的情况。 扈三娘禁不住给秦桧一个大大赞字。怪不得秦桧能做从御史中丞到礼部尚书、最后做了两任宰相,前后执政十九年。 确实是个人才,比李纲干练。扈三娘立即有了调秦桧做李纲助手的意图。 与此同时,柴进去了武松的都督府邸宣旨。武松接了圣旨得知自己被封为寿王后,心花怒放,立即问柴进,“柴尚书,我哪日进宫?” 柴进看武松那急切的样子,不敢欺瞒他,“这个要钦天监先选好日子,礼部在吉日按着三书六礼的礼仪程序走下来,才能迎接殿下入宫的。” “你告诉我要多少日子吧。” “少则半年,多则将近一年。太短的时间完成六礼,体现不出官家对殿下的重视。当初睿王也是如此。” 武松冷哼一声,“哼!我半年后要带禁军回去北征,可能三五年之后再回来,你确定要半年?再说了我进宫也不是皇夫,你确定我要走六礼?” 柴进心里叫苦,怎么忘记这祖宗还要回去北征军了? 只好敷衍着安慰他说:“走六礼是官家对殿下的看重。我去钦天监敦促敦促,让他们最好选最近的日子。” 武松等柴进离开,反复想了又想,守住府里等柴进的结果?他武松怎么会是那样的人。他立即骑马去五军衙门找林冲。 林冲忙了一上午,用头昏眼花来形容也不为过。见了武松过来,立即放下手里的事情招呼他。 “二郎来了,今儿上午可去瓦舍转转了?” 武松把圣旨从袖子里掏出来给林冲看,林冲屏退众人,见武松的封号是寿王,心里一松,涌起无限的欢喜。自己这几年对三娘子公事上鞠躬尽瘁、私下里掏心掏肺,总算换回得三娘子对自己有些情谊了。 他满脸笑容地对武松说:“恭喜二郎啊。早膳你走了以后,官家就说要收拾庆寿殿呢。那庆寿殿就在紫宸殿的后面,往来也是极便利的。里面大小与熙宁殿基本相仿,待我忙完你这些战功核对,明日好好给你收拾了。” 武松不错眼珠地看着林冲的表情,见林冲不似作伪,才放下心来。 “哥哥,柴大官人说要按着钦天监选的日子,快则半年,慢则一年才能走完礼仪。可我半年后要回去北征军的。” 林冲一愣,武松还有回去北征军的打算? “哥哥,咱倆不能都在京师,把禁军全交给旁人啊。北征军向西那十万人,兄弟我带了几年了,就撂下给孙新了?三娘子若是信任他,我就去替换秦明回来歇歇。” 林冲拍拍武松的肩膀,“二郎,你若是有空闲,就去整理你的家底、收拾东西。官家会把都督府给你保留着。晚间我会与官家说这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秦桧的事情,只能说造化弄人了。 岳飞主战,其求胜的功成名就是武将的心思。金国利用岳飞政治上的不成熟,将岳飞的迎接二帝南归,与钦宗有染等“证据”送给南宋赵构。 岳飞只想自己的打算,在二帝归来的事情上,却说是帝王的家务事,不表态站赵构继续为皇帝。 可他却敦促无子的赵构(据说是阳痿)立嗣。 赵构十二道金牌追岳飞返朝,乃至最后杀岳飞,秦桧都不是赞成者。 可他是宰相,历史让他背锅了…… . 第645章 645、扈三娘81 林冲在五军都督府忙到快落衙的时候, 才从北征将士的考功薄中抬起酸痛的脖颈。立即看道武松窝在自己公房的一角,捧着一本兵书看的津津有味。 “武二郎, 散衙了,该回去啦。” 林冲的喊声把武松从书本里唤醒, “哥哥,你这本尉圣尉繚的兵书,这上面的批注真的好, 既往一些不太明白之处, 看了哥哥的注释迎刃而解了。” 林冲就道:“这些都是官家讲解后,我又琢磨着添加了一些自己的理解, 你喜欢看就拿去。遇到不解之处, 你多问问官家就好了。” “谢谢哥哥。”武松毫不迟疑地把书塞到自己的袖子里。 林冲见武松还是与自己与旧日一般形容,遂邀请他一道回宫里用晚膳。 武松犹豫了一下,“哥哥,我回府里去点点自己的东西。哥哥有什么章程交给我?” “你就捡贵重、自己心爱的、得用的都收拾好。让管家给你预备一些箱子,若是箱子不凑手, 明儿来与我说。带这些进宫也就足够的了。反正你也可以日日出宫, 差了什么再回府取了。就是一条, 三娘子当初也和我说过的, 进了宫再不能在宫外留宿了。当然了,若是你必须留宿在宫外, 要先遣人回宫里说一声,宫里会派小黄门服侍的。还有是不得饮酒了。” 听说不得饮酒,武松立即垮下脸。 “哥哥, 这又是为那般?” “官家不喜欢喝得烂醉的人,呶,就昨晚我俩的那样子。更不喜欢酒气熏人的。” 武松立即与林冲躬身施礼,“谢谢哥哥教导我。” 林冲点点头,一边收拾了书案上的考功薄,一边继续交代。 “官家不喜欢滥饮无度的任何人,也是为了子嗣计。她常说李太白嗜酒如命,生养的几个儿子愚痴,都是饮酒造成的。这几年你不在京里就不知道,她常常会宣了新婚的将领夫妇进宫,告诫他们这些的。好啦,走吧。” “哥哥要带这些回去?”武松指指考功薄。 “晚膳以后在宫里看,也是一样的。要早早做完这些事,你带回来的将士还等着赏赐呢。” 二人在五军都督府的门口分手。 林冲回去紫宸殿与女帝、太女一起用晚膳后,俩人带着太女玩一会,然后各自去忙。但太女扭着身子不肯跟林冲抱,她还要跟着母亲,看母亲处理继续处理朝事。林冲不禁就懊悔昨夜喝的太多,等林冲把手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女帝已经把女儿哄睡了。 “三娘子,武二郎今儿拿着你的圣旨去了五军衙门。” 扈三娘感兴趣地抬眼,“他怎么说?” “他说我和他不能都在京师。他半年后还要回去北征军。说若你相信孙新,不若让他把秦明换回来歇歇。” 扈三娘不置可否地笑笑,“武二郎如今也会想这些了。” 林冲辨不出扈三娘这么说的心意,就只按着自己所想继续对扈三娘说话。 “若是我们不知道军营的事情也就算了,知道了就不好再无视。” 扈三娘很不屑地说:“那些人也是假托赵家之名,把为赵佶复辟作噱头,真正的意图是这越来越大的万里江山的。前宋被契丹、大辽纠缠了多少年,又被金国欺负到门前,就是当初赵桓作死的时候,也不见这些人跟去搏杀。他们不过是看我得了这天下容易,想着拿到在外的二十万大军,回来倒逼我让位而已。” 林冲点头,就是扈三娘说的这样了。当初想为前宋死节的,都不管不顾地跟着赵佶的太子赵桓一块作死了,剩下这些人文臣武将惜命多年,怎么可能还挂念着为赵家尽忠呢。 “不如我去替换秦明回来吧。秦明还是前年回来叙职的,我去北边,在身份上也好应对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林冲突兀的一句,说愣了扈三娘。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去还是秦明在那里,都是一样的处置。且我也不会疑心秦明等人的。他们就是领了二十万大军回京,也逼不得我分毫的,想当初那童贯不也是被我从中军里提溜出来了。 ” 可不就是这样的嘛,梁山这些领军的将领,给他们再多的军卒,也不会起什么用兵变夺了扈三娘的位置的歪歪心思。 做了皇帝如何,赵佶不还是在禁军的保护中,被扈三娘入皇宫逼迫得禅位了。 林冲见扈三娘没起打发自己去北边的心意,心下慰藉的同时,闭闭眼下定了决心。 “三娘子,武二郎一去五年,就换了留他在京几年。五军都督府的事情他也能承担得起,北边平定了还有吐蕃、大理,我们总会在有生之年达成你的心愿。” 扈三娘看着林冲慷慨赴义的架势,忍不住在心里轻笑,这是眼不见为净了……唉,也难为自己难为别人了。那三宫六院的女尊,果然不是自己能玩得转的。 “这事不急着今晚定下来,你容我再好好想想。你有没有想过琳儿对你的依赖,连我都习惯了每天在这宫里见到你的。” 林冲心里升起一股热流,得三娘子这般待自己,更得去先平定北边了。 “我是琳儿的父亲,也该为她做些什么的。三娘子,我只是舍不得……”林冲停下话,搂紧女帝道:“我也只是出去三五年就回来的。很快的。” 是啊,三年五年的时间,过的真是很快的。俩人如今在一起已经过去了四年了。 第二日晨起,扈三娘对林冲说道:“你还坚持去北面吗?” 林冲点头,一夜缠绵,他心里不舍可更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才是对女帝和太女是最好的。 “那你把那浪子丢去禁军或者打发他回大名府吧。我怕你不在,武二郎说不准哪天就掐死他了。” 林冲迟疑,“你们不是都喜欢听他唱曲、和他说笑么?二郎应该不会那么想不开吧?那就是娘子解闷的。” “你按我说的做吧。虽然也就是只召他进宫唱唱曲儿的,可武二郎性子急,让他白白伤了一条人命也没什么意思。柴进他们都明里暗里和我抱怨几次了呢。” 林冲心里得到安慰,原来柴进他们对燕青也有看法。 “我去问问燕青,看看他怎么选吧。不过估计他不会愿意回大名府,那卢俊义就拿他当个奴儿养。放去京营的禁军中,免不了武二郎哪天知道了,闹去外面更不好看。” “行,你问问他吧。那孩子也挺不容易的,不然你就带去北征军里,让他也挣份军功安身立业。”林冲咧咧嘴角,谁又容易了呢。若不是不想惹扈三娘不开心,在宫里第一次见到燕青的时候,自己就想捏碎他的喉咙,让他再唱不出那些摄人心魂的曲调。 那简直是个山精海魅。偏这些个女人不管老幼都欢喜他,连自己三岁的女儿也喜欢听他唱歌。 扈三娘在小朝会后,把秦桧从都察院调出来,派给李纲做助手。几天下来,扈三娘就发现用了秦桧的好处。他比李纲更能跟上自己的思路和脚步,做事的认真和有条理,还在李纲之上。这样的结果,让扈三娘撒开手使用秦桧,并开始注意那些曾经给赵佶上本强烈要求抗金的官员。 果然还真给她挑选出几个来。 比如:孙傅、张所、蒋公望、许景衡、吕好问、马伸。, 这几位在前宋末期,或是因为不在京师、或是因为没有跟着太子作死,而后陆续在太学通过了培训,考核,安排回去到各自的岗位。 扈三娘花费了几个下午的时间,与这些人逐一细细详谈、咨询他们所领的事务、以及对朝政的看法。在谈话的时候,有时是抱着太女,有时让太女立在一边倾听。 最后一次同时宣召了秦桧、吕好问、徐景恒,还让林冲作陪。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林冲猜不出扈三娘要做什么,难免就有些忐忑,好在他能够绷得住。 扈三娘让太女在自己身边站好,对三位文臣说道:“朕身为女帝,迄今已登基五载,你们认为这天下的皇帝,男女可有什么区别吗?” 哈,你当了五年多的女帝来问我们区别? 就是有区别能说出来吗? 三人都是心思灵透之人,立即就把女帝的心思猜测到了几分。 秦桧因为职位的关系,最近与女帝见的比较多,也少了几分面多帝王的紧张。他先起来对女帝和太女施礼,然后又对林冲施礼。 “臣等跟随陛下也有几年了,现在天下安定百姓安居,虽然战事继续,但比几年前大厦倾颓在旦夕间,全仗陛下英明果敢。臣看不出天下尊女帝或是男人为帝王有何不同。” 女帝点点头,请秦桧坐下。目光转向许景恒。 许景恒立即站起来说道:“臣听说陛下在太女出生之前,就拟好承继大元天下的诏书。大元以全天下百姓之力供养一家一姓,只要这一姓能给百姓富足安定,就足够回馈天下了。” 吕好问站起来说:“陛下,臣赞同秦大人、许大人的主张。臣也认为对天下百姓来说,只要能够安稳度日,吃饱穿暖,是太女还是太子承继你的皇位,都是没有区别的。” 扈三娘满意地点点头。 “既然三位大人这般的饱学之士、朝廷的肱骨之臣都是这样认为,朕心甚慰。太女是朕唯一血脉,如今已经四岁了,朕有心请三位大人为太女之师,教导太女如何回馈天下百姓,让大元安定百姓富足。几位大人可愿意?” 给太女当老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当下女帝让小黄门把给太女拟定的读书时间表拿来,分给三人。只说等明年中秋以后看太女的进度再做调整。 送走几位大臣,林冲对扈三娘道:“现在就启蒙,是不是早了一点儿?” 扈三娘摇头道:“也不是要她和其他孩子一样地读书。现在每天上午只一个时辰,明年中秋以后再说。” 林冲再不说话,细看太女的读书计划表,深深地叹口气,自己别说四岁就是十四岁,虽然也曾好好读书,但是花在棍棒上的功夫明显多过书本。 太女拉着母亲的衣袖问:“阿娘,我是不是要去读书了?” 扈三娘点点头,“你喜欢么?今天那三位大人以后会来给你上课的。” 太女有些失望,“阿娘,不是去延福宫啊。” 扈三娘摸摸太女的头发,“琳儿,你要学的和那些孩子不同。他们学的是为臣之道,你学的是为君之道。不过有些共同的课程,像是数术啦,以后你也会去延福宫上课的。不过要等你满了五岁以后的。” 太女对年岁还没有建立起明确的意识,但她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母亲说什么信什么的时候了。闻言也就点点头,把去延福宫的事儿撇开了,那是到时候就可以去的。 . 第646章 646、扈三娘82 不管武松是怎么心急, 钦天监最后演算的结果,他最适合进宫的日子还是在年后的二月二, 气得武松当场发飙,差点酿出血案。 好在裴宣那么多年的威胁铭记在他的脑袋里, 才使得钦天监的一干人避免了重蹈“血溅鸳鸯楼”的遭遇。 扈三娘和林冲得知此事后,俩人默默相对,良久无言。 “官家, 臣好像办错了事儿。” 林冲如今再面对武松的敢作敢当, 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想法了。武松他是五位都督之一,要是没有进宫的安排, 去钦天监闹一场, 哪怕是把李纲和秦桧打一顿呢,现在大元的武将地位高,被御史弹劾一阵子,扈三娘罚俸甚至降职留用,裴宣再打他一顿军棍, 也就完了, 算不得捅破天的事情。 但是现在他的身上有了寿王的封诰, 在即将入宫的关口, 整出来这样的事儿,很可能被御史逮住不放地弹劾, 弹劾他品德不好,不能入宫。 而武松这些年念念不忘的…… 扈三娘有点儿懊丧、对武松感到很失望。武松现在不是沦落江湖、身在草莽的时候,他统领十万大军有几年了, 居然沉不住气做出这样的冲动事情来。可事情到了如今,她也不好因为武松的急躁去怪责林冲,先揽下同意武松进宫的事情。要是自己从来没给过武松一丁点儿的希望,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的为难局面。任谁面对十来年的心愿就要达成的时候,还被钦天监“刁难”都难保不心生火气。 武力值高的人,可不就是惯与用拳头说话嘛。 “算了,别想了,后天的大朝会他躲不过御史弹劾的。你现在就带安道全一起去看看钦天监那几位官员,把梁山的好药带去。记得让鲁智深去看看武松,别让武松出了什么事儿。” 林冲单听扈三娘把习惯的武二郎叫做武松,就知道事情要糟糕。但是扈三娘吩咐事情下来,他不论是以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身份、还是以皇夫的身份,去给闯了祸的武松收拾乱摊子,都是比较适合的,比扈三娘派别人去要好得多。 武松从钦天监出来,冷风一吹,让他发热的脑袋、喷张的血脉,都渐渐降温了。不等回到都督府,他就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冲动下闯了祸事。而他的这一行为,不等到下衙的时候,朝廷官员们基本都知道了。 鲁智深好容易捱到落衙,打发了亲随回府送信,自己就急忙忙往武松的都督府去。见了武松就攥住他的胳膊。 “武二郎,唉,你冲动了啊。这时候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这可怎么好。都察院的那些负责官员品性风纪的,都摩拳擦掌地要弹劾你,把你这冲动定性为品德有缺憾,不足以进宫呢。” 武松脑袋有些木木的反应不过来,“弹劾我?” 鲁智深点头,“是啊,后天就是大朝会了,你可一定要想出来良策,好应付那些御史。” 武松全身的血好像从脚底溜走了,他呐呐自语“弹劾我品德有缺憾?不足以进宫?” 鲁智深看他这模样心知不好,忙说:“不然我明天去找找吴用,他鬼主意多。这时候官家和林冲都不好说话的。” 俩人正说着话,管家进来报睿王殿下来了。 鲁智深不等武松发话,赶紧催促管家说:“快请进来呀。” 林冲带着安道全一起进来的,看鲁智深在陪着武松就说:“师兄,我打发人去找你来陪武二郎,都察院的人说你落衙就不见了人影。原来你已经过来了。” 鲁智深点点头,“我知道你也会来的,怎么到这时候才过来?” 安道全把手里的药箱往一边的案子上一放,替林冲回答。 “我跟着大都督去了钦天监那几个挨打的官员府上,给每个人看了诊,又把官家给的那些仙丹灵药分给他们吃了。就是饶一顿好打罢了,可惜了那些救命的好药材了。武二郎,你日后可省着点。大都督送了不少礼去赔罪,可值大几千银子的东西呢。” 武松惭愧地向林冲和安道全作揖施礼,“谢谢二位为我周旋。” 安道全摆手道:“应该的,官家发话了的。那药吃下去,他们明儿活蹦乱跳的,不见什么明显伤势,后儿御史就是不会对你网开一面,总比他们满身轻重爬不起来要好。倒是你要好好想想怎么为自己辩驳了。” 管家在外头叩门,打断了安道全的话,“大人,晚膳得了,摆过来吗?” 武松点头,四人闷闷地吃了饭。饭后安道全告辞,林冲看还不到宫门落钥时间,就留下来与武松说话。 “二郎,上个月我就与官家说好了,年后我去北边替了秦明回来,把你留在京师的。你这是急得什么呢?唉。你素日也是胆大心细、心里有主张的人,怎么到这时候还沉不住气了,这可不像是你的所为了。” 要是没有安道全的那番话垫底,林冲这样责备的话,武松可未必买账。 “武二郎,你可能与哥哥好好说说,你倒是怎么想的,可好?” 武松嚅嗫,半晌未吐出一句像样的话。林冲等不到他的回答,就站了起来。 “二郎,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宫了。你要是想和哥哥说,明儿就去五军都督府找我。师兄,你好好劝劝二郎。” 鲁智深应了下来,让林冲赶紧回去,他可知道女帝对林冲的那些约束。 “唉,武二郎,你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像林冲总是束手束脚、拘束惯了的。你干嘛要学他非要进宫呢?你看看洒家,如今儿女成行,回去府里逍遥自在。她们哪一个不都得奉承的我高兴了。你在看看林冲,晚一点儿回宫都不成的,更不用说时时刻刻在官家跟前要守的礼仪、规矩了。” 要是换了早几年,鲁智深是不敢这样说武松的,但他今儿总觉得武松给他的感觉不对劲。他俩在二龙山的时候起,就比较投脾气,要说这世上还有谁敢说最了解武松的小动作下掩藏的心思,他要说自己是第二,没人敢揽第一的。 “花和尚,我为什么是学他呢。分明我比他先去找官家的,你也看到的。” “武二郎,你现在这么说……” 鲁智深盯着武松看,武松回避鲁智深的视线,仰头望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从得了寿王的封号就心神不宁,既盼着立刻就能进宫,圆了自己多年的梦想,又盼着进宫那日永远不要到来。 进宫去看扈三娘与林冲默契到不用说话吗? 自己在扈三娘与林冲之间,会不会显得多余? 可这样的话,自己能对谁说呢? 自己能对谁说——要是扈三娘和林冲真心想接纳自己进宫的话,庆寿殿该早就收拾好的;钦天监那里该早就看好日子的。 哪里需要等自己回来了,才开始张罗这些呢…… 鲁智深舔舔嘴唇,琢磨着是不是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他先站远了一点儿,怕武松暴起动手。自己这几年呆在都察院,虽然没丢下禅杖,但还是不如武松领军在外打仗的。况且自己还比他大了不少、消磨在温柔乡里的气血也太多了。真的动起手,自己未必能有昔年那与他旗鼓相当的伸手,可别成了武松今天撒气的。 “武二郎,要不、你就借着御史的弹劾,别进宫了。你父母和兄长的香火,以后都要靠你的。” 鲁智深说完心里想说的话,后面再劝武松的话就顺当多了。 “要是你进宫了,就是侥幸得了一儿半女的,也得姓扈的。再说了,你看官家生了太女之后就没动静了,别人的浑家五年生仨都算少的。柴进家里说不生不生了,小七又快落地了。吴用家里、晁盖家里也都是好几个了。改日你过我府里喝酒,要想像你这里这么安静,得那些孩子们都睡觉了的。” 武松撇嘴,心里的话没说出来,兔崽子一窝一窝地生,可跟虎仔能一样么。别说五年生三个、四个了,生四十个也顶不了虎仔一个啊。 “武二郎,你好好想想我的话,想想你爹娘对你的期盼。” 武松闷声闷气地回答:“我爹娘死的早,都不记得了。” “那你家武大郎呢?你可是他拉扯大的。长兄如父,你想想他是不是愿意你多生几个儿子,以后也能过继给他一个,让他也享受香火祭祀!” 武松猛然坐起,一拳头砸在桌子上,红木的桌子哗啦啦地垮了。鲁智深瘪瘪嘴,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躲远了,不然这一下砸到自己身上可挺疼的。然后又心疼那桌子了。 好好的桌子就砸烂了,要是自己如今在家里还敢这么干,给自己娘子知道了,定会哭得水漫金山、哭得自己讨饶不迭。 鲁智深一边往后退,嘴里却继续说:“你想想武大郎,是不是在等着你给他过继香火呢。” 然后,没有然后了,鲁智深在武松拎起椅子的时候窜出去了。 大朝会上,御史们果然对武松展开大元开国以来最猛烈的弹劾,把武松动手打人集中在品德修养不够,不堪进宫侍奉帝王上。扈三娘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有熟悉她的人才会发现她屈曲的右手,伸到袖笼里是要抽出短剑泄愤的前奏。 打人不打脸哎! 吴用被都察院这些书生意气的同僚蠢哭了。 武松进宫事成定局,寿王的封号都赐下去了,福寿宫都在收拾了。你们这么干,哪里是在弹劾武松,分明是指着女帝的鼻子、指着皇夫林大都督的鼻子,骂女帝夫妻无识人之明呢。 当他吴用看不明白么,武松进宫那是女帝为了禁军的军权着想。林冲年后要去领秦明统帅的那十万北征大军,替换了秦明回来修养,还是为了军权;花荣的长子比太女大了五岁,却是常被召进宫、陪太女玩耍的孩子中,最得太女欢心的。 武松回京只有半年修养的时间,你们这些看不出女帝心思的钦天监官员还在往后拖延,脑子里是灌了汤面么?你们哪里是针对武松,你们针对的是女帝要握紧的军权啊。 四十万禁军,不捏在扈家母女手里,女帝怎么能放心! . 第647章 647、扈三娘83扈三娘83 文人即便是骂人也得讲究一个“雅”字, 露了半个字的污言秽语,那就落了下乘, 有失读书人的身份了。御史弹劾更是讲究,得写出团华锦簇的一篇文章, 虽然字字句句如刀、见血入骨飞肉,偏偏还得让听的人感觉、继而认同自己就是御史说的那般罪大恶极的模样。 才算是弹劾成功的最高境界。不过这个段数的成功很罕见。 退而求其次,是御史的弹劾能打动帝王的心, 或者让帝王却不过御史爆棚的正义感, 把被弹劾对象下旨训斥、降职、贬谪,乃至削职为民请他回家吃自己的。要是能把被弹劾的对象送进刑部的大牢、送上断头台, 更能证实御史的火眼金睛, 对朝廷的重要了。 这也是弹劾成功了。 糟糕的是帝王不仅没被打动、御史被对方反驳回来、形成朝堂上的混战,甚至旷日持久得不到、出不来任何结论。 失败嘛,就是所有的弹劾被指为污蔑、以查无证据给打回来呗。但别忘记了,御史还有一个保命的特权——可以风闻奏事呢。 气势迫人的几个御史用了快三刻钟,把为弹劾武松准备的如檄文般的文章背诵完毕。 可这一次的弹劾对象明着是武松, 他们的心思白费了不少。因为梁山这些人总体的文化水平不高。只有裴宣是进士出身的刑律孔目, 蒋敬是举子, 这俩有多年的功底在, 跟着女帝一起听懂了被骂的文章内里。 后面的文化人数秀才萧让了,他如坠入云雾里在仔细琢磨御史的遣词用典、与武松暴打钦天监官员的联系呢。而林冲和柴进虽然读书较多, 但毕竟心思不在科举上,他俩那水平平时逢着酒宴凑点诗词尚可,只略略比不第秀才吴用高些罢了。但像鲁智深这样, 站在朝堂上的顾大嫂等督察的官员,只知道他们的同僚在弹劾武松,哪里会与吴用一般想到这些御史针对之人乃五年余独/裁、独断专行的女帝。 武松事先得了鲁智深的警告,无论御史说什么都不准开口说话,不然女帝和皇夫会很难做。他也听不懂御史说的什么,只是他做过女帝的近卫首领,知道扈三娘的一些细小动作代表的潜在心里想法。此刻他与林冲一样从女帝的手部动作发现了女帝的气恼,俩人是怒发冲冠、气聚颅顶。 武松不比林冲有大局观、又能忍耐。他看不得有人激惹扈三娘,忍不住向外迈出一步。就这一步,让弹劾他的御史、和支持弹劾的朝臣都在心里露出笑意了。就怕你武松武都督不出来搭话呢。 ——前宋的武将,被文臣指着鼻子骂的年代终于又回来了。 林冲赶紧拽住武松胳膊,然后立即弯腰把手里拉着的太女抱起来,塞到武松怀里。 “让叔叔抱着,听话。” 武松下意识地接过太女,俩手把小娘子抱牢,也立即明白了林冲的意思,这是与鲁智深一样在提醒自己、禁止自己去和御史打嘴仗呢。 “以己之短对人所长么?你抱好琳儿。” 扈三娘坐在上面看着林冲的动作,在心里赞了一句,自己到底没选错了林冲,梁山这些人也就是林冲才有做皇夫的能力。 武松退后一步,看林冲把太女的衣袍略拉拉,又帮自己扯了一下抱太女扭转的衣袖。他别过头深出一口气,把自己贲发的怒气压抑下来,极力平和自己,不要吓到怀里的小娘子。 武松抱着太女又退了回去,好像他那一步就是为了抱起在他前列的太女所出。这一下可是给那些胜利在望的御史及支持者,当头打上一棒了。 嚓,还带这么玩的么!你武松怀里抱着太女,指着你骂的时候是不是也指着储君了? 有人希望太女不跟武松抱、甚至被武松的气势吓哭,事情就大有可为了。 随着太女被塞到武松的怀里,大庆殿陷入诡异的沉默。 武松是有数的几个太女肯让抱着的人之一。太女看看前面高坐的母亲,学着母亲摆出不形于色的样子,再看看和自己脸对脸的父亲,她很沉静地向父亲点头。有父亲还在武松身前、拉着她的手,她就安安静静地呆在武松的怀里,不哭不闹跟武松抱。 没有与太女接触过的朝臣,都在心里想着太女是迟钝?莫不是个傻的?只有给太女上过几次课的秦桧、吕好问、徐景恒三人,都在心里赞扈琳。 这小娘子简直天生就是做帝王的材料。 聪明而不外露,稳重而不失灵慧。别人家的三岁孩子开蒙的时候,都只是意思意思,然后就是背诵一些蒙学的对子、简单的诗词,用千字文识字罢了。等到正式读书和提笔开始练字,一般要在五岁以后,因孩子骨骼稚嫩,怕伤了孩子的手骨。 到了太女这里,提早练字怕伤手骨的事情不用考虑。太女最近执迷的玩耍是把女帝给她的各种颜色的玉石边角块块,搓成般般大小、滴溜溜圆的一个个石珠,再耐心地用缝衣针钻孔。她告诉秦桧,她要给母亲串一个最漂亮的十二旒冕冠。 “阿娘说要练到力气随心意转动,完全控制住才算是小成。” 太女内敛的情绪一般只有在女帝和皇夫面前才会释放。肯对秦桧多说几句,也是因为秦桧对太女付出超过吕好问、徐景恒、武松这三人,对她的教导和关心。 这样的小娘子,这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秦桧心里充满对女帝夫妻羡慕嫉妒恨。 怎么自己就没这样的孩子呢。噢,对了,秦桧无子无女。所以他对太女是拿出老父亲一般的疼爱。当然也换回来太女肯对他多说几句功课外的话,告诉他一点儿小秘密了。 朝堂上的诡异被童贯打破。 童贯在女帝身边的位置很特殊,女帝既没有像在前宋赵佶那般重用他,也没有把他当成普通的宦官对待。早些时候甚至还会抱着太女一起与他对弈,同时问他一些朝堂遗臣旧事。而童贯这人,从他被女帝从十万大军的中军帐里捉出来以后,他就怕女帝;随着时间流逝,在他看到了女帝在灭金、对契丹、对大辽余众的战绩,心里满满都是敬畏了。 童贯走到女帝身侧三步,轻轻地对女帝提醒:“陛下,今天是年前最后一次大朝会了。” 女帝秒懂,收回自己要拔剑泄愤的心思。她也不想与御史打嘴仗,赢了,在史册上留个气度小的刻薄名声。输了更是颜面无存、徒添朝臣以后对抗自己的信心。 故而她淡漠地对着刚才弹劾的欢畅、现在卡壳的御史们说:“今天是年前最后一次的大朝会,朕已知你们所奏之事,散朝后你们把折子按正常渠道呈送吧。众卿可还有什么事情?” 秦桧立即抓住机会,上前说起已经到年尾了,户部还没有把今年各道的赋税数目报上来。蒋敬心里暗骂秦桧作为副相,为了向女帝表忠心、给女帝解围,明知道最后的期限未到,竟然踩着自己上位。可这时候他有不能与秦桧争辩,只能跟着秦桧的话题走。 “陛下,户部已经收到、十几道的统计数字,正在核对中。现在尚有边远几道的几年收益数字还没有到。臣会派人去敦促。” 一边几个御史的目光盯在秦桧的身上,如果目光能化成实质的刀片,早把秦桧戳的千疮百孔、凌迟得只剩骨架了。 好你个秦桧秦会之啊,亏你还做过御史中丞,居然敢在御史弹劾的时候拆台。女帝对武松什么惩罚都没来得及说呢。还有那最可恶的童贯,原来就是宋帝跟前的奸宦、佞臣,换成女帝居然又给他混到皇帝身边去了。 秦桧也是无法不出头,文臣的序列架构基本确定了,自己虽是太女的老师,可只是启蒙。女帝明显在考核自己三人呢。要是不能争到太傅的名头,那李纲文武全才,自己这一辈子就会始终为李纲的副手了。 户部的数字都在蒋敬的脑袋里,他噼里啪啦地说起已经收到的那十几道的具体赋税,与去年的前年的横向、纵向比对。还说起工部刚刚又支去了大笔的银两给做研究的工匠,向女帝抱怨公孙胜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工部支出的太多,影响了户部年尾结余数目在帐本上的漂亮收宫。 公孙胜就出列与蒋敬一项一项掰扯、工部用银子的必须性和产生的效果。 工部拿了大笔的银子做研发,其效果如何所有人都不想在这时候管,但是蒋敬和公孙胜歪楼的成绩是很明显的。梁山的人都知道,既往在聚义厅开会的时候,要是给他俩时间,那账目能算到蒋敬初初接手梁山帐本的时候。 时间就在户部和工部的掰扯中悄悄流逝了。 有御史被户部和工部尚书的纠缠烦的无聊,不经意地扫视武松,却发现太女在武松怀里睡着了。武松把蜷缩的小娘子横抱在怀里,再用自己的大氅把太女裹个严实,岔开两腿坚实地站在林冲身侧。迎着御史看过来的眼光似乎在说,你们有本事就把太女吵醒了。 混过去大朝会,武松把太女交给林冲,眼里的感激不用赘言。林冲看得明白,只与武松说:“你先去用膳吧,我把太女送回宫中就去五军衙门。” 吴用叫住武松,“武都督,留步。” . 第648章 648、扈三娘84 吴用叫住武松, “武都督,留步。” 武松平时与吴用的关系很一般, 但前天鲁智深提醒他的话也还记得。他向吴用抱拳说道:“军师,正想找你请教呢。” “不敢当请教, 边走边说。” 吴用哂笑。他这些年在扈三娘那里不得信重,反复想了很多年,认为扈三娘是记恨他在宋江攻打祝家庄之战出主意的缘故。他看扈三娘日渐皇权威重很不爽, 却也知道自己扒在大元的这条大船上, 不能望着这船沉,可是能让扈三娘不如意、在她希望的地方让她不痛快, 他很乐意去做的。 凭什么公孙胜是尚书、蒋敬也是尚书, 自己就是一个御史中丞,干着督察王田的活啊。那与以前大户人家的庄头有什么不同吗? 吴用边走边对武松说:“你这是撞到那些科举上来的那些清流枪头上了。御史弹劾你也不是为了弹劾你的。那是前宋遗臣对陛下蓄积了不满,捡你开刀呢。” 武松挑眉看吴用,吴用不理他的眼神,继续说:“弹劾你是因为陛下虽然独断乾坤却一直很谨慎, 那些御史找不到可以挑剔陛下的借口。我们都是梁山的, 平日里在裴督察的严苛下, 莫不谨慎行事。你问问花和尚就知道了, 没人敢行差踏错一步的。 你也看到陛下今日被那些御史气坏了的模样了。她护着你不肯惩罚你、也不肯说一句你的不是,豹子头拿太女为你抵挡御史。我们大家都是跟着陛下才有了今日的荣光, 总是要为陛下分忧才好。如今你只要与陛下说一句不想进宫了,那些御史继续对你弹劾就没了什么意思。也就解了陛下的难为局面。可惜我没有能与那些御史对抗的才学。” 吴用不想女帝才色双收。要是武松的十万大军游离在扈三娘的掌握之外,够让她们母女日夜牵肠挂肚、不得安寝了。这样既不会让前宋遗臣占了梁山的上风, 也不会让女帝占据绝对优势。 嘿嘿,在你们君臣的争持中,才有自己期待的机会。 武松沉默不语。 吴用继续下猛药。 “武二郎你是个实心人。你想想哥哥我说的对不对。陛下对你有情义不假,想让你进宫是不假。可陛下这五年与林冲可是吃住一处,情谊更是深厚了。要是林冲真想你进宫,早该在你回来之前把事情都准备好了。谁家纳侧不是主妇张罗的。哪里用得着你去钦天监催促呢。皇夫一句话过去也就够了的。你继续坚持进宫,不过就是在让陛下里外难为了。” 这话与武松所想合到了一处,武松心里难受,对吴用匆匆一拜,“谢军师指教。”扬长而去了。 武松没回五军都督衙门,他绕着皇城转了一下午,日暮西山的时候,跺跺脚下定了决心。 林冲没能在五军都督衙门见到武松,他知道武松心里不会快活,想着开导他告诉他万事有自己和女帝担着呢。 御史这样的弹劾好像应了扈三娘的猜测,他们是不满君权借机迫使她让步呢。如果她肯垂拱而治,才是前宋遗臣欢喜的。 扈三娘怎么会对别人让步,怎么会把手中的权利分给臣子。这些人可真敢想。他们是忘记了金国虎视眈眈的危险了,天下初定就忙着跳出来想分一杯羹了。 林冲心情不好,在五军衙门里坐不住,就跑去军营转了一圈,看军营的秩序井然才放下心来。踩着落日的余晖回去皇宫。冬日天短,等他到了宫门,天已经全黑了。 武松此时就跪在扈三娘书案前。脸上早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和桀骜不驯,那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冷血和煞气也都收敛了回去,他此刻就像是一匹孤狼,无路可走却伤痕满身清冷寂寥。 “你起来说话,你知道我不喜欢你跪的。” 武松不肯起来,他仰望扈三娘的眼神里全是求而不得的不甘、委屈、固执,全是将一颗心掏出来不被扈三娘珍视的受伤。 “三娘子,你想我进宫吗?” 扈三娘皱眉,“庆寿宫收拾的差不多了,封诰我也给了你,你说呢?” “陛下,臣不想进宫了 。”武松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扈三娘愕然,武松要是回京就这么说她可能会感到轻松,但是现在与御史杠上之后,他退下去?呵呵,这是来拆自己的台么? 这不是告诉御史自己这个做女帝的向他们屈服了吗? “现在的事情已经由不得你说不进宫就不进了。” 扈三娘心下发冷,硬生生把自己对武松的那点儿情义逼退回心底,难道武松还没开窍吗?难道他像岳飞一样只知道抡刀舞枪吗?现在已经转变成御史出头、当臣属的挑起瓜分君权之争了。 “臣不想陛下再为难。今天在大庆殿,臣都看到陛下要摸短剑出来了。” 扈三娘眼里慢慢涌上温润的柔光,低头看着武松缓缓说道:“你也看出我今天为难了?那你更不能退却了。那些御史弹劾你是借口,目的是想分润的我手中的君权。你明白吗?” 扈三娘耐心给武松解释。 武松摇头,他在扈三娘的眼神中看出了扈三娘分明是对自己是有情义的,这就足够了。 “臣不明白。臣只知道这时候臣不入宫,那些御史再弹劾臣就没了意义。臣想回去北方,替陛下荡清大辽的余孽。若是陛下对臣能存留住此刻的这点心意在,就不枉臣为你征战沙场了。” 林冲这时候走到了紫宸殿书房的门外,恰好听到了武松这句话。他尴尬地停住脚步,站在门外不想进去了。 “爹爹。”太女看到林冲立在母亲的书房门外,高声叫着欢快地扑过来。后面跟着的宫女子根本追不上她轻捷的脚步。 林冲张开双臂把飞过来的女儿抱在怀里,摸摸她的手,暖暖的,才放下心来。抱着女儿在怀,心里那丝丝缕缕的酸味顿时抛开了。 “下午跟师傅上课了?” 林冲抱着女儿离开书房门口。 “嗯。是秦师傅上的课。”太女趴在林冲的耳边悄声说:“秦师傅讲了御史为何弹劾叔叔。” “噢?他怎么想起来给你讲这个了?” “我问的啊。”太女突然觉得父亲有点笨。“阿娘说了,有不明白的事情可以问爹爹,问阿娘,要是阿娘和爹爹都在忙,也可以问师傅的。师者所谓传道受业解惑者也。” 林冲失笑,“这句话谁告诉你的?” “秦师傅。秦师傅会好多些,没有他不会的。他说御史弹劾叔叔是因为他们不想听阿娘的话,想让阿娘听他们的话。是吗?” “秦师傅说的差不多。”林冲没想到秦桧会给太女讲这些。 “差在哪里啊?”太女追着问父亲。林冲被女儿问住,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今天的御史弹劾他虽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不知道自己所想是否适合说给分辨力不足的女儿,且他也把握好住该告诉女儿多少。涉及政事分寸的事情,还是留给扈三娘给女儿讲比较合适。 “爹爹也说不好究竟差在哪里,等会儿你阿娘过来吃饭,问你阿娘好不好?” 太女点头,阿娘什么都知道的,阿娘知道的事情最多了,问阿娘也可以。 书房里的女帝和武松都被太女那一句“爹爹”惊了一下,扈三娘莫名觉得这场面有点儿尬,这算婚内出轨还是偷情,她一手扶额一手示意武松起来。然后恍然悟到武松现在的身份与自己的关系。 “你赶紧起来,再跪我可就恼了。走了,去用晚膳了。” 武松讪讪地爬起来,心里懊丧,好容易可以与三娘子说点儿心里话,又被冲没了气氛。 四人一起吃饭,饭后太女说:“阿娘,秦师傅说御史弹劾叔叔是因为他们不想听阿娘的话,想让阿娘听他们的话。是吗?” “是。” “阿娘要打他们屁股吗?”太女望着母亲有点小紧张还带着点小兴奋。 林冲面上浮出微笑,女儿因为不听话,被扈三娘打了几次屁股,哭过就长了记性。 “他们是阿娘的臣子,与阿娘和琳儿的母女关系又不同。他们不听话可能的处罚是被罚俸、降职、贬谪、罢官的。” 扈三娘丝毫不因为太女小,有些词会听不懂就含糊地哄骗她。教导帝国未来的继承者,对她来说驾轻就熟的,且太女的先天素质还高过既往任何一个太子、幼帝。在武学方面,大概是父母的遗传比较好,也就林旻勉强能与太女持平。 “阿娘,他们会最怕哪一个?你就用哪一个吗?秦师傅说杀鸡骇猴可以事半功倍的。” “秦师傅说的很对。但是上次阿娘给你说过的则天大帝处罚臣子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是贬谪吗?”太女兴奋起来。“阿娘,我记得的。先贬下去,快到地方了,信差传圣旨往艰苦的地方再贬。或者是等他刚适应了艰苦的地方,再往更艰苦的地方贬谪,然后就打垮罪臣的信念了。是不是,阿娘?” 太女一脸我记得、我说对了、求女帝表扬的小模样。 扈三娘从不吝啬夸奖孩子的,她一直坚持好孩子都是夸出来。夸了太女一顿后,扈三娘起身带着几人去书房,找了堪舆图出来,与太女说哪里艰苦、哪里更艰苦,该把那几个御史派去哪里好。 “把南人往北贬,把北人往南贬,只是生活上的不适应、语言上的障碍,就会让他们的顿挫感加重。然后要让他们每个月把自己怎么想的写回来,认识到自己错了,往好的地方迁徙。没认识到或者死不承认自己错的,再往更艰苦的地方去。” 扈三娘指着堪舆图划地域,太女拼命地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林冲和武松俩呆呆地看着女帝教导太女,觉得很违和,更觉得这样长大的太女一定会比较可怕。武松看着太女,觉得上午在自己臂弯里的这个软软的小娘子,被扈三娘教导的一路向小恶魔而去。他张嘴就想说话,林冲拽他一把。 “太女以后要做皇帝的,只能由官家教导。” 武松把话咽回去……如果自己天天面对扈三娘这样教导太女,自己会憋不住的。而这样的女帝,与聚义厅里教导他们兵书战策的扈三娘、鼓励他们一定要读书识字、遵守军律的扈三娘恍若俩人。 武松站起来,趁着扈三娘停话的瞬间说:“官家,臣先回去了。” 扈三娘也不挽留,“好。林冲你送送武松。” 林冲应了起身送武松出去。 武松看自己和林冲周围没人,开口说道:“哥哥,我不想进宫了。”话说出去了,顿时觉得心里轻松了。 “哥哥,你劝劝官家把我的封号收回去,我年后去换孙新回来。官家已经不是聚义厅里那个三娘子了。” 武松把最后那句话说出来后,大步走出了宫门。林冲立即认识到武松说不进宫了就是不进宫了,但是他心里应该还没有完全放下三娘子。 这事儿闹的,林冲咧嘴苦笑,武松这样任性是不适合进宫,就是回朝做官都难逃吃苦头。可是圣旨已经下了,这不是在难为扈三娘么? 唉,武松还是步军都督呢,又不是平民百姓。 他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就这么任性了 . 第649章 649、扈三娘85 第二天扈三娘召了李纲到紫宸殿, 直言不讳地对李纲说:“御史昨日弹劾寿王殿下,说是寿王大闹钦天监, 打伤了钦天监的官员。你可让刑部官员去那几位受伤官员府里探看了?” 李纲知道女帝肯定会为弹劾的事情找自己,但没想到女帝会从钦天监官员的伤情入手。 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实话实说道:“臣未有安排官员去探视。” “伯纪,你身兼吏部尚书,可是忙不过来?” 李纲心里一紧, 女帝还是找上来。 他立即起身道:“是臣疏忽了。” “你同裴宣一起带着那几位御史, 立即去钦天监那几位被打官员处看看。看看他们的伤情,还有他们怎么说, 童贯, 你陪着几位大人一起去吧。” 等李纲出去了,太女从一边的榻上仰起脸,“阿娘,为什么要带人去看啊?” “阿娘让你爹爹带太医给了他们最好的药疗伤。你爹爹还另外给他们送了安慰的礼物,那些礼物比他们三年的俸禄所得还要高。钦天监官员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的。” 太女不明白, 看着母亲等进一步的解释。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你武叔叔打人不对, 他们得到的赔偿超过所遭的罪了。再说那些钦天监的官员, 也存了故意刁难他的心思, 也该被打一顿。” 扈三娘走到女儿身边,揽住女儿的小身子说:“阿娘本来还想让柴夫人给你做师傅, 讲点小娘子该知道的事情,可是柴进作为礼部尚书不晓事,柴夫人装糊涂不劝诫他, 阿娘要给你换师傅呢。” 太女与柴夫人比较熟悉,但母亲是否安排柴夫人给自己讲课,她并不是很执着。 “柴尚书做错什么了?” “他啊,想的太多了。把你武叔叔进宫的日期安排去了年后。才惹出御史弹劾的事情。” “阿娘要罚柴尚书吗?” “要啊,就是他不晓事儿,才惹出来后继的这些麻烦事儿。” “贬谪吗?”太女昨晚就念叨着南人往北贬、北人往南谪去睡的。 “他还不到贬谪的地步。但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不搭理他。” “好。”这主意也不错,太女回答的很干脆。她愿意配合母亲不搭理一些人,那些人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李纲请了裴宣,跟着童贯一起,带着昨日弹劾武松的几个御史,去钦天监看被打的几位官员。先去钦天监了解情况,看到被打的官员都好好地在岗呢。当裴宣询问其前几天的武松大人事件,张监正搓着手颇为不好意思。 “李大人、裴大人,几位大人都请坐。那事儿真不好意思了。就是几句小口角,哪里就到了传说中的要把人打死的地步了。也不知是谁乱传话,让几位误会了。武都督是朝廷重臣,陛下亲封的寿王,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睿王殿下还担心寿王真的动手了,当晚就带着太医挨家看过了。我那天也是在场的人,你们若是不信我的话,就把被打的人都叫来,看看他们身上可有伤痕。那武都督可是徒手能打死老虎的人。” 张监正的一番话立即把几位御史挤兑的面红脖子粗了。这妥妥是站在为女帝、为睿王、为寿王喊冤的那一边啊,是要把他们挤兑的无法站在朝堂上了。 可也怪不得张监正这么说话。他那天被武松打的最狠,可安太医送去的药,抹了伤处以后隔日就不见痕迹了。而那口服的药丸,两丸药吃下去浑身轻松,既往的沉珂都难觅踪影。还有睿王送的金银等物,那是实在的嫁女娶媳能用上的。钦天监是冷衙门,要不是公孙胜公孙尚书派了一些活计要他们运算检验,他们这几年也还是要算计着地过日子呢。 承了睿王的人情了,那顿打也不算白挨。再说了谁让自己领会错了礼部柴尚书的意思呢。 裴宣还是把风传挨打的人都叫了进来,当着李纲、童贯和御史分别询问了,都与张监正说的差不多。裴宣就有点恼了。 “荒唐,你们御史是有风闻奏事的权利,可都察院与钦天监又不远,倘若你们有半点尽忠王事的心思,往钦天监走一趟,就不会有昨日弹劾寿王殿下的事情。殿下为禁军都督朝廷重臣,在北面数年领兵为朝廷浴血奋战未尝回返。而你们在汴梁莺歌燕舞逍遥度日,还对轮替回京的寿王殿下这样构陷。我要上表弹劾你们。” 裴宣甩袖子就走了。 童贯向李纲拱拱手,“咱家这就回去紫宸殿,得把事情报告给官家了。” 留下李纲对着几位御史面面相觑。 童贯回去紫宸殿把事情向女帝原原本本地禀报,说道裴宣会上本弹劾,女帝会心地一笑,太女抓着堪舆图一角,伸着短胳膊指点,“先去青州,再去大名府,然后是燕山府,还有黄龙府。” 童贯露出一幅震惊的模样,“殿下识字了?居然能看懂堪舆图了。殿下真是聪明努力啊。” “阿娘教过了。”太女笑的小得意,她正对弹劾和贬谪兴趣盎然呢。 童贯啧啧,“殿下好记性啊。” 再多就不敢说了。可以夸太女但不能过了,否则女帝会连着几天不让他进书房伺候,甚至罚他关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不许出门。适可而止的道理,童贯和所有紫宸殿的人,在被女帝调/教过几次后,能守住分寸的留下来了,守不住的就被调开了。 裴宣的弹劾奏章来的很快,他不仅仅弹劾了那几个御史没有尽到纠察官邪、肃正朝纲的职能,还弹劾他们捏造罪名攻讦皇室、罗织罪名构陷与朝廷有功的重臣。特别强调指出钦天监离御史台并没有几步远,不需要他们发起弹劾的时候像刑部办案一样严谨,但是几个人往钦天监走一趟,做个基本的调查还是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而这几个御史能花出一天的时间,写了刀笔见骨的弹劾文章,却不肯去钦天监略加询问,明显是为弹劾而弹劾,为搅乱朝纲而生事。 他还弹劾了都察院里担任了御史中丞的鲁智深、吴用,罪名是约束下属不利,纵容下属搅乱朝纲,进而说他们无能做御史中丞。 最后弹劾了宰相李纲,身为吏部尚书,拔擢的官员是不肯为朝事尽心的奸臣。 裴宣的折子就是先送给副相秦桧,再由秦桧转交李纲的正常渠道。秦桧看完裴宣大义凌然的奏章,有理有力有节,没有半点虚妄的指责,立即认识到裴宣的不好惹,这个裴宣是女帝钦点的刑部尚书,在梁山的时候就是鼎鼎有名的裴督察。梁山老老少少的几万人,突然进了灯红酒绿的汴梁,居然无一个触犯律法的…… 秦桧把裴宣放入心里的另册,立即把裴宣的奏折送给李纲,李纲看了以后掩面长叹。 “会之,以后朝廷政事和文武百官就交与你了。你时刻要记住女帝为人刚愎自用,在她的眼里、心里,所有朝臣与百姓必得按着她的思想行事,文臣武将俱是她手里的棋子。她大权在握如今清明与天下无碍,若是哪日昏聩起来,生灵涂炭非同小可。” 秦桧无语,合着你还觉得自己作对了啊。 李纲写了辞呈,言自己不配为相,坦诚自己对官员的选拔做不到目光如炬,不堪再担吏部尚书职务。 扈三娘收到裴宣的弹劾和同时送上来的李纲的辞呈,看了以后丢与童贯,让童贯把大致的内容说去五军衙门告诉林冲和武松。 童贯应声去五军都督衙门。 童贯在赵佶身边日久,比梁山带上来的那几个人得用的多。且他去五军都督衙门,也能提自己说出该说的话、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年前的事情虽然也不少,但武松回来帮着林冲把禁军的事情做了不少。扈三娘这阵子没去军营,在朝政上用的时间多,大半的奏折都很快批好发下去了。她搁下朱笔扶额沉思,想着明年再开科举之事,得在年前让礼部通知下去,时间还是放到三月中下旬比较好。然后又想到昨夜林冲说过的武松不想进宫了。 唉,几十岁的人了,还能这么任性地闹腾,随心所欲惯了人啊,心里不由得就有些厌烦。直率、性情中人在朝堂为官,哪怕只是普通的臣子里有这么一个同僚,也够其他人憋气的了。 唉,要回北边就回去吧。 他若是进宫,早晚会闯出自己和林冲收拾不来的乱子,到时是大义灭亲推他出去受罚?还是包庇他惹出更多的麻烦? 早知他会这样,就不该放他在外面领军那么久。以至与岳飞一样,只有领军的能耐,没有相应的政治眼光。 恐怕武松到现在还不知道他被柴进阴了的事情呢。 唉,这个不长心眼的。 “阿娘,我又做好了一个。” 太女抬头见母亲在看自己,就把手心里只有黄豆大小的一颗紫莹莹的珠子,挑在针上给女帝看。 “好样的。琳儿进步很快。来,飞过来,阿娘亲亲。” 太女放下手里的东西,双足用力一顿,向扈三娘飞扑过来。扈三娘在太女脸上狠狠亲了两口,逗得小娘子咯咯地笑,母女俩笑成一团。 五军都督衙门,童贯把女帝的意思对林冲和武松说了以后,武松瞪大眼睛。 “那几个人,我确实是饱以老拳揍了一顿,不过是收着劲,不想打出人命。难道是我力气用小了,他们居然皮肉伤都没有?” 林冲哭笑不得,“官家让安道全把梁山的‘好药’一人给了三丸。又给了最好的外伤红药。” 武松心疼得直后悔,这两样药都是能救命的,就这么被自己祸害了。 “哥哥,如今这黑得变白的,白的变黑的,兄弟我想着心里怎么就不舒服呢。你和官家?” 林冲不忌讳童贯在一边等着呢,他笑笑说道:“官场就是这样啊,借力打力。你闯祸了,我和官家不出面收拾好首尾,难道还让御史弹劾官家昏聩,或是让管家被逼着降你的步军都督职位吗?你以后再动手的时候,先动动脑就好了。”“我给哥哥和官家添麻烦了。”武松的眼神晦暗不明。 “你也毋须自责,是他们算计你在先。官家会借机贬谪那几个御史,也是顺便完成杀鸡骇猴之事。那些前宋遗留的文臣啊。咱们还得等上十年二十年的,等梁山的那些小家伙长大了,琳儿有人用了,朝廷的风气就会变好了。” 武松沉默,自己在北边也是手不释卷的。但想达到扈三娘期许的上马能领军舞刀枪,下马能提笔做文章,自己这辈子可能都做不到了。 “哥哥,我与钦天监无仇无怨,他们针对我做什么?”武松昨日回府,冷静下来后就想自己去钦天监的事儿。一幕幕在眼前放过,终于给他发现了钦天监的官员是在有意地激怒他。 林冲摇头,“我也不知道。改日得了机会问问他们吧。” 林冲不敢把心里的猜测说给武松,那只是猜测又没有证据。自己贸然告诉武松,依着武松的脾气还不得打到柴进的府上去啊。 “二郎,这事儿是你就权当吃了一个哑巴亏,以后长点心眼儿。你看,梁山跟着破费了好药和银子,官家如今还在为难中,李纲的相位不知道扈三娘能不能允他保留,几个御史也要倒霉。连师兄和吴用都落了不是……” “那谁得了好处了?得了好处的人,就是挑起这事儿的。” 武松一句话直奔要害而去。要是他得知谁在里面作祟,非扭断他的脖颈不可。 童贯回宫把林冲和吴用的反应报给扈三娘,然后急悄悄退到一边看太女写大字,偶尔轻声提醒太女一点儿,换回太女的微笑。 傍晚的时候,扈三娘传了李纲到紫宸殿。 “伯纪,你这辞呈朕不允,你收回去吧。虽留你继续为相,但朕不能不罚你。” 李纲听说自己能保留相位,大喜过望,对扈三娘磕头后说:“臣谢官家宽恕。再荐拔官员之时,绝不会轻忽。” “好。朕信你能忠于王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此次罚俸半年,你可接受?” “谢陛下。”李纲再次感激地磕头下去。这次的事情不是自己挑动的,但是文臣的那些事儿不用明说,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那几个御史就不能留京了。”扈三娘将写好的一纸便笺交给童贯,“你这就让吏部办勘合,令他们明天日落之前全家离京。” 李纲接了便笺应下立即处理对御史的处罚,退出书房。到了院子里,立即被眼前一幕镇住了。 裴宣带着人在施刑。鲁智深和吴用被堵了嘴趴在春凳上,剥了下裳受刑。剥光了打也是对受刑人好,免得布丝进去破碎的血肉里。 军棍落到身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那一下下好像打在他身上一般,让李纲顿觉毛骨悚然。他悄立在一边不错眼珠地看着这打给他看的一幕。 “三十。” 两位查数的报到三十,施刑的四个军士旋即退开。 裴宣问道:“你二人如今可明白错在何处了吗?” 吴用在挨到第十下就想明白了,他身上还挂着御史中丞呢。由着那几个御史在大朝会上大放厥词、搅乱朝纲,可不是他的失察失职么! 扈三娘让裴宣依着梁山的规矩处罚自己,就是没把自己摒弃在外,他又羞又愧又怕,赶紧回答。 “裴督察,吴用身为御史中丞失察失职让大头领费心,以后必会约束好麾下官员。” “鲁达,你呢?” 要是裴宣先问他,他这顿打是挨完了也未必明白为什么打他。但鲁智深也不傻,吴用的回答是过关的模样,他赶紧跟着学说了一遍。 裴宣一挥手,“下次再犯就是六十杖。安太医,给他俩用药,大头领说了别留下残疾。” 裴宣不理会吴用和鲁智深的道谢,对李纲拱手,李纲回礼。 “李相,下官要进去汇报施刑成果,见谅。” 李纲拱手让路,全然不觉得后背心的衣裳已经湿透。女帝这样管教梁山出来的官员,可叹朝中的同僚还想用旧日法子与她争锋。 这君权啊,不再是前宋那时候帝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了。李纲想起朝廷这几年招考进来的、那些八品九品的男女小吏,据说都是不适合做战兵的梁山童子军出身。 唉,女帝手里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心甘情愿地为她驱使、替她牧野天下。 唉,白费了这几个被贬谪的御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儿把那些人当家奴使用了 不过也是没办法,那些人原就不是能用道德伦理王法约束得了的 扈三娘要是敢放他们在汴梁和普通百姓一样,那绝对是在汴梁城里引进了几万的匪徒 回头再看“智取生辰纲”,搞不明白怎么会选进语文课本 . 第650章 650、扈三娘86 隆冬腊月, 几个御史接到吏部的调遣,饶是心里有了准备, 还是被即日离京震慑住了。只能带着哭哭滴滴的内眷,匆忙离京而去。 李纲被罚俸半年, 这不算重也算是够份量的警告了。因为扈三娘想继续用他,有他在,秦桧就会积极上进;有他在, 原前宋主站的文臣武将认为自己是宽和的。 朝廷里那些遗臣, 扒拉来扒拉去,还真没有能替代李纲为相的人。 钦天监的人扈三娘派童贯去叱责了一顿。鉴于他们已经被武松打了一顿, 扈三娘就再未处罚。可童贯传回来的监正的话, 却让扈三娘重新审视柴进夫妻。 而柴夫人恰巧因为幼子生病,来向扈三娘请假。不料扈三娘立即准了她一个月的假期,让她回去好好调养小儿子的身体,每一个孩子都是梁山不可多得的未来栋梁。 柴夫人无法推拒女帝的“好意”,只好移交春节的筹备工作, 恋恋不舍地回家去了。 “官人, 你说陛下是不是恼了?” 等小儿子病情平稳了一些以后, 柴夫人才有精力与丈夫商议女帝对自己态度的变化。 柴进摇头, 安慰妻子道:“你知道官家最是看重小孩子的。这么些年,你甚少在家, 有这一个月,你也能好好歇歇。” 其实柴进也在担心女帝疑到自己身上。那武松进宫又不是正夫,庆寿殿收拾好了, 选个差不多的吉日迎进宫中就可以的事儿,就因为他不想看武松得意、不想看林冲有对手,才去钦天监似是而非地暗示了他们几句。 而引出后面那么大的乱子,一众官员被打被罚被贬,到现在女帝也尚未从武松是否入宫之事解脱出来,倒让他真的感觉到害怕了。除了女帝,别人不会给他柴进夫妻俩这么大的荣光和实惠。他私下里只盼着这事赶紧过去才好。可妻子的话,未免在他忐忑不安中又加上一颗要压垮他的稻草。 扈三娘是很麻烦——外围的人都处理好了,剩下事件中心的柴进和武松。虽然武松打人之事以那样的方式在朝廷官员面前结束了,但是御史的弹劾也敲响了她的警戒之心,让她从新思考梁山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人。 唉,不得不承认官宦子弟很容易接受自己的引导,穷困到极点的如阮家兄弟,也容易被到手的富贵压制住,舍不得丢掉富贵安稳的太平日子而不敢生外心。 只有柴进、吴用这样上下不靠的,才喜欢无事生非。这俩绝对可以归结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行列里。 扈三娘不打算动柴进,那家伙放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时刻在提醒前宋的遗老遗少们,别提自己逼赵佶禅位的事情,赵家的皇位来的就不正当。 可柴进挂在那里,现在不单是恶心到前宋的遗老遗少们了,也恶心到她自己了。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在年前先把武松的事情抖擞明白了,柴进——有的是调理他的法子。 “武松那儿你又去问过他了吗?”扈三娘不想召武松进宫,改为询问林冲。 林冲见提起武松的事情,赶紧放下与女儿一起玩耍的念头,正色对扈三娘答道:“我问过他几次了,也极力劝说了武二郎。他确实是不想进宫了,他父母早亡,是长兄武大郎带大他的,他想给武大郎过继一个承继香火的儿子。” 扈三娘冷笑,“他早干什么去了?没给他时间、机会,没告诉他进宫意味这什么吗?圣旨下了,封诰也给他了,他当这是几岁娃娃过家家玩耍?不对,他好好的怎么会想到这些。他自己都不在乎香火承继的。你还要替他隐瞒什么不成?” 林冲心神一震,自己原来还打算能瞒就为鲁智深瞒过去呢。 “我说了你不要生气。是鲁达在他打了钦天监官员那天劝他,说御史会弹劾他品德不足以入宫,会让你我为难。劝他自己提出不入宫。” “然后武松不肯,鲁达以武大郎的香火劝他?是吗?” “是。要是鲁达不提,武二郎自是不会想那些的。” 林冲说完换了语气,带了一丝恳求,继续对女帝说道:“师兄也是怕我们不好开口拒绝武二郎,就找了一个武松不能拒绝的理由,让二郎自己提出比较好。” 林冲是在为鲁智深说情,师兄待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反害得他再次亡命江湖,不然在京中守着寺里的菜地,他的日子过的还是挺舒心惬意的。 扈三娘的脸色转沉,鲁达自己就是个头脑简单的,才把他放在督察那里,只做循规蹈矩的检查工作,他还跑去给武松出主意? “这么说朕进退两难的境地,是他鲁达的好心造成的了。他劝武松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朕已经下了迎寿王进宫的圣旨?他想朕做自打嘴巴的事情来?哼,他自己御史中丞的差事不好好做,还是打的轻了。 你告诉武松,他若是想给他哥哥过继一个承继香火的,就在梁山找找有没有同姓的,给他哥哥过继一个。等开年,让他用寿王仪仗去北边统军,换秦明回来。” 林冲一听扈三娘换了自称就立即站起来应道:“是,陛下。臣这去告知他。” 扈三娘摆手,“明天吧。雪大路滑,回来宫门上钥匙了也麻烦。你有空敲打敲打柴进,告诉他别那么多小算计,我暂时不想叫他进来收拾他。不过这顿军棍朕给他记下了。” “是。陛下,臣遵旨。” 太女很少看到父亲和臣子一样、在母亲面前毕恭毕敬的态度,她松了母亲的手,跟着站起来学着父亲的话说:“是。陛下,臣遵旨。” 女儿惟妙惟肖的模样,逗得扈三娘心花怒放忍俊不已,她抱起女儿,在其左右脸上各亲了一口。 “小东西,你作什么怪呢。” 太女糊了扈三娘一脸口水做回报,然后掰着母亲揉搓她脸蛋的手,一边解救自己一边为自己辩护。 “阿娘偏心,不是我作怪,是爹爹在作怪。” 林冲被笑闹的母女俩冲走了刚才对女帝的恭谨,揽住扈三娘的腰,伸手帮着解救女儿的脸蛋。 “你慢些揉搓她的脸,这是小娘子,皮肉嫩着呢。” 扈三娘回手去掐林冲的脸,“这个不是小娘子的,可以掐得了。” 林冲佯做疼痛哎呦哎呦地叫着,揽住扈三娘的腰躲闪,太女窜起来用脚勾在母亲的身上,伸手去解救父亲的脸,夫妻俩赶紧伸手去托女儿,父母女儿笑闹成一团,驱走了扈三娘的阴霾了数日的郁闷。 这个春节过的,对柴进、鲁智深、吴用来说,绝对是这么些年没有过的事情。被敲打的柴进知道自己的所为还是被扈三娘看穿了,苦着脸对林冲解释。 “大都督,我只是不想你在过年的时候为难……” 林冲无法接受柴进搅出这么多事儿,居然是为自己着想。 “大官人,你我相识多少年了。当初我去梁山还是你推荐的呢。我如今还有什么事儿会为难!你这样的帮忙,才是凭空给我添乱。让管家知道你是为我——那最后只会让官家为难我的。” “唉。你还是不肯多想想。宫里只有你这一个皇夫,一切你自是不为难。可若是武松一寿王进宫了,还会是这样么? ” 林冲撂下脸,“大官人,那武松进宫是官家允了的。要是哪个皇帝的内宫,被臣子这样地插手进去,除了末世帝王,你觉得可有帝王会饶过你这样的行为?” 柴进激灵灵地打个冷战,跌足说道:“坏了,我犯了做外臣的大忌了。殿下,你可千万要救我一救。” 林冲语重心长地对柴进说:“官家念旧情,只说你以后少点小算计,先寄下你这顿军棍了。可是武二郎是她欢喜的人,被你这番闹腾,不得不带着寿王的仪仗去北边。你说他这算是进宫了还是没进宫,你猜猜官家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 “这……”柴进干巴巴地说:“大都督也知道三娘子喜欢武二郎,若他进宫了,岂不是让大都督你为难了。” “大官人怎么还这么说。你还是没想明白我的话,官家是帝王,帝王!你这样的念头,”林冲摇头,“是为难你自己,也是给我找麻烦呢。我若是官家喜欢谁就拦着不叫谁进宫,你认为三娘子会容我凌驾在她之上?大官人要是想不明白就早早辞官,让令郎接替你进礼部,也能求个平安。” 林冲不想与柴进多说了,柴进这人心思太多,且与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他只说去看看鲁智深,快过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起身呢。 林冲边走边想,这柴进就是生有反骨之人,谁做皇帝他都都要逆着皇帝的心意来。武松进宫碍着他什么事情了,他偏偏要横生枝节。害得武二郎如今进不得宫、也退不得娶亲,自己也要面对扈三娘时常召燕青唱曲的烦恼事儿。这全是柴进无事生非搅合的。他暗下决心,以后要离柴进夫妻远些。 ——三娘子说的对,柴进动动脚趾头,柴夫人都知道他想做什么。没的柴进整出这么大的事情,她能一点不晓得。 林冲赶到鲁智深府上,恰巧武松也来探望鲁智深。他身边有一点儿扈三娘赠他的救命良药,前几日死活劝着鲁智深用上了。鲁智深因为吴用没有特殊用药,不得不在家装卧床的样子。 林冲觉得这机会挺好的,就把扈三娘的决定对二人说了。 鲁智深愧疚,“武二郎,是洒家害了你。” 武松得知自己年后可以去北面替换秦明,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扈三娘让他用寿王的仪仗去北边,他才领会了圣旨不能收回的含义。他心里发苦,嘴上却对林冲道:“哥哥代我上复官家,谢官家厚爱。我定会在北边荡清女真达成她的心愿。” 事情闹到这样了,林冲拍拍武松的肩膀,“你莫灰心,你有封诰在身,早晚官家会迎你进宫的。”林冲把扈三娘赠给鲁智深的药拿出来,对鲁智深说:“师兄,以后在差事上用心一些吧。” 鲁智深点头,然后把药塞给武松,“这药你带着吧,我在京里用不着的。” 林冲说道:“师兄,给你的你留着用。武二郎那里官家另有准备。” 正月十二事宜出征,武松在回京短短的三个月后,以北边军情紧急,带着五万禁军往敌烈八部而去。他的胯/下还是那匹照夜玉狮子,而他的心情却不是几个月前回京一般了。他是寿王殿下,是女帝尚未迎进内宫的、但名分已定的人。 他时不时地伸手摸摸贴着胸口放着的绣囊,那绣囊提醒他这几个月的经历不是梦。 那里有一枚小印,还有几颗蜡丸。 小印是女帝赠与他的身份凭证之一,而那几颗蜡丸是救命的仙丹。 . 第651章 651、扈三娘87 武松带着五万禁军离开汴梁, 可是御史的弹劾对皇室的影响,还横亘在扈三娘的面前没能消除。事情到了这一步, 武松不肯入宫,女帝也不能收回圣旨, 虽然让武松替代林冲领军北上,也只是权宜之计。这也让柴夫人销假回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跪倒在扈三娘跟前请罪。 “你这么跪着也是与事无补。该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把皇宫的托儿所、还有延福宫的学堂都好好清理了, 孩子们过几天就回来了。” 柴夫人见扈三娘神色平静, 公事公办地吩咐自己,只好掩下内心的仓惶, 去做比年前只剩了一半的工作。在她休假的时候, 她的中书舍人职位被坤泰第一届的两个女进士替代了。扈三娘如今只让她管皇宫内附设的梁山的子弟托儿所、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在延福宫的学堂。就是皇宫的内务,也在年前的时候交与崔氏和花氏合作管理。 也不能说不信任她,那些孩子是扈三娘的心尖子,女帝隔几天必要去延福宫看看的。就是设在内宫的托儿所,女帝每天都会带着太女走过去, 抽查一二个班级看看, 尤其是长托的那些不会爬、不会跑、不会说话、不能完整表达自己心意的孩子们, 看他们是否被照顾的很妥当。 女帝让柴夫人做好朝廷事务的同时、也不要疏忽了家里的孩子。柴夫人后悔没把老幺送进托儿所了。 这样的工作内容变化后果, 使柴进夫妻从女帝跟前的第一红人,众所周知地退到了顾大嫂、孙二娘之后, 与梁山一般夫妻与帝室的关系没有近上太多了。最糟糕的是开年以后,柴夫人原来偶尔会给太女讲解一般小娘子的日常生活等内容的工作,也被一女进士取代。 那女进士李清照被录取后, 作为从七品的书记被分派到礼部下属的翰林院,也未见扈三娘怎么重用她。不过还是为了照顾那女进士,把她丈夫分派到礼部,夫妻俩一起在翰林院修补古籍书册。现在就由她每旬给太女授课半个时辰,授课的地点就在女帝的书房。女帝一边批折子,一边看李清照给太女讲点诗词的小技巧,或者讲她是小娘子的时候发生的趣事。 与其说授课还不如说是一个知天命的幸福女人,在向太女分享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其成长中所历、所见、所思、所悟。其平和舒缓的语气,优美凝炼的命辞遣意,恰如其分的举例,深入浅出的解释,李清照凭着自己远超柴夫人的文学造诣,两次以后就让太女爱上她的课,跟着李清照学起对韵,还向女帝要求增加李清照上课的时间。 元月刚刚过完,再迁被贬谪御史的敕令,由童贯送去宰相李纲的手里。李纲看完就情不自禁地抖手。他在童贯的监视下,好容易签下了自己的花押,即命秦桧签出几人的再迁指令,着吏部走加急公文处理。 李纲看童贯满意地回去给女帝禀报,才召了秦桧进来与自己说话。 “会之,你看看官家与那武周行事相较,是一般的套数。这天下、这天下……” 李纲心潮起伏,不能平静。 秦桧把手里的公文放到李纲的台案上,心平气和地对李纲说:“这天下就是大元坤泰,与武周无关涉。相公,你可是在为御史鸣不平?” “她这样做,以后谁还敢进言?”李纲眼神晦暗不明。 秦桧皱眉:“下官还记得前些天年后的第一个大朝会,陛下强调了御史没有风闻奏事的特权。已经令中书舍人给出御史要调查后再奏事的格式,最多只能宽限到臣闻及某事,经调查后发现需要某个部门配合、上奏给陛下,请陛下降旨令其配合调查。” “这是要堵塞言路了。” “依下官想法,倒不如说官家是在给朝臣立她的规矩。” 秦桧从女帝没有罢相,猜测女帝的目的是要维持朝堂的稳定,将国力用在迁徙百姓、去填补北面和西面扩展的疆域。女帝不想更换宰执,自己要敢拱李纲下台,女帝绝对会炮制自己如那几个御史一般。故而他只好耐着性子劝李纲。 “相公,官家说要有初步调查的证据,不能风闻奏事罢了。现在各部官员能齐心协力做好陛下交代之事,就是托赖朝中没有行卑鄙之事的小人、行那无中生有之事来陷害同僚的缘故。不然岂不是又回到前宋熙宁后期的局面,相互倾轧无时终了。” 李纲见秦桧完全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图,也不耐烦与秦桧多说,点点头算是要结束俩人的谈话。不料秦桧的下一句话吓得他惊惶起来。 “相公可是认为如今的宰相权利不如前宋各朝吗?” 李纲极力平息自己的呼吸,他推崇的个人成功是出将入相,为天下黎民百姓造福。进而他推崇前宋相权节制君权的权利分配形式,他直觉扈三娘手握没有限制的君权,对天下不是好事情,可秦桧却说自己是为了宰执之权利大小与女帝相争!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有何不对?” 秦桧想起自己与太女闲聊说起此语时,太女的回答是:“阿娘说了,大元是阿娘的天下,阿娘要将大元治理成她希望的样子。不需要与别人共治的。” 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让猜测女帝维持稳定的目的占了上风。 “陛下要把大元治理成她希望的样子,不需要与别人共治的。” 李纲挑眉看秦桧,“会之何来此语?” “太女谓之与下官。”秦桧深吸一口气,“现在天下稳定、百姓和乐、税赋充裕、陛下开疆辟土,是欣欣向荣的大好时机,诸般事情我们只需按照陛下的指使去做就好。相公何不顺从圣意达成陛下的宏伟心愿,却放不下与官家争权的心思呢?” “荒谬。本相哪里是为宰执之权与官家相争了。要知好战者必亡,善泅者多溺。现在不节制君权,还要异日江山倾颓再惊慌失措、亡羊补牢吗?” 李纲掰断手中的笔杆,双眼与秦桧的视线对视,可秦桧却在李纲的逼视下,看出了他的色厉内荏。 秦桧与李纲拱手,“相公师心自用,下官无可置喙。相公要是此时想遏制君权,使陛下达成大唐疆域的梦想受阻,下官恐相公成为陛下祭旗之人。” “你……” “那几个御史是被陛下用来杀鸡骇猴了,既往不知那要骇的‘猴’是谁,而今下官从柴尚书之处明了,是所有阻碍陛下达成心愿的人。相公谨慎。” 李纲摆手,让秦桧退了出去。室内陷入窒息般的寂静中。 李纲明白女帝警告自己的“下不为例”不是说说而已,这秦桧就是女帝选出接任自己的下一任宰相。只看秦桧推崇女帝、唯命是从的样子,若是自己罢相,不仅是自己满腔抱负无处施展,朝廷也势必出现女帝一言定乾坤的局势。须知君权要有节制,才不会出现一人昏聩而致天下黎民遭殃的旧事。比如那隋炀帝,惊才绝艳的一代帝王,他的哪一项大政,都是值得讴歌的举措。 可他数政并举,却导致天下百姓揭竿而起,害得隋王朝是土崩瓦解了,可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李纲反复思考现在的天下形式,忖度朝堂的文官能支持自己这时候争取辖制君权会有多少人,如果这些人都被罢官、或是主动致仕,是否能让女帝屈服?他算来算去,喟然叹息——女帝清明勤政,内帷无可指摘,大元在蒸蒸日上。愿意参与限制君权的人,不足文臣的半数。即便全部离去,有太学里那些待岗的准官员在,对女帝也构不成压力。 可等到女帝昏聩的时候,她大权在握也成定势,那时候还来得及吗? 李纲有为天下的未来担忧之心,但他也承认秦桧那杀鸡骇猴的话惊醒了他,女帝她只需要听令行事的宰相。 看女帝对柴进夫妻的闲置,他笃定寿王进宫之事、柴进在钦天监做了手脚,此事违背了女帝的心愿。那柴进可是跟着她从梁山而来,柴夫人又是她心腹信臣。女帝把柴进放在礼部尚书位置的意义重大,即便如此,因为柴进引发了御史弹劾,女帝就摆出冷待、抛弃素日深信的柴进夫妻趋势,可见其心性的冷漠和冷酷。 这也让他认识到,宰相从还是不从,女帝的心意都不可能更改——最多是换个宰相。 坤泰的第二次科举,录取的女进士人数大幅上升,男女所录取人数接近各站半壁江山了。这是朝廷有意放出的信息,男人读书的人数多,最后与女子取的人数一致,由此可见还是女子容易做官。 由此带动了女童在全国读书的新纪元。 这第二次春闱还单独开了别开生面的医科考试,由太医院正主持对所有郎中进行考核。合格者发给继续行医的资格,不合格者留在太医院培训半年到一年。 这是前宋覆灭以来第一次对医士的考核,参加者云集,比进士科还热闹。纷纷攘攘半个月以后,大部分参与考试的郎中都拿到了初级医士的认证。 安道远奉女帝诏令,把梁山那一套经过太医院院正认可的医疗防疫、外伤治疗方法、妇儿千金方要集结成册,免费发给报名参加考试的所有人。 大元的春天是欢欣轻快的,大元的百姓也在期盼再来一个丰收之年。在这举国欢欣轻松的日子里,大元的边军是摩拳擦掌准备向西南、向南开拓疆域了。 秦明回到汴梁结束休假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替换出了李俊等水寨的将领,让他们能够去南边训练更多的水军。 . 第652章 652、扈三娘88 扈琳的番外 在孤出生之前, 阿娘就写好了册封太女的诏书。我曾经缠着阿娘追问,若我不是小娘子是小儿郎呢, 是不是阿娘就要把太女给二娘子当了。 那时候我已经明白当太女意味着以后可以接过阿娘的帝位。 我这样追问阿娘是有足够的道理。因为阿娘偏爱小娘子们是举国闻名的,但也不是说对小儿郎们就不好。而是从阿娘开始, 大元的小娘子可以和小儿郎一样去读书、进学、做事、做官,享有和小儿郎一样的权利。 阿娘说那是男女平等。 关于男女平等,阿娘给我讲了许多, 小时候我拥有与小儿郎一样爬树下水的权利。在我更大一些的时候, 阿娘讲解的内容也变化了很多,每逢这样的时候爹爹总是在一边笑着点头附和。 我知道, 不论阿娘说什么, 爹爹都会认为阿娘说的对。就是阿娘说月亮是方的,爹爹也会凑趣捧着阿娘的话——“看起来真的有角啊”。 我常会忆起阿娘弹琴、爹爹舞枪的光景,也会忆起阿娘和爹爹对练,教自己招数的时光。忆起爹爹给我喂招的时候。忆起自己初学弹琴,让爹爹配合舞剑的那次, 阿娘突然在我身后伸手快速挑抹, 打断了我才学的曲子节奏, 害得随着琴曲慢悠悠的节奏舞剑的爹爹, 急急转身不迭差点跌倒。 爹爹只笑嗔阿娘的玩心和我是一样重。后来想起来,爹爹对我的纵容和溺爱, 还比不及他对阿娘十分一。 可那样的爹爹,去了江南再没有回来。 别人都认为阿娘是不伤心的,只有我才知道那一年阿娘搂着我睡觉的时候, 滴到我头发上的泪水有多少。 只是阿娘在人前从不显示她的喜怒哀乐,最多的时候不过是沉着脸盯着人看罢了。 阿娘曾经在我装睡的时候叹息过,到底还是在杭州的六和寺啊。不该让他去江南的。 那字字句句里含着的悲哀,比李师傅给我讲的任何伤感诗句都扎心。 等我长大了,有了心仪之人,有了心爱之人,有了岁月的磨砺之后,自觉体会了阿娘那时候的几分伤心。 鸳失爱侣也就是这样的吧。 可年近花甲的阿娘却不以为然地对我说鸳鸯才不是什么坚贞的好鸟,雄鸟也会偷情的。坐在帝王的位置上,称孤道寡就别痴心妄想情情爱爱了,实力不足连命都保不住的。 这个我从小就明白。 西辽、黑汗、吐蕃相继灭国,这些国家的王室子孙,阿娘是一个没留。就连出嫁的公主郡主及其子孙,阿娘也没留。 阿娘说天知道这些王室的子子孙孙里,会不会有奇才,她怕给我留下祸根。尤其是对辽国,阿娘看得尤其紧。超过十人的部落就不留。这也是后世对阿娘毁誉参半,不,史册将阿娘记为残忍好杀的根源。 阿娘说过她唯一后悔的就是征伐的脚步太快了,如果放慢一点点,如果…… 可阿娘为什么说到底是“在杭州的六和寺啊。不该让爹爹去江南呢?” 阿娘始终没回答我这个问题。 唉,还是回到前面关于圣旨和太女的话题。 阿娘那时候骗我说,我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告诉她自己是小娘子了,所以她才写下那样的圣旨,若我告诉她自己是小儿郎,她就会写下册封太子的诏书。 我信阿娘的话。那是我要过八岁的生日了,妹妹扈斌出生的那天。 后来我跟着刑部裴尚书学到刑律有关继承的时候,裴尚书说阿娘在梁山的时候就定下了以后是嫡长继承制。只因为我是嫡长,不论男女都是会由我来继位。 但我的疑问是阿娘怎么知道我是小娘子的。 这个问题等到我大婚的前夕,阿娘才给我解开了谜底。 原来是这样的。 哈哈哈,哈哈哈…… 这么简单的法子啊。 我也学着阿娘把生女儿的秘密传给我的嫡长女扈华,我们扈家代代就要都生女儿,大元王朝代代都是女皇。这样才能让阿娘费心为小娘子们创造的男女平等延续下去。我在阿娘禅位给我的时候郑重做了保证,华儿在她继位的时候,也向我做了这样的保证。 继续说男女平等的话题。 阿娘说男女平等追求的是广义上的平等,而不是很多人认为男女平等就是男子能做什么,娘子也一定要做到同样的事情,那是狭义上的平等。 对某些人坚持狭义平等的说法,阿娘嗤之以鼻。 阿娘说天生万物,男女都由母体一样孕养,所谓的小娘子不如小儿郎是出生以后的人为环境造成的。小儿郎在五周岁以后就可以去读书,而小娘子被关在家里学习整理内务、女红、烹饪等,到二十岁的时候,自然小娘子们因为没有学识,头脑眼界也就不如儿郎了。 我信阿娘说的话。因为在延福宫学习的小娘子们,她们很多人的经义、数术都比儿郎们学的好。但是在十二岁以后,很多儿郎在个头上、力气上开始陆续超过同龄的小娘子了。 我很庆幸自己个头比同龄小娘子高,力气比所有的儿郎大。 阿娘笑着让我不要和别人比力气,那不公平。 我也知道和他们比力气是在欺负人,他们都是一天天打熬出来的硬功夫,而我有阿娘教导练了快十年的内力。 针对广义平等的问题,阿娘在我十六岁正式观政的时候(咳,说正式是因为我从两岁就开始参加朝会了),在朝野展开百家争鸣的征文活动。为期半年的征文,收到很多好文章,集结成辑刊发,每一集面世就一抢而空,后来加印了很多次。一些好文章还被选为经义教科书的扩展阅读,部分章节成为小娘子必须背诵的段落。阿娘说那是非常励志的心灵鸡汤。 阿娘为教导我这个她说的心心念念几世才有的、能够继承她衣钵的女儿,陆续给我请了许多的师傅,他们/她们都是有一技之长的饱学之士。有时候我也会厌烦某个大臣的唠叨,阿娘就会劝道我,世间百态,不会是所有的都是我喜欢的。但是作为帝王一定要听得进去不同的声音,从中找出有利于治理国家的可借鉴的思路、方法。 我一直很信阿娘的话,直到我面临大婚、挑选丈夫的时候。 阿娘说最好的婚姻是两情相悦、彼此相爱,最好的感情是不掺杂利益纠葛的时候。如果都没有,她宁愿我选一个爱我的人成婚,也不愿意我选一个我心仪的人做丈夫。 我第一次与阿娘意见相左,我舍不得放弃心仪之人。阿娘捋着我的头发,慢慢给我讲她初上梁山前后的故事。有关阿娘的故事我听梁山的老人说了很多次,但唯有这次,听阿娘说起她被精钢镣铐锁在墙上,食物里居然参有迷药的时候,我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阿娘,你打不过爹爹?”我不信。 “当时就是没打过啊。不到十招就被你爹爹生擒了。” “阿娘,你是不是那时候就看上爹爹啦?” 我小心翼翼地问阿娘。 阿娘笑着摇头。我才不信阿娘的话呢。自然我的神态也一丝没逃过阿娘的眼睛。 “你舅舅在我被你爹爹擒住后决定投向梁山。可他想的太简单了,后果是葬送了一庄子的百余条人命。” 阿娘幽幽地说:“要是你爹爹当时对阿娘动心了,以他在梁山的地位,他还是能护住扈家庄老老少少的周全。所以琳儿,你不能把心寄托在男人身上,你要把心守住了,先把自己活得精彩了。” “然后像阿娘这样成为帝王,让爹爹入赘也肯吗?可要是等我成了帝王的时候,他早娶亲成婚了。” “阿娘往帝王这条路走,也是被迫无奈的。梁山势力越来越大,不想在官军的围剿下覆灭,为了活命就只能去争上游了。” 多少年后我一直记得阿娘那时候说的话、和她那时候的表情。 “人生要经历很多事儿,情情爱爱的只占很少的一部分,要有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豁达。你的位置决定了你不能做那种只为了情爱活着的小娘子。你有自己的责任,你要护住自己的王朝,你和阿娘当初的处境一样,没有任性的资本。” “阿娘,爹爹会不会后悔那时候没救扈家庄?” 阿娘不语,眼神穿过我看去远方。我知道阿娘这样的眼神就是在想什么人了,是想爹爹呢,还是想仍然留在西北的舅舅,抑或是在想留在六和寺陪伴爹爹的武叔叔。 我最后还是信了阿娘的话,选了卫国公花荣的长子。因为我知道他一直欢喜我,是会为我做任何事情的好儿郎。 他是梁上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没有之一。 可是我还是会偶尔想起那个坏小子。 直到我选定王夫的消息要正式公布了,那坏小子来找我,对我说:“我是独子,不能让家里断了香火。” 哈哈,所以他入赘皇家了,孩子要跟他的姓。扈家的江山就这么被他家篡夺了?想的真美。 我爹爹难道不是独子吗? 怪不得阿娘说要选爱我的人成婚。 我大婚的前夜,梦见爹爹来看我。他含着眼泪的笑容,露出百般的不舍。我们父女就那么相望,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网文不知道是哪里下载的,留在u盘中很久了。 金圣叹说:林冲很毒! 但是林冲当时为什么要活捉扈三娘,而且动作还那么温柔?而她被林冲捉到怀里也不挣扎?一切都如同顺其自然。要嫁给林冲她会死得那么快那么惨吗? 一枝刚刚绽放不久的海棠就这么过早凋零,,,宋黑矮就是罪魁祸首!!!自己得不能拥有的东西就要糟蹋摧毁。。。 阎婆惜早控诉过:"她跟宋江没有性生活,她只是宋的摆设。“ 而宋江,三十好几的人了,老婆孩子都没有,在宋朝,这正常吗??? 一段男才女貌的美好佳缘就是宋江这个变态给毁了。 按照扈三娘的计划,这一仗是她姑娘时代的最后一战,打完这一战她就准备告别武装的时代,她要脱下武装换红装,因为她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因为她已经厌倦了跟这些男人打打杀杀,结婚以后她可以相夫教子,去找回一个女人应有的幸福,那将是一件多美好的事情,何况夫君会是祝家庄里祝氏三杰中最有前途和颜值的三公子祝彪。 结果美好还是被宋江等人给冲破了,第一个冲上来的人就是矮脚虎王英。 从王英刚上来的时候,扈三娘就发现王英腿短,因为他的腿刚刚能够得着马镫。别人骑在马上腿还要曲着,而这个人的腿要完全绷直,不然够不着马镫,按比例计算,估计不到一米六,这样的男人在扈三娘的心中存活时间不会超过一秒,因为个太矮了。 王英这个人本事不大,色心不小,他第一个冲上来就为了能顺手抢个压寨夫人。本来他对宋江还抱有希望,结果渐渐地心已经凉了,现在他重燃希望,他知道幸福要靠自己争取。他以为眼前这个女人只不过会摆摆造型,结果一过招才发现,这个女人不寻常,招招制敌,招招毙命,王英尽管也在还招,但还是有顾虑,毕竟这是自己计划中的媳妇,打坏了没人赔。 本来就本事不济,又心猿意马,王英看扈三娘张开了手,他的错觉是要跟他拥抱,结果一睁眼,坏了,自己已经被她擒下马了,完了,玩砸了。 王矮虎折了,宋江的面子又被丢了一回。一旁的欧鹏一看,该到了自己显示威风的时候。他是科班出身,不像王矮虎是自学成才,他以为自己的科班功夫肯定能轻松摆平这个乡村柴火妞,结果他也错了。 扈三娘这个日后严重被低估的头领抓住了少有的显示自己能力的机会,她的日月双刀使得密不透风,欧鹏一会儿看到的是万树梨花,一会儿看到的又是朵朵浪花,总之已经让他跟不上趟,接不上招,他已经没有了节奏,现场已经进入了扈三娘时间。 这时一个不要脸的人出现了,这个人就是有着混血血统的邓飞,他看欧鹏打不过扈三娘就冲上来帮忙,两男打一女。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在日后的梁山上这两个人见了扈三娘从来都是绕着道走,实在没路可走的时候就装没看见。 邓飞刚想过来两男打一女,祝家庄也冲出了人,这个是祝龙。结果全乱了,紧接着祝家庄的家教老师栾廷玉,梁山的头领秦明也加入了混战。祝龙打秦明,明显不是秦明对手,而欧鹏转过来斗栾廷玉明显不在一个档次,栾廷玉一个飞锤就把欧鹏打落马下,从这个对比看,如果上梁山,栾廷玉绝对是天罡级的。 秦明转过来对付栾廷玉,结果明显智商不够。栾廷玉假做败退,秦明就在后面拼命地追。《三国演义》白看了,对付这样的人一根绊马索就足够了;抓贼,有的时候就这么简单。倒霉的还不是秦明,邓飞刚一发愣,两只挠钩就已经伸出来了:走吧,跟时迁做伴去吧。 溃败,绝对的溃败,宋江的乱点鸳鸯谱成功地成全了对方,扰乱了自己,要不是石秀和杨雄赶来,宋江当时就成了时迁的狱友。 然而倒驴不倒架,尽管已经溃败,宋江还是做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四处拍马走走查看敌情。结果这一次作秀又演砸了,因为扈三娘已经快速向他奔来。这次惊吓非同小可,宋江拨马就走,一边逃命,一边在思索生命的意义。为什么我遭遇的都是恶女人?阎婆惜、刘高妻,现在又加上了一个扈三娘,无怪韩信说“生我女人,亡我女人”。宋江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慌不择路想跑。 一丈青纵马直追,紧追不舍,追到了近前,宋江迫不得已与她打斗数回合,哪知根本就不是扈三娘的对手。 这时候的宋江再想跑,跑不了了。想招架,又打不过人家,而且附近又没有救兵。宋江大叫一声:“这位女将且慢动手! 我宋江有话要说。” 宋江这一句话挺管用,而且他还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扈三娘的双刀在空中就停住了,她面带冷笑瞧着宋江。 “嘿嘿!你就是及时雨啊!你就是梁山泊的二把交椅?你胆大包天,竟敢率领群贼进攻三庄?今天姑奶奶我绝不能让你跑了!” “哎呀!小姐芳名怎么称呼?” “我,扈三娘!” 宋江点点头:“嗯,我宋江早就知道在这扈家庄有一个巾帼英雄,江湖人称一丈青扈三娘小姐。今日一见,果然是胜似闻名啊!” 你看宋江这几句话一讲,扈三娘是面带喜色,看来什么人都愿意听这样的话。宋江给她一戴高帽,扈三娘很是得意,但是她并没有放松警惕,只要宋江想跑,她就手起刀落结果了宋江的小命。 “三娘小姐,我来问你。我梁山与你扈家庄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帮着那祝家庄打我梁山人马?” “宋江,你休再要啰嗦!还不快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哎呀!这黄毛丫头还真不好糊弄,合着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宋江暗暗叫苦, 看样子我命休矣! 一丈青正赶上宋江,待要下手,只听得山坡上有人大叫道:“那鸟婆娘赶我哥哥那里去!”宋江看时,却是黑旋风李逵,轮两把板斧,引着七八十个小喽啰,大踏步赶将来。 扈三娘情急之下拍马直取宋江,就在这危急时刻,贸然间,就听见半空当中就像炸雷一样,有人高喝一声:“住手!那女流之辈,休伤我主!哇呀呀呀……” 随着一声高喝,也不知道从哪儿飞马闪出来一员猛将。 这一员猛将生的是豹头环眼,燕额虎须,八尺长身材(合现在1.85米),头戴金盔,身披金甲,外罩素罗袍,胯/下骑的是一匹银鬃马,手中擎着一条丈八蛇矛枪。 宋江一看是林冲,大喜过望:“唉呀!贤第,快救愚兄!”宋江看到这一位,简直就如同看到救星相仿。 要说来的这一位是谁呀!他就是梁山泊首屈一指的好汉,豹子头林冲,80万禁军教头,武艺可以说是顶破天的重量级人物。他的武艺可不是一个扈三娘所能敌得住的。 林冲这一次攻打祝家庄,被分派到两路接应。就是说,不管是前门需要他,还是后门那边需要他,他都要及时出来接应。 林冲这一出现,刹那间就冲到了扈三娘的跟前。 而扈三娘听到林冲的这一声喊,扭头再一瞧,当时扈三娘就一呆。你别看这个姑娘虽然说武艺高强,但是他没有见过什么大的阵仗。现在这林冲连人带马裹着这一团杀气,离着她还有两丈多,这团杀气就唰,唰,唰……扑将过来,使得扈三娘能够感觉得到,心里边发凉啊! 天罡级的林冲,马军五虎将林冲,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不到十个回合,长矛压住扈三娘的双刀,腾出手一拽,把扈三娘硬是从马上给拽了过来,扈三娘最终被活擒。 以上是小说描写扈三娘被林冲活捉的过程,但如果我们从扈三娘的角度看整个打斗过程,就会发现问题。 宋江正要逃跑,在半空中突然听到一声断喝,一丈青便勒转马,望这树林边去。 宋江也勒住马看时,只见树林边转出十数骑马军来,当先簇拥着一个壮士。怎生结束?但见: 嵌宝头盔稳戴,磨银铠甲重披。素罗袍上绣花枝,狮蛮带琼瑶密砌。丈八蛇矛紧挺,霜花骏马频嘶。满山都唤小张飞,豹子头林冲便是。 那来军正是豹子头林冲,在马上大喝,中气十足,喝得三娘心中一颤:此人莫非是传说中的大宋好男人,禁军好教头林冲,果然不凡,三娘此生若能与这样的英雄男子厮守方才无憾。 林冲道:“兀那婆娘(三娘此时心头如有小鹿乱撞)走那里去?”一丈青飞刀纵马,直奔林冲。林冲挺丈八蛇矛迎敌。两个斗不到十合,林冲卖个破绽,放一丈青两口刀砍入来。林冲把蛇矛逼个住,三娘心中暗喜,此人使蛇矛,不仅中气十足而且本领高强,断断林冲无疑。算了,就从了他去吧!两口刀逼斜了,赶拢去,轻舒猿臂,款扭狼腰,把一丈青只一拽,虽然有点疼,但三娘还是很配合,活挟……三娘寻思:冲哥明显有点小紧张,说明他心里也有三娘我啊!过马来。宋江看见,喝声采,不知高低。林冲叫军士绑了。林冲亲口让美女被绑,美女心里很感动心想:他心可真细,怕他手下这些喽罗乱来,要亲□□代一下,不像上次王矮被我捉住时,直接往地一扔,众庄客齐上,横拖倒拽捉了去,落到他们手上还有好吗?扈家庄实行军事化化管理,庄丁个个精气血旺,如狼似虎,据说到我爹太公审讯王矮虎时,他竞然站都站不起来。真叫一个惨! 另:林冲的结局(网上的) 流传较广的说法总共有三种。 第一种是《水浒传》的正统结局,林冲跟随梁山泊一同接受招安,在凯旋途中得了风瘫,半年后病故。 第二种来自续集《荡寇志》,梁山泊被官军剿灭,他在守护头关时被同为高俅迫害的禁军教头王进大骂,回营后羞愤交加,郁郁而终。 第三种则来自央视电视剧,得知宋江放走了被生擒的高俅后,他悔恨交加,被活活气死。 《荡寇志》虽然全面否定了梁山泊起义,但仍对林冲稍加怜悯,让他亲手剐了高衙内,又让高俅被徽宗处斩,总算大仇得报;央视版更是让他成为一百单八将中第一个死去的头领,为招安蒙上了深深一层阴影,其中的寓意不言自明。 那种结局最好呢,还是原先的结局是最好的。林冲应该还是会接受招安的,他终究不是李逵、刘唐、三阮那样的草莽汉子,梁山泊也终究不是他的归宿。在他的内心深处,仍然埋藏着对重回主流社会的渴望。然而当看到自己的战友先后殒命时,深深的幻灭感便重新萦绕在了心头,他明白朝廷终究不会放过梁山,高俅也仍然不会放过自己。无独有偶,有着相似经历的杨志也是在归途中病死的,我推测他们的病都是因忧心自己的未来而起,比起宋江吴用,他们更熟悉官场的游戏规则,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兔死狗烹的命运。 林冲在杭州**寺,身边有已经断臂的武松陪伴着,守着好友鲁智深的骨灰,望着西湖的烟波浩淼,听着钱塘江的潮起潮落,日复一日卧在病榻上,回忆着在东京与妻子一起走过的时光,在回忆中离开了这个让他心碎的世界。这个结局,对悲苦一生的林冲来说算是很好的了。 . 第653章 653、扈三娘89 北边的战场很顺利, 二十万大军分成几部分向北进发,最后将北线推到了叶安加拉河。武松心里憋着一股劲, 恨不能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好在还能听进去一向待他不错的张青的劝导,给蒋敬留下了迁徙过去的百姓、初期需要役使的人手。然后留下几万大军守边, 让孙新带了五万人马向西,沿着边线清扫残余异族。自己带了十万人马由北向南,成一线式向南清扫异族。 他俩领军走过的对方, 超过十人的部落荡然无存。 而秦明回到汴梁休息半年后, 去西边替换花荣回京。扈三娘的用兵策略,在北边、西边的皆很顺遂地实施行下去了, 唯独李俊统领的南下禁军却遇到阻碍。李俊与大理的对峙旷日持久、反反复复地拉锯, 秦明不得己从西线把孙立派过去帮忙。 三个多月以后,孙立派回来的人到京,说李俊将军因大理守军皆用汉人士卒,故不肯用火炮攻城的作战方案,还拦住他返回秦明领军的西边。 回来报信的军卒还说:“要不是我们将军带的人手厉害, 早在刚到大理与李将军汇合的时候就被夺了那万余将士的指挥权了。” 是夜扈三娘心事重重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林冲见她焦虑, 甚至想亲自领军南下, 就说:“不若我先过去,替你看看是什么情况。要是有必要你再去?” 扈三娘皱眉, “我总觉得李俊那里不是简单的因为汉人守城、就不想用火炮进宫的问题。” 林冲看着一脸凝重的扈三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猜测着说:“你怀疑李俊?” 扈三娘点头认可了林冲的猜测。“咱们以前攻青州、高唐州不是没用过火炮。火炮的炮弹也有区别。去西边北边的没带三号炮弹,去南边的还是带了一些的。所以……” 林冲慎重地说:“那李俊就是有了异心!不然他可以派人回来请求增加三号炮弹。” 他相信扈三娘的判断。 “所以李俊那人是不能留了, 南边不是大理久攻不下的问题,是他要囤积了足够的物质,在大理自立为王。虽大理的夷人与汉人的人口各占了约一半,但他带去了五万禁军的战兵,还有三万的辅兵,再加上孙立带多去的一万战兵还有数目不清的辅兵。这些人足够他在大理立住的,我们以后的强攻可能会损失很大。” 林冲明白扈三娘的意思,这样反叛的行为,一定要在开始的时候就处理干净。不然拖久了就会像毒瘤一样,不仅仅是要剜毒瘤还会带走血淋淋的好肉。 “我去南边,我是禁军大都督,也可以号令了李俊带过去的禁军将士,愿意跟着李俊反叛你的毕竟是少数。你留在汴梁,把李俊的内眷接到宫里先看起来。” 林冲过去是最适合的,不知为什么扈三娘就是觉得有些不安心。 “李俊的长子是跟他一起过去南边的,若是他真的要反,也是没把其他人放在心上了。不过我总觉得你过去的提议,有点心里不安。” 扈三娘掐指演算不出林冲的未来,只觉得灰蒙蒙的一团,看不分明反而令自己心生畏惧。 夫妻俩一夜都没得安睡,第二日一早扈三娘就召公孙胜等人到紫宸殿商议军情,派童贯去把李俊等将领的内眷都接近宫里安置。 公孙胜得知扈三娘焦虑南边的战况,心领神会地猜测到怕是领军的李俊有变,立即起身说道:“陛下,工部新研发的火炮比原来提高了约有三百步到五百步的射程,大都督带着新的火炮过去,配上比原来威力更强的炮弹,陛下也可安心一些。不然臣陪大都督走一遭可好?” 吴用也猜到应该是李俊有了变化,不然有火炮加持,小小的大理哪至于反复拉锯。他站起来说道:“工部的事情还得你撑着,督察这面有裴尚书、还有鲁达、顾大嫂,我陪大都督去南边吧。” 梁山的将领,扈三娘都根据各自能力安置在合适的位置,在自己前面的各部尚书,也都是恰如其分站在能显示他们特长的之处。原来童子军的那些孩子们,十年的功夫,不论男女也都逐渐顶用了。吴用觉得自己必须要抓住机会争取立些军功,不然在朝堂上就会永远这么不上不下地混下去了。 扈三娘听到公孙胜的说工部新研发的火炮射程有了提高,心里就踏实了一点儿,不然到了要与李俊对射的时候,死一个军卒那也是她的损失。 第二日扈三娘带着太女送领军南下的林冲。殷殷叮嘱道:“安全为上,早去早回。” 林冲点头应允,交代花荣道:“官家、太女、还有汴梁的安危,就劝交给你了。” “大都督放心,下官祝你旗开得胜,到时在这里迎你凯旋。” 林冲这队禁军主要是携带火炮和大量的炮弹,打着南下增援的旗号,由沿途州府供应他们粮草。 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李俊在孙立在到南疆的当晚收缴他所带的军卒不成,就防着他往西边和汴梁送信。他费尽心机把孙立困在军营的中部,孙立也毫不含糊地派了十几个亲卫回去汴梁和西边送信。虽然大部分被李俊的心腹人拦住,但还是有几个机灵的混出了军营。 因此在去汴梁给女帝报信的军卒见到女帝的时候,在西边的秦明已经整理了三万禁军往南而来,不过他带的将士行动不如林冲迅速。 等李俊收到自己撒出去的探马回报消息,说是林冲带万余人来增援的时候,林冲所部禁军距离他已经不到百里。还没等他拿定主意,是吃下林冲所带的人马还是装作无事一般呢,西边的探马也报回来消息,说是秦明带了三万大军来增援了。 李俊明白大势已去。他把孙立带着的人用克扣粮草等方法,分化了一部分过来。可要领着一直由林冲执掌的禁军、来造女帝的反,自己带的五万战兵都未必会一心跟他走。林冲此来,定会带了女帝的圣旨,凭他大都督的身份收缴自己的军权,且有秦明率领的三万将士为他所用,真的枪炮相对地打起来,自己这边有多少人肯动手都难说,取胜的希望是没多少的,甚至根本就没有取胜的希望。 跟随混江龙李俊多年的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是一起贩私盐的过命交情。在到了大理之后,李俊就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他们听。 “我不瞒诸位,昔日及时雨是怎么看待咱们兄弟的,那一丈青后来得了大首领,有事怎么待咱们兄弟的。看她登基后,咱们兄弟也还是听吆喝的,不如在大理自立为王。有禁军的火炮,咱们找匠人复制了,以后也不怕一丈青再派人来南疆。” 李俊迟迟不把大理全境打下来,就怕大理会被朝廷与其它收到大元版图的地方一样处理,吏部派执政的官员,兵部另派驻军将领,自己则要带打下地盘的禁军回京。 再一个就是因为工匠复制火炮的事情不顺利。实话说了,扈三娘和公孙胜在火炮里设置了防盗版装置,拆开了就不能复原。尤其是点火底座的设置,拿到图纸都没法复制,里面的技术是千年以后的。 林冲过来,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一是装糊涂,就用汉民守城的借口。二是赶紧跑路。大家都是水里的好汉出身,有船有人哪里都能立足。 可是李立不想啊,他老婆孩子全在京师呢。不像李俊还带了一个长子出来。张横张顺也不想造反。在大元听扈三娘的吆喝,跟李俊跑就不要听李俊吆喝吗? 而他们仨听了李俊的打算后,张顺就说:“大都督虽然被称为豹子头,其实这些年看下来是个心慈面软的,只要我们坚持说是舍不得汉家子弟,也就被问个延误军机,顶多打几军棍了。要是跑的话,被捉住了,可就没了活路。” 童威、童猛惯听李俊的主意,李俊就是犹豫才找他们参详。他见李立等人不想走,也就只好打定蒙混过关的主意。第二天早膳刚过吴用的亲卫就到了,要李俊等人立即各带百人卫队去迎接睿王殿下、五军大都督林冲。 李俊细问林冲所在,距离大营也就几十里了,心里暗道林冲的速度好快。他赶紧吩咐人请了孙立一起,带着童威童猛等去迎林冲。 林冲见李俊等人乖觉,也没当场发作他们,只收缴了李俊的军权。李俊辩解自己要孙立的那一万军卒是为了便于统一指挥。 秦明迟了两天赶到,十万战兵兵临大理的石城郡,林冲带来的火炮往城头倾泻一轮炮弹后,李俊就傻了眼。幸亏自己没有贸贸然与林冲直接动手。 一路势如破竹,大理的军队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大军尚未抵达王城,段家王室就派过来投降的官员来。 有吴用协助处理大理的事务,秦明和孙立要带兵回西边,林冲把李俊领出来的禁军分了二万与秦明带走。留了黄信下来,带领二万禁军等朝廷派官员来管理大理。让吴用与李俊等人一起带着一万大军押着段家人在后,自己带着那一万禁军先行回汴梁。 回程在江陵府上船,林冲心里总有个声音提醒他去杭州六和寺去拜拜。那声音搅得他昼夜不得安宁,他只好顺从心意去六和寺。 可林冲进了六和寺的主殿,立在佛像前就不能动了。 . 第654章 654、扈三娘 睿王殿下在杭州六和寺风瘫的消息, 被当地官员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了汴梁城,送到了女帝的手中。扈三娘看完消息就抖得不能自制。 为什么?为什么林冲要去六和寺?难道武松跟着要断臂吗?这世界不是已经被自己改变了吗? 安道全立即和太医院的几个高手组成帝国最高急诊小组, 快马加鞭往杭州赶去。在他们到杭州的时候,远在塞外的武松收到林冲的最后一封信。 武松还是那个德行, 除了军报不往汴梁写信。但林冲派去的送信人,必要把去送的情况都问细了才好回去复命。武松看了林冲的信,心里打怵, 怎么突然就不能动了呢, 要说是佛祖怪罪也该怪罪自己这做下了洗不清杀孽的祸胎啊。 武松匆匆传信孙新与自己会和,把林冲风瘫之事告诉孙新, 俩人手里还有十五万的战兵, 近十万的辅兵呢。 孙新就说:“武二郎,你未过来的时候,我也是带了十万战兵的。如今不过是要扫清前辽可能存在的残余和东边躲到大山里的女真,你带十万大军回京,我慢一点儿, 也很快能清理干净了。” 武松犹豫很久, 没有扈三娘的命令就退兵, 他有点不敢。但对林冲的挂念使他第一次派亲卫回京, 问扈三娘自己可否去杭州看林冲。 一来一往就是半个多月的时间,等武松得了扈三娘允许, 将军队交给孙新十万继续在北边,让张青带五万禁军随其后回京,武松恨不能一步迈到杭州。 武松进了汴梁城就感觉京城的气氛很不对。原来五军大都督林冲风瘫在杭州的消息传回京城后, 空虚的禁军大营里,只有花荣带着不到五万的战兵和一万多的辅兵了,那些平日里在汴梁城里夹紧尾巴的宵小帮闲们蠢蠢欲动了。裴宣连续多日抓捕了不少在街头闹事的,也不宣判,只管昼夜枷号在衙门前或者闹市区做威慑闲汉的。 武松先回府洗漱更衣,管家见他回来,立即抓住他说:“殿下你可回来了。睿王这一倒,不知有多少人盼着那官家和太女……” 管家不敢再说下去了,武松明白必然不是什么好话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吩咐道:“我收拾出来的那些东西呢?” 管家卡巴眼,跟不上武松跳跃的思路。 武松做势要捶人,吓得管家缩脖子,试探着问道: “殿下是说那些嫁妆吗?和礼部送来的聘礼放在一起,都锁在库房里呢。” “你现在就给我收拾一下,把那些个箱子装满了,一会儿等人来了就抬进宫去。能收拾出来多少算多少,我先进宫去了。” 管家愕然,主家无人来接,还带这样过门的吗? 但他看武松脸色不好,也不敢出言反对,连声应了去收拾武松的嫁妆。而武松把自己收拾整洁了,带了他的近卫往皇宫而去。 扈三娘最近的压力有点大,汴梁宵小的闹腾挺让人膈应的。所以她让裴宣把人枷号十五日以后再收监,然后统一送往北边服役三年到五年。但朝中的潜流让她心烦,难道自己的江山是靠林冲打下来的么? 看来这些男人的思想改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她正烦着呢,童贯进来说:“寿王殿下求见。” 扈三娘愣一下才想起武松该回到京师了,“让他进来吧。” 三年不见,武松似乎没什么变化。 “官家,臣武松给官家请安,给太女请安。” 太女大了,也懂事了,她在扈三娘叫武松免礼后,上前给武松行礼。 “武叔叔好。阿娘就盼着你回来呢!” 太女行了一个晚辈的请安礼,再加一句话,立即把武松说的眼圈泛红了。抬头看看扈三娘,可扈三娘脸上的表情,从来与心情无关,看不出什么。 他伸手揉揉太女的包包头,“长高了很多啊。你爹爹写信给我,说你能和他过几招了,一会儿叔叔陪你练练可好?” 太女乖巧地点头,“多谢叔叔肯指点我。阿娘说我差的太远了。” 二人就手就在扈三娘的眼前比划起来,小的撮指做剑、大的半弯腰以掌代刀,进攻的不顾一切,防守的滴水不漏且绝不反击。 童贯看了一会儿赞道:“太女照前些日子又有进步了。” 扈三娘看着比试正欢的俩人,眉头略略松散开来。这些日子小孩子也被朝堂气氛影响,好像也是闷闷不乐的。但是谁告诉她自己盼着武松回来呢。但看太女抿嘴认真出招的小模样,忍不住放弃了追问。 唉,能让孩子轻松一刻也好。 太女能说那句话也是在崔夫人和李应的娘子她们闲聊的时候听见的。 “虽大都督风瘫在杭州了,但官家允了武都督归京,也是有盼头呢。” “等武都督到京就好了。官家和太女就有了依靠。” 就连她的师傅、礼部六品的员外郎李清照都抱着她安慰她,“等武都督回京就好了。” 太女对武松印象很深的。她记得父亲对武松的信赖,也记得武松抱着自己的安全感。而这些在父亲重病不能回京,在别人嘴里说出他回来,阿娘和自己就有依靠,让她从心底升起对武都督的期盼和孺慕。 等太女练出蒙蒙细汗了,武松截住她,“太女殿下,今儿够了,改日叔叔再陪你练。” 太女点头,脆生生地笑着道谢,“谢谢叔叔指点。” 扈三娘说道:“武二郎,你唤她琳儿就好。” 武松心花怒放,连声应了,接着对扈三娘扔了一个大雷,“我刚才让人把我的嫁妆抬去庆寿宫了。你放心外面的事情有我呢。” 武松回京的当天,就自己把嫁妆抬去了庆寿宫,震呆了包括女帝在内的所有人。这消息也瞬间传遍了京师。京师汴梁的气氛,没等天黑呢,就又回到了往日的祥和热闹。 裴宣在衙门前看着拎着铁尺和锁链轻松回来的差役,在心里叹道:“这人心啊,还是欺官家是小娘子啊。” 谁也不出头说武松这样进宫了不合礼法。寿王的敕封颁了好几年了,当初为着钦天监测算吉日引发的乱象,还有那几个御史往被贬谪的在黄龙府,往南贬谪的到了钦州,回京遥遥无期。 再说了,就是封了寿王也不是官家娶正夫入赘。挑不挑吉日成礼,是官家给不给武都督做脸面,愿打愿挨,随便人家的事情。 接下来的大朝会,武松拉着太女,站在往日林冲的位置上。花荣站在武松的身后。那武松可不是像林冲的好脾性,他见谁说话不合心意了,立即就怒目而视,花荣拉了他几次的衣襟,才制止住他,免了他在大朝堂与别人做出呛声。 要叫花荣说,武松是没参加一月前的大朝会,要不然他非得当场捶死几个的。晚间他回去和崔氏念叨,怪不得赵匡胤能篡得周世宗遗留的天下呢。这天下本来是扈三娘打下的,林冲还没死只是病了,就暗潮汹涌了。可想而知当初柴进祖宗活的艰难。 崔氏道:“官家还没给武都督摆酒宴,就这样算了?” 花荣摇头:“大都督病在杭州不能起身,官家那里有心情。武二郎不会在意的,等大都督回来补办好了。” 杭州每日间与京师快马联络,京师安顿下来的消息传到杭州,风瘫不起的林冲轻松下来,落出数日来的第一个微笑。 “我就知道武二郎肯回京师的。” 安道全劝他道:“殿下现在能够安心养病了吧。依着我说不如趁着天气尚可,就回汴梁去吧。” 林冲坚持拒绝,“安太医,我不瞒你,这是我的命数,我不能回京。” 安道全劝过林冲很多次了,从来都是这样的说法。他也不以为意,照例招呼亲卫帮自己给林冲喂药。 林冲在自己能够安静地躺倒了,闭上眼睛那日在佛前见到的情景,就开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怪不得自己那日擒获的扈三娘那么容易,怪不得自己觉得她武功强到自己难望其项背……自己都这样了,回京说什么? 说她是妖孽,说她不是扈三娘,有人会信自己吗? 这样的念头纠缠他几天后,他就换了心思—— 她就是妖孽了,又如何! 这些年的夫妻情谊不是假的,她为自己生的琳儿不是假的,她对琳儿的教导不是假的。她是靠自己的努力,给天下争出一条平安大道。这天下以后是琳儿的。 只要自己不再回去与三娘子见面,琳儿就会平平安安。 有武松帮着扈三娘,帮着琳儿,自己不回去见她们最后一面,也好…… 苦涩漫上他的心田,漫上林冲的口里,让他觉得自己是浸泡在苦水里了。只有想着妻子和女儿的笑容,才能暂时忘却一点点儿。只有回想妻子和女儿的拥抱,才不觉得初冬杭州的阴冷。 京中局势刚稳定下来,扈成也风尘仆仆地从西北赶回了京师。这些年他与扈三娘多次通信,但他自愧把祝彪送到了李逵的斧子下,也没能护住扈家庄的老少,说什么也不肯回京接受皇家的敕封。这次还是花荣去信告诉他京中形式对扈三娘母女很不妙,他才交卸了身上的差事,急急赶回来。 朝臣中这才意识到扈三娘还有亲哥哥扈成这个男人在,怪不得扈三娘能够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些魑魅魍魉上蹿下跳。 可惜了前面心思浮躁的那些人了,算是白白充作扈三娘的试金石了。 扈成的到来让武松也轻松起来,他建议扈三娘让扈成代行大都督的权利以安定禁军,他要去杭州看林冲。 但武松没想到自己进了六和寺,就再也不能离开了,并且是心甘情愿地留在六和寺至寿终正寝。 . 第655章 655、655 扈三娘在自己五十五岁的时候禅位给而立之年的扈琳, 把朝政完全交给了新帝,自己全面接手扈华的教育。 她根本不担心扈琳对朝政的处理、人事任用和禁军的统领, 这些事情扈琳已经做了有十年。有扈斌和“花王”的帮助,扈琳全面处理朝政游刃有余。 咳咳, 扈三娘惯把扈琳的夫婿叫做花王做戏耍,除了崔氏会笑着与扈三娘假假地反对,也没人敢用“花王”称呼皇太女的丈夫。 “花王”长的太美, 当初拟封号的时候, 就有人建议用兰陵王。结果扈琳拼命反对,花盛是异于常人地俊美, 谁敢用容貌取笑皇夫, 那是在藐视皇室,杀了也就是的。 这样的太女杀气腾腾的,不像是睿王的女儿,倒像是寿王的女儿了。 最后拟了一个谐音的“晟”字,取其光明, 又有兴旺、兴盛的意思, 才安抚住炸毛的太女。 唉, 进入青春期的太女, 在选夫的事情上,失却了平日的冷静自持, 有点像小娘子的模样了。 卫国公花荣要把长子入赘皇室的消息,让护国公秦明心里很不安,他悄悄去问自己的舅兄。 “盛儿可愿意?”秦明担心花盛是容貌太好而被太女选中, 若是他心里不肯,还不如趁着圣旨没下,自己和花荣豁出老脸去求求女帝呢。 花荣一句话揭穿了儿子多年的小心思。 “他从太女去托儿所就哄着她玩,这些年下来要星星不摘月亮地捧着。谁见过他对哪个弟弟妹妹那么耐心过。若不是太女选了他做皇夫,我看他无名无分地入宫侍奉也肯的。唉,儿大也不由爹啊。” 花荣在太女选夫的时候,正经为长子担心了很久。要是长子不能被选为太女的正夫,他知道自己儿子那犟脾气,不会放弃进宫的念头,一定会选择学武二郎,自己抬嫁妆进宫。 谢天谢地太女选中了他,没让自己丢脸。 一想到武松,花荣就是满腹惆怅、百思不解。唉,武二郎啊,就那么地留在杭州陪林冲了,他俩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没人知道林冲和武松是怎么想的。只有常去六和寺探望的扈斌,心里有些隐隐的猜测。只有那些从心底皈依佛门的人,才会那么虔诚地早晚跪经,熏得汗毛孔都是檀香的味道,就差出气都是佛香了。 太上皇扈在太女扈崋及笄后、正式入朝听政了,就由武威王扈斌陪同去杭州。女帝扈琳莫名地感觉自己与阿娘一别,怕是再无相见之期。 “阿娘,你去去就回好不好?”扈琳捉这母亲的手不肯放。 “多大的人了,做离不开阿娘的小儿模样,小心崋儿笑话你。” 扈三娘拍拍女帝的手,“该说的都和你说过了,该教崋儿的也教过了。你持住了、崋儿持住了,阿娘这五十年的心血就不落空了。” 扈琳立即就明白了,母亲这一去,怕是与武叔叔一样不回来了,她忍不住在脸上带出了悲凄。直到帆影已远,忍了许久的两行热泪,才从她的脸颊滚滚滑落。 花盛揽住妻子,拥着她上车回宫。 “阿盛,我没有阿娘了。”女帝靠在丈夫的怀里泪如雨下,自己幼年失怙,全靠母亲教导自己长大,可如今又要失去母亲了。 “你还有我,有崋儿她们姐妹,有大元帝国。这天下的万万百姓还要依靠你呢。” “三娘子,终于等到你来了。” 扈三娘看着眼前须发洁白的武松,真的像扈斌所说的汗毛孔都透出檀香的味道。 “三十二年弹指一挥间。你怎么就舍得在这六和寺里日日拜佛?” 武松苦笑,“三娘子,那也得我能出得这六和寺。” 扈三娘诧异,挑眉疑问,“你出不得六和寺,谁能困住你的手脚?” 武松低头,回避扈三娘的视线。 “是我自己愿意在六和寺里陪哥哥的。三娘子,你放心,哥哥说他虽不能与你和琳儿相守,不能见你和琳儿的最后一面,但他是心满意足的。哥哥走的时候笑着的。他让我转告你:他感谢你给他的情谊,给他生了琳儿,让他一生圆满。” 扈三娘幽幽叹息了一句,“若地我等你平定了北面,再对大理用兵就好了。可你又何苦在六和寺一守就是三十二年。” 武松抬眼凝视扈三娘,“三娘子,我武二郎虔诚礼佛三十二年,只求能超度了所有死在我刀下的妇孺亡魂,只求你和斌儿平平安安。” “你这又是何苦来哉!无论是北面和西面,所有的军令都是朕下的,朕一力担着就是了。” 武松笑着摇头,宣了一声佛号。 “三娘子,二郎求你一件事儿可好?” “你说?” “武二郎与你缘浅,生不能夜夜同衾,死可否与你和□□日同穴?” 扈三娘郑重地点头,“好。” 武松展颜一笑,就在这笑容里,皆白的须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转黑,脸上的皱纹也迅速地消失,很快就呈现出那个年轻的、昂扬的、英俊的武二郎形容。 “你这又是何苦!” 扈三娘觉得一股酸涩的哽咽,冲上她的喉头,让她再难说一个字。 武松笑笑,抬手抚摸着云床上的一个白色瓷瓮。那瓷瓮因为抚摸日久,已经生出润泽之光。 “三娘子,哥哥的骨殖在这里。里间有个同样的瓷瓮,是我为自己准备的。斌儿,你以后要听你姐姐的话,带好我孙女、与夫婿好好过日子。你若能日日快活,阿爹就满足了。” “罢了,二郎,如今我心再无牵挂,就陪你们一起了。” 扈三娘盘膝坐到云床上,一手抚上那白瓷瓮,另一手任由着武松拉住…… 扈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含笑对视的父母,父亲逆运真气,返老还童只有片刻的弥留。而四十年未见容颜变化的母亲,生生地自己震断了心脉,赶到了父亲的前面。 “阿娘,阿爹……” 六和寺的钟声连绵不绝地响起,谁也没有想到太上皇来探看寿王,旋即一起离世。 扈三娘的魂魄甫脱离了躯壳,立即被一片金紫之光团团缠绕,等这些金紫之光都镶嵌到她的魂魄上后,她再想找武松的魂魄却找不见了。 “林夕上人,恭喜啊。”白无常适时地出现,将林夕的白狐原身捧过来。 林夕伸手接自己的狐身却没急着进去,“谢必安,你可见到武松的魂儿?” 谢必安笑道:“上人切莫挂念武松了,帝辛已经回来了。” 扈三娘诧异,“你不是说在这世间二十年,地府不过一刻钟吗?他要去三千小世界找全武庚的魂魄呢。” “上人,你忘记自己在地府闭关二个多月了?” 林夕嗖地钻进自己的狐身里,再落地已经是她化成的林夕模样。 “白无常,你阴我? 林夕不由地恼怒起来,厉声喝问谢必安。 “下官哪里敢,哪里敢。” 白无常摸了一把白毛汗,继续为自己辩解。“上人,刚才那片金紫光芒,就是您在封神里的功德分润,以您现在的魂魄实力,下官的修为浅薄哪里敢对您生出不轨之心。不如先到地府,把这次的功德算了再说?” 林夕回身透过六和寺里缭绕的烟雾,还想看看有没有武松的痕迹。却见扈斌在往白瓷瓮里拣武松的骨殖。她叹息一声,难说是不是愧对武松了。这一世的武松虽没有断臂,却是因为自己有更多的杀孽在身。前世一生孤寂,此生却留有扈斌为后。 可他还是没脱在六和寺礼佛的结局,他真的是心甘情愿吗?为什么他说也得能走出六和寺呢? 莫不是帝辛做了什么? 林夕一甩袖子,离开六和寺,跟着谢必安去地府。 待林夕与谢必安到了地府的接引司,扈三娘的魂魄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谢大人,林夕上人。”扈三娘对着二人款款行礼。 “多谢林夕上人。让奴大仇得报。” 林夕摆手,“我也未能替你杀光全部攻打祝家庄和扈家庄的人。” 扈三娘再施一礼,“攻打扈家庄的贼匪有万余人呢。是奴着相了。奴看着上人所为,钦佩无比。李逵和王英有那样的结局,足以快慰我心。那宋江与吴用才是罪魁祸首,怎么他们死的没遭什么罪?” 林夕想着这一趟所得功德数量巨大,便耐心给扈三娘解释。 “那王英与李逵都是贪生怕死的鼠辈,他们惯常不把别人当成人尊重,轮到他们自己受**之苦,求生不得,求死还舍不得,再加上每日里担惊受怕,就是对他们就是最大的折磨了。而那宋江最在意的是名声,失去名声而死,之后再无机会为自己正名,才是他最不接受的事情。与此同理,吴用要的是在人前显示他堪比诸葛孔明的才华,好得世人的尊敬和好汉的崇敬。他得不到施展的机会,还死在用尽心机巴结上宋江的李俊手里,才是他不甘心的。” 李俊从大理返回汴梁的途中,想明白自己回去无下场了,为了逃命杀了吴用,却被李立和张横张顺兄弟联手斩杀。 扈三娘再度屈身下拜,反复谢林夕使得扈家得入天子之列,又谢过白无常了,才往望生台排队投胎去了。 “谢大人,麻烦你看看林冲和武松的魂魄何在?”林夕对着谢必安做了一个万福,婷婷袅袅间的一礼,就让谢必安失了魂。 谢必安头疼,可不对林夕说实话,最后为难的还是自己。 “上人,林冲和武松都有功德在身,他们若是愿意投胎为人,来世必能得个好人家。” “那他们是不愿意去投胎了?为什么?” “林冲想见上人一面,可帝辛大人以扈琳相要挟,所以林冲要在地府等扈琳。武松更麻烦一些儿,他身上佛气重,佛修那边在招揽他,他舍不得扈斌没做决定呢。” 林夕笑笑,他二人更牵挂的都是女儿了?!结算清楚这次的功德,她转身欲出接引司。 “林夕,我等你好久了。” 来人饱含深情的一句话,将林夕瞬间定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扈三娘结束了,明天开三国,可能会更的晚一些,亲们不妨明晚六点再来看更保险点儿。 谢谢天使们的一路陪伴。 . 第656章 656、武烈皇后2 站在接引司门口的是帝辛。不同于在地府初次见面时候的模样, 那时的他除了高大壮硕,气度恢宏, 习惯性的睥睨众生气度,眼里还流露出急迫的渴望。 更重要的是他那魂魄尚未凝实, 有一种虚飘的感觉。就是周身是萦绕的鬼气,使他有不同于人间男子的阳刚。而他现在的面貌虽然与往日一般,身周却不见了萦绕的鬼气。整个人的魂魄厚重凝实, 好像是有坚实的**一般。凝视林夕的眼神也似乎透露出实质的思念, 目光缠缠绕绕地把林夕笼罩在他的视线下,使得林夕想抬抬手指都不可能。 俩人之间修行的差距不止是两千年。 林夕知道若是老族长在此, 或许能与帝辛的目光较量一二, 她自己要是与帝辛硬碰硬,就只有被帝辛彻底灭了心神,侥幸点儿以后成为帝辛的傀儡。 “找全武庚的魂魄了?”林夕不管帝辛的声音含着怎样的情愫,是真还是假,先问他最重要的事情。好像俩人只是早膳后才分手, 各自忙乎了大半天才见面的状态。 “基本找全了。”帝辛耐着性子回答林欣。 “缺失的魂魄有法子修补吗?”林夕的神情完全是在关心那个由她带大的武庚。 “以后潜心修炼, 慢慢就可以补全了。”帝辛被林夕自然诚恳的关切语气带动, 不由自主地顺着林夕的思路走。 “恭喜你三千小世界之行圆满了。”林夕发自内心地向帝辛道贺。 “林夕, 我急着回来见你,没有把所有的小世界都去一遍的, 所以他的魂魄就没全。可你没在地府等我。”帝辛的情绪发生了变化。 “这要问白无常了。我本来是在接引司的后面,不知时间流逝地闭门修炼。是他把我叫到接引司,说花阳郡夫人有事情相托。谢大人, 是这样的?” 谢必安躲不过去,只好往接引司门口来。 “帝辛,请进来说话。” 哼,倒要看看你俩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谢必安恭敬地请帝辛往里来,亲自泡了极品的九阴凝珠茶,氤氲的茶香没达到舒缓紧张的气氛的目的。他轻咳两声,放缓了语气,温和地与帝辛解释。 “帝辛,你在三千小世界里周转了一圈,应该也看到了追求大道的人越来越少。人心不古,都只注重眼前的利益,不肯修来世的功德了。可这阴阳六道轮回的地府,因是阳间所为阴间清算的场所,越来越多的人不得不留在这里,待消清了阳间的孽债,方可再度进入轮回。你们也都知道的。” 这个帝辛和林夕都知道,俩人认可地点点头。 “可地府被填塞满了,就要扩大,需要的是在阳间累积的功德支撑,才能够使得天上地下的层次稳固。这就需要在阳间有积累了功德的、阳寿尽了的人,继续去各个小世界里做功德。当然也有一些人的心愿未了,愿意拿出累世的功德来完成心愿。就像帝辛大人您这般,去各个小世界完成未了心愿。” 林夕插话问道:“谢大人,我是生魂被拖去红楼小世界?” 谢必安点头,略略尴尬。 “上人,你听我解释。因为你身有功德,且于大事自有不同一般的看法,所以才能选中。如果你当时死活不肯在红楼小世界,真的以死相抗,说不得也就是做了一场记不住的噩梦,没人敢伤害你的性命的。” “我与家人被迫分离,反倒是我的不对、是我怕死了?”林夕愤愤然诘问谢必安。 “咳,上人,对不住了。若是你想的话,你可以问地府要些补偿的,下官可以把你的申请递上去。不过你也不要着急要补偿,等你修炼有成,也可以凭着这点回到你的小世界看看的。” “这修炼有成指的是什么?” 谢必安回答:“暂时还不清楚,不过上人要回去也可以像帝辛那样啊。” 林夕点点头,能回去就好。 “那华阳郡夫人也是有累积了几世的不大不小功德的人,才能投胎到衣食富足的人家里。她愿意拿出所有的功德,就是魂飞魄散也要完成心愿。你们都做过帝王,都会权衡利弊,也明白地府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只是因为她武功高,人也聪明,最接近花阳郡夫人条件的林夕就被地府选中了。你们也知道下官就是一个具体办事的,选哪个人去替花阳郡夫人完成心愿,不是我一个小小的鬼差能做主。阴司自有一套鉴别的法子。” 帝辛沉默,似乎在判断谢必安所说的真假。 谢必安摊手,“帝辛,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阴天子那里询问、打探。你都已经是地仙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敢冒着被你搜魂的风险欺骗你。” 帝辛点头,将九阴凝珠茶斟进口里,转头对林夕说:“梓童,如此是朕错怪你了,回府。” 林夕把玩手里的茶杯,反复思量后,她决心就着帝辛是讲道理的时候,好好把事情说开了。 她轻悠悠地对帝辛说:“帝辛,朕再次做帝王,发现做帝王累积的功德,比闭门修炼所得更多,魂魄的坚实、心境的进益都很大。” 林夕魂魄离体,把自己魂魄呈现给帝辛和谢必安看。帝辛恍然发现林夕魂魄的金紫光芒比自己更甚,魂魄凝实的程度让帝辛大吃一惊。 “林夕,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谢必安抢在前面替林夕回答。 “林夕是沾了花阳郡夫人的光。宋的七世天子中,有得知自家子孙后人两世帝王被异族所拘,男女受尽欺辱磨难,尚未转世的帝王也拨了功德过来,只求能能免了子孙的磨难。” “谢大人,这话你可没有在我答允扈三娘之前说。” 林夕不大高兴。 谢必安尴尬地搓手,“上人莫要怪罪下官,这事儿下官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所以帝辛去找你的时候,下官才拦着帝辛不能出手。虽说是宋天子们的要求不算高,可这事儿属于非常难办的。非得有过做帝王的经历的人,且不把宋天子们的帝王传承放在眼里的人,才能做得了。地府也不是没派过人,什么那些北宋末年求生存、理想的北宋世界等等,不是苟且求生,就是往南边逃遁,不然就是匪夷所思的拿赵佶的军队硬抗完颜宗望等。 要是能扛得过,就没有靖康之事发生了。只有上人不仅解决了宋天子们的所托,还免了后来的亿万人死在蒙古铁蹄下的惨剧。当然了,上人要是肯在这里多做一会儿,就能看到扈家的女帝们是否能够坚持住你的策略。若是能,您就还有另一笔大功德分润的。” 林夕见帝辛如坠迷雾般,就把北宋和元时期的事情,凝成一粒细珠弹到帝辛眼前。帝辛飞快看过,叹道:“林夕,朕更佩服你了。” 林夕微微笑笑,“朕做了两世帝王才发现,比起普通百姓的身不由己被时代裹挟着、推着走,朕宁愿付出更多的心血,一言九鼎。当然了,也能换回更多的功德成就自己。” 帝辛沉默,好像在回味林夕的话。 “帝辛,你有去找我?谢必安,你拦他了?” 帝辛脸上显出一丝羞恼,“朕是去找你了。你没在地府等着,反娶夫纳侍,哼。” “帝辛,你找武庚的时候,见到妲己了么?每个小世界的妲己都是一样的么?姜后、黄妃、王妃等人在每个小世界可都是一样地美貌,一样地爱恋你?” “我……” “帝辛,你到小世界的时间点应该都不一样啊。是不是还有殷洪兄弟没出生的时候?” 帝辛的气势小了许多,“那,那些人本就是朕的后妃啊。” “帝辛,我没怪你啊。没说你不可以找她们生儿子啊。可是朕的帝国也得有继承人啊。只有一个太女,若是有意外发生,朕再多的努力要是后继无人,也付之东流水了。是?” “我也没怪你。我只是把他们困在六和寺,给他们看前世他们应该的结局。” 帝辛闷声。他回避林夕的视线,还是把林冲和武松留在六和寺不能返京的事情说了。 “帝辛,可你看到我那时候多为难、无助了吗?” 林夕的眼泪一串串地落下来,语含悲凄地哭诉。 “林冲是被你做法驱使去六和寺,然后你困他在那里。你知道不知道该回京的军队发生了叛乱?同时京城的一些闲汉和宵小也与我为难。那么大的地域,我只剩了那几万能动用的军队了,死一个军卒,我可用的人就少一个。要是武松不赶回来,我可怎么办?既不能随便开杀戒立威,又无人可求……” “唉,你别哭啊。” 帝辛对上林夕的眼泪觉得自己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那个我不是看着呢嘛,要是有人真的敢□□,我会伸手帮你的。” “我怎么知道你那是在汴梁?你就是看不得我与林冲过得亲密,是不是?我都不问你在三千小世界的事情,也不问你找武庚的时候,后宫里有多少美人啊。是不是有的小世界你到的时候,有苏部落刚把妲己献给你,那妲己比你小了几十岁的呢。可你看着我白日里为朝政焦虑操劳,你看着我夜里搂着孩子伤心难过,无依无靠的,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 林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字字句句都扎在帝辛的心里要害。 “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觉得开心。我就是气……” “气得要不顾一切恁死我的脆弱本体、还是要打得我魂飞魄散啊?” 帝辛在林夕的眼泪里败下阵来,看到林夕和林冲情浓意侬地带着那女娃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当时真的是立即被气糊涂了。唉,自己就不该早回来!自己怎么就没听谢必安的劝告,在哪里不能混过半个时辰,非得去插手她的世界,让她现在和自己哭这一场呢。 “林夕,我真没有高兴的。真的没有,我就是不想他们在你身边……” “你就是想看我无依无靠地吃苦头。我白挨了四十年的苦,都是你造成的。你在小世界里做了多少次帝王了,难道不知道手里有个可靠可信的人来执掌军权是多么重要么?” 林夕一面哭诉自己的艰难,一面指责帝辛对自己残忍,帝辛只剩了求饶了。 谢必安极力把自己往后缩,缩小到两位帝王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嘁,这帝王夫妻、神仙夫妻闹腾起来,也和自己当初的凡人夫妇差不多嘛。 帝辛啊帝辛,你活该啊!我当初好劝歹劝的你不听,请你喝茶都拦不住你,现在知道厉害了?! 这妇人啊,只要是男人把她放在心上了,遇上她一哭二闹的,就没有不败下阵的。 “好了,我错了,你别哭了好不好?”帝辛央求。 “那你保证,再不干涉我的事。”林夕趁机提条件。 帝辛拧眉,“莫不是你还要去找你那皇夫林冲?难道我带着你双修,追求长生大道不好么?” “你在妒忌么?”林夕止住眼泪怀疑地问。 帝辛想否认,可看林夕的模样还是自己承认了比较好,就干脆地点头。 林夕换了一幅柔婉怯懦的神情,楚楚可怜。 “帝辛,你还记得我那次出现心魔的事么?以前晋升从来没有过的。在天狐一族,要过了千年大劫才会长出六条狐尾。我在渡千年大劫的时候,刚挨过雷劫就被地府又扔去红楼小世界了。在封神那儿的晋升,只是完成千年大劫的后一半。” 林夕的神情恍惚是在回味心魔出现时候的恐惧。渡劫的时候遇到心魔,帝辛经历了太多次心魔了,没想起渡劫时候,他仍是心有余悸。 林夕继续说道:“天狐一族要渡过二千年之劫的时候,才长出六个狐尾,我现在就已经是七条了,这样下去很可能挨不过去二千年的雷劫,还有心魔再出现了怎么办?” 她绞着皙白的十指,忧心忡忡、依赖地看着帝辛,在央求帝辛给她拿主意。 帝辛想想沉吟着道:“你这很可能是进境太快的缘故。要是这样的话,暂时就不能靠双修提升境界了,你得把淬炼本体和提升心境放在前面。” 帝辛说着话,皱眉想着怎么给林夕找淬体的法子,天狐一族虽是比普通的狐族强韧一些,但不能与虎、熊等身体强健的妖兽想比,能够硬挨雷罚。还有心魔,自己既往每次渡劫的时候,被心魔折磨的要死要活,多少次在魂飞破灭的边缘挣扎。上次林夕晋升的时候就出来了心魔,幸好心魔不重,自己助她勉强过了。 但心魔一般是越来越厉害的,以林夕这般娇柔的本体,该怎么过雷劫的关,该怎么过心魔的关? 帝辛想着就自言自语地说了出来,然后坚定地向林夕保证:“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到适合你的淬体法子,但是心境的淬炼就要靠你自己了。” 谢必安在一边垂目暗啐狐狸精的魅惑之术厉害,同时为帝辛掬一把同情的眼泪。帝辛啊,你都被这狐狸精绕进彀里去了,你还要让她自己去淬炼心境,你还记得要兴师问罪么? “那我该怎么淬炼心境呢?” 帝辛为林夕的话哽住,自然是到红尘世界中磨练是最快的了。可让自己怎么舍得放手林夕与别人有牵扯? 谢必安立即在一边插话道:“这阴阳圆梦录上有许多亟待完成的事情,不如林夕你自己来挑一挑?” “挑什么?”帝辛大为不满,自己这多少年了才得与林夕相见,谢必安这是要找死? “帝辛,你可以帮林夕挑挑。” 谢必安极力蛊惑着。 帝辛看林夕再去红尘世界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就伸手接过那圆梦录,为林夕挑选起来。 林夕心下好笑,帝辛不知后世之事,能挑出什么来呢。她哪里知道帝辛看一个人名,就掐指推演一遍,最后指定了一个。 “林夕,我看这个就甚好。你看看如何?”帝辛看着是征求意见,但语气里是满满的不容置疑。 林夕探头一看,武烈皇后?这是哪一个?接过阴阳功德圆梦册一翻,原来是三国里的她啊。 “好啊,你说这个就这个。” 谢必安凑上来要与林夕说话,可不等他开口,帝辛把林夕的手往阴阳功德圆梦录上一按,天旋地转间,林夕就失去了知觉。 等林夕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榻上,床帏半落,昏暗的室内静悄悄的。她试着动动手指,检视一下自己的识海,该有的东西都在。而且自己的本体也带了过来,太好了,既可以练心又可以淬体了。 高兴了一瞬间,想起还不知道武烈皇后委托的是什么,不禁在心里嘀咕了帝辛一句,这么急着把自己推出来,不就是怕自己再见林冲和武松么!哼!哼!“几千年的老鬼了,竟然还这么大的妒性。” 不管怎么说,与林冲和武松竟不得再见一面,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在接引司盘桓那么久,也不见扈琳和扈斌来,让林夕既为她们姊妹俩长寿庆幸,也为再无缘与那姊妹俩相见而心生唏嘘。那姊妹俩可是自己既当爹又当娘地一手带大的。 杂七杂八地想了一会儿,又想到眼前的这个人物身上,帝辛选的这个人也不错,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了,孙坚是否活着什么时候了。 可这么一想孙坚,忍不住就头疼得呻/吟出声了。 室外立即有人发问,“夫人,夫人?” 门扉被轻轻地推开来,进来两个十五六岁的婢子打扮的女孩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掀开了一点儿床帐。 看到自家夫人瞪着眼睛皱眉,就快手快脚地把帐帘勾起来。 “夫人,可还头疼吗?要不要再找医士来看看?” 林夕摇头,作势要起来。两个女婢立即上来扶住她。 “夫人,还是请医士来看看。你病倒了这些天,大爷日日焦心不已。” “咳咳。” 林夕不等张口说话,喉咙中一阵痛痒难耐,忍不住就咳了起来。咳嗽的声音低沉嘶哑,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这样的声音出口,伴着喉咙处的疼痛,让林夕就愣住了。这是病了有一段时间、中气严重不足的身体。 咳嗽的声音不大,也传到了屋子。室外立即就有一在变音期的声音在问话。 “阿娘醒来了?儿子进来了。” 随着声音的落下,进来一个高挑个子的少年,容貌俊美,身形瘦削。 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这么多,稍后补齐 . 第657章 657、武烈皇后3 那少年人就是孙策孙伯符, 在后世的《三国演义》里被称为小霸王。他看着被婢子扶起喝水的母亲,走过去接手扶住母亲。等母亲喝过水以后他才说话。 “阿娘, 是小姨带着人来看你。叫不叫进来?” 吴夫人点点头,小孩子们都见了一面了, 原身的亲妹妹见见也好。 那少年见母亲点头,就走到门口,用着十分恭谨的态度说道:“小姨, 阿娘请你进去。” 少年的话音一落, 一个全身缟素的年轻妇人带着七八个差不多妆扮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急匆匆地走到吴夫人的床前,俯身略略意思着算行了礼。 “阿姐, 你好些了吗?” 跟着她的人却都恭敬地俯身行了全礼, 得到吴夫人的点头示意后,才起身站去一边。 吴夫人扫了这些妇人一遍。站在自己床榻近前的是原身的亲妹妹,二十来岁模样的侧室小吴氏。她给孙坚生了个女儿孙仁,也就是后世嫁给刘备的孙尚香。其他都是孙坚的妾侍,有次女的生母张氏, 看起来与自己的年龄相仿。有庶出子孙朗的生母丁氏, 与小吴氏差不多的年纪。剩余的几个是未曾生育的、有妾侍名分的妇人, 年龄看起来从十五六岁到二十五六岁的不等。 很好, 这一会儿的功夫,除了死去的男主人孙坚, 他遗留的孩子和妾侍就全部见到了。 吴夫人捋了一下家里的人口和年龄。 长子孙策虚岁十七岁,勉强算是成丁。现在他是家里妇孺的依靠。 嫡长女孙嫒十四岁,能够帮忙照顾幼弟孙匡、幼妹孙仁。 庶出的次女孙珊十二岁多, 也能够跟着姐姐一起照顾幼弟孙朗。 嫡次子孙权过了九周岁的生日了,可以带着嫡出的三子、虚八岁的孙翔读书、习武。 嫡四子孙匡刚满四周岁,庶出子孙朗比孙匡小了大半岁,这俩是常在一起玩耍的。 侧室小吴氏所出的女儿孙仁最小,比孙朗还小了几个月,属于刚刚能交给姐姐照顾的年纪。 好,很好,帝辛千挑万选出这么艰难的寡妇身份来磨练自己的心境。真也难为他怎么那么快就能挑出来的! 三十五的新寡妇人,带了嫡出庶出的共八个孩子。刚刚埋葬了战死的丈夫孙坚,去投奔她的亲弟弟丹杨(丹阳)太守吴景。 随同孙策一起来的还有孙坚的忠心旧部吕范吕子衡及家人,这个衡字用的真是符合他的个性。孙策以后用吕范做计财之人,此人有梁山上的蒋敬类似的作用。还有异常忠心孙策的助力孙河孙伯海及他的家人,再就是那一百多个部曲。至于孙坚原来所率的将士,都被袁术扣留了。 这吴氏父母早逝,弟弟吴景和幼妹小吴氏跟着张姐过活。吴氏嫁与慕名求婚的孙坚后,吴景和小吴氏都跟了过去。而后吴景渐渐长大,就跟随姐夫孙坚征战,凭功被任命为骑都尉,后来袁术上表举荐吴景兼任丹阳太守。孙坚带兵帮着吴景击败了了前任的丹阳太守周昕,占据了丹杨,吴景成为名实相符的丹杨太守。 孙坚的猝然阵亡,使得吴氏和一大家子的人,能投奔的地方就只有吴景这里。好在吴景是姐姐带大的,其妻子刘氏也是吴氏帮着迎娶的,姑嫂关系也融洽。这个打算看起来是挺好的,但是未等他们到丹杨呢,丹杨的形式发生了巨变。 扬州刺史刘繇在袁术已占领了寿春的情况下,他不得把寿春做州府刺史的治所,就把治所搬到丹杨。仗恃兵力把投靠袁术、在丹杨做太守的吴景,还有在丹杨做都尉的孙策的堂兄孙贲一起赶走。 吴景和孙贲只能退居历阳。刘繇派了樊能、于糜往东驻扎在江津,张英驻扎当利口,用以抵御袁术。 大兵当前,吴景只好再返回北方去依附袁术。行到历阳附近的吴夫人一家,进退不得。还好接到孙策信件的周瑜带兵赶了过来,才使得孙家的孤儿寡母安顿下来。 孙策与周瑜少小相识,义气相投,关系莫逆。去年在舒县的时候,周瑜就拜吴夫人为义母,俩人同岁,又都是高大英俊的少年,站在一起相得益彰。有了周瑜引来的几千兵丁相助,孙策才帮着母亲把一大家子人安顿下来。而吴夫人心里的重担放下了,就病倒了。这几日刚刚有了一些气色。 吴夫人捋了一下外面的形式,呶,就是这样地严峻。 好在家宅里的这些个孩子目前还都比较乖顺。就是眼前立着的这小吴氏,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犯膈应。襁褓之间父母双亡,是跟着姐姐长大的,说长姐如母的情况就是她们这样的姐妹俩。可她及笄之后,就非要嫁英俊有才华的姐夫……唉,闹到最后做了侧室。 真是狗血泼满宅。 算啦,孙坚已经过世,这事儿到现在的自己这儿,就已经不算事儿了。小吴氏她愿意守着,由她照顾她自己的亲生女孙仁,比任何人照顾都放心。就当以后要依附自己过活的张氏和丁氏,多了一个做伴的了。而没有子女的那些个妾侍,要是不愿意守,待出了孝期,倒是可以打发出去的。 吴夫人瞬间从原身的记忆里,厘清内面前站着的这些妇人与子女的关系。然后她与来请安的几位妾侍点点头,摆手让她们出去了,只留了孙策和小吴氏在屋里。这些日子,原身强撑着筹办了孙坚的丧事、又安排一大家子给孙坚扶灵落葬,再在长子孙策的匡扶下,带着一大家子往丹杨赶路,她是熬得精疲力竭又心力憔悴,再加上几分担惊受怕,一场小风寒就撂倒了她,不得不躺倒了数日。 如今也就是刚刚能坐起来、嘶哑着嗓子说话罢了。 “妹妹,如今到了历阳这里,伯符有公瑾相助,我们也算是安顿下来了。你帮着嫒女管好内宅,带着张氏、丁氏,照顾好那几个小的,就是让我有时机慢慢将养身子。你明白吗?” 吴氏一贯把妹妹当着女儿来教导,小吴氏一向也算是乖巧听姐姐的。嗯,当然了,除了闹着要嫁给姐夫那次。唉,不能看吴氏这段记忆,闹心。 至于后宅里的张氏与吴夫人年龄相仿,原是吴氏陪嫁的丫鬟,且她只生了一女,又不算太得孙坚宠爱,十几年来一向是很听话的。 而年龄相仿的小吴氏和丁氏,在孙坚活着的时候,没少针尖对麦芒地争风吃醋。孙坚这一去,丁氏生的庶子比吴氏生的嫡四子还小,立即就聪明地缩了回去。内宅没人与小吴氏相争相斗,全家人都要依赖吴氏和孙策,小吴氏又恢复出嫁前贴心、柔婉的乖妹妹性情。 从吴氏病倒,小吴氏她就每天守在吴氏的病榻前,喂粥喂药搽洗更衣差不多全包了,衣带都宽松了三寸。这也让她与她帮着姐姐带大的大外甥大外甥女,咳,应该说与正室所出的嫡长子、嫡出女的关系更近了几分。 看着小吴氏黑了眼圈的憔悴模样,只能先安抚她了。 “我不是什么大病,也不过是这些时日心里紧张了些,陡然放松了才躺倒的。歇了这些日子,看天气都渐渐暖起来了,我也会在这几日就能大好了。” 小吴氏抽出手帕搽搽眼角,“姐姐,姐夫他突然撒手,妹妹的一颗心都慌得不知要着落在哪里才好,姐姐你快快好起来,我都听姐姐的吩咐。” “好,我知道你的心意的。” 听小吴氏唤孙坚为姐夫就闹心,这玩的是神马啊——你是孙坚的侧室好不好,败给你们这俩个狗男女了。 “你放心,我很快就没事儿了。你去看好仁女,去。我有事儿与伯符说。” 小吴氏见姐姐倚着靠枕能坐住了,也确实是有话要与孙策交代的模样,缓缓地施了一礼,婷婷袅袅地缓退了出去。 “阿娘,小姨这些天也累坏了。她这些天都守在你的榻前,凡事不肯假手她人,连大妹妹都被小姨赶出去了。” 孙策看母亲望着小吴氏的背影脸上露出不虞之色,就赶紧为小吴氏说好话。他和妹妹孙嫒从小就在小吴氏的照顾下长大,及至小姨一定要嫁给父亲的时候,他那时候已经懂事,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在母亲的眼里,小姨应该嫁给年轻的有为的好儿郎做正室。但他这几年越发地明白了小姨的心思。小姨是为了母亲、和他们兄妹几个,才闹着非要嫁给父亲的。 与小姨同岁的丁氏是别人送给父亲的。那丁氏的容颜出众,父亲得了她以后,立即把原来那些个姿容不俗的妾侍都抛去了脑后。内宅里的丁氏在妊娠之后,都敢仗着身子与母亲顶嘴。 还是小姨果断,顾不得母亲要给她寻的年龄相仿的世家子,以死相逼母亲,让母亲同意她嫁给父亲。据说小姨比阿娘年轻的时候容色更甚几分,在她嫁给父亲做侧室以后,内宅立即就安宁下来了。 不管母亲当初怎么不愿意,小姨嫁给父亲还是让母亲和自己兄弟姐妹都获益了。就是父亲英年早逝,小姨要是愿意陪着母亲,自己也会奉养、孝敬她的。 “嗯,我知道。阿娘明白你小姨的心,你放心了。我会慢慢就好起来的,你也别担心。” 少年瘦削不失英气、尚待几分稚色的脸上,落出安心的疲惫笑容。 “伯符,你要多吃一点儿,你可不能生病的。家里人都指靠着你的。就是你阿翁也不会愿意你为他吃素,这个时候亏了身子、短了力气,还怎么能领兵作战。” 吴夫人侧过脸不与孙策相对,风寒会过人的,说话回避点儿好。 “好,阿娘,儿子都明白。会按阿娘说的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在午夜零点以前发 看来每天两更鸭梨山大,有点儿吃不消。 . 第658章 658、武烈皇后4 “伯符, 你阿翁去的突然,他的将士又被袁术扣下了, 对今后的去向,你可有什么打算?” “阿娘, 你才好一点儿呢。” 孙策说着话,看母亲的脸色黯然,本不欲母亲操心的他, 却不得不说自己的计划了。 “阿娘, 你看这样好不好?等阿娘你身体再好一些,能够乘车了, 我们就移居去江都。这一路有公瑾带着部曲护卫, 应该会平安的。江都那里的现任丹阳太守是公瑾的叔父,有他的照应,公瑾率领的部曲也在附近,人数也比较多,我们就可安心为阿翁守孝。然后等出了孝期, 儿子再去找袁术讨回阿翁的旧部。” “不错, 伯符大了, 想事情也很周全, 这安排很好。” 孙策得了母亲的夸奖很高兴,略略有些赧然。 “阿娘, 你放心,儿子会安排好一切。” 英气勃勃的少年郎,信誓旦旦地想母亲保证。看着这样的长子孙策, 吴夫人不禁就钦佩原身,虽然次子还看不出什么来,但这长子是绝对可以顶立门户了。 坐起来这么久,又说了这么多的话,孙策细心地发现母亲的脸色隐显疲惫。他扶着母亲躺下,又细心地给母亲拉好被子,嘱咐婢女小心照顾。 “阿娘,我去看看弟弟们。你好好休息。” “好,你去吧。让她俩也出去,我自己睡一会儿。” 室内再度恢复了安静,有灵泉仙丹的加持,吴夫人睡了一夜好觉。等旭日再度升起的时候,她自己已经能够起身了。叫了婢女烧水,好好地清洗一番,然后浑身轻松地走去堂屋。 “阿娘,你大好了!” 孙策满脸都是惊讶,声音透着从心里往外的欢喜。他与周瑜昨夜同室而眠,晨起俩人又带着孙权和孙翔练功。才换下汗湿的衣裳,听婢女说主母已经在正堂等他们用早膳,他顾不得身后人矮腿短的俩弟弟,与周瑜大步赶到正堂。 “义母,你大好了!”周瑜与孙策同时发声,声音里也都是欢欣。 吴夫人看着这俩身高相仿的英俊少年,心里就生出万分的喜欢。哼,你就是算计出一个寡妇的身份又如何,眼前还是有俩美少年来养眼,后院还有一串的小正太呢。 “大好了,大好了。有公瑾你过来迎我们,我这心放得下,小风寒略养几日就好了。” 吴夫人热情回答俩个少年郎的问候,感激地向周瑜招手,让他俩在身边坐下,然后问孙策。 “伯符,你二弟三弟可有与你一起晨练?” 孙策赧然,“阿娘,儿子听婢女说你能到正堂了,就心急来看你,把弟弟们甩在后面了,他俩马上就过来了。” 正说着话,孙权拉着孙翔到了。 “阿娘,你好啦?”俩孩子也高兴地向母亲请安。“好啦,好啦。让你们小人儿也为阿娘担心了。来来,阿翔坐过来。阿权你这几日辛苦了。” “阿娘,我是长大了,大兄让我带三弟读书习武。” 孙权赶紧表白。十岁的他正是自觉自己是个大人、不想被当做孩子看的时候。他平素里最恼的就是父亲和母亲把他当小孩子。这次吴氏生病,孙策顾了外面就管不过来里面,周瑜劝他把孙翔交给孙权照管。孙策和周瑜商量一番,还对孙权说要是他能带好孙翔,以后就把他当大孩子对待。 吴夫人立即猜出孙权的小心思了,立即笑眯眯地感慨起来,跟着称赞孙权。 “你能带好弟弟,让阿娘放心养病,让你大兄和公瑾兄能全心顾着外面,真是个好孩子。你长大了,真的是长大了,能帮阿娘和你大兄了。” 孙权从母亲的嘴里听到对自己的肯定,兴奋地涨红了脸。 吴夫人还继续夸他,与孙策答应他的话不谋而合。 “你是个好样的。能听你大兄的话照顾阿翔。过几年你长到和你大兄一样高了,就可以跟你大兄一样率领部曲,领兵打仗了。” 孙权兴奋地红了脸,高兴的快坐不稳,好像他马上就能和大兄孙策一样高了。周瑜和孙策相视一笑,眼神里全是对吴夫人哄孙权的了然。 这孙权,现在是家里的刺头,只能用好话顺着哄。不然对他讲大道理,他会把似是而非的东西搅合到一起和你争辩,纠缠起来多数是讲不赢他的。遇事不禁气得别人恼火,他还不服气呢。 于是,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采取顺毛驴抹扯的法子,事半功倍。 早膳是简单的粟米粥,肉馕,小菜,还有一人一个的白水蛋。昨天晚上孙策已经和厨娘交代了母亲的话,早晨又与周瑜和二个弟弟做了交代,只说吴氏不愿意他们练武弱了身体,也会让阿翁不快,全家即日起不再素食了。 一时用罢早膳,吴氏就对周瑜说:“昨日伯符与我说了你俩商议的安排,就听你俩的。我现在身体也可以了,咱们明天就动身去江都吧。” 周瑜有些不放心,“义母,我带了不少的部曲,留在这里也能护卫大家周全,你还是再安心地将养几日吧。” “好孩子,我若是身体没有大好,自是不会与你说这样的话。你放心了。今日你们各人都去准备明日出发要带的,我去再躺一日。可好?” 周瑜看吴氏的脸色确实与正常的时候没有差异,才点头同意了。然后与孙策一起站起来告辞,去安排明日出发要准备的事情。 “阿权,阿翔就全交给你照料了。他的所有东西,你盯着他的婢女给收拾好,能替阿娘办好么?” 吴氏看着跃跃欲试的孙权,立即就猜到这小儿郎的想法。 孙权见母亲重用他,如平日交代大兄、长姐照顾他一般,便凝重了神色,站起来郑重地抱拳应道:“喏。” 然后拉起孙翔,“阿娘,我带三弟去整理什物去。” “别忘了今日该做的功课。”吴氏叮咛了一句。 “是,阿娘。” “阿翔,你是个乖孩子,不用阿娘像操心你弟弟妹妹那般,你会听二兄的话,是不是?” 吴氏摸摸孙翔的包包头,认真地问孙翔。这孩子与孙权的年龄差距小,向来是不怎么服从孙权的,总是要挑战孙翔作为他的二兄长在他面前的权威。偏偏他又比孙权的心眼儿灵活,既往闹腾起来的时候,常把孙权陷进有理说不清的地步,兄弟俩的关系没那么融洽。 而幼时的这种关系模式,一直带去到成年以后,孙翔后来没少在掌了江东的孙权手里吃亏。 孙翔听了母亲连拍带哄的话,忘记了和二兄做对,他用力地点头,咧着豁了门牙的嘴笑开了。表示自己是和弟弟妹妹不一样的,会听你二兄的话,不用阿娘再操心。然后学着孙权给母亲行礼,顺从地把手交给孙权,由着孙权带了出去。 婢女笑的捂嘴,“夫人哄好了二郎君和三郎君,今儿会清静了。” 吴夫人一笑,识哄的小孩子,最好带! 把几个大儿子安顿好了,吴氏转去后堂去看小吴氏和女儿等。他们借住的这宅子算是宽敞得了,三进三间的架构,但是架不住孙家的人口多,每一处都塞得满登登的。 “阿娘。” 吴氏到了后堂,小吴氏带着孙嫒和孙珊姊妹俩,刚哄着孙匡、孙郎和孙仁吃完早膳。几人见吴氏能走动了,都欢喜起来。 这几日小吴氏日夜去照顾吴氏,张氏帮着孙嫒安排所有人的起居饮食,孙嫒还要与孙珊一起带着弟弟妹妹,累得不轻。但是从孙坚猝死,吴氏重新安排内宅事务,让孙嫒和孙珊姊妹俩把孙匡和孙郎带在身边照顾,小吴氏只管带着她亲生的幼女孙仁。 孙嫒大了,明白吴氏的心里想法,再辛苦她也硬抗了下来,不肯把孙郎交回给丁氏去照顾。 没了丈夫做依仗的丁氏,儿子又被主母带去交给嫡长女照管,她做出像没生养的妾侍一般的模样,规规矩矩地缩着,再不敢像以前那样了。因为她现在的一切都被主母掌握着,惹了主母不高兴,不定会把她卖去哪里呢。 要说孙坚死后,谁最悲伤,那绝对不是有四子一女的吴氏,也不是孩子最小的小吴氏。她们姊妹俩有将长成的孙策做依靠。 所有人的悲伤都比不过丁氏,所有人的凄惶也都比不过丁氏。她是再没有想过英勇的丈夫,才三十七岁就突然去世了。 那些没生养过的妾侍,虽也担心被主母发卖去不堪之处,但不像小丁氏那般惶恐,她怕母子被分离,怕与儿子人海相隔,以至再见不到如今尚未记事的儿子。 不过短短不多的时日,往昔与小吴氏竞相争艳的花朵般的她,就有凋谢的苗头了。 可现在吴氏换了内芯了,没空儿去整治丁氏,当然这也是丁氏缩头鹌鹑的模样,没跳出来给她添堵罢了。 “妹妹,你去和其他人说一声,咱们明儿早膳后就去江都。你把仁姐的东西都收拾妥当,明儿个你带着仁姐坐车。” 吴夫人先吩咐自己的妹妹。 “阿姐,你的身子能上路吗?到江都可还有不近的路程呢。” 小吴氏很担心,忧虑地望着长姐。 “没事儿,我好的差不多,一会儿再回去躺躺。路上也是在车里躺着。” 小吴氏见姐姐坚持,就听话地带着婢子去了。 “你们姊妹俩就照管好阿匡阿郎,别忘记了什么东西,到了江都还得补买。” “是,阿娘放心,女儿明白。” 孙嫒知道父亲的去世,使得家里再没了父亲在世的那般进项,阿娘早与她和长兄说过家里的经济状况,能省一个就不会浪费半个。 大姑娘了,懂得管家理事,懂得柴米油盐,懂得长兄以后起兵要用银钱的地方更多。失去山一般的父亲,她和孙策是一夜间就长大了。 安排好所有人和事儿,吴氏带着婢子回去自己的卧房,交代婢子们在外面做事,让她自己安静躺会儿。那俩婢女以为主母累了,听话地退出吴氏的卧房去整理什物。 吴氏落下床帏,开始调理原身这具身体。 这身体真的很一般,与扈三娘的没法比。而且密切的生育,也损害了她的健康,难怪她四十多岁就挂了呢。 吴氏打坐了二个时辰,身体的经络也没打通一条。她叹叹气暂且收势,让这具只比林如海那七老三伤的身体强的现有躯壳休息休息。 这一日,吴氏除了下午用饭的时候与婢女见面说话,其余的时候都缩在帐子里用功。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终于让这具身体上了一个小台阶,差不多能赶上小吴氏的健康水平了。 艾玛,真是太不容易了。 累得昏昏欲睡的吴氏,简单地擦拭下,就沉沉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18:00见 . 第659章 659、武烈皇后5 有周瑜带来的军卒护卫, 孙家妇孺一路顺畅地到了广陵郡江都,已经到了五月。在孙坚战死后的这百来日, 孙家发生了一些很微妙的变化。 首先是当家人有孙坚变成了其嫡长子孙策。但是原家主孙坚招募的淮泗精兵被袁术扣下,孙家只剩有百余名部曲了。实力的急剧下降, 让崛起不久的孙家再度陷入了低谷。这样的实力,在乱世中只能应对一般的地方豪强,没办法再发扬壮大, 成为诸侯中逐鹿天下的一份子。孙策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持这一百多部曲的实战能力, 每日练兵不缀。 其次是吴夫人在对孙嫒、孙珊还有孙权进行文化课的考核后,发现孙嫒姐弟俩的功底都很扎实、深厚, 但孙珊明显比孙嫒差的多一些。这个差异不是年龄的大小造成的, 而是先天的领悟、记忆能力的差别反应。 张氏虽然对吴夫人忠心耿耿,但是其智力方面的表现,只能算是中等的水平,并且比较完整地遗传到了孙珊的身上。 但依孙嫒的能力给三个小的启蒙是没有问题的。 吴氏一时聘请不到合适的西席教导孩子们,她根据现况迅速制定了最合适的方案, 让孙嫒主管启蒙教育, 孙珊负责检查课业的完成情况。 于是她每天就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 除了教导孙嫒和孙珊, 专门给喜欢与人争辩的孙权加文化课。同时还让孙策给孙权增加武学内容,把教导弟弟们基础武学、督导几个小孩子练武的事情委托给孙权。做事板正的孙珊再次领了督察责任, 监督那几个孩子是否服从孙权的教导。 孙权得了重用,也成为全家人最忙的一个,他再没了时间精力与人辩驳, 也省了他与孙翔夹缠不清,来找吴夫人和孙策评理。按下孙权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后,吴夫人把内宅的所有琐碎事情,制出表格让孙嫒照着处理,还让张氏母女帮着承担部分。她只给小吴氏的身边留了一个婢女,帮她带年幼的孙仁。其余妾侍被放到一个院子里,每天有做针线,都是自家人还有部曲的衣服鞋袜。 吴夫人表示没了原家主的那份收入,孙家养不起闲人。对此那些妾侍也没有怨言,乱世之中主母愿意庇护她们,让她们安全地活着,不少吃喝穿用,这已经是最大的福气了。 吴夫人把内宅快速地安排妥当了,她自己也从内宅的琐碎事务里脱离了出来,开始有精力插手孙家的外事。 孙策看着母亲把一切安排妥当,也安心了。他开始专心地听吴氏给他讲解步卒结阵、对抗多于自己二倍、甚至三倍军卒数量的技巧训练。这样子的小阵法,五人一组十人一队,进攻不仅可对抗骑兵,防守也不惧骑兵硬性破阵,能够使步卒的力量发挥到最大。 这是在梁山已经调/教过上万军卒的现成经验,拿来给孙策□□他的百余人部曲,很快就看到新阵法凝聚的力量。 “阿娘,你怎么想到这些的?” 孙策和周瑜怀着一样的好奇心理。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见了你俩人多日训练兵士,想着把用长/枪的、用盾牌的,与用短刀的组合起来呗。你们多试试,看怎么能够发挥那小阵法的最大的作用。” 吴夫人搪塞孙策和周瑜,心说怎么告诉你们说是千余年后名将戚继光的成名利器。 吴夫人又问起二人学习兵书的体会。 “伯符、公瑾,你俩对‘穷寇莫追’这话,现在有什么新的感悟吗?” 孙策立即转到自己父亲身上。父亲就是对败逃去岘山之中的黄祖穷追不舍,而被黄祖安排的断后伏兵的矢飞击中头部,当场脑浆迸流而身亡。这是他压在心底的仇恨,不能言语的伤痛。而周瑜顾忌他,更不肯接话。 “你们两个就是不说,心里也是有了主张的。只是你们要记得,做事莫要到极端,给别人留点余地,也是给自己留活路。” 孙策见母亲这样说,心里涌起不甘。 “阿娘,阿翁追击黄祖不该吗?” “阿娘可没说不该。但是追击的时候是不是该想想黄祖被逼到无路可逃的时候,是不是会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呢?在被追击的路上设伏,正是经常发生的事情。还有你父亲身先士卒,这种做法能够激励军卒,但是也把他自己放到失去亲卫保护的危险境地了。若是……” 孙策立即醒悟,这是母亲提醒自己不要脱离了亲卫的护持,他立即与吴夫人保证。 “阿娘,你放心,对阵的时候,儿子不会脱离亲卫。” “伯符、公瑾,你俩是少年人血气方刚的时候。你们不仅是对阵的时候不能脱离亲卫,就是外出办事、跑马行猎也是一样。” 孙策和周瑜有点犹豫,行猎还要被一群亲卫围着,那还有什么意思? 吴氏意味深长地对二人说:“把自己放到万全之地,才能保证你们有足够的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愿望。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的道理,你俩好好琢磨,去写了文章来。” “是。” 俩少年齐声应了,辞别吴氏去写文章了。 “伯符,义母是担心你的。” 周瑜看着皱眉沉思的孙策,劝慰自己的好友。 “公瑾,我明白阿娘的心思,她是担心我步阿翁的后尘。你说我有那么明显地争先、明知危险也往前么?连行猎阿娘都不放心我。” “义母不放心你才对啊。一朝被蛇咬,十年惧井绳。你还是谨慎些好。” 孙策沉思一会儿,到底还是把母亲和知交好友的话放在了心里。宁可自己要一点儿的行猎乐趣,也不想寡母再因自己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了。 他打定主意,一刀一刀地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刻到竹简上,也刻到自己的心里,刻去以后的每一天行止中。 而吴夫人拿着孙策认真刻下的竹简,一串串的眼泪当着孙策的面就落下来。 “伯符,我的儿,若你真能做到这般,阿娘就再也不会寝食不安,阿娘就是老有所依了。” 吴夫人这样说也是猜测原身作为一个母亲,她最可能的愿望就应该是盼着长子孙策不要早逝的。母亲的眼泪让孙策心痛不已,他立即跪了下来,少了行猎的乐趣算什么,能让母亲不再为自己担心,才是为人子该做的事情。 “阿娘,你放心,儿子会记得的。” 周瑜也陪着孙策跪了下来,“义母,我会提醒伯符谨慎不再冒失的。” 吴夫人伸出手,把孙策和周瑜拉起来。 “你俩都是好孩子,我信得过你们。你们遇事一定要三四而后行,一定要把自身的安危放在头里。阿娘忖度着打仗这事儿,稳扎稳打磨得是为帅的耐心,冲锋在前、身先士卒要的才是为将的勇气。我盼着你们将来能像淮阴侯那般多多益善地将兵,可懂了?” 俩少年连连应允,承下长辈对自己成为韩信那般人物的期待。 大孩子、小孩子都安稳了,摆在吴夫人面前的重要问题是银钱。要扶持孙策争天下,尽快结束东汉末年的乱世,就得有人才有银两。而战争说穿了打的就是后勤,有银子才能招兵买马,有银子才有机会练出强兵,才有争霸天下的机会。 她一个个地数着在东汉末年能变银子的法子。 酿酒,粮食还不够人吃的。 而最快最赚钱的,还是向有钱人的需求使劲。 她一边想一边摆弄着孙策刻的竹简。这时候已经有蔡侯纸了,但是贵,奇贵无比,没有多少人用得起。更多的人还是用竹简、木简。 ——那么造竹纸如何呢? 竹纸比竹简轻便,使用起来便利,能承载更多的内容就不用说了。 虽说有蔡侯纸在前,可苦竹纸比蔡侯纸有明显的好处,江南遍地有竹林,原材料易得到,成本低廉。且苦竹做成的竹纸,不招书虫不容易被蛀食。这一点就比用树皮、麻头等做成的蔡侯纸更实用。 说干就干。 吴夫人立即叫来几个部曲,让他们给自己收购苦竹。现在正是笋壳剥脱竹叶未生、苦竹不软不硬的纤维最多的时候。 最大的难关是怄烂苦竹需要时间,舂成粉末还需要动力。吴夫人先令人把苦竹劈到最细,然后才用石灰去怄,这样可以缩短怄烂的时间。然后她利用怄竹子的时间段,找木工做水碓。用水碓去捣已经漂洗过剪成细碎的竹丝,直到舂成粉末状成为纸浆,再一层层地抄纸,晒干。等到酷暑渐渐过去的时候,第一批的竹纸小样成功了。 孙策和周瑜带头,九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围在吴夫人的身边。 “阿娘,这就是竹纸?能像蔡侯纸一样写字?” 孙权抚摸手下纹路清晰的竹纸,爱不释手。以孙家现在的条件,哪怕是在他父亲活着的时候,也是蘸水在青石板上练字的。只有打好腹稿的文章,才会小心地写到蔡侯纸上。 吴夫人给每个孩子分了几张。 “是啊,今年先试验做这些出来取得经验。等明年就多做一点儿拿去发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朋友的文: 《红楼虐我千百遍》by朱大概 快穿文,虐的爽,推荐找开心的亲去看看 《[综]受尽宠爱》by温暖的笑容 女主万人迷。美色倾城。天天修罗场。全世界都爱她。 争取睡觉前再码一章出来。 . 第660章 660、第 660 章 竹纸只是小道, 赚钱的还得靠是奢侈品的银镜。 吴夫人小心地在庄子里弄了一眼小窑,终于赶在冬月把银镜鼓捣出来了。然后吴夫人就被尬住了。巴掌大的一块, 镶嵌在华丽的梳妆盒子里,当初在汴梁的时候就要卖到百两白银的价格。可是现在还没有用银子做流通货币, 要是换用现在的五铢钱来衡量,一枚五铢钱就是一文,卖一柄银镜要用牛车把得到的铜钱拉回来? 东汉末年的货币本就日趋混乱, 可又被前两年进洛阳、篡权的董卓添了一把火。董卓为了搜刮民财, 毁金人制小钱,据说得了有七八亿枚的“无文钱”, 要用来替代五铢钱。幸好这些小钱还没流通到江南。 即便五次, 在江南流通的五铢钱也是“缺斤少两”不够分量的。 周瑜与孙策挤在一起摆弄着面前的精美妆奁。与铜镜比起来,那怕是刚刚打磨好的铜镜都无法与它相比。 眉毛和眼睫毛都能看清楚。还好俩人脸上都没什么疤痕。托现在都是两餐制的福气,俩少年也没有营养过剩,长一脸的青春痘。 俩人看看银镜里的自己和好友,再看看挨着坐的真人。 一模一样。 太清晰了! 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清晰的镜子呢。 “阿娘, 这个妆奁镜子要卖多少五铢钱啊?” 竹纸试销很成功, 给明年的收入带来希望。孙策自觉自家的压力小了一点儿, 对银镜的期盼不言而喻。 “五铢钱?那不得用牛车拉啊。” “那我们直接换马匹好不好?能买这样好东西的人, 一定是很富有的。” 孙策和周瑜对商事都不精通,发愁不知道该怎么确定银镜的价格。他俩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能得到更多的马匹、盔甲, 把手下的军卒都装备起来。 吴夫人沉吟一下,换马匹这主意可行。 “那就一个妆奁盒子,换五匹上马, 中马十匹。” 俩少年都呆住了,立即不约而同地把手缩了回去。俩人虽不是在贫穷环境里长大的,但是值五匹上马的小小妆奁盒子就放在眼前,也被镇住了。 “这个不像铜镜,很容易摔碎的。”吴夫人一边解释,一边解开另外一枚靶镜的层层丝帛的包裹。 “这种是举在手里的,略大了一些,也是换五匹上马,中马十匹。” 剩下的事情是交与谁去换马、去哪里换马了。 “请吕范吕子衡过来吧。他手下还有一些门客,或许会有办法。还有把孙河也请过来,一起来商议吧。” 孙坚是个武将,并没有给孙策留下什么可用之人。而吕范是看重孙策的为人、坚信孙策以后会不凡,甘愿追随孙策的。之前的竹纸样品试验销路,也是他派人主持的。 孙策赶紧自己去请吕范。周瑜去请孙河孙伯海——孙坚的族侄、孙策的堂兄。 吕范是有才能的人,他一路听孙策给他介绍吴夫人做出来的银镜,比新磨的铜镜照人还清晰,心里抑制不住地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好东西,值得主母定那么高的价格。五匹上马啊!要不是上次竹纸的定价很贴合蔡侯纸在市场的地位,他先就会叫出来。 孙河在吕范之后到了吴夫人等候的正堂。他一路上听周瑜说那银镜,心里也是好奇,但他对吴夫人有一种盲目的崇拜,觉得吴夫人能把很多兵书都背下来,给他们讲解兵书韬略、乃至知道不去所练的战阵,都是他从来为见过和听说过的。 提前了一千年七百年面世的银镜,果然把吕范和孙河镇住了。 “夫人,这银镜共有多少?” 吕范问的很小心,再好的东西要是多了也就不值钱了。这东西不像竹纸是易耗品,小心点儿应该是能用很久的。 吴夫人指着案上的那几款说道:“靶镜有大有小规制不同,每款也只有十枚。而妆奁盒子只有这三个。唔,短期内不会大批量做。” “这就好这就好。” 稀罕东西嘛,越少越值钱。别说五匹上马,要是时机好遇到合适的买家,就是十匹上马都能换到。 吴夫人见吕范懂得了自己的意思,遂把事情交给他处理。 吕范谨慎,当着吴夫人的面就与周瑜商量,决定由周瑜去他叔叔做太守的丹阳。而吕范则与孙河去扬州,在扬州那里,还有孙坚祖父留下来的几个店铺。俩人也只取了一个妆奁盒子、靶镜每款各两枚,先去试试。 快过年了,大地方的银楼生意一定会很好,应该能够找到机会的。 第二日,周瑜就带了还跟着自己在江都的那几十位军卒,捧着宝贝镜子离开。吕范与孙河也带了十几部曲骑马离开。留下来的孙策,不免就觉得自己一个太孤单了,他有空就来正堂转悠。 “阿娘,那个银镜难制吗?” “不难。”吴夫人看出孙策的疑惑。“稀罕东西越少,价格就越贵,所以不能多制作。但是明年会做一些其他的东西。” 这个道理孙坚懂得。 “阿娘,明年要做什么好东西出来?” 家里有多少余钱,能收入多少,孙策和孙嫒兄妹俩都知道的。在父亲去世以后,经济的压力就落在孙策的头上。他除了要带部曲练习刀枪棍棒,还要率领部曲耕种。虽然有祖父作商人时候累计下来的一些财物,但是那些只够维持自家日常生活的。 “明年那些怄在池子里的苦竹就会泡的差不多了,开春了就做竹纸。要是这些银镜卖得好,会做一些琉璃摆件,也还是准备少而精致的。” 吴夫人斟酌着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给长子,但看着孙策蹙紧的双眉,就开口劝慰他。 “你也不用太忧心,家里现在的开销还够。你父亲还从洛阳带了一些东西回来的。那些你也知道的。” 没了孙坚的俸禄,现在是坐吃山空。虽不到捉襟见肘的时候,可也要精打细算免得后手不继。 其实在吴夫人的心里,她也真的有点儿为现状发愁了。这个乱世,本来单位亩产就低,可是百姓想好好种地都不成。说不准什么时候,周边就有流兵贼匪冒出来。匪过如梳子,兵过如篦,要是不做好防范,到时候悔之莫及。 而孙策在周瑜和吕范带人离开后,就把剩余的部曲分成两部分,早晚轮流守着庄子,生怕遇上来抢劫的贼匪。 这个不安稳的时候,出门就得几十人成群结队的,不然死了都没人给家里送信。 母子俩日夜想着出行的周瑜和吕范,只是彼此都不愿意开口说出来,怕增加对方的压力。 焦虑中的日子,感觉就过得更慢了。 吴夫人每天除了给孩子们讲书,余下的时候就带着孙嫒和孙珊,与孙权一起跟着孙策习武。 “阿娘,你怎么想起要带着姐姐习武了?”孙权非常奇怪。 吴夫人摸摸孙权的头顶,认真地说:“阿娘要是和你姐姐们都有好武功,遇上贼匪的时候,你大兄就可以放心去杀贼匪,而不用担心我们啊。” “阿娘,你还有儿子呢。我会护卫你周全的。” 孙权给母亲显示自己开始变粗的胳膊。 “好啊。那你就能给你哥哥帮忙了。阿娘就带着你姐姐们守着你弟弟和妹妹。” “这也是哦。” 家里还有更小的弟弟和妹妹呢。走不快跑步起来,真要遇到贼匪可太麻烦了。这让小小少年郎陷入深深的忧虑中。 “好啦,想的再多也没有用的。去跟你大兄再多练几趟枪法。” 吴夫人把孙权赶去孙策那边,自己带着俩女儿按着孙策教导的步骤,从头开始习练武功。 要说孙坚这人的武功真是三国里一顶一的好。《三国演义》里的温酒斩华雄,原型就是孙坚斩杀了都督华雄,被移花接木给关羽。而他还在洛阳击退了给董卓军殿后的吕布。要不是孙坚得不到各路诸侯的继续支持,在他将董卓撵出函谷关后,东汉的历史还不定回事怎样呢。 不说华雄曾经怎么抵挡了群起讨伐董卓的诸侯,就是在三国中武艺数第一的吕布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吴夫人不禁为错失与一代枭雄见面的略感遗憾。 好在孙策有孙坚的七分影子,看少年郎练枪,聊胜于无了。 终于在年根底,先等回来了周瑜,接着又等回来了吕范和孙河。俩人兴高采烈地各牵了几十匹战马回来。 “义母,那妆奁匣子给一位为女儿备嫁的富商得了去,换了十匹好马。至于靶镜,我叔叔换了两枚,其它的都是按照义母说的数目置换了。” 吕范那里的情况也差不多。扬州毕竟比丹杨郡富裕一些,还是在孙家的铺子里更得便利。 “夫人,铺子的掌柜说,这样的银镜要是年后再送过去一些,慢慢摆着卖也可以的。” 这是一个重大的利好消息,让孙策蹙紧的眉头都松散了,他与周瑜、吕范、孙河高兴地你击我一拳,我还你一掌地笑闹了起来。 能换到战马,就证明银镜是被世人接受的好东西。 这消息驱散了孙坚过世以后,笼罩在孙家诸人头顶的阴霾。让孙策看到重振父亲威风的希望,让吕范和孙河更坚定跟着孙策的决心。至于周瑜,他与孙策关系早已经是死生能相托的铁杆兄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五铢钱的历史,感兴趣的亲可以百度。 下面是节选了一点做参考。 董卓小钱东汉末年,董卓专权。董卓本一凉州豪强,汉灵帝时曾任并州牧。黄巾起义,他借何进征召之机,带兵入洛阳。他先废少帝,立献帝,专断朝政;后焚烧洛阳,挟天子,自封为太师。董卓生性贪婪,为了搜刮民财,于初平元年(公元190年)毁\"金人\",秦始皇所铸十二金人(铜人)中的九个,铸成小钱。这种钱直径只有1.2-1.5厘米,重0.5-1克左右,而且既无内廓又无外廓,\"五铢\"二字模糊不清,很难辨认,世人讽刺为\"无文钱\",董卓这种无文小钱,钱体轻小,制造粗劣。以一个\"金人\"重量十二万斤计算,董卓少说也可得钱七八万亿枚。这是东汉朝廷的最后一次铸钱,流通地区狭小,只限长安、洛阳一带。他以此在离长安一百多里的现陕西户县,建造了一个称作郿坞的城堡,城内金银财宝不计其数,单是粮食就足足能吃三十年。 董卓的这种小钱的流通必然会加剧通货膨胀,很快就出现了\"谷石数万(枚)\"的情形。用一担钱去换一石谷,贫苦百姓哪能吃得起。当时民怨沸腾,饥民蜂起,汉五铢制度被董卓彻底破坏了,东汉王朝也被他推向了死亡的边缘。于是曹操趁机取汉,不久时代就进入了三国时代。 还有一条: 而黄金一两值1347钱。这是陈直先生根据出土的居延汉简考证得出的。 这大概是东汉晚期通货膨胀以后的。 . 第661章 661、武烈皇后7 从初平元年始, 刘家皇室就发生了很多事。 先是董卓奉国舅何进的密令进洛阳,废汉少帝, 立陈留王刘协为帝,自为相国, 独揽朝政,打击异己。除了在中央各部布置亲己势力外,还通过任命太守、刺史等手段安插地方爪牙。为了攫取财富, 董卓还派吕布洗劫皇家陵墓和公卿坟冢, 尽收珍宝。整个洛阳城被董卓率领的军卒祸害的狼藉不堪,终于激起天下的讨伐他董卓浪潮。 初平二年, 冀州牧韩馥、兖州刺史刘岱、豫州刺史孔伷、南阳太守张咨和渤海太守袁绍等10余人都纷纷起兵反对董卓, 组成联军去讨伐董卓。 讨伐董卓的还有长沙太守孙坚,他做出了让为天下人瞩目的事情,就是他攻进洛阳、打败了董卓麾下的第一猛将吕布。可惜其他人在孙坚为刘家皇帝扫除宗庙,赢得大名声之后,认为驱赶走董卓这条“狼”引来了孙坚这只“虎”, 以后也不是好对付的。 袁术听信谗言, 也怕占据洛阳后孙坚做大, 断了孙坚的补给, 让孙坚不能继续追击挟持了幼帝的董卓、最后不得不退出了洛阳。 而后各路人马纷纷传说孙坚从洛阳得了玉玺,而孙坚被袁术以家小施压、献出玉玺换得内眷平安。 不管孙坚与袁术之间的传说真与假, 初平二年,孙坚是被袁术派去攻打刘表,并在追击黄祖的时候被伏击阵亡, 他的部属被袁术扣下,之后孙家妇孺黯然蛰居江都闭门守孝。 再看董卓。他在孙坚撤军后到了长安,以天子的车服自用,并命尚书百官到相府禀报政事,同时大封董氏族人,襁褓中的男儿都得封侯,女儿得封邑君。他俨然是未登基的皇帝。董卓这样不把汉家皇帝放在眼里,就惹恼了尚忠于汉室的司徒王允等人。 到了初平三年,陪同孙策去江都的吕范和孙河多次在外游走,周瑜也不停带来外面的消息。让在江都居家守孝的孙氏母子不至于闭目塞听、不知天下事了。 初平三年的四月,司徒王允成功地利用吕布,让已经产生嫌怨的董卓和吕布这对义父子反目,由吕布带人将董卓杀死。事成之后,王允和吕布共秉朝政,分掌了汉家朝廷大权。 董卓之死,标志着外戚何进为尽诛宦官、召董卓进京以胁迫太后,由此引发的董卓之乱被平定。 可是此事给天下带来的巨大祸患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因为王允仅凭诛杀董卓就得到朝廷大权,故他不被天下有实力的刺史、太守认可,他打着幼帝旗号颁布的诏令也无人承认。曾经在名义上联合讨伐董卓的各路群雄,凭着各自的实力,已经无人能节制。 实际上的大多数来讨伐董卓的人,也是想在皇权没落的时候,掂量自己有没有逐鹿天下的能力。 当然了,讨伐董卓的群雄中,还是有卖力气做实事的,首推孙坚,其次是王匡和曹操。三人的所作所为,在天下的群雄中获得了极大的声誉。 可接下来长沙太守孙坚猝死,河内郡太守王匡也没得了好。他在被董卓击溃后,被曹操与他妹夫的亲属联合给灭了。因为王匡之前杀了被董卓派来游说袁绍结盟的胡母班,这胡母班还是王匡的亲妹夫呢。 可是胡母班的亲属不认同王匡的大义灭亲,也不认可他是奉袁绍命令而为是可以被原谅。所以,胡母班的亲属愿意联合曹操灭王匡。 联军中干实事的,只剩下了独占大义名头的东郡太守曹操。而曹操跟下来就凭借自己的一千多人和这巨大的好名声,获得了实利。 初平三年的四月,曹操得到入主的兖州机会。 这机会也不是白得的,是他击败了攻入兖州的黄巾军。在他将黄巾军赶出奉张后,由王允和吕布把持的朝廷,以皇帝的名义改派了京兆尹金尚为兖州刺史。曾在讨伐董卓不赞成袁绍另立皇帝、一定要遵被挟持的幼帝的曹操,出兵在半路迎击金尚,用武力打跑了金尚,成为兖州的实际占有者。 到了这一年的六月,董卓部将李傕、郭汜听从谋士贾诩的建议率兵攻入长安,赶走吕布,杀死王允,长安城中吏民死者万余人。 随后李傕劫持献帝,郭汜扣留公卿大臣。俩人为谁是汉室的实际话是者,展开争锋相对的争夺战争。 同年九月,曹操在济北彻底将青州的黄巾军全部击溃。黄巾军残部的投降,使曹操得了三十余万的降卒,男女人口总数有百万。他在降卒里挑选了精锐组建了“青州兵”。曹孟德因实力不足被袁绍蔑视的旧事,已经成为昨日黄花。 这一下就让他的实力得到了有效的增加,从此有了踏上群雄逐鹿中原的资格。 就这样,中央有李傕劫持献帝,郭汜扣留公卿大臣,地方有曹操占兖州,这些与内斗起来的袁绍、袁术兄弟一起,天南海北地合起伙儿来,把刘家皇室末年的弱肉强食大戏拉开了序幕。 “曹操的第一桶金,来的也不容易啊。” 吴夫人在得了曹操占领兖州的过程后,为孙策和周瑜分析曹操在这中间的心理活动、军事实力的变化,告诫这义兄弟俩,曹操这人纯粹是一个能喊出大义口号、实际不忘攫取个人实际利益的奸雄。 以后遇上他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怎么都不为过。 分析了曹操,吴夫人又给兄弟俩说起曾在联盟中最有威望的袁绍、袁术。 这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不和由来已久。袁术是嫡出,一直看不上庶出的、假借外人名义认回来又出继的袁绍。偏袁绍的才能又在他之上,本来天各一方,各做各的官也没什么。联盟讨伐董卓把他们又凑合到一起了。 袁立的各种看不上袁绍,导致了袁绍最后憋不住与他反目决裂,各自捅咕他们的追随者大了起来。 不久之后,吕范又从扬州带来刘表得了汉廷封赐为镇南将军,其后蔡瑁则被刘表任命为"镇南将军军师"的消息。 孙策气得勃然大怒,破口大骂。 吴夫人冷眼看着孙策发脾气,等他安静下来后才说:“杀父之仇不公与天。可你有发怒的劲头,不如再去练几趟枪法,以后增加报仇的实力。” 孙策被说得讪讪地告罪。 周瑜劝慰吴夫人,“义母,伯符是急了一些,但是换谁也都是沉不住气的。” “公瑾啊,伯符的性子就是太急了,得多练养气的功夫。以后还要靠你多提点他。” 孙策再次站起来与母亲告罪,表示自己以后会多练养气功夫。周瑜也表示说会提醒他。 吴夫人顺着周瑜的话继续往下说。 “公瑾,他父亲是奉袁立之命去攻打刘表,刘表派黄祖反击。这事儿算起来,你说伯符把刘表、黄祖当杀父仇人般记恨,难道他是让人刘表和黄祖在他父亲帅兵杀过去的时候,俯首认砍任杀才对?” 周瑜和孙策都被吴夫人说愣了。 是啊,难道刘表和黄祖要任砍任杀吗? 可这样想,难道这杀父之仇就不报了吗? 吴夫人苦口婆心地慢慢劝导孙策。 “你别看那荆州刘表得了镇南将军、荆州牧、假节,封成武侯,好像是很得意的一件事。他的乱子还在后头呢。当然我们要承认刘表他身为八骏之一,是够本事做得了荆州刺史,他也确实肃清荆州所辖区域,拥兵十万战舰千艘。这仅仅用时一年。可见他的才能。但他为了得到荆州豪强的拥护,娶了蔡瑁的妹妹。那蔡瑁就不是够做军师的材料,而是因为他的妹妹是刘表的继室。且那刘表的原配妻子还留有嫡长子已经成人。蔡瑁得到如今这般的地位,以后他的嫡长子与蔡氏所出的嫡幼子,还有得他操心呢。 另外你父亲与刘表对上,是被袁立派去的。刘表远交袁绍,而袁绍与袁立是撕破脸了。” 吴夫人说着话,低下头去。孙策和周瑜看不到她的眼神,但是孙策仅凭母亲才对刘表能力的推崇的那几句,就猜测她对袁立推父亲去攻打刘表的憎恨了。 母亲是在怨恨袁立? “阿娘,儿子以后会让所有掺到父亲之事里的人付出代价。” “伯符。阿娘并不是说你不该记住杀父之仇,去报仇什么的。现在这天下啊,到了群雄争霸的时候,不要再计算个人死仇。 像袁立与袁绍本是亲兄弟,去年就反目成仇,兵戎相见,可见这天下为利益所争的趋势,到了何等的如火如荼程度。 还有一事儿未曾对你说过呢。 昔年董卓为吕布被击败之事,还想拉拢你父亲,嫁女儿与孙家子,被你父亲所拒。之后袁术为了拢住你父亲,也曾经对你父亲说,要把他的嫡长女许给我们孙家子。可是在你父亲过世后,他连提都不提了。” 孙策愣住,还有这样的事情?袁家的嫡长女他是见过的,好像比自己小了三、四岁的吧。长得很漂亮,人也温柔和善,听说还熟读诗书。 周瑜扫了愣住的孙策,替孙策问吴夫人。 “义母,可曾说了许给伯符还是二弟啊?” 吴夫人摇头,“当时并没有说定给谁。那姑娘的年龄介于他们兄弟之间,阿权现在刚刚到十岁,有伯符这个还没有订亲的长兄在,你俩说更可能是谁呢?” 孙策想起自己以前去见袁立时候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抽了,回复了的留言都不见……晕 还是争取睡觉前再放一章 没有晚睡习惯的,明早再看吧 . 第662章 662、武烈皇后8 孙策想起自己以前去拜见袁立。袁立对自己多有器重和赞许。那时候还以为是凭才能获得了袁立的认可呢。 现在想想那可不就是群雄讨伐董卓、父亲击败董卓的军队、又打败吕布之后的事情么。 哪里是看好了自己的才能赞自己啊。 孙策落出自嘲的苦笑, 自己以前真的是浅薄好骗。 他这般的懊恼的心情,突兀地浮现在脸上的时候, 吴夫人冷淡的声音立即打破了他初升的心魔。 “伯符,前二十年望父敬子, 后二十年看子敬父。你可能想的明白?” 孙策一愣。转睛想想可不就是这样的么。 及冠之前因自己的父亲受到别人的另眼看待,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谢阿娘教导,儿子懂得了。” 孙策遂在心里暗暗发誓, 以后的二十年看我的。 “所以, ”吴夫人慢慢与孙策说道:“你有自己的志向,就该放开心胸, 有些事情暂时不要去想。等你做好了眼前事情, 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外间的世界可不因他们在江都守孝就安静下来。那热闹的持续到孙策出孝,仍在继续火热着。 而孙策在吴夫人有意识的引导下,把眼光集中在曹操、袁绍、袁术等几人的身上。 转年就是初平四年了。 年初的时候,袁术继上一年与袁绍相争,被袁绍和曹操阴了之后, 虽有公孙瓒应了他的求救, 那袁绍牵扯住了, 但他衰神附体被刘表和曹操的联军打败。 袁绍与公孙瓒对上。 袁术欲进攻曹操所在的兖州。他已经驻军到陈留去了, 可刘表在他身后截断了他的粮道,曹操趁势进攻。两下夹击使得他失去了南阳郡的根据地。刘表得了南阳郡, 曹操解除了袁术对兖州的威胁。 袁术被曹操和刘表逼得节节败退,为了有落脚之地,他集中兵力攻占了寿春, (孙策和周瑜最初相识于寿春)。而后赶跑了扬州刺史陈瑀,自封为扬州刺史,兼领徐州牧,占据了淮南一带。 不久以后,袁术打通了由李傕等人把持的朝廷,得到朝廷的敕封:左将军、假节、并封其为阳翟侯,等于承认他为扬州刺史了。 吴夫人收到吕范和孙河收集来的消息,就在自己制作的沙盘上做涂改,调整天下各种势力所占的地盘、格局的演变。她每年制作一个沙盘,方便给周瑜和孙策比较着观看天下之势。 “阿娘,这两年曹操的势力扩大了很多啊。他不仅从东郡太守变成兖州刺史了,还能把黄巾军为底子的青州军,练成能克了袁术的强军,嗯,虽说有刘表的襄助,他也是真的有治兵的本事。” 周瑜赞同孙策的意见。 “义母,看曹操盘踞住了兖州,陈留国这一带也都被他牢牢掌控。这上升的势头,以后会成为天下的一大势力。” 你俩说的都很对。吴夫人在心里给俩人点赞。 在曹操和刘表把袁立赶成丧家之犬的时候,袁绍与公孙瓒打的热火朝天。公孙瓒伸手帮了袁立,理由是袁立派孙坚出战周昂的时候,公孙瓒的堂弟去帮孙坚被射死,这事儿是与袁绍有关。而袁绍因为公孙瓒插手他与袁立之争,把对袁立的怒火发到他的头上。实际是袁绍看好公孙瓒占据的冀州、青州、幽州(的大部分)。 战争现在青州挑起。袁绍把原配生的嫡长子袁谭派遣为青州刺史,与公孙瓒的部下田楷开战。田楷和刘备联手抵抗袁谭,可惜屡战屡败,步步后退。 袁绍在上了上风以后,凭着袁家在朝廷有“四世三公”的名头,请朝廷派出使臣赵岐为他们调节。 调节的结果是袁绍的势力进入了青州。 吴夫人又制了一个小沙盘。在公孙瓒后退的地方,标识上他的好友刘备和刘德然。然后给周瑜和孙策做解释。 “这二人都是宗室,是公孙瓒幼时起的朋友,听说还是公孙瓒师从卢植时候的同窗。那刘备已经传出仁德的名声了,想来也应该不是一般的人物。” 孙策和周瑜是很信吴夫人的,公孙瓒能从婢生子成就到今日的势力,与他交好的人绝不会庸碌之辈。 到了六月的时候,袁绍击破了由黄巾军分化出来的黑山军。斩首数万级。又与黑山军张燕大战于常山,张燕军势甚盛,有精兵数万,战马千匹,两军激战十余日,双方死伤累累,兵皆疲惫不堪。于是罢战,各引兵而退。 吴夫人在沙盘上重新标注了袁绍的势力范围后,把问跟在身边的孙策和周瑜。 “你俩看出什么没有?” “北边快都归了袁绍啊。” “但袁绍损兵折将,实力应该是大打折扣了。曹操会不会对袁绍用兵?” 吴夫人笑笑,“他肯定会对袁绍用兵的。等曹操要是打完了袁绍,就该南下打刘表了。” “阿娘……”孙权做完作业,赶去母亲的房里,打断大兄与母亲的说话。 两年的时间,孙权长高了很多,扯了吴夫人的袖子央求。 “阿娘,大兄去扬州,带上儿子吧。” 孙策板脸,“你要留在家里照顾阿娘和所有人的。家里不能没个顶事的儿郎。” 孙权被孙策责备,怏怏不乐起来。 吴夫人揽了孙权哄他说:“家里总要留一个儿郎顶门立户的。要不把你大兄留家里,你去找阳翟侯袁公路讨回你父亲的旧部?” 孙权低头,明白自己替不了孙策出去做事,不甘心地嘀咕:“阿娘总是偏向大兄说话。” 孙策瞪眼,这个弟弟还是不晓事的糊涂模样,偏还是难以纠正他讲歪理的习惯。要是阿娘肯放手给自己,好好打他几顿,看他还敢不敢强词夺理了。 十二三岁了,当自己还小么。 孙策沉着脸,训了孙权几句,只告诉他自己有话与母亲交代,又把孙权撵了出去。 等孙权走的没影了,吴夫人才轻声与孙策说:“长兄如父,再没有人比你做的好了。阿权这喜欢与人强辩的毛病,实在是有点儿顽劣,好在这二年有你一直在纠正他,才变好了许多。假以时日,他必是能彻底改过来的。” 孙策见母亲这样说,也没了继续说孙权的心思,只与吴夫人挑着重要的事情交代。 “阿娘,儿子与张纮说过了,家里的事情都托付与他照顾。你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派人去知会他。弟弟们跟着他读书,你也能轻省一点儿。” “好。都听你的安排。” “阿嫒的婚事?” “阿嫒的婚事是你阿翁定下的,如今阿嫒还小,我再留他两年,等你倒出手有空了,再送她回吴郡与弘咨成亲。” “也好,这些都听阿娘的安排。我将孙河留下来可好?” “不必了。本来部曲就少,我还留了十几个做琉璃的。你带着吕范、孙河和其他部曲一起去吧。你放心,江都这里暂时不会有战事。且你不是还托付了张纮么。” 张纮是因为母亲去世守孝居住在江都。孙策闻名去拜访他,俩人相谈甚是投机。孙策把自己的志向告诉给张纮后,又把自己准备去找袁术讨回父亲旧部的安排也告诉给张纮,希望能得到张纮的指点。 孙策把张纮当成师长对待,打动了张纮,终于使他开口。 “若是你能够从袁立哪里讨回你父亲的旧部,争取到你舅舅吴景的支持,把吴郡的还有会稽的兵马都收拢到麾下,那么下一不就可以扫平荆州、扬州,不仅能为你父亲报仇,也可以凭依长江谋取更进一步的功业。如今的虽然艰难,等你拥兵在手需要人的时候,我一定去帮助你。” 孙策对张纮拜了又拜,把母亲和弟弟托付给张纮照料。 孙策辞别母亲,带着吕范、孙河以及百十个部曲去寿春求见袁术。袁术因为孙坚是执行自己的命令而死,倒是很快就召见了孙策。 孙策见到袁术就痛哭流涕地跪倒,口称伯父不断提及以前见到袁术的旧情。 袁术被哭啼的孙策打动,立即亲自搀扶起孙策。 “伯符,唉,若是你父亲还在世,见到你如今这般英武模样,定会很骄傲江东又多了一个少年将军,这乱世多了栋梁之才。” “多谢伯父抬爱,谬赞小侄了。侄儿愿意效法先父追随伯父,我要完成先父的遗愿,先领兵荡平荆州。伯父,你将我父亲的旧部交给我统领吧。” 袁术虽然很看好高大英武的孙策,宛如孙坚在世。但他还真的舍不得立即把孙坚的旧部交还了。孙坚的旧部都是骁勇善战的精兵,黄盖等人也是不可多得的战将呢。 于是,袁术便推诿道:“我已任命你的舅舅吴景为丹阳太守、你的堂兄孙贲为都尉。丹阳是出精兵的地方,你可去投奔他们,召集兵勇。” 孙策被袁立推拒在外,没办法只好去找自己的舅父吴景。 孙策带着孙河、吕范投靠了吴景,开始在丹阳召募士兵。有一次遭到泾县祖郎的袭击,幸得程普的护卫冲出包围。 后来有赶过来周瑜会合,众人一起讨伐山贼祖郎,打跑祖郎后,孙策共召募到了数百人。 隔年,孙策带这数百人去见袁术。 袁术见孙策到底还不是徒有其表的人物,才将孙坚旧部数千人中的一千多人交还给孙策统领。 孙策接会自己父亲的旧部后,才按母亲的交代与袁立说起昔日的婚事。袁立百般推挡不肯承认。 孙策则道:“若是伯父说无此事,那我母亲就要给我娶亲了。” . 第663章 663、武烈皇后9 要与孙家结亲的事情, 还是袁术反复斟酌后主动提起的呢。 他那时刚与袁绍决裂开打,孙坚是他账下不可或缺的、又见孙策是少年英才, 只是嫡长女年龄尚小,没立即定下来罢了。可随着孙坚的猝死, 他早把这主意收起来了。 因为孙家的门楣太低。 他袁家四世三公、自己如今是左将军、假节、阳翟侯,实权的扬州刺史,孙策本人再优秀, 就是恨不能自己的儿子是孙策这般的人物, 他也不想把女儿低嫁了。 孙策如今这样说话,真是恰恰好啊。 袁术立即顺水推舟地说道:“等你的婚事定下来, 娶亲的时候可别忘记告诉我, 我一定会送份厚礼去贺。” 袁术这般直接否认的结果,孙策心里是早有防备的。从去年袁术不肯立即把他父亲的将士还给他,他就没有看好袁术会承认那婚约的存在。 不认就不认,哼,哼!孙策面色如常地给袁术行礼后, 退了出来。他急匆匆地往外走, 再不想在袁术的府邸里多呆一刻。 可才出了袁术办公事的院子, 就被一个守候着的青衣小婢拦住。 “孙校尉, 我家夫人请你到后院相见。” 孙策停住脚步,瞥了那清清秀秀的小婢一眼, 像没有听到一样往府外走。 那青衣小婢没想到孙策会是这样的反应,小跑几步赶到孙策身前。她大概是想拦路,可又被孙策吓人的眼光瞪的改了主意, 往边上缩了两步,想伸手去拦孙策继续前行,却在孙策吓人的眼神中缩回手。 差事在身,小丫头吓得快哭了。可她不得不顶孙策的吓人目光,跟在孙策的身边小跑着、把自己主子交代的事情说了。 “孙校尉,是,是我家大小姐请你过去。” 青衣小婢结结巴巴地说了实话。 孙策冷哼一声,“不去。” “孙校尉,我家小姐从听说你来了寿春,就盼着见你一面的……” 小丫头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说不下去了。 她一个做婢女在继续说下去,有什么用呢。 就是大小姐见了孙校尉一面,又有什么用呢。 就是夫人都不曾说过要给小姐做主、给小姐争取的。 在孙校尉去年来讨破虏将军旧部的当天,侯爷就回内院与夫人说起过、他不准备承认与孙家有婚约之事,当时自家夫人当时没有反对侯爷。后来倒是自家的大小姐,因为夫人说漏嘴了,从夫人那里知道了要与孙家毁约的事情…… 自家小姐当初得知孙校尉来寿春多高兴啊!她还与自己说过,她见过孙家的长子、次子与兄弟们练武。还说早几年侯爷就常与夫人夸赞孙家的长子是麒麟儿,说孙家的次子是犟种。夫人还说孙夫人是个有才学的、和悦的人,夫人还赞过孙夫人,说她把孙家大姑娘、二姑娘都教导很和人…… 小姐那时有多高兴,后来知道侯爷要不认婚约就有多伤心。 然后小姐就一直派自己盯着前院的动静。自己陪着小姐好容易偷偷见着过来见侯爷的孙校尉,也没能与孙校尉说上话。之后小姐与夫人恼了多少天,就是连春节都没过好,也没见素日疼爱小姐的夫人,答应小姐去劝说侯爷改主意。 唉,可怜自家小姐对孙校尉的一片痴心了。 孙策大踏步走出袁术的府邸。 这样的结果以及内宅会出现的反应,阿娘都曾经与自己讨论过,甚至还打趣过自己—— “也许袁家的大小姐偷偷见了我儿这般的英俊气度,会坚持婚约呢。就是可惜袁术的夫人,在婚约这事儿上做不得袁术的主。那袁术是最重门阀的人,不仅要门当户对、还要有姿容才干都好,才是他能考虑婚事的。他当初要是不为了逼迫到头上的危险,要仰仗你阿翁的才能,嫁嫡长女这样的事情,没有与四世三公相仿的出身,他是不会许婚的。 阿娘还说那袁术要是重信义、重诺言、有长远眼光的人,在自己父亲战死后,就不会由孙贲在丧事上奔走;也就不会扣了父亲所有的军将士卒,在三年多的时间里,对孙家不闻不问,装作父亲的死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一般。 阿娘说的很对,袁术那就不是一个有长远大气象的人。 孙策的心里越发地气恼了。他开始迁怒刚才出面阻拦自己的青衣小婢,气恼不知道是哪个出的主意,还约自己去内院相见?老天才知道是不是大小姐呢。 也许还可能是阿娘提醒过的陷阱呢。 有些心思不正的人,就爱行使一些见不得人的腌臜手段,把他人骗去后宅内院,然后来一个捉奸啦、猥亵内宅女眷的猥亵事儿,好泼一盆脏水到他羡慕嫉妒恨、不能光明正大处置的人身上,让人跳进扬子江都洗不回来被玷污的清白名声。 自己是要做大事业的人,可容不得名声有半点瑕疵。 要自己一辈子顶着一个私闯他人内宅的名头,顶一个品德不端的帽子扣在头上,那自己还怎么招揽那些品德优秀、有才能的人为自己效力?! 管他是谁、管他真假,坚决不能去别人的后宅内院。宁肯自己想多了,也绝不能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理。 不然万一是袁术还给自己一些将士后悔了、然后气恼了,要找光明正大的机会打罚自己一顿或是干脆地除去自己呢? 阿娘说过害人之心不可常常有、防人之心不可一日无。 至于以前见过的那张宜喜宜嗔的美丽笑颜,在袁术这个做父亲的否认婚约、看不起自己出身的时候,就失去了让自己再见她的兴趣。 阿娘说过,婚姻是和两姓之好,是需要俩姓人家的祝福,来不得半点的勉强,才能让准备过一辈子的夫妻二人,在开始的时候少一些阻碍。 阿娘还说过,漂亮的女子千人一面,只欢喜年轻时候的美丽皮囊,等年老色衰的时候分道扬镳,再去寻觅新鲜皮囊的男人,免不了是属于灵魂浅薄浮躁的人。 自己要娶一个像阿娘那般有才学的美丽女子,然后好好待她、让她一辈子都高高兴兴的,才不会像阿翁那样,后来让阿娘伤心…… 孙策定下主意,快步往军营而去。娶妻的事情就让阿娘做主好了。 刚才去拦孙策的青衣小婢,这时候正惴惴不安地站在自己小姐跟前,细声细气地禀报呢。 “孙校尉的脸色很不好,就硬硬地给了小婢两个字‘不去’。婢子还与他说了是小姐请他的,他也没改了主意随婢子进来见小姐的。” “嘶啦”一声,小婢吓得一抖,眼看着小姐把手里的绢帕撕开了,眼看着一颗又一颗泪珠砸到自己眼前的地面上。“小姐,你,你莫哭啊。这事儿不能给别人知道啊。要不再去求求夫人?” “你下去吧,把门关好。让我自己呆一会儿。” “是。” 小丫鬟轻手轻脚出去了,体贴地替自家小姐守在屋门口。 唉,自己做丫鬟不容易,小姐未必就如意了。夫人怕也是因为侯爷更欢喜后院里的那些妖娆的女子,才不敢违逆侯爷、为小姐说话吧。 孙策带着二三十的贴身护卫,出了袁术的府邸就想上马往军营去。还没等他走出袁术门前的大街、能够快马加鞭呢,迎面就遇上拦住他的马队。 “哎呦,这不是孙校尉吗?恭喜你啊,年轻轻就是怀义校尉了,以后前程可期。恭喜恭喜啊。” 领头的将领下马与孙策说话。他不禁说话豪爽,对孙策的态度也亲热,让憋了一肚子闷气的孙策放缓了脸色。 这人孙策认识,是袁术手下的得力大将乔蕤(桥蕤)。孙策想起阿翁生前曾与自己提过此人,说他虽是将、也有一定的将才,但推崇的却是此人的敦厚和古道热肠。阿娘还曾与自己说过,在乱世之中,能保有这样心性的人,可是很少见的。 遇到就不能错过也不能放过。 孙策赶紧下马还礼,“多谢桥将军夸奖。以后还望能得到将军的指点,也望将军能提携晚辈。” 孙策还礼到位、说话客气,那自称晚辈的话,让桥蕤听的挺开心,也有了继续与孙策多聊几句的兴趣。 “孙校尉,我听说主公把你父亲的旧部还给你了?” “桥将军客气,你称呼晚辈的字伯符就好。袁侯爷是还给晚辈一部分人,有一千多的。” 桥蕤皱眉,心说自家主公这又是何苦呢。十几万的人马,难道还差孙坚的那几千老人了?那都是孙坚招募的兵卒、跟随孙坚有年头的将领。如果孙策不来寿春也就算了。如今只还给孙策一部分人,图的是什么啊?且孙策现在也是在你袁术的麾下、供你袁术驱使的将领,都交还与他又有何妨碍。 唉,主公这又是想不开了。 为什么就不能想着趁孙策年轻、抓住机会,好好调/教出一个忠心耿耿的将领呢! “伯符,我与你父亲也是旧识,你要是愿意听我说话,我就托大劝你几句。” “桥叔叔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孙策的态度放的更恭谨、更谦虚了几分。 阿娘说过上了年纪、有了一定地位的人,就吃年轻后辈的这样做法。 孙策的样子让桥蕤更高兴了。他伸手拍拍孙策坚实的臂膀。 “来来来,跟我来,到叔叔的府上坐一会儿。我细细和你说主公最可能的想法。” 孙策回军营也没什么其它事儿,就跟着桥蕤去他的将军府。 “伯符啊,我猜主公一定是还没有见识过你领兵的本事,才不放心一下子把你父亲所有的军卒交还给你。主公啊,就是要先观察你一段时间。好好干,等你带着这一千多人,打几个漂亮的胜仗,到时候不仅会把原来的那几千人都拨回给你率领,还要再多加上一些军卒呢。” 桥蕤的声音不小,除了俩人的亲卫,街上不少的人都听得很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有把英明神武的小霸王变成妈宝趋向了,捂脸 . 第664章 664、武烈皇后10 武烈皇后10 孙策人物长得俊美、秉性豁达、谈吐爽朗, 这样的人拿出尊敬的态度,与豪爽性格的桥蕤聊天, 还没到桥蕤的府上,俩人就已经宛如通家交好几十年的世叔世侄般亲热了。 桥蕤跟了袁术也有些时候了, 袁术对他也不赖,因此将军府的地方够大,地段也够好。孙策才踏进桥蕤的府里, 就被不同与自己既往常见的官宦人家、将军府邸的风格吸引了。桥蕤府上的绿植普遍高大、枝繁叶茂, 衬得在葱郁的花木里掩映着的青瓦白墙,都有着鲜明的疏朗、大气。整个将军府都不是纯粹的、旖旎的江南风光的格调, 倒像是北方的气韵, 贯穿在将军府的每一颗树木、每一片青瓦里。 桥蕤笑呵呵地对孙策说:“我这府里与别人家的都不同,谁第一次来都是和你这般惊诧的模样。” 孙策也笑着点头承认,“桥世叔说的对。你这府里是与往昔见过的都不同。这些高大的树木,让人不禁就觉得心旷神怡,连喘气都舒服几分。” 桥蕤听了孙策的话哈哈大笑, 这感觉确实是说到他的心里了。故而他开心地请孙策到府里的练武场, 二人在高台上相对而坐。 “我这府里是特意做成这样的。我小的时候身体很不好, 七灾八难的, 不知道请了多少医道高绝的人物。吃药比吃饭多,那汤药喝的能把扬子江染黑了。后来我祖父母请了得道的方士给我敲瞧了瞧, 说我是必须要住在树木高大的疏阔院子里,还要把我的姓氏由乔记成桥,让那给了万人便利的、也得万人生气滋养的“桥”做我的姓氏, 才能够补足我命里缺少的木。还真不是乱说的,我祖父母把我住的院子改了,姓名也改了以后,我是越活越壮实了。哈哈哈。” 孙策也陪着朗声大笑的桥蕤笑起来。得道的方士,非同一般的耍把戏骗人的江湖术士,那都是有真本事的人,就是羽化登仙的人也少听人传说。 俩人开怀小了一会儿后,桥蕤细问起孙策在江都守孝时候的日子,得知他在母亲的指导下攻读兵书,带着部曲和弟弟练武,就带着无比缅怀、敬佩的神情,对孙策谈起他过世的父亲孙坚。 “破虏将军的神威,如今仍然留在在军中广泛流传。就是你父亲的那些旧部,与别人争执起来都免不得要提你父亲的昔日荣光,来证明他们自身的不凡。等你在军中待的日子久一些了,立下一些功劳了,那些军卒哪怕不是由你直接率领,他们的心也是向着你的。到了那时候,你父亲的旧部回归也就是旦夕之间的事情了。你千万不要争一时之气,要是不能忍下这一时,很可能就要忍一世的。” 孙策起身郑重对桥蕤拜谢,“谢世叔肯教导我。侄儿会记得要忍段时间、等立下战功了,再说其它的。” 孙策已经不是父亲做长沙太守时候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公子了。从父亲去世,他就开始体味“忍”字,直到今天被袁术否认婚约的存在,他也不过是把“忍”的笔画,在心中更加重一点儿、刻画的更深了一点儿。 这三年在江都,他在多少个夜晚里,暗暗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在母亲面前撑住、一定要在弟弟妹妹面前撑住。唯有自己这个做长子的撑住了,失去父亲以后的这个家,才继续是家。 桥蕤肯对孙策说这番话,真的就因为看他从袁术府里出来的脸色不好,看在他与孙坚的旧识上,要提点、爱惜后辈的意思。 心底宽厚的他见孙策心悦诚服地接受自己的话,拍拍再坐下来的孙策安慰道:“这些事情都会过去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了,会感谢年轻时候遇到过的一切磨难。等你娶亲成家了,再想起这几年的日子,才会更珍惜才会更想好好活着。” 桥蕤的这般话,就不是将将及冠之年的孙策能理解的了。但他仍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这些话。 俩人越谈越投机,桥蕤留孙策在府里用膳。 “伯符啊,你有没有行冠礼啊?”几碗米酒落肚,桥蕤问起些轻松的孙策的私事来。 孙策点头,“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因我是长子,提前给我举行了冠礼。” “哪,你的亲事呢?” 孙策摇摇头,“侄儿尚未订亲、也未曾娶亲。” 他立即坚决地瞒下袁术要结亲的旧事,桥蕤可是袁术信任的大将。万一有些不恰当的话传到袁术那里,可就违背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了。 桥蕤记得自己好像听说过袁术要与孙坚结亲的事情,但看袁术这一年来对孙策的态度,好像又不是。这么好的一个儿郎…… 难道是自己听差了、记错了? 管他呢,只要是孙策没订亲没成亲就好。他拍拍手,叫了府里的官家进来。 “你去内院,请夫人带姑娘过来。来见见孙破虏的长子,我们也是世交、通家之好,没那么多忌讳的。” 官家应声而去。 桥蕤看看有些紧张的孙策说:“世叔儿女缘薄,戎马生涯半辈子,内院没断了进人,最后也还是像那方士说的,只能得两个女儿的命。” 孙策不好接话,却见桥蕤端起一碗酒,不由分说地倒进肚子里,赶紧就再给他斟酒。 桥蕤的大手抹扯了一把嘴角的酒渍,略略激动着说:“现在这乱世之中,她们又是那般如花似玉的美貌。唉,想要活的好好的,难呐!这哪一个都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所以我宁愿跟着主公在南边滞留,就是想要保全这俩得来不易的女儿。不敢回北方啊。” 孙策点头,这几年北方打来杀去的,倒霉的就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还有内宅娇弱的女子和孩童。 “世叔的舐犊之情,晚辈理解。昔日先父在世的时候,对晚辈的妹妹也是像世叔这般心爱。” 桥蕤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可惜我这做父亲的没办法,不能把她们一辈子护在手心里。” 孙策这回可是不知自己如何接话才算恰当了。 环佩轻撞,悦耳的声音由远及近。待胭脂的香气似有似无地盖下去眼前酒碗的香醇气息,孙策立即站起来,向当先进来的中年美妇拜了下去。 桥蕤搁下酒碗,满脸自豪地对来人介绍道:“夫人,这就是孙破虏的长子孙策孙伯符。大汉朝的怀义校尉,年轻一代里的第一人。” 桥蕤把孙策推的这么高,让孙策染了酒气的脸,又添了三分红。虽然孙策认为自己趁得起这第一人,心里还是记得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话。 “世叔抬爱谬赞,侄儿愧不敢当这第一人的。” 那中年美妇见丈夫像自己介绍的年轻人,是孙坚的长子,又见孙策形容英俊,立即心生好感。且他前些日子还听丈夫回府说起过他的英勇,说起朝廷太傅马日磾持节安抚关东,到寿春以礼征召孙策,并表奏朝廷任命孙策为怀义校尉的事情。 她赶紧伸手虚扶一把,请孙策起来。赞不绝口地夸孙策。 “怪不得你世叔最近总是提起你,不知道夸了多少次呢。像你这般如此年轻有为的怀义校尉,除了你再无人能担得起大汉朝的第一人了。” 孙策被夸得彻底地羞红了脸。 跟着美妇人进来的二个姑娘,年纪小一点的发出一声轻笑,声音娇柔清脆,宛如三月新生的黄鹂鸟在枝头的清啭。 桥蕤指着那俩姑娘说:“来,见见你们孙世兄。” 两个女孩子听话地上前给孙策行礼,婷婷袅袅地拜下去。孙策赶紧还礼不迭,可二人的万千仪态还是让他控制不住地向两个女孩的脸上扫了一眼。 然后他就愣在那里了。 略年长一点儿的梳着双丫髻,个头偏高一些…… 孙策的眼睛落在她的脸上就有些移不开,觉得那句“有美人兮,顾盼兮”形容不了她眼神。眉目如画,也画不出她的美好。只觉得这天下要是真有沉鱼的西施、落雁的王嫱再世,也比不过眼前这温柔形容的美人,大汉朝的第一美女就只能是眼前的桥家大姑娘。 而比桥家大姑娘略矮了一点儿的二姑娘,充满灵性的双眸,似乎一下子就被孙策看自己姐姐看呆的模样逗笑了。 桥蕤爱怜地摸摸次女的头发,向孙策说道:“伯符啊,这是你大妹妹,这是你二妹妹。世叔无子,以后还要你多照顾她们吧。” . 第665章 665、武烈皇后11 最后怎么离开的桥蕤将军府, 孙策已经记不清楚了。在桥府的时候,他尚能自持只吃三分酒, 可他的人已经醉的有八分了。他飘忽着与桥蕤告辞,被亲卫簇拥在马队的中间离去。 耳边是踏踏的响亮马蹄声、盔甲和佩剑的撞击声, 可就在这样的声音里,清楚地回荡着环佩相击的细碎脆响。江南的微风,也不再是湿漉漉地裹挟着战袍和盔甲, 让人感到沉重的累赘, 取而代之的是萦绕在鼻端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等他回到军营,还记得先去程普、黄盖等人那里, 确认自己这一千多人平安无事。程普看孙策双颊仿若胭脂般的醉酒模样, 很是担忧地提醒劝勉他。 “伯符,军将为士卒之表率,在军营里最好不要醉酒。” 孙策赶紧对程普行礼,“喏。”然后他不自然地抬手摸摸自己发热的脸颊,略略尴尬地向程普认真解释。 “小子非是因醉酒如此, 只是见到了心仪的想娶之人高兴的。嘿嘿。” 程普和黄盖是追随孙坚、跟着孙坚参与过讨伐董卓的“老人”, 他俩也算是看着孙策长大的。孙策原在二人面前就执礼甚恭。这回复投袁术账下与二人再度重逢, 他常在二人面前自称“小子”, 也请他二人用自己的字做称呼,不曾有过丝毫托大的表现。 这个年后, 孙策带着自己募集的军卒回来,袁术虽然没有把孙坚的所有旧部归还,但肯把他俩所领的军卒先拨还给孙策, 二人得以继续跟随旧主之子都很喜出望外。再见孙策能把这样的私事也推心置腹地直言不讳,俩人都非常高兴。 程普急急问孙策:“是哪一家的姑娘?”这可是关系到未来主母的大件事。 黄盖则提议道:“伯符,要不要先写信给夫人,让夫人出面为你迎娶啊?” 黄盖的话提醒了孙策,他立即对二人拱手,急匆匆地说:“我先写信给阿娘,看看阿娘怎么说。”然后就带着亲卫匆匆离去,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军帐去了。 程普和黄盖作为过来人,相视一笑,放弃继续追问孙策到底是那家的姑娘。对他们来说,孙坚在世的时候就非常相信吴夫人行事,孙策娶妻这样的大事,吴夫人不会轻忽。只要孙策记得他看上的人要先过吴夫人那关,他俩也没必要再追问了。 孙策钻进自己的军帐,抽出吴夫人为他准备的竹纸,一边研墨一边琢磨着该怎么给母亲写信。墨研好了,他的主意也打定了,就把自己在袁术那里遇到的否认有婚约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写到纸上。再把自己遇见桥蕤后发生的事情也原本地写上。 与母亲坦白所有的事情,让母子之间不会出现猜疑误事,自己才好全力应对外面的战事。 孙策给母亲写过信以后,还沉浸在对乔氏姊妹俩的美貌回味里不能自拔。他提笔又把这事告诉给周瑜。在信上好好渲染了一番乔氏姐妹的美貌,最末对周瑜建议道:“吾欲请母迎娶大乔,公瑾你迎娶小乔。” 孙策复原了这一天的所遇之事后,渐渐地沉静下来。袁术不肯嫁女,好像是看不上自己的出身。可若是阿翁还健在呢?袁术他可是几年前就曾主动提起过亲事的。 哼,袁术不过是看不上自己的才干。 自己一定要立下几个大功劳,证明自己有不逊于阿翁的才干! 孙策暗暗下定决心。想着手里已经有了二千的兵卒,该怎么操练、该怎么……他越想越兴奋,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他又想到乔氏姊妹的美貌,算着与桥蕤结亲的利弊。抛开乔氏姊妹的美貌不提,单看桥蕤在袁术帐下而今的位置,若能娶到桥蕤的女儿目前还是自己高攀了呢。 吴夫人在孙策去寿春找袁术之前,就按孙策的安排把孙权和孙翔交给张纮教导。后来她看孙嫒对孙匡和孙朗的基本启蒙也算过关了,就把孙匡和孙朗也一起托付给张纮,让张氏继续担着家里的琐碎事,让孙嫒和孙珊全力备嫁。 家里只剩下了孙仁,吴夫人就列了计划给小吴氏,让小吴氏按着计划教导。 如今在扬州的铺子源源不断地送来各地的战事情报,吴夫人就整理后画出一张张的堪舆变化图纸,夹在每月的通信里送与孙策。 这一年的三月,久居凉州的征西将军马腾带兵入长安要觐见献帝。他驻兵在霸上,而把持朝政的李傕拒绝其请求。马腾于是就与侍中马宇、左中郎将刘范、谏议大夫种劭、中郎将杜禀等人合兵进攻李傕。 二军相持多日也没有分出胜败。 与马腾同据凉州的镇西将军韩遂,与马腾向来交好,就打着为他们调节的旗号带兵到长安。但他随即就与马腾等站到一条战线,合力攻击李傕。 两方在长安以西五十里的长平观展开大战。最后李傕的从子李利与樊稠、郭汜等人指挥的军队打败凉州军,使得马腾、韩遂想要先进长安再把控朝政的愿望落空。俩人战败后逃回凉州,李傕把持的朝廷也屋里对马腾和韩遂问罪,只能下了一纸诏书把二人的将军头衔降等。 长安的局势安定下来后,汉廷以河西金城、酒泉等四郡离所属凉州治所路远,又为黄河寇贼所割,乃另置雍州典治河西四郡,以邯郸商为雍州刺史,治武威。也算是变相地对马腾和韩遂做出惩罚。 等到夏天来临的时候,北边就开演了热闹的大戏。 起因是曹操的父亲曹嵩领着自己的小儿子曹德,携带了大量的财货、周游了小半个汉庭。从洛阳去兖州,要投奔闯下大名号的儿子曹操。 一路都太太平平的,可途径徐州陶谦的辖地泰山南麓时,守备在此地的都尉张闿被曹家父子的财货吸引,顾不上曹操刚闯下的大名号,领兵去曹嵩的下榻之地杀了他们父子,卷财而去。 事发后曹操不去追缉凶手张闿,一口咬定陶谦没有约束好他的下属,是他曹操的杀父仇人。点了大军奔向了徐州,要问徐州牧陶谦要个公道。 这时候的曹操比几年前做东郡太守的时候可是大有不同了。因为他在兖州平定了黄巾军的叛乱,赢得了极大的声望,名震朝廷,坐拥鲁地,名利双收。且文有郭嘉、荀彧等,武有于禁、典韦等投靠…… 吴夫人在得知曹操向徐州进军后,立即去找张纮,请他写一篇讨伐曹贼檄文。 张纮在听明白吴夫人的意思后,总结出几点。 第一,曹操的父亲不是陶谦所杀,曹操问罪徐州牧陶谦的行为,是迁怒无辜、惘顾朝廷的律法,是理智丧失、行为悖乱,已经不配为兖州刺史。 第二,曹嵩从哪里得来的大量财货?他是被朝廷强制致仕,致仕后利用儿子曹操的实力,敲诈朝廷得到的一亿钱,是民脂民膏。父债子偿,曹操该把这笔钱归还给汉廷。 第三,曹操在进攻徐州的时候,他授意谋士程昱制作人肉脯以弥补军粮的不足,简直是丧心病狂的杀人恶魔了。曹贼视百姓性命如草芥,其祸害将来会在董卓之上,号召天下有识之士群起而攻之。 第四,曹贼在徐州屠杀无辜百姓,是灭绝人性的。对这个恩将仇报、有前科的杀人恶魔(吕伯奢家被杀八人),朝廷若不通缉他令天下人得而诛之,就是在明示天下人都可以不尊朝廷律令,都可以找个借口就随便杀人。 张纮弄明白吴夫人的意思后大窘,抹着额头的虚汗问,“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吴夫人坦然地答道:“天下乱世,曹贼这般心肠歹毒之人,我们要是不趁早揭穿他的真面目,阻止了天下被蒙蔽的有才之士去投奔他,待他势力更壮大了,天下间就无人能制住他了。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可是,子纲就是捉刀为夫人你写了这檄文,夫人又能如何?怎么让天下人得知啊。” 张纮心说就凭我的小名声,也没那么多拥趸信我啊。 吴夫人笑着说:“子纲放心写了就好,我有让天下人知道的法子。” 几日后,张纮在吴夫人的作坊看到了檄文留出的规模。 十几辆牛车装载了一捆捆地要先运去扬州、再贩卖到汉廷各地的竹纸,一张张印刷好的檄文,就夹杂在这些竹纸里,发向汉廷的每一个州治所、每一个郡县的学堂、学府。 竹纸比竹简好用,价格也不算太贵。这两年在吕范呕心沥血的努力下,竹纸连同靶镜已经铺货到汉廷十四州的治所,大一点儿的郡县也有竹纸在贩卖。 尚在徐州还没与陶谦打出个究竟来的曹操,先就看到这催促朝廷通缉他、号召天下人讨伐他的檄文:他杀人的前科是事实、他的人肉脯军粮是事实、他屠了徐州周边县所吃人肉的消息,也还是事实…… 与檄文同时送过来的是兖州发生了反叛,除了二个县,其余的都叛向吕布。 曹操拿着檄文的手发抖,“文若从何得来此物?” 荀彧不敢隐瞒,把买十张竹纸赠送只印刷了半张纸檄文的事情禀报给曹操。 “这竹纸是卖去所有的州府治所了?” 荀彧默默地点头。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曹操对着檄文呕出了一口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郭嘉上场的早了点,还是荀彧 . 第666章 666、武烈皇后12 这个夏天对曹操有点儿太残酷了。 檄文流向了所有识字的人, 曹操找不到背后主谋、也不知道向谁喊能够为自己做出有效的辩解。 那些从南方流过来的竹纸虽说不算是很贵,但是卖十张搭一张, 累计起来绝对不是小数目。还有白搭的那张纸上印的一模一样字体的檄文——不仅字字清晰而且张张相同,这笔抛费应该会更多。 他猜不出来字字相同是怎么做到的, 花了大笔的五铢钱攻击自己失德,偏偏攻击的立足点都在无法辩解的事情上。 “这是要绝了我招揽天下有才者之路啊!” 曹操激怒攻心,吐血昏厥了。 荀彧一边派人喊军医过来, 一边把曹操扶去内室。 其实他从得到那纸檄文的时候, 就在查问出处。这是当前的最可行之路,找出散发檄文的人, 就那人有或者可能有的失德之处针锋相对地搅浑水。更甚的做法就是令他永久闭嘴。不然再继续弄出这样的东西来, 曹操就算是废了。自己想借曹操匡扶汉室的梦想也没可能实现了。 偏那卖竹纸的店家说,竹纸是送上门来推销的。如果进的货量大还有额外的折扣。 谁会这么不惜血本地攻击曹操呢? 荀彧苦思冥想也很无奈。 他遍数天下的势力,首先根据檄文的内容,就可以排除这不会是朝廷所发的。把持朝政那四个傻子没这么长远的心机。另外是盘踞在不产竹子的北方势力,如公孙瓒、公孙度、邯郸商等人。 会不会是宜州的刘璋或是刘焉?根本不可能, 蜀中运出来的竹纸不会是这个价格。 是袁术? 可袁术这人自视甚高, 他会嘲讽曹操不是曹家子, 连祖宗都胡乱拜。他不是那能抓住问题要害的人, 决不可能在曹操错手“杀人”的事情纠缠。他出身世家子,家中财富聚集未必都是合乎律法的, 更不可能攻击曹嵩的财物来源。 要不就是袁绍做的? 真的是他的话,那么离开他奔曹操就是自己看错了人! 荀彧是个很有才华和理想报复的人。前几年他因董卓拜相而弃官归乡,没多久就应冀州牧韩馥的邀请, 独自带着同族人辞别不肯迁徙的乡老,避开颍川这四战之地。等他到冀州,冀州却已经在袁绍的占领之下了。 袁绍见了荀彧阖族而来,高兴地将荀彧待为上宾。荀彧和其弟弟荀谌、同郡的辛评、郭图都在袁绍的手下做谋士。荀彧在袁绍处待了两年,仔细观察袁绍的行事,最后发现袁绍不是能实现他心中理想、匡扶汉室的人选。 于是他初平二年黯然离开袁绍,反复斟酌后投到了曹操的帐下。 曹操见了荀彧来投,大悦,说:"这是我的子房啊!" 当然啦,这是《魏史》的后话,一可拔高主公曹操,二也可拔高臣属荀彧的,这个暂且不管他。 摆在曹操与荀彧面前的当务之急是要回撤兖州,从吕布的手里把根据地夺回来。 可是他和曹操都没想到这只是攻击曹操品德恶劣的第一波。 兖州的事情原来是荀彧和程昱守着鄄城。张邈在吕布带兵过来后,派了刘翔去骗荀彧,说吕布是带兵来帮曹操打徐州的,要荀彧给吕布拨粮草。幸亏荀彧没上当,急招东郡太守夏侯淳过来,趁夜诛杀了不少带头谋反的,才是军心安定下来。 然后荀彧又费尽心机地把被吕布忽悠来的豫州刺史郭贡哄走。 且不等荀彧喘过气,就出了竹纸这一幕。害得荀彧把尚在手里的三城交代给程昱和夏侯淳看守,自己匆匆往徐州来找曹操回师兖州。 这个火热的夏天啊,哪里都在打仗。谁都不好受,可谁也不像孙策那么倒霉。他总是在白忙乎。高高兴兴地开始、拼死拼活地奔忙,可每次忙完之后就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 一个连一个的透心凉。 先是袁术对他说:“伯符啊,你打下九江郡,我就让你做九江的太守。” 孙策太想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他带着军卒在桥蕤的协助下,很顺利地拿下了九江郡。结果袁术把他的亲信陈纪派去做九江郡的太守。 哽孙策差点发飙。 而曹操在徐州铩羽而归,让袁术看到取得徐州的希望。他向庐江太守陆康(陆逊的叔祖父)索求三万斛军粮,陆康不给,气得袁术勃然大怒。 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后袁术他派孙策去打庐江。 说来孙策正巧与庐江太守陆康有芥蒂。原因是他前不久去拜访陆康,没想到陆康根本就没看得起他,不仅让孙策等了很久,还只派了自己的主簿出面接待。 闪的孙策那个没脸呦。 偏那主簿还往孙策心口扎刀子。 “孙校尉,我家大人比较忙,要是令尊在世的时候过来庐江拜访,我家大人一定会见的。” 孙策一个年轻人,正处于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时候,立即就把陆康记在小黑本上了。 陆康你个瞧不起我孙策的,你给我等着! 他只待有机会就要灭了陆康。 袁术这回派他去攻打陆康,先又许愿说:“之前我错用陈纪,我现在已经后悔了。如果这次你拿下陆康,庐江郡一定给你。” 公私两顾的好事,孙策就高高兴兴地奉命出击,轻松拿下庐江。可袁术居然又出尔反尔,任用他的老部下刘勋当了庐江太守。 嚓,这回袁术可把孙策弄得对他不抱希望了。 而孙策攻打庐江的后遗症还得他自己消化。现任扬州刺史刘繇对他有了疑心,要对吴夫人等不利。 原来朝廷在袁术占了扬州后,给了袁术一堆的敕封:左将军、假节、并封其为阳翟侯,但就是没给他扬州刺史的明文敕令。 所以袁术在扬州是有实无名。 而后朝廷派了派了刘繇来担任扬州刺史,扬州过去的治所是在寿春,而寿春现在已被袁术占领。刘繇便在孙策的舅父吴景和堂兄孙贲的协助下南渡长江,在曲阿设立了治所。 这次孙策攻打庐江,刘繇忧心忡忡,因为他知道,吴景、孙贲是袁术任命的,他们又是孙策的自己人。刘繇担心他们与袁术、孙策联手吞并自己,于是就用武力把吴景和孙贲赶走。 吴景和孙贲只好退往历阳。 刘繇还派部下樊能、于麋驻扎在横江郡,让张英驻扎在当利口,摆出与袁术对抗的阵势。 袁术则任用自己的老部下惠衢为扬州刺史,以吴景为督军中郎将,和孙贲一起率兵进击张英。双方隔江对峙了好长时间,也没有结果。 吴景和孙贲气啊,你袁术说好了把九江郡给孙策,打下来了就言而无信了。然后是庐江郡,还是言而无信。我们凭什么还信你袁术的啊?! 还有那个刘繇也是个忘恩负义的,当初不帮你在曲阿设立了治所,是不是现在不用被撵的跟丧家犬一般。 反正吴景、孙贲对袁术和刘繇都有意见,舍不得白白牺牲自己的军卒,转而与孙策积极联系起来。 孙策被袁术的言而无信折腾得痛苦绝望了。可在他事业坎坷以至痛苦彷徨的时候,老天又给了他飞起的快乐。第一件高兴事是吴夫人接到他的信之后,就立即亲自来了寿春一趟,与桥蕤夫妻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晤。在见了大乔之后,立即拍板同意了他的请求,并托程普、黄盖、吴景为媒人,给他定下了与桥家大姑娘的婚事。 三媒六聘地行过昏礼,把孙策美的要上天了,可是吴夫人没给他入洞房的机会。 “伯符啊,大乔虽然长的个子高,可她还有几个月才及笄,你要等她及笄才能行合卺礼圆房。” 阿娘说的有道理。 孙策不能违拗亲娘,欲哭无泪、心头滴血地应了。然后眼看着亲娘带着自己的美人一起睡,还把自己踢回军营。更甚的是还不等回门礼呢,第二日用了早膳就把新娘子带走了。 害得他恋恋不舍地送出了十里地不想回军营。也害得他那几天夜夜梦见自己进了洞房,却找不到心心念念的美人。 第二件高兴事就是周瑜说通了自己的父母,在吴夫人带走大乔后没几天,自己带了媒人来寿春与桥家说亲。 孙策陪着周瑜登门,桥蕤见了大女婿推荐的人选,对周瑜也是好一番的考核。半天下来心花怒放,叫了小女儿出来与周瑜相见。 孙策捅捅有点儿发傻的周瑜,把他叫回魂。 桥蕤夫妻应了婚事,只说待小乔及笄了就可以来迎娶。 出了桥蕤的将军府,孙策对周瑜说:“公瑾,我未骗你。你昔日说要娶一个绝色 、音律好的,我可是听大乔说过,她妹妹恰好就是呢。” 周瑜的眼角眉梢都是心满意足的笑意,“伯符,你的消息来的最是及时了。我家里正在给我说亲事呢。要是再晚了点儿,可能就定下人了。” 周瑜能争取到父母同意他来聘小乔,可是非常不容易的。内里的坎坷他与孙策说了半宿,听得孙策为好哥们掬了一把同情泪。然后在心里念叨还是我阿娘好,什么都没说就给我娶了心仪之人。 他忘记亲娘带走他老婆的时候,他的心头血泪流了有多少了。 好事都是扎堆来的。这第三件好事就是他终于找到了自己事业的起点。 这个悲喜交加的夏天啊! . 第667章 667、武烈皇后13 孙策终于找到了自己事业的起点。 朱治朱君理是从县吏起步的, 几年后考核被推举为孝廉得到拔擢后,就跟随着孙坚南征北战, 是孙坚非常信任的下属。在汉中平五年(188年)的时候,孙坚用他做司马, 他跟着孙坚讨伐长沙、零陵、桂阳三郡的强盗,之后孙坚又任命他做代理都尉。后来他又跟随孙坚北上讨伐董卓。在击败董卓、进入洛阳后,孙坚更相信他了, 让他以代理督军校尉的名头率领步兵、骑兵, 襄理徐州牧陶谦去讨伐黄巾军。 孙策在江都为父亲孙坚守孝期间,他一直与孙也保持着联系。孙策出孝依附袁术, 他也跟随着孙策投了袁术。前阵子太傅马日磾持节来安抚关东的时候, 征召朱治为掾吏,升任他为吴郡的都尉。 可在袁术出尔反尔地欺骗了孙策几次后,朱治就恼怒了。 他专程从吴郡到寿春来找孙策商议对策。 “伯符,袁术这人太无信义。你继续像今年这般为他冲锋陷阵,最后也很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昔日是主动他与将军提起婚事的, 那时候末将就在一边听着。可你看他, 现在不仅一口否决了婚事, 在你出生入死地为他打下九江郡、庐江郡之后, 他许诺给你的九江太守、庐江太守都没有践诺。” 朱治的话说道了孙策心里最恼恨之处。他痛苦地点头承认朱治所言不虚,那些压在他心里已久的怨恨、对前程忐忑的彷徨, 都在朱治面前爆发了。 他抬手就拍碎了面前的桌案,恨不能这一下是打碎了所有桎梏他、束缚他、让他不得展翅翱翔的枷锁。 “朱都尉,我知道你忠心耿耿地跟随先父很多年, 先父在世的时候就很信任你,请你指点伯符。” 孙策说着话就向朱治抱拳施礼。 朱治赶紧回礼。 “我这次就是专程来找你说此事的。”朱治见孙策愿意听自己的意见,就把心中所想都倾倒了出来。 “伯符,你打下了庐江,对近在咫尺的扬州刺史刘繇已经形成了威胁。他肯定因为怀疑你下一步会听袁术的派遣,领兵把他从扬州赶出去,让袁术完全占领扬州。所以他才先下手为强,把吴景和孙贲赶出曲阿。末将心中更担心的是刘繇那里距离夫人和几位公子比较近,没了吴景在曲啊,继续让夫人在哪里怕会有危险。不如迁移去吴郡?然后你也可以离开袁术,过江开拓自己的地盘。” 孙策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君理,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舅舅离开曲阿,阿娘在哪里就不安全了。可我也不瞒你,选择住在扬州的左近是我阿娘的安排。你知道我不仅缺少军卒,还缺少刀枪盔甲马匹等。阿娘在扬州附近筹办了一些赚钱的营生,借着扬州地理的便利好发卖出去。而且那些所得差不多都添给我购置马匹刀枪盔甲了。” “伯符,可有人知道那些营生是夫人的吗?” “那倒没有。都是我派了信得过的人帮着阿娘打理呢。” “那么就是说夫人离开对生意不会有什么影响?把工匠等都带着,安顿下来了,做好成品运道扬州去。” “暂时关闭那些铺子,也不算什么。” 孙策知道必须把生产竹纸和靶镜的所有工匠一并迁移了,不然一旦被别人学了去,自家就未必再能找到这么赚钱的营生了。 “主要是我阿娘在庄子上放了熟手的工匠,迁移的时候得把人都带着,一个都不能走失了,再就是那些造作的工具等也得带着。” 朱治立即明白孙策的意思,吴夫人要走容易,不把那些工匠带着会影响孙策以后兴兵。 “那末将多准备一些人手和牛车,伯符,你也把能调动的部曲派过去。人多一些,也好护着夫人等一路安全。” 孙策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再从我舅舅、孙贲那里借些人手。唔,还可以与我岳父借些人手。” “伯符,你小心一点,别让袁术知道了。” “好。” 孙策与朱治仔细商计,把路上可能遇到的事情都排演了处理的方法后,孙策又再次对朱治施礼。 “君理,我将阿娘和弟弟们交托给你照顾了。等你在吴郡安置好,我这面就脱离袁术。” 朱治赶紧向孙策保证他会护佑好吴夫人等的周全。 俩人分头行动。 朱治去整理自己的部属、准备牛车。孙策派孙河去与刘繇的下属樊能、于糜、张英等隔江相对的舅舅和堂兄沟通,问他们借一些可信赖的部曲交由孙河带着,再加上桥蕤借给他的人,分头去曲阿与朱治、吕范汇合。 孙策知晓阿娘的谨慎,如果没有吕范和孙河陪同,阿娘未必会相信朱治,也未必会愿意跟着朱治离开曲阿。 啊啊啊……孙新在军营里借着与军卒的对练,发泄淤积在心底的对自己的不满。 从父亲去世,阿娘就带着妹妹弟弟们跟着自己颠沛流离,一次又一次地搬迁。在这中间还要照顾教育妹妹弟弟,帮自己分析天下的形式,手把手地教导自己训练军卒结阵,模拟各种对敌阵势前该怎么才能迅速打开局面,还要为自己筹措军资,为自己娶亲为妹妹办嫁妆…… 阿娘为自己操碎了心,可自己却不能给阿娘一个安稳的地方住。 孙策出枪越来越快,虽然在枪尖裹了厚厚的麻布不至于被扎伤,但与他对练的军卒还是很快都败下阵了。 怀义校尉有些癫狂了,躲远一点儿才安全。 朱治带着人先与孙河和吕范等赶到曲阿,他恭恭敬敬地拜见吴夫人。他发现不过是几年的时间未见,吴夫人身上的气势就压得他有些不敢抬头了。这让他不禁就怀疑是不是自己在上司孙破虏去世后,对他的未亡人和孩子们关心的不够。 吴夫人的气势明显就不是既往孙破虏活着、自己去内宅拜见主母时候那般温和有礼的旧日模样。 到底他们都经历了什么磨难了? 可他在吴夫人的气势压迫下不敢多问。勉强把自己建议过孙策、也经孙策同意的来接吴夫人立即搬家、躲避刘繇的事情说清楚,就立在一边等吴夫人的回答。 “朱都尉,先谢谢你为伯符、为我们考虑的周全。”吴夫人对朱治很客气,让孙权请朱治入座。 朱治赶忙摆手,“不敢担夫人称呼我都尉,请夫人还是按以前那般唤末将君理就好。若是夫人能尽快收拾妥当,早点离开才是上策。” “好,我会尽快收拾好的。” 吴夫人立即就答应了朱治。 可朱治在吴家的外院,睡了一夜起来后,孙家的宅院仍然和昨日是一般的悠闲模样,吴夫人居然没有任何动作。他急得团团转,忍不住抓了一个仆妇,逼着人往内宅去送信。他想问明白吴夫人到底是要怎么办。 这里距离刘繇太近了。 如果刘繇派来一两百人自己还能应付,再多一点儿可能就要辜负了孙策的信任了。 可朱治没料到将近中午的时候,吕范和孙河就带了几百部曲和十几辆牛车到了。吕范将一部分牛车与他带来的牛车一起赶去庄子上。 吕范和孙河的到来,让朱治立即就弄明白了孙家宅院没收拾东西意味着什么。 孙河领着人守着余下的牛车,到了孙宅就开始从内宅往外搬箱子装车。朱治他发现吴夫人早已经收拾妥当了。他见自己帮不上忙,就带人赶去庄子。到了庄子,他发现还是没有自己能插手帮忙的余地。 其实早在吴景和孙贲被赶走,吴夫人就意识到当初孙策出孝后把他们安排在曲阿的安全问题了。从孙策开始攻打庐江郡,她就安排吕范把所有的成品竹纸出货,又让工匠后停止了靶镜的生产,整个孙家不论是宅子的主人还是庄子里的工匠们,都介于外松内紧的状态。时刻在防备着刘繇会派军捉拿他们做人质威胁孙策,也时刻准备着孙策会随时派人来接他们离开。 庄子里的工匠团团围着已经打包好的工具,各人携带自己的私有物品。部曲则负责把有编号的箱子按顺序装载到牛车上。及至朱治回到了孙夫人居住的府邸,他发现自己跑去庄子这一趟的时间,孙府已经装好车了。 朱治深深叹息一声,就是军营的士兵拔营都未必有吴夫人搬家这么痛快。 “朱都尉,夫人说了赶早不赶晚,早走一刻早安全。我们走。” 一串牛车在军卒和部曲的护卫下迤逦上路往吴郡而去。朱治把自己计划的路线说与吕范、孙河知晓。三人立即分工,他在前开路、孙河居中护卫内眷、而吕方殿后。 这样安排好了,三人策马来到队列中部,却见吴夫人与孙权一样换了牛皮轻甲,持枪驭马而行。 “我的天啊。” 朱治在心里惊叫。他想劝吴夫人回车里,推推孙河让孙河开口。毕竟孙河是孙策的堂兄。没料到孙河只是把三人的分工向吴夫人做了禀报,丝毫没理会他的意思。而吕范在吴夫人点头同意后,与自己妻子等交待了几句,就往队尾去了。 朱治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开口。 “夫人,这一路可能会遇到刘繇的军队,你还是带二公子回车里好一些。” 吴夫人笑着摇头拒绝了,孙权看看朱治关心的神情不似作假,就开口替母亲解释。 “朱都尉,我阿娘的身手好着呢。等闲几个部曲在阿娘的手下都走不了三招。” 朱治见孙权这样说话,心说谁家的部曲敢和主母过招啊。算了,随便你们母子了。反正真遇到事情自己也得带着军卒拼命,夫人和二公子在不在车里都一样。 他与孙河招呼一声,叮咛孙河加小心,才揣着一颗挑动不安的小心脏往前面去了。 . 第668章 668、武烈皇后14 在如今军阀割据土匪遍地的乱世里, 他们这一行人也算是人多势众了。但还是少不了要前后派出警戒的游动探马,以防意外情况的发生。 孙府的每辆车都有编号, 每个人坐在哪辆车,都在出门前固定了下来。搬了几次家了, 府里的人已经都被吴夫人训练成习惯,出门就按着顺序登车了。吕范和孙河还不觉得什么,可朱治可被孙府出行的井然有序震惊了, 当然这也让他省了再去操心车队的事儿。 吴夫人最初的安排是孙权、孙翔哥俩带着孙匡、孙郎坐一辆车。但孙权大了一岁了, 坚持要骑马。于是吴夫人就命令骑马的孙权不得离开这辆车的左右,要时刻盯着车里的动静。 她安排大乔、孙嫒、孙珊姑嫂仨带了一个服侍婢女坐一辆车, 小吴氏则带着孙仁、一个婢女还有丁氏, 也是四个人坐在一辆牛车里。其它的几个妾侍归集到一辆牛车里,跟在小吴氏那辆车的后面。 丁氏从孙坚死后就一直规规矩矩的与孙坚其他的妾侍一道缩在后院里做针线,吴夫人也没有特意把她提溜出来报复她为难她的意思,权当孙坚的这些妾侍都是孙家的针线房成员。 随着孙匡的渐渐长大,吴夫人会每旬允许孙匡去陪丁氏用一餐饭。前提是要是他功课做的很好、练武也不耍滑。但就是这一餐饭, 也让丁氏和孙匡母子俩欣喜若狂。丁氏也收起孙坚活着时候的跋扈, 每每都提醒孙朗要听夫人的话, 要听孙权孙翔的话, 反正府里每一个比他大的,谁说话他都要听, 才不会惹恼了嫡出的。 要是吴夫人知道丁氏现在这样的想法一定会嗤之以鼻,早几年敢挤兑主母、与小吴氏打擂台的勇猛哪里去了! 哼,一个依附男人生存的、却搞不明白自己定位的女人, 能有现在的处境,真不知道烧了几辈子的高香了。 朱治带人小心谨慎地往吴郡赶路,在要离开刘繇势力范围的时候,吕范立即派人快马去报告孙策,让孙策做好下一步的准备。 送信的人才走了,他们的车队就立即遭遇到数倍与他们的军卒,而且是前面有埋伏做拦截,在他们不知道的后面,还有骑兵在追过来。 在前面探路的游骑哨兵发现有埋伏的军队,打马如飞地回来报信,朱治立即下令让前军停下来做戒备,同时派人给孙河传话。隔了一会儿,那军卒又打马回来。 “都尉,吴夫人请你带军卒慢慢往后撤,撤到中军的牛车车队处。” 朱治一愣,但是他一直尊吴夫人为主母,不好在这时候违拗她的意见,就带着前队的二百军卒慢慢往后撤。接近中间车队的时候,却发现整个车队头尾相连、围成不见空隙的一个圆形。他在唯一的尚可出入的缺口处,见到立马横枪的吴夫人正在指挥孙河带领的军卒布阵。他透过那个缺口发现内里还有一个圈,牛车上的箱笼已经卸下来了。堆积起来箱笼和立起来的车厢板足有一人半那么高,基本把拉车的牛、不会舞刀弄剑的孙家妇孺和仆妇工匠都罩的严严实实。 这形状让朱治立即联想到了乌龟壳。 这时候吕范也带着后队赶了上来。他和孙河二人的脸上都不见什么惊惶之色,这个保命的阵法是孙家工匠、仆妇等人演练过很多次的,是专门用来应对迁徙中途可能遇到的土匪、和/或对头拦路所准备的。 不然遇到袭击的老幼妇孺一旦散开了,在持刀的土匪和甚于土匪的对头官军面前,没有自保实力的她们绝对会遭遇灭顶之灾。 但是往日演练这个阵法的关键是有孙策带着部曲在外围游走斩杀敌人的。 吴夫人对朱治说道:“朱治,你快些点出身手普通的百人,拿着那些锄头跟吕范去后面,快点。” 朱治不明白吴夫人的意思,但他看着吕范已经扛着锄头在等着呢,立即把自己所率领的军卒按着吴夫人的要求点选好,指挥他们跟着吕范行事。 吴夫人继续对他说:“你再挑出身手灵活的人持短刀的、与使用长枪的军卒配合,让他们守在这层圈子里,埋伏在车厢板的下面,一旦有人冲进来,不要出声直接就砍腿。还往里圈突进的,由余下的弓箭手袭击后背。孙河,你点齐所有的孙家军卒和部曲,带上武器跟我出来列阵。” “夫人。”朱治吓坏了,夫人要领军出去杀敌? 孙河却是听说过吴夫人指导男孩子们练习长/枪。吕范还和他说过曾见过吴夫人与孙策对练长/枪,是吴夫人指导孙策的成份居多。 对吕范的信任让他立即对朱治喝道:“朱都尉,听夫人的号令行事。” 在前面拦截的军卒还真的就是刘繇的人马。他本来想要拿住孙策的母亲和弟弟们做要挟的,但他怕激怒了孙策,就一直迟疑着没敢动手。 可是吴郡太守许贡那人,他心里可是坚决拥护朝廷的。 他见孙策听从袁术的号令,先在丹杨征兵、然后打了九江郡、又打庐江郡,把朝廷认命的太守都不放在眼里。再联想身为宗室的刘繇,堂堂的刺史,被袁术挤兑的居然都不能到治所寿春上任,现在又与听从袁术号令的孙策的舅舅吴景在隔江对峙。 于是他把孙策归结到反贼里去了。 只不过孙策这个反贼现在是在袁术的旗号下行事。他惹不起袁术,也知道朝廷拿袁术没有办法,但他是非常害怕孙策打完了刘繇,就会来攻打他做太守的吴郡。 因此他对原是孙坚部下的朱治盯得很紧。他得到朱治要接孙策家眷来吴郡的消息,立即就与刘繇联系、密谋。刘繇得知消息后,立即把手里能调动的军卒都派了过来,想一举擒下吴夫人等。 所以吴夫人他们遭遇的不仅是前面有拦路的军卒,后面的几十里之外还有追赶过来的骑兵呢。这也是因为吴夫人他们携带的辎重较多,迁徙队伍里又有不少的小孩子,不能加快速度赶路,才让刘繇和许贡的围堵计划成型。 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要看吴夫人带人接下来怎么打这场硬战了。 孙策接到吕范派人送来的消息,立即去找袁术请命。 “阳翟侯,刘繇屯兵在对岸与我们对峙,末将愿意率领兵马去帮助我舅父征伐横江,把刘繇赶出扬州地界。横江攻克之后,我还可以在当地多召募一些士卒,大概能召募万人左右吧。那时,我再率领他们助您平定天下,谋成大业。” 要让袁术说心里话,他是不愿意给孙策冒头的机会。他当初就是看孙坚好用,才把孙坚从长沙太守的位置喊去和自己一起讨伐董卓,结果就让孙坚在天下人跟前露了脸,成为讨伐董卓的各路诸侯里最耀眼的一位。 打跑董卓、攻进洛阳、打败吕布,还有比孙坚更能的吗? 要不是孙坚被黄祖伏击了,这天下的英雄怕是只会记得有孙坚这一个人了。 再看眼前刚刚及冠的孙策,虽不如孙坚领兵那么老道,也不如孙坚的武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是他身上的那股锐气、忍耐力却是孙坚不曾有过的。 要不要给孙策机会呢?给了孙策这个机会,他会不会就此独立出去呢? 袁术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没答允把嫡长女嫁给孙策了。可是去年是真的没想到孙策的实力这么强横,取九江郡、庐江郡都那么轻松。 不过这后悔的念头只在他心里转了一下就过去了。现在刘繇占据曲阿,王朗占据会稽,二人都是颇有能力的人,不像九江郡和庐江郡的太守那么平庸无能,孙策这一路过去未必能讨到什么好。 要是孙策吃了大亏、把孙坚所余的人马折损了再回来的时候,呵呵,到那时候孙策才可能对自己俯首帖耳吧! 袁术把前前后后都想通透了,才答应了孙策的请求,并立即上表向朝廷请命,请朝廷任命孙策为折冲校尉,并把孙坚所余的旧部都交给了孙策统领,。 孙策遂率父亲旧部和自己的数百门客向东进发。 孙策向东进发,沿途招募军卒。到了历阳的时候已经有五六千人了。 在历阳,孙策见到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也见到了去曲阿替自己接母亲的朱治、吕范和孙河。他从这三人的口中才知道母亲带领他们那几百人,与刘繇、许贡的人马进行了怎么艰苦卓绝的浴血奋战。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朱治接人顺利 是因为吴夫人的原身没有携带那么多的辎重 刘繇的包围圈没有形成 . 第669章 669、武烈皇后15 吕范带着人扛着锄头往来路的方向跑, 跑出去三百步以后,他停了下来。把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士兵分成三组, 略略讲解了要做的事情,就让这些人散开刨坑。 很简单的事情, 这些士兵要围着车阵刨出来三道浅沟,每道沟宽不过一尺,深浅一定要不同且不能超过半尺。沟与沟之间的距离大约是十步远。 吕范只管扛着锄头划线, 那些士兵经过这几天的磨合, 也都很听话地按着吩咐做。然后吕范叫了几个看着还算是脑瓜灵敏的军卒,让他们在第三条沟与车阵之间刨坑。 这坑就很重要了。 规定大小有大半个马蹄, 深浅只有多半个马蹄。半尺左右的间隔, 一直刨到三条沟都好了,吕范才招呼军卒跑回车阵去拿武器。 原来在前面埋伏、准备打车队个措手不及的那一千多军卒,已经与列阵的吴夫人他们相隔不远了。 吴夫人看吕范带人回来,吩咐他道;“子衡,你把这些士兵整队, 一会儿跟在部曲的后面行事。” 吕范大声地应了。他明白吴夫人的意思, 朱治的这些军卒没有经过像孙家部曲的小阵法训练, 一旦与超过自己数倍的敌人对抗, 很可能瞬间就溃败下来,然后会冲垮了部曲的战阵。而让他们跟在后面做侧面的防守、补刀就很适合了。 领头的军官大概是个校尉级别的, 带着十几个骑马的军卒站在步军的前列,与吴夫人、孙河这边二三十匹战马的队伍只对峙不动手。 三百步左右的弓箭射不到的距离,但是对阵的两方士兵跑到一块打起来,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 吴夫人猜测出他们在等什么,她对孙河交代:“伯海你来压阵,等我的号令。”然后伸手要过孙河挎着的弯弓,再接过孙河递过来的箭囊,驭马向两军阵前跑去。 朱治在车阵里急得简直要跳起来。 那是吴夫人、是孙家的主母,是孙策的亲娘哎!孙河你怎么就让她出阵了呢。这要是出点事儿,孙策还不得找自己算账啊。他开始后悔自己去找孙策提议把吴夫人等接出来了。 对面战阵里的那个校尉见一个女人一手□□一手拎着弓箭杀气腾腾地飞驰过来,他下意识地敦促自己的辅官上前。那辅官摘了马鞍上挂着的大刀,双膝磕马跑了过去。 两匹战马相对奔驰,那辅官才跑出去,就见对面的女人拉开弯弓对他放箭。 他赶紧挥舞大刀拨打箭杆,一边拨打箭矢一边在心里咒骂,这女人怎么连通名报姓的规矩都不守就开打啦? 吴夫人就是不想与他讲什么通名受死、然后你一刀我一枪往来的规矩。真讲规矩这些人就不会做出埋伏军卒、截杀他人家眷的事情来。 他们该去找孙策真刀实枪地拼杀。 一、二、三,几箭首尾相连,分射上中下而来。 那辅官手忙脚乱拨打箭矢,护着自己的面门、胸前和战马。他正惊讶射来的箭支劲头大的惊人,震得他手臂发麻的瞬间,吴夫人的战马已经跑到和他很接近的地方了。 吴夫人把弯弓挂在马鞍上,提起长/枪以刺破天穹的气势、锐不可当的力量向他当胸扎去,眨眼间长/枪堪堪就递到他的护心镜前面了。 那辅官也是久经杀阵的历练出来的,他一边使刀相抗,一边侧身用膝盖磕马腹想往侧边躲避。 可惜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儿,吴夫人的枪尖扎进了他左肋盔甲下的战袍里。 “起。” 吴夫人大喝一声,把辅官从战马上挑了起来,长/枪颤巍巍地弯沉成弓,让看着的人都提心会不会下一瞬间就被那辅官坠断了枪杆。 “趴”,那辅官被结结实实地甩了出去,砸得尘土飞扬。 吴夫人在失去主人的战马后臀顺势击了一枪杆,那战马吃疼不起,顺着马头所在的方向往两军阵前的一侧惊奔而去。然后吴夫人顺手在挣扎着要站起来的辅官后背补上一枪,让惨嚎声回荡在两军阵前。 对面那一千多士兵都倒吸一口冷气,娘哎,这女人这么狠?这么厉害?! 由孙河压阵的部曲都鸦雀无声地握紧了手里的武器,朱治带过来的军卒则大声喝彩起来。高呼着“夫人万胜”,“夫人万胜”。 吴夫人干净利索地杀了那辅官,拿下第一阵。 孙权一手拉着孙翔,一手拉着孙朗,靠着木箱坐在内圈的车阵里面。他听着呼喝叫好的声音,心里更是着急。奈何阿娘说了要他护好弟弟,敢违背军令就用军法处置了,他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服从安排。 孙匡则被夹坐在孙嫒和孙珊之间,三姐弟都在发抖。大乔挨着紧紧搂着女儿索索发抖的小吴氏坐着,努力控制住自己上下相磕的牙齿,直面战阵的厮杀声音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先失一局,丧了自己的辅官,让对面的校尉很震惊。他对吴夫人身后那些叫喊“夫人万胜”的军卒尚还能接受,让他震惊的是士兵喊出来的内容——刚才出手的是吴夫人。 没听说孙坚的夫人有武功啊。 且这身手还不是自己能对抗的。 给他更大压力、让他更为忌惮的是那些在围成一圈的车阵前站立的服饰不同、雅雀无声的军卒。 这些军卒沉默不语的气势就显示出比那些呐喊的军卒有更多的煞气,他们应该是战场上历练下来的老兵、精兵。 那校尉分析了一番,内心暗暗地叫苦,原来以为把孙策的母亲和弟弟妹妹抓回扬州做人质,会是很轻松的事儿。如今看来搞不好可能要把命丢在他们手里啊。 可他咬着牙齿不喊动手,忍着吴夫人让她把己方的士气压下去。他在等,等即将到来的骑兵马队。他领军出来前,刺史大人说了要调集二百人的马队随后追击,自己只要堵住车队不给他们出扬州的地界就可以。 他忖度着骑兵应该就到了。 果不出他的所料,远处飞扬起了烟尘,随即大地也隐约感到颤抖。喜色涌上那校尉的脸庞,太好了!骑兵终于追过来了。 就在他想驭马上前与吴夫人好好说几句,劝吴夫人立即投降跟随自己回扬州,耳边响起尖锐的竹哨声。 一长一短,长短应和。 在吴夫人吹响的竹哨声里,孙河也吹响了竹哨。 二三十的骑兵立即拍马加速,往吴夫人身边冲去。百多名沉默不语的部曲,跟着孙河的一声声短促尖锐刺耳的竹哨音,一步步地向前。整齐划一的步伐,无声地传递出坚定的杀伐决心。 那校尉赶紧让军卒射箭阻拦冲过来的骑兵,可是三百步的距离,对方的骑兵又是先发动,不等那手脚快的士兵射出第二箭,吴夫人拨打着漫天飞舞的箭矢冲到他跟前了。 骑兵冲进步卒的战列里,就仿佛是老虎扑进了羊群。 吴夫人带着这二三十的骑兵立即就把这千来人的队列冲了一个对穿,当她兜着战马回转的时候,恰好是孙河带着部曲与扬州的步兵对上了。 混战开始了。 吕范一边舞刀,一边吆喝着朱治带来的军卒,跟住孙河的小军阵。 远处的马蹄阵阵轰鸣也在这时逼近战场了。 扬州的军卒士气大振。 吴夫人领着骑兵往回冲杀。 扬州兵前后被冲击大乱起来。 朱治站在木箱上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黑压压的绝对会有二百人以上,他握着手里的战刀觉得两股战战,要不是吕范之前叮咛他那句话,他就要冲出车阵与骑兵厮杀。哪怕死在骑兵的马刀下,也好过这样等死的煎熬。 “君理,夫人要你在车阵里守着。你就好好地给夫人守着。几个小公子都在车阵里呢。” 朱治心如油煎一般,心里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对付冲进车阵的骑兵。这一人半高的车厢板,战马是跃过不来的,对付下了马的骑兵,内圈这百十多人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他更担心在正面相抗那一千多军卒的吴夫人等人…… 朱治觉得自己从跟随孙坚以后,从来就没遇见过这样为难的时候。 他眼看着那些骑兵越来越近,看着那些疾驰的战马很轻易地越过了第一道小沟、第二道小沟。然后他看到冲在最前的战马,在越过第三道小沟后,突然马失前蹄歪倒了。紧随其后的战马,赶紧都在主人的驾驭下往两边上闪开。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朱治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半天不能合拢。 不论是往左躲、还是往右闪的战马,都不停地出现马失前蹄扑倒的状况。 从他们后方追上来的这二百多骑兵,前半段不停地有马失前蹄扑倒的情况。而跟在后面疾驰的骑兵,被车阵前的厮杀声勾着往前冲,跟着就出现收马不及而被绊……整个骑兵队伍立即陷入混乱中。 朱治握刀叹息,“这时候就应该冲杀出去。” 吴夫人带着那二三十的骑兵在步卒阵里冲杀了两个回合,骑兵与孙河率领的部曲小战阵配合着击垮了那千余人的军卒。 堵路的这些军卒溃散奔逃。她领着骑兵脱离了战圈,用竹哨子招呼孙河领着部曲向她靠拢,准备应对前来追击的骑兵。 将出现溃逃军卒的战场交给吕范率领的朱治步卒。 这一番厮杀,人人都挂了彩,胜利刺激着亢奋的这些人,直到绕过那些陷马坑的百余名骑兵,从车阵的左右转过来,出现在他们面前。 . 第670章 670、武烈皇后16 这百余名骑兵的出现, 立即将吴夫人他们刚刚取得的优势调转了一个彻头彻尾。 吴夫人含在嘴里的竹哨发出连续的急促的断音。孙河那边立即变阵迎上半数的骑兵,而吴夫人立即带着身边的骑兵向孙河那边靠拢, 向着与孙河迎战的那半数骑兵队伍冲杀过去。 而那车阵出入口,就那么光秃秃的暴露了出来, 好像在对无人抵挡的那些骑兵招手。 快来啊,快来啊,不会动刀枪、不会射箭、不敢跑也跑不快的内眷们, 你们要的人质都躲在里面呢。 吴夫人最担心的就是这些骑兵不理会车阵的缺口, 扑上来先灭了自己这些骑兵和结成战阵的部曲。 不知道朱治会不会把那些骑兵勾进车阵里。朱治能不能默契配合,全看老天给不给机会了。 朱治一直站在箱子上盯着那些前仆后继的骑兵呢。他看到那些分成左右要转去正面战场的骑兵, 心里大喜, 就怕你们不分散啊。再看到吴夫人和孙河合兵一处去迎战一半的骑兵,他心有灵犀地意识到自己该接下剩下来的骑兵,不然让他们在吴夫人背后追杀过去,自己这面就会一败涂地了。 他立即招呼□□手站到箱子上,开始对骑兵射击。 人的心理就是那么地奇怪, 要是始终没人理会这一半的骑兵, 他们就要扑过去与自己的同袍合作, 先灭了吴夫人这二三十人的骑兵小队和那百多个带伤的部曲, 反正车阵里面的人也跑不掉。但是朱治他们从车阵里往外射箭,这射出来的箭矢可不是普通的看家护院所为, 而是实打实的军中士卒在攻击他们。 好些注意力集中在前面厮杀骑兵那里的,猝不及防地被车阵里的第一波箭雨射伤,甚至摔下马去。 车阵里还有能射箭的军卒? ——这会让他们腹背受敌, 三十人一起发出的这波箭矢,立即就把他们勾搭进车阵了。 清理溃败战场还分心关注这边的吕范心里立即放松下来。 他与朱治熟悉,知道朱治挑人的眼力,能留在车阵里的那百余人都是吴夫人要求的好手,不论是□□手、还是使用短刀长/枪的,其中不少一直在朱治的麾下跟着孙坚南征北战过的。 而进了车阵内圈的骑兵,要抓住人质就必须要下马的。因为最里圈是实打实的装满重物的箱子叠摞的堡垒,单用枪是挑不开的,要两个人下手去搬动才能移动得了。 真被移开了木箱,工匠会把拉车的牛往外驱赶,以此给他们争取赶回去救援的时间。 跟着吴夫人和孙河的这些人,都在急促的竹哨子下奋力向前杀敌。身后会不会有骑兵杀过来,顾不得想那么多了。 吴夫人这边的骑兵是基本一对一单挑,跟在吴夫人身边的几个骑兵眼看着夫人在一对一的形势下,很快地挑飞了几个、争取出对己方有力的人数对比。 士气大振。 在吴夫人短促的竹哨子催动下,快很快非常快地把各自面对的骑兵处理了。当然也有被人处理的,免不了的。 而孙河那边就是一个小军阵、偶尔是两个小军阵合起来对付一个骑兵。小军阵是一盾牌手、一短刀、两个长/枪和一狼筅组成。 胜券在握的一边倒。 攻击车阵的骑兵立即就看到不妙的形式,他们再度分兵,往吴夫人他们身后杀来。 吕范掏出竹哨子吹起来。他的哨音与吴夫人和孙河的不同,悠长的哨音夹着催命的紧急。那些两个小阵合击一个骑兵的,立即就有一个小阵退出来。已经把自己眼前的敌人干掉的,开始调头。 与吴夫人他们刚首尾相衔的骑兵,就遭遇了红着眼掉回头的小军阵。已经取得胜利的吴夫人和孙河,不管那些还在与少量骑兵纠缠的小阵,立即调头对付再度分兵过来的骑兵。 恰恰好拦住了要在后面杀过来的这几十人。 吕范的腿都要吓软了。 车阵里传出喊杀声,惨叫声、马匹的嘶鸣声。 那车阵缺口留的宽度可以轻松跑进去一匹马,不过两匹瘦马挤挤也能一起进去。朱治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让军卒放了几波箭后,见骑兵回射并有骑兵冲进来,他就喝令一半的军卒停止射击,俯身钻到车子下面去。 这就给外边的骑兵一个信号,好像里面的人不多,先消灭了里面的军卒去。 二三十个骑兵挤挤擦擦地就冲了进来。 进去后就傻眼了。 都和朱治的感觉一样。 那堆积的木箱,竖起来的车板,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木质乌龟壳,偏偏还传出几个孩子变调的哭声、女人哄孩子的劝慰声、哞哞的牛叫声、男人安抚躁动不安的牛群说话声。 就在他们傻眼的片刻功夫,朱治的一声“杀”成他们的催命符。刚躲起来的弓箭手、事先掩藏起来的□□手,从车底下钻出来,抓住机会把骑兵击伤,掉下马的骑兵则被先藏起来的那些持刀的军卒料理了。 车阵里面的惨嚎声,立即盖过了孩子哭、老牛叫、男女的哄劝声。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车阵里面就恢复了安静。 跟在最后的骑兵,有那心眼多的,立即调转马头逃跑。 吴夫人喝止想追击的孙河和吕范,“赶紧把军卒的伤口先清理了。逃掉的那点儿人起不了风浪。” 这一仗打胜得比较惨烈。 朱治带过来的军卒,守在车阵里面的基本没什么受伤的。跟着吕范出去的,大半带了伤。 孙河带的部曲各个身上都挂了彩,死了二十多个,重伤爬不起来的有十几个,看着也是不能熬过今夜的模样。 跟着吴夫人的骑兵也是各个带伤,重伤的那俩个看着也是难熬过去的。 吴夫人喊朱治带人把里层车阵打开,让那些工匠和仆妇立即烧水,先煮细盐给士兵处理伤口,再煮浓稠的咸肉粥喂给伤者,然后其他没受伤的人再吃饭。 饭后吴夫人带着孙权、吕范还有提着药罐的仆妇,先给每一个重伤的喂汤药,然后是轻伤的。又吩咐伤势轻的照顾重的。一直忙到天黑了,才算是把轻重伤的军卒们基本处理好了。 这个晚上已经没有更多的余力再像往日一样扎营休息了。吴夫人粗略地计数了人数,把最里圈的车阵用来安置女眷和幼童,都阖衣躺在木板上;外面的那一圈就是受重伤的军卒,安置他们躺在车厢上不要移动了,还有一些伤势相对重伤员轻一点的,就躺在拼接起来的木箱子上。 车阵的外面围绕着轻伤的部曲、军卒、没受到冲击的工匠、还有战马、拉车的牛。 朱治则带着没有受伤的军卒轮替守夜。 “阿娘,”孙权在弟弟妹妹睡着以后,凑到打坐的母亲跟前。“阿娘,我要是能和大兄一样,就可以代替阿娘去领兵杀敌了。” 孙权在帮着孙河处理伤口的时候,把战场上发生的事情问得很仔细。他现在对母亲全都是崇拜的星星眼,但他同时也为自己不能替母亲分担危险而愧疚。 “好啊。你以后好好练武,再有五年这样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 “要五年啊。”孙权不甘心地算了算,五年后他就是十八岁了,唔,也还算可以吧。 孙河受了几处伤,小腿上那一下子还比较重。他前一刻还能忘我地吹哨子,指挥军卒结阵冲杀的人,但放松下来后就立即不能走动了。现在他就疲惫地歪靠在车板上,强打着精神迷迷糊糊地与吕范说话。 “明天的事情要都交给你了。” “好,你放心地睡觉。有什么事儿我都担起来。” 吕范给孙河盖好夹被,靠着车轱辘合眼迷糊起来。 这一天过得太艰难,这一仗打的太辛苦,他的身上也有几处伤口。但是与孙河就不能比,与那些重伤的更不能比了。 天快亮的时候,吴夫人带着一串的女眷,从最里的车阵出来。昨晚睡觉前就带着女眷来了这么一趟,今早换个方向。 唉,没有高速公路标准化的卫生间,古时候出门真是艰难啊。每逢这时候她就想起花木兰,想起那个能在男兵中间混下去的,遇到男兵在行军途中“放水”、跳到河水里洗澡的时候,她怎么做的呢? 难道她十年不洗澡吗? 早膳仍旧是浓浓的咸肉粥,吕范跟着吴夫人把所有的重伤员检查了一遍,发现没人半夜死去、也没有人发热。 那些轻伤的睡了一觉后看起来也精神了很多。这极大地鼓舞了士气,整个营地里充满欢愉的笑声。 吴夫人再度带着孙权等人给所有的伤员喂过汤药,已经日上三竿了。 朱治等人过来问吴夫人的打算。 吴夫人想想说道:“扬州那边暂时也不会再派军卒来了。我们在这里修养几天,那些重伤的军卒挪动不得。今天把帐篷支起来,不然下雨就麻烦了。” 吴夫人肯为受伤的军卒想的周到,朱治立即带着没受伤的军卒忙起来,孙权带着轻伤的军卒跟着吕范担任警戒的事情。这几百人就在这血腥气弥漫之处停留了近一旬,直到重伤员大部分能躺在牛车上移动,才拔营去与孙坚汇合。 . 第671章 671、武烈皇后17 这一年的夏天, 有别于孙策屡屡奔命地四处厮杀、被袁术戏耍在掌骨之间,也有别与曹操的丧父丧弟、丢失兖州的衰神附体, 凭空得到天降大福气的是刘备。 刘备一直坚称自己是中山王刘胜的后裔。刘胜是汉景帝(汉武帝的亲爹)刘启之子,景帝在前元三年(公元前154)立刘胜为中山王。 咳咳咳, 其实他也是没办法。因为在重视出生血统论的这个时候,提起他的祖父最后只是官至东郡范令(相当于现在的一个小市长),天下知道的没有多少人。 但有个大家都知道的祖宗来源, 在刘备的微末之际就很有作用了。虽然他这个汉家宗族子弟身份, 与现在的帝室血缘距离远了一些,因为他出生的时间(公元161年)距离刘胜的儿子刘贞被封为涿县陆城亭侯(公元前117年)过去了二百八十年。 在二百多年的时间里, 从刘贞因宗庙祭祀时所献助祭用的礼金不合规定而被夺爵之后, 他的子孙后代就没了汉家宗室的给养补贴。子孙散布在涿县里自生自灭,有过的好一些的,也就有过的很差的。而刘备的父亲刘弘早丧,他与母亲相依为命靠贩鞋织席艰难度日,就属于过的很差的。 可是架不住他命好啊, 能够连续不断地遇到贵人。 刘备在幼年的时候就很受同宗刘德然的父亲刘元起的照顾, 把他和自己儿子刘德然一样看待教育。而那时候出身贵族、生母身份卑微、但实际日子过得滋润的公孙瓒常常给他资助。他得以与刘德然、公孙瓒一起拜九江太守卢植为师学习。 公孙瓒长得美, 声音洪亮, 勇猛好战,颇得际遇, 在对鲜卑作战取得辉煌战绩后,他迁为涿县县令。这个历来以刘备大哥自居的人,没忘记提拔自己的兄弟。在之后的镇压黄巾叛乱时候, 带携刘备立功使得刘备得了公职安喜县县尉。 这刘备的命总数厄运跟着好运结伴。 这县尉还没做多久呢,朝廷颁发了新诏令:因军功而成为官吏的人,要被精选淘汰一批不适合的。而刘备这个年轻轻的不怎么喜欢上进,只喜欢华服美食逗狗遛马玩音乐的,就被下来考核地方干部的该郡督邮列入要开除公职的名单里。 哎呦喂,好容易成为朝廷的公职人员,过稳定的衣食无忧的日子,就要被裁退?刘备不甘心呐。 他到督邮入住的驿站求见,可督邮称疾不肯见刘备。气得刘备无法克制自己,扭转不了被开除公职的结局,他就闯进驿站把督邮捆起来一顿好打。发泄了心中的怒气后,带关羽、张飞开始亡命天涯以逃避朝廷的追捕。。 后来当朝皇后的亲哥、大将军何进派亲信毌丘毅到丹杨去募兵,刘备在中途加入,因为作战有功被封任为下密县丞,不久他因为和范令闹不到一起,不得不辞官。后来又谋了高唐尉、高唐令等职。在高唐县被盗贼攻破后,刘备去投奔公孙瓒,被已经封侯的公孙瓒聘为别部司马。 刘备跟随公孙瓒去讨伐董卓,老天再度把福运降到他身上。因为公孙瓒介绍刘备是宗室子弟,论辈分还比现任皇帝高了一辈,袁绍看在皇室的份上尊称他为刘皇叔。 哎呦喂,刘备于是成为讨伐董卓的最大收获者,以皇叔的身份立在了那十几路名震天下的诸侯面前,立到天下人的面前,名声大振。 在各路诸侯对董卓的讨伐不欢而散之后,刘备也如流星一样隐匿了。可到了曹操以为父报仇为名讨伐徐州的时候,刘备再度出现在天下人的面前。宛如一颗新星冉冉升起在汉廷末年的官场,步步高升直到三分天下的时候做帝王。 不过他的好运是伴着与他有沾边关系就倒霉的那些人的厄运一道的。 曹操领大军讨伐徐州,徐州牧陶谦忖度自己可能抵挡不了,就赶紧地向青州刺史田楷和幽州的公孙瓒求救。公孙瓒给了刘备千余人还有幽州一些杂胡骑兵,刘备沿途还收纳了一些灾民,也算是小有规模了。他张大大旗鼓与田楷来到徐州为陶谦站脚助威。 陶谦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动。 这时候的刘备已经磨练出来一点城府,知道要藏起自己的喜好了。陶谦见刘皇叔刘备来助自己、又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诚恳君子行为,大喜之下又拨了四千的人马给他统领,刘备于是成为陶谦手下的得力战将。然后好运更是连连来眷顾刘备了。 徐州有位家财万贯的富商麋竺,他与陶谦的关系特别好,还被徐州牧陶谦辟为别驾从事。他见陶谦器重刘备,有心与刘备交好。在听说刘备丧妻之后未曾再娶,就把亲妹妹嫁与刘皇叔刘备做续弦。 于是刘皇叔在曹贼攻打徐州未成的时候,先得了带来大量嫁妆的美人麋氏做填房。不知道才死了亲爹和亲兄弟的曹操会怎么想,会不会偷偷羡慕他的好运气。 衰神附体的曹操可没空去想刘备的这些,也顾不上去羡慕刘皇叔的福气,他在逃命在挣命呢。 曹操得了荀彧带来的檄文,气得呕血之后,情形过来立即认识到得先去夺回自己好不容易才有的根据地兖州。 这兖州的叛乱也是很难说的一件事。当初陈宫等人因为黄巾军迎曹操进兖州,盼望着曹操能够保持住兖州这一方的百姓身家性命。可曹操主掌兖州后与徐州第一次开战的理由就很勉强,这一次打着给亲爹报仇的旗号讨伐陶谦更是无稽之谈。 尤其是他在征伐徐州的过程中赤地千里,一路上“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还传出拿人肉做肉脯的事情。东郡守备陈宫对曹操不满,于是与陈留太守张邈、张邈之弟张超、从事中郎许汜及王楷等凑到一块商议,觉得曹操是个祸根不是能令兖州安宁的角色。他们要另选能保护兖州的人。 天下的英雄不知不觉地就被他们的拣选了一遍,最后几个人一起挑中了吕布。 理由首先是吕布这人武力强横比较能打,应该能扛得过曹操的反攻。再则吕布这人在利益面前比较好忽悠,有眼光但智商有那么点儿缺憾,很容易会让他成为兖州的保护伞,而不会令兖州这些坐地户失去在兖州的实际掌控。 果然与吕布一接触,就很容易地说服了吕布来兖州,来做兖州牧了。 吕布这人在陈宫他们的眼里是为利忘义的小人,也不算委屈他贬低他。他出道就因善长骑射,膂力过人,被并州刺史丁原赏识任命为主簿,并州纷传他是丁原的义子。汉灵帝死后,何进密谋诛杀与他利益相左的宦官,丁原在接到何进的徵召后率领军队到洛阳。吕布因为是丁原的心腹人,被任命为执金吾。 适逢丁原到了洛阳后,何进已经为宦官所杀。但何进还为杀宦官之事召了董卓入京。董卓要独掌朝政与丁原起了纷争,董卓想杀丁原又忌惮吕布的武功,就以升官财货美女为诱饵,诱吕布杀他的义父丁原。 除去丁原,董卓得手把持了朝政,履行诺言任命吕布为骑都尉,同吕布发誓结为父子,出入皆与吕布同行,欣赏信任有加。不久吕布又被董卓提拔为中郎将,封都亭侯。 可惜董卓原有的人马与吕布有利益相争,在争持中多疑的董卓与吕布出现了裂痕。王允重复了董卓劝吕布叛丁原之事,如愿看到吕布杀了董卓。事后与王允同掌朝政。任职奋武将军,假节,仪比三司,进封温侯。一时风头无两。 可吕布的这一串举动,落在有心人的眼里,朝政先后是董卓、王允把持,吕布只是个武力高强的莽夫。 好忽悠好使用。 而吕布确实是没什么谋略的人。他在董卓死后,被贾诩稍使小计,就战力远远不如他的董卓手下四将赶出了长安。 那之后吕布就过上颠沛流离的丧家犬般的日子。 他先去投靠袁术,但袁术看不上他自恃有功而骄恣、恣兵抄掠,拒绝了他。于是吕布改投袁术的“死敌”袁绍。 在袁绍处,与袁绍联手在常山会战张燕,连续作战十多天,终于打败了张燕的军队。吕布仗恃自己的战功,向袁绍要求增加军队,袁绍不答应,吕布手下的将士就时时抢劫、掠夺,袁绍开始疑恨他。 吕布凭着武将的直觉,察觉到袁绍要谋他性命。他小心防备逃脱后,袁绍担心吕布对自己心怀怨恨,再次派兵追杀吕布。 吕布惶惶然奔逃途中,遇到张邈派人来迎接他去做兖州牧。可把吕布激动的了。兖州地方官僚和人民盼着自己、前来迎接自己去做他们的父母官,这是对自己多大的信任和肯定啊。 于是吕布兴冲冲地点选了自己的兵马,包裹款款地来接管兖州。 浩大的声势下,有当地官员的配合,除了鄄城、和范、东阿外,由程昱和荀彧等人守着,兖州其余的地方都投向了吕布。 . 第672章 672、武烈皇后18 冀州牧袁绍袁文初一直很看好曹操的。他见曹操丢失了根据地, 军中无所食,家眷无所附, 就遣使劝说曹操归附自己,将家属迁居邺城, 自己不会亏待曹操,一定会把曹操视同心腹的。 曹操这时候真的是很为难的。原就因为粮食短缺,才想着去徐州捞一笔, 才听了程昱的建议做了人肉脯, 本事一时的权宜之计,掺和到军粮里不信军卒能吃出是人肉来。无奈不知道给那个该杀千刀的知道了, 发了檄文弄得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吃人肉。徐州的便宜没占到, 还丢失了立足之地兖州。 冀州牧袁绍的邀请来的很是时候,政事曹操进不得濮阳,退不得认怂的胶着时候。 而荀彧原是期望着曹操能够匡扶大汉的河山,可那檄文击中他故意掩饰起来、假装没看到的丑陋——这样的曹操是自己能辅佐的匡扶汉室的人吗? 曹操现在的品性就如此不堪,以后兵强马壮、握有大权的时候会尊重汉帝吗? 会不会是残暴虐杀成性的董卓的翻版啊? 于是心头犹豫的荀彧, 就对袁绍的使者冷漠相待, 只冷眼看着来人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地劝说曹操投靠袁绍。 曹操几次看荀彧, 可是从荀彧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提示。他郁闷之下就说要考虑考虑, 打发使者先去休息。 “文若,你是吾之子房, 你看现如今该怎么办好?” 荀彧皱眉陷入沉思状,满脸的思考表情掩饰了他想装死不回答的实际。他还没有考虑好是不是继续问曹操效力。 曹操见荀彧双眉紧缩在思考、等了很久等不到荀彧的回答,就转头问程昱 “仲德, 你看呢?” 程昱程仲德这个人还是很有眼光和谋略的。 不说他当初对付黄巾军、领导百姓守城,就是在公孙瓒和袁绍闹翻、公孙瓒打败了袁绍派将领来刘岱处来取袁绍的内眷,并责令刘岱与袁绍绝交的时候,他就在兖州得到智谋上佳眼光长远的美名。 面对公孙瓒要袁绍的内眷,当时的兖州刺史刘岱很为难。他与袁绍和公孙瓒都很好,公孙瓒遣从事范方带兵助他守兖州之地,对他帮助很大。袁绍把家眷寄放在兖州,亦是对他信任有加。他要是把袁绍的妻子交给公孙瓒,在天下人跟前成什么了? 要是不给呢,来使给范方又带来公孙瓒的原话——“若刘岱不遣上袁绍家小,你便领兵回来。待我定了袁绍,就攻打刘岱。” 不把袁绍的妻子给公孙瓒,公孙瓒就撤兵不帮他守兖州了!刘岱左右为难、不能决定,他被公孙瓒的来使和范方逼迫的简直要抓狂了。 最后有人出主意推荐程昱。 程昱就说:“袁绍离兖州近、公孙瓒距离远,舍近援而求远助的事情做不得。公若将袁本初的妻子交给公孙瓒,一会在天下人面前失去名声,二则会彻底得罪袁绍。要是袁本初率兵来攻打兖州,公孙瓒可是鞭长莫及救援不了的。” 可是刘岱惧怕公孙瓒的强横兵力。 程昱就劝说道:“公孙瓒好战成疾,虽一时胜过了袁绍,长远必将被袁绍所破。到时候兖州可要保不住了。” 刘岱听从其计。于是范方就领兵离开了兖州。他尚未与公孙瓒汇合呢,公孙瓒已经被袁绍打败了。刘岱大喜,逢人便赞程昱的智谋,又向朝廷上表要任程昱为骑都尉,程昱却以身体欠佳推迟了。 程昱看不上刘岱没远谋。可是范方带兵离开后,刘岱没了人帮他守兖州,没多久就被黄巾军杀了。 看这事儿闹的,刘岱不仅没了兖州还没了命。 对此程昱表示回避。 黄巾军的事情谁能说出个确切的一二三啊。啊!啊!实际他内心也是很崩溃的。直到曹操打败了黄巾军,收复了兖州。程昱在心里才把刘岱之死翻篇了。 而熟悉程昱的人都知道,不能在他面前提刘岱、提范方离开兖州的事儿。除非想与程昱结死仇。 而程昱看曹操曹孟德能克辟了黄巾军,是从心里往外看好曹操、奉曹操为主公的。 这时程昱见荀彧不表态,曹操转过头来问他的意见,他虽然在心里疑惑荀彧、猜不透荀彧在想什么,可袁绍不是能成事的人,荀彧才离开他的呀。难道荀彧是因为涉及旧主,不便于开口?不想落个诋毁旧主的名声吗? 程昱觉得自己与袁绍既往没瓜葛,不用顾虑那么多,立即对曹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直接否绝了袁绍招揽曹操依附过去的提议。 “公失兖州为一时疏忽,是陈宫、张邈叛乱,单看那吕布先附丁原、再附董卓、复结盟王允,俱是越来越不堪之辈。且袁术拒绝他、袁绍也与他闹甭了,这等没有长性、没有深远谋略的三姓家奴,击败他只是早晚之事。若是依附了袁绍,孟德公将再无出头之日了。” 袁绍袁术出身四世三公,有名根红苗正。袁绍又有袁术愿意衬托他的人品更好,天下人去投袁绍也多呢。程昱有自己的打算呢。 跟着曹操投袁绍?那自己才会是再无出头之日了。搏一搏,把吕布撵走,杀了陈宫和张邈,兖州就会再度收回手中。 曹操听从了程昱的建议,继续与吕布打生打死地深深恋战。直到蝗虫成灾,俩人都军粮断绝了,才不得不各自退兵。曹操还于鄄城驻扎,吕布屯兵于山阳。 徐州离扬州很近,扬州离兖州也不算很远。这一块地方的连天战火,对扬州刺史刘繇的影响还不算大。可是这个夏天刘繇把手里能机动的步军、还有骑兵都派出去围堵追击吴夫人的后果:一千二百多的军卒,除去其中运粮草的辅兵,有超过八百的战兵。与护送孙策家眷那加起来不到四百的部曲、军卒一战之后,跑回来的步军还不到两百人。 还有那整两百的骑兵,跑回来的不到十分一。 骑兵啊,损失了那么多的马匹!这把刘繇疼的,一颗坚强的刺史心日夜都在滴血。 这样战败的恶果,也让刘繇感到了来自孙策的不可抗拒压迫,感受到了江东这小疯狗就要来咬他的紧张。 他夜不能寐了。 孙策也是夜不能寐的。 他白天听了母亲他们这一行人经历了这么惨烈的战事,当即气得哇哇大叫,要立刻联络舅舅吴景和堂兄孙贲,一起攻击扬州刺史刘繇,不把刘繇灭了怎么能找回场子,怎么能让那些为护着自己母亲和弟弟妹妹死了的军卒合眼、怎么能为那些残了的军卒出气! 朱治劝他,“伯符,刘繇在扬州做刺史是跑不掉的,你还是先把才招募来的军卒好好训练了。今次我看夫人和孙河带的那些军卒与数倍与他们的扬州兵对阵,还能取得大胜,可见那小阵的厉害。我琢磨了一路,如果我们的兵员够,有更多的这样训练好的小战阵,不仅是对阵能取胜,还能保住我们的实力慢慢继续壮大。” 朱治这一路与吕范、孙河没少交流,关于军卒战阵的事情,他下了大心力反复琢磨了又琢磨。 吕范和孙河也一起劝阻孙策。 孙策激动的劲头在被吕范、孙河、朱治联合劝下去之后,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轻忽了什么,才导致刘繇会派出那么多军卒、那么强大的步军和骑兵的组合,去围堵追击自己母亲和弟弟妹妹。 然后他一点点地在沙盘上与吕范等复盘他们与扬州军卒对战的过程。心里暗暗地推演如果自己在场的话,最好也就是取得和母亲一样的战绩吧。稍有一点儿的疏忽,没有先部下防备骑兵的阵法,会怎么样? 会出现母亲等人被刘繇掳去,自己和舅舅将陷入被动。 跟下来袁术必然不会再允许自己沿途征募士兵,舅舅恐怕也会被袁术夺了军权闲置起来。就是岳父桥蕤也很可能被袁术限制使用。 孙策辗转反侧想着自己要立即引兵去与刘繇对决的时候,吕范的劝阻、朱治的提议、母亲的反对,这些都促使他暗下决心,一旦把新募的士兵练的差不多了,立即去砍了刘繇这找死的。 在冬天的消停里,与忐忑不安的刘繇、辛苦练兵的孙策、卧薪尝胆的曹操、紧张戒备的吕布相比,大汉的刘皇叔刘备先迎来了自己事业的春天。 这一年的刘皇叔成为最大的赢家。富庶的徐州进入了他的囊中,掀开刘皇叔中原逐鹿的第一页。 他来徐州为陶谦抵抗曹操,先是得了光明正大的机会脱离公孙瓒和青州刺史田楷。在他驻扎小沛期间,陶谦上表请朝廷认命他为豫州刺史。陶谦病故,死前留了遗言将徐州城交与刘备。麋竺奉陶谦遗命,去迎接在徐州小沛驻军的刘备入主徐州。 刘备请众人改迎袁术,但典农校尉陈登和北海相名士孔融都认为袁术非治乱之人,极力劝刘备接受。 刘备推脱了几次后,才在张飞的推搡下,勉强应了大舅兄麋竺所请,接下了徐州牧的职位。然后刘备移到下邳去屯兵,将下邳变成了徐州的统治中心。 这一年他还娶到了带了大笔嫁妆的糜夫人、得了娇媚可爱的甘夫人。 比起处心积虑要谋徐州、反而丢掉兖州还赔上名声的曹操,刘备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徐州收入囊中了。 人与人能比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奇怪傍晚的那第17章 怎么会断了尾巴 . 第673章 673、武烈皇后19 就在人与人没法比的各种喟叹里, 新的一年拉开了混战的大幕。 最先倒霉的是刘协,这个只比孙权大了一岁的少年, 是个从出生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的傀儡皇帝。他出生的那天,亲娘就被嫡母毒死, 然后他亲爹汉灵帝怕他被当皇后的嫡母何灵给害了,把他送给董太后、他的祖母跟前养着。 总算是平安活到接近孙权丧爹的那个年龄了,他亲爹汉灵帝又挂了。咳咳, 实际他爹死的时候, 他比孙权没爹的时候还小一岁。 他还真不比不过孙权的。 孙权的一母同胞亲哥顶事,亲娘活的好好的还能教他文化课。 可他呢, 虽说他那继承了皇位的亲哥刘辨, 就比孙策小两岁,可是架不住刘辨不顶事儿啊。这哥俩在亲爹死后,立即被臣下裹挟着在宫里、宫外来回窜,住哪里都不归当皇帝的当王爷的说了算。 朝臣好好地较量了一番,最后不得不让站了上风的董卓说了算。 董卓开开心心地鸩杀了他哥, 扶他做了皇帝。因为董卓认为自己与养大他刘协的董太后是同族, 刘协他以董家为外家, 天然就应该与董家亲;再一个光明真大的理由就是刘协养在董太后跟前, 被太后教导的很好,比养在宫外的刘协他哥刘辨看起来更像个皇帝。 那做皇帝好不好? 得看是谁做了。 被鸩了亲哥的刘协, 对董卓是从心里往外发怂。做不做皇帝他都没发表意见的权利。于是刘协这娃就9岁登基,开启他漫长的三十二之久的傀儡皇帝生涯了。 本来在董卓被吕布杀了之后,他家的祖业是有机会重振雄风的。昔日追随董卓的四员大将李傕、郭汜、樊稠、张济想改邪归正, 问王允求个特赦,然后就一心一意跟着王允匡扶大汉的基业。 要是王允能够变通一点儿,秉承首恶已除胁从不究,在律法上也说得过去。收拢了董卓的旧部,对朝廷稳定也是一大助力。可奈何刚荣登“大管家”一言九鼎的王允,是个“嫉恶如仇”的个性,眼里容不得一点儿有瑕疵的他人,一定要问罪这四位。 逼得这四个人只好率兵出逃,然后这□□遇到了夺走汉室再兴的最后一点机会的贾诩。 贾诩原是董卓的谋士,曾经在各路诸侯讨伐董卓的时候,击溃了战无不胜的孙坚,逼得孙坚率千骑溃围而去。但董卓进了长安把持朝政后就不肯听他的了。 贾诩为了保命就离开了长安。再度遇到在他眼里只有四肢不长脑袋的李傕等人,四人问计于他,他就起了想通过控制这几人来操控汉室的野心了。 他对李傕、郭汜、樊稠、张济说:“你们这样地亡命天下是不对的。王允不肯特赦你们,你们在大汉是逃不掉。唯有杀了王允才能真正地活命。杀王允只要除去他的依靠吕布就可以了。干掉吕布你们就是最大的了。” 四人被他挑起求活命、求权势的**,按着贾诩方法真的就打垮了吕布、攻进了长安、杀了王允、把持住了朝政。 可是之后呢,这四人也很听了贾诩的话,打跑来长安的马腾、韩遂。初出茅庐的十七岁的马超也被他们给上了人生的第一课。外面没人直接和这四人正面相对了,贾诩回家守母丧,他们几个就窝里反了。 李傕刺杀了樊稠后,劫持了皇帝,与郭汜领兵对攻了半年。最后还是与皇帝一同被劫持的朝臣多方斡旋,满足了李傕和郭汜诸多的升官等条件,换得他俩握手言和,到七月了,同意放出皇帝、允许皇帝东归洛阳。 哎呀,把刘协激动的啊,可算是脱离了囹圄,有机会返回洛阳了。他立即以张济为骠骑将军、杨定为后将军、杨奉为兴义将军、董承为安集将军,护送自己回洛阳。 转过年,长安在西边的战火,勾动着中部的曹操与占领了兖州的吕布又开始了打生打死的对决。 这时候的曹操真的是很难了,去年丢失了根据地,最后靠吃烧烤蝗虫熬过来的。还是刘备看着昔日一起讨伐董卓的交情上,支援了曹操一些粮食才让他渡过了难关。 曹操缓过这口气,就与吕布再战。他在戏志才等人的帮助下,采取回避吕布主力的战术,专门攻击吕布在兖州各地驻军的其他统兵属下,逼迫吕布疲于奔命地救场。 这回曹操的用兵策略正确,轻松地在各处取得了胜利,并且得到了足够的军机物质补充。他还以千余人战胜了来进攻的吕布所率领的万余军卒。中了埋伏、打了败仗的吕布趁夜逃走。曹操则乘胜追击败走的吕布,分兵收回兖州各地。 曹操重新回到了兖州。主张背叛曹操的陈宫,被曹操夷了三族。陈宫跟随吕布逃走,去投奔徐州的刘备。刘备收留了吕布,让他驻军在小沛。张邈则投奔袁绍去求救兵。 北边还有另一场战事在幽州。 在幽州牧刘虞死在公孙瓒之手,他手下的从事鲜于辅纠合州兵要给他报仇。推举了素有名望的阎柔为乌桓司马,阎柔招集胡、汉之众,得兵数万人,进攻公孙瓒所置渔阳太守邹丹,二军大战于潞县(今河北三河西南) 北,阎柔大败邹丹,斩首四千余级。鲜于辅又联合乌桓峭王等胡族骑兵七千余人,南迎刘虞之子刘和来做幽州牧, 刘和在父亲刘虞死后躲到了冀州,冀州牧袁绍遂使大将曲义与刘和、鲜于辅、乌桓峭王等合兵十万,一起去打公孙瓒。 公孙瓒既往控制的幽州等地如代郡、广阳郡、上谷郡、右北平郡等郡都起来反叛,起兵杀公孙瓒所置长吏,与鲜于辅、刘和等合兵,屡屡打败公孙瓒。 公孙瓒败了又败,输的失去理智的公孙瓒退守到易京。 他在易京周围修建了十道壕沟,把自己围了起来,内有土台多座,皆高五、六丈,上设了望楼令军卒驻防。居中的那个土台高达有十丈,他自己就住在那个土台上面。不许男人到他的土台上来,所有的公事文书等,都要用绳子捆着吊到土台上,等他处理完了再原路送回。 公孙瓒在土台内贮存了很多粮食,自认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南边的扬州地域是孙策挑起的战火。 过去的一冬天,他窝在历阳附近埋头训练刚刚招募来的军卒。随着孙河的伤势渐愈,那一批受伤的部曲也能跟着吕范一起帮他来教导新人。新兵有了老兵的示范教导,进步的很快,五人小阵的配合越发地娴熟。 至始至终陪着他的朱治,在年后大赞孙策练兵有如神助。张纮在守孝期完结了,也赶过来帮孙策。 就是吴夫人每天见孙策这样踏实勤力做事,也暗暗佩服他的勤奋,佩服他肯真的弯下腰下苦功夫。 这样聪明而又努力的人,稍微提醒他注意自身的安危,相信孙策会听得进去的。 孙策在吴夫人也认可了他训练的士兵后,与吴景、孙贲联手,一起进击扬州刺史刘繇针对袁术布置在横江的军队。刘繇的部将樊能、张英拒守的横江、当利二处长江渡口,很快就在孙策的强横武力攻击下溃败。 孙策衔着樊能、张英败走的军卒之尾渡过了长江,攻下了牛渚山(即采石矶)的军营,得到了樊能、张英来不及带走的粮草、兵器等辎重,立即使自己的军队补给得到充实、实力得到提升。 刘繇作为朝廷任命的扬州刺史,其下有不少尊奉大汉朝廷的各个郡守。这些人都听从刘繇的号令沿途与孙策对阵,但孙策所向披靡,连续攻克了薛礼镇守的穆陵城、笮融镇守的下邳、又接连破梅陵、湖熟、江乘等地,直捣刘繇占据的吴郡曲阿。 刘繇退无可退,只好领兵与孙策对阵,被打败后退向了丹徒。孙策率胜利的大军进入了曲阿,顺利地占据了丹杨郡和吴郡,拥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孙策听从吴夫人的建议,把曲阿的百姓当作自己的部曲对待,进行战后的各项安抚事宜。同事派人向曲阿所属的县城传递文书,安抚各个投诚的范令,晓喻百姓,凡刘繇部下归降者,既往不咎,一概不予问罪。百姓愿意从军的,免除家里的赋税和劳役。十几天的功夫,孙策就手到投诚的军卒还有支援参军的新兵超过了二万人余人,还收到千余的马匹。 然后他委任张纮治理曲阿,将吴夫人等安置在曲阿,自己率军继续向东扫荡。 就在皇帝得以启程东归的时候,孙策平定了曲阿等这一串他攻克下来的地方,威震江东,进入辉煌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 第674章 674、武烈皇后20 后世常道小登科连大登科, 才是男子得意事。到了孙策这里就是先娶了媳妇也没成功地小登科。他在历阳拥兵六千余,如今又新得了曲阿, 算得上是立业了,可也还是不成。 大乔只差了半个月就及笄了, 可他亲娘咬着答应了桥家不松口,孙策只好每天把所有的精力,都发泄到训练新兵了。 朱治得知内情, 暗暗称赞吴夫人英明, 特意去找张纮说话。 “伯符年轻,尚不知色是刮骨钢刀, 幸好有夫人明理, 能够约束一二。” 张纮听了朱治的话,很奇怪地瞥了朱治一眼。 “君理,伯符及冠了,夫人是应了桥家不肯违喏。伯符也是在给几位小公子做榜样呢。” 张纮现在替孙策处理一些民政的事情,还兼职教导孙家的那几位公子, 最是清楚孙家几位公子的秉性了。那两个小的目前还没有什么, 可是孙权与孙翔的关系很让他伤脑筋。 孙权喜欢奢华的东西, 孙翔浮躁偏又争强好胜, 张纮下了不少功夫去引导孙权和孙翔,收效甚微。两人天生的本性就是那样的, 比孙策差的太远了。 这让张纮常常感慨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唉,孙翔的好胜,让与他年龄最接近的孙权成为他最便利的靶子, 他喜欢事事超过孙权,在母亲和大兄面前显着他比二兄强。偏孙权又不够争气,常常在很多方面被比他小两岁的孙翔比下去。 吴夫人好像是察觉了一点苗头,处处提醒孙翔听孙权的。孙翔在夫人跟前尚可,但是离了吴夫人的眼睛,孙翔在自己面前就敢与孙权争。张纮考虑着所谓的疏不间亲,没办法把孙翔的这种心理告诉给孙策。 长兄代父职,不是那么好做的。唉,孙策这长兄在外面的事情够多的了。回去家里的事情,他们这些辅助的人,还是别凑过去添乱了。 尤其是朱治,总是因为追随孙坚年头长,对孙策的很多事儿,不管内外都想插手。当然啦,他促使孙策下决心离开袁术的时机选的很好。但是他不赞成孙策娶大乔、想孙策与江南豪门联姻,就与吴夫人的心意相背了。 “子纲,伯符应该联姻……” 张纮立即将食指放在双唇处,示意朱治不要再往下讲了。他可是知道吴夫人的,绝不是普通的妇人的眼光和手段。吴夫人能亲自去为孙策提亲、娶亲,自然有她的周密考量。 “君理,伯符的婚事夫人曾经说过的,江东史家豪族比较多,与哪一家联姻都会导致与其他家的关系失衡,所以才趁着伯符未露头角的时候娶亲。虽然会少了一些助力,但以后也会少一些阻力的。” 张纮觉得以朱治跟随孙坚多年的经历,自己应该让朱治知道一些夫人和孙策的打算,尤其是应该把吴夫人对土地的想法透露一二给朱治,对朱治回吴郡的行事有帮助。 “昔日在江都的时候,纮曾与伯符、公瑾一起听夫人谈黄巾军作乱一事儿的起因。夫人认为必须得使天下人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老有所养幼有所依,才能够天下太平,才不会出现白波军不能平息,黑山军死灰复燃等事儿。” 朱治想想遂点头道:“夫人说的是有道理。昔年黄巾军作乱的根本,本就是汉室的官吏倾轧百姓过甚。” 朱治来自基层,做过县吏,知道交不上赋税的百姓最后会被逼到何种程度。他虽跟着孙坚四处平息黄巾军,可也懂得那些农人活不下去的时候,必然会做出“大楚兴陈胜王”之类的事情来。 “夫人有心慢慢在江东实现耕者有其田,稳定了江东的民心才能图继续。故而江东的世家豪族可能会因为占据良田不肯放手而成为夫人的障碍,所以夫人不愿伯符与江南豪族联姻,免得到时候伯符被束缚了手脚。” 朱治吃惊地张大嘴巴。 “夫人这么想的?” 张纮点头。 孙策从外面进来,接了张纮的话继续往下说:“君理,子纲说的没错,我阿娘是有那些打算。你即将独掌吴郡,遇到世家豪族之事,不妨为王田做个先驱。若是以后再有人通过你给我送人的,还望你帮忙挡一挡,就说我有不二色的打算。” 朱治更是惊讶了,自己这三年没少与孙策通信,孙策怎么好像变得让自己有些陌生了呢。 “伯符,你那又是何必呢。” 朱治既反对孙策沉湎女色,又不想孙策只娶大乔一人。这个拧巴劲儿,他没把自己弄得精分也够难为他的了。 “昔年我阿娘的为难,你也是知道的。” 朱治顿时无话了。孙坚初得丁氏的时候,是对丁氏偏爱了些。丁氏在孙家内宅的跋扈,他也略有耳闻的。万没有料到会给孙策心里种下这样的根苗。 孙策还年轻,他现在怎么想都不重要,男人在这种事情不用人劝的,等他再遇到殊色就知道了。昔年主公去求娶夫人的时候…… 但他还是郑重地应允会关注世家大族占有的良田,然后他积极向孙策建议:应该派人去提醒那些继续跟着刘繇的世家大族,趁早断了对刘繇的支持,免得后悔莫及。 刘繇没了那些世家大族的支持,在江南待下去的。 孙策听得进朱治在正事上的劝导,立即派人去请张昭来商议。 张昭也位有名气、有才华、心气也正的文人。他年少好学,与琅邪的赵昱、东海的王朗交好。成年后曾被举荐为孝廉,但他推辞没有接受,深得后来有“建安七子”美誉的陈琳的称赞。徐州刺史陶谦慕名察举他为茂才,被张昭拒绝。陶谦认为张昭是轻视他,还因此将张昭□□。后经好友赵昱援救才被释放。 张昭是因为曹操攻打徐州,才带着家人到江南躲避战乱的。孙策取了曲阿后登门拜访张昭,与张昭相谈的投机,就邀请张昭来帮自己做事,聘请张昭做了自己的谋士。现在孙策身边的一些重要事情,孙策都交付张昭去做。 孙策要带兵继续向东南,扬州这一片的事情就交付给张纮和张昭主理。 张纮先劝孙策,“伯符,你现在不能再身先士卒了。你做主将应该做的是指挥将士怎么去打仗,是筹谋策划的角色,而不是自己冲在最前面。现在江东所有的事情都寄托在你身上,希望您能珍重上天授予您的才干,保重有用之躯,不要让夫人和我们为你担心。” 孙策想想自己这次在取得吴郡的时候,被流矢所伤,虽说不重可是想到母亲的担心和劝道,他立即点头应允。 “子纲,你说的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三人说着话,等来了张昭。几人又把江东的事务理顺一番。 张昭提醒孙策。 “袁公路与我们隔江相望,他心里未必会接受你独占江东。不如将其引去徐州,才可解江东之围。” 孙策想想袁术的军力,自己如今还不能与袁术抗衡,与张纮赞同地点点头。朱治也跟着点头,要是袁术现在要过江,自己这一方真的很麻烦。 张昭见他们都同意自己的话,才继续往下说:“许州刺史陶谦病逝,刘玄德与汉室无功,竟然就得陶谦遗愿做徐州刺史。徐州是汉室朝廷的一州,不是陶谦的私家财货可以私人转让。伯符该使人传话给袁公路,他与徐州相邻,论实力论人才,他才是最适合接任徐州刺史的人。” 孙策认为张昭说的有道理,立即安排人给袁术传信 朱治在曲阿又盘桓了半个月,等到吃上了吴夫人给孙策摆的圆房酒,他就借酒盖脸与孙策讲了许多武者得爱惜身体的话。 孙策知道朱治是因为自己没了阿翁,没人与自己说这些道理,他怕自己荒唐伤了身子,所以只好耐心听了朱治的唠唠叨叨,表示自己一定铭记他的劝道,朱治才高抬贵手地放他进洞房。 上半年的大幕就以英雄美人的合卺酒拉上了。 第二日孙策与大乔一起过来给吴夫人行礼。 孙策高大俊美,英气勃勃,满脸都是志得意满的笑容。而大乔本就是沉鱼落雁般的姿色,眼角眉梢蕴也是含着藏不住的羞涩春/情。看着如此俊男美女模样的小夫妻俩联袂缓缓行到正堂,包括吴夫人在内都被惊呆了。 孙策一人完胜了她以前见过的所有男子。 有这样优秀的便宜儿子,也是人生难得的福气。 小吴氏也得以坐在吴夫人身边受了小夫妻的礼。 然后她转头对吴夫人说道:“姐姐,伯符夫妇可是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吴夫人很赞同地点头,只吩咐孙策与大乔好好相处就放他们回去休息。然后开始筹办孙嫒出嫁。 可这一年的下半场还是倒霉的皇帝刘协打头幕。 刘协得以脱出囹圄东归洛阳,立即带着百官和皇后等内侍匆忙上路。 长安太可怕,我要回老家。 咳咳,洛阳姑且算是刘协的老家吧,他是在洛阳长大的。 汉献帝东归洛阳,郭汜、杨奉等讨到随驾护送的差事。可才走了一个月,刚到了新丰的时候,郭汜他后悔了。——把皇帝留在长安多好啊,自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什么要听那些文臣的忽悠放了皇帝东归呢。 懊悔之下的他与部下密谋要掳走皇帝。 . 第675章 675、武烈皇后21 小皇帝在充满了危险的东归道路上挣命, 孙策也因为安全的问题,于再度领军出征的前夕, 被吴夫人叫到正堂耳提面命好好叮嘱了一番。 话题就是从他在进攻笮融时候腿上被射中了一箭拉开。那一箭入肉颇深,以至他当时不能继续骑马, 被军卒抬回军营治疗。笮融还命令军卒大声鼓噪“孙郎死了”,好悬造成不明真相的己方军卒溃败,他也养了快一个月才算行走如初。 “阿娘, 我以后会小心的。” 孙策看着陪坐在一边、美目里全是担忧的大乔, 赶紧应了母亲的叮嘱,企图能尽快蒙混过关。**苦短, 就要带军出征了, 哎呦,阿娘你怎么就不理解儿子呢?! 吴夫人看孙策不以为然、心里长草的样子,就不爽快了。她反复猜测原身的希望,除了是想孙策活着、想孙策平平安安地活好,顶多加上个帮着孙策建功立业, 再不可能有其他了。 “昔年西楚霸王勇武盖世, 而现在江东也不少人称呼你一声‘小霸王’, 你道是他们是尊你武功高强吗?是敬你的吗?” 孙策一愣, 不是尊自己武功高强的?说心里话他还真的很喜欢小霸王这别号的。 吴夫人再开口就下猛药了。 “不过是说你的领军莽撞像西楚霸王般。你自己想想可还有其他?” 孙策不甘心,项羽是盖世英雄, 力大无穷,武功也无人能比的。 “阿娘,你看儿子武功这么高强, 这天底下就没谁能是儿子的对手。” “伯符,你还记得你阿翁是怎么去世的吗?”吴夫人没理会孙策的自吹自擂,沉着脸提起孙坚。 孙策回想起自己亲手收敛的父亲、脑浆流出干枯在头发和脸上的惨死之状…… “你现在的武功,比你阿翁那时候如何?” 自己的武功与阿翁相比? “阿娘,儿子……” 孙策看母亲双目凝视自己,在等自己回答,他突然间说不下去了。父亲当初是在追击黄祖的时候被伏兵射杀,他的死不是因为武功高低的事情。 “伯符,你阿翁他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武功高强的英雄,可他却折在了无名士卒的箭下。你这次受伤是在腿部,如果是别的地方呢?” 大乔在一边担心地望着英俊的丈夫,一双美目里的泪水盈盈欲落。只要想起丈夫腿上那狰狞的伤疤,她就不能控制怕得发抖的身体。她听父亲桥蕤讲过孙坚的死因,圆房后看到孙策腿上刚刚愈合、还新鲜着的紫红色的伤疤,她已经哭过好多次了。 应该说是看一回哭半宿的。 “伯符,军中也有士卒腿部中箭以后不良与行、然后溃烂、最后不得不截去伤肢的,也有人为此而丢命的。阿娘说的可虚假吗?” “阿娘说的不假。” 孙策突然觉得自己昔日身先士卒的做法有点儿不妥当了。吴夫人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虽然动摇了,但还是没有彻底想透,只好继续劝说。 “伯符,黄盖、程普等人领兵多年,他们手下有很多亟待军功升迁的人,江东也需要练出更多的能带兵的将军。如今在军中你是帅而不是将,那些身先士卒的事情,你要懂得适时把立功的机会、培养锻炼带兵将领的机会,让给军中其他的人。你在江东的要点是拔擢出像张昭、张纮一样的人,培养出一批像朱治、黄盖、程普忠心你阿翁那样的将领来。” 孙策赶紧点头,自己是需要培养一批像朱治他们那样忠心的人。但是在他的心里,军中如今尚没有能替得了自己冲锋陷阵的。 “伯符,阿娘说的这些你能明白吗?你想想昔年汉高祖运筹帷幄不如张良,治理民事不如萧何,统军不如韩信,勇武更是不如西楚霸王。你道他凭何得的天下?凭的是把天下的人才用到合适的地方。你现在有这丹杨郡和吴郡立足了,往后就该用脑子多一些了。” “是。儿子明白了。” 吴夫人最后又加了一把力、 “昔日叮嘱你阿翁小心他也没记在心上。大乔而今只刚刚及笄,你也多为她想想。” 大乔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一颗颗泪珠就在吴夫人的话音刚落下的时候,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烫得孙策的心就是拧劲地疼。 “是,阿娘放心,儿子以后不会再像之前那么莽撞了。” 母亲的殷殷叮嘱、娇妻的漱漱珠泪,让孙策立即打消了再去阵前显示自己武力勇冠三军的炫耀念头。 “还有,你去哪里都要在身边带足了护卫。” “是,阿娘,儿子记得的。从去年就让护卫把儿子围在中间了。” “那你怎么还中箭了?”吴夫人追问。 孙策尴尬,连连求饶。 “阿娘,儿子保证,就是以后上战场也会让护卫把儿子围起来的。” 唉,那也不用杀敌了。 算了,还是听阿娘的吧,以后多招揽一些勇将去冲锋。 “好。那你们小夫妻回去吧。” 吴夫人看孙策换了心甘情愿的模样,是把自己叮嘱的话记在心里了,立即摆手放他们小夫妻回房。挑在孙策领军出征前夕、要大乔陪着、与他说这些话,就是为了加深对他的刺激。 但愿自己的一番苦心不会白费。 孙策揽着泪水涟涟的大乔回去自己的院子,他一边走一边回想着母亲的话。怀里的为他担忧啜泣的娇妻,让他想起母亲见到父亲遗骸时候的悲伤,回想起父亲那太阳穴被箭矢洞穿留下的孔洞,他心里也开始后怕起来,要是那一箭不是中在自己的腿上…… 岂不是要害了阿娘和妻子伤心? 岂不是父亲和自己的所有愿望都要成空了? 不须去看别人,只看灵帝的身后事,还有那么多的汉臣忠心朝廷呢,都免不了董卓擅权,鸩杀了少帝和何太后,无限江山也日渐被豪强割裂。 那袁绍和袁术兄弟俩当初那么忠心汉室,如今袁绍不也是霸着冀州、青州望幽州,袁术占着扬州望荆州。 也不知道袁术会不会对徐州动心。 在寿春的袁术得知刘备得了徐州,早就不甘心了。 但他一直与荆州的刘表胶着呢。孙策带着吴景等独立出去了,他暂时也抽不出人手去取徐州。但他把原来在刘繇手下任丹杨郡太守的周尚(周瑜的叔叔)召回寿春,然后直接地把孙策从刘繇手里取得的丹杨郡划归到自己的名下,任命了自己的从弟袁胤为丹杨太守。 他想用处理九江郡和庐江郡的旧招数、来处置孙策才取得的丹杨郡和吴郡。 这回孙策手里有了三万多的人马,可就不鸟他袁术昔日的做法了。孙策在丹杨囤积了近万军卒与袁术相峙,坚决不允许袁胤带着人踏入丹杨郡一步。同时按着张昭给他出的主意,将丹杨郡交给自己的舅舅代理太守,吴景以前就做过丹杨太守,后来被刘繇逼迫不得不再度依附了袁术。袁术任命他为督军中郎将,与孙贲一同对抗刘繇的下属樊能、张英等人。 孙策起兵打刘繇,吴景和孙贲跟着孙策打了樊能之后,又在秣陵攻打笮融、薛礼。孙策在牛渚受伤,降贼重新反叛,吴景前往攻讨,他在孙策夺得曲阿和吴郡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之后刘繇逃去豫章,孙策本想派吴景前往寿春向袁术报告,被吴夫人拦了下来。只打发了一个军卒送去孙策的手书。 袁术在孙策这里吃瘪,气得不得了。可也知道孙策如今羽翼已丰,不同昔日只有几百人的时候,他这时候不能派兵与孙策开撕。 于是袁术派使者来召督军中郎将吴景回寿春,还允了吴景做广陵太守。 张纮和张昭见了袁术派来的使者后,俩人商议一番就请吴夫人出面。 “夫人,伯符现在可信的人不多、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袁术相召吴景回寿春……” 更多的话不用张纮说,吴夫人立即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了,派人传信请吴景来说话。 吴景在父母早逝后,就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妹妹、跟着嫁给孙坚的姐姐一起在孙家。他们姐弟感情好,孙策也是吴景看着长大的。 这些年吴景一直跟着孙坚东拼西杀,说起来也是征战有功。他原来的丹杨太守也是袁术看在他姐夫孙坚的份上,举荐给他一个空头的太守名号,实际还是姐夫孙坚带兵帮他驱逐了前任的太守周昕得到的。现在姐姐让他为外甥孙策继续做丹杨太守? 这有什么好迟疑的,当然是要跟着外甥孙策了。 “阿姊,你放宽心,我会帮伯符守住丹杨的。” 吴景下了决心不听袁术的传召,领了孙贲去丹杨,孙策就令人把袁术的使者赶了回去。 几个来回后,袁术为了拉拢孙策不倒向刘表,就向朝廷为孙策请封为折冲校尉、殄寇将军。 孙策到底是年轻气盛,被折冲校尉和殄寇将军的封号怄的够呛。 张纮劝说他道:“伯符,如今你已经从怀义校尉晋升为将军了,还有何不乐的。虽折冲校尉是个只能领军不到八百的职位,殄寇将军的品级也极低,但丹杨和吴郡都在你的麾下呢。” 张纮劝孙策别计较虚名了。 吕范也来劝他。 “伯符,刘繇是扬州刺史,可他到任就不曾踏足过寿春。要不是吴景吴太守帮他,他连曲阿的落脚点都没有呢。” 张昭在事后摇头否定袁术,此举太小家子气了。 “既然想让伯符与他结盟,共同对付刘景升,朝廷现在的官职都是名实不副的,他何苦来怄伯符呢。就是不敕封伯符为上将军,难道伯符手里的几万人会不听伯符号令么。” 张纮就说:“袁术若不是如此心胸狭窄、没有长远眼光之人,当初在破虏将军赶走董卓的时候能够乘胜追击,天下也不会是现在这般形式的。” 张纮说的很对,袁术的心胸狭窄让汉室的皇帝刘协,失去了从董卓手里挣脱被挟持的机会。 而被挟持了数年后,刚刚从长安踏上东归之路的少年皇帝,被临时下榻处的大火浓烟困住了。 . 第676章 676、武烈皇后22 郭汜要掳皇帝回长安?! 杨奉和董承得知这消息后, 立即加派军卒把皇帝严密地保护起来。俩人商议之后,决定先下手为强, 立即点齐手下所有的军卒带兵去打郭汜。 郭汜面对数倍于自己的军卒,只好匆匆逃命。他做出要跑回长安继续依附李傕的姿态来麻痹杨奉和董承, 实则暗地里联络了他自己的军卒,准备搞点杨奉他们想不到的乱子来。 搅浑了水才好摸鱼啊。 可是杨奉等人在长安是看够了皇帝被挟持、那些往昔高高在上的大臣们奴颜婢膝的模样了。对杨奉来说,好容易从反贼变成了护驾的将军, 要能把脱了桎梏的皇帝送回洛阳了, 自己这辈子还有再升几级的盼头,是不是? 所以面临可能出现的风险, 那杨奉恨不能揪住所有人, 一起把皇帝捧在手心里、不错眼珠地看着他的。 可是有千日做贼的得手、没有千日防贼成功的。随扈的将军们再如何地小心谨慎,千防万防,防的了外鬼防不了内贼,意外还是发生了。 伍习是郭汜的部将,他听从了郭汜给他的指令, 在选在自己值夜的时候, 放火烧皇帝下榻之处。 哼, 不信你们救火的时候不乱起来。 浓烟滚滚, 大火炙热地烤着穿着睡袍的小皇帝。小小少年立在大火里,吓得眼泪都没了。自己就要被烧死了么? 好在是一场虚惊, 早有准备的杨奉将军带兵把皇帝救了出来。然后又召集军卒击退了伍习想趁乱裹走皇帝的军卒,粉碎了郭汜的阴谋。 刘协以为东归洛阳之路以后会太平了。 怎么可能! 护送皇帝的几位将军突然又起内讧了。杨定、杨奉、董承夹击宁辑将军段煨,大军就僵在路上不得前行。尚书等人好容易劝说开对峙的将军再度启程, 李傕、郭汜与张济已经联兵来追赶皇帝了。 杨奉、董承等护着皇帝匆匆往前逃,结果在弘农的时候被李傕等追上了,还被李傕等打败了,累及百官士卒死了不少。幸好接了求救消息的白波帅李乐带兵来救打退了李傕。 李傕不肯认输,继续带兵紧紧追击。皇帝就在一会儿杨奉赢,一会儿李傕赢的战斗中继续往东逃命。到了陕县时候,身边的卫士都不足百人了。还是太尉杨彪指使李乐夜渡黄河,小皇帝刘协终于得以暂时逃脱李傕等的追击,同行者仅剩了皇后、杨彪等数十人。 回看北边的战场,袁绍和阎柔、鲜于辅、齐周、鲜于银等合作,这些人是幽州刺史刘虞的旧部,他们要给枉死在公孙瓒手下的刘虞报仇。 公孙瓒不抵,被打得自己圈禁了自己趴窝了。 中原的战场上曹操把吕布赶出了兖州。得回兖州后的曹操又把精神头聚去了徐州。 他对手下的谋士荀彧等说:“我本是要为先父报仇才去攻打徐州,没想到倒让刘备这个大耳贼坐收了渔翁之利。” 其实早先共讨董卓的时候,曹操与刘备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荀彧见曹操急着去征讨徐州,就劝他不急着再去攻打徐州,先把刚收回的兖州巩固了,该上表朝廷说说自己对小皇帝的忠心,拿到兖州刺史的任命,以后做什么都名正言顺了。 曹操还是很愿意听从荀彧的建议,他一边继续清扫兖州的叛徒,一边派人送礼给在东归之路的小皇帝。他这适逢小皇帝被叛臣贼子追击时候的上表,还有他奉上的恰到好处的礼物,派去的使者又舌绽莲花替曹操表达了对小皇帝的忠心。可把逃亡途中的小皇帝感动的够呛。热泪盈眶地回馈给曹孟德忠心的礼物,正正就是曹操心心念念的正式的兖州刺史敕封。 如此曹操开始光明正大地行使自己的兖州刺史权利了,把兖州周边的郡县疆域、人口不停地往自己的治下划拉。 能认识到小皇帝好用的,可不仅仅是曹操的谋士荀彧。在袁绍帐下的沮授也充分地认识到这一点了。 沮授在汉灵帝年间被推举为茂才,他做过两任的县令,是一个聪慧且很有长远谋略的人。韩馥当初迫与公孙瓒的压力要把冀州让给袁绍的时候,他就曾以别驾的身份劝阻过韩馥。可惜韩馥没听,白白失了兵强马壮、储粮丰裕的冀州,进而父子丧命。 沮授劝谏袁绍去迎小皇帝,迁都到邺城,挟天子而令诸侯,是此时最最恰当的选择。 “将军你生在三世四公的宰辅门第,袁家一直以忠义闻名朝廷。现在皇帝被李傕等逆贼追的流离失所,皇室的宗庙也被破坏,各地的刺史郡守假借保护皇帝的名义,行兼并之事,并没有人真正去保护天子,安抚百姓。将军现在基本平定了冀州、青州了,如果把天子迎到邺城建都,挟天子以令诸侯,蓄积兵马去讨伐不听从天子号令的臣子。那时你站在大义的立场,这天下还有谁能够抵挡你呢!” 袁绍听了很动心,就打算听从沮授的建议去迎小皇帝。 但是他帐下其他谋士郭图、淳于琼的反对。 郭图劝阻袁绍说:“只看现在汉室衰败成这样子,已经是扶不起来了。将军坐拥三洲人马,难道没有自己心里的追求吗?若是把小皇帝迎过来,动辄要向他请示汇报的,不服从就是违抗皇命,服从了将军你的权利就要变小。” 淳于琼也劝阻袁绍:“将军,现在天下英豪同起,动辄就上万人,这就像秦朝那时候,谁先得到天下了,谁就是天子了。把天子借过来,以后你要是……的时候,就未免多了一个碍事的人。” 沮授就与他们争辩,“现在接天子来冀州,是因为天子处于为难之中,是符合道义的事情,在时机上是最合适的。如果你不尽快做出决定,给其他人抢了先机,以后以皇帝的名义命令将军,将军可能就会陷入为难之地的。” 袁绍考虑了很久,想到昔年自己要另立一个皇帝、以破董卓挟持皇帝之事,可惜被袁术搅合了。若是有人迎接了小皇帝,用皇帝的名义来挟制自己,自己干脆另立一个皇帝好了。 袁绍打定了主意,也就没理颠沛流离被追赶的刘协。 在看南边的战场,袁术继续与刘表小规模的亲热摩擦每天持续。孙策把刘繇赶出曲阿后,刘繇先去了丹徒,然后想去会稽,因为会稽富裕,可以有足够的钱粮招兵买马。 他的谋士许邵劝阻他。 “会稽很富裕,孙策是不会放过的,他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那里的。且会稽的地势是在海边的一角,如果孙策立即带兵追着大人你的脚步过去,大人尚未训练好招募来的兵卒,求告逃跑都没有门路了。大人不如选择去豫章,北面与豫州接壤,西边与荆州相连。若是大人能收复了豫章的百姓,派遣使者与兖州的曹孟德交好,虽然有袁术袁公路在中间隔着,但大人是受皇帝敕令来做扬州刺史的,一旦袁术和孙策相逼过甚,曹孟德和刘景升必然会救大人的。” 刘繇自从拦截吴夫人等人的计划失败,他对上孙策就很胆怯。唉,乱世之中,自己一个堂堂朝廷任命的刺史,一州之长,显示给袁术霸占了治所,然后又被孙策一个毛头小子撵的无处容身。 刘繇痛定思痛,一边上表给小皇帝弹劾袁术和孙策不尊朝天派去的刺史,一边在豫章抓军权想对付袁术。他用扬州刺史的身份指使豫章太守朱皓进攻袁术任命的豫章太守诸葛玄。 战火随着刘繇到了豫章。 这么说刘繇也有点儿过了,这一年豫章附近就没消停过。陶谦的下属笮融被攻打徐州的曹操赶过来,然后笮融杀了广陵太守赵昱后,又杀了彭城薛礼,然后又借着刘繇要他相助、攻打诸葛玄的名义,诳骗朱皓最后杀了朱皓。 刘繇气得半死,亲自去讨伐笮融。笮融兵败逃入山中,被山民杀死。 于是,南边的战场又让袁术和刘表之间刀来剑去的亲密抢占了镜头。 至于孙策,他还真的就像许邵猜测的那样,在向富裕的会稽使劲呢。不过这时候的孙策不是像历史上那般用兵蛮攻了,他先是派遣负责专管军纪、但是在经营财货一道上甚有专长的吕范对会稽使用经济攻略。 把竹纸和靶镜卖进去,把特制的妆奁镜子卖进去,把大大的穿衣镜子也卖进去。 当吕范与会稽的富户都建立了非常融洽的、推心置腹的亲密关系后,一批孙策的亲信渗透进会稽的各个要害部位。 当孙策来到会稽的时候,会稽郡太守王朗派兵扼守固陵城。王朗哪里想到会稽的要害位置暗里都已被孙伯符掐住了。 王朗只好率众投降,孙策不费吹灰之力占了会稽,自封为会稽太守后全面清理会稽秩序。 当孙策派人去给吴夫人送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吴夫人派来给他送好消息的人也到了。 大乔有妊! 孙策欣喜若狂,我要当阿翁了! 这一年的下半场大幕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白波军,360有个简单的解释。 黄巾军余部郭太等人在西河白波谷(今山西襄汾县永固镇)重新起义,号为白波军。 后来郭太战死,白波帅杨奉等人投降李傕,成为李傕的部将,但是李乐、韩暹、胡才等人仍然坚持作战。 兴平二年(195年),李傕郭汜混战,杨奉和以上白波帅投靠汉献帝,迎汉献帝到河东。 第二年(建安元年),杨奉、韩暹护送献帝回到洛阳,曹操遣曹洪将兵西迎天子,董承杨奉等据险迎之,曹军不能进。 后韩暹恃功乱政,董承与曹操联络,于是曹操亲自率军进洛阳(与三国演义所说不同),韩暹逃走。 由于洛阳残破,曹操一时也没有能力控制洛阳周围的张扬、韩暹、杨奉、李乐等军事势力,于是挟献帝到许,此后白波余部分别为曹操、袁术等吞并,这支与黑山军并雄于世的起义军最终覆灭。 李乐来救皇帝也是为了重复杨奉的从贼匪边将军 . 第677章 677、武烈皇后23 风水轮流转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在袁术的眼里, 孙策到自己跟前哭求的日子也没过去多久啊,他就发现孙策已经实际控制了三郡的地盘。 袁术想着手下的人才向他报告的孙策顺利地得到了会稽, 一时间想不明白心里为什么不是滋味了。昔年自己看不起孙策,断然否认了自己曾与孙坚提过要嫁嫡长女去孙家的话, 如今看起来孙策的发展很不错。就是孙坚活着,孙策也未必能有这样的成就。 或者说,孙坚也未必能在二年多的时间内, 连着打下丹杨、吴郡、会稽这三郡。如果当初能想到孙策在两年后这样的成就, 一定会不吝地把嫡长女嫁给他。 可惜孙策成亲了,娶的还是自己手下将领桥蕤的长女。 当初自己还为那婚事送了不少的贺礼呢。 看孙策如今的势头, 自己的儿子是没一个能比得了孙策的。袁术有点儿懊丧了。要是自己把嫡长女嫁给他, 他会不会与孙坚一样服从自己的指派、听从自己的指挥呢? 袁术想了很久,最后肯定地告诉自己不会的。他明白自己看孙策不同他老子孙坚孙破虏,一定是不会看错的。孙策是属于那种一定要自己说了算的霸王脾性的人。就是他一直在自己的麾下,早晚也会找机会独立出去。现在自己早早把他打发出去了,也不过就是把孙坚昔日非得属下还给孙家罢了。 如果自己不把孙坚的旧属还给孙策, 孙策是不是就不会独立了呢? 袁术按着这思路想下去, 然后颓然发现依着孙策在丹杨郡募兵的趋势, 那也不过就是拖延孙策独立的时间罢了。甚至自己要是把嫡长女嫁给他, 说不得自己这偌大的基业,以后姓孙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有了这样的认识, 袁术迅速抛开了孙策带给他的懊恼,全力琢磨起徐州来。 对于袁绍承认了刘备的宗室身份,当初在讨伐董卓的会盟上, 袁术对此就曾嗤之以鼻。中山靖王的后裔,一个卖草鞋的倒攀上了好大的一棵树。 中山靖王有一百二十多个儿子呢。袁术对袁绍这个同父异母的都看不上,更别说刘备这个自叙源自景帝、与灵帝血源已经远了二百年开外的人了。 因为刘备得了徐州,袁术与刘表、张绣那边都慢慢减少了摩擦,就为了腾出手好取徐州罢了。 袁术对徐州提前动手是被孙策得会稽刺激到了。他可不知道孙策得了吴夫人的外挂,提前了快一年拿下了会稽。 袁术派了大军去找刘备的晦气了。可能是刘皇叔的好运气上一年度用的太尽了,这回他在全力对袁术的时候,被自己收留的吕布狠狠地在后面咬了一口。吕布趁刘备对抗袁术的时候,带兵袭取刘备的根据地下邳,自己占了徐州。刘备只好先放过抗击袁术、回过头想先收回下邳,可吕布的威猛让刘备的军卒对上吕布就溃败十里远,刘备只好认输了。 吕布很大度地接收了投降的刘备,让他驻扎在小沛。 主客位置的立即调转,怄得刘备好悬没吐血了。 曹操也对刘备得徐州恼恨在心呢,可不等他出手,袁术先对徐州动手了,最后趁乱得了徐州的还是他的死敌吕布。 这更让他生气了。 可他再生气,也没空对袁术、吕布用兵——竹纸的东家对他发起了新一轮的舆论攻势。时机还选在他到了洛阳要迎皇帝到许都的当口。 袁绍没有长远卓见地放弃了去迎皇帝,可曹操在几位谋士的提醒下,认为挟天子而令诸侯是最划算的事情,所以他先把徐州放一边,带着大军去洛阳。 他很废了一番心思,联络在小皇帝跟前能说上话的人,还干掉了兵力最强的杨奉,让小皇帝动了迁都的心思。就在小皇帝为迁都之事犹豫的时候,卖竹纸的东家掀了他用盗墓得来的资财做军费的事儿。 这事儿的背后就是曹操值得推敲的人品了。 写文的人文笔很犀利,直接问天下人:如果有人掘了你叔祖的坟,然后说会尊敬你、帮助你恢复家业,你信吗? 不若信他会把你所有的家业盗走还好点儿。 这文章也到了小皇帝的案前。 虽说这叔祖离自己有点儿远,可梁孝王是景帝的同胞兄弟啊。曹操能掘梁孝王的坟……小皇帝决心不跟曹操走。 曹操买通朝臣去忽悠小皇帝那竹纸上说的都是假话。经历的事情多了,小皇帝长了心眼了,直接问来为曹操说话的董昭。 “公仁说曹孟德没有掘梁孝王的墓,那兖州大旱,粮草不足,曹孟德从哪里得来的钱币购买粮草呢?” 董昭这人也是年轻的时候被推举为孝廉出仕的,然后在袁绍的帐下任参军,也是建了不少军功的人。但是袁绍偏听荀攸等人的,不怎么待见他。他就离开袁绍投了去迎接小皇帝的张杨将军。等曹操来到洛阳了,董昭与曹操相见后觉得曹操才是乱世英雄、天下的新主,他要投靠曹操,成全曹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愿望,就得把小皇帝先忽悠得心甘情愿地跟曹操走。至于走了以后怎么样,那就与他无关了。 董昭被问住了,他可以否认曹操掘墓的事儿,可让他说曹操的军费从哪里来? 能从哪里来?! 小皇帝坚持不肯再迁都,董昭败走。 曹操没达到目的,又不能学董卓强行掠了小皇帝离开,只好捏着鼻子在洛阳驻扎下来,每日里与朝廷尚留存的一些旧臣周旋,被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纠缠的怒火万丈。 可是再心烦,曹操也不愿意会兖州,他舍不得自己在洛阳的新得到的权势。可他私下里还是派出人手去查竹纸的东家,发誓要揪出二次与自己为难的人,不把这人碎尸万段不能雪恨,但这也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孙策得了会稽之后,他的叔叔孙静再度给他送来不少富阳的子弟。他最初在丹杨招募兵卒的时候,就得了孙静的帮助,带了不少孙家子弟来给他做帮手。人手充足的孙策,一鼓作气又拿下了会稽附近的临海郡。 四郡在手,孙策成为乱世里被公认的最优秀最年轻的太守。 然后孙策在收到吴夫人的来信后发现,他只需要带兵“开拓疆域”,母亲已经带着张昭、张纮等人,把其它事情替处理妥当了。 吴夫人派人给刚回到洛阳的小皇帝和皇后送去他们最需要的“正用得上”的礼物。 给皇帝和皇后做衣服的精美丝绸,其中部分为成品、部分为半成品的内衣、外衣,还有几位江南的绣娘;成车的竹纸、配套的笔、砚、墨;带镜子的华美妆奁盒子,胭脂水粉等等女人离不开的钗环首饰。 最重要的是带上了这些礼物要表达的、孙策对小皇帝忠心的那篇文章。那可是张昭和张纮熬了好几天,才最终定稿的。这些都由张纮带了可靠的人送去了洛阳。 当然了,曹操的不臣之心也夹在竹纸里送去了。 小皇帝得了这些贴心的礼物是非常高兴的。尤其是在他刚到洛阳的时候,沿途所传用的衣物都已经磨烂了。洛阳宫室已经被毁坏,细绢细帛等物都已经成为梦想中的东西。他不得不由着朝臣给什么穿什么。 皇后伏寿得了吴夫人派使者送给她的丝帛、绣娘、妆奁等物,更是喜极而泣。这可是解决了他们夫妻俩目前面对的大难题,让他们夫妻俩得以体面地见人了。 皇后伏寿出身富贵,父亲是不其侯辅国将军伏完,母亲是阳安长公主刘华,是桓帝刘志的女儿,她也是从小在富贵丛中娇养长大的女孩子。当初董卓挟持汉献帝去长安的时候,她因为已入掖庭为贵人不得不跟随。 她母亲早早把她送进宫,本是为了她能被选到少帝刘辨身边的。在刘辨被董卓鸩杀后,有不少宫人跟着也丧生,她吓得日夜不得安寝。直到在兴平二年的时候被立为皇后,她父亲伏完做了执金吾,(就是担任宫门处保安队长),她才能够安稳地睡觉。 皇后伏寿比小皇帝刘协大了一岁,这一路东归的艰辛成就了这对患难夫妻彼此的信赖。捧着吴夫人考虑周全的礼物,小皇帝夫妻俩决定回报给吴夫人她想要的。 小皇帝把扬州刺史给了孙策,还封孙策为吴侯、继承其父的破虏将军,吴夫人也得了太夫人的敕封。 消息传到豫章郡,把原扬州刺史刘繇气得立即昏厥过去。而占着扬州治所寿春的袁术,也气得要去洛阳找小皇帝去问个究竟。 .第678章 678、武烈夫人 武烈皇后24 小皇帝给了孙策这样的敕封, 干脆是交由张纮带回去的。虽然显得不那么郑重,但是没朝臣愿意去扬州啊。 那是要穿过张绣、刘表、袁术的军事摩擦区域呢。 对于朝臣来说, 刘繇做不做扬州刺史与他们关系也不算太大了。反正刘繇在有扬州刺史名头的时候,先是被袁术占了治所寿春, 几年也没能夺回寿春正式到治所上任,如今还被孙策从曲阿赶到豫章。这样不能为朝廷守住扬州的刺史,给他那个名号, 还不如给对皇帝和朝臣都“热情”的孙策呢。 最好孙策能制服了袁术, 让整个扬州重新回到听朝廷号召的时候。 这是部分朝臣所想的。 还有部分老臣就在小皇帝跟前提起了孙坚。要不是袁术当初断了孙坚的粮草,或许天子不需要西狩那么久呢。 孙坚当初在讨伐董卓的时候积极出力, 其忠心和能力提起来很多人都知道。随着孙策的礼物, 不断被张纮提起、被加深了印象的就是孙坚的破虏将军的由来。 现在孙策做事儿这么地乖觉,不仅对皇帝夫妻想的周全,围绕在小皇帝刘协身边的其他重臣,也都或多或少地得到了孙策送来的非常实用的礼物。 张纮还不停地向人解释,因为沿途不太平安, 也带不了太多东西。但孙策那满满的诚意, 张纮可是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对于也收到了孙策礼物的曹操来说, 竹纸里不夹杂那份抨击他掘墓的文章就完美了。 对曹操这样的要求, 张纮非常为难地解释。 “司空大人,买竹纸的时候我们曾经与店家商议过, 店家要求就得十张纸夹带一张文章,不然不卖给我们。” 好吧,曹操捏着鼻子认下了这样的解释。心里却想问张纮一句:难道你们买回去之后, 不能一张张地抽出来再往外送吗? 要是张纮知道他这么想,肯定会在心里给他一句,那隔十张夹一张就是我们干出来的,哎呦,可把数数夹纸的人累够呛的。 张纮此次来洛阳给曹操送礼的时候,还遵从吴夫人的意思提出想拜见荀彧,结果曹操很遗憾地告诉张纮,说荀彧没有随同前来。他留在兖州主理政事呢。 张纮把给荀彧的礼物交给曹操,请曹操委托人送去。 孙策得到扬州刺史的名头,高兴地打发人给扬州所属的各郡太守送信,然后特意知会袁术任命的庐江郡太守刘勋和九江郡太守陈纪,还有袁术任命的扬州刺史惠衢,一并到自己的治所曲阿来。 不来也可以的,派去传信的人说,“吴侯是天子任命的扬州刺史,有任命扬州各郡太守的权利。” 这就叫惠衢很尴尬了。 他是袁术任命的扬州刺史,朝廷在任命了刘繇之后,又任命孙策做扬州刺史。唉!惠衢很无奈,自己去见孙策说什么?他赶紧去见袁术,把事情说给袁术,让袁术拿主意了。 袁术很不满,孙策这么干是要打自己的脸么? 但他也明白朝臣是拿敕封孙策为扬州刺史,来表达对自己昔年不给刘繇进寿春的不满,更深一层的是想叫自己与孙策对上、拼个你死我活的意思,这目的简直是彰明较著、昭然若揭。 但是要不要与孙策开战呢?谁能打得过孙策呢?究竟是先取徐州还是先打孙策好? 当初袁术就想用吴景、孙贲打跑刘繇的,可是对峙了几年没得逞。孙策加入对曲阿之战,不到半年就把刘繇打跑。 袁术征求帐下谋臣、将军们的意见。 桥蕤先出列说道:“伯符的扬州刺史是天子任命的。现在天子尚未掌朝纲,曹孟德新赴洛阳,依末将看着很可能是曹孟德想挑起将军与伯符相耗,他好得取徐州之利。” 这话要叫别人说,袁术真的会信,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桥蕤是谁?孙策的岳父啊。他能不向着自己女婿说话? 桥蕤是不想自己与他女婿开战。 袁术把桥蕤的话丢一边。 别的人也不好当着桥蕤的面,对袁术建议去打孙策。桥蕤跟随袁术多年,是袁术的心腹。而且朝廷任命孙策做 袁术迷信太士张炯所献符命,以为自己上应天命,遂于寿春(今安徽寿县)称帝,自称"仲家"。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设置公卿百官,依天子礼郊祀天地,登上皇帝宝座。 . 第679章 679、武烈皇后25 然后袁术却固执己见地干了件让天下人膛目结舌的大事。 他要称帝! 而且付诸行动地开始修建祭坛了。可不是前两年说说就放下的做法。 哎呦, 这可是吓着跟着他的文臣武将唉。 两年前袁术就曾起过这样念头,当时是他的主簿阎象劝阻住他。 阎象说:“周人从始祖就有社稷, 一直到文王的时候,都在蓄积功德人力物力财力。周人已经占有商人三分天下中的两分了, 但还是对商纣王称臣。明公虽然累世高官,初公也以宽厚得民心,但是还是比不上姬氏家族那样昌盛。而且汉室是因为天子年弱被贼人挟持, 待天子成人脱离桎梏, 天下会是另一番气象的。” 阎象当时打消了袁术称帝的念头。可是这次小皇帝东归以后册封袁绍为大将军、曹操为司空,袁术这里不仅落空了, 还把孙策敕封为扬州刺史。 把袁术激得对主簿阎象发怒。 “我不要小皇帝册封我什么大将军、司马司空的, 我自己做皇帝就好了。” 听听这叫什么话,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的赌气呢。偏时过不久,就有人为袁术卜卦,说他有做皇帝的命,又暗合了袁术出生时候的卜卦。 于是袁术要称帝的念头谁也劝不住了。 袁术对他麾下的文武众人也自有说法: “汉室倾颓已久, 我在淮南这些年, 任命了扬州刺史、九江郡太守、庐江郡太守、甚是丹杨郡等处数次换太守, 朝廷都没有一点反对意见。 再看北边的冀州、青州、幽州、兖州等地也是战争连年, 兖州和徐州几度易主。益州、荆州也自立。天下七八分之势早成。且有目前在豫章的刘繇、这个汉廷任命的扬州刺史尚在,孙策驱逐他, 朝廷不是该派军队讨伐孙策或是派人叱责他,命他让出扬州么? 怎么还就任命孙策为扬州刺史了! 可见汉室早已经名存实亡,当今小皇帝也没有气节, 是一个任由权臣摆布的昏聩之人。如今的天下之势,与战国七雄争霸的时候,也未相差多远。” 袁术说的似乎还挺有道理啊。 但是这么匆忙赌气一般地称帝,似乎还是有些儿戏啊。阎象和袁涣再想说些劝阻的话,袁术已经不想听了。 唉,跟着这样的主公是要被逼死啊。 不信袁术最终能成事的人,开始纷纷往外跑,花样翻新地离开江淮。而袁术沉浸在自己已经登基为帝王了、且比刘协自在,开始过起广置后宫的奢侈日子。 刘表、张绣因袁术登基这事儿,为了在天下人面前证实自己是不支持袁术的,也不得不把已经降低的摩擦范围升级为扩大规模的版本。 袁术本来就把兵力放在徐州那边打刘备,他也通过半年多的征战,取得了徐州一些郡县了。可就在刘备与袁术的相持阶段,刘备被驻军在小沛的、被袁术蛊惑的吕布反咬了一口,夺去了徐州的新治所下邳,俘获了刘备的妻妾还有部曲的家眷。刘备不得不投降吕布,主从关系倒置,变成刘备依附吕布驻扎在小沛。 而得了徐州的吕布,因为袁术没有立即给他送上粮草,认为袁术出尔反尔地毁喏,立即与袁术翻脸,自封为徐州牧。 与袁术争夺徐州的人由刘备变成了吕布。 曹操看袁术称帝,立即磨拳擦掌地向小皇帝请命,他要带兖州的军卒去打袁术。 袁绍也在与公孙瓒的恋战中抽出精神头,给袁术送信,提醒他此举违背袁家对汉室的忠诚。建议袁术立即“退位”。 孙策遵从吴夫人的吩咐,着人到寿春去接岳母、小姨子来照看即将临产的妻子。顺便给袁术送去大义凛然的一封信,提醒他“称帝”的行为是背叛大汉皇室,是背叛了袁家四世五公的荣耀。建议袁术赶紧取消登基这事儿,就当是中元节撞了邪客。顺便把寿春这个扬州刺史的治所早点倒给自己,自己这刺史可不是刘繇,不会委屈在曲阿,一定要去寿春上任的。。 这些人不约而同地合伙给袁术送上这样的信息,把袁术又气了个够呛。 曹操想打袁术,但是他与袁术隔着一个吕布。他恨吕布恨得牙痒,这时候也把自己的情绪收起来,派人与吕布协商,要与吕布联合起来去灭敢称帝的大逆不道的袁术。 袁术好像陷入了四面楚歌中——可是实际分析起来也不然。 面对来自刘表、张绣的压力,打了这么多年了,袁术他不在乎的。 孙策之给了他一封信,更像是走个过场,就继续忙着收复扬州东面、南面的那一大片、不在袁术控制下的郡县,孙策“没空”与袁术来打。 刘表从到了荆州就自顾经营荆州,不与他人沟通,俨然荆州成他个人的独立王国了。 张绣那里,要是袁术前几年不去撩拨他,也不会是现在成仇的状态。 益州的刘焉与他袁术隔了荆州,那刘焉也是自顾自的主。 袁绍占了四州,可与他隔了兖州的曹操、徐州的吕布,只是发信来劝说。 至于凉州离的更远,根本不用考虑的。 遍数各地的豪强,想与自己较量的除了曹操没别人。可曹操有实力与自己开战么? 若是能与吕布联合起来共同抗拒曹操,待上述各占据了一方的诸侯也都效法自己陆续称帝,战国争霸的局面就可以形成了。 袁术对天下的形势的分析多少还是有点儿靠谱。他麾下的文武官员很快也被他这番理论洗了脑。但是袁术没等来各地诸侯的陆续称帝,先等来了吕布与他翻脸升级的战火。 对于临近的作为变数的吕布,袁术在仔细的思量后,很有心计地遣了袁胤做使者去求婚。他为儿子求娶吕布的长女,还让袁胤将私下里他对汉室诸侯的势力分析说给吕布。吕布自己先动心能够自立为君的可能,与陈宫商量后立即同意了与袁术结亲。 可吕布这人有个很不好的毛病,耳根软,做了什么决定也常常会反反复复的。 吕布这面都遣女出门了,徐州的陈珪得了吕布嫁女的消息,匆匆来劝阻。 这陈珪昔年还是袁术的好友,二人相知甚深。袁术招揽他去江淮,但他反对袁术称帝就没去,结果袁术就把他二儿子陈应扣下了,想借此威逼陈珪过去……该着袁术跌跟头,这陈珪是死忠汉室的人,他怕袁术真的称帝成功,那么战国争霸可就要成真了。 陈珪对吕布说:“将军,曹公去洛阳奉迎天子辅佐朝政,将军与曹公摒弃前嫌,才能够更进一步,取得更为世人瞩目、尊崇的地位。现在曹公和朝廷说要讨伐逆贼的袁术了,你要是与称帝的袁术结亲了,那就是反贼了。袁术被朝廷和天下诸侯共讨之后,必然不会放过你的啊。你以徐州的半州之力怎么能扛过天下呢。再则袁术这人是惯于出尔反尔的小人,他前面答应给你的军粮还都没兑现,你嫁女过去也是受他要挟。你不可相信啊。” 吕布被陈珪说反了心思,对袁术前面的失信也起了怨恨之心,立即带兵去把女儿追了回来,脸圆弧派来的使者袁胤,也被吕布逮了回来。 曹操既想与吕布结盟对付袁术,就在洛阳与群臣和小皇帝间游说,给吕布争得一个左将军的封号。在吕布把女儿追了回来,小皇帝派来授任吕布为左将军的使者也到了。 于是内有陈珪的鼓噪,外有曹操的及时给力,袁术与吕布结盟的计划最终未能成功。 这时节的孙策正在摆宴,迎接阔别日久的周瑜。 初为扬州刺史的孙策,接了印绶就忙着整理接受扬州所辖的郡县。他在派人去接大乔的人母亲和妹妹的时候,还派了人给周瑜送信。 大概的意思就是说:“公瑾啊,你赶紧过来曲阿帮忙啦。袁术称帝是在招呼天下人一起去讨伐他呢。你还在他手下做什么范令啊,我这里事情多能干的人少,大把的好位置等着你挑选呢。” 周瑜帮着孙策打下曲阿、赶跑刘繇后,适逢袁术召周尚回去寿春,周瑜就与孙策分手跟了过去。袁术发现周瑜挺有才的,还真器重他要重用他。周瑜用自己年轻等理由推脱了,只请求做居巢县长。 现在小乔也娶到手了,孙策来信相召,周瑜立即借伺奉岳母看望待产的大女儿请假过江东。要是换一个人,袁术可能就起疑心立即砍人了—— 这段时间跑了不少人了。 可周瑜的岳母是自己得力的心腹大将桥蕤的妻子,她前几个月曾去曲阿照顾刚怀孕的大女儿,住了一个多月就回来了。 桥蕤在外领兵,周尚也还在自己的麾下,袁术想想就给周瑜放行了。 周瑜带着新婚的妻子小乔,到寿春去接岳母,让他吃惊的是岳母几乎把全部的身家都打包了,一幅离开就不想回来的模样。 周瑜谨慎地相劝,“岳母,有些东西还是不要带了,免得招来猜忌,走不出寿春的。” 开什么玩笑,这哪里像是过去看女儿小住的,换谁都会怀疑他们是想跑路的。小乔也赶紧相劝,好说歹说的,劝说母亲只带必须的心爱之物。 郑氏恋恋不舍道:“你阿翁派人送信回来,令我以后依附你们姐妹相居。这所有的都是我心爱之物,随我多年了。” 周瑜赶紧答应留下部曲帮着看守桥宅,只说以后还会回来寿春,才奉承得岳母多云转晴,跟随他们夫妻俩启程。离开寿春后,周瑜安排的部曲在半路加入车队。郑氏这才发现小女婿夫妻俩的全部家资,全都装车带上路了。 小乔笑着劝母亲:“阿娘你的器物过几天也会跟上来的。” 从寿春到曲阿的路途不远,但是周瑜始终谨慎小心。总算是带领的军卒多、看守财物的部曲也是年轻力壮的强横人物,才得以平平安安。 出了袁术控制的地界,周瑜很快见到孙策派来迎接他的军卒。这才让周瑜放下始终提着的心。袁术与孙策之间是箭拔弩张,随时会打起来的模样。 . 第680章 680、武烈皇后26 周瑜的到来让孙策心花怒放, 自觉有如虎添翼之感。他带着卫队迎出了曲阿,看到周瑜了就高兴地跳下马, 与周瑜见礼后,俩人互相捶肩大笑, 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鸟雀。 “公瑾,你可让我等的好苦,望眼欲穿了。” 孙策包含感情的一句话, 真是很容易让人想歪的 “伯符, 我收到你的信,就与小乔收拾了往寿春去接岳母, 马不停蹄地往曲阿赶呢。” 周瑜的回答也让人易生出曲解。 “哈哈哈, 好好好,你来了就好了。” 小乔拽拽母亲的衣袖,示意母亲看自己的姐夫孙策和自己丈夫周瑜的亲热劲。 你俩太过份了好不好,也就是一年没见的。 郑氏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自己一辈子只得了这俩女儿, 丈夫有让她依附女儿而居。见两个人中麒麟子般的女婿相处无间, 她真的很高兴的。 孙策听到周瑜接了郑氏一起来的, 立即去郑氏的车前拜见, 先给郑氏行礼道辛苦,又与小乔见礼, 然后打发人飞奔回府去给吴夫人和大乔送信,自己与周瑜并驾齐驱引着车队进了曲阿。 到了刺史衙门,孙策引了周瑜从前面进衙门, 让人引着车队去后面。然后孙策带着周云一边往后走一边交代自己对他的安排。 “公瑾,今儿晚上与尚在曲阿的文人武将一起见见,跟着我阿翁的人你都知道,大多是你认识的。只有少数几个是我才收的。我先调拨给你两千的军卒,战马五十匹,等你熟悉了再加,如何?” 周瑜笑着向孙策道谢,“伯符,我刚来你就给我二千的人马,别人会不会有意见啊?” 孙策大笑,“怎么会有意见。你我是手足同胞一般。若不是打完曲阿我让你回去了,如今你带的人应该也不少于二千之数。” 孙策这话可不是虚言,他要打曲阿的时候,周瑜把他叔父手下的人马都拉了出来,自带军械和粮草来给他助阵。等他打下曲阿赶跑了刘繇,手下有了二万多人的时候,兵强马壮了,才让周瑜带着人回去丹杨周尚那里。 周瑜见孙策说话的时候,自信满满、眉眼间神采飞扬,就笑着先谢过他的好意。即便有谁心里不快活,都是武将,看在孙策的面子上,自己对跟随过破虏将军的人多让让也没什么。来日方长,慢慢相处久了也就磨合好了。 “你的府邸我都收拾出来了,还给你准备了一班女乐。不过,你过几日再搬过去住。” 孙策要留周瑜在刺史府里住几天,这对感情深厚的二人来说,也是很正常的事儿。俩人少年相识,意气相投,当初也都在对方家里住过,抵足而眠的时候也不少。如今俩人分娶了桥家姐妹成了连襟,感情更是亲近了。 孙策说周瑜就点头应和,俩人大声说笑着往后院去,时不时就爆发出热烈的大笑,刺史府里的人都知道自家大人兴头很高的。 吴夫人听着孙策的笑声,就笑着对郑氏说:“你那两个女婿笑得多开心,恭喜你啊。” 郑氏点头,“我这两个女婿,也是你的两个儿子,同喜同喜。” 俩亲家彼此打趣呢,孙策与周瑜联袂进来。 “阿娘,你看儿子给你带了谁来?” 孙策原与母亲的感情就非常好,这四五年下来更近了很多了。 吴夫人笑,“是公瑾回来啦。伯符这些天掰着指头数,算你什么时候能到呢。” 周瑜赶紧上前口称义母与吴夫人见礼,吴夫人忙伸手示意孙策拉他起来。然后待二人又与郑氏见礼后笑着打趣道:“公瑾看着比前一年出落的气韵更是雅致了。这一年没少读。伯符,你可得多努力了。” 孙策与周瑜站在一起,俩人都是高大俊朗的武将人物,相得益彰。一般的神采飞扬、少年得志的轩昂气韵,晃得人不敢直视。 不过二人这一年经历差别大,明显地在气质上反应出这差别。孙策的容貌历来是胜过周瑜三分,可因为这一年多直接带军厮杀的缘故,气质上多了三分杀戈决断的英气、硬朗,还隐隐带有一丝渐渐显露的上位者的气息。 而周瑜这一年大概是读书偏多、处理民政琐碎事情磨练的缘故,周身的气质与孙策相比就柔和舒缓了一些,比孙策多了几分文人的雅致,看起来容易接近,亲和力压了孙策三分。 孙策笑着应,“阿娘说的对,儿子一定会多读书的。好在明年的时候,让阿娘有机会夸儿子一句腹有诗书气自华。” 孙策的开朗笑容和神态,和吴夫人对话的每一个字应答,都显示着母子二人关系亲密、随意、融洽。 周瑜笑着补充:“义母,你给伯符留课业,我来监督他完成。做不完的话,就与四弟五弟一起到义母这里领罚。” 吴夫人失笑,与郑氏说起孙策与周瑜那几年教导几个小的认真,夸赞二人读书习武都很有自律。 众人在吴夫人这里说笑了一会儿,孙策和周瑜告辞去前面的衙门议事。吴夫人起身要送郑氏母女去大乔的院子里。 她边走边解释,“最近天气渐热了,我担心大乔白日沾染了暑气,只让她早晚出来走动,我们过去看她。” 郑氏赶紧伸手拦住吴夫人,“好姐姐,我在这里住过一个多月,哪里还要你送我过去。叫个小丫头撑伞也就是是了。你要是太客气了,我就不好住下来了。” 吴夫人从善如流地停住脚步,叫了俩个小丫头给他们母女撑伞,自己看着郑氏母女转过弯了,才带着张氏慢慢回屋。 张氏最近把女儿孙珊的嫁妆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吴夫人亲自给孙珊挑的婆家,与孙嫒的婆家比起来也不差什么。女婿也经过了孙策的考核,人品做事能力也是中上,有孙策这个哥哥在,张氏一点儿也不担心女儿将来收到什么委屈。而且吴夫人在孙珊的嫁妆上,也没因为庶女的缘故就削减了很多,只比着长女和次女的不同,在份例上略有些差别。 张氏跟了吴夫人近三十年了,自然明白夫人是把孙珊当作嫡女给预备的嫁妆,这也是在打赏自己几十年的忠心和勤恳。 于是她对家事更仔细,服侍起吴夫人更认真了。 “夫人,侯爷安排了晚间在衙门设宴。” 张氏见得了空,赶紧把府里重要的事情报与吴夫人知道。 吴夫人脱了见客的大衣裳,对张氏说:“你也坐下来松快一点儿,你知道我不是苛刻的性子,这屋子里也没外人了。” 张氏遂笑着坐到吴夫人的身边,轻摇着手里的绢扇。 “夫人是体恤奴婢,奴婢怕自己在人前会得意忘形。” “我知道你是懂事的人。和那些张扬的美人不一样。唉,这么些年下来,也就剩你一个了。” 张氏笑笑,手里的绢扇往吴夫人那边送风。当初跟着大吴氏嫁过来的那几个,哪一个不是花容月貌的,可是这二十多年过去了,还就自己这个在几人中相貌最普通的好好活着呢。可惜桥氏院子里那俩陪嫁丫头不懂事,不过这话就没有自己一个做奴婢能置喙的余地。 “亲家来了,夫人也能轻快了,不须再操心侯爷院子里的事情了” 吴夫人点点头,陪嫁丫头是桥家的。自己偶尔点数孙策一句半句的也就够了,可不能把孙策当成一般的不懂事的年轻人看。 不把孙策当成一般的年轻人对待,那些跟随孙坚多年的老将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周瑜回到曲阿,孙策为了迎接周瑜在刺史衙门摆宴,却让老将中有人觉得不爽了。 程普就不那么愿意给周瑜面子。 要叫程普说,周瑜就该从校尉做起来。连孙策都是从怀义校尉做起来的呢,凭什么周瑜一来就是建威中郎将,还给他二千名士兵。 程普把自己的不满都表现的脸上。 跟着孙坚的几位老将徐琨、程普、黄盖、韩当、祖茂都在,而吴景、孙贲、吕范、孙河既往就都知道孙策与周瑜亲密,同时与周瑜往来也多。熟悉周瑜的人,也欢喜认同周瑜的秉性和才能。就是张昭、张纮既往与周瑜也属于聊得来的。而顾雍、虞翻一没资格挑剔周瑜,二也不是能与程普一样会做下人脸面的事儿。 花花轿子人抬人。 吴景做舅舅的最有资格先开口了。他给孙策捧场,就先称赞周瑜,与孙贲一起说些旧事、表明有记得昔日的情分。 吕范、孙河也跟着说在江得到周瑜的帮助。 张纮与周瑜相处的时日多,就多恭维周瑜几句侠肝义胆。这样祥和的气氛,正是孙策想要的。 进来一个新人,大家都表示欢迎,心情舒畅了,以后共事才会顺利。 气氛好,孙策整晚都喝的开心,他揽着周瑜的肩膀,对席间的众位文武大声数说自己与周瑜的总角之交起源,说起自己给先父落葬后在江都和历阳之间进退维谷,是周瑜带着人马帮着自己,才把母亲和弟弟们安顿下来。 孙策举着酒碗对在座的人宣告:“公瑾与我是手足,与我阿娘是儿子,同胞情谊也就是我与公瑾这般了。” 孙策先把话说得这么透,席间的文人大都聪明懂得了周瑜的份量,后来跟随孙策的蒋钦、周泰、陈武、贺齐、董袭、邓当、吕蒙等,尤其是吕蒙还是一个少年,没有多的说话余地,好好跟着捧场喝酒就对了。 一场非常成功的晚宴。 . 第681章 681、武烈皇后27 晚宴后, 程普待周瑜的态度也没有丝毫的收敛,吴景出面劝了他也不见什么效果。在程普的眼里孙策是小主公, 周瑜只是孙策的连襟,凭借姻亲关系得到孙策重视的一个后来之辈, 甚至不如跟着邓当的吕蒙让他认可。 周瑜也不与程普相辩,在曲阿稍微整理了几日后,就开始做自己的建威中郎将该做的事情。 黄盖看不过程普故意找茬, 特意在吕范的拜托下找程普劝说。 “德谋, 公瑾虽年轻,但他昔日辅佐伯符与困窘之际。伯符从袁公路那里脱离, 他带兵和粮草相助, 与伯符一起先克横江、当利、打笮融、薛礼,占湖孰、江乘,进入曲阿,他都身先士卒与我们一起跟随伯符。你为何总是喜欢为难公瑾呢?” 程普与黄盖、朱治都是跟随孙坚多年的老人,在黄盖的眼里, 这俩位是与自己一样的, 而吴景、孙贲、孙河仍然是凭借姻亲关系上位的。 “周瑜与吴景等一般, 岂是能与我等刀剑里冲杀相比的。” 黄盖耿直, 直接反驳程普。 “景瑞随破虏将军南北征战近二十年,未曾有过分毫懈怠。你以为他是幸进?” 程普失言, 为自己强辩,“我未说景瑞。” “德谋,周公瑾助力伯符的时候, 正是伯符困窘无路可投的时候。后来他自带兵将以及粮草,伯符按功劳以建威中郎将相酬也不为过。抛开周瑜娶桥蕤的幼女为妻之事,你说他是不是值得伯符以中郎将相托?” “中郎将只领兵二千人,周郎前年带的兵也一千多了。” “伯符并不是以二千军卒为止,他以后会让周瑜统领更多的军卒。” 黄盖见程普执拗到以后的周瑜会统兵多少的事情上,可以后的事情谁又说的清楚呢?周瑜对在危难、困窘中的孙策伸手相助,孙策肯定相信周瑜多一些。现在俩人又是连襟,若是周瑜有本事,以后就是统帅三军,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是来解决程普喜欢为难周瑜的执拗的,必须争取说服程普大家好好相处,才有利于练兵。 于是黄盖只好敷衍着说:“过几年,孙家的那些小公子们陆续长大了,伯符有了帮手,他对公瑾的信任就不会像现在了。” 程普忧心忡忡,“我就怕还没等到那时候呢,伯符就把军权交给周瑜,将破虏将军的愿望误了。” 黄盖深觉自己是服了程普的瞎想了,他气恼起来。 “那你不如直接去与伯符说,让他莫要信任周公瑾,好过你自己出面为难周公瑾啊。” 程普看傻子一样看黄盖,“伯符与他食同案,寝同榻,你让我去与伯符说?伯符会听?” 黄盖完败,他知道自己劝不转程普,只好让吕范转告周瑜躲着程普一些,待程普看到周瑜的能力也就好了。 周瑜对程普的为难、刁难不怎么在意,任何时候待人都是一样地谦逊有礼。而且这些跟随孙策有段时间,重新开始按着孙策的法子练兵的程普、黄盖、朱治等,发现周瑜操练他手下那二千军卒的速度、质量不比他们差。 孙河对这些元老解释:“早几年开始用这样法子练兵的时候,是由伯符和公瑾开始的。” 二个月以后,周瑜开始带着他手下的那两千军卒,参与朱治带的那一路主力,在曲阿周边的军事活动,清扫曲阿周边的反对势力。 然后孙策将大军分成三路,一路从会稽、一路从吴郡平推向西,还有一路从临海郡出发向南。 新都郡、鄱阳郡、临川郡、建安郡,孙策有了扬州刺史的名头,在这些郡的太守表示要服从他的指派后,他让朱治带着大军,把这些个郡地的土匪水匪等逐一清扫干净。 光明正大的朝廷命官加上强横的军事实力,孙策一路由东向西平推,在袁术与吕布胶着、与刘表、张绣摩擦升级的时候,不仅夺了庐江郡、江夏郡,还一路先夺了长沙郡。与清理了庐陵郡的那一路顺利将豫章郡围了起来。刘繇无处可逃,偏孙策还是给了他一条活路,投降后带着他所有的属官继续为扬州的各级衙门做事——在各郡开办的学堂做教谕。 刘繇不是为了自己,就是为了跟随他的人,也只好乖乖地投降,他交出所有的武装军卒,连忠心耿耿跟着他的太史慈也投向了孙策。 孙策容了刘繇的投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有张昭、张纮帮忙,但是突然接手大半的扬州辖区,就立即面临一个缺少人手的窘境。 只好以扬州刺史的名头向天下开征辟令。 至于有多少人愿意、又有多少人能穿过战火纷飞的袁术、刘表、张绣的接壤区,孙策以及张昭张纮都没敢报什么乐观的态度。 果然是三人相像得到的结果。除了吴地的人,连荆州过来的人都少。直把英俊的帅哥孙策愁的变成苦瓜脸了。 无奈先从亲戚里选。孙嫒的丈夫弘咨被孙策就地硬按去吴郡太守府做事。然后孙珊的夫家陈家很积极地把出十八岁以上读书识字可以的子弟都推荐给孙策,孙策和张昭张纮将人做了一番考核,然后派去各级的衙门。 孙策的叔叔孙静不想离开家乡富春,但他把族里认字的人都给送到曲阿让孙策考核,能做事的留下,不合格的带回去继续读书。 忙到快秋天的时候,扬州辖区缺人的现象缓解了一点,各级衙门缓慢地开始运转了。 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文盲率,吴夫人拿着她让孙策做的调查报告也跟着皱眉。 孙策现在拥有的会稽、吴郡、丹杨这几处都算是江南偏富裕的地方了。大族的子弟基本都有机会读书,但就是这样,富春孙家送过来考核的子弟,其中还是有一部分只能算是识字,写不好也读不明白简单的公文。 而那些寒族子弟里识字的更少了。读书识字的成本太高,绝大多数的人还在为温饱挣扎,如今还要再添上一条躲避战乱。 就算是有些寒族子弟得到学习机会了,也学的不错了,也是未必有出头的机会。官员的位置是一定的,在没有科举的年代,想做官唯一的途径是靠官员们推举——孝廉。 寒族子弟想要让当地的父母官举荐为孝廉,其难度远远高过世家豪族的子弟。 但这举孝廉的制度也还是有好处。在当官之前,先被家乡的父老考核四十年的人品:是不是孝顺父母?做事是不是清明廉洁? 被举荐成为孝廉后,朝廷还要对进行考试。孝廉科成为朝廷在恩荫选官之外的、选拔官员的主要方式。儒生出身的孝廉﹐要考试经术﹐文吏出身的则考试笺奏。 吴夫人慢慢捋顺朝廷选官还有吴地的现状,想打破无人可用的窘境,那就只能开办学校,进行速成的初级文化课普及教育。只有全面地启发民智了,以后才有打破恩荫、地方官员举荐这样狭隘的选官限制。 “伯符,靠征辟能独当一面的读书人来吴地做官,能不能征召到足够的人手先不考虑,难处是在天下的读书人就少。我看不如我们自己动手,来培养需要的人才。先做个计划,看看能不能用上三到五年的功夫,教导出一部分能做小吏的,然后慢慢征辟大儒来吴地讲学吧。” 孙策知道母亲的提议自己教出需要的官员是最利于长远的。但是用三五年的时间,教导出能做小吏的人,他心里真的是没底。还不如问他三五年怎么能建一支强军。 这事吴夫人也没指望孙策去做。 “伯符,你好好练兵,早日让扬州安全安宁就不错。” 张昭张纮很赞同吴夫人的提议,先教会民众会简单的计算、简单的书写,然后从中选出适合做小吏的人才,再从这些小吏里慢慢培养聪明的心性好的人,进行进一步培训教导,通过考核后安排等重要的职位。 “夫人准备先教导哪些人读书计算呢?” 读书识字的人少,愿意去教书的也不多。战乱的时候,更难请到大儒了。 “从军营开始吧。军卒这几个月训练下来都能背得军规了,让他们用军规对照认字。然后组织人手把衙门常用的字挑出千个,若能编成容易记的歌谣最好。通过这两样考核在晋升的时候优先,一旦伤残了就可以到衙门做小吏,既能弥补人手缺失、保证衙门小吏来源的忠心,还能让伤残将士以后多一条谋生之路。” 孙策很赞成母亲与二张商议出来的主意。与领军的将领一说,每个人都很支持。能让军卒在伤残后到衙门做个小吏谋生,比给他们一些钱物只能花用一时会更激发军卒的勇气。而且从军律开始认字,速度快效果好。 在刻满军律的石碑遍及军营的角落后,军卒中掀起读书的热潮。 而刘繇那一系的辅官加入教谕行列,使得千字文提早刊印出来。孙策和吴夫人因为教化民众,得到朝廷的嘉奖、敕封。 . 第682章 682、武烈皇后29 识字是世家豪族的特权, 但是吴夫人和孙策在江南推开千字文,打的是教化民众的旗号。在千字文之后就推广朝廷的律法, 目的是让下到垂髫的童子,上到花甲老翁, 都能够读懂朝廷律法,使百姓人人都能自觉约束自己的行为。 当然了,能读懂律法的, 识字的数量已经够到各级衙门做个普通的小吏了。 张昭在替孙策给小皇帝奏折里说:现在世道混乱, 百姓目不识丁,不知圣人言, 才容易被有心人蛊惑, 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让百姓认识常用字以后,有计划地让大汉的每个百姓都能读懂朝廷的律法,百姓对朝廷的律法有了足够的认知,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则遵守朝廷律法的百姓就会慢慢多起来, 世道就会很快变回以前有秩序那般了。 小皇帝看了孙策这样的折子很高兴啊, 这可是心怀天下的长远考量。教化百姓知法守法, 让乱世恢复以前的秩序, 好,嘉奖了。 孙策得封的吴侯本是县侯级别的封爵, 是吴郡下属的吴县作为封爵地,但实则并未有食邑,也没有治民的权利, 也不可以世袭。但是别说吴郡的吴县了,哪怕是国都洛阳的周边,朝廷实际能控制的地方没有多少。 天下十四州,大的刺史割据几州,小的地方豪强即便是一县之地也拥兵自重,更别提那些纷纷自立为太守的数不过来的郡府了。 孙策肯为朝廷的长远做考量,映衬着因为是宗室而被派去益州、荆州的刘璋(刘焉已去世,其子继承了益州牧)和刘表,就不好看了。 益州的刘璋,他借口战乱不能送东西到朝廷。荆州的刘表装聋作哑好像没有朝廷了一般,实际就是当没了朝廷,数年也不曾税贡了…… 孙策虽得了皇命做扬州刺史,但扬州尚且还被袁术占据了一部分呢。他已经连着纳贡三年,每年送上来的都是自己和皇后最需要的东西。小皇帝与皇后思量一番后,决定把整个吴郡给孙策做封爵地,让孙策的吴侯国为郡级,敕封吴夫人为吴国太,册封孙策初生的儿子孙绍为世子。 与此同时给孙策吴侯国的还有治民权、独立的军队。 反正这些东西是已经在孙策手里的。 圣意甫出,小皇帝就在朝堂上就被众位大臣劝谏,说是给孙策的权利太大,封赏太高。 小皇帝沉默了很久才说:“刘焉、刘表负皇命去荆州、益州,据彼富庶二州久矣,皆不税不贡。荆州、益州治民权、军权可在朕处?刘表逝后,刘璋承继了益州,朝廷可有州牧可以承继的先例和法度。吴侯尚未得全扬州时,既予朝廷稅贡,今年其上表为朝廷长远做考量,朕予吴侯之吴郡国做嘉奖,使其能便宜行事,正是要彰显吴侯对朝廷的忠心于天下刺史和太守前。若能使得天下十四州之刺史,都与吴侯一般行事,朝廷还有何捉襟见肘里的为难呢。” 众臣被小皇帝说的不好反驳。依着小皇帝的期望,每州舍出一郡的封地做刺史的食邑,换回十四州都像孙策这样忠心王事,当然是最好的了。 但是王莽未篡权的时候…… 这话说出来就不好听了。 可是谁愿意前脚得了孙策赠与的财物,后脚就在朝堂反对皇帝给一些实际已经在孙策手里的东西呢。 别看小皇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他能做的、能给孙策的就是一些口惠而实不至的嘉奖和敕封。 但这个对孙策来说就足够足够了。 小皇帝现在心里明白的很,自己借着孙策掀开益州和荆州的不税不贡,接下来就看刘璋和刘表二人的表现了。若是二人不悔改,等自己寻到合适的机会了,就可以用他们这样不尊朝廷的行为,把他们二人替换下来。 孙策得的封赏,让坚持留在洛阳的兖州刺史曹操很尴尬。他得了司空的位置之后,心里就一直憋闷着、甚是不爽。 这不爽是不得不把大将军的位置让给袁绍,否则袁绍就拒不接旨。他退让一步了,赢得了好名声,可是孙策眨眼间又把他逼到悬崖边上了。 孙策在初得曲阿就予朝廷纳稅上贡,虽迄今未得扬州全境,可税贡一年比一年多。这就逼着自己重新审视兖州对朝廷的稅贡了。 可自己从接手兖州,就一直在为军卒果腹发愁。 兖州从黄巾军侵扰后就一直没恢复过来,先是战乱、后是蝗灾、然后吕布又在兖州闹腾了一年多。逼得自己已经到了要掘景帝兄弟的坟墓来充当军费的境地,自然是给朝廷的上贡也是虚虚的一点意思。 要不是考虑到小皇帝夫妻俩的衣食还靠着扬州的孙策贴补,百官也都艰难度日。 曹操还盼着朝廷能给兖州一点救济呢。 只不过曹操心里明白,如果兖州提出想要赈济,自己除了被朝臣抨击没有治理一州的能力,除了浪费自己的口水,还得不到一粒粟……但凡提出赈济能得到点什么,他早开口了。 兖州多艰难,曹操每天都要为自己哭一哭了。 可就是这么艰难,自己也还是千挑万选了一些适合的贡品,那是自己对皇帝的一片心意啊。可怎么就有朝臣看不到自己对皇帝的心意,信誓旦旦地说某某物是陪葬之物呢。 哼,别当自己不知道。 曹操看洛阳的朝臣心里都是恨。 当然啦曹操是没从小皇帝的角度想事情。他掘墓掘到小皇帝的叔祖宗梁孝王刘武的头上,然后站在朝堂上说对皇帝是忠心的。 刘协会信吗? 刘协只悄悄与皇后伏寿说:“曹孟德居心叵测,掘了先祖的寝陵做贡品。朕异日必为先祖报仇。” 曹操的不爽快,还有一点就是他没有完成荀彧策划的挟天子而令诸侯的规划。从小皇帝不肯去许县,他就不能完全掌握了朝政。每天滞留在洛阳,更多的是憋气。 杨奉等人也不知道是谁给出的主意,宁可饿着也不肯按着自己划下的道道走。 可是离开洛阳呢? 曹操又不肯。他怕自己前脚离开了,后脚不定谁会掠走了皇帝。要是给袁绍得了皇帝,他如今差不多是四州收入囊中,自己可不是要听他的号令了。 曹操带了万余的大军守在洛阳,人吃马喂都要靠着兖州的补给。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何时是终了。 小皇帝给孙策的册封,把曹操挤兑得开始上火了。 孙策的吴侯册封升级,还真的刺激到各州的刺史了。 当先的就是袁绍。 在与公孙瓒大了多年以后,他占据了冀州一带快有四个州的范围了。彻底铲除公孙瓒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他从皇帝东归洛阳后,就恢复了对朝廷的上贡和纳税。 皇帝回归洛阳,大封群臣的时候,曹操把大将军让给他之后,他一直是非常开心的。 可如今皇帝提升孙策的封爵过,好像是在提醒自己哦。 袁绍想想自己对朝廷的稅贡是少了一点儿。唉,恢复四州以前那般稅贡不可能的,但还是加多一些才会好看。 袁绍想到了就立即去做,终于赶在年关前,把给小皇帝的稅贡增加了一些,还上表说自己前几年与公孙瓒等厮杀,还要赈济冀州、青州、并州的百姓,今年又加上了幽州的百姓,所以对朝廷、对天子有所怠慢等等请罪、安抚之语。 小皇帝看到袁绍的奏章,立即安排宦官当堂宣读了一遍。朝臣都明白这是孙策那吴侯敕封升级、刺激了袁绍而得来的,免不了开口赞扬一番袁绍的忠心,再赞扬天子英明了。 皆大欢喜。 孙策得了豫章郡之后,仍留豫章郡原太守华歆为豫章太守。华歆是清正廉洁之人,孙策到了豫章郡城下,没有贸贸然就攻城,而是派遣前会稽太守王朗部下功曹、已经投奔他的虞翻前去说以利害 。而且孙策还让虞翻说明了只要刘繇投降,交出军队就绝不害刘繇性命。 华歆知道孙策善于用兵,自己也守不住豫章郡,只能抱着姑且相信孙策的态度,为了全郡的百姓先投降了。 华歆居然没想到孙策言而有信,不仅没杀刘繇,连昔日跟随刘繇的人,只要投降都安排了去处。且孙策还以上宾之礼敬华歆的才德。 孙策这么和他说:“华太尉,你要是不愿意继续留在豫章,我只好从跟随我的人里面挑选你的继任者。至于能选出什么人,你与我先父是同僚,应该知道我阿翁只给我留下几位统兵的将军。为了豫章郡的百姓,你还是留任的好。” 说的华歆没有丝毫办法,只好接了孙策的挽留,继续做豫章郡太守。 欢喜的不仅仅是孙策,还有豫章郡的百姓。 孙策把豫章郡的事情安排好,然后快马加鞭回曲阿,他要回去看儿子。母亲给他送信过来,说大乔顺产一子。 那时候孙策得了江夏郡,正防备着刘表偷袭呢。然后等他得了长沙郡,对豫章郡的包围完成了,再把豫章的事情处理好,孩子都快百日了。 孙策非常遗憾自己没能见到刚出生儿子、满月也没见到,如今百日又要错过。 . 第683章 683、武烈夫人29 吴夫人此时在曲阿带着孙策手下的文官武将的内眷, 在给刚刚到了百天的孙绍庆贺“百岁”。 大乔亲自抱着儿子,坐在吴夫人的身边, 生产后的大乔略显丰腴,原来就是温婉秉性的美人, 现在抱着儿子心满意足的神态,让她更添了几分初为人母的温柔光辉。 朱治等在外领兵的将领,其内眷们与吴夫人都是非常熟识的, 一个个凑上前看胖乎乎的孙绍, 看完都忍不住称赞几句。 “世子长的真俊,不愧是孙家的人。” 见过孙坚的人更会感慨几句, “世子是像父亲吴侯多一些。” 至于是像孙策还是像大乔, 长大以后也都会相貌不俗的。百天的胖团子,安静地在母亲的怀里睡着。吴夫人看大乔再次换手,伸手把孙绍抱了过来,对大乔说道:“你若是累了,就抱着阿绍回去后面。” 大乔温婉地笑笑, 揉着酸痛的胳膊低声向吴夫人致谢。 郑氏也说大乔, “带孩子回后面歇着。” 大乔起身与在座的夫人们行礼后, 接过婆婆怀里的儿子, 带着奶娘等人往后面去了。 等宴席散了,送走来给孙绍庆百岁的客人, 郑氏就对吴夫人抱憾地赔笑。她一直为长女的秉性温婉感到欣慰,可是女儿嫁到孙家,当初看着那么好的一桩姻缘, 如今因女婿的年年登高,今年又成为一郡的吴侯,以女儿的性子、能力,为孙策笼络那些文官武将的夫人们,就显得不够看了。 “夫人,大乔给你添烦恼了,还要你多多教导。” 郑氏是个明白人,丝毫不因为女儿生了外孙而放宽心。她知道女儿要担起事务,是超出自己能够教导给她的。 吴夫人却觉得大乔这样的长子媳妇合自己的心意,她不需要大乔帮着做笼络内眷的事情。她只要安安静静地管好她的院子、带好孩子,等孙策回府能提供孙策个放松的地方就够了。且大乔原就是沉默温柔的脾性,如今因为孙策的高升,就要求她一反常态地变成能在内眷交往中长袖善舞的人,跨度也太大了一些。 要知道江山易改秉性难易。郑氏为母为女儿操心,想的多一些,自己还是打消郑氏的想法好。 她赶紧对郑氏表态:“亲家不必忧虑。我倒是喜欢大乔这样的性格,伯符也欢喜她的安静温柔,这外面的事情并不用她多废心的。” 吴夫人这样说,让郑氏更愧疚了。长子媳妇就不是女儿这性子、现在的做法。她欠身再次对吴夫人行礼。 “夫人,我既往也没想到她会有今日的造化,在教导上还是欠缺了很多。往后招待那些夫人们,怕还是要你多多费心教导了。” “大乔尚小呢。她只要带好阿绍,过两年再给阿绍添多几个弟弟妹妹就好了。她是吴侯夫人,跟随破虏和伯符多年的那些文官武将们的内眷,到了你我这般的年龄,有事也不会难为大乔。至于年轻的那些将领的内眷,有小乔陪着她,慢慢熟悉了就好。” 郑夫人见亲家给自己长女的定位清晰明了,轻轻地舒了一口长气略放下点儿心。有吴夫人在,那些老将的夫人不用女儿去应酬,容个十年八年的,女儿再生几个外孙,性格也会慢慢强起来。 因孙策不在,吴夫人一直留郑氏住在刺史府里。但郑氏甚少住在客院,常去女儿的院子里与女儿做伴。周瑜带兵出征了,小乔也常常过来刺史府邸。吴夫人也在刺史府留出一个院子给小乔,方便周瑜回来的时候夫妻俩一起留宿。 比起大乔,小乔明显活泼很多。在孙珊出嫁以后,小吴氏生的女儿还小的目前,在吴夫人身边说话的小乔,一个人的热闹能赶上孙嫒、孙珊都在的时候。 但是小乔虽然活泼,有个最大的好处越来越明显。初到刺史府的时候,还有些不太注意场合,如今文官武将的内眷里,最能分清场合说话的就是她。不该她说话的时候仿佛是没有这个人,该她说话的时候,每个字都能说到人的心里去。 她见吴夫人已经把自己的意图明白说给母亲了,母亲虽是放松些但难免还是未能完全放下,就上前揽住母亲的手臂,对吴夫人笑着道:“义母,我都要羡慕姐姐了,有你这么护着她,替她担事情。姐姐只需要照顾好姐夫,带好阿绍就好。” 郑夫人立即明白了小女儿的话里意思。 “夫人,是我想多了。” 吴夫人笑这夸赞小乔,“小乔这伶俐劲,一个赶上三个呢。走,我们过去看看阿绍,等阿绍的父亲回来,我们再过去那院子看阿绍,可不像如今这么便宜了。” 阿绍的父亲正陷在包围中呢,想挣脱包围回家看儿子,看来是需要一番努力的。 孙策挥舞着□□,拨打射向自己的箭矢。真是该死!居然在自己的辖区遭遇了埋伏。等他找出幕后主持的人来,不把其碎尸万段,难消心头之恨。 孙策为了能参加长子的百日礼,安排好豫章郡的事务后,就带着自己的骑兵卫队急匆匆地往曲阿赶路。那想到才过了泾县就遭遇了伏击。 伏击他的人差不多有五百之众,事后他回想起发生的一切,才觉得后怕不已。要是没有张纮经常提醒他不要身先士卒、没有阿娘经常劝说他多带人,他很可能就因为身边人数过少,让伏击自己的“土匪”获得成功了。 幸好跟随孙策的亲卫,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有都有悍不可挡的勇气,伏击事件发生的时候,孙策又恰好在队列的中间,没像既往那样骑马奔驰在前面,才没有受伤。因为开路的骑兵,因意外踏入数个陷马坑而纷纷坠马。 然后是如雨一般的箭矢向他们倾泻过来。 孙策不敢想像若是自己也落到陷马坑里,是不是也会像那几个近卫一样被射成刺猬。 破解了这局埋伏的是跟在亲卫队尾的吕蒙。这吕蒙还是一个少年郎,他属于穷人的孩子早懂事早立志的类型,而且是一个心志坚定有主意的人。他很早就明白寒族出身的自己想要脱贫、过上富裕的日子唯有当兵。所以他瞒着母亲,偷偷地跟在姐夫邓当的身后跑出来当兵。因为打仗勇敢,又肯动脑,被孙策提到身边做了近卫的一个小首领。 危局情况下,吕蒙带着自己小队的十个卫兵,迂回冲到埋伏的一侧,从伏兵的后面进攻,打破了包围圈。 孙策在冲出包围圈之后,立即调了当地的驻军杀了回去。可是才没过多久的战场,除了跟随自己的、已经被处死的受伤亲卫的尸体,找不到包围他的人丝毫痕迹。 这已经是孙策今年遇到的第四次谋杀了。而这次的看起来比以往都准备的更周密,只是自己改了骑马在队列前面的习惯,才掏出了必死的杀局。 会是谁布下的局呢? 孙策明白伏击自己的绝不可能是土匪。有数个陷马坑明显在昭示着这是知道自己行踪的,而那服从号令、进退有据的精兵模式,且离开的时候一具尸体不留、让孙策开始怀疑起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了。 后面的行程,孙策就不再匆忙赶路了。他又从泾县附近调了五百军卒,按着军队的前探后哨,带着卫队平安地回到了曲阿。 一路上孙策都在想这次伏击自己的是谁? 会是袁绍吗? 自己在袁绍“称帝”之后,就与袁绍断绝了关系,但是并没有对袁绍动手。 那么是刘表? 江夏郡、长沙郡被自己收入囊中,自己对荆州已经摆出蚕食的阵势。要这次是刘表对自己动手,也是真的很有可能的。 但是到底是哪一个呢?为什么连战亡的士兵尸体都带走呢? 一个个的问题在孙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唯独孙策不敢想的就是会不会是自己内部将兵的将领。 在孙策遭遇埋伏的同一时间,刘备也遭受了意外的打击。 刘备在失去徐州的下邳再次驻军到小沛后,熟悉的地方激起他的万般不甘来。他驻军在小沛的心情,已不复初次拜见陶谦、得到赠与四千军卒到小沛驻军的时候了。他真的是不甘心失败,不甘心自己自己收留了吕布,反而被吕布反咬一口。 自己怎么就不听二弟关羽的意见呢? 吕布能杀了丁原、杀了董卓,自己给吕布的与他二人给吕布的怎么能相比! 自己不该收留吕布啊! 刘备后悔,悔的肠子都发青了。他捏断手里的枝条,暗暗发誓:若得机会,必杀吕布。 于是刘备就在小沛的蛰伏期间偷偷招募军卒,暗暗地准备自己的力量。 不想募兵的事情泄露了,吕布打上门来。 . 第684章 684、武烈皇后30 袁术在吕布回绝了婚事后, 就派了大将张勋、桥蕤率几万步兵骑兵,进攻吕布。吕布采纳陈珪的计策, 集中力量先针对在下邳进攻的桥蕤一人。两军阵前他活捉了桥蕤后,再去攻打张勋, 张勋不敌吕布之威猛而败,其余袁军人马溃散逃走。 于是吕布在得知驻军小沛的刘备在招兵买马的时候,趁着自己在与袁术的战事上取得了优势, 立即去铲除随时可能给自己一刀的刘备。 在吕布的心里他这么做是有绝对道理的。 容留你刘备驻军在小沛, 还把你的内眷都还给你了,你刘备现在用自己的名义募兵, 是想做什么, 要夺回徐州吗? 可是他不想想当初他被曹操从兖州赶出来、被曹□□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刘备是怎么收留他的了。所以说吕布这人只重利益、不念情谊,反口就咬死对他有恩义的人,要是老天不给他一个众叛亲离,都对不住那些被他辜负的人。 这一次刘备想对吕布投降也没可能了。 吕布带大军来到小沛, 刘备慌忙带着张飞出去迎接。他看到吕布老远就立即在马上抱拳行礼。 “奉先兄, 别来无恙。不知奉先兄来小沛, 备有失远迎, 还望奉先兄恕罪。” 刘备的态度非常恭敬,可吕布却打定主意不想不听刘备絮叨。 他用方天画戟指着刘备道:“大耳贼, 我容留你在小沛,可你招兵买马心谋不轨,今日我就来断了你的非分之想。” 刘备还想再未自己辨说几句, 吕布驱赶胯/下的赤兔马、挥舞着方天画戟奔着刘备就来。 刘备只好拔剑抵抗,张飞驭马上前助阵,但俩人联合也不是吕布的对手。刘备在张飞的掩护下,抓住张飞的丈八蛇矛架起画戟的空儿,拨马就逃,吕布带军追杀不休。 刘备顾不得尚在小沛的关羽等人,再一次丢下内眷匆忙往北逃去。吕布一直追到徐州与曹操的兖州接壤处,才停下追击。 他调回头去小沛。 刘备和他身边关羽、张飞、还有麋竺等人的内眷都在小沛呢。看他这个大耳贼能逃到哪里去。 等吕布带兵回来,发现麋竺、麋芳和关羽一起严阵以待,摆出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气得吕布就要立即指挥进攻,还是陈珪劝阻了吕布。 “将军,如今曹孟德率兵在洛阳拱卫帝室,尚需要兖州提供粮草,刘备逃向兖州,不若把他的内眷还有那些部曲等混饭吃的内眷,一并都放去兖州。看看刘备怎么从兖州讨出这些人的吃用来。等兖州不肯白白替刘备养这些人的时候,比将军自己动手,不是更好么!” 吕布才因陈珪的计谋对袁术取得一场胜利,就应了陈珪的建议,放了关羽和麋竺兄弟带着刘备等人内眷的内眷去兖州。 把刘备从小沛赶走了,吕布自觉喘气都舒畅了很多,他转回头全力去抵抗袁术。 孙策在豫章郡得知桥蕤被吕布所捉,立即派了手下的谋士秦松带人去徐州赎桥蕤。而在兖州主持曹操留下的所有政务的荀彧,收留了投过来的刘备,然后派人与曹操联系。 曹操立即在小皇帝面前,把吕布趁皇叔刘备与反贼袁术相峙作战的时候,在背后插了刘备一刀、夺了徐州,而今又把刘备从小沛赶到了兖州的事儿说了一遍。 刘协对吕布这人还是有很深的印象,他沉吟了半晌才问道:“曹司空想为何呢?” 曹操对皇帝拜了又拜,“袁术大逆不道自立为帝,刘备讨贼被吕布所误。请天子表刘备为豫州刺史,允臣替天子讨伐吕布,也好让天下讨伐袁术的人不再惧怕会被人端了后方。” 对小皇帝来说,袁术是不能饶过的,吕布偷袭敢与袁术对抗的刘备,更不可饶过。他立即准了曹操所请。 曹操这回是带着圣旨去讨伐吕布了。 再说回到扬州刺史府邸的孙策,先与张昭、张纮等相见,说起这半年在外领兵的成就,然后说起自己在回来途中遇到的埋伏。 张昭沉吟了一会说:“怕是一路上知道吴侯踪迹的人与贼人报信。不过我私心认为,吴侯你麾下的士兵,一般不会参与射杀你。袁术与刘表张绣吕布在打,不会在这时候与吴侯你再开战。那些埋伏的人,还就是荆州那里的可能性比较大,江夏郡收复时间尚短,民心军心不稳。” 张纮赞同,“也可能是江夏郡刘表的军卒与江东的盗匪联手,严白虎猖狂肆虐了多年。吴侯若是把严白虎势力拔出后,再与袁术、刘表用兵,才能够后继无忧。” 孙策最担心的就是军中出现反叛,他前后已经平过几起叛乱了。见二人这样说,都偏向是刘表那里的人,他就嘱咐二人别把自己遇袭的消息说出去,让张昭好好抚恤死亡的亲卫。 张纮提醒孙策道:“吴侯往后不好再单人匹马往来各地了。” 孙策赶紧抱拳讨饶,“子纲先生说的我都记得呢。若不是你与子布的建议,我若仍是驭马在前奔驰,这次就在劫难逃 。你们放心,我以后只随大军出动。” 孙策与张昭、张纮商量好政事,就回后院拜见吴夫人。 吴夫人听说孙策回来,见他先去衙门与张昭等议事,就叫随行的亲卫来问孙策的情况。因孙策回来遇险之事,吕蒙被其它亲卫推出来去回吴夫人的问话。 少年的吕蒙在吴夫人的询问下,三言两语地就被掏了底,等他醒悟过来,立即跪在吴夫人跟前捂着嘴哭。 他这样子一下子把吴夫人逗笑了。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在哭什么啊?” 吕蒙哭的抽抽噎噎的。 “将军说了不能告诉夫人他遇险的事儿,否则就要打十军棍。小的也不想说,可是被夫人问出来了。呜呜呜,一会儿将军要打我了。” “行啦,你能闭嘴不哭,我就不让他打你的。” 吕蒙立即闭嘴收了哭声,吴夫人叫他起来,让小丫鬟带他洗脸,回来继续问话。 孙策进来的时候,这看到吕蒙坐在吴夫人身前的几子上吃点心呢。他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自己遇险的事情是瞒不住了。 别的人说漏嘴还能打十棍子,可吕蒙这次立功了……他立即装作没事儿一样,上前与吴夫人请安。吕蒙早在看到孙策进来,就放下点心站去一边了。 母子二人见过礼,孙策挨着吴夫人坐下,仰起脸一脸讨好的笑容。 “阿娘,我没伤着。” “嗯,我知道的。来人,把才做好的那两套衣服给吕蒙拿着,把这几样点心包着。”吕蒙看吴夫人给自己包点心,与自己阿娘关爱自己的眼光一样,忍不住就羞红了脸。 “夫人,我不是小孩子了。” 吴夫人看着与孙权一样年龄的吕蒙,笑着说:“好孩子,我该谢你护卫将军有功的。你要是有心上进,就先去识字,以后过来跟我读书。” 吕蒙立即给吴夫人磕头,谢了又谢,才跟着丫鬟出去了。 孙策见母亲对吕蒙不同,讪讪地笑着说:“吕蒙是很机灵的,阿娘总能选到好坯子。” “你呀,都多大的人了。”吴夫人伸手点点孙策。 “你还让亲卫瞒着不告诉我。怕让我担心是孝,可是你不把实情告诉阿娘,阿娘怎么帮你呢?你以后再不可把自己置身险地了。你想想有这么多人都靠着你一个呢。你还有阿绍。你可记得你阿翁过世的时候,你的彷徨无依吗?记得你弟弟们的恐慌害怕?阿绍那么点点大,你还没见过他……” 孙策被母亲说的坐不住了,他立即起身跪到吴夫人跟前。 “阿娘,儿子错了。再不敢冒失,真的再不敢了。儿子这回还就是听了阿娘的话,带的亲卫士兵多,又是在马队中间才躲过了一劫的。” “你起来吧。我都问明白了。你真的没伤着?” “是。一点儿都没伤着。就是这次损失了几十个亲卫的。”孙策的声音低下去。每一个亲卫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失去一个都让他伤心,何况一次失去了几十个。 “好好抚恤那些亲卫的家人。” 吴夫人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你要是带了千人的军队同行,这样的伏击在你打下的地区是很难奏效的。” 孙策点头,“阿娘放心,儿子以后再出门,必然要带千人以上的步卒军。不然就是五百人以上骑兵了。” 吴夫人见孙策说的郑重,也知道孙策是说到做到的人,点点头算是结束了这话题。 “你回去看看大乔和阿绍吧。天气冷,我没让大乔抱孩子过来,都是我早晚过去看的。阿绍都会翻身了,你快去吧。” 孙策见母亲赶自己回院子,他的心也早飞走了。但还是与吴夫人恭敬地施礼后,慢慢退了出去。 吴夫人在孙策阖上门之后,立即就听到孙策脚步声,轻快迅疾地消失了。 大乔得知孙策回来的消息,马上就坐不住了。小乔笑嘻嘻地帮她选了衣衫,又帮着郑夫人把阿绍也换了衣衫,然后挽着郑夫人的胳膊告辞。 “姐姐,我和阿娘会院子了。要是阿绍哭或是捣乱,你打发奶娘送过去就好。” 大乔在妹妹的叮嘱里红了脸,但她也只含笑点头,唯有三头身的阿绍,努力抬起头,朝着漂亮小姨离开的背影,不高兴地啊啊地叫着。 . 第685章 685、武烈皇后31 孙策回到曲阿, 平日里也是在正常运作的刺史府,好像一下子就有了主事的人了。张昭也好、张纮也罢, 就是留在刺史府邸坐镇的吴景都好像得了主心骨,有无数的事情等着孙策拍板决定。 摆在这些人面前先要处理的就是孙策遇袭之事。 吴夫人与孙策、张昭、张纮、吴景、陈端等闭门研究了几次, 也没分析出是哪里走漏了孙策回曲阿的路线。 最后吴夫人拍板道:“只看埋伏的人把所有的伤者都带走,此事就不会是一般的力量能做到的。这主事的人怕我们知道了是谁在设伏。将所有的伤者带走,一定是在附近放置了足够的马匹, 这得有足够的财力。能够有五百匹以上战马的在江东有几家?除了刘景升就是袁公路。袁公路与吕奉先在开战, 与刘景升和张绣也一直在打,他未必会抽得出五百匹战马来。所以这事儿倒是荆州刘景升的可能性最大了。只所以没用马军摆开阵势与伯符直接较量, 怕是其中的很多军卒为步军的□□手, 没有骑马作战的能力。所以采用了下马伏击的方式。” 张昭立即明白吴夫人的意思,“国太的意思是现在就对上荆州吗?” 吴夫人点头。 “伯符取了江夏郡、长沙郡,使荆州使得荆州九郡失其二,已经侵犯了刘表的利益。刘表隐隐不发,更多应该是考虑他在与袁术相峙, 不肯在这时候明着与我们撕破脸, 再增加一个强敌。但他必不会就此罢手。” 张纮点头道:“依着国太这么讲, 那也是豫章郡中有人把伯符离开的消息传了出去, 刘表才有可能在伯符回来的路上设伏。” 他说着话心有怔忪地愣住,对孙策说道:“伯符, 江东的事情寄托在你一人身上,若是你这次被刘表伏击成功,长沙郡、江夏郡、豫章郡便立即被刘表收到荆州去了。” 众人心有戚戚然一起点头认同张纮的话。 张昭接着说道:“伯符得子之后一直在外征战, 年前回来曲阿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也无须刻意从荆州派人过来拦截。消息从豫章郡传给刘表再传回来,以伯符的速度早回到了曲阿。只要是有心人组织此事,大可在伯符回来的几条必经之路上设伏,一定会有一条路不会落空的。至于伯符认为的是军中健卒,可能埋伏的人中只有一部分是军卒,另外多是山匪水匪掺和在其中,不然五百军卒聚集,一定会引起附近治所的注意。” 孙策点头认为张昭说的有道理,五百军中健卒设伏,要都是□□方面的好手,自己要想冲出埋伏圈,损失的亲卫会更多。 这就是说刘表派人与江东的山匪、水匪勾结到一起了? 吴景就道:“有那些山匪水匪在,江东到底不是安宁之地。我看不如年后就派新募的军卒练练手,先去清除这些匪徒。” “景瑞的提议倒是可以实施。就是吴侯被伏击的事情,还要上表朝廷才好。” 陈端一直在沉默,他在猜测为什么吴国太要把吴侯遭遇埋伏之事,没有任何证据地就断定为荆州所为,而不考虑也有可能是因为东吴最近两年扩充军卒比较多、受降的将领心有异志的方面去。他想得久了,就试探着按自己的想法开口。 “那刘景升出任荆州刺史多年,向来视朝廷为无物,未尝稅贡过。天子能为袁本初增加稅贡欢欣,必恶刘景升之所为。 吴夫人一边听一边笑着点头鼓励陈端继续往下说。 “且那荆州富饶,若是在奏表上提及他该补纳这些年欠呈天子的稅贡,以后我们在向荆州用军,也好推说是刘表怀怨挑起的。补交稅贡也会使其力受牵扯、军力必受削减。倘若我们向天子上表,直接以其妒忌吴侯因稅贡而获得天子表彰、不满而埋伏军卒设伏,使得天子有机会叱责他或者换了荆州刺史……” 孙策双手相拍,“好主意。荆州被刘景升经营的固若金汤,总要有个名目撬开。” 于是孙策被设伏受伤之事就由张昭等人代笔,把事情扣到是刘表所为了。为了使事情更逼真,随孙策的奏表还附上了江夏郡、长沙郡上一年的部分秋税,言及这些为吴侯孙策得到两郡所能筹措的。 小皇帝得了孙策的上表和物质已经是年后了,但这不妨碍他立即在朝堂上公布了此事,朝臣讨论一番后,决定派使臣去益州和荆州追讨历年所欠的稅贡。 这是后话,暂且搁置。 孙策与谋臣商议处设伏一事的处理方法后,扶着母亲的手肘送她回后院。 “阿娘,事情会是子正所言吗?”孙策最担忧的是自己的军中有背叛之心。 “是不是不要紧的。你要考虑的是怎么能将此事的后续向需要的方向发展,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两年扩军的速度太快了,不妨放慢一点儿,留出时间把军中将士的想法好好理理,要使军中将士归心、忠心于你,这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以后攻城略地用起来,如臂使指也会事半功倍的。” 孙策受教。 母子俩走到吴夫人的院子门口,吴夫人停下脚步。 “伯符,你回去吧。有空多抱抱阿绍,阿绍恋着你抱也就是这会儿的功夫,再大了满地跑就不稀罕你抱了。还有大乔性子温和不是能争能抢的人。你别纵容了她母亲给的那俩婢女。” 若不是在昏暗的灯笼光线下,吴夫人一定能看到孙策的脸泛起的红色。 “阿娘,儿子没糊涂。不会纵容婢子如丁氏昔日那般的。”孙策喃喃为自己辩解。 吴夫人看着高了自己快一头的孙策,心想你这时候提丁氏好么?不是挖你亲娘的心里创伤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直男思想啊。 算啦,不语他计较这些了。专项技能突出的人,必有情商之缺憾。 只拍拍他的肩膀,直言不讳说道:“阿绍太小,为了嫡孙,十年内我也不想看到有庶孙,你明白吗?” 孙策点头。 说起来这事儿也是桥家自己弄出来的。 郑氏在大乔出嫁的时候,依着惯例陪嫁了几个通房丫头。可在大乔怀着身子的时候,俩个通房竟然为争风吃醋地闹起来。大乔性子温和到不能弹压自己的陪嫁婢女,吴夫人看不过眼,把俩通房打了一顿发配了出去。 有什么好闹的啊,孙策的人都不在府里的。 谁知道接郑夫人和小乔来陪伴大乔的时候,郑氏不仅带了她所有财物不说,还另带了漂亮的侍女给大乔补做通房。 吴夫人都想摇摇郑氏的脑袋,问问她是不是大乔的亲娘了。 不过这回再送来的婢女,就比上一次的规矩了很多,起码不敢明面上给大乔添堵了。吴夫人看在大乔的温婉性子不碍自己的事儿、又看在大乔生了阿绍这个嫡长孙的份上,让张氏监督二人喝避子汤,还经常让张氏用发配出去的通房前科敲打那俩个通房。 让一众做媳妇的人都说大乔遇到好婆婆了。 孙策提着灯笼踏着昏暗的月色回自己的院子。 母亲的提醒言犹在耳,他也觉得自己奇怪,当初明明想娶大乔的时候,只想着身不二色、不想大乔再遇到母亲的伤心事儿,可后来院子里怎么就一个个地多起来通房了呢。 是因为大乔温柔似水到毫无脾气吗? 刺史府的后院也不算大,他的院子距离母亲的也不远。在看到正房窗子上映出的身影时候,他晃晃头把这些有的没的驱赶出去。有阿娘护着大乔,他不担心大乔吃亏的。 要是吴夫人知道他是这样的想法,怕又得怄上几天。 孙绍还没有去睡觉,正赖叽叽地窝在大乔的怀里哼唧着。他现在是晨昏颠倒的时候,耍赖是因为到了时辰了,阿翁没回来抱他。 过了百天的团子,白白胖胖的非常招人喜欢。他开始会认人了。阿绍头一回见到孙策,就好奇地摸他的脸,及至后来发现孙策的怀抱最舒服,有孙策在的时候就不要别人抱的,和亲爹这个父子情深得令人嫉妒。当然也让孙策舍不得放下他了。要是孙策忙起来不能及时回去后面看他,他就赖叽叽地谁抱都哼唧,怎么哄也没有用。 看得所有人啧啧称奇,这么小就知道谁是自己的阿翁。 孙策进屋,胖团子立即看到了他,张着两手啊啊地叫起来,往孙策的方向努力。孙策脱了外面穿的大衣服,又接过婢女送上来的湿巾简单地擦洗。 大乔使劲搂住在怀里蹦跶不肯安歇的儿子,生怕把他跌出去了。 “伯符,阿绍一直在等你呢。刚才奶娘喂他吃奶都一边吃一边听动静。”大乔想着刚才屋里谁都不敢出声,就笑着告诉孙策儿子等他的急迫样。 阿绍终于等到父亲收拾好了,立即张着手扑到孙策的怀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孙策掂掂儿子,“这几天好像重了哦。辛苦你了,大乔。” 大乔抿嘴微笑,看着父子俩亲热,时时防着儿子伸手去揪孙策的发髻。 “大乔,过些时候阿翁会来曲阿。到时候你劝劝他留下来吧。袁公路那里未必能久长了。” 孙策使秦松去见吕布赎桥蕤,都是依着吕布贪财好色的秉性,备办了女伎、银镜等奢侈之物,没有不成的。他想以后就把桥蕤留下来,免得对上袁术的时候,万一与桥蕤分列两军阵,那可怎么好? “好。我一定好好劝阿翁。阿翁留下来,一家子都在曲阿,阿娘也不用为他提心吊胆了。” 大乔并不知道桥蕤被吕布所擒获,她就以为是父亲来看看她们母女。这样单纯的大乔让孙策既怜爱也惋惜,要是没有阿娘相帮,自己可怎么办! . 第686章 686、武烈皇后32 过年期间, 吴夫人极力说服孙策不要再领军了,理由就是刘表治理荆州的样板, 再就是袁绍占了冀州等四州,都不是自己亲自冲锋陷阵做先锋官得来的。 “伯符, 如果你把自己定位在一个普通的能攻城略地的先锋官位置,你这样积极去各地是有意义的。但是现在你的名下有十郡之地,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征辟到合适的人才, 把这十郡管理得如同曲阿一般。” 吴夫人把自己从原身的箱笼里翻出来的东汉末年的简易堪舆图, 展示给孙策看。 “伯符你看这一片原都是归荆州的,如今都被你拿到手里了。剩下的这武陵君、衡阳郡、湘东郡、零陵郡、桂阳郡, 你是不是也惦记着呢?如果你今年对这些地方动手, 刘表怕是豁出命也要与你对上了。” 孙策看着母亲手里的堪舆图,拿过去发现各郡的名字都是丝线绣的丝帛。 “阿娘,这个是哪里来的?”孙策好奇地问。 “昔年你阿翁从洛阳宫中所得。” 孙策抚摸着丝帛上丝线勾勒的轮廓,仰起脸凝重地问吴夫人。 “阿翁昔年从宫里得了玉玺,可是真的?” 吴夫人摇摇头, “董卓带着小皇帝还有洛阳的百万百姓一同从容离开洛阳, 你阿翁进洛阳还遭到吕布的阻拦, 等他进入的洛阳是残垣断壁, 空无一人,数百里不见烟火的废墟, 哪里还会有玉玺留下来给他得到。” 孙策沉默一会儿接着问道:“那袁公路手里的玉玺呢,是假的?他让人说他手里的玉玺就是阿翁昔年从宫里所得的那枚蕴含五彩的玉玺。”“唉,你啊。伯符, 你父亲从洛阳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比仲谋(孙权的字)现在大了。若是有玉玺这般的宝物,你阿翁怎么会瞒着不告诉你。他得到的东西你早知道有什么的,外界以讹传讹说什么我们都在袁公路手里,你父亲不得不用玉玺还了我们,你毋须理睬。就是袁术说他手里是玉玺是那枚证明是正统的玉玺也别去理会,没用的。” 孙策半信半疑。 吴夫人就只好继续解释道:“秦始皇命人雕琢的传国玉玺,要是真的有拥有它就能证明自己是受命于天的正统作用,又何来沛公得天下、立汉朝?!王莽篡汉的时候,也得到那传国玉玺了,可他就是受命于天的正统了吗?用一个死物来证明自己的正统,内里是因为出身不正、心里的底气不足,才做那画蛇添足之事。” 孙策被吴夫人的话镇住了,这话似乎有道理,可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还像是蒙了一层。 “伯符,何为正统?那都是人定的。初时天下尧舜禹皆是禅让,有德者居之,而后被启据为己有,这天下就成为了私家的了。从夏到商转周至秦汉,都是后者凭武力从前者的手里夺来的。天子失德不能稳固朝纲,光有玉玺有何用。” “等等,阿娘你说都是后者凭武力从前者的手里得来?那岂不是谁武力最强,谁就得到天下了?” 吴夫人点点头,“那武力不是简单的‘武’。昔年曾说过你要报父仇之事,你还记得么?” “儿子记得。阿娘说凶手不是黄祖。” 孙策很艰难地回答,“也不是袁术、刘表。” 吴夫人点点头。“你记得就好。当年你父亲武力勇贯十三路诸侯,但是他在起兵的初期,他斩杀了荆州刺史王睿,然后又把南郡太守张咨杀了。就是董卓在洛阳、在长安也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斩杀同级、上级官员。他那么做是触怒了构建整个朝廷的士大夫阶层。因为那时候不是秦末时候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平民沛公登场的时代。他以武犯忌,最后不得不托庇到袁术的门下求得保全,代价就是成为袁术的马前卒。” 吴夫认真地慢慢说着话,留给孙策充分的反应时间。看孙策基本理解了,才抚摸着构成堪舆图的线条,指着刘表所占据的荆州、袁术所占据的淮南,继续往下说。 “汉室衰微,诸侯争霸。袁术作为四世三公袁家嫡子,他有图霸汉室江山的私念,可是北方的袁绍不想他做大,使他坐困南阳郡。当时的形式对袁绍有三种选择。第一是北上争取冀州和兖州。他与公孙瓒联合想夹击袁绍,就是这个思路。而袁绍利用远交近攻与刘表结成联盟,来打破自己被公孙瓒、袁术夹击的僵局。这种选择就被阻死了。第二就是南下夺取荆州,然后慢慢经营富饶的荆州以图天下。你父亲的死让他失去一个绝好的武将,他与刘表、张济叔侄交锋多年也仍然未能取得荆州。第三呢就是东下争取扬州。可是一个刘繇陈兵在扬子江岸,他就束手无策了几年。” “所以阿娘说袁术不是有大气象的人?” “对。该拿到手里的地方,他没在有限的时间内拿下来,错失了良机,让刘表把荆州经营的固若金汤;让袁绍在北方成势占据了四州;这就给了你长大的时间和机会。你阿翁是有大志向的人。你看,短短的几年,你已经将东边的十郡拿到了手里,这都是他没能做到的。袁术把士族和寒族的界限看的太重,只囿于眼前的的一点儿。昔年你去寿春,阿娘还担心他认了婚约,把你再度变成他的马前卒呢。” 孙策笑笑,点头承认阿娘说的不错,要是自己娶了袁术的嫡长女,可不就得重蹈阿翁的下场,为袁术做马前卒么。 “阿娘,幸好袁公路短视,才让儿子有了今天这样的自由局面。” 吴夫人失笑,“袁公路眼光有限、能力有限,还枉自称帝。你看着吧,曹孟德领军要去争徐州。一旦曹孟德诛杀了吕奉先得了徐州之后,他必然会向天子请旨,要求与你、刘表联合去灭袁术的。” 孙策转着眼睛看着堪舆图上这几州,沉思着自己要不要与曹操合作灭袁术。在他的心里,不管母亲怎么说,袁术也要为自己父亲的死担一份责任的,就是刘表也是一样。他们互相之间勾心斗角的远交近攻,最后填进去的是自己父亲的性命。 他太记得自己那时候心里的恐慌了。 但是什么时候介入最好呢?得找到符合阿娘说的利益最大化的时候。 “阿娘,明年儿子就按你和子布、子纲的建议留在曲阿,对外则托词受伤。待刘表与曹操合作对付袁术的时候,儿子想趁机拿下荆州。至于袁术现在所占的扬州部分、还有豫州部分,从丹杨郡出兵反而很容易得到广陵郡、庐江郡。占了东南再往外慢慢经略了。” “好,你自己有主意就好。你不用心急,中原逐鹿不是十年八年可成的事情,这些人基本都是与你父亲相仿的年龄,他们可以感慨人到中年百废待兴,而你刚刚及冠。稳扎稳打不急于一时的成败,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好,儿子不急,就听阿娘的。” 孙策拿起堪舆图,“阿娘,这个给儿子吧。” 吴夫人一笑,“你拿去好了。噢对了,你让秦文表去赎你岳父,可有消息了?” 见母亲问起岳父,孙策少有地觉得难为情起来。秦松传回来消息,吕布很痛快地收了东西放了人,可是桥蕤不想转投自己这面,还要回去袁术那儿。 “秦文表传回来消息,他还要去袁公路那边看看。文表无奈就只好陪着过去了。” 这样的结果是孙策没有想到的。 “去看看就看看吧。袁公路若是能继续用他,也是他们之间的情分。你尽到自己的心就够了。” “是。可儿子抛费不少呢。那两个女伎就差不多要百石了呢。” 孙策虽然手里能动的钱粮不少,可他要为这十郡养着的人口盘算的,多支出一点儿他都心痛。 “看你,那是大乔的阿翁呢。要是公瑾出面,你舍得不出这百石么?” “阿娘,儿子舍得出的,就是出了以后心里难受呗。还不知道从哪里能省出来。” 吴夫人被孙策的大实话逗笑了。 与孙策说了半天的话,得到孙策明年留在曲阿的说法,吴夫人暂且把心放回到肚子里。看孙策整天带军冲杀,一年遇到了四次谋杀,真很让人为他担心。 而在洛阳的小皇帝刘协,正在准备过这些年来最快乐的一个春节。 曹操在得了皇帝的旨意后,就带着自己那一万大军离开了洛阳。取徐州已经成曹操的心病了,既然挟天子而令诸侯做不到了,先拿到徐州再说吧。 看小皇帝现在的模样是哪里也不想去,谁也劝说不走的。算是谁再硬来,说不得还就得效法董卓才成。 . 第687章 687、武烈皇后 孙策应诺以养伤的名义留在曲阿, 不管真假他都是留在刺史府邸后院的时间多。偶尔与张昭和张纮等人为政务来找他,也多数是到书房商量。 几次以后, 孙策对吴夫人说:“阿娘不如和儿子一起去书房与张昭等商议事情吧。免得儿子回来还要再说一次。” 吴夫人求之不得,她早腻歪了困在后院里。在把文官武将的内眷都派了事情后, 她也就在她们遇到疑难的时候出面,像那些抚养战亡军卒家属的事情,虽然有刺史府专门的长史负责, 但她们这些内眷把孀妇组织起来, 提供合适的工作机会,比如缝制战袍、军卒的内衣、做军鞋、做旌旗等等。就是那些阵亡军卒的孩子教育问题, 也都由刺史府名下的官员内眷承担。 在曲阿, 每一个人都有合适的位置,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这一日商议了政务之后,有部曲递了帖子进来。孙策一看原来在吴郡的妹夫弘咨推荐过来的人。从他发出征辟的文告之后,这样的事情每天都有几起。不管水平如何,经过孙策、张昭和张纮的考核, 总能把来人放到合适的位置去。 孙策翻看随弘咨的帖子一起投进来的名帖, 轻声念出来, “南阳诸葛瑾诸葛子瑜敬呈。”孙策捻着帖子说:“不知这诸葛子瑜与豫章太守诸葛玄是什么关系?” 听到诸葛瑾的名字, 吴夫人伸手从孙策手里拿过名帖,仔细端详了上面的字。 “先把人请进来问问就知道是什么关系了。弘咨是个稳重性子, 他推荐的人是不会错的。” 孙策笑笑,觉得母亲的提议很不错,便转头对张昭、张纮说:“子布、子纲, 你们若不着急就一起见见诸葛子瑜,看看他适合什么位置。” 于是二张也留下来,等着一起见见诸葛瑾,考核之后看看他适合什么位置。 孙策现在缺人缺的厉害,导致任何推荐到他跟前的人,只要推荐人可靠,基本都有不错的职位。 没一会儿的功夫,部曲就引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进来了。只见他峨冠博带、腰悬三尺青锋剑,气度从容、落魄不掩峥嵘志。 吴夫人与孙策对视一眼,母子俩心意相通,这人器宇轩昂,单凭这份气势也会得到弘咨的推荐帖子了。 诸葛瑾进来一扫屋里等候的四人,立刻就确定的四人的身份。这是吴地身份最重的四人呵。他心里忍不住为自己能得到这样的拜见场面雀跃,上前几步先行礼拜见。 “琅邪阳都诸葛子瑜拜见吴国太、吴侯、二位长史大人。” 孙策与二张起身还礼。 孙策开口道:“子瑜持弘咨的推荐帖子来,就是自己人。还望莫要客气,恰好今日无事,就过来坐坐聊聊天吧。” 吴夫人也笑着招呼诸葛瑾,“过我这边坐,我是最喜欢年轻有才学的士子了。弘咨上个月还来了曲阿,他最近可好?可带了什么好东西给我?” 诸葛瑾见吴夫人态度如同对自家晚辈一般,紧张的心神松弛了很多,望着吴夫人又是一拜才说道:“国太猜测的真准,弘咨和令爱让晚生带了一些吃食奉与国太,说是国太会喜欢。” 吴夫人笑意更盛,“辛苦你了,他们带来的任何吃食我都会喜欢,里面有女儿女婿的孝心在呢。你从吴郡过来路上可顺利?” “顺利。托吴侯的福,平平安安就过来了。江东比徐州简直是乐土。” 一句江东比徐州堪比乐土,捧了在座的四位考官。 “你从徐州过来的?”张纮插话问道。 “是,曹孟德第一次攻打徐州的时候,我适逢其会,听说江南太平,就往江南来。好容易离了徐州,在江北又奉袁公路称帝,蹉跎了数月,才得以到了吴郡的太平所在。” 四人为诸葛瑾的这二年的遭遇唏嘘了几句。吴夫人开口安慰他道:“你既到了曲阿就放宽心了,有伯符顶着,还有子布、子纲帮扶着,江东不会陷入徐州那般的战乱。” 诸葛瑾抱拳相谢。 孙策就问起徐州的事情,诸葛瑾捡自己知道的回答。然后张昭听说诸葛瑾少时曾在洛阳游学,就问起他经史子集。无论《诗经》、《尚书》、《左氏春秋》,诸葛瑾都有自己独到的看法。宾主详谈,俱都满意。 孙策就开口说道:“子瑜留在刺史府,先跟从子布做事可好?” 诸葛瑾大喜,能给张昭做助手,太超乎他的预想了。 其实是张昭身边原有的几个助手,年后都要放出去做县令。把诸葛瑾放在张昭的身边,便于张昭仔细考核他。 定了诸葛瑾要跟着张昭后,张昭便问道:“子瑜可是琅邪阳都诸葛少季后人?” 诸葛瑾立即躬身抱拳答道:“正是先祖。” 诸葛少季名丰,是西汉有名的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后来曾官拜光禄大夫,是诸葛家引以骄傲的先祖。 诸葛瑾见张昭开口问询的就是自家最骄傲的祖先,对张昭就亲近了几分。 “那诸葛玄可是你什么人呢?” 诸葛瑾躬身答道:“是晚生叔父。子瑜在徐州与叔父和弟弟们失散,再无音信。” 诸葛瑾说着话面露哀容,乱世之中有时候一朝失散可能就再无音信了。 吴夫人赶紧劝慰诸葛瑾一句,“子瑜放宽心,伯符这里好像有你叔父的消息。” 诸葛瑾面露感激,立即对孙策抱拳,“吴侯可知我叔父消息?” 孙策抱拳回礼,“子瑜莫客气。袁公路曾命你叔父为豫章太守,但是朝廷又把豫章太守给了朱皓。不过这样也挽救了你叔父一命。刘繇在豫章引起不小的乱子,你叔父在刘繇到豫章前就去了荆州。” 诸葛瑾大喜过望。 吴国太悠悠说道:“年后我们刺史府有人去荆州贩货的,是江都做的银镜。要是你有心,可让他们去荆州替你寻亲送信。若是他们能寻到你叔叔及弟弟们,还可以一起带回曲阿与你团聚。” 诸葛瑾喜得谢了又谢,等他告辞出门的时候,那飘忽的脚步像是饮多了佳酿。 诸葛瑾告辞了,二张无事也与吴夫人母子告辞。 “这字写得很不错,内里筋骨坚实匀称有度,外在又柔缓而不弱。”等人都散了,孙策装做无事一般,仔细端详诸葛瑾的帖子,指着诸葛瑾的字与母亲评论。 “这字好,可以给仲谋做先生。我看诸葛瑾的文采也不错,对《左氏春秋》很有独到的见解,让他教导仲谋《左氏春秋》,你看可好?” “阿娘说好就好。阿娘好像对诸葛家的人很关心啊。”孙策漫不经心地说出自己憋了好一会儿的话。从来面试新人,母亲都没有这么和蔼慈祥过的。 “比关心你还多?”吴夫人语含戏虐,挑眉斜睨孙策,“小子不乖哦。” 孙策立即讨饶,“阿娘对儿子的关心正正好,儿子没意见的。” “说的你好像挺听话似的。”吴夫人嗔笑孙策。 孙策立即挽住吴夫人的胳膊抱屈起来,“阿娘,儿子打他们几板子,也是他们太惫懒了。阿娘知道儿子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何尝有过偷懒一天的。什么时候不是做完了先生留的课业,练完阿翁规定的枪法,才会玩耍的。可他们那几个居然能贪玩到临近开课了才来补写课业。这样匆忙做的课业,怎么抵得上专心学习所做的。要不是过年,这一顿打定能令他们永远记住。” 吴夫人看着认真的孙策,叹口气。 “这事儿怪我,想着你回来了,有你教导他们,这些日子忙着过年就松懈,再没有问过他们四人的功课。” 孙策见母亲把事情揽过去,忙说道:“阿娘,仲谋已经不小了,他该担起事务了。儿子原还想今年就放他去做县令。可看他连自己都管不好,他太让儿子失望了。” 孙策神色沮丧,满心满眼的失落,看得吴夫人就劝他。 “他是次子,与你自是不同。你小的时候,你阿翁全心地带着你教导,等他出生你阿翁已经没多余的心力分给他。” 孙策的脸色没变化。 吴夫人只好说道:“要是仲谋和你一样,这天下不全成孙家的了。伯符,你不能太贪心啦。”孙策赧然,“儿子那里有阿娘说的这么好。只是阿娘别为儿子打重了他们在气恼就好。” “没气,没气。也是他们讨打呢。没看你打他们的时候,我都没为他们几个求情一句么。长兄代父,难为你了。” “阿娘不生气就好。我们回去看阿绍吧。” 孙策留在府里,但凡有空就要抱着阿绍去晒太阳。常常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大乔,在府里闲聊溜达,好像是非常无害的居家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让人忘记这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忘记他的虎虎之威。 可是把老虎关到笼子里,老虎会怎么想,吴夫人不知道。但是把小老虎一样的孙策,关在刺史府里,除了她和阿绍以外,所有人都在无形中感觉刺史府里充满了压迫和危险。而以孙权为首,就是那种被老虎死死盯住的感觉了。 长兄代父职,孙策做的努力、认真,很到位、也很可怕。 春节期间几个弟弟贪玩懈怠,过完上元夜了,临近开课了,几个人才想起来还有课业没做完,点灯熬油地赶紧补写。孙策在府里不必特意用心,就发现了几个弟弟的反常行为。一番询问之后,气得暴跳如雷,立即把几个人暴打了一顿。 孙权因为年长且孙策认为他是能够管好弟弟们的年纪了,不仅没以身作则承担起兄长的责任,还带头贪玩耽误课业,落到他屁股上的板子不仅重,还是那三个的两倍。 这一顿打,要不是大乔以几个弟弟还要读书习武给讲情,孙权怕是要一个月下不来床。 第688章 688、武烈皇后34 要是让吴夫人说, 孙权几个人的这顿打是自己讨的。别说孙匡、孙郎年纪小,在恤幼院的孩子比他们俩小的不知道有多少, 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有了教习他们练武学技艺的机会,各个都非常地努力。 吕蒙在孙权这个年龄的时候, 早就能够为自己谋划了、为家里着想,知道寒族出身的唯有当兵打仗,才有改变目前穷苦生活的可能。 再反过来看孙权, 孙策一点都没说错, 这个年龄还不能管好自己、还不能以身作则,难怪孙翔从小就炸刺儿地不服他管, 很可能就在父母没看到的地方, 俩个挨着最近的男孩子,孙翔对孙权知道的最多、了解的最详细,才不服气孙权的吧。 孙权现在的年龄,比孙坚猝死那时候的孙策,也就差了一岁。 孙策小心地扶着吴夫人的胳膊往后走, 时不时偷觑一眼, 看看母亲有没有生气。他在虞翻去给孙权看过伤后, 才知道自己打的有些重了。 这都过去了好几天, 孙权还是下不了地呢。 “伯符,你莫偷了, 阿娘不会生你气。你说的对,仲谋这个年龄早该能够以身作则、担起管好弟弟的责任了。你和嫒女这么大的时候,早能够帮助阿娘独当一面了。” 孙策为孙权着急, 这个弟弟有些耽于享乐,喜好华服美食不是坏事,但是得上进、得努力,考自己去挣得华服美食,而不是依靠父兄。 谁能依靠父兄一辈子呢。 过了些日子孙权能下地走动了,吴夫人把他叫到跟前。 “仲谋,你大兄就是十五岁取字,如今也是比照你大兄给你早早取字了,你认为你现在与你大兄那时候,可有什么区别吗?” 孙权羞愧地低下头,这些天阿娘和大兄日日去看自己,大兄说了很多话,让自己好好反思。阿翁离世早,阿娘独自扛着所有的事情,直到大兄打下丹杨郡和吴郡…… “阿娘,儿子错了。以后再不敢贪玩耍耽误功课了。” “还有呢?”吴夫人不信这顿打就换来这些,真要这样,可有点而白打了。 “还有什么?”无权有些疑惑地抬脸问母亲。 “仲谋,给你取字了,就代表家里认可你是成人了。成人不仅要能够管住自己,还要有明确目标。知道自己将来想要做什么。” 孙权点头,“阿娘,儿子读好书习好武,大兄安排我做什么,我就去做好什么了。” “好,这理想不错。回去好好休息,好早点能去上课。” 吴夫人又嘱咐陪着孙权的小厮,仔细看护着,有事儿就立即来报,才让小厮扶着孙权回去了。 该怎么说呢,孙权作为一个次子,有大兄安排我做什么,我就去做好什么的理想最正确。吴夫人揉着额角,自己看好孙策不出事,也就可以了。 小皇帝开年就收到了孙策上的奏表,上面言及他在春节前遭到埋伏、以描述了伏击他的规模、事后还带走所有的伤者、杀死他受伤近卫,直指这次的伏击事件是刘表不满他向皇帝纳了江夏郡、长沙郡的稅贡,强烈要求天子给他做主,严惩自己不纳稅贡还阻止别人纳稅贡的刘表。 也有人为刘表说话,说未必是刘表派人伏击的,也可能是袁术啊。孙策与他反对袁术称帝,袁术派人设伏杀孙策,事后把伤者带走就是怕孙策认出是袁术的人。 好像也有道理呵。 但问题是刘表从去了荆州就没有稅贡,这个事情被提了出来后,朝廷就要做一番表示了。 遣天使去问刘表补交稅贡成为朝堂的热门话题。等到刘表收到消息的时候,天使已经离开洛阳,往荆州来了。 刘表气得咬牙,“这孙策果然是条招惹不得的小疯狗。” 骂完之后还得想办法应对天子,毕竟去年孙策得了江夏郡和长沙郡,就缴纳了两郡的部分税款了。全额补交这些年荆州该交的,刘表补交不起,哪怕交一年的,他都心痛。 他已经完全把荆州当成自己的了。 同样遭遇天子遣使问责的还有益州刺史刘璋。 对于刘璋来说,这完全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他气得破口大骂,骂完之后就就与天使推诿,称他来益州以后,尚未能完全把握住益州的全局,所以没办法补交。 刘璋不仅是自己打算不交稅贡,还专门派人送信刘表,意思是俩人合起伙对抗刘协,量刘协没有军队也拿自己没辙。 就没有比他想的更美的了! 刘表收到刘璋的合作建议,犹豫了又犹豫,最后和天使磨叽道:“待今夏收了税,必向天子纳稅贡。” 张纮去洛阳替孙策上表,张昭少不了要写些信件与老友,请张纮转交,也是盼着张纮在洛阳能多有几个帮手。他与孔融的交情很好,平日里就常有信件往来,如今孙策打出偌大的家业来,少不得就要为自家的主公唱唱赞歌、颂扬几句孙策勇猛、忠于朝廷之表现,然后勾搭孔融来江东。 “万里江山都是天子国土,江东十郡缺少能干的官员,文举才能不俗,还是到江东来吧。” 张昭想招徕孔融来江东,吴夫人一笑置之,不做评说。 孙策却于晚间抱着阿绍到吴夫人的正堂聊天。 “哎呦,这么晚怎么又把他抱出来了?你小心他吹了风或是有什么动静吓着他。他还小着呢,夜里不要抱出来。” 孙策举着儿子玩高高,逗得阿绍笑得口水直流。 “阿娘,我把他裹在披风里带过来,吹不着风,他什么也看不着,有儿子抱着他呢,不会吓着的。” 吴夫人踮脚给孙绍擦嘴,然后对孙绍拍拍手,孙绍却揪着孙策的衣袖不肯换人。她点点孙绍的额头,佯做生气道:“你就只认得你阿翁了,是不是?” 孙策哈哈大笑,儿子与他最亲密,这事是他从来没敢想过的。 “阿娘,儿子看今日你对孔北海好像不以为然,是何缘故?”孙策晚间过来不惜抱着儿子过来,不问明白了他睡不着的。 “那孔北海啊,空有虚名做不得实事,他要是留在洛阳还好,要是到江东来,你就远远置他做一无关紧要之郡的太守,免得误事。” 孙策吃惊地瞪圆眼睛,哪怕是对没有什么名气的诸葛瑾,还有诸葛瑾推荐而来的步骘、严畯,母亲都依礼热情款待。 这孔融到底得多差啊,使得母亲这样看他。 “伯符,或许孔北海是学问很好的人。我是因他在北海的表现才出此语。孔融这人说好听的是秉性刚直,说不好听就是装过分了。你看他做北海太守的时候,已经与袁谭的军队打了几个月,最后被袁谭破城,到了在北海郡内的街道进行巷战的程度了,他那时候稍微顾念一点儿妻儿,就应该为他们安排好后路,而不是依旧装模作样地凭几读书,等天黑后独自逃走。其人为夫不仁,为父不慈,对妻子儿女都不能为他们考虑周全,如果让他做一地的父母官,你觉得他会为当地的百姓考虑周全吗?” 孙策想了又想,缓慢点头承认母亲说的有道理。对妻儿都不顾的人,怎么敢寄希望他能做好父母官? 若是叫吴夫人说孔融这人,那就是虽然名气很大,让梨的事儿出了名,但是他害死亲兄最后还得了一个义字,简直是世人瞎了眼。至于他自负于才气秉性,立志平定国家的危难,最适合去做御史的。因为这人偏属嘴炮一流,没有实干的能力。 天子四处遣使问责不纳稅贡的州,吕布因占着徐州也被天使盘问住了。 吕布有点懵了,你刘协做天子的,才封了我做左将军没多久,就给曹操旨意来打我,然后还想要问我要稅贡? 这事儿是要闹哪样? 还是陈宫反应快,立即对皇帝派来的使者说:“徐州这几年被曹孟德屠戮两次,人口巨减,我们将军是要给天子纳稅贡的,但是曹孟德纵容刘玄德与将军做对,害得将军倒不出人手去洛阳朝拜天子。若是天使能使曹孟德退兵,我们将军立即纳稅贡与天子。” 把天使挤兑去与曹操谈退兵,陈宫劝吕布说:“将军,而今之计还是与袁公路结盟吧,不然以我们扛不住曹贼的。” 吕布很犹豫,派人去与袁术联系,袁术却要吕布先送女儿过去,这回就不提是与长子联姻了。吕布无法就将女儿缚在后背,想亲自送女儿出下邳,却被曹操的军马围困住了。 曹操疯狂地进攻徐州下邳。为了徐州,他失兖州夺回兖州地来回地折腾,又被人指名道姓称为“人屠”,结果徐州先被陶谦白送给了刘备,然后又易手给吕布。 吕布也是未费吹灰之力啊。 这简直让曹操恨得要咬碎一口钢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曹操评孙策:“猘儿,谓难与争锋。” 第689章 689、武烈皇后35 荆州的诸葛玄接到来自曲阿的诸葛瑾的信件, 吃惊地抖着手看起来,看完之后他陷入了沉思, 跟随他时日已很久的老家人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信,扶着他躺平。 “主翁, 你累了就谢谢吧,有什么事情让二公子去做。” 诸葛玄长叹一声,对着跟随自己几十年的老仆说道:“这是子瑜的信。” 老仆昏花的眼睛里立即涌现了泪光, 激动地问:“大公子有消息了?” “是。他在江东孙策那里做待招, 辅佐吴侯处理军机。唉。” “主翁,大公子有消息了好啊。你怎么还愁起来了?” “子瑜要接我们去曲阿, 可你看我现在如何能动了身了。” 诸葛玄一幅病入膏肓的模样, 说这几句话好像都要了他全身的力气。 老仆知道他的心病,鼓足勇气劝说道:“主翁还是打起精神来,我听二公子说吴侯在向天下征辟能人,你去到曲阿定能谋到好位置。” 诸葛玄惨然一笑,自己一心要光复先祖的荣光, 先为刘表的属吏, 在大兄逝世后而后奔波多年。本想接了大兄的遗孀和侄儿侄女就回荆州, 不想遇到曹操攻打徐州。好容易从曹操与陶谦的战事里脱离出来, 却与避祸江东的大侄子诸葛瑾失去了联系。如今诸葛瑾在孙策那里谋了职位,看着好像还像是受重用, 自己就是去见大兄也不用羞愧了。 诸葛玄闭眼假寐养神,老仆帮他拉拉被角。拿起诸葛瑾的信去找二公子诸葛亮。他跟在诸葛玄身边已经太久了,这样的事情不必征询诸葛玄的意见就能自己拿主意处理, 他要诸葛亮劝动主翁去江东,有个主翁能发挥才学的位置,主翁再活三十年都可以的。 老仆一边往外走一边叹息,这些年太难为主翁了。 从接到二公子等人,主翁把所有的心力都花在教养二公子和三公子身上,又为要俩个女郎选夫婿、送嫁。想到女郎,老仆停顿了一下脚步,然后又坚定地往外走。 主翁留在荆州就是等死了,对嫁入蒯家和庞家的女郎也没有什么助益了。要是主翁侥幸能在江东谋到太守的职位,才是对女郎们是臂助。 “二公子,大公子来信了。”老仆把诸葛瑾的信递给刚刚到家的诸葛亮。 瘦削的少年激动地站起来,伸手接过大兄的来信,一目十行地读过以后又细细地看了一遍。 “叔父现在可好?我可能去见他说话?” 诸葛亮的声音里含着急不可耐的兴奋。大兄这信来的太及时了,这简直就是叔父的一剂救命良药啊。 “二公子,咳咳咳。”老仆假假地咳嗽几声,唤回诸葛亮对自己的注意力。 “福伯,你可是着凉了?我去请郎中为你和叔父再看看吧。” “二公子,莫去莫去。我无事。你能不能劝说主翁去大公子处啊。要是主翁能去了心病,谋得一官半职的,咳咳,他自然也不用吃药了。” 诸葛亮点点头,心里明白老仆说的不错。叔父就是从豫章郡哪里做下了心病,志向高远却郁郁不得志,生生把自己憋到如今的奄奄一息的地步。 “福伯,你放心,我会劝转叔父的。” 躺在床上的诸葛玄在老仆离开后,心思起起伏伏不能平静,自己在启蒙后就比常人用功努力,可奔波半生,到了如今须发添雪,万般志向却仿若镜花水月转眼要成空。想想二侄子、三侄子尚未成人,要是自己的身体能撑得住,应该把他俩交给他们的亲兄长子瑜的手里…… 要诸葛瑾过来荆州是不可行的。孙策从刘表的手里抠出来江夏郡、长沙郡,刘表表面温和,内里却不是能够容得了这样的事情自己做刘表的属吏,太了解刘表这人了。儒家的高才,偏又有犹疑不定的寡恩心性。自己多年忠心耿耿兢兢业业,但刘表待自己仍是平平淡淡。尚且不如袁公路,还能推荐自己去做豫章郡太守。 唉,自己这辈子就浪费在荆州了。 如今去江东,趁着孙策征辟人才的机会,或许会谋得……可若是自己就这么光明正大去江东,大侄女在蒯家是不是要为难呢? 诸葛玄开始为嫁去蒯家的大侄女忧虑起来了。可是当时嫁去蒯家是最好的选择。蒯祺也是文武全才的好儿郎,要不是自己是刘表的属吏还攀不上这门亲事呢。诸葛玄也知道刘表为自己侄女做媒的心思,是为了他能够在荆州尽快立足。但蒯家的儿郎好,他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了。 荆州是五姓的天下,蒯家以蒯良、蒯越为主,蔡家以蔡瑁为主,那蔡家与刘表联姻隐隐成荆州第一世家了,蔡家的长女嫁给了襄阳名士黄承然,次女则是刘表的继室。 黄家是以黄祖为首,此人骁勇善战,连百战不饶的孙坚都败在他的计谋下了。要不是黄乘然与黄祖不和,导致黄家分裂,蔡家未必在荆州有如今的局面。 王家和庞家略次一些,但是庞家的晚辈却是各个才智出众。 诸葛亮过来的时候,诸葛玄正是把荆州的各家关系和利益纠葛,翻来覆地盘算不休的时候。 “叔父,你好些了吗?侄儿看过了大兄的信,我们收拾了去投奔大兄吧。” 诸葛亮虽是与诸葛玄商量的说法,语气里含有不容置疑、不容否决的坚持。 诸葛玄犹豫,“你阿姐都嫁在此处,我们离开了,她俩怎么办?” “叔父,长姊已经有女,她与蒯祺恩爱,亮即刻就去见姐夫,禀明要到大兄处的因由,相信他会理解的。” 诸葛玄摇头,“若他不能理解,就是我们愧对你阿姐了。” “叔父,大兄能在江东找到用武之地,若叔父肯去江东,一定能在孙策处谋到更好的位置,蒯家又不是蔡家,蒯良也是明白人,不会只投挂在刘表一棵树上的。” 诸葛亮的话明显打动了诸葛玄。他如今病倒,在刘表处已没有任何作用。若是他能够在孙策处谋得…… 诸葛亮看着叔叔放松了的神色,就继续劝道:“至于嫁去庞家的二姊,庞公更是明白人,断不会为此令山民委屈她的。” “可是你在荆州官学这里的学习……” “叔父,有你这些年的教导,还有张子布等人在曲阿,难道侄儿还愁没有老师?” “你容我再好好想想。” 诸葛亮见叔父已经动摇,默默地对叔父行礼退了出来。 “福伯,你悄悄收拾东西吧。我去看看阿姐。” 福伯高兴地抹去眼角的泪珠,自去与诸葛玄的寡嫂、诸葛亮的继母小章氏分说准备离开荆州之事。 隔了两日,诸葛玄见诸葛亮已经安排好出行的事宜,并且与刘表的刺史府里打过了招呼,默认了诸葛亮的举动。对前来送别的同僚也只说是要换个地方调养身体。刘表刺史府的属官们早先都去探望过诸葛玄,知道诸葛玄是不想死在荆州,给两个尚未成人的侄儿增加扶棺椁回乡的麻烦,都心照不宣地奉上程仪,送他们叔侄一行十来人三辆牛辚辚远去。 至始至终,诸葛玄没等到刘表的一点儿表示。 早春的天气还略略有点儿清凉,路边的嫩绿的青草,在微风中摇曳着纤细的身姿。永远是绿色的南方,树木也由深绿转换成清浅的新绿。农人已经开始在田里耕种,吆喝耕牛的声音,在旷野里伴着在官道上沉默的诸葛玄他们。 “叔父,还好吗?” 诸葛亮把所有的能垫的被子都垫到了诸葛玄的身下,企图这样能够减缓牛车的颠簸,让叔父不至于太辛苦。 诸葛玄忍着五脏六腑的不适,半闭着眼摇摇头。 “我都好,你莫要担心。” 诸葛亮摸摸叔父的手,微微发凉,就把诸葛玄的双手放进被子里,想想把诸葛玄半抱在怀里,“叔父,你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可以停下来歇一会儿了。” “好。” 诸葛玄就靠在侄子的怀里闭上眼睛,自己要撑着见到诸葛瑾,这旅途的辛苦就要侄儿帮自己多扛着一点儿了。 还没有出荆州的地界,后面赶上来一个人多车重的牛车队。领头的人见避到路边的诸葛亮一行,没有直接越过他们往前去,反而停下来问话。 “小郎,你们往哪里去?” 诸葛均站在第一辆牛车的车辕上正不耐烦让路呢,闻言不高兴地说:“往去处去。” 那领头的中年汉子听得诸葛均的回答也不恼,对急得给他道歉的福伯摆摆手。 “你莫着急,我不会与小郎计较。我来猜猜,你是诸葛均,现在是要往江东投奔你大兄的。” 车厢里的诸葛亮闻言就要露头去看看是什么人,诸葛玄闭着眼睛使劲按住他的手。 “孔明,莫急。听他怎么说。” 诸葛均见来人喝破他的目的地,大惊之下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那汉子的后面转出一位年轻人,一身仆从的打扮,对诸葛均作了一个揖礼。福伯立即认出了此人,跳下牛车的车辕要说话。 “小郎莫怪,参军就是喜欢与小儿郎做耍的。前几日的信就是我送去府上的,我们今日就是要回去曲阿的。” 诸葛玄推推侄子的手,“你去,让他们先走了。” 诸葛亮从牛车里出来,对着说话的二人拜道:“晚生是诸葛亮,家叔病重,不耐颠簸,怕是跟不上你们的速度,拖慢了你们的行程。” 当先说话的中年汉子与那送信的人低语了一句,那人转身从车顶棚抽下来一个细竹编织的竹床,递给诸葛亮。 “把这个垫到身下,能减轻颠簸,你们最好跟上我们,再往前走俩天遇到流匪,你们这几个人怕是应付不了。若是让你们在路上出了事儿,我们回去也不好与诸葛大人交代。” 诸葛亮抱拳谢过,心知此人说的不错。他接过竹床,那俩人也过来帮手,与福伯一起把诸葛玄连被子带人移到竹床上,果然颠簸就小了一些。 沿途车船相交,跟着车队事事有人安排妥当,不一日就到了曲阿,扬州刺史暂时的治所、吴侯孙策的所在。 第690章 690、武烈皇后36 诸葛亮到了曲阿才知道孙策统领的江东, 是如何关心属下的文臣武将。 他与往刺史府运货的队伍在离城很远的地方,就遇到骑马飞驰而来的长兄。饶是诸葛亮觉得自己已经是成人了, 看着长兄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这几年有叔父带着他们好不容易逃出了徐州,却是当日为全家安危抵抗劫匪的长兄始终没有音信。 “大兄。” 诸葛均先诸葛亮一步飞扑到诸葛瑾的怀里, 呜呜咽咽地哭起来。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刚刚五岁,也是记事的大孩子了, 是大兄在照顾他、教导他, 一直到叔父来接他们,然后一别就是几年音信皆无生死不知。 诸葛瑾搂着幼弟潸然泪下, 但他不忘自己还没拜见继母和叔父, 赶紧去牛车前分别行礼,然后在诸葛玄的督促下,与赖着他要骑马的诸葛均一起,往刺史府的属官住地去。 老远就看到刺史府的管家在他的小院外站着呢。 那管家见到诸葛瑾带着几辆牛车过来,立即上前行礼:“国太得知使君的内眷到了, 就告诉给侯爷, 侯爷令人给使君调换了一个院子, 并命令小的来帮使君搬迁。” 诸葛瑾忙谢了再谢, 原他在路上还愁怎么安顿生病的叔父、继母和弟弟们呢。跟着管家去调换的新院子,刺史府安排了女仆刚刚做了细致的清扫。 院子里干干净净, 几个屋子也配置了八成新的合适家具,前前后后的三个院子、大大小小的屋子,恰好是最适合他们一家居住的结构。 管家带着人帮着诸葛瑾抬箱笼, 待诸葛瑾粗略地安顿好,才对诸葛瑾说:“侯爷吩咐小人一定要转告使君,要是有什么不合适不周全的地方,请使君一定要提出来。侯爷还安排了虞功曹一会儿过来探望。” 诸葛瑾到刺史府的时候虽然短,但他也知道虞翻虞的仲翔医术高于普通的郎中,他再三地向官家表达了自己的感谢,才送了管家出门。 诸葛亮去厨房,想烧点热水给叔父喝,却见厨下也备着整齐的米、菜、盐、灶具等,看来立时就能开火做饭的。再摸摸灶台上裹着的水瓮还是烫手的,他就一手抱着裹着水瓮竹篓,另一手端着几个碗往叔父的屋子里去。 诸葛瑾见他进来,赶紧先接过水瓮放下,转过身对二弟说道:“阿亮,每个人的房间里都备有热水,你可以先去洗漱。” 诸葛亮一愣,这与叔父带着自己一家人到荆州差别也太大了,吴侯考虑的太周全太暖心了。 “大兄,叔父已经给我取字了,孔明。”诸葛亮认真地对长兄争取自己的成人资格。 “好好好,以后称你孔明。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先去洗漱换了衣裳,再回来说话儿。” 诸葛亮看叔父这里有大兄和福伯照顾,施礼后退了出去。 诸葛亮收拾好自己,带着诸葛均去继母那里,见继母的屋子里一切都井然有序,跟着继母的仆妇已经安顿好,开始去准备下午餐,问明继母无事后,方带着弟弟往叔父那里去。 诸葛亮三岁失母,弟弟那时候未及百日,这些年都是继母照顾自己兄弟姐妹们。在诸葛亮的心里,对生母谭氏是没有任何印象的,记事的时候就是把小谭氏叫做阿娘。及至后来长大了,知道小谭氏不是自己的生母,他和弟弟仍然孝敬小谭氏与亲娘没任何差别。 诸葛玄的屋子里,虞翻虞仲翔正在给诸葛玄诊脉。他微微皱着眉头诊了左手又换右手,然后对诸葛瑾说:“诸葛使君,令叔父是郁结在心忧思在脾胃,若是能放宽心思,不靠药物也能自愈的。我现在开一点温补脾胃的药物,先帮着他调理调理身体。” 诸葛瑾赶忙准备纸笔,不想虞翻从自己的袖袋里抽出竹纸和绢布裹着的炭笔,刷刷刷就写了方子,然后对诸葛瑾说:“这方子不同用墨书写的,你小心别模糊了。” 然后虞翻把炭笔收好,与诸葛玄道:“使君放宽心思,若能早早痊愈,也能帮助诸葛使君到刺史府效力。吴侯去年计有十郡之数,连太守都凑不齐呢,正是缺人的时候。今年再加几郡更不知要点谁去做太守了。” 虞翻这一句话就是对诸葛玄最好的良药,诸葛玄疲惫的双眼立即多了神光。诸葛亮立即俯身对虞翻就行大礼,诸葛瑾也再次向虞翻行礼,然后恭敬地送了虞翻出去。 虞翻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诸葛瑾说:“你那兄弟看着很聪明啊。得空你把他带去国太那里吧,国太就是喜欢聪明的少年郎。” 诸葛瑾连声应了,略略担忧地说:“我怕孔明的才说尚浅,耽误了国太的心意。” 虞翻就说:“吕子明刚刚学全千字文,识字不到两千个,尚还跟着国太读兵书呢。听说吴侯在江都守孝的时候,也常常和周公瑾一起与国太研究兵法的。只要他肯学,不用担心以后在吴侯这里找不到好职位。” 诸葛瑾满脸感激:“谢虞功曹提醒,我今日就问问孔明的课业,明日带他去刺史府拜见国太。” 虞翻还礼后摆摆手带着自己的仆从走了。一路上他还想着吴国太对诸葛瑾这一家未免太关注太优待了,而侯爷不管诸葛瑾什么能力,就说缺郡守的话,不过看诸葛玄的神情变化,怕是那郡守就是医治他心脾郁结的良药,但愿诸葛玄病愈能担得起一郡之长。 诸葛瑾休息一日把家里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晚间把准葛亮和诸葛均教到书房考问二人的课业,发现俩个弟弟的学业都没有耽误。 他双手握拳郑重地对兄弟俩说道:“叔父就与我们阿翁无二,继母待我们兄弟俩也是亲娘一般。我们兄弟以后好好孝敬叔父、母亲。” 诸葛亮和诸葛均立即躬身应答“喏”。 长兄为救一家人舍身抗匪,在小兄弟俩的心中有着不同一般兄长的份量。 “孔明明日与我去刺史府拜见国太,看看吴侯能不能得空见你,你现在的学识已经可以去刺史府谋个职位了。” 诸葛亮听到长兄的认可很开心,诸葛均则兴奋地拉着诸葛瑾问道:“长兄年奉是多少?” 诸葛瑾有点儿自豪地说:“五百石。” 诸葛亮有点吃惊地瞪大眼睛,诸葛均很开心地咧嘴笑起来。从到荆州以后他们一直很紧张,就是偶尔添件衣服,阿娘都要算计了再算计。诸葛亮比他大一点,知道的事情多一些,就对诸葛瑾解释。 “叔父的官奉要养家,还要给阿姐备嫁妆,阿娘日常就得多做计划。” 诸葛瑾立即就明白了为什么叔父一行十来个人,行李那么简单,怕是准备这三辆牛车都费了不少心思才筹备到。 “大兄,牛车是二位姐夫各送了一辆,后来蒯家又赠送一辆。” 诸葛亮似乎看透了诸葛瑾所想,立即给他解惑。 诸葛瑾笑着拍拍诸葛亮的肩膀,“孔明,在家里就罢了,出去了有时候看穿了别人心里想的什么最好不要说出。” 诸葛亮点头,“大兄我明白。” 他早知道任何哪一个人,都会忌惮能看穿自己心思的人。可现在是在家里,在长兄和弟弟面前。 第二天诸葛瑾带着诸葛亮去刺史府。进了刺史府,诸葛瑾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强自镇静的紧张模样,拍拍他肩膀说:“吴国太是很慈祥的人,你当与母亲说话一般就是了。” 诸葛亮点点头,攥紧的拳头松了再攥紧,努力掩饰下忐忑紧张。他太想取得吴国太、吴侯的认可,单是大兄一人养家,会让大兄同叔父这些年一样地辛苦的。自己不期待能有五百石,就是有二百石,最好是三百石,也能母亲松快点。 对于今天能见到史册在史册上留了浓墨重彩的诸葛亮,吴夫人心里也有点儿小激动。她叫了孙权陪自己一起,美名其曰让他见见同龄的优秀学子,同时给他布置了考题,让他根据诸葛亮的学识看诸葛亮适合什么职位。 这时候的诸葛亮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吧,与前几年的孙策相比,会有何不同呢? 在吴夫人见诸葛亮的这一天,曹操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的吕布。在曹操围攻下邳的这三个月期间,吕布面临外无救兵、内里军心越来越涣散的局面。他垂头丧气失去斗志多次想投降曹操,接过都被陈宫阻拦了。 “曹贼是因为缺粮而来进宫徐州,无粮草以后他自会退兵了。” 对陈宫,吕布是相信他又怀疑他。如果事情都按陈宫说的去做,自己必然不会落到外无救援的境地,怀疑他就是妻子说的曹操待陈宫如父母办尊敬,陈宫还不是背叛了曹操?陈宫不值得相信。 就在这样的犹豫中,围攻三个月下邳的曹操急躁了,他决水围城,领吕布军中立即军心大乱。早有投降意愿的侯成、宋宪、魏续反叛,绑了陈宫降了朝廷。 吕布在白门楼见曹军的攻势知道大势已去,令左右将他的首级交给曹操。但左右不忍,吕布就下城投降曹操了。 曹操的亲卫把吕布捆得紧紧的押到曹操跟前。 吕布拜倒,“布甘愿降明公。可否松绑?” 曹操回答吕布道:“缚虎不得不急也。” 吕布诚恳地对曹操说:“明公所担心不过是吕布这个人,现在吕布已经投降与你了,不值得再担心。明公得到我这样的勇将,由我率领骑兵,明公率领步兵,就可以统一天下了。” 吕布的话打动了曹操,曹操想到在江东的那只小疯狗,捻须犹豫起来。 刘备在一边看到曹操犹豫了,心里对吕布的仇恨简直要把目光化作了实质的钢刀,把吕布千刀万剐了。 就是这个三姓家奴,害得自己好不容易拥有的基业成了烟云。 于是他对曹操说道:“明公可还记得吕布怎么侍奉丁原和董卓吗?” 吕布大骇,对刘备说道:“昔日我救你与性命危殆之际,如今你要诳明公杀我?小人之言最不可信,明公请查。” 曹操本就是宁愿我负天下人,不能天下有人辜负我的秉性,立即摆手让人把吕布推了出去。 吕布被缢杀,然后枭首。同拒降的属官陈宫、高顺的头颅一起送往洛阳,到皇帝那里去请功。 一代枭雄猛将,就这么身首异处,死在刘备的手中 事后荀彧与曹操说起刘备,“明公,刘玄德记仇不记恩,其心思歹毒,不可不防。” 曹操眼神晦暗地回答荀彧,“文若,那刘玄德最好别漏丝毫的蛛丝马迹……” 二人瞬间达成了一致的意向。 第691章 691、武烈皇后37 诸葛亮与吴国太探讨了约有大半个时辰的《左氏春秋》, 在一边听着的孙权开始还能够插话进去,慢慢就闭嘴只能听母亲与诸葛亮一来一往发言, 从《左氏春秋》谈到《吕氏春秋》中的《恃君》。 “君道不废者,天下之利也。故废其君, 而立其行君道者。君道何如?利而物利章。故为天下长虑,莫如置天子也;为一国长虑,莫如置君也。置君非以阿君也, 置天子非以阿天子也, 置官长非以阿官长也。德衰世乱,然後天子利天下, 国君利国, 官长利官。此国所以递兴递废也,乱难之所以时作也。” 吴国太慢慢把《恃君》中这一小段背给诸葛亮,就见诸葛亮皱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话。 “国太是要行废立之事?” 好一个心思敏锐的孔明。 吴国太皱眉,“废立之事不好妄论。从何进乱宫,黎民百姓陷入困乱已经十年余。更不提早先的灵帝当政的那些黄巾军了。孔明你认为天下应该这样下去吗?” “自然不可以。” 诸葛亮这十来年颠沛流离的日子让他认识到天下必须要稳定, 可荆州的刘表利用五姓之间的矛盾, 求得了暂时的微妙的平衡, 一旦有一家衰微或者做大, 这平衡打破了对荆州就是灾难。可扬州呢,听长兄讲一切寄托在吴侯孙策身上。 诸葛亮瞟一眼在边上陪坐的孙权, 这二公子课业一般,只是普通人之智质。 “国太是以为天子无机缘定鼎汉室河山了?” “机会不大。若是无伯符领先纳贡,天下十四州竟无一州肯奉养天子。食不果腹衣布遮体坐困愁城待外臣供奉, 你认为他可有能力挽救已经倾颓的汉室?” 诸葛亮再度陷入了沉默中。 良久以后,诸葛亮慢慢抬头问道:“国太可是要蚕食荆州据江东之地抗二袁?” 吴国太点头。 “非此举难以留得方寸乐土与黎民。” 诸葛亮沉吟起来,想着一路踏入吴侯治区的景象与徐州、荆州的差别,想着北方舍家弃业要来江东躲避战乱的百姓,他起身拜倒。 “亮愿追随国太、吴侯为黎民争乐土。” 吴国太赶紧让孙权扶起诸葛亮,笑着对他说:“孔明,你如今只比仲谋大了一岁余,虽然你诸子百家读了许多,但是我安排半天学习,半天跟在吴侯身边做书记可好?” 诸葛亮赶紧再度躬身致谢,能在刺史府谋到一个职位、还是吴侯身边的书记太好了。从叔父病倒,自己就想在荆州谋到一个位置担起养家的责任,可是竟然连接替叔父做一个属吏都难。 吴国太让孙权还礼,“既你同意了,仲谋每天早起与伯符练武,你愿意就和他们兄弟一起操练,上午就跟在伯符身边做事,下午你俩个就一起读书吧。讲课的人可能是张纮、张昭,也可能是任何一个某方面能力超卓的大人,还望你有闲暇提点提点仲谋。” 他立即认识到吴国太的安排,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对诸葛一家也是最好的。 孙权看了母亲与诸葛亮的一番对答,心里已经折服在他的课业比自己优秀了。赶紧对诸葛亮施礼。 “请孔明兄不吝指教。” 半上午的对答,诸葛亮得了一个全天候的同僚加同窗,然后他与孙权辞别吴夫人,去孙策身边开始做书记官的生涯。 晚上回到家里,诸葛亮把一天的经历讲给叔父、继母、诸葛瑾和诸葛均。诸葛玄虽沉疴日久、旅途又很辛劳,但他先是解开了部分心结,如今见诸葛亮竟然也得到了刺史府里的书记官,虽然没有品秩,但是跟在吴侯身边做事,还愁以后没有前程?而且每日下午还能与吴侯府里的公子们一起读书,这可是吴侯看重子瑜兄弟俩个了。诸葛玄越想越开心,整个人如同枯木逢春般地焕发出生机。 “子瑜、孔明,你们得吴侯器重,就全心全意、尽职尽责地做好分内事。” “喏。”兄弟俩赶紧站起来应道。 诸葛瑾待诸葛亮把他一天的正事说完后,才说起对诸葛均的安排。 “张子布今儿问起阿均的课业进度,然后说吴侯府里的小公子们甚多,刺史府的属官有年龄相仿的子侄儿郎,都跟着他们在一起读书。每天辰时开始读书,辰正刺史府备早膳,午正也有饭食,嘱我明日将阿均带过去。” 小谭氏的眼里冒出了泪花,她擦去眼角泄露心事的泪水,却止不住地哽咽起来。就半个月的时间,家里从快要绝望的绝地,一下子落到蜜罐里了。 “子瑜,幸好你来了东吴。”小谭氏发自内心地赞扬诸葛瑾。虽然这继长子不如孔明和阿均与自己亲,可他从来待自己也恭敬守礼没有怠慢。 “大兄,幸好你得了吴侯的器重。” 诸葛均很高兴,明天他就有了新同窗,他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与新同窗一起读书了。 诸葛瑾想说是吴国太器重自己更多一些,但他抿嘴咽下了心里话。对吴侯来说,吴国太是他最信任最依赖的人,他们母子情深,自己还是不要在这时候说扫兴话了,相信依着孔明的聪明已经看出来了。 这一年的南北格局发生了一些变化,主要是兖州的曹操终于得了徐州。压抑在他心头的对徐州愤恨,容不得他继续憋着了。 他也怕把自己憋出来毛病呢。 于是下邳在被曹操引了引沂水、泗水灌进城里去,然后再被曹操攻破后,遭遇了再一度的屠杀和抢掠。 曹操和他手下的军卒发泄了几天后才冷静下来,他发现事情做得过了,可是后果已经是他不能面对的了。 “人屠”成为曹孟德的别号,在短时间内再度在大江南北传响,成为能止住小儿夜啼的恶名。 荀彧收到东吴的孙策辗转送来的一封信,里面只有酣畅淋漓的几个泼墨般的大字——荀氏,人屠主谋。 荀彧晃了几晃才没有跌倒,他明白这是孙策在逼自己做选择了。如果自己继续辅佐曹操,那么用不了不久,给曹操出主意屠城的人就是荀氏,荀氏就要被永远定在“人屠主谋”的名号下。 让自己弃了曹操去江东?荀彧舍不得自己在曹操身边谋下来的位置。几年下来,他已经成功从谋士的地位,转到内政治理方面。通俗一点说,就是从张良的位置,转成了萧何的位置。 舍不得舍不得! 可荀氏的名声呢?千古史册的身后名呢?荀氏后人该怎么办呢? 荀彧急忙派人把荀攸请来商议,他与荀攸是同族的堂叔侄。荀攸更多喜欢隐藏在幕后出谋划策,甚少在人前开口。这两年反倒是郭嘉在曹操跟前更得其青睐。 荀攸看着心急难耐的荀彧说道:“叔父难道被这虚名恐吓住了?依公达看来不理会也就是了。” 荀彧看他完全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忍着气说道:“我荀氏千百年的名誉,决定与你我二人身上,你说不理会就可行的?!主公为什么得了‘人屠’的别号,还不就是这竹纸把一屠徐州、二屠徐州之事于天下间宣扬?就是以后匡扶了汉室,又岂能抹去这污名。” “可是几番屠城都不是你我的主意,前番你只是帮明公守兖州,此番我也只是出主意那吕布。这样的污蔑之事与我们无关。再说了,主公以后得了天下,自然能够找出竹纸的东家,在史册上‘澄清’这屠城等等是其污蔑。” 荀彧发现自己与族侄荀攸是没法交谈了,他认识到俩人之间最大的分歧所在,自己是盼着曹操能够做大、然后匡复汉室。荀攸也是盼着曹操能壮大,但是他是期冀曹操能够得了天下。 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与谋,说的就是这般吧。 荀彧病倒了,所有的军政大事他都没法起身办理,曹操不得不亲自过问很多的琐事,一时间忙得昏天暗地,倒也是无暇顾及“人屠”之事了。 荀彧的病倒是曹操认识到他对自己的不可或缺,于是曹操指令自己能请到的最好的郎中,来为荀彧诊治。 几个郎中回话都说荀彧是心有郁结,情志不畅所致。 曹操觉得很莫名其妙,他很关心荀彧,连着几天没事儿就泡在荀彧的房间里。 “文若,你心里有什么事儿想不开的,你与我说,我替你办了。” 荀彧苦笑,“彧无事,过些天自然就好了。” 他在心里后悔,后悔对程昱的做人肉脯假做无知;后悔竭力帮曹操保下了兖州三县;后悔不曾劝阻了曹操的第一次屠城,以至一再发生屠城之事。 可是荀氏阖族都在兖州呢,自己没办法带领全族脱离曹操,什么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荀彧是先尝到了。 曹操能信才怪呢。可荀彧不说,曹操也没办法。 曹操只好问计与荀攸。 “公达,文若病势凶恶,他是为何事郁结在心?我问了他几次他都不肯说。” 荀攸看曹操是真的关心荀彧,而荀彧不说自己就更没有替他说的必要了。 “明公也知我与叔父关系一般,我因他病了才去看他,也没问出来是因何发病,却不料病势越来越沉重了。” 于是众人眼看着荀彧失去了生机,一日日地渐渐枯萎下去。 第692章 692、武烈皇后38 曹操再度屠城, 这行为在洛阳引起了轩然大波。 助天子东归有大功而晋御史中丞的钟繇上书天子,建议严惩曹操屠城的行为。朝臣有不信曹操屠城之事的, 钟繇建议天子派人去徐州核查事情。 本来钟繇这人因为曹操占了兖州后,以兖州牧自居主动给还在长安的天子上表, 对曹操的印象非常好。当时李傕、郭汜等人认为曹操是想在关东自立天子,虽然派了使者来,也并非是出于他的本意。 还商议着要扣留曹操的使者, 拒绝接受曹操给天子的上书, 否认曹操的兖州牧。 钟繇出面劝阻持有这样意见的李傕、郭汜等人。 “当今天下豪强割据,各自都假托天子之命辖制一方, 没有什么人把天子方子眼里, 想着给天子上书。如今有曹操上书给天子,不管他是真是假,他心里还是有天子存在、有皇室存在的。如果拒绝了他的‘忠诚’,多天子以后再兴汉室的愿望不符。” 就是因为钟繇的这番话,曹操最终得到了朝廷的认可, 拿到了兖州牧的官方文书。 所以曹操对钟繇一直是心存感激的, 并把钟繇引以为神交。 可是曹操接连地屠徐州, 有江东孙策对天子的恭敬和稅贡, 让钟繇没法把那种只要认同小皇帝,就是忠臣的理论在洛阳再搬出来了。作为御史中丞他有责任弹劾曹操屠城这样天下皆知的事情, 如果他对此不做表态,年终考核的时候就是他的失职。 小皇帝知道曹操屠城的事情十之**是真的。他在钟繇带队离开洛阳去徐州之前,把钟繇召到宫里, 忧心忡忡地叮嘱钟繇。 “元常,曹孟德屠城之事恐怕不假。但你一定不要与他在徐州对上。你一定要记得,朕只盼着你平安回来。” 钟繇知道天子这事对自己器重,挂念自己的安危。他再三向小皇帝保证,一定会平安回来,才在小皇帝的目视里离开洛阳残破的皇宫。 钟繇领了几十人的官员去徐州,目的就是考核曹操是否有屠城之事,队伍里中间信与不信的臣子各自参半。 好在洛阳离徐州不算远,一路上都很太平。可当他们这行人刚踏入徐州的地界不久,就看到了路边未及掩埋的尸骸,还有不少随意丢弃在旷野的白骨。开始的时候钟繇他们还停车,让护卫的军卒去掩埋新旧不一尸骸、凌乱的白骨,慢慢地钟繇意识到他们做不完。 沿途的尸骨太多,就只好先那么暴露在荒野上。 坚持曹操没有屠城的官员,在经过一个个荒芜人烟的村镇、看到那些被大火烧塌的断壁残垣,都闭嘴沉默起来。 他们不敢否认这是兵祸的屠杀,连推脱到一般的流匪所为都牵强。那累累的白骨和一些身上还有布丝的尸骸,都在不语中说着徐州这几年的遭遇。 在曹操为其父报仇前的徐州,是没有经过战火的□□的乐土,是汉室北方少见的几个富庶的地方,而今满目苍夷、惨绝人寰的景象…… 徐州百姓到底是经了怎样的人间炼狱的残酷! 钟繇带队来徐州核查屠城之事,还没有出洛阳呢,曹操就得到了信报。想到对自己一直都很友善的钟繇,曹操略略放了点儿。他没法堵住徐州的百姓悠悠之口,只能期冀钟繇会为他遮掩一二。为此曹操把刘备又推回到徐州刺史的位置上,摆出自己只是替刘备张目、替刘备夺回徐州的样子来。 刘备立即命关羽驻扎在下邳,自己带军又回小沛驻扎去了。 张飞不解,追着刘备。 刘备掩面叹道:“三弟,非是我不想在下邳,实在是触目伤情,不敢在下邳。若是我能护住徐州抵挡住袁公路和吕奉先,下邳哪里会十室九空啊。” 是的,钟繇带队的朝廷官员看到的就是下邳十室九空的局面,还有下邳城里被大水淹过以后,街道上来不及清除的淤泥、来不及送到城外掩埋的尸骨。 明白一些医理的人知道,随着天气回暖、气温上升,这妥妥是疫病爆发前最常见的。考察队在下邳只停留两日,就匆忙离开。还是钟繇提醒关羽,要立即把尸体运送到城外掩埋了,把下邳清理干净,免得爆发疫病。 关羽对钟繇等人的话虽然半信半疑的,但是他不敢拿疫病之事来验证真伪,于是立即带领军卒开始清理下邳。 钟繇等人心事重重地离开徐州,谁也没想到徐州会是这样。他们回去时候的心情比来时沉重了很多。徐州惨绝人寰的一幕幕,就是与曹操交好者,也难开口为曹操说话。 再要说曹操能够匡扶汉室、挽救汉室与倾颓,那得是不怕冤魂半夜来找的。 诸葛玄带着家人离开了荆州去投奔在江东的孙策帐下的诸葛瑾,这事情如同微风掠过林梢,只在蒯家和庞家有小小的声响,然后就迅速恢复为平常了。 蒯良认为刘表把诸葛玄的大侄女嫁到蒯家,就是为了拉拢蒯家。蒯家确实也因为联姻,在刘表跟前得到足够的地位和权势。而蒯祺与诸葛氏夫妻俩这几年小日子过的恩爱,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外。不仅诸葛玄和蒯良认为这是很不错的一个联姻,就是当事的夫妻二人也同样这么认为。现在诸葛玄眼看着是有一天没一天地在数日子了,他愿意把诸葛亮兄弟交托给他们的亲兄诸葛瑾,而不是交托给蒯祺夫妻,那也是应该应分的事情。 蒯良认为诸葛玄很明白道理。 所以他在蒯祺赠送了一辆牛车后,怕诸葛家一辆牛车难以安顿重病的诸葛玄和小谭氏,不仅又加了一辆牛车,还附赠了两个部曲,命令他们要把诸葛玄一家好好地送到曲阿,也是尽到了姻亲的应有之义。 这也是蒯良虑事周全的地方 。 庞德公是外出回来才得知诸葛玄一家离开荆州的消息。他叫来儿子庞山民和儿媳诸葛氏仔细询问,才知道儿媳的长兄在吴侯的刺史府谋得了职位。为诸葛玄病重之事,他曾去探望过,知道诸葛玄是因为郁郁不得志而憋闷出来的心病,除了惋惜也不好说什么。 庞家虽是荆州的大族,但与蔡家一直有芥蒂,自己在刘表面前也说不上话。刘表把诸葛玄的次侄女嫁到庞家,笼络之意甚是明显。好在诸葛氏是个聪慧懂事的女郎,与儿子过的挺好。 他问明儿子与蒯祺同样赠送了一辆牛车后,庞德公也就放下了此事不再提起了。 没过多久,刘表荆州要设立学校、学官,广泛寻求精通儒家学说的人。刘表本是“八骏”之一,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足为奇。襄阳大儒宋忠首先被刘表列入招揽的名单。与宋忠齐名、在荆州襄阳客居躲避战乱的司马徽,也进入了刘备的聘请的名单里。 司马徽,字德操,为人清雅不落俗套,博学多识,不仅精通道学、奇门、兵法、经学,他更有一奇特之处在于他的知人论世、鉴别人才的能力。庞德公为了与他结识,特意从南郡走到颍川去拜访他,然后俩人成为莫逆之交。 司马徽在襄阳辟馆教授学生,荆州南阳人刘廙、襄阳人向朗就跟随他治学。后来益州涪人尹默、李仁因为益州只流行今文经学,特意来荆州从司马徽、宋忠学习古文经学。 司马徽知道刘表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容不得与自己意见相左者,接到刘表的聘请就立即收拾东西去刘表的官学任教。却是缄口不言教书之外的事情,更别提谈论时势了。 有人记起当初庞德公夸奖司马徽有知人论世、鉴别人才的特殊才能,就在刘表跟前提起。 "庞德公曾说司马德操是奇士,可为人镜,但没有遇上知己,所以没有显示出他的治世奇能。" 刘表立即把司马徽记在心里,并亲自去拜访。回来以后不以为然地对身边的人说:“庞德公大言偏颇,他推崇的司马徽的话都是虚妄不实的。司马徽只是一个书生,他的见识和普通没什么差异。” 刘表甚至有点后悔,把道听途说的话信以为真,将司马徽当作大儒聘请到官学,而今却不好撵他出去了。 荆州学堂的建立,刘表聘请了宋忠等大儒之事,很快就摆到了吴国太的案头。 吴国太叫来孙策对他说道:“咱们东吴就缺少这样的大儒,你看看怎么请些人来,一来可以为你教导出得用的人才,二来也可以为你充充门面。” 孙策笑着回答:“阿娘说的是。儿子现在就是需要大儒来充门面,再才是需要有人帮忙教导人才的时候。” 在孙策的心里则是想阿娘就是有把很正经的事情,说成是玩笑般的轻松。请大儒来江东。哪里是先为教导人才,在阿娘的心里是充门面在先的。 吴国太见孙策理解自己的想法也不禁失笑。 “你倒是知道我的心意。不是看偏了大儒们,他们中的有些人是治学尚可,但是教书育人就差了很多。”吴国太敲敲自己的脑袋,“他们这里的想法是顽固不化的,还抱着非汉室不可的主张。却迷了良心,不去看当今百姓在战乱中与秦末没有差别的苟且偷生。” 诸葛亮和孙权分左右站在孙策的身后,吴国太叫了孙策过来说话,孙策不坐他们俩就只好站着了。 “我想请司马徽来曲阿,伯符你看看安排人去荆州接他,可好?” 孙策吃惊地瞪大眼睛,司马徽之名他有听说过的。 “阿娘,他会肯来吗?” 吴国太将一个封好的信封递给孙策。 “把这个交给司马徽,如果他的出身不假,他看到了就会立即过来的。” 孙权忍不住好奇心,上前一步指着孙策手里的信封问:“阿娘,那里是什么?” 孙策用手里的信封拍拍孙策的肩膀,“仲谋,如今你是书记官的身份,你不能在我没允许的时候出来说话。” 孙权看看母亲没有要为自己说话的意思,低声应到:“下官错了,请吴侯莫怪责。”退后站好。 吴国太这才说话,“伯符,有孔明与仲谋一起,仲谋进步很快。” 孙策侧脸看看站好的孙权,也点头夸了弟弟一句,说的孙权甚是不好意思。 “仲谋一直有上进心,既往只是缺少样板而已。” 诸葛亮脸上微微泛红,略躬身向吴国太致谢。他想说自己这几个月跟在吴侯身边也学到很多。与孙权一起做事、也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但他终究还是没开口——都没有孙权说话的地儿,还是闭嘴不去讨难堪,哪怕是夸奖自己呢。 其实孙权问的话,也是他心里的疑惑。 信里的内容是关于司马徽出身的。 那得是什么才能让司马徽见信就来呢? 第693章 693、武烈皇后39 .  司马徽是曾表示过自己是殷王王室的后代。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 但是与司马徽交好的人,差不多还是知道的, 比如庞德公。 司马徽在荆州的官学里,每日里只讲古文经学。莫名地接到有人来传书, 且口信是他家里的老祖宗想见见他。这对一个年过不惑,父母宗族中已经没有长辈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恶作剧。言外之意是要他去死了。 但司马徽却没有着恼, 他是历史上有名的“好好先生”, 别人说什么都会用“好”来回答,就是妻子为了他此种说话方式抱怨他指责他, 他也仍是笑容可掬地回答“好好好, 你说的很对。”。 完了他还与妻子解释,“我断不能因为别人修为不足而出现的举止不适当,就口出责备之语。那不是羞辱别人吗?” 这样的观点也就是庞德公能够理解他。 前来传信的人递给他一个精致的竹纸信封,正面是大篆的司马徽三个字,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他当着来人拆开信封, 看了以后却面色大变。他立即与学官告假, 派人给庞德公送去一个简单的信笺。然后回家与老妻一起收拾东西, 跟着来人坐着牛车就走了。 几天后, 司马徽老夫妻带着那些宝贝的竹简来到扬州刺史府求见。孙策恰好在府,立即出面去迎。 “吴侯, 这信是你派人投的?”司马徽进了刺史府,刚刚坐下就从怀里掏出那封信。 “是家母所为,策并不知其内容。” 孙策也很好奇呢, 怎么一封信就能把司马徽召来了呢,听说这人是与荆州大儒宋忠齐名的人物啊。 “可容老朽拜见国太?” 司马徽提出要求。 “喏。” 孙策立即应了下来,派人往后堂送信给吴国太,说是大儒司马徽到了 。没一会儿,送信的人就急急跑回来。 “吴侯,国太说请司马先生到挹翠亭相见。” 孙策抽抽嘴角,但马上起身在前面引路。那挹翠亭是刺史府假山上的一个亭子,适合登高远眺,将刺史府的所有景致都收到眼里。但是到那上面说话,就算是视野开阔,但是有必要么? 孙策陪着司马徽到挹翠亭时,吴国太已经在亭子里等着了。 “伯符,你先下去,把人都带走。” 孙策愣了愣,还是听话地带人离开了。他远远地选了一个亭子视线的死角站着,盯着在亭子里的司马徽背影,百爪挠心般地猜测母亲会同司马徽说什么。 “见过国太。” 司马徽先与吴国太行礼,然后再抬头看吴国太的时候,他略有些吃惊地愣住。笑意盈盈的吴国太根本就与才下去的吴侯孙策是差不多年龄的模样。 吴侯可是国太的亲子哎,这也太妖孽了。 “德操,你是为何改姓司马呢?” 司马徽拿出好好先生的招牌笑容,“国太怎么这么问,祖上姓司马已经很多年了。倒是国太这信?” “你肯来就证明你是属于这族徽的后裔,就说明你不是姓司马的。你是那一支的?是箕子的还是武庚的?” 司马徽动容,“国太,无论是是箕子的还是武庚的,总要完成了先祖的夙愿,才有资格说自己姓‘子’。” “那你就是武庚那一支的了。没错?” 司马徽点头,“国太与先祖是何渊源呢?可否说与老朽知晓?” 吴国太从袖笼里拿出一枚小印,很特别的印章,非金非玉的材质,入手颇沉。刻着甲骨文的“受德”两字,上面还雕刻一只玄鸟,那是殷商的图腾。 这就是那封信里的内容。 司马徽转着小印来回看着,“国太从何而来此印?” 他认得玄鸟是家谱上所绘的图腾,“受德”二字是甲骨文,也在家谱上有出现。作为掌管家谱的嫡支、这一代的族长,他知道这代表的是武庚的父亲,也是武庚念念不忘要为其夺回天下的商纣王帝辛。 “主人所赠。” 吴国太神色平淡地回答司马徽的问话,伸手从司马徽的手里拿回小印,然后如愿看到“好好先生”的招牌笑容破裂。 司马徽没想到吴国太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帝辛死了一千二百年了,她说着小印是帝辛所赠?可看吴国太说话的样子也不像说假话。 司马徽立即觉得后脊梁冒凉气,面前好端端地站着的吴国太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行啦,司马德操,我也不难为你了,你坐下说话。” 司马徽顺从地坐到石凳上,好一会儿他才醒悟过来,吴夫人在拿长辈的口吻和自己说话呢。凭什么啊?“你说你们这一支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回江山,现在我们合作如何?” 司马徽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跟着吴国太的思路就问。 “怎么合作?” “吴侯你见过了,你觉得吴侯此人如何?” 司马徽仔细回想一下孙策的面貌,双手掐指运算不停。 “吴侯好像应该是早夭的面相。不对,吴侯的命数已经改了。” 司马徽站起来对吴国太躬身,“请教国太是如何做到的。” “你坐下慢慢说。”吴国太示意司马徽坐下。 “吴侯既往不喜亲卫随侍,现在哪怕是在刺史府里,他也会前呼后拥地带上足够的侍卫。你看他刚才陪你过来的时候了,在刺史府里是带了二十人,出府就是二百人,要是出曲阿可能就是两千人了。” “所以,”司马徽接着说道:“吴侯死于非命之厄化解了。” “对。剩下的事情就是咱们合作的目的,助吴侯得到汉室江山。” 司马徽半张着嘴,奇怪地看着吴夫人,“吴侯厄运得解,老朽就要辅助他得天下?” 吴国太笑笑,“吴侯现有一子还不满周岁,甚是聪明伶俐。你可以从司马家挑选一女做世子夫人,世子夫人所出的嫡长子或是嫡长女,将来继承这天下。你看这条件如何?” 吴国太说的很慢,留下了足够的时间给司马徽思考。 “如今司马家没有兵权,乱世之中能不能保全己身已经是大问题。或许你可以避祸到荆州,但是刘表相召你可敢拒绝?” 吴国太给犹豫中的司马徽又加了一点压力。 好久以后司马徽缓缓点头认可了吴国太的提议。吴侯拥有江东快百万的人口,如今汉室割据的诸侯虽然很多,但是稳扎稳打、实力超过吴侯的,也就是袁绍等有数的那几个。他来曲阿的一路上,也看到江东不同与荆州的活力,这种祥和的向上的环境氛围呈现了乱世乐土的趋势。 有没有司马家相帮,吴侯要是能保持继续这样,得到汉室的江山也是非常可能的事儿。 司马徽立即意识到吴国太的提议对他司马家只有好处。 “可是国太,依着吴侯在江东的成就,取代汉室也是早晚应得之事,你何须与老朽这无兵无卒的人合作呢?” 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不能轻易就接,司马徽还是问出心中的疑惑来。 吴国太手里转着那小印,摊开来给司马徽看,“这个还不够吗?看在武庚他阿翁的面子上,满足你们这些千年不屈的孝子贤孙的愿望。” 司马徽看着说笑话一般的吴国太,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来了。 “留在司州河内郡的司马一族,可与你有什么瓜葛?” 吴国太才不管司马徽的纠结,她是故意要让司马徽毛骨悚然的,要的就是他有不安的感觉。 “他们是旁支了。不过也不远。尚未出五服。” “他们旁支倒是人丁兴旺啊。” “是。从苏后之后,嫡支一直人丁稀少。” 司马徽有些面对先祖责备的尴尬,没多生几个儿子让自己感到不好意思了? “河内郡也不是什么安稳的好地方。曹孟德得了徐州以后,他们不从了曹孟德以后也不会有好。你与他们联系可多?若是他们愿意,也可以迁徙过来。” “我写信给他们。” 司马徽觉得不能再自称老朽了。 “曲阿这里有一些不错的年轻人,但缺少名师教导。我让伯符与你上表为学官,你多教导一些人才出来。” “好,听国太的吩咐。” 吴国太起身走到亭子角向孙策招手,孙策很快就跑了上来。 “阿娘有何事?” “水镜先生应允了留在曲阿讲学,你上表朝廷为他求学官之职。还有我给阿绍定了婚事,要水镜先生选个嫡出的小孙女。” 前面的学官之事尚在孙策的意料中,可是给阿绍定婚事?但孙策眉头都没皱一下,立即答应下来。 “儿子听阿娘的安排。” 司马徽则在心里说,我得赶紧写信让儿子们给我生个嫡出的漂亮孙女。 吴国太母子面相这么俊美,那阿绍想必也错不了,哎呦呦,这可真是难为人了。 水镜先生在曲阿不仅担起了部分讲学的事务,而且还给孙策做了谋士。几件事下来,立即见到水镜先生的不俗,张昭等人都非常钦佩。 孙策缠着吴国太问:“阿娘,你给水镜先生的信里写的什么?” “不告诉你。” 吴国太虽是笑眯眯地说话,带着一点儿逗阿绍的玩笑模样,但她断然拒绝的表情,显示心里的内容是没有告诉孙策的可能,一丝商量的可能都没有。 孙策装出一幅受伤的模样,阿绍却以为父亲在同他玩耍,啊啊地大叫着在孙策的怀里扑腾。 “阿绍啊,你阿嬷给你定了小女郎了。” 孙策点着儿子的鼻子尖与孩子说话,看儿子涎水滴答的,嫌弃地从孩子脖子后面捞过帕子给他涎水。 “要是个丑的,够你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商朝灭亡后,商人后裔主要有这么几支。 1——殷商的王族箕子不愿臣服于周,于是率领部分殷民北迁,建立朝鲜,史称箕子朝鲜。到了西汉的时候燕王卢绾部将卫满灭掉箕子朝鲜。 2——周武王分封诸侯时,封纣王的儿子武庚于殷,以奉其宗祀。后来周武王去世,武庚叛乱,被周公平叛杀死。当时又封微子启于商丘,建立宋,算是奉商朝的宗祀。后来殷商遗民一分为二,成为后来的卫、宋两国。 历史上关于水镜先生究竟是哪个支系的后代,倒没有说明,只是知道他是殷王王室后代。 这文里司马徽的出身就是瞎扯淡的,毕竟有了穿越大神、地府、很多匪夷所思的事儿,不差这个 历史上还有二个人得殷王封号的。 一个是司马卬,原为赵将,项羽立其为王。据说司马卬是司马懿高祖父司马钧的八世祖。 还有一个是李旦,出生的当年就被封为殷王,以后转封了很多王号的唐睿宗,武则天生的第四个儿子。 但当得起殷王王室之称的只有殷商的武丁。 第694章 694、武烈皇后40 孙坚这一日在刺史府里接到部曲禀报, 说是一自称桓阶的人来求见。孙策大喜,忙亲自出迎。 说来桓阶是对孙家有大恩的人。当初孙坚被黄祖的军卒射杀后, 尸体被送给了刘表请功。是桓阶冒死去求见刘表,讨回来孙坚的尸首。之后桓阶因为要守父孝, 回返家乡。至于讨还孙坚尸身的事情,桓阶认为孙坚对自己有恩义,要不是孙坚做长沙太守的时候举荐自己为孝廉, 朝廷也不会任命自己为尚书郎。 这事儿孙策是念念不忘的。他在得了长沙郡之后, 他就派人给桓阶的家乡送信,隔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桓阶到来。 几年不见, 桓阶看着被侍卫簇拥出来迎接自己的孙策, 不再是孙坚猝死时那个凄惶的少年,而是比其父更有神彩的、威名赦赦的吴侯。他赶紧上前一步,先躬身施礼。 “拜见吴侯。” 孙策忙伸手搀扶起桓阶,语带激动地说:“伯序,你的礼恕我不敢当。去年我从长沙郡回来, 说给你送信了, 舅舅还问我你几时能到曲阿来呢。” 孙策一边说着话挽着桓阶往刺史府里走, 一边对身边的侍卫说:“往后院送信给告知伯序来了。” 孙策的热情让桓阶很感动。 孙策先给桓阶引荐了“二张”还有司马徽, 闻讯而来的吕范和孙河与桓阶施礼,再度向桓阶表达谢意。 正说着话呢, 遣人过来了,让孙策得空邀请桓阶到后院一见。 桓阶跟着孙策、孙河去后堂,见吴国太的正堂乌泱泱的十几号人。桓阶给吴国太施礼, 吴国太忙让孙策搀住他. “伯序,你是孙家的大恩人呢。伯海,你和伯符扶了伯序上坐,仲谋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先给伯序先生行礼。” 吴国太相让,孙河和孙策把桓阶请到正位,按着他坐在那里,然后孙策和孙河退后一步,与孙权等弟弟妹妹给桓阶磕头。 桓阶慌忙站立起来,“吴侯,伯海,破虏将军昔日对我有恩,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可担不起这样的大礼。” 吴国太在一边也俯身对桓阶施了一礼。 “伯序当日接出破虏将军,就翩然离去。我们一家老小终日念着你的恩泽,这礼你受得起。” 桓阶赶紧回礼不迭。 大乔抱着孙绍前来给桓阶施礼,吴国太给他介绍道:“这是伯符的妻室、桥蕤将军的长女。这是伯符的嫡长子阿绍。” 孙策接过阿绍,再度给桓阶行礼。 桓阶还礼阻止道:“乔夫人和世子莫再多礼。” 团团行礼后,吴国太问了几句桓阶在家乡的事情,然后对他说:“伯符这里正缺人呢,伯序留下帮忙吧。” 桓阶此来曲阿刺史府就有求职之意,见吴国太开口,孙策和孙河也殷切地相邀,立即点头允了。 几人回去前面说公事安排去了。 再说曹操占据了徐州之后,袁术就好像是摆在饕餮面前的美味的大餐。 可是曹操没能力下嘴。一个是兖州处于恢复期,战乱之后是蝗灾。虽然夏侯淳开始兴修水里,积极恢复农业生产,但要见到收成也还要等到秋收。 另一个就是朝廷对他再度屠城的指责。 原来站在曹操一边、或者是暗暗支持曹操的人都不再也不敢为曹操说话。曹操见钟繇对自己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才开始后悔纵容士兵屠城。 他私下里勉强对钟繇强辩道:“元常,屠下邳之事确实是士兵因折损的同袍太多而泄愤。” “那之前呢?”钟繇追问。 曹操回避不答。 钟繇叹气道:“孟德,你太令人失望了。如果你因为军资问题掘梁孝王之墓,虽是天子不悦,士大夫也多不认同你的行为,但总是有情可原。可你一再屠杀徐州的黎民百姓,我们这一路看着荒野上暴露的白骨、还有好多是近期的尸骸,你这样如何再以德服人。” 曹操被钟繇说的面皮发胀,黑着脸赌气道:“不能以德服人,我就以武服人好了。” 钟繇甩袖而去。他边走边唾弃自己,既往怎么就认为曹孟德这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的刽伍能够匡复汉室呢? 随后曹操就面临以钟繇这个御史中丞为首的朝臣弹劾。 曹操倒不出来手去攻打袁术,袁术可还惦记着徐州呢。 袁术占领的淮南地区,多是物产富饶之处。其中他以前占据的荆州南阳郡,这是荆州人口最多、经济最发达的郡,也是南来北往的重要通道,荆州与中原交通联络的枢纽。后来被刘表和张绣叔侄合力谋走,而张绣就驻扎在南阳宛城,成为刘表北面的一道防线。 袁术目前还占据着扬州治所寿春、九江等十个郡。要不是孙策独立出去后,与称帝的袁术隔江相峙,袁术的战略位置、占有的丰腴之地更是令人眼红。如今曹操对他虎视眈眈,刘表和张绣与袁术有旧仇纠葛不清,怎么看袁术都陷入了重重的包围里。 可是袁术就是未认识到自己处境的艰难,摆出架势要继续攻徐州。纪灵很不看好袁术进攻徐州,就劝袁术道:“明公,徐州几经战乱,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再争徐州已经是得不偿失之事,倒要提防孙策袭取寿春。” 提起孙策就让袁术头疼,他再没有想到孙策会这么快地立起来,不及占有丹杨等郡,还从刘表那里虎口拔牙夺得了江夏郡、长沙郡。如今孙策的势力之大令人不敢轻忽,偏孙策一改往昔的作战风格,不再是拼命地往前冲,改成稳扎稳打的蚕食策略。被孙策夺下的郡府很快就被吸收,成为东吴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袁术想着孙策就不自主地去看桥蕤。 桥蕤被吕布活捉以后是孙策用财物和女伎把他赎了回来,偏偏桥蕤不去孙策那里,又回来寿春,还向自己请罪打了败仗。 梗的袁术心里的膈应啊。 他知道桥蕤对自己一直是忠心耿耿,且桥蕤把女儿嫁给孙策也是在自己拒不认婚约之后,也有为自己拉拢住孙策的意思。可是看孙策如今发展的这么好,桥蕤站在那儿就像是时刻在提醒自己的没眼光。 对了,桥蕤的次女还嫁给了自己看好的周瑜。本来他想看周瑜家世好、英俊又有才情的,想择了周瑜做女婿…… 这是袁术的第二件看桥蕤就窝心的事儿。 袁术是真不想看到桥蕤的。 可桥蕤就梗在自己面前碍眼,这让袁术很烦闷,又拿桥蕤没办法。 纪灵不仅不赞成袁术打徐州,也是不赞成袁术称帝的。但是袁术为了称帝,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如今只因这虚妄的称帝一事就招致天下共讨,纪灵真真地觉得心累。 同样觉得心累的还有袁术的谋士袁涣和杨弘,跟了袁术这样的主公,什么样有利与他的计谋都不肯听,偏偏喜欢听这歪门邪道的“称帝”之事。 袁涣本来也被吕布俘虏,但是秦松去赎桥蕤的时候,桥蕤买通看守,是袁涣得以脱离了吕布的桎梏,没想到袁涣也回到了袁术处。 袁涣曾私下里对桥蕤致谢,“桥将军何必回来,去孙伯符哪里不是更好吗?” 桥蕤摇头,“明公待我有知遇之恩,怎能舍他另投!你不是也回来了?” “我与你不同。我是应司徒之招来辅佐袁公路的。唉。” 袁涣为难,明知道袁术不肯采纳别人的意见,还不得不继续在袁术身边为他谋划,他都不知道是该感激桥蕤在下邳拉自己的那把,还是该怨恨桥蕤又把自己“弄”回到袁术身边。 吕布如今已经被曹操所灭,那曹操杀人如麻也绝对不是好去处,袁术称帝早晚必败,天底下何处才是自己建功立业的所在呢? 刘表因为朝廷的敦促,对袁术加紧了攻击。张绣与刘表是犄角之势的军事互助,刘表提供了南阳宛城和粮草给张绣,张绣在遭受北面袭击还有袁术进攻的时候,与刘表助战。 孙策又派人给袁术投信,建议袁术去帝号向汉天子认罪。因为他也收到朝廷的敦促,要他过江进击袁术。可他不想进攻袁术,江东大片的地方等着他去收入到麾下呢。 可是前一年的淮南大旱,袁术所占据的江淮粮食不足,民心动荡,大批百姓向江东迁徙。袁术命令军卒拦截迁徙的百姓。 沛相舒邵劝袁术或散粮救济百姓或允许百姓去江东逃难。 袁术大怒,要杀舒邵。 舒邵对袁术说:“明公,我知道说这样的话你会要杀我,但是你若是杀我肯放百姓一条生路,我死也无憾。” 袁术被他感动了,亲手去解捆绑舒邵的绳索,拉着他的手说:“仲应,你一死可以得美名传天下,你难道就只想着自己有美名,而不愿意与我分担眼前的困境吗?若我散粮则军粮不足,如何对抗四周虎视眈眈的刘表、孙策等。若是允许百姓去江东,这淮南一地空无一人了,我还能立足吗?” 袁术与舒邵面面相觑都留下眼泪。 舒邵是为百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而流泪,袁术则是为自己而哭。 因为就在这粮食极度短缺的时候,他的部曲陈兰、雷薄叛变,掠走大量的粮草带走了一部分军卒奔向了灊山。 袁术与孙策的防线立即就出现了缺口,大批的百姓涌了过去。孙策在江边布了不少船只接运去江东的难民。 袁术都有要生啖孙策之心了。 第695章 695、武烈皇后41 另一个要生啖了孙策的就是刘表了。 孙策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从刘表荆州辖内的七郡里, 生生地夺走了江夏郡、长沙郡。并由长沙郡向西发展,横断了荆州的武陵君与零陵郡、桂阳郡的联系。使刘表费尽十年心血才控制住的荆州地区, 眨眼间七去其四,只剩下了南阳郡、南郡、武陵郡这小小的一块儿地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表能单枪匹马地把荆州收到自己的麾下, 他绝不是吃素的。要不是贪图把交州收入麾下、折损了不少实力,哪里会容忍孙策在他塌边做如此之动作。 刘表点齐十万大军要与孙策对决。 可他才列兵在南郡、武陵君,准备先夺回江夏郡、长沙郡, 那边袁术对南阳郡发动了攻势, 张绣紧急求救,刘表深知要是张绣有失, 荆州等于少了北面的一个屏障, 让袁术得了富庶的南阳郡,自己更将举步维艰,搞不好荆州就将被袁术和孙策瓜分了。 所以他只好先挥军北上解救南阳郡。 袁术还有近三十万的大军,攻打南阳郡也是他迫不得己的事儿。原来想打徐州,但是徐州被曹操、吕布、刘备折腾的已经是万物萧条鬼唱歌了。淮南的旱灾导致百姓流失去了江东, 没有粮食, 淮南不仅今年留不住百姓, 明年气候适合耕种了, 没了百姓,自己占据的淮南, 也没办法给三十万大军保证供给,那就很可能出现顷刻间瓦解的局面。。 富庶的南阳郡、南郡就成为袁术救命的稻草。南郡距离刘表所在的荆州治所襄阳太近,袁术选择了南阳郡为主攻地点。 袁术要求活路, 刘表也要求生存的空间,二人全面在南阳郡开打。 天昏地暗的数月大战后,袁术没讨到太多的便宜,刘表在南阳郡、南郡损失的也在接受范围内。 俩人只好停下来修养生息。 可是刘表与袁术停战后,发现零陵郡、桂阳郡以及交州都落入了孙策的囊中。 汉室的诸侯割据变成北边是袁绍占据了四个州,他的老对手公孙瓒还在苟延残喘,也是时日不多了。中原依次是曹州占据兖州,刘备挂名占据徐州,豫州等淮南这一块是袁术的,刘表的荆州只剩了三郡,刘璋在益州、马腾、韩遂在凉州没什么变化。 这一年多的几场战争后,东西南北中的诸侯,只看到吴侯孙策发展壮大起来了。 孙策把全面接受难民的事情由自己带着军卒扛起来,安置难民、进行生产等内政,就全部托付与张昭、张纮负责,教育托给了司马徽,还按着母亲的建议把防治疫病这块交给了虞翻,跟着孙策打下江东这片土地的将领,也各自按照能力领了大大小小各郡的太守职位。所有人都按照刺史府提供的难民安置流程手册,来接受孙策源源不断运来的难民。 分田——各地不复孙策的豪强,在被东吴的军队瓦解后,大片的良田为刺史府所有。分农具、帮助安家,所有这一切都可以低息贷款。 身体恢复差不多的诸葛玄,也领到了新都郡的太守职位。虽然新都郡不大,在江东的影响力也弱,但也把诸葛玄激动的涕泪横流,拉着诸葛瑾和诸葛亮的手,叮嘱二人在刺史府里好好跟着吴侯和张昭做事,又叮嘱诸葛亮好好跟着水镜先生学习。 吴国太建议孙策让诸葛瑾陪同诸葛玄去新都郡,理由是诸葛玄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诸葛瑾在刺史府跟在张昭身边也有了一定的经验,再配上几个老练的吏员,应该能够把新都府的事情安排好。 孙策询问张昭以后,张昭有点舍不得。诸葛瑾是个很不错的助手,但是诸葛玄大病初愈,真要是在新都府累着了、或者把新都府的事情给耽误了,比起将诸葛瑾留在身边,又是得不偿失的。 张昭沉吟了很久才应下放了诸葛瑾。 “伯符,我好容易有个得力的,你还惦记着。算了给你吧,我去找水镜先生,看看他那里是不是有合适的人,能给我推荐一二。” 水镜先生还真就给张昭推荐了一位,不过这位也是与诸葛亮一样,只能是半工半读的。张昭考询了之后,痛快地收下了新助手庞统庞士元,唯一遗憾的就是庞统不能像诸葛瑾一样全天候跟在他身边。 庞统过来东吴还是庞德公的力促而成。诸葛玄带着侄子到东吴安定下来后,借着东吴往荆州的商道,没少与庞德公通信。他到东吴后的点点滴滴,都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庞德公的案头,看得庞德公心痒难耐,就撺掇尚未成家的侄子庞统带着他弟弟庞林到曲阿来看看,是不是有司马徽在信里说的那么好。 庞统带着庞林,持着庞德公的给司马徽的信,到曲阿来见主持官学的司马徽。水镜先生与庞统交谈后对庞统大加称赞,庞统也对水镜先生钦佩万分,立即与弟弟拜到水镜先生门下学习。 收到了好弟子,司马徽没忘记打发人给吴国太送信,直言道:“新入学的庞士元天资极高,与诸葛孔明难分伯仲。” 江东的大好形势,不仅让身背污名难以挣脱“人屠”别名的曹操嫉妒,也让处于水深火热的刘表和袁术,不约而同地要来打孙策。 孙策在江夏郡囤积重兵,由他和张昭率领对刘表。又沿江布置军队防备来自袁术的攻击,老将程普、黄盖、韩当、朱治被分去各个区域领兵,甚至周瑜等人都被派去前线、领军严阵以待。一些领了太守之职的将领,像吴景、孙贲等也陆续将事务交托给属官带着各郡的军卒,从会稽郡、吴郡等赶往孙策指定的地点。 大战一触即发,整个东吴开始出现震荡,各州陆续出现民心不稳的情况,那些郡守带着军卒开拔去前线的几个郡,衙役们忙得脚打后脑勺,目的就是要弹压住趁机作乱的。 吴国太命孙权带着诸葛亮为助手,把曲阿因伤残退役下来,去负责田庄管理种田的军卒、还有分派到衙门做公干的都抽调出来,组成郡管特别军,直接负责军卒开拔去前线以后的曲阿安全,预防出现反叛等情况的发生。 这些郡管特别军中的骨干成员,经挑选后选择了一部分,每人每天负责带领十人一小队的、十二岁以上的童子军,在曲阿城里分片进行早中晚各三次的巡逻,很快将曲阿的民心稳定下来。 试验成功,吴国太让孙权和诸葛亮把此做法辑结成册送给张纮。张纮看了以后,立即同意将此做法在下面的各郡铺开。局面安稳下来后,由郡管特别军承担了衙役的事务,把原有的身体壮硕的衙役,都抽调去大军里面更需要的地方。 水军对孙策是短板,东吴起来的时间短、财力有限,比不得刘表有汉室一流的水军。孙策亲自带兵迎刘表,同时还向朝廷上表,请示朝廷对刘表这样不税不贡、还拦截自己向朝廷稅贡的官员,是否有继续任职荆州牧的资格。 这也是孙策给刘表挖的一个陷阱。 不久前孙策派了一队军卒,带着给皇帝的新一季部分稅贡,从江夏郡经过刘表的辖区南阳郡往洛阳去。不能说一路有招摇吧,但是对接到信报的刘表也是不小的刺激。更刺激刘表的消息是文聘居然带人把孙策给天子的稅贡给劫了。 刘表气得几乎崩了平日里的温俊儒雅形象。 劫了孙策给小皇帝那点儿东西够干什么的!孙策一年四季恨不能月月都给小皇帝稅贡,每次的名头都不同,每次送去的东西也不多。他甚至在给皇帝的奏表里还说,从东吴一路到洛阳,要经过战乱区——刘表与袁术在打。要经过贼匪横行的地方、张绣驻扎在南郡宛城。他也不知道东西是否能够平安抵达,只能就少量多次地往洛阳送,希望能够全数送到天子手中。 刘表之前还想着多少给朝廷稅贡一些,表明自己还是想着皇帝和汉室的。可是与袁术打了快一年,多少东西填补到进去都不够。 刘表与袁术之战,可以说是两败俱伤的。现在不约而同想到孙策这里找补,让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到这里。 袁绍盼着孙策赢,袁术那小心眼儿,从小到大不知给自己添了多少麻烦。董卓挟持刘协去长安的时候,他要是同意另立皇帝,天下早就不是这般模样了。 曹操盼着刘表和袁术赢,孙策这么快把交州都收入麾下,还从淮南接了不少流民过去,要知道那些流民里,有不少是从兖州、徐州过去的。 曹操盼着刘表与袁术能把孙策这条小疯狗打个半死。然后他整顿好兖州、徐州就可以南下收淮南和荆州了。 刘璋也盼着刘表赢啊,他是发自内心地盼着刘表赢。刘表只守着肃清后的荆州不往外扩张,不论他是开经立学,还是远交袁绍,近结张绣,对刘璋都没有威胁啊。 俩人还常可以互通有无,孙策明显看着就不是安分的,他要是赢了,难保不会大益州的主意。刘璋暗忖忖地派了一万的人马去支援刘表。 只有小皇帝下旨去叱责了刘表,指责他纵容文聘抢天子稅贡。让刘表在开战前士气受挫。 第696章 696、武烈皇后42 袁术在开战前把桥蕤调到淮南的北面去驻防曹操和刘备, 桥蕤感激地给袁术磕头,然后默不做声地退出了袁术的行辕。 张勋与桥蕤交好, 他送桥蕤离开寿春。 “你又何必回来 ?跟着秦松去江东不好么?” 桥蕤摇头,“明公对我有伯乐之恩, 这些年君臣肝胆相照。我虽不愿其称帝,但也要为明公鞍前马后,不然难得心安。” 张勋对这样的桥蕤也不知道自己再说点儿什么好。袁术肯把桥蕤调去北线, 使桥蕤避免了与两个女婿直面作战, 既是对桥蕤的防备,也是对心腹大将的爱护吧。 唉, 当初他有多羡慕桥蕤选了两个好女婿, 如今就有多么地庆幸自己没与孙家联姻。 桥蕤对自己的两个女婿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对着自己多年的老伙伴,他不免就要推心置腹地叮咛了几句。 “伯符勇猛,但是他为人仁义,你若遇上他不能力抵的时候, 降了也就是了, 他不会亏待你也不会委屈你。万一遇上程普那人, 你可要小心了。他是有些执拗的人, 你要是不能忍可就要吃大亏。其他人多是一起共事了数年,当不会难为你们的。就是公瑾, ” 桥蕤拍拍张勋的肩膀,“他与伯符义气相投,你到时候就是提我, 他也不会难为你。” 张勋给了桥蕤一拳,“你怎么现在就确定了战果?就那么笃定你女婿会赢?” 桥蕤咧嘴苦笑,“我俩谁和谁,还用说那些糊弄人的话么!” 张勋沉默,袁术的优势是越来越弱。若是十年前的袁术,还有些大家士族子弟向上的劲头,如今他不仅是有些沉迷享乐,而且在处于败局昭然若揭的时候了,仍然不肯听从文臣武将的建议。 袁涣说的最好,修养生息,淮南这一块土地肥沃,应该很快能恢复旧日繁华富裕的。 可袁术不肯听啊。 袁术选择对孙策开战,大家的心里都明白,为的是东吴这几年政和人兴,百业顺遂兴旺,孙策累积了大量的布帛、粮草,又增加了不少的人口,现在的东吴是汉室最富庶的地方了。 袁术调兵遣将,好像要一次踏平江东的模样。 因为雷薄和陈兰的反叛,使得袁术减少了两员大将,他又不得不把桥蕤派去了北边。在剩下的几员大将中,他以纪灵和张勋为首,袁胤、乐就为二人辅助,各带三万大军先期渡江。袁术带着李丰、陈纪、梁纲等将领和五万的中军人马随后,从寿春往曲阿而来。 最适合大军渡江的就是那几个地方,而程普等人与袁术的将领们曾一起作战多年,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所以程普等人各守一处,以逸待劳等待袁术的大军。纪灵率领的船队,前面接近了岸边、后面也快到江心后,这时候上游冲下来无数只燃火的小舟。这些火势越来愈大的小船无人操舟,顺着江流直奔冲到纪灵的船队中间。已经抛锚停在江边、正放了部分军卒去登陆的大船,立即被着火的小船贴上了。 军卒大喊着用江水救火,那想到水泼到小船上,竟然令整个江面都燃烧起来。小船里除了柴草还有孙策千方百计搞来的黑油。 纪灵赔上了几十艘的大船,三万人马十不存一,在程普的狂笑中狼狈逃了回去。 在历阳另一处登陆的张勋没遇到火攻,可是在只有三分一的人马上岸后,就遭遇了更强的弩弓箭雨的打击,万余人竟然没有冲破东吴的箭雨。除了倒下的,余数不少身上带着箭矢,仓惶地逃回战舰不敢再有登陆之举。 黄盖拿着一个怪模怪样的铁皮筒子,出来对张勋喊话。 “大将军,你回去吧。念着我们共事数年,黄盖就不追杀你了。不然你这几万人就是一起上岸,也不过是白白丢了尸首,都填在这里罢。” 两路先锋都铩羽而归,袁术气得简直要呕血,但是从江夏传来的消息立即安慰了他——刘表也被孙策烧毁了泰半的舰只。 袁术哈哈大笑,张勋等人低头,不管刘表被烧了多少船只,损耗了多少人马,自己这面是折损了三万多的军卒。 仲帝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刘表率军出征,在江夏同样遇到了火攻。但又与纪灵遭遇的不同。他的舰队在转到江夏的江面、尚不及靠岸,就被藏匿在巨石后面陆续推出的着火小舟给黏住了。这些小舟彼此用铁链杂乱无章地栓到了一起,大船躲避的时候带起漩涡,导致这些小舟在江面上打旋。前面的小舟打旋儿、后面的小舟不停地顺江流而下,牵牵扯扯的满江面都是着火的小船。 大船避无可避,慌乱逃窜。却因为船大掉头转弯困难,慌不择路中还有大船撞到一起的。激起了更大的漩涡,带翻了不少的小舟。 有的小舟侧翻后,内里的黑油洒了出来,黑油飘满江面,大火也就在整个江面燃烧。 刘表的座舰逃的快,才免去了被小船黏上。等江面的大火慢慢平息了之后,刘表一口血当场就呕了出来,他十年的心机、辛苦、一夕被孙策毁了根基。 荆州水师已经名存实亡了。 等刘表回到襄阳的时候,武陵郡被孙策夺去的消息也跟随而至。 驻守武陵郡的张允是刘表的外甥,刘磐是他的侄子,俩人奉命与从江夏郡被孙策赶出来的黄祖一起守卫武陵郡。那想到他们秉承刘表的训诫只守城不出击的宗旨,可孙策领人并没有像既往那样地攻城。 他们眼看着孙策率领军队在远处列队,然后在轰然不断的巨响里,武陵郡的城墙被炸塌好多处。他俩与黄祖好容易才在爆炸中逃得性命,武陵郡已经守无可守,又被孙策追杀了一路。中间黄祖几次派了弓弩手伏击,却是没能沾到便宜。 孙策如打猎一样带着猎狗追击他们,任何伏击都没能奏效。 黄祖、刘磐和张允仨人被追的狼狈不堪,最后只带出百十人逃到了南郡,然后从南郡转去襄阳与刘表会合。 “舅舅,是外甥无能,未能守住武陵郡。”张允跪在刘表的面前愧不敢当。 蔡瑁吃惊地瞪大眼睛,“武陵郡丢了,为什么?孙策的大军都在江夏啊。” 张允还不知道刘表水军损失惨重,黄祖在南郡得了消息也不与他俩通气。 黄祖跪着往前挪动一步说道:“使君,孙策使人把武陵郡的城墙如同江夏郡一般弄塌了。守城的军卒泰半都死于非命了。这般妖邪的手段,我等实在是没有办法抵挡得了。” 黄祖莫名地二次守城都败在孙策的同一招之下,他也很懊恼丧气的。他知道自己武技不够高,要是有像孙坚那样的高手打败他以后还敢不依不饶地追赶他,那就要迎接他早早训练好的弓箭手的箭雨。 可是孙策竟然会带猎犬,让埋伏断后的军卒全无用武之地。 黄祖懊恼沮丧败的非人力可阻挡,跪在一边的刘磐也跟着黄祖的话不停地点头。 刘表听着他们仨的这一番话,又呕出一口血。他早在听黄祖说江夏郡丢失的时候,就因为不信城墙会塌,还找了跟随黄祖逃回来的士卒挨着个地询问,虽然士卒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他没亲眼见到,最后也还是半信半疑地在心里存着此事。 不过因为黄祖是荆州五姓大族黄家的领头人,他不好处置黄祖,才给黄祖一个将功折罪。 如今武陵郡有是同江夏郡一样。 城墙怎么会瞬间就轰然倒塌了呢? 看外甥张允和侄子刘磐也都是一样的说发,刘表的心里去了对黄祖的不相信,就难免要想的多了。 那以后——岂不是南郡、甚至任何一郡,遭遇孙策攻击的时候都没法守城了? 刘表想到此处,直觉荆州在自己手里的日子是屈指可数了,百般筹谋的基业眼看着就要拱手与孙策,他晃了晃往后就倒。 刘表的长子刘琦站在他身侧,立即上前一步,堪堪接住了刘表那摇摇欲坠的魁梧壮硕身体。 蔡瑁等人也上前帮手,黄祖等人也不跪着请罪了,赶紧出去找郎中来救治荆州牧刘表。 刘表昏睡了一天一夜才清醒过来。醒过来的刘表在继室蔡氏的眼里好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原来丈夫身高八尺有余,身姿雄伟壮硕、面貌温厚儒雅,虽年长自己二十余岁,但其矫健不逊自己的同龄。且又有荆州牧的威仪,蔡氏几乎挑不出丈夫有何处不完美。 可是她在刚醒过来的刘表的脸上,看到的不再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悠悠的自如神态,反而是一种绝望的奄奄待毙 的灰败,连往日里伟岸的身姿似乎都枯萎了。 “景升,你可好些了吗?”蔡氏被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刘表费劲地抓住蔡氏的手,如果他初始迎娶蔡氏是为了在荆州立住脚,这么些年下来,蔡氏年轻美貌、行事又很合他的心意,还为他生了幼子刘琮,更别提外界事物还有蔡氏兄弟在帮手,蔡氏已经成为他心头的第一人了。 “叫琦儿来。”刘表费力地说出这几个字。 蔡氏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刘表的紧握着她的手上。 “景升,你这是……” 刘表舔舔干裂的嘴唇,眼里蔡氏的哀婉如钝刀在割肉。 “水。” 蔡氏立即从一边保温的竹篾里捧出瓷瓮,倒了一碗热水,扶起刘表慢慢喂他喝下。 刘表喝水以后仿佛多了一点儿精神,耐心地对蔡氏说:“如今荆州处于旦夕不保的危局。琮儿尚幼,担不起荆州之事。你把琦儿叫来,他保住了荆州,你们母子以后也会有站脚之地。” 蔡氏转身打发婢女去找刘琦,刘表闭上眼睛歇息,不再理会床边守候的蔡氏。 第697章 697、武烈皇后43 .  刘琦听到父亲醒来就招呼他过去, 激动之下走的太急,磕磕绊绊地好悬几次摔倒了。从父亲续弦以后, 尤其是幼弟刘琮出生以后,父亲待蔡氏越来越信任。好多时候要不是自己长得非常像父亲, 行事风格等也积极努力地模仿着能够像父亲,都不知道自己在荆州刺史府是否还有立足之地。 坐在刘表床边的蔡氏,见丈夫垂眸养神不能与自己说话, 万千的焦虑也只能生生地按耐下去。悄声地吩咐婢子把灶下预备的细粥小菜端来, 又吩咐婢子把煎好的药温上,待用过粥后服用。 刘表觑着蔡氏低声对婢子的吩咐, 心里又涌起挣扎的欲念了。他舍不得美貌温婉贴心的蔡氏, 也更喜欢聪明伶俐的幼子刘琮。可是想到刘琮才是总角之年,虽是心性与自己相像的多,若自己将荆州交与刘琮,刘琮的外家蔡氏家族凭他们掌握的军权,很可能用不了多久, 荆州就会变成蔡氏的了。 蔡瑁若是怜惜蔡氏这个妹妹尚好, 还能留她们母子性命。要是蔡瑁想拿蔡氏再度联姻, 可能刘琮连性命都不得保。 唉, 长子为人仁义,就是智谋不足, 性格偏懦弱了一些。要是老天能再给自己十年,待琮儿长大,想保住这荆州, 或许有可能。 琦儿的心性,诸般事务交托与他,也是自己万般无奈下的选择、也是在异想天开地难为他。可眼前的形势只有将荆州交与刘琦,才能保住刘琮的性命。 至于荆州只好听天由命了。 自己与孙策有杀父之仇,自己不死、不立即死在败给孙策当下,恐怕孙策会难解心头之恨,那就要祸及几个儿女和妹妹了。 刘表虽是一个书生,却不是后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无杀鸡之力的书生。他年轻的时候,参加过太学生运动,被称为"八俊"之一。他在第二次党锢之祸时,与同郡张俭等受到讪议,被迫逃亡十五年之久。在党禁解除后,大将军何进征辟刘表为掾属,推荐他再次入朝,出任北军中候。这是负责皇宫禁卫的,类似后世的禁军统领。紧接着董卓进洛阳,孙坚杀了荆州刺史王睿,董卓借机把他赶出洛阳,遣到荆州做刺史。 袁术为了图谋荆州在刘表上任的路上设卡阻止他,他还是匿名独赴荆州才得以成事。 那时荆州乱象与北方没什么不同,江南的宗贼甚盛,袁术屯鲁阳、拥南阳、坐望得荆州。各郡太守不尊号令,各据民兵于当地称霸。刘表通过与荆州的大族蔡氏联姻,取得蔡家对自己的支持。然后利用对自己学识仰慕的蒯良支持,倚重带兵的黄家,嫁了自己属官诸葛玄的侄女去蒯家、庞家,连纵之下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基本稳定了荆州。 十万荆州兵,使得荆州的百姓在这十年间过的是太平日子。 兴平元年(194年),刘焉病亡,其子刘璋被拥立即位。刘表乘此时机,派而益州方面,以防备刘表。 他也曾有过雄心壮志。 在孙坚死后即断了袁术的粮道,把他从民不聊生的南阳郡赶走;与刘繇争南扬州…… 在刘焉病亡的时候,派别驾刘阖策反刘璋的将领沈弥、娄发、甘宁,但他们都战败而逃到了荆州。而刘璋装作不知道这回事,在上位后任命赵韪为征东中郎将,驻军巴东郡的朐忍。防着刘表的意思不言而喻。这回派了一万军卒过来,不过是想让自己给他挡着孙策罢了。 孙策俨然成为人人都怕的了。 对于射杀了孙坚之事,刘表不会后悔。孙坚是一员猛将,他进攻、追击黄祖,难道黄祖还不可以还手保命吗? 孙坚为袁术谋自己这得了朝廷任命的荆州刺史的所辖州郡,自己也仅仅是为了自保…… 刘表想到这里,双拳紧握。 孙家父子二人! 刘表在十万水师千艘战舰被孙策一朝毁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斗不过孙策了。 十年的时间,孙策反手成为江南实力最大的诸侯。而今他对自己步步紧逼,不能说没有孙坚的缘故在里面。如今他只好用己身换得儿子们存活的机会了。 刘琦匆匆而来,见蔡氏守在父亲的床前,上前先与继母蔡氏行礼,“母亲。” 蔡氏略略点头,看着比自己年长的继子,刘表曾非常自豪说他的长子刘琦,就像是刘表年轻时候的翻版,温和秀颀儒雅博学。 “琦儿来了。”刘表睁眼,温煦的目光一如刘琦还是幼童。 “父亲,你好了一点儿吗?” 刘琦焦急、关切地问。 刘表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至纯至孝的人,他眨眨眼,表示要坐起来。刘琦赶紧与蔡氏一起扶他坐好。 “琦儿,为父与孙策这战败之后,荆州再无自保之力了。我去了以后,你要立即派人与孙策联系,带着荆州余下的南阳郡、南郡、襄阳郡等依附过去,保住你和你弟弟们的平安。” 刘琦立即就愣住了,蔡氏惊恐地尖叫出声。 蔡氏捂嘴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她从来没像这一刻这样地恨继子的只是一个书生,竟然三十而立的年龄了还不能出面保住家业。 她不甘心地问:“难道让我哥哥帮忙也不可以?也保不下荆州?” 刘表缓慢摇头,“江夏郡丢失的莫名其妙,要不是黄祖与孙策有杀父之仇,我都要怀疑他私下把江夏郡送给了孙策。如今武陵郡是张允和刘磐驻守,他们不会沟通孙策、把武陵郡送给孙策的。可武陵郡重蹈覆辙。琦儿,你莫等孙策兵临城下再临渴掘井,明知保不住赔上你们兄弟的性命,那就让为父我死也合不上眼睛了。” 刘琦跪倒在刘表的面前。 “父亲,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儿子只恨自己未学擒龙缚虎术,这时候不能助父亲一臂之力。” “你要记得我的话。”刘表盯着长子。 “是。儿子记得了。” 刘琦郑重地应了,然后在刘表摆手要他离开的时候,黯然退出了父亲的房间。 刘表看着哭得花容失色的蔡氏,强打精神安慰娇妻,“你莫哭了。万般都是命,容不得我这个凡夫俗子的挣扎。你也莫怕。你也知道当初孙坚之死的事儿,当初我还了孙坚的尸体与孙策,之后琦儿再交出荆州,你们母子应不会有碍的。 唉!不如此是保不住他们兄弟几人的性命。我只对不住你,得抛下你了。你要是有心力就教导好琮儿,琮儿资质在琦儿之上。要是琮儿能比得过孙策,十年后、不,二十年后去找孙策为我讨回这一场,我死也瞑目了。” 刘表说完话就剧烈地咳嗽起来,骇的才是一边扶着他,给他叩背给他抚胸,一边高声叫婢女快请郎中来。 孙策大获全胜,喜悦盈满耳腮,三军也都是兴高采烈。 张昭提醒他道:“伯符,刘表退出一时不会再来。可要小心袁术从其它地方登陆。” 孙策向来尊重张昭等人,见张昭发话,立即收了喜气洋洋的得意劲头,吩咐人传讯给在江边驻守的程普、黄盖等人,严防袁术之军。自己与张昭带着来武陵郡的军卒,开始了接收武陵郡。一道道指令发下去,凡事趁火打劫的无赖子一律斩首示众后,武陵郡安稳、安宁、安静下来。诸般事情都按着孙策、张昭签发的进行下去,一如既往接收其它郡府般地顺利。 司马徽在曲阿很快收到了前线的报告。张纮笑着把战报给司马徽、还有临时跟着司马徽打杂的孙权、诸葛亮、庞统等人传看。 “伯符这一战算是定下了江南了。”张纮感慨万千,他自觉选择孙策没有错。 司马徽在孙权的星星眼里点头称赞孙策,“后生可畏啊。” 是夜月晦星明,司马徽带着庞统和诸葛亮等观星,这也是他们这些人的课程之一。一道流星从天边快速地划过,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跟着进看到被称为帝星的紫微星闪烁的光芒变的更黯淡了。司马徽屈指掐算,初学占卜的学生们也开始掐算。 末了,司马徽问道:“你们都算出什么了?” 庞统犹豫着说:“好像是有诸侯应谶。” 诸葛亮说道:“紫微星变得更晦暗,伴星光芒压过主星,是开始臣夺主运了。” 司马徽又等了一会儿,见无人说话方慢慢说道:“应该是荆州刘表牧去了。袁术病危。” 众人皆目瞪口呆,难道这也能从星象看出来?也能用紫微星宿算出来吗? 司马徽对众学子摇头,不满地甩袖径自下了挹翠亭。他手里的《连山易》和《归藏易》,是吴国太给他的全本,比他手里祖传下来的内容更多更详尽。从得了书他就把很多的精力都投入到《连山易》和《归藏易》的占卜算法研究里,很多事情推算开来结果更精准。他最后得出的结果仍然是孙策早逝之命已经更改,且现在已经夺了曹操的伴星气数。 当前大事该继续督促几个儿子早些生个嫡孙女出来。 孙权第二日一早就去找吴国太。 “阿娘,昨夜水镜先生带我们观星,看到有亮星划过。他说荆州牧刘表去了,袁术病危。” 吴国太不露声色地掐指演算,然后问孙权。 “你可算出什么来了?” 孙权愁得立即挂拉下脸子,皱眉苦涩地说:“阿娘,我听不进去先生讲的紫微星占卜,推衍总是不对。” 水镜先生讲的任何课程,孙权都有很认真地去听,但是这个紫微星演算他实在是进不了门。 “庞士元演算出好像有诸侯应谶。孔明根据看到星象演算出来的是紫微星变得更晦暗,伴星光芒压过主星,是开始臣夺主运了。” 孙权更沮丧了,自己与庞士元有差距不算,他早有根基。可是自己与孔明是一道开始学这些的啊,他能说的头头是道了,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 改日大兄回来问功课,是不是要按自己没好好学习,再打板子啊。 他很忧愁。 自己这么大了,再为学习的事情被打板子可太难为情了。 “阿娘,那紫微星占卜我学不明白。我有认真去听,先生讲的我都背下来了。大兄回来的时候……” 孙权小声地和有些走神的吴国太央求,提醒母亲在大兄回来的时候为自己说情。 “好,我知道了。这和君子六艺一样,有人善驭、有人善射。公瑾呢就是善乐。你总要有一样胜过你的同窗,日后才能在衙门立足的。” “是。阿娘,儿子会努力的。” 孙权达到目的,三口两口用完早膳,去司马徽身边半工半读。比起整天读书,他更喜欢半工半读的现在,既不枯燥乏味还有薪俸可拿,自己现在可是和庞士元、诸葛孔明拿的一样呢。 想到薪俸,孙权略有些害羞,自己该在考核用人方面投入更大的注意力,阿娘说总要有一样得胜过同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刘表是守成有余的才子能人,但不绝对是自守、或坐谈之人。 他在袁术本已把南阳弄至民不聊生,当孙坚一死,刘表就出手断了袁术粮道(见《三国志.武帝纪》)。袁术为刘表所逼,初平四年正月而引军至陈留,又被曹操与袁绍联军败于匡亭,无力立足故东走寿春,刘表暂时再无外患。 刘表应付孙家的同时,也有数次主动出击: 建安四年(199年)时派黄祖之子射,统水军五千救援前袁术(袁术已败亡)的庐江太守刘勋,但被大败,孙策接收刘勋两千降兵、船千只。据《后汉书.祢衡传》记载黄射是章陵(以南阳郡南部分出)太守;曹操把祢衡〔送〕给刘表,《资治通鉴》放在建安元年,故黄射当时应仍为太守。 孙策乘胜追击攻夏口,刘表遣侄子虎、韩晞率五千水军长矛兵(水战主要武器之一有矛)救援,再败,刘虎和韩晞被杀。虽然杀敌数字肯定有水分,孙策上表诏廷所言的杀敌两万余、被水溺毙一万余、缴获船只六千余,“祖家属部曲扫地无余”,可以作参考。(见《孙讨逆传》注引《江表传》及《吴录》) 建安四、五年间,孙策因为骁勇的刘表从子磐多次入侵与江夏为邻的艾、西安诸县,从豫章分出海昬、建昌等六县,以太史慈为建昌都尉,督诸将抗刘磐,自此刘磐再无侵犯。孙权统事后又委太史慈南方之事,以御刘磐。 孙权统事后以徐盛领兵五百,守柴桑长拒黄祖,黄射领兵数千攻击时,徐盛城中兵不满二百,仍伤敌千余,后开门追击破之。黄射自此不敢入寇。 建安十一、二年间,黄祖遣邓龙领兵数千攻柴桑,周瑜追击,邓龙被俘。(以上分见各人在《三国志》的本传) 他在刘焉死后挑动益州内乱,对扬州伸手等等,可惜他的对手是曹操。在刘表坐观“官渡之战”后立即南下 书生的犹豫使刘表丧失打击曹操的最佳机会 第698章 698、武烈皇后44 刘表的死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蔡氏也不是心甘情愿刘表的安排, 将荆州剩余的择机郡交给刘琦的。但是听刘表最后的意思是要刘琦出面投降孙策,她那些不甘就收拾了起来。以至于蔡瑁来为他打算的时候, 他把刘表最后与刘琦的交代,详细地复述了差不多。 蔡瑁得知刘表没把荆州交给外甥刘琮, 开始还有点不甘心,但等妹妹说完刘表的临终遗言,他沉思一会儿也明白了刘表的意思。 自己这些年把妹妹嫁给刘表, 没想到刘表临死摆了自己一道。 高, 实在是高。 蔡瑁发狠,想取了荆州自己为刺史, 但名头得用外甥刘琮的。 “妹妹, 你就不想琮儿做荆州之主吗?有大兄帮着他,何愁十年后他不是另一个刘景升。” 蔡氏也是个聪明人,她一直很仰慕刘表的才学聪慧,这些年下来也和刘表学到了不少。她听蔡瑁这么说,断然摇头拒绝。 “大兄, 你与刘琦一起去降孙策吧。依你在水军这些年, 仍然做水军都督也是可行的。景升说了若是琮儿能与孙策相比, 十年二十年为他讨回这一场, 他即便是死也瞑目了。” 蔡瑁还要再劝说妹妹,蔡氏却给他说话的机会。 “大兄, 淡出孙坚死的时候,吴氏带着一堆孩子,十年的光景就变成入京这般模样。若是你有心辅助琮儿, 琮儿若是能学孙策,以后还是要用到你手里的兵。” 蔡瑁所有要说的话,都被妹妹堵了回去。嘁,真当自己是为刘琮? 刘表临死前还见了几位手下的文官武将,是以刘表遗命刘琦率荆州余部、投降孙策的事情也是公开的秘密了。 韩嵩知道刘表是为儿女的退路做打算,也知道刘表此时并不是无救,可荆州的路走到头了,不主动去降孙策,等孙策过来了,襄阳郡不过是重复江夏郡和武陵郡。 韩嵩想的明白了,就找蒯良一起去劝刘琦。 “大公子,州牧在荆州十年一直是以仁待百姓,既然有遗命与你,不妨早早遣使过去曲阿,尚且能够争取了主动。以大公子之才,在吴侯哪里谋刺史之位也是以后的立足之地。” 刘琦本就是性子偏软弱的,刘表临终让他多听韩嵩和蒯良的,他便按照二人所说写信与孙策,并附上荆州刺史的官印等勘合之凭证,委托韩嵩去见孙策。 荆州的官员基本都接受了投降孙策了,唯独黄祖感觉是大难临头了。说起来孙坚当初进攻江夏郡,他打不过孙坚,又被追的上天无门入地无路脱不了身,紧急下派了一些军卒埋伏起来放箭,阻止孙坚继续追击。 好巧不巧的就射杀了孙坚反败为胜了。 可如今?黄祖最担心的就是孙策进荆州的第一件事情是傻了自己给孙坚报仇。 孙策没亲自来荆州,代替他的是诸葛玄叔侄。 这也是孙策从全盘战局考量,刘表一死,荆州处于惶恐之中,给袁术抓到机会抢占了荆州的剩下的郡县就不美了。不如积极与袁术开战,使得袁术无暇顾及南阳郡和南郡。他与吴国太还有张昭、张纮等人商量后议定,让诸葛玄和诸葛瑾叔侄俩去荆州接收刘琦的投降。因为诸葛玄熟知荆州事务,其次诸葛家的两个女儿嫁与了荆州五姓中的蒯家和庞家。五姓之间虽有争斗也彼此联络有亲。诸葛玄有这俩家姻亲在,行事就比其他人便利了很多。 张绣听说刘表病了,立即派人探病,送回来的消息反而是刘表离世,张绣的脸立即就失去血色。他这些年寄居南阳宛城,要是没有刘表提供军需物质,不出半年就得溃败。宛城离洛阳比较近,是荆州对着北方的门户。袁术一直虎视眈眈要谋取南阳郡,刘表这一去,张绣明白自己不投袁术就是没了活路。 可投了称帝的袁术才是以后没了活路。 不等急得团团转的张绣找出应对之法,从荆州那边又传来刘琦带着荆州余众投降吴侯孙策的消息。张绣赶紧派人去打探明细,若是消息属实,他也跟着一并投了吴侯孙策也就是了。 袁术在刘表大败后幸灾乐祸,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折损了几万人在孙策之手。他高兴了没两天,驻扎在广陵郡的桥蕤那里送来急报,说关羽带着曹操支援的上万人等来攻打广陵郡。袁术急忙派纪灵去救,可不等纪灵赶到广陵郡,就遇到从广陵郡逃出来的军卒,说是广陵郡已经被关羽得去,桥蕤被关羽在阵前斩杀。 纪灵大吃一惊,桥蕤的能力自己也晓得,他追问逃回来的军卒有关桥蕤被杀的细节,那些军卒中有在城墙上看到的,就比比划划地说起来。 “桥将军与那使刀的红脸汉子对阵,本就是落了下风,对面的曹字大旗下又出来一将,桥将军当场被砍头了。” 饶是纪灵身经百战这时候也感觉脊背发凉眼眶发酸了。 桥蕤就这么尸骨无存了? 他咽下心里的悲哀,再问军卒偏将可有抢回桥蕤的尸身。 那军卒哭得涕泪横流,“大将军啊,关字旗下和曹字旗下上万的人马一起冲杀过来……” 再多的就不用军卒说了,纪灵明白桥蕤是抛尸在战场了。他立即打发人回去给袁术送信,想想又叫了自己的心腹,把那军卒带着寻路过江去曲阿,把消息传给孙策和周瑜。 桥蕤的那俩女婿可不是好惹的,关羽你就等着尸骨无存吧。 纪灵安排好这些,然后就带大军继续往广陵郡去,准备打一场硬战夺回广陵郡。不想在临近广陵的时候,与率军前来的关羽、曹洪相遇。 旷野里,四万大军想遇,兵对兵看着将对将的战果。 纪灵一人难抵勇猛的关羽和曹洪的二人合击,他几乎当场丢掉性命,狼狈地带着溃败的大军退回寿春,领出去的二万人丢了辎重不说,跟着跑回来不到五千人。 袁术去年遭遇雷薄、陈兰叛变,就损失了人马和辎重粮草,前些天对孙策又是被烧得被射死了四万多人,实力大削之下,关羽和曹洪逼上门来,纪灵战败后,居然没有能够打得过关羽和曹洪的将领了。 就在这为难的时候,有刘表过世的消息传来,还有刘琦尊刘表遗命带荆州降了孙策、张绣也跟着降了孙策。 袁术只觉得荆州投降之事,是一巴掌拍到自己的脸上了。 自己与刘表断断续续地打了十年,刘表只与孙策对阵一战就拱手让了荆州。他气得拍碎了案几,仍是消不掉满心的烦躁。偏这时候又送过来孙策带人渡江、三日之间连取戈阳郡和庐江郡、又往寿春而来的消息。 “打,给我狠狠地打。” 袁术状若癫狂,立即点将去迎战孙策和关羽。 可是桥蕤被关羽斩杀,纪灵败退回来,手下谁是关羽、曹洪之对手? 孙策勇武尚在孙坚之上,又有谁敢与孙策对阵。 袁术环视自己座前的武将一圈,瞬间觉得自己无人可派了。 袁胤上前说道:“叔父,让我去迎战关羽吧。” 袁术摇头,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子,武技还不如桥蕤,去了也就是送人头的。纪灵是自己手下第一战将,纪灵输了就再没人能与关羽相抗衡了。 袁术这时候说了一句,“昔年我若是救了吕奉先,这时候何愁没人对关羽、曹洪和孙策。” 一句话说的所有文臣武将都羞愧地低下头。 杨弘劝袁术道:“如今的局势只有明公去了帝号了,主动与天子认罪,或能得到一线生机。” 这帝号就是袁术心中的梦想,而今杨弘劝他退位,袁术激动地站起来,抖着手、指着杨弘倒下了。 孙策尚未到寿春就接到了袁术病倒的消息,同时曲阿还追过来送桥蕤战死之事。孙策这次出征带了很多将领,如周瑜、吕范、程普、韩当、黄盖都跟着他来了,司马徽带着庞统、诸葛亮、孙权陪着做谋士的张纮也一起随军,说是要教导他们学以致用,活学活用兵书战策。 程普与黄盖嘟嘟囔囔了好久,他看不上周瑜,也看不上庞统,更看不上诸葛亮,不过还是给最差的孙权留了脸,没挑剔孙权的不是。 最后还是黄盖劝住了他。 “水镜先生带着他们三个是国太安排的,说着要跟着大军实习,不能纸上谈兵。伯符孝敬国太,对国太言听计从,且他几人并没有影响伯符的军事,你做何说这么许多?传到伯符那里去,不是显见的是你要与国太过不去么。” 程普最后接受了黄盖的劝告,不再挑剔司马徽带的三学生,始终将矛头对准了周瑜不见收敛。 弄得孙策看不过眼了,不仅与周瑜同进同出,还多次强调他与周瑜是同孙权一般的手足,然后在私下里悄悄劝慰周瑜。 “公瑾,你莫理会程公闲言,看在先父的面子上,当他是老糊涂吧。” 周瑜知道程普跟着孙坚的年头最早资历最老,曾跟随孙坚讨伐过黄巾、董卓,孙策从袁术处独立,就跟随孙策在江东南征北战。 他不在意地说:“伯符,你莫在意,我也不会往心里去的,当是自家老人敬仰就是了。”孙策仔细打量周瑜的脸色,见他说不放在心上的话果然不是作伪,才搁下这话题。转而把桥蕤阵亡在关羽刀下之事说了。 周瑜大叫一声,“伯符,此时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  黄祖,字伯彦。 《后汉书》与《三国志》中,东汉、三国时期的人物绝大多数都是单名。黄承彦作为一个名士,肯定也是单名,承彦只是他的字。但是史书上没说黄承彦的名,也从没说黄祖的字,所以这是有可能的。 从汉字上分析,“彦”的意思是“有才德的人”。“承彦”的意思就是“继承古之先贤”。而“祖”这个字,正好是当作祖宗的意思。古人起名取字必须是意义关联的。所以,黄祖,字承彦,应该是非常贴切的。 能接受么? 第699章 699、武烈皇后45 孙策见周瑜变了神态, 赶紧问道:“是哪里的时机不对?” “伯符,我们这次过江是为了防备袁术有余力去侵吞抢占南阳郡, 而不是把袁术彻底消灭了。有袁术的存在,我们才不会被朝臣们盯上。可是关羽和曹洪这时候从徐州过来, ” 孙策明白了周瑜的意思,曹洪和关羽突然袭击,袁术却无上将能抵, 这淮南可能就要被关羽和曹洪得去了。 袁术垮早了与他们东吴不利。他们才收了荆州还没有稳妥, 西边还有刘璋的益州岿然未动呢。尤其是刘璋这回送了一万人与刘表来对付他们,简直是现成的去打刘璋的借口。他们本来是要稳定了荆州、取得益州后再动袁术的。 “早知如此, 我们该从丹杨郡那边过江, 与广陵郡近一些的,如今就加快行军去寿春了。早日斩杀了关羽和曹洪,也好为岳丈报仇。” 桥蕤无子,报仇的事情就得他和周瑜担起来了。 周瑜点头,脸上突显甜蜜和担忧, “小乔才有身孕, 岳父却横死了……” 孙策拍拍周瑜的肩膀, “你莫担心, 有阿娘和岳母在呢。” 孙策安慰周瑜一句,然后让人把所有文臣武将都请来, 商讨怎么及早迎上关羽和曹洪。他却不知道曲阿那边知道桥蕤横死的消息,先是大乔差点出事。 要让吴国太说大乔真是让人担心到了极点的。她听说父亲横死两眼上翻往后便倒,差点累得坐在她身边的小乔被她带倒。 吴国太原是担心小乔出事, 才把郑夫人母女都请到自己的院子里说这事儿。到时候有郑夫人和大乔劝着小乔,别让才怀了不久的小乔出意外。 大乔的昏倒让郑夫人母女顾不得伤心桥蕤,一起扑过去看大乔。 府里的郎中也被请了来。给大乔扶脉后说:“侯夫人刚刚有了身孕,现在心情激动,可能胎儿要保不住了。” 吴国太和郑夫人互相看看,立即就明白对方都不知道大乔也怀孕了。且因日子应该是极浅的,大乔自己也没觉察。 “再给乔夫人把脉,看看她要不要也喝点安胎的汤药。再开安胎药吧。” 等郎中给小乔扶脉后,得知小乔也得好好休养喝安胎药,吴国太吩咐郎中开方又命婢女去煎药。然后便拉着抱着阿绍泪流满面的郑夫人劝说。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只是将军难免阵前……亲家把你送过来的时候,就防备着有这一日的。你看阿绍都吓着了。如今你且看在她们姊妹俩都有身孕的份上,先收了伤心照顾好她们姊妹俩。想必亲家也是希望你往后与俩个女儿相依为命的。” 郑夫人看看怀里的外孙,有点惊恐地看着自己,忙抹去脸上的泪水,勉强裂出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给阿绍。 吴国太看郑夫人恢复了神志,继续对她说:“伯符和公瑾都出征在外,你们就住回到原来的院子里吧,凡事也都便利。小乔这里就要你多看顾着一些,我来看顾大乔了。” 郑夫人立即就点头应了,在刺史府里两个女儿都能照顾到,好过她两头跑。她面带忧色地看着尚未苏醒的长女,心里甚是不安。孙策领兵在外,要是知道大乔这里出事失了这个孩子,避免不了要受到影响的。 “国太,是我把大乔养的太娇弱了。” 郑夫人伤心丈夫,但还要强打精神为大乔向国太道歉。 吴国太摇头,“你把大乔养的很好。她初有身孕,受不得这样的打击的。”吴国太一边与郑夫人说话,一边揽住小乔的肩膀给她擦泪。 “小乔,你可得挺住了,可不能再哭了。你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小乔抽抽噎噎地点头应了,勉强止住了眼泪。 孙绍看母亲躺倒,外祖母泪流满脸、祖母又是满脸的担忧,就从郑夫人怀里挣脱,蹬蹬蹬地跑到大乔身边,拉着大乔的手哭唧唧地喊:“阿娘,阿娘。” 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恐慌。 吴国太赶紧过去把孙绍从大乔身边抱到自己怀里。 “阿绍你莫吵,你阿娘累了,她得好好睡觉,你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孙绍摇头,“阿嬷,我不吵,不出去。” “好,你要是不吵就留在阿娘跟前吧。” 吴国太等小乔喝过安胎药,才叫了仆妇进来用藤椅把小乔抬去、留给她和周瑜在刺史府住的院子休息。 郑夫人与吴国太告辞。 “你放心我没事儿的。我都明白,外面的事儿有伯符和公瑾,她们姊妹俩又都有孩子。” 她与吴国太年纪差不了几岁,当初孙坚战死后的事情她也有听说,吴国太带着大大小小的七个孩子,不知道比她现在艰难了多少。她现在除了伤心还有怨,怨恨实心眼的丈夫怎么就不肯跟着秦松到曲阿来。 大乔恍恍惚惚的觉得身体里有热流流过,舒服得好像是深秋的时候泡在热水里。惬意、舒服的感觉使她忘记了自己的所在,沉湎此中流连忘返。好久好久热流消失了,大乔才慢慢醒悟了。她睁开眼就看到婆婆和儿子俩人关切地看着自己,一人还拉着自己的一只手。 “阿娘,我这是……” 大乔突然想起自己为何昏倒,热泪一串串地滚下来。 阿绍松开大乔的手,两只肉呼呼的小手在大乔的脸上给母亲擦泪,“阿娘,你不哭不哭。哇哇哇。” 阿绍劝母亲不哭,但是见大乔伤心不己哇哇地哭的声嘶力竭。 吴国太赶紧抱起阿绍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大乔啊,你又怀了身子。郎中给你扶脉了,孩子来的日子浅。你要这么哭,这孩子可就要保不住了。” 大乔的注意力被转移,用手抚摸自己的腹部,满眼是不敢置信的惊讶,“我又有了?” 孙绍见大乔不流泪了就住了哭声,从祖母怀里往大乔那儿使劲。 “阿娘,阿娘。” “阿绍乖啊,跟阿嬷抱。你阿娘不舒服,等阿娘好好就抱你。大乔,你先把安胎药喝了吧。” 医治失去亲人的伤心,果然还得是小孩子。大乔喝了安胎药就安安静静地再没有哭,揽着立在她身边不肯离去的阿绍,望着吴国太说话。 “阿娘,伯符能不能找到害了阿翁的人?” “你放心,那人有名有姓的,伯符和公瑾会替你和小乔报仇的。” 大乔点头,她见婆婆这么说就放下心来。自古将军难免阵前亡。阿翁虽无子,要报仇只能靠俩个女婿了。 可是阿翁为何不肯来曲阿? “阿娘,我阿娘和小乔可还好?” “都好,小乔喝过安胎药了。我留了你阿娘和她在府里住。小乔要是安稳,你阿娘倒出空就能过来看你。等你好一些了能起身了,就过去看看她们。” “谢谢阿娘。”大乔对婆婆是满心的感谢。 “你再睡会儿好好养精神,阿绍过来祖母这里,让你阿娘睡觉。” 大乔把儿子往吴国太那边推推,“阿绍,跟阿嬷去。阿娘累了要睡一会儿。” 孙绍见母亲闭眼开始睡觉,走到吴国太跟前往她怀里爬。肉呼呼的软团子,还带着奶香的气息。 吴国太把阿绍抱着怀里,在他额上亲了一口,低声说道:“你阿娘睡了你也闭眼,等你阿娘醒了,阿嬷叫你睁眼看阿娘,好不好?” 这半天对阿绍来说冲击蛮大的,他看着外婆哭小姨哭阿娘也哭,他大哭了一场也很累的。看看闭上眼睛的母亲,阿绍不想睡但听着阿嬷温柔蛊惑的声音、舒服地蜷缩在阿嬷温暖的怀里,他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睛了。 孙策把所有的将领召集到一起,说了关羽和曹洪杀了桥蕤、夺了广陵郡,现在往寿春而来的消息。 然后周瑜补充道:“我们过江是为了牵扯袁术不去争南阳郡,但现在去寿春把袁术灭了却不符合我们东吴藏拙的策略了。” 司马徽沉吟不语,藏拙的策略是他提出来,现在东吴站的地盘比袁绍不差太多了,留着袁术这个称帝的挡箭牌在,才好先拿下益州而又不是冒头的檩子,成为那些固守汉室为正统的士大夫们的焦点。 杀去寿春吗?原计划是在寿春周围绕行一圈就回到戈阳郡、庐江郡的。 程普对周瑜说:“周公瑾,你不要给你岳丈报仇了?” 孙策扶额,报仇也是自己在先好不好,自己娶的是桥蕤的长女。倚老卖老的人,唉! 周瑜点头,“程公,我与伯符正有去找关羽和曹洪的意思。可惜我们不是从丹杨那边过江的,不然可以直接去广陵郡,把他们截杀在去寿春的路上。” 张纮转身问实习的庞统、诸葛亮、孙权,“你们仨的意见呢?” 庞统年长,平日里都是他先开口。 “若是来的及,就赶在关羽到寿春之前截住他们为最好。” 诸葛亮跟着说:“给袁术送信,让他们拖住关羽和曹洪。就说吴侯和周将军要给桥将军报仇,要亲自手刃仇敌。” 孙权顺着二人的思路往下说:“从庐江坐船去下游,然后上岸往寿春去。” 他说完看所有的人都不表态,心里惴惴不安又补充道:“关羽和曹洪也不会很快就能打下寿春的。” 张纮对孙权点头以示鼓励。 “伯符,我们兵分两路吧。一路就守好庐江郡和戈阳郡,一路去寿春,看是从陆路走好还是水路走好。” “水路。”周瑜开口,“袁术的水军不会现在没有心力阻拦我们。我们从水路过去不至于人困马乏的。” 司马徽就说:“吴侯带人去取广陵郡吧,要是可以就去围下邳。” 孙权两眼嗖地一亮,脱口而出道:“是要围魏救赵吗?” 司马徽拍拍孙权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孙策的脸上,看孙策怎么选择怎么决定。 第700章 700、武烈皇后46 .  孙策在听众人意见的时候, 心里就在盘算怎么拦截关羽和曹洪最有利了。等众人差不多都有发言、等着他最后做决定的时候,他已经在心里拿准主意了。 “走水路从丹杨郡那边往广陵郡去。戈阳郡和庐江郡就留程公和黄老将军把守, 若遇到袁术进攻,势不可抵就退回江夏郡。一定要保存好实力, 大不了回头再来。其他人明日和我一起走水路,这一回就来一个围魏救赵。不过咱们不能白给袁术‘挡灾’,派人去给袁术送信, 让他在寿春老老实实地窝着, 不准出来追击关羽和曹洪,他们带来的辎重归东吴了。” 关羽和曹洪的辎重有从广陵郡抢桥蕤的、还有打败纪灵获得的。众人想想觉得也算不错, 最好从下邳再能捞点回来。 关羽和曹洪奇袭广陵郡实际是骗了桥蕤出城对战的。开始关羽只带了三千的军卒, 越过下邳和广陵郡的界限,慢悠悠地往广陵郡来。桥蕤得了报告就领兵三千出城,决定以逸待劳给关羽一个教训,赶走也就是了。 他哪里想到关羽的后面不远处,还有曹洪带着两万的大军跟着呢, 不然以桥蕤的老成, 只是守城而不应关羽和曹洪叫阵, 单凭广陵郡的厚实城墙, 够他俩攻几个月的了。 关羽把桥蕤骗出城,拖延着不与桥蕤对战。说了很多劝桥蕤与袁术决裂, 回到朝廷这一边。要是关羽劝桥蕤到刘备和曹操的阵营,桥蕤可能立即就与他动手了。袁术称帝本是桥蕤和众将领反对无效的事儿,桥蕤被说中了心病, 就听着关羽磨叨了一个时辰。等关羽身后扬起大军奔行的尘埃,桥蕤想退回广陵郡城里已经不能了。 关羽在两军阵前斩杀了桥蕤后,广陵郡立即就落到了他和曹洪的手里。 关羽这一万兵丁差不多是刘备全部的有机力量了,刘备带着余下的几千老弱残兵守着下邳和小沛两处。张飞原要跟着关羽一起出征,被刘备以下邳和小沛有大量将士内眷亟待保护哄了下来。刘备可不敢放莽张飞再出去了,要不是是他喝酒误事,也不会被吕布得了下邳。里外损失多少啊。 虽然徐州又回到自己的名下,可自己现在就是曹操在徐州的傀儡。 刘备把张飞留在小沛,嘱咐他多听麋竺的意见,他宁可自己在下邳和小沛两头跑,也不敢让张飞再驻扎下邳了。下邳比小沛繁华,张飞个耐不住的,随时都能找到人喝酒。但是小沛是军事要地,刘备把卖酒的都赶去了下邳,这也是因为张飞嗜酒的无奈之举了。 孙策派去给袁术送信的人,就是纪灵的那个亲卫。纪灵得了自己亲卫的传信,与张勋等人一说,众将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用去关羽和曹洪的刀下送死了。 至于孙策和周瑜要找关羽报仇,他们就听话地缩在寿春好了。袁术病倒,袁涣不懂军事,也没人能够指挥得了他们出去迎战关羽。凭着寿春的高城厚墙,守上几个月都没有问题,谅他俩知道广陵郡那边有孙策过去,被断了补给后还不得赶紧地回去徐州么。 孙策他们一路行军顺利,很快到了广陵城下。广陵郡里只有一千的守军,刘备和曹操谁也没想到孙策会到广陵郡来,这就让孙策没费什么劲就得了广陵郡。然后挑选出自己的以前军卒,换上俘虏来的这一千人军服,然后打着关羽的旗号,往下邳送从袁术那里得来的战利品混进了下邳。 这一日恰好刘备去了小沛,便将整个下邳委托给简雍和孙乾。天色已晚下邳却涌进了快一千的军卒,就不由得二人不小心谨慎。简雍叫领头的人上来询问,偏那领头的人也是丹杨军出身,一番对答下来令简雍和孙乾放下心。 简雍就叫人给这一千来人安排住处,把送回来的东西封存在治所衙门里,预备第二日天明再做清点。 入夜时分,这一千来人按着原定的计划,臂缠白巾打开了下邳的城门。孙策以有心算无心,且在其余的几个城门处都设置了伏兵,待简雍和孙乾得知大事不妙匆忙逃离下邳的时候,恰巧就钻进了孙策伏兵的圈子里。 这一战孙策几乎没有什么损失,轻易地就拿下了下邳。而在小沛的刘备和张飞还犹在梦中呢。 等关羽和曹洪发现被切断了与广陵郡和下邳的联系后,张飞正面对孙策的叫阵呢。 张飞怒火万丈提着丈八蛇矛就要与孙策决生死。麋竺和麋芳赶忙拦住了他。 “张将军可使不得,玄德落到了吴侯孙策之手了。” 张飞在小沛的寨墙上往下一看,可不是的嘛,刘备被五花大绑吊在孙策的大旗下呢。 原来刘备与往日一样,带着百十名的护卫去下邳,顺利地进城后才发现城中的守军已经换了人。 对孙策来说刘备的这百十个护卫,还不够江东子弟塞牙缝的。但是司马徽在审问了下邳的驻守军卒后,得知刘备是在下邳和小沛两头跑,就建议给实习生庞统、诸葛亮、孙权一次伏击练手的机会。孙策无可不可地应了,准备他们的计划不行的时候,自己带着人把刘备留下。那想到仨人的计划让他笑得忍不住,叫了周瑜来分享。周瑜也和他一样笑的好悬没岔了气。最后劝说是孙策还是让他们仨个试试,大不了再准备了第二套方案呗。于是孙策就在三人联合上的伏击计划上签了“准”字。 然后当刘备遭遇到的时候,简直被整的差点断了气。 刘备进城发现不对就转身想逃。可是立即遇到了拦截。 先是绊马索一道道地横在他们出城的路上,刘备的护卫不得不下马砍掉这些绊马索。绊马索砍了,一些护卫也就被箭矢射倒了。等他们能再度驭马想奔跑的时候,发现有些护卫被套马杆拽走了。然后在城门口附近大路、刚才还是人来人往的地,居然遇到了翻盖的陷马坑,几匹马半跌了下去堵住了去路。 然后前面突然出现了着火的、有大半人高的荆棘路障。 动物一般都是怕火的,战马也是这样。战马咴溜溜地叫着,打着转不敢越过着火的荆棘,刘备知道自己想逃出下邳是难比蹬天了。 孙策与吕范、韩当、司马徽、张纮站在高处看着庞统用令旗一本正经地给诸葛亮、孙权打旗语,诸葛亮和孙权一边指挥军卒忙乎,一边要注意庞统的旗语。仨人都兴奋无比,平时读书再多也没有实际操练一次让人感到兴奋和紧张。终于刘备也被折腾得马失前蹄扑到在路障上、跟随他的护卫也十去□□了,庞统命令身边的军卒敲锣,一队队手持盾牌的军卒从四面八方围到刘备等剩下的那十来个人跟前。 孙策在庞统下了高台后,才侧身悄悄与张纮说:“刘玄德这百十人算是让他们仨耍的开心了。” 张纮点点头,“伯符,你注意到没有,他们仨始终没有派人与刘备带的护卫正面对上。等于是没一人受伤地拿下了这些人。” 孙策想想也是的,换自己必然是带队与刘备的护卫打一场的,少不得就有跟着自己的军卒要受伤,如今不伤一兵一卒倒也是有可取之处。 司马徽一边点头一边撇嘴,对三人大费周章才抓到刘备很是看不上。等庞统号令军卒把五花大绑的刘备推上来,孙策让功曹给三人记功以后,司马徽建议孙策:“吴侯,不如让他们仨商量个取小沛的计划?” 小沛的守兵也不多,但是看着他们仨能大费周章地搞出来、实施得了的无伤亡计划,孙策立即答应司马徽的建议,对庞统仨人说:“给你们仨两个时辰商量。要少伤亡还要最大限度地留住小沛的军卒和所有物质。” 麋竺和麋芳看着刘备还有简雍、孙乾都被困在旗杆下面,只好劝张飞。 “翼德,看来咱们要与吴侯好好谈谈了,看他们什么条件肯放了玄德。” 庞统等人给的条件很苛刻,一个时辰内,张飞带着百人离开小沛,就放了刘备等仨人与他们一起去兖州。过时先砍了刘备祭旗然后就攻打小沛。 张飞气得嗷嗷叫,站在寨墙上问刘备说话。刘备一天一夜滴水未有进、粒米未粘牙,哪里还有力气回答张飞的问话。 麋竺就说:“我们带着内眷洛阳。相信曹孟德能再度夺回徐州的。” 于是刘备再度失了徐州,狼狈地逃向洛阳找小皇帝告状去了。 第701章 701、武烈皇后47 孙策得了下邳和小沛, 并没有继续收拢徐州的其他郡县。用他和吴国太通信上的那句话就是徐州现在是“万物萧条鬼唱歌”的地方、是不值得费心的时候。应该先拦截了关羽和曹洪的那两万大军,消灭曹操的有生力量、不给刘备东山再起的机会。 经过庞统、诸葛亮、孙权的两次策划以后, 孙策发现己方零损耗是非常值得去做的事情。他一方面要等东吴的后继人马到来,一方面督促庞统等再拟新方案, 如何能够以最少的损失截下关羽等人。 诸葛亮建议道:“用韩信的‘十面埋伏’吧。派遣小沛和下邳的军卒去见关羽,把这广陵郡、下邳的事情在军中散布开,等他们的军心乱了, 就是我们收拾曹洪那剩余一万人的机会了。” 孙权看着眼前的堪舆图, 把心里的疑惑提出来:“曹洪会带人从下邳回去兖州吗?” 庞统立即回答孙权:“依我看他应该取道谯郡回兖州,这是能够最快穿越徐州回到他们兖州的路线。” “关羽要是能控制住他统领的军卒, 应该会想着夺回下邳或者小沛, 或许他还会请曹洪帮忙。” “曹洪不会帮他来收复下邳的。他得等曹操的指令。” “他等不起的,他没了补给只好赶紧回兖州。”诸葛亮悠悠地补充庞统的话。 孙策、张纮、司马徽、周瑜坐下一边听着庞统那三个人的讨论,越听越心惊。 周瑜知道孙权跟着司马徽学习前的状况,张纮教了孙权多年,听孙权明显弱了庞统和诸葛亮、但对比他自己以前是大有进步的。于是仨人都向司马徽拱手。 周瑜年纪和资历最弱, 他开口向司马徽致敬:“水镜先生育人, 顽石也能变璞玉。” 孙策笑着说:“朽木也可雕琢成栋梁啊。” 张纮摇头, “非顽石与朽木, 是良才美质未遇良师教导。” 司马徽谦虚,“那里那里, 是伯符和子纲已经打下了好基础,如今仲谋不过是十年不显一鸣惊人罢了。” 孙策站起来向司马徽和张纮拱手致谢,“非二位先生教导, 仲谋没有今时开窍之日。” 司马徽和张纮起身还礼。 他们的这番动静惊扰了尚在讨论的仨人。 诸葛亮看看沙漏提醒庞统和孙权,“时间快到了。” 庞统立即决定了,“第一派三两百的广陵郡、下邳和小沛的军卒去寿春,把关羽所带的军卒士气搅乱。第二在谯郡往兖州的路上设埋伏,不能让曹洪带着的那一万军卒回去兖州。” “要是关羽回军下邳和小沛呢?”孙权还是有点怕那些军卒不能搅散关羽所部的士气。 诸葛亮对孙权的提议不以为然,他坚持自己的看法。 “不会的,我们可以让那些士兵说士大夫都去东江避祸了,他们只要现在投降吴侯加入东江军队,都不用跑去东江,在徐州都可以得到东吴的庇护。” 庞统补充:“让丹杨军卒去。他们本身就有不少熟识的人,原就在徐州的军伍里。比从刘备原来的人手里挑人更可靠。” 孙策他们很快就拿到三人的计划书,虽说不上是完美到无瑕疵的程度,略作补充也就可以全部采用了。要说前二次的计划,孙策还怀疑孙权只是附名,听过他们的讨论过程,知道孙权虽差距庞统、诸葛亮许多但也是开窍了,他有一种老父亲看到儿子长成能给自己做帮手的欣慰。 吴景带着前来增援的大军,很快到了广陵郡。孙策派遣周瑜去广陵郡迎吴景,手书命令将广陵郡交给蒋钦蒋公奕做太守,留一万大军给周瑜原地待命;跟着把下邳交给吴景;小沛让周泰周幼平驻守,与吴景成犄角之势。 他自己带兵与周瑜汇合、张纮做谋士一起往寿春去,而司马徽则带着他那仨实习学生,先去谯郡那边设伏。 带了二万军卒围困寿春的关羽和曹洪很郁闷,时间滑过去快一个月了,不管他们在寿春城外怎么叫阵、怎么辱骂,守城的战将就是不出头,士兵也当耳朵聋了一般,只管守城。 那紧闭城门如同乌龟壳一样包裹着袁术,都让关羽和曹洪怀疑城里面的、那心高气傲称了帝的袁术是不是还活在人间了。 关羽全身披挂着整齐的盔甲,拄着他的青龙偃月刀站在赤兔马边上。仰望着不远处的寿春城墙运气。 纪灵自从侥幸在自己的偃月刀下逃生以后,就再没出现过。 怂货,怕死鬼! 关羽在心里这么看纪灵。 亏你纪灵还是袁术帐下第一大将呢,就这么做起了缩头乌龟,还不如死在偃月刀下还能成全你一世的英雄名声。 纪灵要是关羽会这么想一定会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昔日怎不见你把脑地啊凑去孙坚的枪头啊! 不过你也别急,孙策会替桥蕤报仇来杀你的。 太阳缓缓由南向西转行,慢慢的布满西天的火烧云,成为关羽这几千全盔甲的军卒的背景。纪灵看着军容开始拖拉的敌军,有一种要带几千军马出去冲杀一阵子的强烈**。 张勋站到纪灵的身边,悠悠地说道:“不知伯符那里有否取得了下邳?” 陪他俩在城墙观阵的杨弘道:“应该早得了下邳了。你们细看关羽的军卒,精神头都不如往日了。这可不是连日在城下站的,这是军中粮食不足,军卒开始吃不饱的现象。” 纪灵对杨弘是非常信任的,杨弘做这样的分析,可就意味着关羽要退军在即了。 “杨长史,要依你这么说孙策是有意拖到关羽无粮后溃败?” 张勋是一直很看好孙策的,桥蕤出手抢了孙策做女婿,他还惋惜了好几年呢。他极其赞成杨弘的说法。 “说不准伯符就在来寿春的路上呢。以桥公待孙策与未起时的情谊,孙策也应取关羽之头替桥公报尸骨无存之仇,说道小皇帝跟前,伯符也不会弱了气势。” 杨弘点头同意,关羽斩杀了桥蕤也就罢了,但是居然未把桥蕤的尸骸收敛了,这是欺桥蕤无子?还是欺袁术手里无大将能奈何他? 他不能将这样的话说出来,因为桥蕤是确实无子,袁术手下确实也无能打过关羽的大将。 纪灵在心里叹息,为袁术眼光毁了婚约惋惜,不然何至于被人堵着门骂。昔日袁术对孙坚另眼看待,他不是没有羡慕嫉妒过。但是孙坚一死,袁术马上由四处出击抢占地盘,变成先被刘表夺去富饶的南郡、然后被刘繇占了曲阿、困在扬州治所寿春拿刘繇没一点办法。 而孙策击溃刘繇的江东之战,简直如同神来之笔。 “明公错失伯符啊。”杨弘这恰到时机的叹息,说出了纪灵的心里话。 三人再不想说孙策,遂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关羽整队回去营寨了。 关羽和曹洪越来越烦躁,虽然他们与纪灵遭遇的时候截获了不少的粮草,但是这么些天下来不见广陵郡方向再运粮草过来,周边的几个县城能抢的已经被他们搜刮差不多了。现在军卒早已经是半干半稀的只有二顿了。 再这么下去,别说攻打寿春了,就是回去广陵郡,军中所存的粮草也都不够了。 “云长,你说是不是广陵郡和下邳除了什么事儿了?” 曹洪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事到如今,关羽只好给曹洪鼓劲。 “子廉,你莫想那么许多,我们得了广陵郡,你不就派人给曹司空送信了么。相信他派去的人早把广陵郡接手、控制妥当了。” 提起广陵郡由曹操派人来掌管,也是关羽的一件堵心之事。明明是自己斩杀了桥蕤,打下了广陵郡偏要让给曹操,哼。 关羽很不服气,但是又别无他法。但愿这次能报了袁术攻打徐州的旧仇。 入夜的军营里,军卒都被关在各自的营区不得随意走动。但是悄悄话还是在军营里散布开来了,广陵郡、下邳被吴侯孙策得了,刘备被吴侯俘虏,张飞带着百人逃离小沛不知去向。 所以以后不会有军粮从广陵郡送过来了。 一夜之间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军营。 等关羽接到亲卫的禀报,想要出面刹住谣言的时候,曹洪带着亲卫来向他告辞。 “云长,派去广陵郡催促粮草的军卒一直没有回来,派去下邳的军卒也没回来。军中现存粮草又不多了,我欲带军回归兖州,也减轻你这里的粮草消耗。不然我俩一起在寿春城外再停留十日,军卒非得炸营了。” 曹洪想走对关羽就好像是晴天霹雳了。他只有一万军卒还差不多是徐州的全部有机力量,他自己一个人再能打,纪灵领多几员战将围住他,他这一万大军不仅不够袁术啃的,一旦他败退了,袁术很可能衔尾追到下邳去。 “子廉,你真的要走?”关羽动容,但他说不出挽留的话。军中的粮草确实不够支撑十日的了。 “云长,依现在的情形,撤军吧。” 把撤军的话说出来,曹洪觉得这些日子的压力、和今早听到刘备不知所终谣言的沉坠感,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 郭奉孝制定的这次带大军出征、搅动徐州和淮南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己该回去了。至于打败袁术的事儿得让给孟德来做,才能在朝廷哪里拿到更大的效益。 “云长,我们一起走谯郡,在谯郡那儿分手,我向北回兖州你向东去徐州。你看如何?” 要是没有军中突发的留言,根据存粮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最恰当的。关羽看着面前诚恳的曹洪,直言不讳地问:“字廉可是听说了昨夜军营所起的谣言?” 曹洪也不是暗藏心机的人,他立即点头,“所以我们现在撤军还来得及。” 关羽艰难地说出下一句,“你信了玄德不知所终?” 曹洪为难了,你关羽这么问我?你想叫我怎么答?但是这些日子俩人相处的不错,他与义字当先的关羽也很钦佩。 “云长先莫想那么多。我们只按粮草做决定。” “那我们应该原路先返回广陵郡。不然万一广陵郡押运粮草过来,岂不是一下子全送来给了袁术了。” 曹洪暗自运气,努力平和自己的语气。 “云长,不是我信了军中的流言,你想想孙策那人,是那种会老老实实看着你我围困寿春不出手的吗?你斩杀了桥蕤,孙策昔年未得势的时候那桥蕤嫁女与他,桥家女所出之子不满周岁,孙策就请封此子为吴侯世子,可见孙策对桥家女和其所出之子的爱重。不论是从那一点看,孙策都应该立即从江东过来找你我拼命才对。可是这些日子,孙策没有半点影子,就连戈阳郡和庐江郡那边,也是一点儿的声息都没有,我担心他是领军往广陵郡和下邳去了。” 孙策去广陵郡和下邳了? 关羽高大的身材晃了晃,继而他想明白曹洪所说的应该不假。了然的苦笑,悲哀地浮现在关羽的脸上了。 孙策要真的去了,那流言也就不是流言而是真事儿了。 “子廉兄,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孙策真的取了广陵郡和下邳,他现在该带大军奔寿春而来了。我们现在开拔,可就是明示军卒流言是真的了,你说我们的大军,军心可能稳住吗?” 曹洪目瞪口呆,看着没了气势、突然间像失去生气的关羽愣住了。 是啊,要是孙策带军往寿春来了,那关羽还回下邳做什么呢? 第702章 702、武烈皇后48 曹洪就被关羽说的愣在那里了。他此时心里无比地痛恨自己, 怎么就拒绝了曹操的提议不愿意郭嘉来做随军参赞呢! 他与关羽俩都属于武力高强之人,原来的目的也只是拿下广陵郡, 没想到后面寿春派过来救援的纪灵,居然是一击就溃的孬种, 这才有二人领军追着纪灵的溃军杀到寿春的事儿。 俩人面面相觑都没更好的主意,良久以后还是关羽先开口了。 “子廉兄,你今儿还去寿春城前骂阵吗?” 俩人开始是天天去, 后来改成一替一天地轮流了。另一日在军中休息待命, 一旦寿春派军队出来,骂阵的那位立即派人回来送信, 再全部大军压上。 曹洪被关羽刚才那番言论说的心志动摇, 就是走也不可能立即走。只好对关羽说:“我还是去吧。” 曹洪带了五千人马继续去寿春城前骂阵。 守城的军卒也发现了今日叫阵的士气不足了。不仅来的晚,骂的声音还小,好像有气无力一般。 张勋对纪灵说道:“要不是伯符早说了不准我们追击,过几天等他们撤军的时候,我们真可以好好出出这些日子受的气。” 纪灵为难地说:“若是没有孙策那句话, 你我早就慌了心神, 没法从容面对关羽和曹洪的骂阵守城了。” 杨弘见纪灵的心气低落, 就劝慰他说:“像孙破虏、吕温侯这样的勇将世所罕见, 可他们现在都在哪里呢?你这里为孙策强于自己难受,实在是没必要。” 张勋扫了杨弘一样, 对他这样说孙坚心里不大乐意,可是名将与美人一般甚少见到有白头仍在的,这是世间常态, 确是不以凡人意志改变的。 曹洪出来的晚,骂阵的军卒少了气势,让观阵的袁术阵营的将军们都松了一口气,将提了多日的心肝放回了原处。 在军营里做后备的关羽就没那么轻松了,他骑马巡视军卒,发现那些军卒都纷纷回避他的视线,那不是对他的敬畏,而是心里有事的模样。这要是换了张飞领军,可能就会把这些“心怀鬼胎”的军卒们都拽出来打一顿,关羽却当作没看到一样掠了过去。 军中缺粮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今天不撤军也挺不过三天的了。可关羽哪里知道不等三天,他率领的军卒就逃亡的不剩多少人了,连曹洪手底下的人也十去其三。 曹洪在寿春城外站了大半天,回营潦草用过一些膳食就来找关羽商议撤军之事。 “云长,晚走不如早走,明天就撤军吧。不要等营中无粮了,士卒逃散再撤了。” 关羽点头同意,俩人立即开始做撤军准备事宜。 入夜时分,各营千总跟着关羽巡视自己的营地。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一天的功夫就逃了快一半的人马。 有的百人队是连百人长一起跑掉了。 “怎么回事儿?”关羽问跑得只剩了二百多人的千夫长。 那千夫长吓得立即白了脸,跪倒在关羽跟前。 “将军,下午用膳的时候,人还全着呢。” 关羽长叹一声示意那千夫长起来,每天用了晚膳那顿后,士卒有一段自由活动的时间,定是那段时间跑的。 “你们用心一些,明天拔营回去下邳。在广陵郡大家都得了不少,伪帝躲在寿春不出来应战,咱们也不能拿士卒的命硬添到攻城上。先回去,以后再来。” 第二日关羽拔营的时候,才发现幸亏袁术昨夜没派人来袭营,营中值夜哨的军卒都跑了大半。曹洪那边也逃了不少的军卒,俩人带出来的二万人马如今只剩了一万出头了。 而他与曹洪昨夜商量好的撤军路线,最后还是各走各的。关羽带军往广陵郡去,曹洪走谯郡回兖州。 来的时候士气高昂,走的时候垂头丧气。才走了一天,关羽就发现袭击的身边只剩了一千多人了,把关羽难受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心里只想着这可怎么回去向大兄玄德交代呢。 他除了督促千夫长看好手下的军卒,关羽想不出更好的制止士兵逃离的法子。 更让他难受的事情是孙策和周瑜带人横亘在他的前方了。 孙策和周瑜带了一万的军卒,挟持连取胜利的骄傲,厉兵秣马,把关羽拦截住了。 关羽手擎青龙偃月刀、催/促胯下的赤兔马直奔孙策而去。 刘备、张飞以及麋竺、麋芳、还有简雍、孙乾等各自的家眷加起来就过百了。好在孙策没有卡的那么细,才让他们得以带出所有的内眷和子女。 麋竺就问简雍、孙乾下邳发生了什么事儿。 简雍惭愧地说道:“那些回来送战利品的军卒是冒用关云长的名号,夜里偷偷打开了城门放进来孙策。” 刘备这才知道下邳是怎么丢的,自己又为什么落到被设计活捉的倒霉境遇。 他饮了水用了一些饭食慢慢缓过了精神头,后知后觉地大叫一声,“不好,云长有危难了。” 张飞奇怪刘备的说法,还指着远处孙策等人的大军道:“等云长带大军回来,收复下邳指日可待。” 刘备满心苦涩说不出话来,关羽斩杀了孙策的岳丈,现在广陵郡和下邳被孙策所得,关羽孤军在外没了后方的供给,那一万大军…… 唉,好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儿家底,一次就败的光光的了。 孙乾不理张飞的发狠,对刘备说:“主公,云长带军自能保全自身,反而是我们这一行人去洛阳……” 孙乾看着这百十人里的女眷和孩子,提醒刘备关注点。 刘备泪流满面,哽咽道:“云长孤军断了供给,怕是凶多吉少了。走,我们赶去洛阳。云长和曹子廉兴兵去打称帝的袁术,徐州反被天子册封的吴侯偷窃了。孙策这般的逆贼,怎堪在朝廷立足?!” 简雍拉拉孙乾让他不要再说话了,张飞厘清下邳丢失的缘由,对着简雍和孙乾喊叫起来。 “要不是你二人废物,不能甄辨奸细,何至于害得大哥被擒又丢失了小沛?” 刘备赶紧拦住咆哮的张飞,严肃地对张飞说:“翼德,若是我提早察觉了下邳的不同,你认为以小沛这一二千的军卒,可能有挡住孙策几万大军?” 张飞呶呶嘴闭口了,但满脸的愤怒也没消失了多少,心说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好不好。及早得知孙策来袭,可以向兖州求救。就是带着内眷逃走,也会把东西带多一些,有些军卒跟随啊。 刘备继续说张飞。“孙策带了几万大军前来,硬攻下邳也是旦夕就能成功的事儿。实在是我没料到云长和曹子廉取得了广陵郡之后还会去攻打寿春,而孙策又来的这么快。翼德,你错怪了二位先生了,快与先生道歉。” 张飞瞪大环眼,看看坚持要他道歉的刘备,再想想兵力对比,虽心里还是在抱怨简雍、孙乾的无能,到底听从了刘备的吩咐,抱拳对俩人行礼。 “二位先生,俺张飞张翼德是粗人,想事情也简单,错怪了先生们,请先生们海涵。” 简雍和孙乾赶紧给张飞还礼,心照不宣地又给刘备还礼,算是把这一页翻过去了,开始与刘备细细商量怎么去洛阳。 他们这行人往洛阳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亏得这些成年男子的武功都不错,一路打退大大小小的几十次流民和土匪的袭击,风尘仆仆地终于进了洛阳城。 踏进洛阳城门的瞬间,刘备只觉得心如刀绞,大喊一声跌下马来。 面对催促赤兔宝马疾驰而来的关羽,孙策毫不犹豫地一夹胯下的青骢马迎上关羽。 关羽正值壮年,身体力量也是巅峰时刻,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少有败绩。可那孙策是不愧“小霸王”名号的悍将猛将,是百世不出的父子相承人物。这十来年在江东打下偌大地盘,先期主要是靠他个人手中这杆枪,还没哪个自恃功夫了得的赢过他呢。 关羽先声夺人,“吴侯,你身为朝臣,我讨伐伪帝,你何故拦我去路?” 孙策笑笑,“关云长啊,你可记得亡在你刀下的尸骨无存的桥公?你可以驱散了伪帝的军队得去广陵郡就罢了。你又何必让桥公抛尸荒野?我做女婿的为岳丈报仇,你有何话说?” 关羽没有收敛桥蕤尸身,等他从得了广陵郡的兴奋里醒悟——主要了搜刮完广陵郡的财物后,想起去收敛桥蕤的尸身的时候,战场上死去的那些人的衣物已经都被剥走了。 他还如何辨别出哪个是桥蕤呢。 孙策觑着关羽理屈无话,嘴里喊道:“恶贼拿命来。”同时挺长/枪分心就刺过来, 关羽赶紧就横刀拦截,却被孙策抢了先手。长/枪挽出朵朵枪花,枪枪不离关羽的要害。长/枪挟着万钧气势,硬磕关羽的偃月刀未见丝毫的退让。 枪来刀架,俩人战成一团。 片刻之后关羽就明白为什么孙策将江东收至麾下所向披靡了。 孙策实在是他自吕布后遇到的唯一劲敌。 在一边掠阵的周瑜,对着身周的裨将一挥枪杆,万余人的大军往前方的千余人扑去。关羽知道自己是没了好,使出浑身的解数想挣脱孙策的长/枪笼罩的范围,他宁可肩上挂彩得了一线脱逃的生机,可还不等驭马开跑,另一杆长/枪拦住他的去势。 周瑜的枪法略逊孙策,但这些年与孙策对练也是长进非常。他拦住关羽只递出了三枪,孙策就赶了上来。周瑜让位给孙策,他只管警惕防备不让关羽有脱逃的机会。 左一枪右一枪,关羽挂彩了数枪,他不顾一切拿出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想与孙策同归于尽,周瑜又凑上来与孙策合击。 “罢了,”关羽伤不了孙策、连番打算都被周瑜破坏,他收刀拔出肋下悬挂的长剑,“想不到我关云长英明一世,竟丧命在你们这班宵小的合击手段里。” 周瑜朗声笑道:“关云长,我是桥公的次女婿,伯符与我共同与桥公报仇有何不妥?” 关羽点点头,“桥蕤有你们做女婿,不枉一世英雄啊。” 他横剑向脖颈抹去。 第703章 703、武烈皇后49 .  曹洪才离了寿春, 就发现自己队伍在缩小,没二天就跑了小半的兵卒。气得他花了大半宿的时间, 把各伍逃跑的兵卒挨个做了登记,最后发现出逃的那些, 原来都是徐州籍贯出身的。于是他也就不把逃兵这事儿往心里去了,急匆匆地带着余下的军卒往兖州去。 可是才到谯郡的地界呢,他身边又跑了两千多人。 这可令曹洪忍不住了。凭什么兖州的军卒不跟着自己回去啊? 查, 看看是什么原因。 他停下来统计所有的人, 一天的功夫花下去,得出一个靠谱的结论, 身边剩余的这四千出头的军卒, 都是有家眷在兖州的汉子。这两天逃跑的都是没有家室的单身汉。 曹洪气得仰头骂娘,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带兵出征,点兵的时候先问问是不是有家室在兖州,非兖州籍贯没有老婆孩子的,一律不要。 曹洪气过以后, 点点军中所余的粮草, 给余下的军卒吃了一顿饱饭, 反正离兖州也不远了, 剩下的粮草足够到兖州地界了。袁术的军队没有追出来,徐州那边也无人拦截, 急急赶了几天的军卒在饱饭后都觉得困乏了。曹洪也觉得疲累,算计剩下的路程和安全后,他大手一挥, 原地扎营休息一天。 他在路上的耽搁给缀在后面追击的孙策提供了方便。隔日曹洪再度拔营后不到半天,孙策就到了他前一晚宿营地。孙策和周瑜命令护卫去清点尚有余烬的营灶,得出数值后,俩人与张纮抚掌大笑。 “子纲、公瑾,曹洪那一万人大概只剩下不到一半了,水镜先生带着他们三个足可以拦下他们了。来人,传令下去,今天就在这里扎营早休息半天,明天早早启程。” 孙策命令扎营休息,恰好躲过了曹洪留在后军的哨探。全军好好地歇息了半天加一夜,第二天五更造饭天亮出发,孙策他们启程早,与曹洪的大军又变成只有半天的距离了。 再度经过曹洪的宿营地,孙策皱着眉头对周瑜和张纮说:“曹洪这一路走的挺慢的啊。” 这速度不像是往回逃的,悠悠哉哉好像是得胜回营的。 张纮就说:“伯符,很可能是曹洪见寿春并没有出兵追赶、又到了离兖州很近的谯郡才放松了,前几天他们的行军速度可不慢的。” “哦,你说的有道理。”孙策点头,掏出吴国太给他的详尽地图,招呼周瑜和张纮一起来看。 “我们现在这个位置,曹洪在我们前面应该是这里,他们要是按照这两天的速度行军,明天午时应该到了水镜先生的伏击地点。” “伯符,我们明天还是早点出发,午时赶到伏击地点,助水镜先生一臂之力。” 张纮想想说道:“不妥,明天午时赶到了,军卒疲惫怕是对上曹洪他们的军卒,我们要吃亏的。伯符,我们再往前行二十里可好?这样军卒明天少走二十里,才有余力截下曹洪的。” 孙策想想就点头同意张纮的提议,他立即传令下去,大军在小憩之后继续前行。当前哨的探马跑回来报告远远看到曹洪的探马后,孙策传令扎营。 周瑜搓着手兴奋地对孙策和张纮说:“我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明天的战况了。不知道水镜先生带着他们仨会不会和我现在一样激动。” 张纮失笑,“公瑾,别说是你,就是我都好奇呢。年近不惑若是真的能看到以草木石头为兵,起到阻拦敌军的战果,不虚此行不虚此生啊。” 孙策哈哈大笑,俊美的笑容晃花周围护卫的眼睛。 “我也是迫不及待想看了。据说这先天八卦阵可有来头了。” 孙策说的神神秘秘,勾起张纮和周瑜的兴趣后,他又转换话题不肯讲了。 “今夜还是早早歇息,明天五更早饭天亮拔营。以我们的行军速度,只要水镜先生挡得了曹洪俩个时辰,我们也就赶到了。” 司马徽带着庞统、诸葛亮和孙权,到了谯郡就选择设伏的地点。四个人在谯郡骑马转了一圈,最后选择涡河附近。然后他们带来的五千军卒就开始忙开了。平地造山、挖坑、移栽树木、搬运石头,忙了整三天,才算是按照水镜先生的要求,把所有的石头、树木等放到正确的位置上。 都摆好以后,司马徽想挑人进去试试阵法。 诸葛亮对孙权提议道:“仲谋,不如你挑一什的军卒和你一起进阵试试?” 孙权兴奋地应了,可他一只脚在阵前了,却回头对司马徽说:“先生,我要是一个时辰没走出来,你会来接我么?” “让士元进去接你。”司马徽随口应到。 有人来接自己出来就好。 孙权知道自己在阵法这方面是一点儿也没听懂,被司马徽和诸葛亮指定为试阵之人也不恼,要是庞士元和孔明进来试阵,转一圈就出去了也试不出来什么不是。 至于让孙权选从东南西北哪个方位进去,哪个方位对他来说读没什么差别。他美滋滋地挑了曹洪来路的方向,带着十来个军卒就进阵了。 进阵前孙权就叮嘱他们,“都跟好我哦,不要与我走散了,不然我师兄一会儿进来接人,把我接出去了,未必会在这里找你们啊。” 吓得军卒赶紧一个牵着一个围在孙权的身周。 初初进阵,孙权能看到远处的司马徽,还有含笑站在他身边的庞统、诸葛亮。这让他心神大定,往前就走。没走几步遇到一棵树,绕过去呗。遇到一个不算大的水坑,绕过去。再遇到一块也不算大的石头,再绕过去。遇到一个小坡,爬上去。 孙权坚信自己不拐弯只朝着一个方向走,绝对没什么问题,说不准还就能绕出了这九宫八卦阵呢。 站在阵外高处的司马徽捻着胡须微笑,孙权对阵法是一点儿也不开窍。要论孙权本人的资质,他是真不想收他做入室弟子。可是在比较了小孙权两岁的孙翔之后,看那孩子一看就是从小长歪的心性,还不如孙权这个不够聪明、有时候掰不开、略略有点小心眼、贪图华服美食的好。 既然与吴国太达成合作的协议,一定要收一个做入室弟子,还是孙权的心性有教导的余地。 庞统看着孙权在阵里转圈,略略摇头不赞成地对诸葛亮说:“仲谋心性质朴,你不该这么做,随便几个军卒试验阵法也就是了。” 言下之意甚是不赞成诸葛亮刚才的提议。 诸葛亮笑着回答庞统,“士元,仲谋并不介意的。他心里也是好奇这八卦阵,我是想成全他的心意罢了。我就是不提议,他也会向先生请求的。” “孔明,你怂恿他进阵和他自己向先生请求是两回事儿。你是他师兄,藏了促狭的心思就是做师兄的不周全了。” 庞统这话就有凭大师兄的身份教导师弟的意思了,诸葛亮赶紧正色躬身,对庞统抱拳行礼。 “师兄说的对,是孔明不该有促狭的心思与仲谋玩笑。请先生和师兄宽恕,我即刻进去接仲谋出来给他道歉。” 司马徽点头让诸葛亮进阵领人。然后他正色对庞统说:“士元啊,你这性子,唉,孔明是你的师弟,站在为师的角度赞成你刚才的说法。但是站在长辈的角度,你以后莫再说孔明了。” 庞统疑惑,自己身为入室弟子中的大师兄,管教下面小师弟的不妥当,是他应尽的职责。遂问司马徽:“先生,这又是为何?” “你与诸葛亮的命盘有相刑相克,以后出师了,你要记得与他天各一方,永不往来。” 庞统一愣,但见司马徽很严肃的神态,说的郑重其事,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诸葛亮,命里有相刑相克的,互相隔离远一些也是先生要保全自己师兄弟俩人的意思。想到此处他立即躬身应到:“谨遵先生之命。” 司马徽又说:“莫与孔明说起此话。” 庞统点头表示明白。他知道司马徽与自己的叔叔交好,看来先生是有要自己回避躲避诸葛亮的意思,那就是诸葛亮会占据上风、刑克自己的成分多,他立即把司马徽的话记去了心里。 孙权参与了布阵,知道这八卦阵的大小,他以为一里多长的地、十里多的宽度,只要自己坚持不转弯,有一个时辰足够出阵了。可是越走心里越没底,绕过了石头还有小水坑,绕过大树有小树,小山坡虽不高可是他已经爬过了几次了。 跟在他身边的军卒,也发现他们在绕圈子了,就对孙权提建议。 “二公子,这坡已经爬了几次了,停下来歇会儿,看看该怎么走。” 虽然都知道是试阵,但是就不停地这么走,心里还是都有点儿发毛。 孙权左右看看,对什长说:“要是我们把这石头搬开到一起,把树都砍了会怎么样?是不是就能破阵了呢。” 诸葛亮这时候已经走到离他们很近的地方了,闻言就接话道:“仲谋,你要是这么干,这八卦阵会变成杀阵的,别说你们只有十人了,就是千军万马在里面也都是一个死字。” 孙权听得到诸葛亮的声音却见不到人,赶忙喊道:“孔明快来救我。” 诸葛亮绕过去见孙权果然已经走出了一脸汗水,想想庞统说自己是师兄,这么促狭地捉弄孙权是有些过了,赶紧对孙权说:“仲谋,我不该建议先生让你来探阵的。” 孙权却不在意地摆手,“孔明,我自己也想进来看看的。怪我自己学不进这些东西,才被困在阵里走不出去。” 诸葛亮把人领出来,孙权才发现自己在里面不过走了半个时辰,感觉像走了半天似的。他捂着胸口对司马徽说:“先生,要是这阵有十倍百倍大,岂不是十万大军都没什么用了?” 司马徽笑笑,说了孙权一句“痴儿。”再不理会他了。 任孙权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担心要是曹洪不从这里经过,不仅是白忙了,要是放曹洪回去了兖州就遗憾了。 这面大阵摆好了,曹洪领着人就过来了。他也是小心谨慎,前后派了哨探的。可临近八卦阵了,后面的哨探飞马来报孙策领军来追,距离他们不过是二、三十里地。 曹洪的第一反应是孙策从哪里来的?从庐江郡?自己和关羽在寿春围了那么久,孙策应该不在庐江郡,不然就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也得过来找关羽算账。 再就是从广陵郡?那关羽怕是要不妙。 曹洪有心停下来以逸待劳,等待孙策追上来杀他一个不备。但听说孙策带来的人马数量看起来过万了,他立即督促军卒加快脚步,别让孙策赶上了。同时派了哨探快马往兖州去,通知曹操的军马来接应。 不怕的,出了谯郡很快就是兖州的地界了,曹洪自己安慰自己,同时也用这理由安慰军卒。 加快行军的后果,是把曹洪那哨探一定要前后二十里来回禀报情况的惯例就打破了。 一个多时辰后孙策带军赶到,庞统携孙权候在路边。 “吴侯,曹洪等人已经进阵了,请随学生高处观看。” 第704章 704、武烈皇后50 .  这时急匆匆赶路却失陷在八卦阵中的曹洪已经发现不对了, 原因是他的战马几次跨过那个一成不变的不大的水坑,而且跟在他身后的军卒越来越少。一些军卒抱怨自己走的同一个地方, 他听得到说话声,前后却看不见人影。 曹洪急怒之下命身边的军卒把挡道的石头推到水坑里, 把不太粗壮的树木也砍倒堆在石头上,随着曹洪的这一番折腾,阵中已经不再是孙权进去时的安宁气氛, 煞气开始在阵中流转起来。 已经有军卒失去神志, 开始对身边的人挥刀乱砍了。 血腥加重了阵中的煞气,肉眼可见失去神志的人越来越多。 孙策看着身边不言不语的司马徽, 心里无端地生出了一丝惧怕的感觉。要是自己带大军落入司马徽这样的八卦阵里, 可有生还的机会?他在扫一眼半张着嘴的孙权,刚才过来的一路上已经停他说了试阵之事。 唉,和诸葛亮一起学的,这么就差了人家那么多呢? 仲谋是不是没用功学啊?难道他都要娶亲了,自己现在还要再打他一顿么? 八卦阵威力强大而孙权居然没学会!孙策的心里来回翻涌恨铁不成钢想再打孙权一顿板子的想法。他本就是外向的爽朗性子, 又没刻意去练喜怒不形于色, 所以司马徽和张纮立即就发现了孙策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 二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八卦阵起到作用了啊, 孙策这么变化莫测的纠结脸色是为那般? 周瑜一句话开解了所有人。 “仲谋,你赶紧给义母写信, 免得你大兄为你学业不精打板子时,没人给你说情。” 孙权对上周瑜调侃他的视线略羞恼尴尬地回避,人却紧张地盯着孙策的侧脸不敢开口。他现在是实习生,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没资格开口。要是孙策今晚想打他,也就只有周公瑾能给他说情了。 他是怕了孙策打板子了。不仅疼而且还丢脸啊。 原来是为这个啊! 司马徽松了一口气。 他开口说道:“吴侯,仲谋是很用功的。就是先天八卦阵这些推演数术,需要一定的特别天分,不是人人都能学得了的。士元与孔明二人是特例。不然我教书这些年,也不会只有他们三个入室弟子。国太知晓这些的。” 孙策见司马徽这么说,还牵扯到母亲知道孙权的这门功课学的不好,就对司马徽拱手点点头说道:“舍弟愚顽,让水镜先生费心了。” 司马徽拱手,“仲谋的长处不在此,得空老朽与吴侯细说。” 孙策点点头,继续去看阵中的变化。孙权则悄悄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自己今晚不会挨打,然后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泰半泅湿了。 周瑜站在高处看着阵里又起了变化,癫狂的军卒越来越多,就开口问司马徽。 “水镜先生,这阵还有其他变化吗?” 司马徽点头,“我们布的死阵,没有加人力进去。若是有百十个懂得阵法的军卒,就可以立即进阵扑杀这几千人。但是因为他们挪动了那些树木和石头,引动了阵里的罡气,挥舞的刀枪更是打破了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平衡,现在这阵已经变成活阵了。士元,孔明你俩进阵转转一炷香就出来。” 庞统和诸葛亮应声持长矛入阵。 众人只见他俩如同在水中的游鱼一般,一枪一个地刺杀那些在阵中转迷糊了的军卒,然后又轻松地从阵里三转五转地出来了。 “水镜先生,他们有可能破阵吗?”张纮想司马徽请教。 “依他们现在这样是没可能的。若是入夜以后今晚星星比较亮,曹洪应该能从阵里出来。” 众人皆了然。现在的人想要在外面行走,多少都要有一点能看天上的星图指路的能力。曹洪作为领军的大将,这方面应该也过的去。 孙策命令军卒原地休息,埋锅造饭。然后让张纮和孙权跟着司马徽一起,自己和周瑜分别带着庞统和诸葛亮,准备曹洪入夜出阵的时候做拦截。再说刘备在洛阳城东门从马上滚落下来,惊得张飞等人赶紧跳下马去搀扶。半晌刘备才在众人掐人中拍后背的刺激中悠悠醒转。 “玄德,你这是怎么了?”麋竺已经被吓得变了脸色。 刘备被扶到路边的店铺里,喝了一点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说:“我突然觉得胸口闷痛的上不来气,像是有一只手在揪心般。” “那可得找郎中好好看看。” 刘备摇头,“先安置下来,我今日就得去觐见天子的。” 大家谁也劝不动刘备,只好在附近包了一个差不多的客栈安顿下来。然后张飞、麋竺陪着刘备一起去皇宫。 曹操和刘备各出一万人马顺利拿下袁术占据的广陵郡、还斩杀了袁术的大将桥蕤的战报早就报给了朝廷。曹操为自己的安排取得的战果很满意,他这些天一直都在等着关羽和曹洪攻破寿春的消息。刘备风尘仆仆满脸憔悴地到皇宫外求见,把曹操下了一大跳,他立即派人把刘备领进来。 “曹司空,孟德啊,你可要为我主持公道啊。”刘备的眼泪如同泻闸的洪水,他见了曹操就大哭了起来。 “别,别,玄德你先别哭。唉,你怎么来洛阳了?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儿?” 曹操面对这样大哭的刘备有点儿懵,话说他自己的儿子都不敢在他跟前、像刘备这样放开喉咙嚎啕的。 “玄德,这是朝廷的司空官廨,你莫这样大哭,坐下来慢慢说话。” 刘备哭了好一会儿才收住悲声,但忍不住泪流满脸对曹操说:“吴侯孙策趁关羽把徐州的一万精兵带去攻打寿春,他不仅夺了广陵郡,还占了下邳。兄弟我被他们设埋伏捉了去,捆了我一天一夜没给一滴水喝,然后用我要挟翼德交出小沛。孟德啊,兄弟就指着你给找个公道了。” 曹操大吃一惊,他在洛阳可没得到一点儿消息。 哎呀,不好!原来说好了广陵郡让荀彧去做太守的,也是自己看荀彧一直闷闷不乐、郁结在心的模样,想让他离开兖州散散心,那荀彧岂不是要落到孙策的手里了? 还有曹洪要被断了补给啊! 曹操心急如火,看着还哽咽的刘备,薅住刘备的衣袖问道:“可有子廉,噢,还有云长的消息?” 刘备摇头。 曹操松开刘备的衣袖喃喃自语,“完了,完了,那两万精兵怕是没了。但愿子廉还有云长能平平安安。” 可是曹洪和关羽能平安吗? 他俩合谋杀了桥蕤去围困寿春,孙策在取得广陵郡等处,断了他二人的补给,一定会回过去扑杀二人的。 曹操想明白这一点,立即手书信笺,用印之后叫于禁。 “赶紧把这个送给奉孝,让他亲带二万大军从谯郡那里直去寿春接曹洪,你与奉孝一起去。” 于禁跟在曹操的身边,也听到了刘备的一番哭诉,知道事情紧急接了信笺如飞而去。 曹操随后又写了一封信,吩咐一直跟随自己的曹休,“你速去寿春,让曹洪赶紧回军。奉孝会带人往谯郡接他。千万千万。你记得把广陵郡下邳被孙策所得的消息告诉他,请关云长一道与他撤离寿春。” 曹休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接了曹操给的执节信物,匆匆而去。 曹操把这些事情都处理了,才想起问刘备,“玄德从小沛到洛阳用了几天?” 刘备在曹操这一串的处置后已经明白自己办了什么傻事了。他应该从小沛离开后,就派人立即给兖州和洛阳分头送消息。如今是他贻误战机了。 刘备满脸通红,嗫嚅无声。 曹操急得要大喊大叫了。他恨不能摇摇刘备的脑袋,看看里面能不能乧水出来。徐州在刘备的手上丢了几次了。 你这货怎么就连一个徐州都看不住呢? 刘备不说话,曹操知道刘备来洛阳这一路必是拖延了时间。他瞪着充血的眼睛吼刘备。 “刘玄德,你是不是为了妇人拖慢了进京的?” 刘备赧然,“孟德,我进京这一路遭遇数次贼匪拦截,哪里快得起来。” 曹操气得指着张飞道:“张翼德一人进京报信或者去兖州送信都可以,你你你,二万大军被你一**害了!你还有什么脸面让我给你主持什么公道?” 简直是废物! 亏自己在杀了吕布之后,还以为他刘玄德是个能与自己争锋的人才呢。就这般如妇孺一样嚎啕、如不谙世事的太学生一般的不晓得轻重的行事…… 曹操一边想一边摇头,刘备不堪做一州的刺史。他这样的能力,怕是一郡的太守也做不好。早知道他是这么不顶事的怂包,自己就不该把徐州交与他。 荀彧很可能会被孙策截去的——剜心一样地疼。 曹洪很可能会被孙策截杀的——只要这么一想,心痛得像被剜了一样。 自己的一万精兵啊。 曹操双手揪住自己胸前的袍服,两眼赤红,他越想越心疼,疼得他脸色巨变,恨不能生啖了刘备解除痛苦。 张飞见曹操毫不留情地叱责刘备,心里非常不高兴,可是事情确实是刘备耽搁了。包括刘备前些日子在小沛和下邳两头跑,为的什么他心里也都明白的很。 可曹操骤然巨变的脸色,让他想说一句不能这么对我大哥的话,也不得不吞回肚子里。 二万大军被你一**害了! 张飞想明白曹操这振聋发聩的一句话,立即就打消了为刘备出头的心思。他屏住呼吸使劲往后缩身子,想把自己庞然的身躯缩到曹操和刘备的视线外。 张飞假装自己不在场。 第705章 武烈皇后51 曹操待刘备愧疚的不敢吭声后, 他心头的怒火也强制压下去一些,孙策既然得了下邳和广陵郡, 那曹洪和荀彧的损失得怎么弥补一点儿回来, 最不济的也得在朝堂上闹孙策一个灰头土脸,才好出出心头的这股憋闷之气。 于是他领着刘备去找小皇帝哭诉去了。 刘协见曹司空带人不经禀报就进来, 他习以为常地不以为忤。经历过董卓之后一系列十来年的没有人生自由的傀儡日子,曹操这样的小节算不上什么了。他反而招呼曹操。 “曹司空,吴侯孙伯符从徐州下邳送来当地特产银杏,说是熬粥可有祛痰、止咳、润肺、定喘、收敛等功效。还有吴侯给朕附上了各种不同的几十种银杏粥做法。朕让人先做了糯米银杏粥、瘦肉海参银杏粥, 佐以徐州的特产贡菜, 一会儿你留下来一起品尝品尝, 看看味道是不是与吴侯说的那般美味。贡菜可是从始皇帝的时候就进贡皇室的好东西。朕自从西出长安, 就再没有吃到过了。” 小皇帝说着说着眼角涌现泪花, 他用帕子沾去眼角的泪水, 不好意思地向曹操道歉。 “曹司空,是朕着相了。朕也不是贪恋口腹之欲, 就是从先帝驾崩以后,再没有吃过徐州上进的特产,所以睹物思情地想起小时候在董太后跟前的日子。那是朕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了。” 天子满脸怀念且略带惆怅一番话, 把刘备酝酿好的眼泪都给堵回去了。 孙策上贡了徐州特长银杏和贡菜? 曹操直觉事情要糟糕,他回头看刘备是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 就知道刘备也是和自己一样,压根没把刘协当回事儿,不像孙策到哪儿都会搜寻当地的特产进贡给小皇帝, 千方百计地在小皇帝跟前卖好表忠心。 现在向小皇帝哭孙策夺去了徐州、指责孙策大逆不道,这根本不是时候啊。对刘协来说,你刘备忠心与帝室,可你在徐州那么久了,可有想过给朕送过一根贡菜、一粒银杏?这些可都是徐州历年都上贡、有底可查的事情。 如果这时候让刘备哭诉,曹操用脚趾头都能猜想到小皇帝的心思——反正你们谁占徐州朕说的也不算,都是你们这班人凭武力去抢,凭何朕不能支持一个走到哪都惦记自己的孙策? 但是绝不能给皇帝支持孙策的可能。 曹操想到这立即上前打断天子怀念幼时美好的思绪, “陛下,臣这要向你禀报徐州的事情呢。吴侯孙策不去攻打伪帝袁术,趁着臣和徐州刺史刘备把兵力都派出去攻打袁术的时机,他领兵夺了徐州。” 刘备立即上前跪倒,以袖子遮头脸开始干嚎,“陛下啊,孙策无缘无故攻打臣,请陛下给臣做主,给臣主持公道啊。” 刘协脸皮抽搐,你是谁啊?为啥要给你做主?给你主持公道?谁给朕的权利?朕说话有人听吗? “曹司空,这是?” 天子满脸疑惑地看曹操,被曹操打断了回忆小时候美妙时光的他有点儿不高兴。他等着曹操来介绍下跪的是什么人,如此不顾体统地嚎哭。 曹操无奈地看着不争气的刘备,捏着鼻子向皇帝刘协做介绍。 “陛下,此乃徐州刺史刘备刘玄德,是中山靖王的后裔,论起来还是陛下的叔叔辈分呢。” 刘协立即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刘皇叔刘备了。曹操一脸的严肃认真,大有要按着天子承认刘备皇叔身份的意思。但现在的洛阳各方势力都有掺杂,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阶段,曹操做不到乾纲独断,皇帝也就不那么怕他。 刘协赶紧说道:“既然是宗室,快快请起。来人,去将宗正传来。看看刘玄德是属于中山靖王哪一支的。” 这样的话吩咐下去后,刘协看着还跪着不起干嚎的刘备,就让小黄门把他掺扶起来,安置到一边落座,然后吩咐小黄门去打水给刘备净面,。 “唉,朕被董贼裹挟西出长安,好在宗正得力,不曾失却总谱。虽说中山靖王距今略远,但是该给与玄德的,就是皇室衰微,朕也绝不会舍不得的。” 曹操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给小皇帝。 中山靖王刘胜生了一百二十个儿子,他的每个儿子都能在宗室记录上不假,孙子也可能全在宗室有记录,重孙子或许应该也有可能记录的完全。 但问题是刘表与刘胜之间隔了二百七十年。 重孙子都该有重孙子、再重孙了。 刘备即便是宗室,那显然也是庶出的再庶出的、庶的不知是中山靖王哪一个重孙子的哪一支的后代。 这么远的宗室身份,要是能查到了,也是连个校尉的虚名都没有资格封赠的。 更别说中间还经历了王莽篡汉改制的十六年。在此动乱中是有流落到偏僻之处、刘家是有子孙没能登上谱系的事情。但中间也有大批百姓私自改姓氏为刘,汉光武帝登基后重新补记宗室族谱,但也未能排除干净冒认宗室的所有人。 曾经就有乳娘抱着三岁的小儿,到汉光武帝的登记处冒认皇亲。还就是一句话,孩子的娘说这是皇室刘家的子孙,更多的凭证就没有了。 很可能就是查无依据的事儿。 世人对刘备多一份礼让就是他这宗室的皇叔身份,要是宗室没有记载…… 曹操不敢往下再想了。 不对啊,自己带刘备过来是要说孙策惘顾袁术这个伪帝所在、越过伪帝袁术所占的区域、来偷袭派出大军征伐伪帝的徐州。 曹操看着刘协笑眯眯的与刘备非常近乎的模样,心里暗恨小皇帝刘协比前两年变得狡猾了,不再是初回洛阳的唯唯诺诺的任由摆布的模样。 在另一边的徐州,在刘备离开小沛不久,荀彧就带着百十人的队伍到下邳了。荀彧打算到广陵郡上任前好好与刘备这个邻居先打好关系,毕竟广陵郡是曹操一方空悬在外的势力,要等曹洪领兵回来才算有了依靠。 曹操的战略目的荀彧很明白,得了广陵郡就算是把徐州半包起来了,不愁刘玄德以后不成为曹营的一部分,而且有了广陵再对袁术动手也有了立足的大本营。等得了淮南这片富庶之地,差不多等于把半个中原握在手里了。 这也是自己以前为曹操设想、规划过的路线,如今再被郭奉孝在曹操面前加了一把火,曹操就立即命曹洪带一万精兵配合关羽给刘备报仇,以报袁术数次派兵攻打徐州之仇。 实际上为自己夺取淮南谋立足之地。 曹操得知曹洪如愿夺下广陵郡之后,立即上表皇帝指令荀彧去广陵郡做太守。曹操的想法一是荀彧不知原因的悒悒不乐,导致他在政事上、军事上都不再能给自己提供有益的建策;二来荀彧这样意志消沉地缠绵病榻也太久了,他怕失去荀彧这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找不出荀彧生病的原因,那就要趁着他还能起身,先找点儿能给荀彧分心的事情做。具体的事务忙得他没空想心事了,是不是就忘记了不快乐的原因?! 不得不说曹操的思路是很对的。 荀彧对兖州的一切都很熟悉了,再有什么样的难题到他那里也不会出乎他的意料。只有广陵郡这般在袁术手里有一定年头、荀彧又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才会对荀彧构成一定的压力,让他忙碌起来。 这想法治疗抑郁症是很对路的,效果也是很好的。 荀彧得知要去广陵郡做太守,很快就打起了精神,以让周围的人吃惊的速度恢复着。看到荀彧这样的变化,知道荀彧好起来的原委,都要赞曹孟德果然对荀彧荀文若是真心关爱,有大才之人。 但饶是如此了,从曹洪得了广陵郡再传信给曹操、曹操指派他去做太守、到荀彧能动身出行,也过去了快一个月。 曹操一片为荀彧着想的苦心,可没料到徐州的风云变幻的会那么快,孙策突起奇兵、广陵郡转眼易主,荀彧在未抵达目的地广陵郡就被吴景截住了。 再表孙策和周瑜等人,看着曹洪在八卦阵里挣扎的越来越狼狈,他们却休息了小半天又饱餐一顿,将士们都精力充沛地在八卦阵外等待在日落星出后破阵而出的曹洪。 曹洪果不出预料,他在繁星满天的时候领着残余的几百军卒从八卦阵里出来了。方向却反了,是往寿春的这面。周瑜带着军卒堵住曹洪的去路。一见曹洪出来,他口中的竹哨尖锐地吹响。尽管跟在周瑜身边的都是没有夜盲症的军卒,他们也是听着口哨、看着周瑜射出的火箭指示的方向开始齐射。 曹洪用力拨打箭矢,听着身边军卒的呼痛声越来越少,他心知不妙立即又退回了八卦阵里。 这要命的阵法居然还成保命之处了。 曹洪退回八卦阵苦笑连连,心里明白在这儿再熬下去,那可就是死路一条了。他鼓足勇气,集合身边残余不多的军卒,把阵外虽有人守着、可到了白天没法出阵的道理讲了一通,鼓足勇气再次按着夜空里繁星的指引出了八卦阵。 这回方向对了,是朝着兖州的,但是遭遇了孙策带领的大军拦截。 孙策指示方向的火箭射出,他身后的军卒就在竹哨的指示下万箭齐发,曹洪连退回八卦阵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射成了刺猬了。 一代名将就这么地抛尸在谯郡的八卦阵外。 远在兖州的郭嘉郭奉孝,在得了于禁八百里疾驰送回来的曹操手书后,立即点齐两万军卒并以夏侯渊为大将、夏侯尚为先锋,一路疾驰往谯郡来迎接曹洪。 夏侯渊看郭嘉忧心忡忡的模样就宽慰他道:“奉孝还是放宽心思了,子廉征战数年定会识破孙策这乳臭未干的小儿心思。” 郭嘉双眉紧锁,“子廉能识破也是在广陵郡断了粮草之后。就是不知道刘玄德在失去小沛之后,是用了多久到的洛阳、见到的主公。” 夏侯渊立即理解了郭嘉的焦虑所在,要是刘备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太久,孙策很可能来得及从小沛横到谯郡做埋伏,断了曹洪那万人回归兖州之路了。思及孙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名声,夏侯渊虽然嘴巴上把孙策贬为乳臭未干的小儿,实际上还是有些忌惮孙策的。 所以他干巴巴地安慰郭嘉一句,“主公指定到谯郡去接,但愿我们来的及。” 郭嘉点点头,但愿来得及。但以他对刘备几次丢徐州的考量,他可不认为刘备是能够抓住时机、战机,做出正确决定的人。想的越多他的忧虑就越深。心思都放在考虑事情上,他在马上就因为道路不平而恍惚了一下,幸好夏侯渊一直在留心他,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才使他不至于坠马。 苍白的脸色疲惫的神色,再配上他那单薄的身板,直觉让夏侯渊怀疑即便会一路顺利,郭嘉也会被折腾的大病一场。 “奉孝不如到车里去躺着。”夏侯渊体恤郭嘉的不容易,劝他去车里躺着。 郭嘉苦笑着摇头,“我还是骑马好了。这急着赶路,在车里会把骨头颠散的。” 夏侯渊无话,他任何时候出行都是骑马,还真不知道坐车比骑马还不舒服。只是从此后他担起了军中的所有事务,让郭嘉能在扎营后好好休息将养身心。 对此郭嘉很是感谢夏侯渊的好意。 大军晓行夜宿,连日疾驰,不一日就来到了谯郡的地界。 踏入谯郡的地界,越往南走空气中弥漫的诡异气氛就越严重。 不仅是战马,就是郭嘉、夏侯渊、夏侯尚都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的那种血腥气、死气,这应该是不久前有很多人横死后的气息。 那就是不久前在谯郡曾经发生了大战,而这一战造成了很多人死亡才会产生的气息。 郭嘉屈指掐算了好一会儿,大惊失色又反复推衍,最后悲哀地垂下了脑袋。 夏侯渊赶紧问郭嘉,“奉孝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郭嘉颓败的声音里全是遮不住哀伤。 “妙才、伯仁,我们怕是来晚了。子廉已经战陨阵亡了。” 吴景虽是武将,但他是仕宦人家出身,在父母早亡就跟着才名彰昭的姐姐一起生活。孙坚慕名来求娶吴氏后,他又跟着孙坚南北征伐。寒来暑往二十多年的历练,可以说是有根底、有见识的文武全才了。 他见了衙役们把荀彧一行人送到官廨,只从荀彧的外表气度就认为此人不是一般的游学人物。 他让人把荀彧单人留下,然后先拱手为礼。 “在下是东吴的吴景吴景瑞,现在受吴侯委托,恬居徐州刺史。请问先生名号?” 事情到了这一步,荀彧知道广陵郡必也是被孙策所得了。他躬身抱拳给吴景还礼。 “在下荀彧荀文若,不敢担吴刺史的这一声先生,是曹孟德曹司空委托我去广陵郡做太守。” 吴景在心里哈哈一笑,又给姐姐预料到了。说那曹操绝对不会把广陵郡给刘备,一定会派他信得过的人来经营广陵郡。他还记得姐姐的吩咐,无论是派谁到广陵郡,一定要截住了送到曲阿来。 如今来的是荀彧那可就太好了,这可是曹操信重的谋臣呢。 自己立了一大功! “失敬失敬,原来是荀太守。” “吴刺史。” 俩人彼此再一次见礼,脸上带笑口里打着哈哈。 吴景请荀彧就坐,客客气气地对荀彧道:“荀太守称呼我景瑞就好。” 荀彧也顺着吴景的话说:“得蒙景瑞抬举,我字文若,请唤我文若。” 吴景的态度好,荀彧知道自己的性命无忧了,但跟下去会如何真的得凭三寸不烂之舌蛊惑吴景了。 有了良好的气氛做铺垫,吴景直言不讳道:“广陵郡太守吴侯已经指令给蒋钦蒋公奕代理了,就等朝廷下发正式的文书。” 荀彧也不藏着掖着了,“朝廷已经把广陵郡太守的职位给我了,一应文书俱全。” “文若想做广陵郡太守吗?”吴景饶有兴致地问。 “想又如何?不想有如何?想必景瑞兄心中已有沟壑。” “那要看文若的选择了。江南风光旖旎,我欲请文若兄去江南一游,文若兄可有兴致?” 荀彧知事到如今已不由自己选择,好好同意还能得了宾客的待遇,若是虚言推诿可能下一刻就会被当成囚徒送去曲阿,自己的妻儿也会跟着遭殃。 他立即向吴景表态,“固所愿尔不敢请尔。” 吴景顺利地达到目的,也不难为荀彧一家,只是把护送他上任的军卒都换成自己的心腹人,吩咐他们路上好好照应荀彧家小,把人送去曲阿了事。 荀彧全家在去曲阿的路上享受着“贵宾”的待遇,看来吴侯是有招徕的意思了。只要他不刻意去想着自己是被迫去东吴一事儿,单看护卫的军卒给他全家提供的衣食住行与在兖州也没有差别。可荀彧一路上就没少了苦笑,家小全在,由不得自己不听从吴景的安排啊。 舟车交换了几次后,荀彧一家顺利地被送到了曲阿。 张昭得信就亲自过来迎接。 “文若,昔日在洛阳一别,不想有生之年还能在江南相见。” 荀彧却对张昭有点儿陌生,他记不得何时见过此人了。 张昭见他神色就自我介绍道:“彭城张昭张子布,文若可还有印象?” 荀彧愣愣神儿赶紧抱拳还礼,“是文若失礼了,病了年许,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张昭赶紧说:“无妨无妨,江南气候好风光锦绣最适合将养身体了。文若不如就在东吴好好休养,改日我在介绍个好郎中为你瞧瞧。” 荀彧谢过张昭的关心。要是自己说不想在江南将养身体可有用么? 张昭指挥护卫把荀彧的家人送去准备好的院落居住,又帮着荀彧安顿好所有的家事。然后才对他说:“文若,吴侯领军去了徐州,只能等他回来再见你了。你若是对江南感兴趣,没事儿就带着内眷在曲阿城里四处走走,这里也有官学,你还可以送小公子们和女郎去读书,相信你很快会喜欢上东吴的。” 荀彧向张昭致谢,允许自己和家人在曲阿四处走动,也算是好事一桩。他回转堂屋对妻子唐氏道:“如今已经到了东吴,就安心在这里。歇两日去官学看看,听说女孩子也可以去读书的” 唐氏经历了丈夫前段时间的要死不活百无兴致的状态,见他如今肯主动关心孩子们读书,顿时泣下如雨。 “文若,你大好了?” “唉。”荀彧叹气,“我本就没有什么病。” “是是,我知道你就是心理不舒服,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 荀彧摇头,不肯与唐氏多说。唐氏问了年余也没从荀彧口里问出来,也只好摇头叹气,安排荀彧去洗漱。 荀彧这次到广陵郡上任,不仅带着自家的一串小萝卜头,还带着跟自己学习的两个侄子荀绍和荀闳。前者是他三兄荀衍之子,后者是四兄荀谌之子。 三兄荀衍尚在兖州曹操的令下,四兄则在袁绍的军中。只要想到如今自己又到了东吴,兄弟们不得不四处分散了,荀彧的心思又低沉下去了。 唉,乱世之中啊,万般不由人…… 荀彧在府里歇息了一天后,就被孩子们缠住要去官学,连他七岁的小女儿也跃跃欲试。 “阿翁,女仆说官学有女郎部读书,阿翁带我去看看呗。” 若是对着儿子,荀彧或许会拿严父的架子或是摆出说教的姿态,唯独对着独女他基本是有求必应的。虽然不想动,但耐不住扛不过女儿眼里殷殷相求的快要滴落的泪水,只好应承下来。 于是唐氏兴高采烈地把大大小小的孩子和自己都收拾妥当,如同过年一般高兴。丈夫终于肯到外面看看新鲜了。 为着荀彧生病的事情,唐氏都要愁白了头,六个儿子越大越不敢到荀彧跟前劝说,唯有独女敢仗着父亲的宠爱,日日到丈夫跟前缠磨,才哄得丈夫能够用膳,偶尔也给孩子们讲讲书。所以她对女儿也是娇宠的更甚,再加上八个哥哥弟弟的关爱,就是皇家公主也没有哪个能得到如同荀家女郎的、兄弟们的众星捧月般对待。 荀彧却是万般无奈地收拾起自己仍旧郁闷的心情,强打精神头与妻子唐氏一起出门,带着八个大大小小的儿郎和唯一的女儿,沿途还要小心照看第一次到南方、贪恋南方稀罕景致的小儿郎们,荀彧不知不觉忘记了自己的淤积很久的憋闷。 作者有话要说:  夏侯渊字妙才,夏侯尚字伯仁 今晚二合一了,明天见 第706章 武烈皇后52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正午时分, 可是郭嘉就突然感到像是有冷气在他周身缠绕,令他控制不住地伸出双臂抱肩。 他对夏侯尚问道:“你可觉得有凉气袭来?” 夏侯尚处于阳气正壮的时候, 他看看天空中的太阳,再看看比自己穿的多的军师,体贴地说:“军师是不是穿的少了?末将没感觉到什么凉气啊。” 夏侯尚的回答令郭嘉摇头, 这不是天气的凉, 而是阴森鬼魅之气的阴冷。 “妙才, 先传令大军原地小憩, 我怎么感觉很不对呢。” 夏侯渊临战经验丰富, 他又特别相信郭嘉, 见郭嘉这么说就立即传令让大军原地休息, 派夏侯尚带两千军卒去前面看看。 郭嘉不放心地叮嘱道:“伯仁, 要是遇到异常的、让人觉得不安的地方莫要乱闯,赶紧回来。” 说完话,又要夏侯渊找几个年龄偏老、看起来瘦削、阳气不足的军卒跟着夏侯尚。 “伯仁, 他们要觉得不舒服, 你就要加小心了。” “是,我听军师的。” 夏侯尚与曹洪不同,曹洪不喜欢军师指手划脚的,但他就偏偏认为曹司空能请荀彧和郭嘉做军师,而不是让自己做军师,那就是说荀彧和郭嘉比自己聪明。他信曹操,所以认为领军出征多听听军师的没坏处。 夏侯尚带着两千人往前去,不一会就看到打马如飞往回奔的哨探。 “报先锋, 前面……”那军卒的脸色煞白,活像见了鬼一般。 夏侯尚也不催他,等他平静下来了,才慢慢问他。 “你在前面看到了什么?” 那做哨探的军卒还是上牙磕下牙,但总算能够说完整句子了。 “我们一队二十人,我因为马肚带不好经常会松,就沿途下来几次整理马肚带。结果就看到我们那一队兄弟,沿着大路走走就不见人了。” “转弯了?上坡以后下坡了?” “都不是,”那军卒还是煞白着脸,“就是平地,十九个大活人和十九匹马一下子就不见了。” “在前面多远?我们去看看。”那哨探吓得立即阻止道:“也不过就是三五里地。将军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夏侯尚看看身边被郭嘉特别指使过来的那几位军卒,“你们觉得怎样?” 其中一个说道:“就是觉得阴森森的有点冷。” 夏侯尚摆手,“两列纵队往前慢慢走。你回去给军师报信。” 那哨探如释重负,打马往中军去了。 夏侯尚觑着先锋军卒走了二里多地后,他就驻马在高处停止向前了。果然前队的军卒走走就不见了,他立即传令先锋队停下来,派人往后去给夏侯渊和郭嘉送信。 没一会儿夏侯渊和郭嘉到来了。 三人顺着停下的军卒往前走,临近最前面消失了军卒的地方,郭嘉阻住了夏侯叔侄。 “妙才、伯仁,别在往前去了。前面应该是设阵了。进了阵的人,要是不懂阵法就没法走出来的。” 夏侯渊吃惊地问:“还能吞了我们这千军万马吗?” 郭嘉点点头,仔细看着周围的布局,然后指挥军卒搬动树木石头。 快二千的军卒忙到红日西坠,阴森之气给郭嘉的感觉更明显了,于是郭嘉让夏侯渊收队回去。 “妙才,明天太阳升起再来。这阵里的阴煞之气太重了。” “奉孝,你说子廉他会不会取道谯郡回兖州啊?” “会。”郭嘉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他会不会闯进阵里?”夏侯尚有点着急。 “很可能的。” 夏侯尚看郭嘉的语气是说可能,但神色却是肯定的,不禁就开始着急了。 “那咱们连夜破了这阵可好?” 郭嘉摇头,“伯仁,非是我不想而是我做不到。回,今晚养好精神,明早挑童男子之身的精壮军卒来破阵。” 郭嘉的感觉一直都很不好,他老觉得有人在盯着他看,可是他接着指挥军卒四处逡巡,又找不到哪里有窥视自己的迹象。这样的感觉加上八卦阵里传来的阴森之气,令他回到大营以后不顾夏侯渊的疑惑,开口问夏侯渊要了二十个精壮的童男子军卒,守在他的军帐周围,但也还是辗转反侧了很久才入睡。 而夏侯尚见郭嘉说的玄而又玄,只好调转头回到大军所在。当晚他给妻子秦氏的信中说了自己亲眼看到的玄幻之事,在信中对妻子说:“若你这胎生的是儿子,就叫夏侯玄,等他大了让他好好学学这些玄学的东西。” 夏侯尚也暗自下决心这次回去兖州就好好去学道家的玄学。 果然等夏侯尚和秦氏夫妻的这一个儿子落地后就得了名字为夏侯玄,在魏晋上他不仅是博学多识,才华出众,而且是特别精通玄学的人物,与何晏等人共同开创了魏晋玄学的先河,是早期的玄学领袖。 当然啦,夏侯尚从这日以后发奋在玄学上下功夫,他从请教郭嘉开始,十年以后不仅是将军,后来也成为了这时期著名的玄学家,给夏侯玄以很好学习榜样和先期教导,这也都是父子在玄学研究方面一脉相承的后话了。 孙策一直在极远的高处,用千里眼观察着夏侯渊叔侄和郭嘉的行动。他见郭嘉指挥军卒搬运八卦阵周边的树木、石头,就转头问司马徽。 “水镜先生,那边有个人好像懂得阵法,在指挥军卒搬石头,挖树呢。” 司马徽要过孙策手里的千里眼,学着孙策的样子眯起一只眼睛往八卦阵方向找目标。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千里眼还给孙策。 “吴侯,指挥破阵的那个人是郭嘉,昔年曾跟着老朽学习过。这阵虽然加了一些变化,但万变不离八卦的根本,他应该能够推衍出破阵之法的。” 孙策点点头,“那我们原来的计划就要改改了。他得用多久能破了这阵?” 司马徽想想回答道:“最快也得后天中午。” 张纮看着孙策沉思不语,知道他在考虑何时向夏侯渊这两万人动手最佳。他看看庞统和诸葛亮,发现二人和孙权一样,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孙策手里的千里眼不放,就是司马徽的心思也在千里眼上,他提醒孙策。 “伯符,要不我们就选在明天中午?郭嘉指挥人破了一部分阵的时候,派人袭击他们破阵的人,同时也派大军攻打他们的临时营寨?” 孙策把“千里眼”小心地收回自己随身的鹿皮袋子里,不顾周围这些人垂涎三尺的目光。这宝贝可就只有一个,阿娘千叮咛万嘱咐地说过宁可彻底砸烂,也不能让别人得了去。 “咱们回去军营再好好研究。给你们仨一个时辰,做个计划出来。如果计划被采纳了,你们可以提前结束实习,以后半天读书也可拿全额的薪俸。” 三人赶紧点头应了。庞统还好一点儿,孙权兴奋不己,跳起来与诸葛亮抱在一起,诸葛亮也兴奋地回应孙权。 这可是针对夏侯渊二万大军的计划啊。 还有全额的薪俸。太令人激动了! 孙权开始盘算自己可以买什么,诸葛亮开始盘算多了这笔收入,继母是不是就可以再请多一个人操持家务,家里的伙食也可以好上一些了。 司马徽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傻瓜学生,从他们的第一个计划被采纳,他们就有资格领全俸了。周瑜看孙策捉弄仨人也不点破,与张纮心照不宣地一笑,纷纷跟在孙策之后上马回军营去了。 刘备坐在小皇帝的不远处,承受着小皇帝对他无微不至的热情关照。对于小皇帝要叫宗正来核查他是不是宗室子弟的事情,他还与曹操的感觉不同。中山靖王百余名儿子,传到王莽篡汉的时候,宗室就已经不能尽数地登记后面出生的宗室子弟了。 就是汉光武帝后来重新做补登,也难免有疏漏的。 果然等宗正来了以后,刘备认真地报上自己祖父刘雄的名字、又报上父亲刘弘的名字,说祖父昔年曾被举孝廉,然后官至东郡范令,而父亲则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辞世。但他的同学刘德然,与他同是涿郡涿县人,其父亲作为涿郡刘姓的宗令,曾主动救济过自己这同宗的孤儿寡母。 涿郡涿县这一支就属于后来汉光武帝统计到刘家宗谱里面的。 说不是,历朝历代还真就出过一些不错的子弟。要说是宗亲,恰巧又属于在王莽篡汉那波澜诡谲的年代里被漏记的那些人之一。 不过这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小皇帝也愿意自家宗室里现在有几个能干的人。于是小皇帝就一边为孙策开脱,一边拉拢刘备。 “皇叔啊,我收到孙策上表了。下邳之事如今也是没办法的了,所以朕予你豫州刺史。” 曹操和刘备都愣住了。 豫州刺史?豫州还在袁术手里呢。 皇帝也觉得自己这说法有点儿太过搪塞的意味了,就掩饰了一下劝说刘备。 “吴侯性情激烈,他上表说岳父桥蕤被关羽和曹洪斩杀,这事儿他无话可说。但是之后的尸骨无存,他则一定要为他岳父报仇。朕得到他的上表的时候,就是他送来徐州特产这回。你看这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朕让他退出徐州也不是能办到的事情,不如就命他得了豫州以后交给皇叔你。你看如何呢?” 曹操和刘备这才明白孙策出兵的借口是他的岳丈桥蕤被杀。事情坏在关羽和曹洪没给桥蕤收敛尸骸。 刘备心里埋怨关羽的不周全,曹操知道曹洪一定是忙着去抢广陵郡的。 “陛下,桥蕤是伪帝袁术的心腹大将,那是从逆的人,难道被杀了之后还应该给他准备棺椁厚葬了不成?” 曹操不甘心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徐州啊!他惦记了多少年,在徐州上他挨了多少骂名啊。那“人屠”的帽子还没有摘掉呢。 为什么刘备和孙策得徐州就这么容易。 不行。 他一定要让孙策灰头土脸一回。 “那依卿家就是要他退出徐州,把徐州还给皇叔咯?好,你去和他说。” 皇帝刘协也不是没脾气的人,他很光棍地把事情推回到曹操身上。他算是看明白了,曹操与孙策之间必有一战的。 打打!曹□□赶紧和孙策打,你别真的当朕不明白你的打算,你和董卓他们也没差多少的。 就是孙策还没输过,你俩对上了谁会赢呢。 小皇帝心里想着,脸上就带出些微的期待的笑意。这笑容落在曹操和刘备的眼里,那就是不怀好意的揶揄——你们有本事找孙策去啊! 曹操简直要呕出一口血。 第707章 武烈皇后53 有全俸的刺激, 回程的时候孙权和诸葛亮跟在庞统的左右,仨人一边策马一边讨论。 就听孙权道:“要是不想在明天攻其不备, 今晚就该派军卒袭营。捡他们刚入梦的二更天派军卒进行第一次袭营,三更天派第二次,四更天再派的那一次, 远远地在营外骚扰就好。” 这孩子旁听了这二个月的军事讨论, 现在把计谋和腹黑结合到一起, 迅速地在黑化的道路狂奔了。 周瑜抬马鞭捅捅孙策的胳膊, “伯符, 你听没听仲谋的建议?” “很好。” 孙策满意的笑容在脸上骤然绽放, 俊朗的五官不仅有年轻锐气的锋芒, 还有靠自己打拼江东淬炼出来的久居上位的自信, 双眸中似寒星点漆一般迷惑人心的光芒,映着天边绚烂的晚霞都黯然失色。 周瑜饶是看多了孙策,这时候也略别过脸, “你别笑的那么**, 这儿也没有女郎看你。” 孙策毫不在意周瑜的打趣,“仲谋现在可是会用脑子了,再不是被三弟冤枉了就辩驳不得的捉急模样。果然阿娘说的对,小孩子就该带出来历练。” “他现在可比你当初去寿春的时候大。” 孙策自得地哈哈大笑,“天下谁能与我比。天下又有谁能与你我比!” 周瑜也跟着开怀大笑起来。 笑声惊起日暮归林的倦鸟。 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司马徽听着二人的欢笑,对张纮说:“年轻就是好啊。” 张纮很认同司马徽的话,“最是让人羡慕的年纪。” “吴侯和公瑾的关系真的很要好。” “是啊,他们一直这样。”张纮接着又补充道:“他们这也是十几年的生死之交了, 伯符每到需要人手帮忙的时候,公瑾总是及时出现。尤其是刚起兵的时候,公瑾就带了几千人来相助。” “吴侯性格爽朗热情,和他在一起如沐春风,让人心生向往。” “你说的很是,我当初在江都也是被伯符的诚心和性格感动。那时候的伯符比现在的仲谋还小呢。” 自己那时候看出孙策这个少年郎的不凡,决心跟随这个渲染力极强的少年郎去打天下。那时候每日与孙策讨论兵书战策,教导孙家的几个小公子读书。眼看着没什么心机又偏浮躁的孙权,常被孙翔挤兑的理屈词穷、困窘不堪。 想起来仿佛是昨天之事。 如今孙权也长大,能做谋士了。就可惜了孙翔那个聪明的孩子,好胜心没放对地方、心眼越长越歪。 张纮的心里涌起无限的感慨。 庞统这仨实习生,在这次征伐中的出谋划策,每次都起了不小的作用,让他有种长江后浪追前浪的感觉。孙权的夜袭提议更让他感觉到司马徽教导学生比自己强,可能用不了多久,他仨合起来就能顶替了一整个的谋士。 唔,也得看他们什么时候能甩脱掌舵的司马徽,才算真的顶起一个完整的谋士在干活了。 孙权的夜袭计划在别的时候用起来很好,但现在结合八卦阵的特殊形式,孙策否决了这提议,但安慰孙权说:“看明天的战况变化,或许会明晚用的。” 庞统和诸葛亮的意思是每天不动声色地让郭嘉破阵,如果他破阵的速度快,那么也将要在傍晚的时候将看到阵里摆给他们看的,趁他们神魂不守的时候歼灭破阵的所有人。 若是破阵慢的话,那就等后天再动手了。 然后再用孙权骚扰夜袭,最终的目标是争取把这两万的精兵留下大半。 孙策听庞统、诸葛亮的仔细分析后赞道:“你们仨值得拿全俸了。” 这下连庞统也激动起来了。能得到吴侯的认可,以后就可以跟随出征的大军建功立业了。好儿郎谁不向往着在这乱世里下可按黎民百姓,上可报效君王光宗耀祖呢。 郭嘉开始破阵的速度不慢,可是越往里去他越是疑惑,这是什么人摆出的阵法呢?比自己当初在颍川学习的可是还多了不少变化。他后悔既往没在这方面多下功夫了。夏侯渊坐镇中军,夏侯尚带着一千多的小伙子跟随郭嘉来破阵。虽然带来的军卒中没成亲的不少,也就选出这么些的童男子了。这些人开始还奇怪为甚这么选人,但随着八卦阵外围被打开,里面扑面而来的阴森怪异,让这些刀头嗜血为生的兵丁也觉得害怕了。 “奉孝,这阵里会是什么?” “若我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子廉带着的那些人。他们死不瞑目,才有这么大的怨气。” 夏侯尚差点被郭嘉阴恻恻的话语吓得叫出声。 “伯仁,这就是一个杀局。我们不能任由子廉死后还困在阵里,只好慢慢地破阵,说不上什么时候伏军就会来攻打我们了。” 夏侯尚左右看看,然后狐疑地问:“奉孝,咱们可就这一千多人啊。” “是啊。你传令军卒今天收手,回大营用膳去。” “可还不到申时?”夏侯尚下意识地说了半句话,立即招呼军卒集合会大营。 这让孙策他们预备的一个时辰后的冲锋落空了。 “今晚安排袭营吗?”周瑜犹豫着问孙策。 孙策皱眉沉吟不语。 司马徽插话道:“郭嘉对袭营应该有防备。” 他曾经教过的学生多少还是知道其秉性和思维方向。端看夏侯渊今日把大军驻扎的营寨,提到距离八卦阵只有两里多远的地方,就知道郭嘉时刻在防备着伏军的突然袭击。 孙策攥拳,他的想法和司马徽一样。昨天的种种设想因为郭嘉收工的时间提前都用不上了,那么…… “今晚派人在八卦阵边埋火/药,明晨郭嘉派人来破阵的时候点爆。我看没了郭嘉,那领兵的夏侯接下来会怎么办。” 孙策与曹营的将军没有什么接触,只看到曹营前面高高飘扬的将军认旗上绣着“夏侯”两个大大的黑字,红底金边在艳阳下非常地耀眼。 “报,吴侯,国太差人送急信。” 跟在孙策身边的吕蒙,把吴国太给孙策传信的小匣子呈上来。精精巧巧的小匣子,猜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孙策接过来把匣子上设置的密码好一阵子转动,然后盖子弹开露出薄薄的折叠仔细的一张纸。孙策仔细看过后传给张纮、司马徽、周瑜。 司马徽不语,张纮说道:“伯符,国太说的有道理。” 孙策坦然道:“你们别担心我啊,我会按照阿娘信中提示的去做。” 周瑜不甘心地说:“那把炸/药埋在靠紧营门的地方,就这么放了他们,要是他们不回兖州,在徐州找麻烦呢?” 庞统和诸葛亮立在一边,与孙权处于同样的懵懂状态,听周瑜的意思吴国太的信里是要放过这两万人马。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孙策转头指着诸葛亮和孙权说:“你们俩个童男子再找几个军卒立即进阵,把曹洪的衣服扒了丢到醒目的地方,然后把曹洪的尸身炸碎。快去快回。” 诸葛亮赶紧应令,扯了孙权一把就往外去,吕蒙对孙策抱拳。 孙策立即说:“你也去。趁着太阳没落山,赶紧办好。” 司马徽追出去,难为他老胳膊老腿的跑的还不慢。他追上诸葛亮等,吩咐他们一定要包好口鼻,别直接接触曹洪的身体。 等诸葛亮、孙权、吕蒙回来后,孙权已经带着大军悄悄往小沛去了。孙权凑到带军卒等待他们几个的周瑜跟前。 “公瑾兄,这是为何?” “国太为了你大兄在朝廷上不至于收到过多的攻讦。” 剩下的内容周瑜没对孙权说,国太在信上还说要留了郭嘉给曹操对付袁绍的。郭嘉接不到曹洪,以他凡事想得多的秉性会立即撤军回兖州,力图把徐州剩下的郡县所抓在手里一些。 诸葛亮看着周瑜不言语,他怀疑不应该仅仅是这样的理由。但是自己还没有资格知道更多的时候最好是闭嘴,周瑜肯告诉孙权这一句已经是破例了。 果不出吴国太的预料,郭嘉在顺利破阵以后,找到了曹洪的衣袍、盔甲,却没有找到曹洪的尸身。夏侯渊看自己领着大军匆匆忙忙过来,最后只得了阵内快五千的军卒尸首,他被气得嗷嗷叫,要去小沛找孙策对决。 郭嘉艰难地劝夏侯渊,“妙才,吴侯没有置我们与死地,他这是在报曹洪没给桥蕤收敛尸骸呢。不然他在我们扎营的第一晚就袭营,或者是在营外部下大阵,一日无水军卒必然会炸营的。” 夏侯尚与曹洪没夏侯渊那么深的感情,他帮着郭嘉相劝夏侯渊。好劝歹劝的,终于说服了夏侯渊,就地把这些军卒安葬了之后,带着曹洪的衣袍等遗物回了兖州。 曹操得知曹洪只剩了衣物,心里再恨孙策的睚眦必报到了锱铢必较的境地,也没能在朝堂上掀起更大的弹劾浪潮。 因为从孙策这次的兴兵过程来看,无论其夺广陵郡、还是夺下邳、小沛、驱赶刘备等人,都是为了断关羽和曹洪的粮草,断关羽的后退之路,使其军卒出现对战前的溃逃减员。 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报其岳丈桥蕤尸骨无存之仇恨。 因为他没有杀刘备等人,也没有与接应曹洪的大军开战。 曹操一改对孙策的小疯狗称呼,暗暗把孙策列入有脑子需要慎重对待那一堆里。 第708章 武烈皇后54 袁术病的几乎要起不来了。淮南缺粮一直没有缓过劲, 而他称帝后接连遭遇到众叛亲离的打击,不少父祖遗留下来的、跟随他多年的人都离开了他。 最重要的打击是对比。 他在孙坚死后被刘表从荆州的南郡赶出来,与刘表对阵十年没占到半点上风。为了扭转形式,他又与刘表不约而同地攻击东吴,反被孙策趁势拿去了戈阳郡、庐江郡。而孙策与刘表只打了一战, 就收到了刘表临终遗命长子刘琦捧过去的荆州。 只要这么一想, 袁术的心里就是拧劲地绞痛, 嘴巴里终日泛着苦涩,茶饭不香,姬妾也不想了。 而为了守住广陵郡, 桥蕤添上性命导致尸骨无存;纪灵去增援丢了万余的军卒, 狼狈地逃回到寿春;可孙策兵不血刃地拿到了广陵郡,又很顺利地拿下了徐州。 袁术得知战报的时候真的被孙策的战果比对激得呕血了。 徐州啊,那也是袁术的心头上的忌讳。 为徐州,他曾经与刘备打生打死;然后与吕布继续开战, 都没能得到徐州。这几年为打徐州投进去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啊! 袁术卧病在床,但是外界发生的事情还是源源不断地报到他跟前, 寿春被围他也是知道的。 关羽和曹洪在寿春城外叫骂了一个月,他派不出能够与关羽、曹洪对阵的大将, 硬挺着在军民跟前丢脸。可关羽和曹洪断粮后才撤军三五日,张勋等就收到了孙策传信,言他在关羽撤军离开寿春返回广陵郡的路上,将关羽及其残余的几千军卒截住了。并与周瑜联手斩杀了关羽,还把关羽挫骨扬灰了, 让张勋等人放下与桥蕤报仇的心念。 这哪里是让张勋等人放下报仇的心念,分明是在炫耀他和周瑜是桥蕤的好女婿。 桥蕤的命真好,得了这样的两个好女婿。 袁术想到桥蕤这俩女婿,心里的苦涩更重。孙策是自己嫌弃他的家世不要的,可周瑜是自己看好的啊。 偏周尚和周瑜回话说早与桥蕤的次女订婚了。 周瑜是仕宦出身,单这一点就比孙策好。人品才学俱佳,又与孙策是一样的器宇轩昂的英俊儿郎。 可自己能与桥蕤抢女婿么? 还不够丢人的呢。 其实袁术早放开了丢人不丢人的心思了。他想盘活淮南,盘活他早已经当成自身一部分的淮南。他想投奔从他这里叛离出去的雷薄、陈兰,没想到二人拒绝收他。他想把帝玺给袁绍送去,对自己称帝一事做个了结,希望袁绍不愧袁家子的名头,把汉室江山夺到袁家手里。可因为有曹操占据的兖州拦在中间,他派去的信使过不去。 重重对比的刺激、看不到前路的压力,让袁术在连失去几郡之后,病势加重。不过三个月的功夫,袁术病骨支离,坐起来都难。 这一日他强打精神让儿子袁耀把纪灵等人叫到跟前,难掩心伤地对众人说:“仲家时日无多了,你们以后就去孙策那里。孙策重情义,为人仗义,你们好好跟着他,也不愁以后的前程。” 袁术话未毕已经泪落满腮,跟着他多年的纪灵、张勋等人见袁术到了这般境地了,还是先为他们打算,也都陪着他流泪。 袁耀上前劝慰父亲,袁术拉着儿子的手说:“你以后就跟着吴侯孙伯符,求个太平度日。” 袁耀喃喃应了,惘然恐惧的模样,如刀在凌迟袁术。 虽然袁术说过自己的儿子要是能像孙策一样就好了,但他还是对独子舍不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地苦训。儿子很听话,性格又中庸,才能也平平,但孝敬母亲,爱护姐姐…… 罢了,这样平庸的儿子只要好好地跟着孙策,平安一世也是能够的。唯一亏待的就是女儿了。 袁术召袁涣、杨弘上前,命他们二人给孙策写信,请孙策来接收淮南。 然后他对袁涣和纪灵等人说:“你们一定要守住寿春,孙策得信会立即赶来。谁来也别出去应战,莫让宵小坏了你们投靠孙策的根本。” 其人将死其言也善,说的就是袁术这样到了最后全心为老部下打算的人了。 孙策放过郭嘉等两万大军,看着他们从谯郡退走。然后带兵回下邳与吴景相会。 吴景对自己这个外甥从小呵护有加。孙策虽是在他背上长大的,但随着孙策这些年的战绩,原来的爱护已经变成了如今的绝对信服和崇拜。让他驻守下邳不要紧,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曹军再来夺徐州。 “舅舅,我带大军回去曲阿,若是曹军来袭,你即刻派人送信。这下邳能守住就守,守不住你要保自己平安。我已经调了太史慈过来这里以助舅舅一臂之力。” 吴景听孙策说调了太史慈来帮他,立即把担心曹操来袭这事儿放开了。太史慈武力强横与外甥不相上下,有他来助阵可不怕曹军的将领了。因为当初曹操水淹下邳杀吕布,也不是一个月就做到的。只要自己能送信出去,不虞外甥赶不过来。 孙策和张纮一起帮着吴景把下邳的政务理顺、军务安排好,等太史慈带兵到了,孙策才放心离开下邳去广陵郡。 他才到广陵郡就遇到带百十位军卒来给他送信的袁胤。昔日在袁术的帐下,他与袁胤很熟的。但他看着袁胤着孝,立即猜想到很可能是袁术去了。 果然袁胤开口就证实了此事。 “吴侯,属下奉从叔公路之遗嘱,请吴侯前去淮南接收寿春。” 袁胤原来与孙策都是以字相称,如今袁胤可不敢再有与孙策平起平坐的念头了,更不敢保佑意思几年前靠着袁术对孙策不大放在心里的丝竹马迹。 孙策大喜,袁术遗嘱把淮南送给她的名义他不在乎,但能够不动刀兵拿下淮南才是可喜可贺的。 吕蒙得了孙策的示意,上前扶起单膝呈信的袁胤,然后把信拿过去奉给孙策。 孙策仔细看完以后,将信给张纮传看。他态度亲和地对袁胤说:“承宗,你我多年相识,你且放宽心,既然你们愿意遵守袁公遗愿,我是不会亏待袁公旧部的。” 袁胤听孙策这样表态,赶紧起身跪下、口称“主公”给孙策磕头,算是完成了对孙策的认主仪式。 周瑜等都看了袁涣、杨弘代笔的袁术遗书,纷纷上前与孙策恭喜。 庞统就说:“主公不战而屈人之兵,天下归心指日可待。” 马屁精! 所有人都先在心里骂了庞统一句。而孙策得了庞统称他为主公,心里更是高兴,目光就转到与庞统并肩的诸葛亮身上。 诸葛亮知道自己表忠心的时候到了,他赶紧上前一步躬身施礼。 “孔明愿意跟随主公鞍前马后,直至天下承平国泰民安。” 孙策更是欢喜。 张纮挑挑嘴角看司马徽,司马徽笑笑,自己都把未出世的嫡孙女定给孙策了,还用再说什么么。 天下大势就在这半年里,随着刘表和袁术的逝去发生了格局的改变。袁术和刘表奉上了淮南和荆州使孙策实际控制的区域,比袁绍的幽州、并州、冀州、青州这四州也差不了多少了。 如今是北边的袁绍和南边的孙策之间夹了曹操,西南有益州的刘璋,西北有马腾和韩遂。马腾和刘璋之间夹有张鲁。 周瑜立即认识到吴国太劝孙策放了郭嘉是多少重要了,没有曹军做缓冲,东吴刚刚到手的大片疆域,根本来不及整合的。但是曹操要是立即整军来犯呢? 周瑜贺喜之后就陷入思考中。 等众人热闹够了,周瑜把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 淮南宛如天降大馅饼,瞬间扩大了东吴的疆域,也一下子把东吴与袁术、刘表的防线由浩瀚的江水,变成得有实际的大军去驻守的陆地。孙策拿出吴国太给他的区域图,与张纮等一起思量该调遣哪些人去驻守与曹军接壤的位置。 张纮就说:“各地的太守也该调换。把在会稽的顾雍先调到豫州来,让他与纪灵、孙贲一起守豫州。南阳郡那里也要派人去接管。” 孙策的心里划过一个又一个名字,隐隐有个抓不住的念头一瞬间就又飞走了。最后他只好无奈地摊手叹道:“子纲,我还是缺人手,缺的太多了。” 对此张纮也无奈,只能把擅于治理民政和擅于防守的所有东吴官员,在心里排成行,依次挑选出能对抗了曹操的军事压力、还得原来的郡县能有合适的人手来接。荆州刘表留下的人,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还尚未甄别,袁术这里又添上了一笔。 如果不能很好地调配各地的官员,东吴的大好形势将陷入不停的扑灭反叛的危难里。 孙策沉思孙家得用的子弟都已经抽调出来了。孙权该派出去顶人用,可他跟在自己身边,跟着司马徽学习进步很快,派出去有些可惜了。 那么还有谁可值得信赖呢? 孙策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解决缺人的事情。他与张纮等人商量了以后,决定还是带着两万大军先去接收寿春等地。于是他改了要从广陵郡回曲阿的计划去寿春,同时派人给在曲阿留守的张昭等人传信淮南的变化,在给吴国太的信中,殷殷叮嘱母亲让等着他回曲阿,亲自接她们过寿春来。 孙策的信使快马去了曲阿,张昭看了以后忙向刺史府后院递话求见吴国太。他与吴国太仔细商议了大半天之后,考虑豫州、荆州与洛阳比邻,这两处的刺史,怕是会有不少人跳出来争抢。反复斟酌以后,以孙策的名义给朝廷上表提议孙绍为豫州刺史、顾雍为荆州刺史。当然啦,还有一串的太守位置变动。实际在东吴这面的太守位置变动,大家都明白那是孙策通知朝廷而已。 在曹操还在朝堂弹劾孙策的时候,袁术不甘不愿地撒手了。袁术的死讯很快传到了朝廷,得知袁术死了的消息,各派的朝臣在朝堂上立即为派谁去接手做豫州、荆州牧,争抢了起来。 孙策的奏表很及时地到了洛阳,递到了大朝会的天子面前。 表孙邵为豫州刺史,顾雍为荆州刺史。 曹操很气、刘备也很气,天子你都答应了把豫州牧的位置给刘玄德啊! 曹操把这话在朝堂上对天子提出质询的时候,孔融站了出来。 孙邵是谁呀,是他孔融看好的人。是他昔日里曾经称赞过的可任朝廷要职的人才,区区一个豫州刺史绝对是担当得起的。想那孙邵在给孔融做功曹的时候(就是长官佐吏),行事非常有章法,参赞政务、人事、考绩是不可或缺的人手,要不是刘繇要带了他去扬州,他孔融孔北海还不肯放手呢。 于是哭得委屈至极、肝肠寸断的刘玄德遭遇了毒舌孔融。 第709章 武烈皇后55 孔融在朝堂上的名声很响亮。 孔融是孔子的十九世孙, 幼时就以聪慧、博学、机敏出名,比如三岁让梨、和李元礼是世交的托词而留下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等。 他现在是天子器重的太中大夫,(相当于后世的谏议大夫)一直警惕着曹操隐隐显露的要挟持天子以令诸侯的动向。秉承着凡事曹操提议的他就反对、曹操反对的他就赞成的原则,所以他不管不顾地先抨击曹操要挟天子,拿一州刺史代天子牧民的重要职位做私下的人情。 “曹司空可还记得这是汉室的天下?一应官员的任命与否该以品德、能力为根本, 而不是你大司空私下里逼迫天子的允诺?” “我何尝逼迫天子了?” 孔融往高坐的天子抱拳为礼, 然后向朝堂上站立的朝臣说:“才曹司空诘问天子为什么同意孙策的豫州刺史人选, 如今大家是言犹在耳?” 天子早在孔融出口反对就知道豫州刺史的事儿,刘备是没分了。孔融一一道出孙邵做功曹时候因为能力卓越而被刘繇要走去做扬州刺史的佐贰,以及之后的岗位历练能力等等。 作为太中大夫的孔融, 其钢牙铁口之锋利, 天子早甘拜下风。天子也是知道孔融是一心忠于汉室,才在他被袁谭击溃、丢了青州以后再次征辟他入朝为官。也根据孔融的刚直不阿、唇能为枪舌能当剑的特质,把他放在最适合的位置上。 孔融喷完了,天子刘协因自己把豫州刺史的位置私下许给了刘备而惭愧。 在孔融力证之下, 孙邵获得了朝臣和天子的认同,顺利得到豫州刺史的任命。 曹操气得脸都绿了, 孔融这是要做自己的克星啊—— 当初自己第一次去围攻徐州陶谦的时候,陈登去北海郡搬救兵, 孔融那时就在北海郡当太守,正被黄巾军围攻。是刘备应了孔融的请求去助战孔融,打败黄巾军。孔融这才带兵到徐州,帮陶谦去解徐州之围。 原来的旧账未算,如今又添了新的一笔。 曹操回身看刘备, 小声地刘备说:“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救的孔北海,他反对你当豫州牧呢,是说你的才能和品性都不如孙邵呢。” 曹操的声音不大,也恰好够孔融听清的了。 孔融这才发现泪流不止的刘备哀怨地看着他,回转心思才意识到曹操提议的豫州刺史是刘备。 刘备能不委屈么,孔北海啊,我对你有救命之恩呢。 哎呀,这可糟糕了。 孔融感觉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也想起自己还欠刘备的救命之恩呢。 怎么办?赶紧弥补。不是还有一个荆州刺史嘛。于是他立即建议天子改派刘备为荆州刺史。 曹操眼看着刘备的豫州刺史飞了,立即把孔融在小黑本上的名字又加重描写了几遍,下定决心逮住机会绝不能饶了孔融。 但孔融接着又提议刘备去做荆州刺史。 这可让曹操喜出望外了。 荆州比豫州更好啊,他甚至在心里琢磨是不是把孔融移除小黑本了。然后就琢磨该派谁去帮着刘备在荆州立足、怎么打开局面了。 他立即对孔融报以友善的微笑。踌躇满志地准备反对孙策提议的顾雍任荆州刺史,为刘备争取荆州刺史的岗位开始舌战。 天子让小黄门把孙策附表的顾雍的履历报上来,然后所有人发现孙策推荐顾雍做荆州刺史,这个人选实在是刁钻的厉害。 顾雍本人出自名门,曾祖顾奉是颍川太守。不提他本人才思敏捷,做事干练等长处,他从弱冠开始出任合肥长,相继相继担任娄、曲阿、上虞的县长,所在之处都有治绩,这个朝廷有考功的存档。另外他还担任过会稽太守。 这个会稽太守是孙策打下会稽郡之后自己任命的,曹操给补办的手续。后来孙策得了吴侯、扬州刺史,从会稽太守卸任了以后,这位置就交给了顾雍的。但顾雍能治理好会稽这样的大郡,无疑证明了顾雍此人的才干,有任豫州刺史的潜力。 突然曹操想起来顾雍这名字为什么耳熟了。 原来顾雍与曹操算是间接有“旧”。顾雍幼时曾拜蔡邕为师,学习书法和琴艺,因学习刻苦成绩斐然,深受蔡邕的喜爱。 可蔡邕对曹操还有救命之恩。 曹操这人,心性很难说。一方面他误杀了父亲的挚友家里六口人,不带含糊惭愧的。另一方面却念念不忘地想要报答蔡邕。 蔡邕不但在董卓掌持朝政的时候救过他,而且之前就与他义气相投。无论是“先据要路津”对功名利禄不加掩饰的追逐,还是“空床难独守”对世俗**的坦然宣泄,俩人都推崇不拘时俗、自抒胸臆的风尚。 最重要的是蔡邕不因为他是“赘阉遗丑”而入大多数人一样把他归到无德无品不值得交往、冷眼相待的行列里。 蔡邕是他少年时期不可多得的一缕温暖的阳光,是教他积极上进、以开朗心胸看待世人的好先生。 亦师亦友亦知己,还是救命恩人,是曹操心里少数一直感念着的人。 在王允杀了与董卓交好的蔡邕之后,曹操就暗自下决心要照拂蔡邕的所有亲眷,顾雍这个亲传弟子也落到了蔡邕的亲眷名册里。现在让他继续死咬着蔡邕的亲传弟子不撒嘴,曹操觉得自己有点儿坚持不下去。 孙策这个小疯狗,举荐顾雍做荆州刺史真的是令人牙疼。 这是摸透了自己与蔡邕的关系、专挑着着自己不好反对的人选而提议的?! 不仅仅曹操有这样的感觉,就连天子和朝臣现在也都在这样想。 他孙策才因为关羽、曹洪杀了他岳父桥蕤而出兵广陵郡、徐州,转身又推荐顾雍做荆州刺史。还特特地在奏表上注明顾雍的妻子是陆康之女,陆康因为庐江被他攻下而自缢。 这事儿,唉! 那是陆康做庐江太守的时候,孙策曾奉袁术的命令去攻打庐。陆康把妻女和跟随自己学习的陆逊都送回吴郡避难,然后宁死不屈地与孙策展开攻防战,庐江陷落后陆康不降袁术自缢了。 可以说顾雍的岳父是死在孙策的手里。 现在让朝臣说他孙策不是举贤任能,那还能说点别的出来不? 荆州刺史人选顾雍就这么地拿到了朝廷的认可。 孙策带着大军到了寿春,周瑜协助他顺利地接管了袁术的所有军队,然后进行遴选军卒的事儿。在东吴不是什么人当兵都可以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一等的战兵。周瑜要了孙权去做帮手,而庞统和诸葛亮就跟着张纮接手民政。 对袁术手下的人,孙策是全盘接受,像是他比较熟悉的张勋、纪灵、陈纪、陈兰等人立即派去了重要的带军官位。只不过袁术登基册封的大将军等名头就作废了。 好在张勋等人也明白道理,迅速地进入了孙策领导下的新角色。 让他为难的是袁术庞大的后宫内院。 别看袁术登基时间不长,姬妾就有一百多人。在加上给这些姬妾配置的伺候人手,浩浩荡荡的千余人。 让孙策继续供养这千余人,他可没那笔闲钱。 于是孙策在袁涣和袁胤的陪同下,去见袁术的妻子冯夫人。提出要把袁术的后宫姬妾一次性地释放出去。 别看冯夫人平日里恨讨厌这些莺莺燕燕的,这时候又舍不得了。她那这些女子与孙策来讲条件,自然而然提起了十几年前的婚约。 “吴侯,公路否认婚约是他的不妥,实际我们都认可那婚约的。所以至今我仍未让小女出阁。” 孙策见冯夫人提起昔年婚约,就知道自己遣散那些姬妾得以娶袁术女儿为条件,他便立即以袁术亲口否认婚约、自己早已成婚有子,含糊着退出了袁术的“皇宫”。 他回去就对张纮、司马徽说道:“我得去曲阿将阿娘接过来。袁术留了那么多的姬妾,让我阿娘去处理。” 司马徽哈哈大笑,仗着年龄高、且与孙策的长子有婚约,打趣孙策。 “吴侯何不不择其面貌姣好者充盈内院。” 孙策正色道:“阿娘不允。” 张纮与司马徽一起哈哈大笑。见孙策狼狈困窘,张纮把吴国太的信交给孙策。 “今儿收到国太给我们的信,里面有提到处置袁术内院女人的,你看看给你的信里是不是更详细一些。” 孙策立即去读信,然后又要了吴国太给张纮的信来看,最后说道:“就按阿娘说的去做。此事交给水镜先生去办了。” 司马徽立即后悔刚才打趣孙策了。 这可真是现世报来的快啊。 孙策以袁术昔日否认婚约回绝了冯夫人后,没几日袁胤找上他。 “吴侯,令弟孙仲谋欲纳从叔之女为妾。” 这不啻是在孙策脸上甩耳光了。 孙策立即气得派人去捉拿孙权,还对袁胤道:“仲谋日日在军营,何来的要纳袁公嫡长女之说?承宗你且别走,待我捉来仲谋询问。” 自己善待袁术的妻子、儿子、女儿,才能让袁术旧部归心。袁术的女儿即便没嫁,与孙家也不会再有瓜葛。昔日袁术毁喏是他不义,今日孙权纳袁术嫡女为妾,那就是欺凌孤儿寡母了。 搞不好会引得袁术旧部与自己离心离德。 这该死的孙仲谋,亏得自己还想让他去担任小郡的太守,先好好历练以待大用呢。 欠打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孙邵和顾雍确实是很有才能的人,在孙权当政的东吴,这二人最后都官至宰相。 第710章 武烈皇后56 孙权与周瑜一起在练兵,每天的工作量都很大, 日程也安排的很紧张, 可以说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累的天天想倒地不起,还就是吃的比所有人好, 两个人也年轻才撑得住。 现见孙策的几个护卫急急忙忙来找他去袁术昔日的“金銮殿”、如今的刺史府,孙权得先与周瑜告知。 周瑜想不出孙策有什么事情找孙权,就随意地问了一句, “什么事情啊?”领头来的护卫赶紧说:“吴侯在刺史府发怒呢。袁将军来告状说二郎君要纳袁公的女儿为妾。” 孙权还没觉得出什么, 还与脸色遽然变得吓人的周瑜解释, “是她们要送袁家姐姐给我做妾, 不是我要纳啊。” “他们是谁?你不好好和你大兄说清楚了, 小心你大兄打板子。” 周瑜急急抓住孙权的肩膀逼问孙权。 “嘶”, 孙权疼得往后缩肩膀,“公瑾兄, 疼。” 周瑜松了手,顺手在孙权的肩膀上揉了一把,算是对孙权的安慰。 “是我着急抓疼你了。你大兄得善待袁公留下的儿女, 才能让袁公旧部归心。你已经订亲几年了,就待冬日里迎娶, 现在纳妾是对谢家的不尊重,你阿娘也不会同意你纳妾。你若是执迷不悟,你大兄打你可没人救你。” 孙权听得周瑜的解释,立即意识到自己被构陷了。他抓住周瑜的手说:“公瑾兄救我。不是我要纳妾的。我天天与你在一起, 哪里会见到袁家姐姐去说话。是刘勋来与我说的。” 周瑜皱眉,把手里的事情交代给自己助手,然后对孙权说:“我陪你去见你大兄,你们几个去个人请刘勋刘将军,让他到刺史府来。” 刘勋这人原是庐江太守。孙策得庐江的时候放了他一马,允他回到寿春给袁术通风报信。重新遴选军将的时候,刘勋现在也属于只剩了亲兵护卫的,还没有把他和张勋、纪灵等一道派出去。 他这是着急了? 怎么看他撺掇孙权纳妾都是不怀好意的。 孙权又不傻,周瑜一句善待袁公儿女的目的点醒了他。他骑在马上喋喋不休地为自己辩解:“公瑾兄,真的不是我要纳妾的。从阿翁战死,我就再没有见过袁家姐姐。这些天我都跟在你身边忙着练兵呢。” “嗯,我知道。刘勋和你怎么说的?” 周瑜发现孙策有要历练、倚重孙权的心思,但孙权照现在这样子,就差的有些远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看不明白,还要自己与他说明了。 “他说袁公如今已去,孤儿寡母的没有依仗,心里非常惶恐。冯夫人本有意将袁家姐姐送与大兄为妾,可是大兄不肯收,所以冯夫人转而托他来找我,说是我若不收袁家姐姐,是不是大兄要对袁耀斩草除根什么的。” “然后你就信了?就答应了?” 孙权不好意思地点头,到现在他哪里不知道自己被刘勋哄骗了呢。 周瑜顺手用马鞭子轻磕孙权的头盔,万分感慨道:“仲谋啊,你大兄怎么会行斩草除根的事儿?!你太不了解你大兄了。以后遇到再有人到你打着为你大兄好的旗号,撺掇你做什么事儿,你一定要拿准主意告诉来人你要先问过你大兄、还有你阿娘的意见。” “好,我一定记着。” 有周瑜陪着他去见孙策,孙权心里有点儿底,大兄会听周公瑾的劝说,不会发生不由分说就按倒自己打板子的事情。 进了刺史府,果然孙策已经让护卫准备好军棍了。 周瑜上前把事情替孙权说明,孙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孙权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就这么点儿事儿还要别人与你掰开了说,你的脑袋是长来吃饭的么?” 孙权惭愧不敢为自己辩解。 袁胤上前劝说道:“吴侯莫再烦恼,是我错怪了仲谋。我再去见婶娘问问是怎么回事。” 孙策上前握住袁胤的手,“承宗,你好好与冯夫人说,三军儿郎里不少家世好、人品好、学问身手也好的未婚者。你就替她出面,与袁耀一起为袁家妹妹择一合心意的儿郎。我会给袁家妹妹备办与我俩妹妹一样的嫁妆,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你告诉她放心,我和仲谋从来没有要纳袁公女为妾的龌蹉想法。” 袁胤点头,“我知道吴侯是光明磊落之人。我们信你。” “多谢承宗。这事儿就拜托给承宗你了。”孙策客气地相托袁胤,与袁胤把手并肩而行。送袁胤走到门口,望着他离去才回转。 袁胤虽说是袁术的族侄,但比袁术也没小几岁。他先找了袁耀,然后兄弟俩一起去内宅见冯夫人。 冯夫人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一直很得袁术的尊敬和宠爱。但从袁术逝去之后,整个人迅速憔悴下去。袁耀一天几次地劝慰母亲,仍是没有任何效果。 “婶娘,刘勋可来劝过你让妹妹为妾?” 冯夫人点点头,然后困难艰涩地开口道:“阿胤,上次吴侯过来你也听到了,他不想认与袁家的婚约。” 袁耀年幼不知袁家与孙家有婚约之事,突然听母亲这样说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袁胤却是知道内情的,见从弟那样的表情,生怕他心里记恨孙策、以后给他自己召祸。便对袁耀解释道:“孙破虏将军在世的时候,是从叔最为依仗的战将。那时候连刘表都对从叔退避三分。从叔为笼络孙坚,就把你姐姐定给了孙家儿郎。” “那孙策为什么不迎娶我阿姊?”袁耀知道孙策娶的是桥蕤将军的大女儿,已经得了嫡长子,他不自禁地就追问袁胤。 “非是吴侯不迎娶,而是吴侯守完父孝再来寿春的时候,手下只有百十个部曲。孙坚的旧部几千人都在从叔的手里。他那时虽是展露头角能打能拼,可是他出身寒族,从叔就否认与孙家有婚约。因他舅舅吴景也是从叔手下的战将,桥公为了从叔才把女儿嫁给了孙策。” 袁耀想想说道:“是阿翁不肯还孙家旧部也不肯认婚约,是不是?” 冯夫人拦住儿子,“你父亲那时候也未想到孙策有今天。后来不还是把孙策旧部还给他了嘛。” “那阿娘现在想怎呢?”袁耀问冯夫人。父亲去世了,他知道自己能力一般,将来延续不了祖上四世三公的荣耀,但他得为母亲和阿姊撑起家来。 “你阿姊,唉,你父亲这些年为你阿姊挑了数个儿郎,比来比去还是”冯夫人收口不言,这时候再说曾经挑中过周瑜,就更没什么意思了。 “阿姊的意思呢?”袁耀追着问。 “你阿姊还是愿意嫁给孙策的。那桥家姑娘想必也不会与你阿姊争宠。若是她晓事该主动退居为侧室,把正室的位置让给你阿姊。” “阿娘,桥将军可是为父亲战死的。” 冯夫人略尴尬,“你阿姊的脾气你也知道,最是大度不是会刁难人的。桥家姑娘为侧室,从家世来讲,难道还委屈了她么?袁家嫡长女,四世三公的出身怎么可能屈居侧室?” 袁胤觉得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大,他看看从弟袁耀也是与他一样的表情,这才明白为什么袁术从来不肯让冯夫人参与政事了。他现在倒想看看从弟是明白人还是糊涂的了。 袁耀简直被自己母亲的蛮不讲理搅得头脑混乱,他试图与母亲讲道理。 “阿娘,桥将军为父亲战死,现在逼着桥家姑娘为侧室,会不会损害父亲的名声?还有父亲在孙破虏为他战死后就否认婚约,这事儿现在翻出来,会不会让人非议父亲的品性?” 冯夫人呶呶嘴,低声说道:“就是有人说些闲话,过一阵子也就散了。可做正室还是做侧室,对你阿姊是一辈子的事情,且还关系到以后你外甥呢。” “阿娘,父亲嫌弃吴侯寒微的时候,你可知道?” 冯夫人点头,“我劝过他了,说孙策是可栽培的人才,可他不听。” “所以在父亲否认婚约以后,应该是两家再无瓜葛了?” “你这孩子为谁说话呢!”冯夫人气结。“你阿姊嫁给吴侯对你也是好事儿。” “吴侯应了要娶阿姊吗?” 冯夫人更尴尬了,“刘勋刘将军说了,若是孙权要纳你阿姊的消息传开了、孙策听说他二弟要纳你阿姊为妾,自然得他迎娶了你阿姊,才好把事情遮掩过去。不然逼尸骨未寒的袁公嫡长女为次子妾侍,或是做他的妾侍,他兄弟俩还背负不起欺凌袁公身后孤儿寡母的名声。” 话都说出来了,冯夫人也就坦然了。 “到时候桥家姑娘不想让位,自有吴侯去与她说,与你姐姐没关系的。” “婶娘,你认为以吴侯百十个部曲到今天打下汉室的三分一天下,会认可这样的算计?” 袁胤忍不住了,插嘴问冯夫人。 “阿胤,就像你所言,吴侯不到三十岁就打下汉室的三分一天下,他以后可会止步于此?等他以后登基的时候,再想为你妹妹谋皇后的位置就难了。吴国太对妾侍、侧室都很敌视的,你阿姊若不在这时,孙策尚未完全得了你从叔部属的时候争取,以后就没机会了。” 冯夫人越说越觉得刘勋的提醒是为自己儿女考虑。 “只要你妹妹将来能做皇后,你叔叔暂时受点非议算什么呢。等他外孙子为太子的时候,没谁会再提桥家女让位之事。” 看来与冯夫人是没法讲清道理了。 “阿耀,你怎么想?” “ 吴侯不会纳阿姐的。” “不是纳,他得迎娶你阿姐。”冯夫人在一边插话。 “阿娘,吴侯要是现在逼桥家姑娘为侧室就有富贵忘本的嫌疑,你认为他肯?” “有你父亲这么多部属、还有这十几万的大军呢,难道不值得吗?想当初光武帝的时候……” 这个典故在场的人都明白,“阿娘,那郭圣通最后还不是被废了?儿子也被罢黜了太子位的。阴丽华不仅做了皇后,她生的儿子也得了天下。” 冯夫人不以为然,“那是光武帝活的久了,阴丽华和她的儿子也活久了。” 袁胤和袁耀对视一眼,莫名地就觉得脊背发寒。 袁胤匆匆把袁耀拉出来,很严肃地对他说:“别再让你阿娘见人了,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该怎么办?”袁耀也没想到自己阿娘是这样的人。 “报病。对外就说她伤心你阿翁的辞世,病的不能见人了。还有,我才从吴侯那里过来,吴侯让你我一起给你阿姊选个合意的儿郎,他会帮着准备嫁妆的。” 作者有话要说:  袁术的嫡长女在袁术死后从□□、被掳到庐江郡后做了刘勋的妾,然后孙策打下庐江郡灭了刘勋之后,她才成为孙权的妾侍 以上是野史。 在三国志里她是孙权的夫人之一,但是从来不嫉不妒,还劝孙权往其他夫人那里去 颇有贤德皇后的影子 第711章 武烈皇后57 要是吴国太得知了冯夫人有这样的打算,怕是第一时间要从曲阿赶过来生撕了冯夫人。她辛辛苦苦养护的人参果, 刚打了花苞还没结果呢, 就有人惦记着要怎么下嘴吃了。 孙策在外统军打地盘, 吴国太就与张昭等文臣一起坐镇后方,日日紧张地调配粮草军械等。如今淮南猝然被塞到孙策的名下, 经过两年灾荒的淮南,可得挑些能干的官吏过去。所以在把孙邵和顾雍调出去做豫州和荆州刺史、还要给他俩配齐差不多的班底,然后突然增加的淮南各郡县也要参杂一部分自己的太守、县令过去, 与原来的各郡的太守交叉, 这又加了很大工作量。关键是要调配到新地方的太守和佐官都得是能干的, 继任者还得能接得上, 不至于按下葫芦浮起瓢。 “调诸葛玄去荆州给顾雍做功曹, 诸葛玄在荆州佐理刘表十年, 荆州五姓豪强与他都有联系,他过去帮助顾雍也好打开荆州的局面。” 吴国太的提议获得一致通过。 “那就让诸葛瑾接任新都郡太守之职, 他这几年在新都郡做佐官,对新都郡的情况也熟悉” 张昭的提议也很符合实际情况,大家也都认可了。 “会稽郡谁去比较好?那里是个富庶的、重要的地方。” “孙辅如何呢?”秦松提议。 孙辅孙国仪, 是孙贲的弟弟。因父母早亡跟随孙贲长大。在孙策起兵后就跟随孙策在江东征伐,不仅是治军带兵的将军, 也是处理民政的一把好手。 “好,那就孙辅了。” 吴国太和张昭都赞同。 跟着孙策一起起兵的文武,现在也到了分享胜利果实的时候。 吴国太提议到:“把你们这些人家超过十六岁的孩子们召集到一起考试,然后根据各人的考试成绩、能力和性格等, 斟酌着派去合适的地方。子布,在你身边待久的书记官,差不多能做范令、县尉的,这次也都放下去让他们试试,看看有没有独当一面的可造之才。你这里要是缺少书记,就把官学的女郎们叫过来帮手做事。” 张昭四十多岁了,孙子已经有了,可以不客气地自称一声老朽。听说让各家在官学的女郎们来帮忙,十几岁的小丫头也都是他的子侄辈或是孙女辈的,故而他没什么异议。 张昭不反对他身边的书记官换成女郎,秦松和陈端事不关己更不会出口反对了。 张昭等人一边忙一边紧张地关注着寿春那边的事情,一直到两地间日日往来的信使,带来孙策顺利接手寿春的消息,各人紧张了很久的心神才放松下来,开始筹备往寿春搬迁的事宜。 吴国太却为大乔发愁,因为大乔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能坐车迁徙。大乔不能动她就不能走,她不走曲阿的所有人好像就得留在这里陪着她。 “子布啊,这搬迁的事情暂时不急。大乔的怀象很不好,经不起舟车劳顿的。” 吴国太对着张昭和秦松等谋士,托出不好搬迁的原因。张昭立即明白了,“伯符还不知道?” 吴国太点头,“虞仲翔辛苦了几个月,勉强算保住了孩子。之前不敢给伯符知道,是怕他在战场上分心。” 张昭很理解吴国太的做法,心说幸好孙策有吴国太把内院给他担起来,不然这也真够他辛苦的了。既然不急着往寿春搬迁,很多工作就可以放一放,不用那么拼命地赶了。 大乔这一胎大概是因为妊娠初期受了惊吓的缘故,胎像一直不怎么安稳,苦汤药没少喝偏又害口严重。到了该显怀的月份了,人是一点儿也没胖起来,还是那么袅娜的身姿,除了略略膨出一点的腹部。 吴国太让厨娘变着花样地给大乔整吃的,郑夫人在小乔没事了以后,娘俩也天天来陪着她,仍然不见有什么明显的好转。 吴国太怕孙绍不知轻重碰到他母亲,基本是日日把阿绍带在身边,就是阿绍要去看母亲,吴国太也是紧紧拉着他的手,反复叮嘱。 “阿绍,不可以缠着阿娘抱你的。记住没有?” “记住了。”阿绍撅嘴,表示自己很不高兴的,阿娘都不抱他了。 “等你阿翁回来抱你举高高。” 阿绍疑惑地看吴国太。 得,几个月的功夫,这孩子是彻底忘记他亲爹了。 刘勋被叫到刺史府的时候并不怎么害怕,孙权要纳袁术嫡长女的风声已经传开了,不怕孙策不按着自己画出来的道道走。只要想到自己以后在袁家所出的太子跟前的地位,刘勋就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骄傲和自豪。 他倒不知道冯夫人还有嫌光武帝活久了的想法。 可见他还是不了解冯夫人,也小觑了冯夫人。袁术内宅除了她生的嫡长女和嫡长子,那生了庶出次女的侍妾,埋土里都不知道多久了。袁术百多人的内宅,也就值有这二女一子,可见冯夫人的厉害。 “吴侯,末将有礼了。” 刘勋很恭敬地给孙策见礼,然后由于周瑜和孙权见礼。 “刘将军,是冯夫人找你去内宅,专程来说要把女儿给仲谋做妾的?” 孙策绷着脸态度端肃,对刘勋这样给自己兄弟挖坑的人没有好心情好态度。 “这个……” 刘勋就不好回答了,自己与冯夫人不沾亲带故的,她凭什么叫自己去内宅呢? “是还是不是?” “是。” 刘勋只好硬着头皮扯谎了,他不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孙策能与冯夫人对质的。 “你以前与冯夫人很熟悉?” 周瑜在掌心一下下敲着手里的马鞭,盯着刘勋不放松地问。 “周公瑾,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袁公刚去,你这话可辱及使者了。我只是见过冯夫人几次罢了。” 孙策见刘勋开始狡辩到袁术身上,就把话题兜回来。 “刘将军,你不说实话我就把你交给袁涣用刑了。你与冯夫人不熟,她会请不熟悉的男子去内院吗?有袁涣和袁胤在,怎么可能差遣你?还是袁公嫡长女的婚事?来人,去请袁涣来。请袁胤、袁耀、冯夫人都过来。” 孙策不信冯夫人会把嫡长女的婚事,交给只在年节宴席上见过的刘勋。袁涣与袁术是同辈的族人,袁胤是跟随袁术多年子侄,还有袁耀这个未成年的嫡长子呢。 再说了袁术的心腹谋士兼长史杨弘还在寿春呢,要是杨弘出面还可以说是冯夫人所托。 他刘勋算什么人。就是一员普通的将领! 孙策直捣刘勋虚心所在的做法,立即就让刘勋冒汗了。 袁涣来的很快,他也听说了孙权要纳袁术嫡长女的事儿,不过他认为是流言,想着有空的时候问问孙策是怎么回事。空穴来风也要查查,免得领兵在外的纪灵等人不安,好容易安稳下来的淮南政局再起波澜。 可他到了刺史府的正堂,见袁胤和袁耀都在,一边还有两个婢女扶着冯夫人,还有尚未带兵离开的刘勋在,他心里就疑惑了。 莫非孙权真的要纳侄女做妾!这怎么可以? 那是四世三公的袁家嫡女啊。 孙策还给不给袁家留脸了?当袁家的男人都死光了吗? “吴侯,仲谋纳妾一事可是真的?”袁涣行礼后就与孙策对话。他就是这样耿直的性子,袁术多少次气得恨不能杀他,吕布也曾气得要杀他,最后也是拿他没办法。 “不是。我们孙家儿郎怎么会做这样辱及袁公的事情。礼法有曰,庶人一夫一妇!仲谋无职无爵他没有资格纳妾。” 孙策回答的斩钉截铁。 冯夫人立即跟上一句问道:“那吴侯什么时候迎娶我女儿?” “你说什么?吴侯迎娶谁?吴侯早娶妻生子,还是桥将军的长女,你忘记了?” 袁涣提醒冯夫人。 冯夫人仰起头说道:“现在外面传遍了你孙家次子要纳我女儿为妾,你现在说你们兄弟不会纳妾,那就是迎娶喽。不然你们就是要逼死我女儿了。” 孙策被气笑了,这要不是袁术的遗孀,他一掌能打劈这刁钻的泼妇。 “你与刘勋合谋蛊惑仲谋纳妾,就是知道仲谋没资格纳妾,目的是要赖上我娶你的女儿?” 袁耀惭愧的满脸通红,简直在刺史府的正堂待不下去。 “阿娘!” 太丢人了有没有! 袁涣对孙策抱拳,“袁家有此等妇人实在是愧对吴侯,实在是袁家家门不幸。幸公路在世之时,不知冯氏竟是此等不知廉耻之妇人。阿耀,你是嫡支唯一儿郎,不若你代父休妻。” 袁耀呆立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袁涣转向刘勋,“至于你,公路一向待你为心腹,庐江郡是孙策打下来的,后来交给你做太守。你丢了庐江郡也没有问罪与你。可你在公路刚刚薨逝就置他的名声而不顾,借此事欺辱到有朝廷封爵的吴侯头上。我若是留你继续在军中,势必是留下了一个挑拨离间的祸根。” 孙策点点头,袁涣是明白人,借袁涣的嘴处置了刘勋是最好的了。 刘勋被孙策的亲卫掐着臂膀拖了下去。 袁涣对孙策说:“吴侯,我即刻去出文书。” 孙策点头应允。 袁耀突然跪倒在袁涣的膝前,拦住他的去路,揪住他的袍子说道:“涣堂伯,莫休我阿娘好不好?求你了。我会让母亲从此在内宅养病,以后就在内院里不再出面的。” 袁涣看孙策,冯夫人和刘勋算计的人是孙策。 孙策不在意地摆摆手,“阿耀,看在你的孝心上,就按你说的办。你们尽可在淮南、江东给袁公嫡女挑选未婚的儿郎,到时候我会置办与我妹妹一样的嫁妆。” 袁涣和袁胤一起拽袁耀起来,“阿耀,你谢谢吴侯。若不是吴侯大度,换一个有爵位的人,被你阿娘这样算计,是不会留你阿娘性命的。” 袁耀又郑重地给孙策行礼,然后与婢女扶着的扮昏厥的冯夫人一起往后面去。 袁胤拽了袁耀一把说:“阿耀,涣堂叔说要休你阿娘,也是为了要留你阿娘性命,你可明白?” 袁耀点点头,现在听明白了。 袁胤深吸一口气说:“你带着你阿娘和姐姐搬出刺史府。” 袁耀愣了一下,然后哀伤地点点头,“谢胤从兄提醒我,我这就去找宅子。” “你去收拾家什器物,我都给你们找好宅子了。” 袁耀再三与袁胤谢了,才追着母亲的脚步往后宅去了。 等袁家的人都走了,孙策看着涨红脸难堪呆立的孙权,从鼻子里“哼”了他一声。 “看明白了吗?” 孙权点点头,“他们是要算计大兄你的。” “以后遇事多想想,袁公十几万的大军呢,弄不好出现哗变反叛,比我们一点点打淮南都难处理的。这顿军棍先给你记上,再犯错一起打。”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小朋友的文 《[综武侠]大佬他又出bug了!》 妙绾:“大佬,你既然穿成了东方不败,就要保持人设,不如先把烦恼根给断了?” 递刀。 大佬:“……你是不是想死?” 链接在这里 et/onebook.php?novelid=3672471&tdsourcetag=s_pc□□_aisg 第712章 武烈皇后58 曹操痛定思痛, 干了一票大的。 经过刘表的荆州、刘备的徐州、袁术的豫州打击后, 曹操发现自己这个司空在朝堂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曹操算算自己在洛阳投入的兵力, 虽然是为了要维持自己在洛阳的安全, 但是自己耗在洛阳是为了什么呢? “挟天子”没有办成,然后每逢自己要做点什么,就有朝臣跳出来反对。十件事里都得有九件事被朝臣搅合、或是在天子的暗示下,被朝臣顺水推舟给别人了。 袁绍和孙策基本是没有一兵一卒在洛阳, 就给天子送点东西,天子就赞扬他们。 曹操想着朝堂的局势,对即将及冠的天子,在心里重新给他定位。 天子虽然一直被架空, 但绝对不是碌碌无为的蠢人。反而是能够借力打力、聪慧到了极点的人。只看他利用王允离间董卓和吕布的关系、然后除去董卓;再利用王允对吕布的根深蒂固的阶级优越感,是吕布在朝堂上凭武力的震慑丧失了基础;可惜他没来得及把吕布笼络到手里, 使得吕布能与王允对抗,保证他从中一直居于裁判的位置, 吕布就被李傕等逼得退出了长安。 而之后的少年时期的皇帝, 就能利用朝廷内外的各种势力之间的利益纠葛, 顺利得到朝臣的拥护, 从被李傕等挟持的困境里东归。现在又在利用自己,在洛阳将局势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 从董卓开始, 那些挟天子而令诸侯的先行者,都去了人生最后的终点了。 曹操越想越心惊,从自己没有完成荀彧的提议,把天子接到许昌去, 事情就脱控了。眼看着天子在朝堂上的说话份量越来越重,假以时日入室袁绍和孙策联手,自己的兖州将不可保。 到了那时候,还谈什么令诸侯,自己这个大司空的位置,怕也会与前任王充一样,给别人让出位置来。 曹操反复考虑后,决心社区洛阳华而不实的大司空名头,回去好好经营属于自己的兖州。游超一日从袁绍手里得到青、冀、幽、并四州,自己也毋须将大将军的名号再礼让给他人了。 不能在洛阳浪费自己的兵力了。不然就是得了董卓之名,而没有得到董卓的实惠。 太亏了! 于是他向天子辞行。 曹操每天伫立在洛阳、朝堂,很多朝臣觉得很不爽的。但是曹操才向天子辞行,一些脑筋转得快的人就发现要不妙。 因为有曹操在,其他几位手里有兵的将军,如董卓的旧部属、曾经挟持过天子的李傕和郭汜等,手里还都各有上千的人马。当初他们一路从长安追杀过来,要不是遇上有曹操的万余大军迎到了洛阳,哪里会有现在的平衡局面。别看这些人现在都很乖巧地不声不哈,一旦曹操离开了…… 朝堂上立即开始有人出面挽留曹操了。杨彪当初能护着少年天子历经重重危险平安东归,现在身为太尉,他就是天下闻名的被聪明致死在曹操手里的杨修之父。 他这时候头一个站出来挽留曹操。 “曹司空,天下有多少事儿,还指着你在朝堂定乾坤呢。你怎么能离开呢。” 少府耿纪、司直韦晃、董贵妃之父车骑将军董承,还有天子的岳丈辅国将军伏完也都站出来,赞成杨彪所言非虚,温言挽留曹操。 以耿直著称的孔融也看明白:曹操不在,洛阳的官员和天子就要立即陷入、在长安被抢来抢去的危险里。 他认为曹操要走是因为豫州刺史和荆州刺史的缘故。 “曹司空要离开洛阳是因为举荐刘玄德做豫州、荆州刺史不成,现在要将天子陷入几年前的危险旧况吗?” 曹操的心里话,我只是觉得自己在洛阳白白浪费了兵力,不想担了董卓的名,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只是想回去发展自己的兖州罢了。 曹操知道自己不如孔融能言善辩,干脆只摇头否认,不与孔融在口舌上打机锋。 “曹司空身为朝廷重臣,难道不应该把保护天子安危、稳定洛阳局势放在首位吗?” 曹操对着孔融冷笑,合着你还知道我在洛阳,是保卫了天子和朝堂你们大家的安危啊! 孔融的话音刚落,连御座上坐着的天子都知道事情要糟糕。 曹操闭闭眼,伸手指在往日里一一反对他的那些人头上点过。 “我护着天子和你们的安危了,然后你、你、还有你们就挑着机会弹劾我、与我做对吗?” “曹司空慎言,我身为太中大夫就是要弹劾一切不以天子和朝纲为重的所有官员的行为。” 孔融还不知进退地要与曹操强辩。 天子刘协经历的事情多了,他也想明白了,汉室一定是还有忠臣的,但绝对不会是面前站着的曹司空,就连原在北方携四州之重的大将军袁绍,其忠心与江东的孙策一样,都是做了样子给他看的。 想想比较袁绍这个大将军和孙策那个吴侯,曹操付出的也蛮多、起的作用是不能忽视的,而他带来的军卒又不是朝廷负责供给的。 最重要的是有曹操在,自己才不至于被抢来抢去,人身安全才得到保障的。 天子出言制止孔融,“孔大夫毋须多言。曹司空,可是朕有何失当之处了?” 这话说的就有点重了,就是天子有过失了,也不是曹操现在愿意指出的了。他现在只想离开洛阳了。 于是曹操摇头否认。 “臣离开兖州的日子有些久了,得去看看了。” 曹操执意要离开,皇帝和朝臣这才发现事情麻烦了,所有朝臣不管真心假意,都把这几日看曹操推荐刘备的失败的心思放下,纷纷出声挽留。 “若是诸位同僚和天子舍不得孟德离开、或是担心孟德离开了洛阳有什么变故,不如与孟德同行了。” 跟曹操走,那是绝对不可行的。不走,好像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天子和朝臣都陷入了困难的选择中。 曹操对天子行礼,道:“臣后日离开洛阳回兖州,陛下要是与臣同行,请明日午前派人知会臣。臣要筹划陛下的安全等。若过了午时没人去知会臣,臣就当陛下不愿意与臣同行了。” 皇帝刘协看挽留曹操不成,直接向曹操请求道:“朕挽留不住曹司空要返兖州的急迫,曹司空可否留下得力部将率领军卒护卫洛阳安宁呢?” 曹操皮笑肉不笑地问:“陛下要臣留多少军卒?” “一万可好?” 曹操跟着问:“这些军卒以后都是朝廷供给?” 董承知道汉室现在赋税有限,一万的军卒皇室根本负担不起,就忖度着说:“要不就是三千,朝廷现在收不上多少税赋,这些军卒还要司空供给的。” 曹操心里道你们倒是想的美啊 “太多了,兖州历经蝗灾旱灾,我要带着这些军卒回去兖州开垦耕种。” 讨价还价的结果是曹操留下两千的军卒,并负责这些军卒的供给。这些军卒一半由曹仁率领,交给伏完统领负责皇宫的安危。另一半曹操交给了信任的李典统领,负责洛阳的秩序。 曹操辞行之事算是在融洽的气氛里,平和地解决了。 事后曹操对曹仁、李典推心置腹说:“子孝、曼成,昔年我来洛阳迎东归的天子,乃是荀彧提议为号令天下诸侯的。如今被困在洛阳,既不得主持朝政,又不得把心力用在兖州发展。如今袁绍已经将公孙瓒逼到死角,孙策一统江东、白得了荆州和淮南、势力又到了徐州。我再在洛阳困下去已经是没有任何意义了。” 曹仁从少年就跟随曹操西伐董卓、东讨陶谦、南征张绣、北拒袁绍。在对阵张绣和夺回兖州对阵吕布的时候,都曾以一当十身先士卒、立下汗马功劳。要说曹操信任的人,那几乎是与夏侯淳一般,是曹操心目中的一等一信重者。 而李典在曹操做东郡太守齐兵讨伐董卓的时候,就一直跟随着曹操。可以说是曹家、夏侯氏之外的曹操嫡系心腹人。 他俩见曹操郁郁不得志,愤然不得已才要离开洛阳的,都想为曹操出力。 “主公,你现在还要把皇帝迎去许昌吗?”李典开口问道。 曹操犹豫了一下,“当初把皇帝迎到许昌也就算了,现在皇帝不肯迁徙,勉强他到许昌,岂不是重蹈董卓昔日挟持皇帝去长安的旧事。” 曹仁说道:“岂用把皇帝弄到许昌啊。我带着一千军卒,把皇帝困起来不久得了。曼成把住洛阳内外,敢来打乱我们计划的都斩杀,在洛阳和在许昌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典拍手大赞。“子孝的主意好。主公就按照子孝的主意来。” 曹操犹豫,“这会影响到名声的。” 曹仁不在乎地说:“管他什么名声,你先回兖州,等我摸熟了皇宫就成事。你留人主持朝政就好。” 曹操想想自己如今花费颇大收获甚微的窘境,点点头赞道:“那就按你们说的做。我给李典在多留一千军卒,把荀攸留下处理朝政也就是了。” 曹操与曹仁和李典商议好了,觉得压在心头几年的势头一朝得以搬除,心情畅快莫名。 曹仁果然不出十日就摸熟了皇宫,在李典的配合下,一夜就将皇宫内外的联络切断了。所有的奏章必须经过荀攸才能够进到天子面前,没有荀攸的同意,皇宫里连一丝的消息也都递不出去。 没多久皇宫这样的变化就传到了曲阿。 吴夫人对张昭说:“曹阿瞒到底是做成了‘挟天子而令诸侯’了。” 第713章 武烈皇后59 吴国太也就和张昭等人感慨一番, 然后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去。孙策这十年发展的太快, 根据地不够稳定, 缺人、也缺百姓, 整个汉室的各地都缺人。 因为汉灵帝末年经过黄巾军的闹腾,不少土地的主人被经过的黄巾军抢空了财产、屠尽了满门,而很多没有土地的佃农就被黄巾军裹挟走了。现在到处都有荒芜的土地,各州稳定下来以后都在征召百姓去垦荒复种。 东吴算是比较好的了, 虽然各地没少了割据的大小诸侯、流匪、占山为王的贼寇,但比起中原来说还是战乱少了许多。中原不少富裕官宦人家,携家带口甚至整族地来江东躲避战乱。从得知荆州和淮南整个都被吴侯孙策纳入到江东的管辖区域,这些官宦士族出身的人物, 开始不停地往曲阿的刺史府、寿春的伪皇宫投递拜帖,意欲在东吴谋求一个职位。 不论是张纮带着的庞统和诸葛亮, 还是张昭这面带着的秦松、陈端,都陷入忙不完的人才甄选的事务里。还幸亏吴国太之前把各家十六岁以上的儿郎, 都拉出来统考了一次。十八岁以上的, 基本完成学业的就排去各地担任各种职位, 十六岁以上的开始半工半读。一些十四、五岁尚未出嫁的学识不错的女郎, 考核后开始在曲阿和寿春的刺史府里担任文书、书籍官等工作。 至于张纮的身边,直接就是把他的幼女和长孙女派给他了。 孙策接到吴国太转过来的诸葛玄的私人信件。信里谈的也是公事。荆州的黄家因为荆州刺史顾雍的四个儿子都不合适, 欲与他联姻,保媒的人是庞德公。 要说这婚事对荆州五大姓之一掌兵权的黄家好,对刚收到荆州还没来得及踏上荆州治所襄阳的孙策也是好事。 唯一的麻烦点在黄家出的人是黄承彦的女儿,承彦是黄祖的字。黄祖是黄家的领头人, 是荆州掌握了陆军兵力的主要任务。他 算是与孙策有杀父之仇。 所以诸葛玄特意派专门的信使回曲阿先与吴国太沟通。至于他与顾雍对黄祖的看法,黄家与五姓之间联络有亲有彼此争斗的关系、对荆州稳定的影响力,另写了一封信给张昭,无非就是想孙策母子能够放弃对黄祖的仇恨,从大局出发罢了。 孙策接了母亲转过来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想着的全是之前母亲对他的开解。刘表和黄祖是杀父仇人么? 刘表是得了朝廷任命去做荆州刺史,而黄祖是奉命驻守江夏郡,难道只能任由你父亲孙坚追杀黄祖、不允许黄祖自救反抗? 如果说刘表和黄祖是杀父仇人,指派你父亲去打荆州的袁术呢? 他应该也是在你杀父仇人的行列里。 孙策把母亲的信攥成了一团,然后又一点点地摊开抹平,一颗大大的泪珠滴露到信纸上,泅开的墨迹模糊了整个字。 阿娘都是为了自己的基业才早早就给自己提醒,怕的就是自己钻进牛角尖。 黄祖与刘表是连襟,不提刘表刚死、黄祖手里还掌握荆州残存的步军,那掌管荆州水军的蔡瑁,还得管黄祖叫一声姐夫。 还有蔡瑁的亲姑姑嫁给了前太尉张温。张温曾经是司隶校尉,是董卓、孙坚、陶谦等人顶头上司,在汉灵帝的时候讨伐韩遂等人的叛乱,在朝廷和士卒中间拥有很高的声望。后来因为袁术袭击董卓不成,他被董卓迁怒致死。 随着董卓的悖乱行为,死在董卓手里的张温,在世家中的声望更高。 而黄祖黄承彦本人又与司马徽、庞德公等交好。 罢了,无论自己父亲还是黄祖,都是听命袁术和刘表的部将,始作俑的袁术和刘表都相继而亡了,自己有什么不能放过了黄祖。 留着他稳定荆州。 也留一个好名声,以招徕世家。 孙策想通以后派人去叫来诸葛亮。笑着对他说:“孔明,你叔父给你说了一门亲事,保媒的是庞德公。” 诸葛亮脸颊略红了一些,看着孙策带着促狭的笑意,稍稍别扭了一下问:“我叔父可说了是与谁家结亲?女郎品貌如何?” 诸葛亮问完孙策才后知后觉地说:“既然是我的婚事,怎么说到吴侯这里来了?” 孙策总算看到诸葛亮失态一次了,他心里好笑嘴上也没有打趣诸葛亮,他看诸葛亮与看孙权差不多。 “是黄家的女郎,你俩个姐姐都见过。庞德公也赞她才学出众。” “荆州的黄家吗?” 孙策点头,“对,就是黄祖黄承彦的长女。” 诸葛亮盯着孙策看,似乎要从他脸上和眼睛里看出什么来。 “孔明,你不用那么看我,早在我阿翁的丧事后,我阿娘就开导、劝导过我。我阿翁和黄祖都是奉命行事的,总不能只允许我阿翁追杀不允许黄祖自救。” 诸葛亮见孙策神色不似作伪,躬身对孙策拜道:“吴侯雅量虑事通达,孔明愿追随主公。” 孙策赶紧与诸葛亮还礼,又喊周瑜、庞统、孙权等人来祝贺诸葛亮订亲。 司马徽得知孙策轻轻放过黄祖,对张纮说道:“吴侯心胸大度,睥睨天下英豪啊。” 张纮也笑着称赞孙策:“真英雄以大局为重,亦不迁怒无辜。” 冬月的时候,孙策把寿春的事情整理的差不多了,张昭也把部分要迁移的官员和家属先期派过来。 有人来接班了,周瑜来找孙策同回曲阿。 “伯符,咱们得回曲阿了。” 孙策笑,“公瑾急着看儿子么?” 周瑜笑着回答,“自然是啦。那小儿郎出生快一个月,我做阿翁的还没有见到呢。难道你不急着回去吗?义母可有来信催你了?” 孙权的婚期在即,已经提前回去曲阿了。孙策要在孙权的婚礼前赶回去的。 “催了几次了。每天的信里都在催。后天走。” 孙策也着急回去,所以才让张昭把一部分人先移来寿春。吴国太催他回曲阿主要是大乔的精神状态还是不怎么样,这时候她和郑夫人再多的劝慰,也赶不上孙策这做丈夫的在身边。俩人带了千余的骑兵,过江就用了好长的时间。孙策看着船头掀起的白色波涛,心神俱已飞回到曲阿的妻子身边。在一边以剑击舷高歌的周瑜,咧咧寒风吹得周瑜的氅衣飘荡起来。但周瑜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声音里的欢乐溢满了江面。 “扬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扬之水不流束楚。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甫。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扬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孙策不由自主地跟随周瑜高歌起来。 一曲唱罢,俩人相视而笑,思念家中妻子的心情,俩人都是一样。 “真快啊,眨眼间十几年就过去了。我还记得那一次兴高采烈过江去寿春见你的情景。” 孙策也很感慨,“那时候我们还是少年郎呢。公瑾,这些年多亏有你一直在支持我。” 周瑜笑,“我们是意气相投才肝胆相照。你说是不是?” “是,你说的很对。咱们一起创一番事业,让这天下再无饥馑之人,也再无流离失所者。” “好。我跟着你一起。要让幼有所恃,老有所依,天下承平。” 十几年前周瑜就因为孙策结交有才之士在寿春声名鹤起,特意渡江去寿春拜访孙策。俩人一见如故,推诚相待。后来孙坚领兵讨伐董卓,周瑜劝孙策移居舒县,孙策应允迁徙,并在那时候就认吴国太为义母。 这几年孙策和周瑜并肩在江东奋战,终于打下了可喜可贺的根基,这成果让这俩年轻人引以骄傲和自豪。 “公瑾,若我得了女儿,咱们就做亲家可好?” “好啊。一言为定了。” 小乔有孕的时候,周瑜曾因司马徽早早与吴国太定下了阿绍的婚事遗憾了好久。后来吴国太在大乔妊娠到七个月以后,才在给孙策的信里透露了大乔再次怀孕的事情。然后周瑜才在妻子小乔快生产的时候,得知大乔也再度有孕。 只是孙策自从收到母亲的信,知道大乔从怀孕初期的孕相就不好,一直忧心忡忡地挂念大乔。他如今见孙策能够放开心胸,主动提及儿女的婚事,也为孙策感到开心。 “伯符,你放宽心,义母都说有虞仲翔看护大人孩子都很好,岳母的信里说她最近好了许多了。” “唉,公瑾,到底是我们在外征战,让她们独自在家委屈了。” “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孙策被周瑜逗笑,“明日就能到家了。你若舍不得离家,以后就在寿春坐镇好了。” 周瑜拒绝,“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困与闺阁与妇人旦夕相对。” 孙策提醒道:“公瑾,这话可不能在衙门说,我阿娘安排了不少女郎在衙门做事。” 周瑜缩缩脖子,有点搞笑地假做害怕状。 “伯符,你提醒的对。那些女郎可惹不起。” 可不是惹不起怎么的,不仅是每个女郎的父兄都是他们的袍泽,各个还有一本国太赠与她们的行事手册。要是来衙门办事的儿郎和官员,行事唐突冒犯了她们,她们这些女郎就会翻出手册,指着与军律挂钩的条款,找功曹告状。 几次军棍打下去以后,任谁见了这些女郎们都是拿出对待上司的态度,有事办事,没事而也不敢凑上前调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扬之水.王风 是一首戍边的丈夫思念留在家乡的妻子的诗。在各种诗词中,女子思念丈夫的特别多,但丈夫思念妻子就比较少。挑这首算是应景周瑜思念小乔。 译文如下: 小河沟泛着浅波,漂不走一捆柴禾。我心中想念的人,没跟我同守申国。日日夜夜思念啊,何年何月回故国? 小河沟泛着浅波,漂不走一捆荆禾。我心中想念的人,没跟我同守甫国。日日夜夜思念啊,何年何月回故国? 小河沟泛着浅波,漂不走一捆蒲禾。我心中想念的人,没跟我同守许国。日日夜夜思念啊,何年何月回故国? 第714章 武烈皇后60 武烈皇后60 回到兖州的曹操在得知曹仁和李典得手后, 高兴了没多一会儿, 就被郭嘉的几句话减去了大半的兴致。 “主公,你现在是司马了, 要天子与你何用呢?” 是啊,自己要天子何用呢? 曹操对着等待自己回答的郭嘉, 尴尬地笑笑, 然后略有些垂头丧气。 “我就是不忿好好的想法不能得以实现。” 郭嘉看这样的曹操心累, 这是小儿游戏么?求而不得就要不计代价地弄到手才罢休? “主公,而今天下早不是天子圣谕贯达四海的时候了。天子为何不让孙策把下邳还给刘玄德?还不是孙策凭实力不会听, 朝臣也心知肚明地不挑开天子这层难堪的遮羞布嘛。我们现在与其浪费人力物力在洛阳, 不如回来好好经营兖州, 拿下袁绍的北方, 才能与孙策抗衡。” 曹操惭愧, “我这次回来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临行前与子孝、曼成吐露心中的不甘, 那豫州刺史我表与刘玄德,被孔北海搅合了。荆州刺史不提也罢, 居然是蔡邕的亲传弟子。我又不忍心硬争。唉……没想到他俩会做成了。” 郭嘉很无奈。洛阳现在早没了十年前的雄兵驻守、固若金汤之势。要不是有兖州的军卒在洛阳镇着,还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子呢。 “主公实在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名声的。不如找个机会把公达、子孝、曼成都撤回来。或许到那时, 天子会求着主公要一个安身之地呢。” 曹操一愣, “会么?” “怎么不会!若是公达他们都撤回来, 天子势必要再回到长安时候被抢来抢去的样子。他若不想就得求着子孝带他来北方。” 曹操对郭嘉这样的说法将信将疑, 但是把精兵留在洛阳,他也不甘心。如今的局面还是自己贪婪想占便宜造成的。 派曹洪协助关羽去打袁术,也是看袁术在孙策手上吃亏憋屈病倒的缘故。没想到搭进去了曹洪和一万军卒, 还丢了徐州的下邳。 不对,还有荀彧一家人呢。 想到此处,曹操急切地问郭嘉,“可有文若的消息?” 郭嘉摇头说道:“派出去很多人沿着当日文若的路线往广陵郡寻找,开始还有文若一家的消息。到临近徐州下邳的地方后,就再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曹操沉吟不语,荀彧去广陵郡那段时间正是孙策在徐州的时候。难道孙策把荀彧一家还有那百多人的护卫都杀了?不然怎么一点儿的消息都没有呢。 “奉孝啊,你说荀彧有没有可能投了孙策呢?” 郭嘉不用过脑子就知道曹操的疑心病犯了。 “主公,文若夫妇带着大大小小的七八个孩子,真要是落入孙策之手,为了孩子他也得降东吴的。” 曹操只觉得郭嘉的话如同利剑插进胸口,痛得他上不来气。 郭嘉垂眸不语,他早看出来荀彧的心不在曹操这里了。可是荀彧应该是不想自己提出离开的。因为他先投了袁绍而后主动离了袁绍、再来投曹操的。那他再主动去投任何人,都难免被怀疑还会再度离开。 唉!老友要是被孙策掳去也是好事一桩,免去他的左右为难了。 但是文若到底是为什么与主公离心的呢? 郭嘉穷其一生也没有再见到荀彧,到死也没有得到答案。 曹操难掩羞愧,知道自己做了蠢事。与郭嘉商议了很久,最后定下等朝臣提出抗议曹仁软禁皇帝、把持皇宫的时候,顺势将所有人撤出洛阳。 “奉孝,我没了你们在身边真的是不行啊。” “主公不过是当局者迷而已。” 荀攸也是这样看曹操的。 迷失了心性。 好好地发展兖州,把自己的根据地弄扎实了,难道不好吗? 他也搞不明白曹操为什么总抽风,明明在征吕布得徐州的时候很听自己的意见啊。怎么转眼去洛阳后就要派曹洪与关羽搭档? 首先换任何将领统军,都不会反对带上军师或谋士的。其次得了广陵郡就应该稳扎稳打,等后面派去的太守到了,增援的军卒到了,再图谋更多方为上策。 曹洪他怎么敢两万人就去谋寿春! 但是郭嘉、夏侯渊和夏侯尚只带回了曹洪的衣冠、兵器,荀攸就把这些话都吞在肚子里,当作自己也没看明白曹操派曹洪出征之事。他心里知道,自己若是跟随在曹操身边,是会劝阻他派曹洪领兵。 可曹操已经为此事付出代价了,再说多余的话就没什么意思了。可他万万没想到曹操把他调到洛阳是替天子“干活”。 摊上这样时不时抽风的主公,荀攸觉得自己会夭寿的。 他烦躁地把臣子进奏的表章都堆到一边,自己既不看、也不给皇帝送过去。说通了曹仁和李典后,他就等着朝臣耐不住了,在朝堂弹劾他们的时候,借机离开洛阳。 有三千军卒在手,洛阳城内没人能阻拦得了他们。 果不出荀攸的所料,孔融没过几日就领头在朝堂弹劾曹操了。 孙策回到曲阿先去见张昭。虽然曲阿与寿春之间日日有信使往来,他还是要确认了没有不能写在纸上的事情,才算是能够放心。 “子布,这大半年辛苦你了。”孙策对张昭是发自内心地尊敬和感谢。 张昭笑笑,“无妨,你快进去看看国太和世子。世子该不认识你了。” 待孙策去后院了,张昭觉得肩上的千斤担子搁下了大半了,明明孙策回来什么也没做。呵呵,张昭捶捶僵硬的腰部,老喽。 三个儿子这次都被吴国太派到不错的郡县担纲,连幼女和长孙女都在刺史府谋到书记官的位置,张昭很钦佩吴国太对文臣武将儿女的安排。论收买人心,孙策母子可都是一等一的了。 他很希望岁月就一直这样下去,案牍辛苦也甘之若饴。 孙策先去母亲的正堂,远远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还夹杂着幼童稚嫩的尖叫声。他进去正好看到母亲含笑望着他的眼睛。 “阿娘,我回来了。” 孙策一句话像是按住暂停键,陪着阿绍赶陀螺玩笑的几个小丫头,立即规规矩矩地站去自己的位置,躬身向吴侯行礼。阿绍看看立即站远行礼的小丫头们,再看看跪倒在阿嬷面前磕头的男人,迷惘不知所措愣在地中央。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有受伤?”吴国太伸手虚托孙策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他。 “瘦了不少啊。” 孙策站起来笑着说:“没有受伤的。”然后摸摸自己的脸,“瘦了么?那阿娘多给儿子做些好吃的呗。” 孙邵看吴国太的注意力全在进来的人身上,神态也是亲近无比。顿时蹬蹬蹬地跑过去,拉住吴国太的手宣誓自己主权。 “阿绍,这是你阿翁,还记得不?伯符,你这一走大半年的,开始阿绍找不见你,天天在哭,现在阿绍都忘记你了。” 吴国太拉着阿绍的手往孙策跟前送,阿绍撅着屁股两脚往后蹭,躲回到吴国太的怀里,瞪大眼睛紧抿双唇看父亲。 “阿娘,阿绍不记得我了。” 孙策有点被打击了,带着些委屈地向母亲抱怨。 吴国太嗔笑孙策,“这么大的孩子,能记住你半个月就很不错了。你得空多带他玩几天就好了。阿绍,跟你阿翁去看阿娘好不好?” “阿嬷也去。”阿绍紧靠到祖母的怀里,坚持不给孙策拉手。 “算了。伯符,你自己去看看大乔。这几天听说你要回来,她精神了不少。阿绍就先留在我这里了。”“好。” 孙策嘴里答应着,但看着儿子与自己疏远陌生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伸手把阿绍从母亲的怀里挖出来。不顾阿绍的尖叫,把他高高地举起来,在阿绍兴奋的叫声里,抛了几次高高,换回儿子软软糯糯的央求。 “还要,还要。” 父子俩欢乐地玩起来。 又玩了一会儿,吴国太打断玩疯了忘乎所以不肯停的父子俩。 “伯符,你去看大乔。她该等着急了。阿绍,跟你阿翁一起去看阿娘去。” 孙策把儿子放下来,阿绍已经舍不得他走了。小声地叫了一句“阿翁”,但还是笑嘻嘻地躲回吴国太的怀里,就是不肯跟孙策走。 “这小东西。”孙策恋恋不舍地摸摸儿子的细细软软的头发。 “去去,赶紧过去,也别过来用饭了。才下过雨的路滑,别让大乔闪到了。阿绍都是跟我一起睡的,你晚上也不用过来了。” 孙策见母亲赶自己去见大乔,心里高兴雀跃,还是给吴国太行礼后,稳当当地一步步出了正堂。 等孙策没影了,正堂里的小丫头们才又活跃起来,围着阿绍陪他赶陀螺。 小吴氏带着女儿才后院赶过来。 “姐姐,听说伯符回来了?” “嗯。我让他去看看大乔。阿仁的功课做完了?” 孙仁摇头,“还没有。还差了一点点。女儿这就回去写。” 孙仁行礼后退了出去。 小吴氏看吴国太一句话就撵走了女儿,尴尬地说:“姐姐,我就是想带阿仁与伯符见见面的。她与阿珊不同。她与伯符年龄差的太远,怕就是阿匡,伯符也未必记得多少。” “你啊,就是想的太多了。有我活着,伯符不会亏待了阿仁的。” 小吴氏笑着依偎在吴国太身边坐下,心里却不以为然。自己的女儿将来还是得要依靠长兄的。不趁着孙策回来的时候多见见面,大乔再生几个,他哪里还记得有这个小妹妹了。 “姐姐,仲谋的婚事都筹备好了?” “嗯。张氏在管着呢。她做了这些年了,不会出错的。你带好阿仁就是。等以后阿仁出门了,你再去给张氏帮手。” “我都听姐姐的安排。” 吴国太在心里叹气,对小吴氏的小算盘巴拉的啪啪响,心里感觉很无奈。 “阿仁还小呢。你放心,我都能给阿珊挑个好婆家,也不会亏待她的。” “我知道的姐姐。” “你有空啊,多教教阿仁收收性子,虽在东吴她是第一份了,但太张扬了也不好。你看做书记官的那些女子,那个不是心里有主意的,可面子上却都是温婉的。” 小吴氏脸红,“我也不知她怎么就这样的性子了。还是姐姐多说说她。我说了她也不肯听,就是喜欢舞刀弄棒的。” “喜欢舞刀弄棒没有错,你看丁氏不是把性子收起来了么。那句话就是遇得意的时候,别把风头使尽了。你把这个给她叫明白了,她嫁到哪里也不会吃亏的。” “是。” 小吴氏委屈地应了。过来一趟没达到目的,反让姐姐说了自己几句,她的情绪也低落下来。陪着吴国太坐了一会儿,看吴国太招呼小丫头们给玩出汗的阿绍换衣服,就借故告辞了。 第715章 武烈皇后61 孙权的这门婚事是吴国太给他挑选的。谢家的姑娘与孙权两年前也见过面, 俩人的感觉也都不错。孙权过这年就是二十岁了, 吉期定在腊月里,也是挑大家都在热闹热闹地庆祝这一年取得的成就。 谢家姑娘出身官宦世家。其父谢煚谢煚幼, 是会稽山阴人,在灵帝时期任尚书郎、徐令。在黄巾军成势席卷到中原以后, 他辞官返回江南。为人明达有才仁孝是口碑非常好的一个人。其叔父谢贞的名声也很不错, 因好学不倦, 被举为孝廉,出仕以后遵纪博学, 在律治方面颇有研究。 谢氏的长兄谢承在孙策攻下会稽之后, 投效到孙策的旗下, 积极协助孙策打开会稽的局面。由于有谢家的协助, 会稽的政局一直在朝有利于孙策一面发展。 前段时间东吴缺少官员, 谢煚谢承父子、谢贞以及其子谢赞、谢谭都响应了孙策的征辟, 尤其是谢谭以十六岁的年龄,通过了十八岁以上那组的考试, 成为会稽下属中等县的县令。 吴夫人这门婚事选的让张昭、张纮都称赞不己。有了谢家在会稽做助力,以后放孙权去会稽历练也会放心一些。 孙策是打算在年后的时候放孙权去会稽的。原打算让他做会稽太守的功曹, 可是缺人缺的厉害, 就把朱治调到会稽做太守, 就把诸葛瑾拔擢到吴郡做太守, 孙权安排到新都郡做太守,让诸葛亮去做孙权的佐贰,协助他管理好新都的政务。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安排。 朱治是跟随孙坚的元老, 会稽是富庶的大郡,不论是资格还是能力,朱治都有承担起会稽太守的资格。而诸葛瑾由新都郡调到吴郡也是提升了一步。 诸葛亮凭借诸葛玄、诸葛瑾的余泽,与孙权即便同是新人去到新都郡做主官,也是便于行事的。 可孙策万万没想到,他正抱着才得了几天的长女在美呢,孙翔就把孙权沾花惹草的证据捅到他跟前了。 孙权为去新都郡做太守,在张昭录取的预备官员里挑中了一个书记官步骘。他与诸葛亮去步骘府上的时候,遇到步骘的寡嫂还有其带着女儿。母女俩在年前的时候,从庐江郡来到曲阿投靠步骘。小姑娘还尚未及笄,就出落的异常美丽。孙权才见了一次就放在了心里,不顾与谢氏刚刚完婚,借着各种由头往步骘的临时住处跑,给小姑娘送点讨好的小礼物。 然后就被一直盯着他的孙翔逮着了。孙翔为了证明自己比孙权强,可是各种法子都用的差不多了,凡事能抓着的机会绝不会放过的。 他不仅仅是把这事告到孙策这里,他还先到吴国太跟前告状了。他的小心思很简单很明白,他想取代孙权去新都郡。 要让吴国太说这就是俩男孩子年龄差距小,大两岁的孙权不够孙翔聪明、努力,所以一直没有得到孙翔的敬重。而孙翔在要压过孙权的努力中,越跑越偏。 孙策放下女儿,把孙翔打发去读书。派人叫孙权到去吴国太的正堂,自己先行一步把孙权之前受人挑唆、要纳袁术嫡长女的事情,细细对母亲说了一遍。 “母亲,我当时就是考虑他即将成亲,不是几年前的时候了。那想到他这才晚婚就弄出要纳妾的事情来。” 孙策不仅恼孙权,也恼孙翔的。吴国太为江东之事要操心的地方就很多,带着阿绍还要兼顾大乔和新出生的娇娇女。已经够忙的了,可孙权哥俩还添乱,还不如小一点的孙匡孙朗省心。 吴国太揉着眉心道:“仲谋原就是比较贪恋华服美食的人,他喜好女色也不让人吃惊。但是步骘的侄女是万万不可的。” “是因为他点了步骘做书记官吗?” 吴国太只好点头。 “我更担心的是他这点癖好被有心知道,随便往他身边送个人,我们这府里小孩子这么多,防不胜防的。” “依阿娘看怎么好?我直接令他不许纳妾?或者是不让他去新都郡做太守?” 吴夫人摇头,“不让他去新都郡的话,叔弼更会以为他这样做是对的了。唉,这叔弼啊,比仲谋还让人操心。” 娘俩正说着话,还没商议好怎么处理孙权呢,孙权就到了。 小伙子模样周正,心神愉悦,怎么看都人模人样的停像那么一回事。就是做的事情不招人待见。 孙策压抑着心头的不快,直接用孙翔的小报告内容问他。 “仲谋,我听说你看上了你的书记官步骘的侄女?” 孙权笑嘻嘻地点点头,“大兄我现在有了官职,就不是庶民了。” 哈,这还是在为庶民一夫一妇那话在较劲呢。 “然后你现在就想纳妾了?”吴国太看着孙权板着脸问他。 孙权见母亲的脸色不对,赶紧站起来回话:“阿娘,我没想现在就纳妾,总要她及笄以后的。” 原来步练师还没及笄啊!可见后人打趣的那句东吴爱萝莉、曹操喜人/妻也是有出处的了。 “仲谋,你的新都郡太守是怎么来的,是不是靠着你大兄做吴侯、领江东来的?” “是。” 孙权不解,这有什么啊?为什么母亲和大兄都冷着脸啊。 吴夫人只好白开了揉碎了给孙权说透。 “你依仗着你大兄才能做官,并不是与别人一样因为才学、品性、能力出众,被举孝廉而入仕。这时候你就该全心全意地想着怎么才能做好新都郡的政务,而不是想着你不是庶民了,就可以纳妾了。” “那阿娘,我做好新都郡的事情,就可以纳步练师了吗?” 孙权积极想从母亲这里拿到一个保证。 “你做梦。” 孙策看母亲的脸色不好,勾起他在丁氏进门以后那段不好的回忆,抢在吴国太之前回答孙权。 “大兄,阿娘。”孙权委屈极了,纳妾怎么了? “我看新都郡你也不用去了。下个月你跟着我们到寿春,继续在刺史府干活。” 孙策说完以后就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甚好,转头对母亲说道:“新都郡那里我让孙暠过去,他也是能够担得起来的。仲谋就继续跟着水镜先生读书,正好水镜先生对我把孔明派去新都郡有意见呢。” 孙权见自己去新都郡做太守的事儿,突然间就鸡飞蛋打了,赶紧对孙策哀求:“大兄,我不纳妾了,让我去新都郡。” 孙策摇头,“仲谋,非是我不给你去做太守,而是你还没有想明白我为什么要让你去做太守。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来找我。你也知道东吴还有好多郡要调整官员的。” 孙策留了一个活话,让孙权灰败失望的脸色又浮起希望。 “大兄,你先给我一个提示。” 孙策摇头拒绝,“你自己想,你要是敢问别人找答案来糊弄,你这辈子就甭想主政一方了。” 孙权这才怕了,因为孙策在家里和外面都是说一不二的,他气馁地应了,慢吞吞地离开了正堂。 他出了正堂没走出多远,就遇上带着孙仁过来的小吴氏。 “仲谋,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小吴氏拉着孙仁站住,关切地问。 “小姨,唉,遇上点事儿。”孙权与小吴氏的关系很亲近,他灵机一动想着晚上得空问问小姨,怎么阿娘和大兄对纳妾这么反对呢。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小姨,我还有事,得空去找你。阿娘和大兄都在正堂呢。你要找大兄就进去。” 孙策看着孙权出去了,才对皱眉的母亲安慰道:“阿娘,仲谋是次子,没有雄心壮志才会只想着华服美食纳妾的。你也莫为他担忧,有儿子撑着这个家,这辈子不会少了他的衣食。” 吴国太抓住孙策的手说:“唉,要是仲谋和叔弼俩人均和均和就好了,一个是糊涂得不知道自己活着要做点什么,另一个企图心又太明显、好胜心太强。伯符,我知道你能干。可是今年占卜的卦象对你不好。你还是不要出去征战了。就是去寿春这一路,哪怕是现在在曲阿城里,也一定要带多些护卫。” 孙策看母亲担忧自己,忙保证道:“阿娘放心,我今明两年都不出去征战了,等把才得来的这大片疆域好好治理的稳固、富庶了再说。我现在去哪里,也少不了护卫跟随的。” 吴国太见孙策这样说,点头赞道:“你记得就好。这一大家子所有都担在你一个人身上。你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你的安危,是不仅关系到你自己,还关系到阿绍兄妹俩。你看看天子刘协的日子,要是灵帝仍在,他这十年哪里会活的这么艰难。” 提到天子刘协,孙策心有余悸,自己要是出点什么事,阿绍可能还不如刘协呢。赶紧再三向母亲保证一定会注意自己的安全。 吴国太见好就收,“你等等,我还有好东西准备了给你的。” 她起身去内室拿出一柄三尺长剑,平平无奇的墨绿色鲨鱼皮剑鞘。 “你身手不错,但还是要携带防身利器才更安全。什么时候自己手里都不离武器,比全靠着护卫好。” 孙策站起身接过来长剑,长剑入手立即感觉到份量不足有些发飘。抽出来一部分,只见两指宽的剑刃寒光迫人,如冰一样的冷气在长剑完全脱鞘后,随着他挽起的剑花笼罩出一个寒冰的空间。 “好剑。真是一把好剑。” 孙策往剑上哈了一口气,然后眼看着剑上的水汽立即凝成冰一般,在剑刃上消失好像是浸到寒光里了。他左右看着想找合适的东西试剑。 “你不用试了,这绝对是削铁如泥的好东西。你可要记得时刻带在身上。”“好,阿娘你放心,我会时刻挂在身上。睡觉都放枕头下面。” “那就好。你真能这样我就安心了。” 母子俩正说着话,小吴氏带孙仁进来了,孙仁行礼后立即就盯上了孙策才挂到腰间的长剑。 “大兄这剑鞘很特别。可以给我看看吗?” 孙策对孙仁姊妹三人差不多少,他扶着剑柄给孙仁看剑鞘,却不让她拔剑出来。 “这是杀人的利器,小女郎不好碰。” 孙仁瘪嘴,“大兄我能拉开一石弓,射中半百的靶子了。母亲不肯教我练枪。大兄你教我呗。” 孙策赶紧拒绝,“你要听母亲的话,母亲不教你练枪来缠磨我没用的。” 小吴氏含笑看着女儿和孙策缠磨,就是得这样才能处出来兄妹感情呢。 第716章 武烈皇后62 孙翔远远地看着孙权出了母亲的正堂, 就想进去问问能不能让自己去新都郡做太守, 但瞥到小吴氏带着孙仁进去了,他就急不可耐地在正堂外转起圈来了。 进去吗?进去也说不了正事。 小姨肯定会拉拉杂杂地与母亲说很多事儿。而自己一旦给孙仁缠上了,半天都摆脱不了。 可他在外面越等越心焦,最后按耐不住了就冲了进去。 “阿娘、小姨、大兄。” 孙翔挨个行礼后,又与孙仁一番见礼。 “叔弼, 正好你过来了,我和你大兄还有正事要商量, 带你妹妹出去玩。”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孙翔没法,捏着鼻子带孙仁去射箭。 小吴氏见姐姐说有正事, 也赶紧站起来告辞了。 孙策现在是真有了母亲刚刚说过的把两个弟弟揉合到一起的想法了。 “阿娘, 这叔弼怎么就长成了这个性子了?” 吴国太笑眯眯地看孙策, “有没有照镜子的感觉?” “阿娘是说叔弼像我?”这怎么可能呢。 “你的企图心放在外面的霸业上, 上进心也是走光明正大的路子。你早早就被你阿翁带出去, 可是叔弼啊, 眼界被刺史府圈住了。” 孙策被母亲说的愣住了。 “我原想着仲谋去了新都郡,等到了寿春,你就可以把叔弼带在身边教导两年,看看他能不能把企图心收一收,若是能磨练出来也会是你的好帮手。” 孙策立即认识到自己不让孙权去新都郡有点匆忙了。 他讪笑着说:“阿娘,是儿子考虑的不周全, 行事鲁莽了。” “不怪你。你如今才多大,撑着这一大摊子,外面有无数的事情呢。回到家里还要你操心几个弟弟。幸好大乔是个省心的, 不曾给你添什么乱子和麻烦。” 说到大乔了,孙策想起躺在大乔身边的女儿的小脸,立即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阿娘,你给囡囡取个名字。” “我选了几个字,都是跟着阿绍起的,你看看那个好。”吴国太递过去自己写了几十个名字的纸。 “阿娘选的这些字意、字音都很好,用这个“绵”字。瓜瓞绵绵,民生之初,正合此时东吴的好意头。” “你也觉得这个字好?那就定了。回头你抽空写信给族里。” “好。” 再说孙权晚间得空去找小吴氏,把事情的变化统统说了一番后。小吴氏立即明白了姐姐和孙策的心病在哪里了。可这事儿要是自己与孙权挑破了,可就得不偿失。 于是小吴氏蹙眉说道:“仲谋,你都想不出来为什么?那就别想了。你大兄怎么做,你就跟着怎么学。他若是纳了两个妾,你纳一个,你阿娘再不会说你的。你说是不是?” 是小姨说的这个道理。 “可是看大兄没有纳妾的意思啊。那岂不是我这里不能把步练师收到房里了?” 小吴氏抿嘴笑,“你大兄那院子里的通房,可是郑夫人送的。谢家要是不送,你就别惦记了。” 孙权茅塞顿开,起身向小吴氏拱手施礼,“谢小姨教我。” “我不过是白提点你一句跟你大兄学,这话你阿娘少教导你了。你多多用心在政事,都程家立业的人了。” 小吴氏慢悠悠温柔说着,孙权频频点头。比起孙权在吴国太跟前的拘紧,在小吴氏面前,他俩反而更像是母慈子孝的。 孙权心理有了主意,他去找被分派去武陵郡做佐贰的谢承,他妻子谢氏的兄长。谢承因为广陵郡的府事还有送嫁的缘故,滞留在曲阿。要是他代表谢家出面肯把步练师买下来,送到谢氏的身边做陪嫁丫鬟,这事情也就解了。 美色当前,孙权的脑筋转得是很快的。 谢承却不是像孙权这样的头脑,他听说了孙权的请求后,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里安娜哦父亲不该答应这婚事,才新婚多久孙权就想纳妾了。现在变着花样地要谢家送人进去,不是明摆着吴国太或者是吴侯不允许他这么做么。自己是傻了才会配合他,给亲妹妹添堵呢。 但他没直说,绕着圈子问孙权:“国太禁止逼良为贱。那步骘是官,他要是敢卖侄女,国太就能撸了他的官,吴侯以后也不会再用他了。你确定他敢卖侄女与我?” 孙权知道母亲反对买卖人口的事儿,但是父母亲要卖儿女,也是律法允许的啊。 “舅兄,何必要问步骘呢,问她那寡母也就是的了。” 谢承看傻子一样看孙权,那寡妇只有那么一个女儿相依为命,怎么舍得卖女儿做奴。再得你孙权现在喜欢,签了卖身契进孙府,以后能不能为妾都难说,说不定一辈子也就是做通房丫头。万一哪天你不喜欢了,步家女郎岂不是就活到头了。 寡母带着女儿依靠着步骘,勉强也算是官家女子。无论是曲阿还是寿春,都有不少家世一般、人品上佳的儿郎,要是把眼光放去军营里,更是容易说上一门比较好的亲事,也是母女俩一辈子的依靠。 步家能同意卖女才是脑子进水了呢。 谢承与孙权接触不多,与孙家联姻也是吴国太看在谢家在会稽的份量。且孙权与谢氏见过面,俩人也都挺欢喜的。看孙权这么傻,谢承都不想摆舅兄的款叱责他了。孙权在完婚前没有通房丫鬟,一定是吴国太和孙策管的紧了。 谢承哼哈地应了孙权,决心把此事交给孙策和吴国太去处理。然后自己再找机会委婉地与妹妹好好说说,可别一心系在孙权的身上了。 当谢承把事情说道吴国太跟前了,吴国太非常不好意思。 “伟平啊,仲谋这是我没教好。幸好他是去找你说这事儿,要是再转多个人,还不够俩家丢脸的。” 谢承赶紧说:“国太说的哪里话。仲谋婚前屋子里无通房,跟着水镜先生认真读书,你和吴侯教导的都很好。他是太年轻了,着了人家的道。不然他与诸葛孔明去拜见步骘,怎么会见到人家在孝中的女郎。” 谢承这么说也是给吴国太和孙策找脸面,至于步练师是不是在守孝他就不管了。事情都扣在步骘另有所图上,好像对孙家、谢家比较。 不管步家之事的真假,吴国太先接受了谢承的好意,让小丫头领谢承去见他妹妹谢氏。谢承这么聪明,当会知道怎么与妹妹说话的。 然后她让人去看看孙策忙不忙,不忙就过来说话。 孙策就知道又是为了孙权或者是孙翔的事情了。好在正月里没什么事,他多是抱着阿绍看妹妹,与尚在做月子的大乔聊天。 吴国太接过扑向她的阿绍,这小子有父亲天天带着玩,这才多久就看出来与往日都是女娃陪着玩的不同了。 “阿绍这些日子,越发像小儿郎了,气韵也像你了。” 孙策很得意,“我的儿子么。阿娘还我来可是因为仲谋?” “是啊,往日里我们看仲谋踏实,可是现在你看看他脑子转的这个快呀。”吴国太把谢承说的话转告给孙策,然后说道:“伯符,你看看,那天我们不允他纳妾,他竟然转着心思去请谢伟平给他买步家女郎。这是把逼良为贱都不放在眼里了。那谢伟平还提醒过他了呢。你说那步骘是真的不知道仲谋去他家的目的吗?” 孙策冷笑,“步骘和他那寡嫂怎么可能不知道。我问过孔明了,他俩第一次去步骘那里,就是那女郎出来给他们送茶果。其家又不是没有婢子,其心内的盘算昭然若揭。阿娘,我就是看在仲谋又被人家摆布了,才不想打他板子的。” 人蠢就怨不着别人设计他。可是因为蠢货在外边上当了,回家打他多少板子,也打不聪明的。孙策对孙权在人情世故上的笨、在女色上连连被设计的蠢,有了耳目一新的认识。 算了,父亲不在了,自己就把孙权这个弟弟当“傻儿子”养一辈子。 孙策拿定了主意,就对母亲说:“阿娘,以后我不放他出去做官,只让他跟在张纮身边学做谋士、学习处理政务。万一有需要的时候,他也能够顶事儿。就是他想纳妾,无官无职、无品无级的,我用庶民不得纳妾搪塞他也就够了。” 吴国太找孙策来说这事儿,就是怕孙策那下因为人手不足把孙权派出去了。想想在《三国志》里,他做挂名的小官,都敢指使吕范和朱治给他挪用公款。虽然吕范没干,但是朱治可因为帮了孙权,在孙策死后、孙权自己当家才想明白了挪用公款的不妥当,于是把朱治贬谪了不再信用。 朱治可是跟随孙坚的元老,又在孙策最低迷的时候,特意从吴郡赶去寿春指点迷津,又出人出力帮着孙策从袁术那里独立出来、跟着孙策打江山的人。 朱治冤不冤?不冤! 可朱治落到那下场,始作俑者还不就是孙权。 吴国太担心放了孙权出去做官,会害了那些元老。如今见孙策定下对孙权的使用方法,才安了心。 “伯符,原来我想就是仲谋跟你到寿春,也与你别府另住,你们兄弟也都方便些,如今是不是缓一缓?” 孙策既然有了把孙权当儿子养的念头,见母亲这么说,就立即表态。 “阿娘,仲谋还是与我们一起住好。我看谢氏收不住他的,让他分府别居,出了什么事,我们不能及时知道,补救起来更麻烦。步骘我让他准时去新都郡上任,把他寡嫂和侄女都带去。完了我让孙暠给她在新都联姻也就是了。孙暠会办妥当的。” 阿绍听祖母和父亲说了这么久的话,在祖母的怀里待不住了,扭着身子想往外跑。母子俩赶紧起身跟着他后面出门。 “唉,仲谋要是有你的一半,不用你在他身上另花心思都好。” 孙策一笑,“也不费什么劲儿。阿绍,你慢点跑。” 回答他的是“啪唧”拍倒、然后趴在地上的小儿郎委屈的大哭声。 过了上元节,曲阿的人陆陆续续往寿春迁移。吴国太早早有话说阿绵不办满月,等百日的时候到寿春再做宴请。女眷差不多都知道大乔怀孕的时候情况不好,这时候也就不在曲阿拖延了。等阿绵满月的时候,也就是自家的小小地庆祝了一下。 郑夫人看着做月子反而丰腴起来的大女儿,精神头、面色都比怀孕的时候好了很多,才彻底地放下心。 隔了一日,吴国太她们也都启程往寿春迁移。却不知道这时候的北方,袁绍对曹操动手了。 著名的官渡之战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人傻还好色,怨不得孙权的内院刀光剑影、子孙是那样的结局了。 第717章 武烈皇后63 年前的孔融在朝堂上弹劾曹仁软禁天子、心怀不轨, 给荀攸抓住了机会, 他立即在朝堂上表示即刻与曹仁、李典率领三千军卒出城,洛阳城里绝对不留兖州的一兵一卒。 荀攸的干脆让满堂的朝臣立即都傻眼了。 合着曹操是为着豫州刺史、荆州刺史的那劲儿没过去吗?他要率军回兖州不是假话、不是变相地要给皇帝和大臣施压? 孔融都在反思自己总怀疑曹操有挟天子的想法,是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荀攸与曹仁、李典说走就走,一个军卒也没留地回去兖州了。袁绍跟着就在北边上表,弹劾曹操抗旨不尊。天子要你留两千军卒你留三千, 然后软禁天子、断绝皇宫内外联系,这种种大逆不道的行径是绝对不能纵容的。 所以袁绍以汉室大将军的身份, 讨伐不尊天子的司空曹操。同时派遣了两万的军卒,从冀州出发要穿过曹操的兖州去洛阳护卫天子。 曹操恨得牙根发痒, 你袁绍要是真心想给天子送护卫, 从并州出发经平阳军、河东郡到司州洛阳就罢了, 做什么非要从兖州穿? 你这哪里是要给天子送护卫, 明明是要把这两万人派到兖州的防线里, 充当搅乱兖州的先头部队。曹操感觉很堵心。虽然早就预想到袁绍灭了公孙瓒之后, 自己与袁绍之间必会有你死我活的决战,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而且还被袁绍找了一个这样抗旨不尊的借口。 可是再怎么生气都没用,必须把袁绍抗住了,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他那所有的将领和谋士都召集在一起,分析对抗袁绍大军的可行方案。可连开几次会,曹操都觉得自己心有余儿力不足。 这时候郭嘉奉上自己熬夜所写 《十胜十败》。 曹操连读了三遍, 心中的犹疑不定豁然消失,立即将这《十胜十败》让文书抄写了十数份,念给所有的文官武将。在鼓舞了所有人的斗志以后, 曹操才把在心里谋划许久的、对抗袁绍的策略布置下去。可即便是这样曹操的心还是不落底,他担心的孙策会从徐州发兵,在自己的身后来一下。 郭嘉却不认可曹操的看法。 “主公倒不必这么想孙策。他刚刚把淮南和荆州收取到囊中,这两地的尚未有完全臣服与他,他这两年恐怕注意力全在怎么消化这两地上。还有袁绍兵马强壮,他也该有盼着我们两家对决的想法。真真该防孙策却是在我们胜了袁绍之后的时候。” 曹操以想到自己与袁绍打完之后,还要立即面对孙策这小疯狗,就顺嘴嘟囔了一句。 “你说他怎么不跟孙破虏一样被箭矢射穿头颅呢。” 郭嘉失笑,“主公莫急啊。孙策现在年轻英武,行事与孙破虏一样喜欢身先士卒。这是个不顾自己安危的轻率、不善于防备别人的人。如果有刺客伏击,那他很可能毙命在此刻的手里。” 曹操眼眸凝到了一点,孙策给自己添了多少堵啊,他这样的明显的缺点该用上的。一个想法在曹操的心里形成。 “子孝,你们说往刘璋那边派人送信好不好?就说孙策收了荆州又看好益州了。然后把孙策这习惯告诉给刘璋,或者我们选几个益州那边的军卒去寿春。” 曹操越想越兴奋,“子孝、公达、仲德,寿春传回来的消息和曲阿能对的上,那孙仲谋就是不经事的儿郎。若是孙策出了意外,来自南方的压力暂时就没了。你们说可行吗?” 程昱沉吟了一会儿说:“此事必得是益州出人,若不然出了纰漏没达到目的,会激得孙策立即对我们用兵,那就可能出现面对腹背受敌的局面。” 郭嘉闭嘴不语,这样的事情做好了当然好,做不好就会出现大麻烦的。 荀攸说:“主公的想法很对。不若一面派人出益州、一面派人去荆州。孙策火烧刘表和袁术的战船,死了不少将领和军卒的。这些人必然有亲朋好友愿意去刺杀孙策的。就是我们一定要摆脱干系。” 曹操明白荀攸的提醒,点头应下了会小心行事。至于孙策的事情怎么做,就不在他们几个谋士了。 曹操点齐了将士,留了郭嘉驻守兖州,让荀攸和程昱跟着自己去抗击袁绍。 曹操一边派人去蜀中与刘璋联络,一边与曹仁商议,要把曹仁的女儿许给孙策的弟弟。曹仁哪里会反对这样联姻安排。 曹操不仅要嫁曹家女,还要娶孙家女,可孙家在室女只有尚未及笄的幼女和才出生的孙策的女儿,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孙贲的头上。想让自己的三子曹彰娶孙贲的女儿。同时他还上表朝廷,举荐孙权、孙翔为茂才,借此拉拢牵制孙策。 远在益州的刘璋,从孙策得了荆州之后就一直坐卧不安。他与刘表表面是笑嘻嘻的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实际在他的心里早恨不得食肉寝皮了。刘表在他父亲刘焉刚刚过世的时候,对蜀中动的那些手脚,害得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坐稳益州牧的位置。 而刘表与刘焉俩人内里的不和早延绵了许多年。刘表在袁术退出南郡、安稳了荆州后,就试探着向刘焉的益州伸手,被刘焉毫不留情地打了回去。刘表没占到便宜,就上书朝廷告发刘焉僭越身份,在乘车器物衣服方面和天子比拟,刘焉则把刘表不税不贡、祭天之事报了上去。 最后还是孔融劝天子瞒下刘表祭天之事,以维护朝廷的脸面。 但刘璋很怕孙策得了荆州就奔益州。便在法正的建议下,在刘表打孙策的时候,派遣一万的川军给刘表助战。哪里想到刘表会败的那么快。 曹操派去益州的使者巧舌如簧,“要不是我家主公要对付袁绍,早就自己带军无江东了。那孙策每月与天子贡奉,害得你和我家主公一样为难。没了孙策,孙家其它儿郎不足为虑。” 使者嘚不嘚地把孙权的事情又宣传了一边。 刘璋就心意动摇了。是啊,没了孙策,自己的益州就安稳了。 “再说你也不必派益州人过去啊,不是有不少刘表的旧部荆州人嘛。” 这主意立即说服了刘璋,荆州人伏击了孙策,成与不成的孙策和江东那些人,都要把精力花在荆州方面。 荆州乱起来,自己的益州才能安稳。 孙策和周瑜带着几千的军卒,护卫着两家家老小、还有郑夫人一起搬去寿春。宅邸都是早安排好的。周瑜的宅子就在刺史府的不远处,而桥家原来的宅子又迎回来了自己的主人。 可郑夫人回去自己原来的宅子转了一圈,就去找周瑜和小乔。 “公瑾,你知道我就只有俩个女儿,如今也不能说让伯符和大乔搬到我那里去住的话。我想请你和小乔带孩子住过去。” 小乔想到母亲自己孤零零地住在空旷的宅子里,立即就红了眼圈,望住周瑜。 “公瑾?” 住去桥府?周瑜没多想也就同意了。 “可以啊。反正我在寿春的时间也不多,你陪着岳母一起住也挺好的。义母说他在刺史府里也给我们留了院子,给义母也留了院子呢。” 郑夫人就道:“公瑾,我已经让人去做了匾额,你们过去做,我就把桥府的牌匾摘了,直接挂上周府。” 周瑜赶紧阻拦,“岳母,不必的。我不在意什么人说我入赘的话,你放心,我和小乔会照顾你的。” 郑夫人对周瑜很照顾,让周瑜常常想起自己的父母。他的父亲是灵帝末年的洛阳令,在董卓强迁洛阳百姓去长安的时候,父母亲双双罹难,他与兄弟几人因在江南读书而幸免。后来他跟着叔叔周尚,这些年叔叔把他当亲子一样教养。但叔父去了建安郡做太守,自己与小乔跟岳母住在一起也无妨。 便是以后叔父回到寿春,周宅留在那里与他们一家子住也更便宜。于是周瑜夫妻刚刚打开的一部分家什行李,又打包装起来运到昔日的桥府。 隔日周瑜回桥府,发现门前的匾额已经换成了周府。 周瑜很不安,孙策劝他:“岳母要这样就随她,孝顺孝顺。” 吴国太到了寿春,袁术那在扬州刺史衙门基础上改造的皇宫,规模虽不大,但是也填塞过袁术的百余名姬妾。这么大的府邸,对孙策他们这一家子人来说,住起来绰绰有余。 孙策考虑到自家还是母亲在当家,他就只在后院的第一进留了正堂和书房的院子给自己。然后中路往后的一串院子,交与母亲带着的三个弟弟、一个妹妹,还有小吴氏等人居住。他夫妻俩带着俩个孩子住在了东路,孙权夫妻住去西边。 吴国太照旧例给周瑜夫妻留了院子,也给郑夫人单独留了院子。 才安顿下来,曹操派来求亲的使者就到了。 与此同时如陀螺一样忙起来的孙策,每天在刺史府和军营间穿梭,遭遇了到寿春后的第一次刺杀伏击。 暗杀者埋伏在孙策每天经过的道路上,用弓箭袭击了孙策的护卫队。 作者有话要说:  郭嘉的《十胜十败》是mao最喜欢的一片文章,感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 第718章 武烈皇后64 吴国太听说孙策被伏击, 且还是□□队的埋伏,“哎呀”一声就站了起来,浑然没有了平日里的端庄自持稳重大气。 她自己还不觉得什么, 别人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紧张了。 “吴侯如何了?” 来报信的是跟随孙策的护卫, 因为是新进的,所以被打发来跑腿。 “回国太,吴侯受了一点小伤,已经回去刺史府的正堂了。请国太回去说话。” 吴国太顾不得曹操派来的求婚使,对张纮、张昭说:“二位先生一起。” 秦松上前请那求婚使先去歇息。 “二张”跟在脚不沾地如飞一般向前走的吴国太身后跑起来。吴国太的心里想的则是,难道孙策的宿命不可更改?他还是被箭矢射到脸上了?从没有的紧张攫住了她思考。 刺史府的小花厅距离后院也不远,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到了后院的正堂。吕蒙带着十来个护卫正站在院子里站岗呢。 “国太,吴侯在这边侧厢。没什么大事儿。” 吴国太扫了眼吕蒙和那些护卫,见他们身上都没有伤,便跟着吕蒙的手势往侧厢去。 “是多少人伏击你们?吴侯带了多少护卫?” “看箭矢的密度, 得有五六十人。吴侯带了我们俩个百人队的护卫。” 吕蒙是问什么答什么。 “这么多护卫还让吴侯受伤了?难道他跑在第一位了?” 吴国太狐疑地放慢脚步问吕蒙。 “没有没有, 吴侯在队列的中间呢。” “阿娘, 你进来。”屋子里传来孙策说话的声音。 中气充沛,听不住半点苦痛,张纮和张昭放下心来。吴国太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子, 却见孙策好好地迎了过来。 “伯符,你可是有哪里伤着了?” 吴国太一把抓住孙策的胳膊,上上下下地看完了,拖着孙策转了一圈,发现他确实没受伤。忍不住就给了他后背拍了一巴掌。 “哎呦, 疼疼,阿娘你轻点儿打啊。” 孙策见母亲是真的着急了,赶紧嘴里作怪讨饶。 “你受伤这是小事么?什么都可以拿来诳人么?赶紧给二位先生认错道歉。” 孙策赶紧抱拳给张昭、张纮行礼。 “让先生们担心,是我的不是。” 张昭、张纮也是聪明剔透的人,立即明白孙策怕是要利用这行刺做文章了。也赶紧抱拳回礼道:“吴侯没真的受伤就好。” 等大家都坐下来了,孙策赔笑,“阿娘莫恼。” “嗯,没恼。你就没想过你受伤会导致寿春不稳、吴地不稳?” “那正好可以借机试验下那些才收服的地方,是不是真心归顺与我了。” 张昭摇头,“吴侯,人心试不得的。万一有些心思不定的人,这时候被有心人拉过去参与叛乱了呢?本来你好好的,这些叛乱都可以避免的。” 张纮和吴国太也都是一脸不赞成地看着他。 孙策摸摸鼻子讪笑,“既然你们都不赞成也就算了。我一会儿就去前面与大家见见,再去趟军营好了。” 吴国太板脸问孙策:“说,你这回是要算计谁?” 孙策正色说道:“刘璋。” 吴国太和张昭、张纮立即落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埋伏的弓箭手被亲卫们抓到几个活口,都是荆州的口音。上次可是刘表带人来打我的,我从收了荆州以后,一直都没有踏上荆州的地面。这些益州口音的军卒来埋伏我,要说是荆州有不死心的人指使的,可能性有点儿不够。但不管是不是荆州的人指使的……” “你都要推到是刘璋的头上,是不是?” 孙策分析的头头是道,荆州是刘表父子献出来的,不是孙策强攻硬占,伏击他的人确实是荆州的人可能性比较小。但益州和荆州接壤,有一些益州口音的军卒是很正常的事情。 “嗯。”孙策坦然承认。“不如此暂时没有对刘璋动手的理由。” 吴国太点头,好,你厉害。 “你要带军去益州吗?” 孙策赶紧摇头否认,“我坐镇寿春,今年哪里也不去。” 不想自己亲自领军就好。 水镜先生在年前给孙策占卜的事情,张昭张纮都知道的很清楚,见孙策没有亲自领军去益州的打算,也就收敛起虚惊一场的不快。 张纮说道:“既然伯符想对益州用兵,直接说刺客招供了是益州指使的得了。”张昭也补充道:“是不是荆州派的人,也要把荆州摘出来,不然荆州乱了,不过是便宜了外人,对我们可没有什么好处。” 孙策点头称是,“那这样我们就去前面。商议下派谁领军去打益州。” “伯符,过来,把你的手臂包上。样子也还是要做做的。”吴国太伸手抓过小几上的布包,把里面的白麻布抖露出来,把孙策的左臂严严实实地裹了十几层后,用布带吊在他的脖子上。 “好啦,你和先生们去前面议事。几十人埋伏在你必经之路上,总是有蛛丝马迹能够查到的。谁牵扯进去了也是他自己找了,别扩大了。我去看看大乔,别等她听到消息吓着了。” 吴国太去孙策夫妻住的东院,早春时分还是偏凉的。大乔的屋子里却是暖暖和和的。听见婢女报婆母来了,大乔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出来。 吴国太见大乔神色平静,知道她还没得到孙策“受伤”的消息。进了暖融融的里间,先去看在帐子里睡觉的兄妹俩。 阿绍半张着嘴睡的小胸脯一起一伏,阿绵一边睡觉一边呶嘴,不知是不是做梦了,露了一半的笑意又收了回去。 吴国太放下帐子,对在帐子外守着的奶娘点点头。 回头低声对大乔说:“阿绍和阿绵你都带的很好。” 大乔温柔笑笑,脸上全是因为儿女的年轻母亲的骄傲。 “有了阿绵,阿绍懂事多了。和他说妹妹一个人睡觉害怕,要他陪着妹妹躺着,他就乖乖歇晌了。躺了没一会儿,他也就睡着了。” “好。”吴国太给大乔一个肯定的赞扬。“阿绍在院子跑了半上午,是该好好歇晌的。” 吴国太在主位上坐下,看见一侧小几上的针线篓子里放着半成品的宝蓝的布料,显然大乔刚刚是在给孙策做衣服。 “让针线上的人去做就好了,你得空多歇歇,带俩个孩子够累的了。” 大乔抿嘴笑,知道吴国太是关心自己,压低声音回答:“我就是趁着阿绍他们俩个睡着了缝几针。阿娘是有什么事儿吗?” 吴国太很少在这个时间过自己这里来。大乔很多时候都非常同情婆母。公公去的早,这十年都是婆母一个人撑着,现在下面还有三个小叔子一个小姑子没成亲。婆婆不仅要管家,还要帮着自己丈夫管外面的事情。她有心搭把手,可是接连怀孕、生产占据了她全部的精力。用婆婆的话说,带好两个孩子就是对她和伯符最大的帮助了。 “伯符今天去军营的时候,遭遇了伏击。”吴国太才说了一句话,大乔的脸色立即就变了。 “阿娘,伯符他?”大乔激动地抓住吴国太的手。 吴国太拍拍大乔的手,赶紧安慰她道:“他没事儿,一点儿伤都没有。我就是怕你知道消息了着急担心,过来告诉你一声。” 大乔拍拍胸口坐了回去,“吓死我了。” “伯符今天会假传受伤的消息,你这里不要走漏了风声。不如谁来求见,暂时你也别见了。” “好。我听阿娘的。” 孙策被刘璋派来的刺客伏击受伤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寿春。张纮和周瑜带着军卒把寿春周围,如同过筛子一样排查了一遍。找出曾容留过这几十人的庄子,牵扯出不满孙策的一些豪绅,交给袁涣按律处置。 袁涣看着过孙策吊着左臂在刺史府进出,去军营也改为坐马车了。为了东吴的稳定,他狠狠心在一串的名字上判了斩立决、家产充公、女眷发卖。 一时间对孙策心存不满的人都噤若寒蝉,生怕袁涣再扩大孙策遇刺一事的牵连范围。寿春也好荆州也好,都悄咪咪地安静的不得了。 曹操派来的求婚使者,立即派人飞马回去兖州传信,报告吴侯遇刺的消息。消息愈演愈烈,从孙策手臂受伤,已经到孙策废掉了左臂,最后变成了孙策双臂已经废了。要不是孙策还能好好地在衙门出现、在军营出现,传他卧床不起了也是很有可能的。 张昭替孙策上表朝廷,要朝廷严厉惩罚刘璋的这一行为,否则会让朝臣们有样学样。 看到孙策这样的奏表,小皇帝撇嘴,是你孙策要先学刘璋?正好他看刘璋不顺眼也很久了。 刘璋父子做下的逾制的车骑行辕衣饰,不稅不贡等事情,都是今年又长大了一岁的天子不能忍受的。 天子瞬间就拿定了主意,把孙策的奏表拿到朝堂上,让朝臣们讨论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太尉杨彪立即说:“刘璋父子惘顾朝廷信任,多年逾制使用与身份不符器物,对朝廷无税赋无贡,现在又对同时臣子的吴侯行使刺杀的行为,陛下应传讯刘璋到京师问罪。” 刘备从曹操回去兖州后,他留在了洛阳,得了天子任命的一个散仪大夫的闲职。这时候站出来说道:“该派大臣持节去问询刘璋,是不是他派的刺客。” 刘备的言下之义是不能听信孙策的一面之词。 孔融站出来说道:“刘璋不税不赋多年,早就不能继续留他任益州牧了。建议陛下将他削职,免得各州刺史有样学样。” 刘协等的就是这句话呢,立即就顺着孔融的话说:“准奏。” 哎呀呀,原来皇帝要借孙策的奏表拿下益州牧刘璋啊。 朝臣们立即兴奋起来了,益州牧比豫州刺史更值得争夺啊。 天子抛出来益州牧的诱饵,然后问群臣:“派谁去把刘璋带回京师问罪,诸位爱卿可有意向?” 众臣立即如锯嘴的葫芦,全不说话了。 谁去?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敢去益州和刘璋说:喂,天子因为你不税不贡削掉了你的益州牧,同时你哪些逾制的事情要追究了,还有派刺客刺杀吴侯的事情要问你。 最后众人的目光落到了刘备的身上,就他了! 一个没什么根基、不知道真假的“皇叔”、居然混到了天子信臣、还要把大家挤兑得在天子面前,要跟前说不上话的地步了。 天子看着所有的朝臣都看着刘备,明白是这段时间自己对刘备的亲近贾祸了,但惭愧这东西、对不起臣子等,刘协的头脑里是从来不存在的。 “皇叔可愿意替朕去益州走一趟?” 第719章 武烈皇后65 就在朝堂还在派谁去益州把刘璋弄回朝廷的时候, 孙策早已经令黄盖、程普、周瑜各带一路军卒从三处对益州动手了。 刘璋得知消息就坐不住了,哎呀妈呀,孙策他怎么没按着自己预想的往荆州去呢。 坐卧不安的时候, 益州别驾张松就给他出主意, “主公,赶紧往朝廷递表啊,跟皇帝哭诉啊,孙策无缘无故来打益州,不能任由他这么干是不是?” 刘璋有点小惭愧,这么些年就没把那被人挟持的傀儡天子放在眼里,现在向他求救有用么? 法正急得很,“主公,有没有用先上表啊。那孙策不是月月给天子稅贡么?他应该能听天子的旨意退兵。” “可是我这些年也没把天子放眼里,天子怎么会为我说话啊。” 刘璋这样想算是有自知之明了。 法正也说不好孙策会不会百分百听从天子的撤兵, 可是自家主公这波操作没能把孙策的注意力引去荆州, 孙策立即对益州动手, 可见其要取益州是早就打算好的了。 “唉,成不成的上表也不费多少事,咱们一边上表一边派将士抵抗。” 刘璋没法, 一边向皇帝哭诉,一边派张鲁率领将士凭借地势抵抗。 可能这一年对益州的刘璋来说是流年不利。孙策派兵来攻打他不说,他的奏表才送出了益州,“皇叔”刘备就登门来找他了。 俩人叙过礼节后,刘备没有直接拿诏书搞什么擒拿刘璋回洛阳的事儿。这可是刘璋的地盘, 自己要是上来就拿诏书压人,估计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呢。 “季玉啊,我这次被朝臣挤兑到益州说是天子派的,唉,天子也是没办法的。那孙策上表说你派刺客伏击他,他身受重伤了。所以要……” “他有受伤了?” 刘璋吃惊地看一脸关切、言辞不像是作伪的刘皇叔。 “嗯。”刘备点点头,“也不知谁派出去刺客,孙策咬住是你派的人。那些刺客怎么不射死他呢。” 刘璋想起刘备的徐州被孙策夺去,知道刘备对孙策恨之入骨,就对刘备问道:“皇叔,那你来的目的呢?” “天子就是派我来问问是不是你派的人呗。那孙策占据了江东,每月小恩小惠地与洛阳的官员交好,我是心有余力不足,不能击杀了此獠罢了。” 刘璋听了刘备的话,把他引为知己。 叹息道:“孙策如今派了三路军卒来攻打益州,我也是心有余力不足,恨不能斩杀此獠啊。” “季玉,你莫气馁啊。你如今虽不如孙策兵多将广,但是他也不能倾所有东吴的将士来益州。你只要固守城池,当远来入侵之师疲惫的时候,逐一击破来犯之敌也就是了。我当初被夺了徐州,是因为下邳的老幼病残所有的军卒加起来只有几百人,孙策又派了奸细冒充回来送战利品的军卒混进下邳……” 刘备的声音越说越低,眼里禁不住涌出了泪水。 “若我的机会,必要把这些报还孙策。” 张松给刘璋使眼色,刘璋赶紧借着侍者给刘备打水洗脸的空档,自己以更衣的借口离开。 张松尾随其后,“主公,刘备骁勇善战,不如派他领军去抵挡孙策的一路大军?” 刘璋有点儿犹豫,“这不好。我与他除此相见,却不知他是何等品性之人。” “刘皇叔曾响应讨伐董卓的义举,又能引兵救孔北海助陶谦,他若是不足信,陶谦怎会将徐州交给他。不过他就是君子了一些,才被那三姓家奴吕布夺荆州、被孙策施骗局中彀。” 刘璋想想张松说的有道理啊,但他不是一个痛快人,就对张松说:“我再想想。” 张松不大看好刘璋懦弱犹疑的秉性,但知道自己再催促他可能会引起刘璋的方案了。 “主公,要不就留他做将领,看看哪一路需要能打的将领,把刘备哄过去替咱们打仗也值得啊。” 这话刘璋爱听,立即就接受了张松的这个建议。 刘璋再回到席间就对刘备殷切了很多。 “皇叔啊,孙策分三路来犯,我这里缺少将领,不知皇叔可否帮我御敌?” 刘备立即就应喏,“可。只要是对阵东吴,让我做马前卒都可以。” 刘备这么积极谦恭的态度,让刘璋很不好意思。刘璋想了又想到底刘备皇叔的身份是天子认可的、且他又做过州刺史,便派刘备去汉中郡做太守,帮忙守卫益州的北边门户汉中。 刘备来的时候抱着可能会死的决心,现在却意外地从刘璋手里得到汉中郡,立即就把刘协的圣旨问罪刘璋都抛到了脑后。带着刘璋给他的百名军卒还有自己从洛阳带来的几十人,辞别刘璋去汉中郡上任了。 临行前,刘备偷偷对刘璋说:“天子接到过荆州刘景升的奏表,说你车骑服饰逾制又不税不贡,你小心莫离开益州,莫要去京师洛阳。” 刘璋见刘备对自己这样的推心置腹,心里非常感动。 麋芳跟着刘备一起来的益州,他见刘备出使一趟就得了汉中郡立足,非常高兴。 刘备到汉中郡安置好了,就对麋芳说:“子方,你回去洛阳把其他人悄悄接来。一定不要惊动了外人。” 麋芳明白刘备的意思,立即带着些人匆匆回去洛阳接人。 至于朝臣,谁也没希望刘备能把刘璋哄回来,见刘璋上表哭诉也都是置之不理。唯独到了刘璋又上奏章表刘备为汉中郡太守,这些人才大吃一惊。 刘璋居然没斩杀刘备,还给了他太守做? 连皇帝都认为朕的“皇叔”还是有些本事啊。 曹操在与袁绍对阵的前线,得了求婚使快马送回来的消息很高兴,哈哈哈,孙策遇刺受伤了,好! 接下来的消息更好了。 孙策对益州动手。 哈哈哈,太好了。 曹操欣喜若狂。这样就不必担心孙策会在自己的背后捅刀子了。但愿刘璋能拖住他两年,自己就能吞下袁绍并整理好北方了。 然后使者有些沮丧地到前线来见曹操了。 “主公,吴国太拒婚。” 使者巴拉巴拉把吴国太拒婚的理由说了一大通。“你说吴国太拒婚的理由是嫌弃子文不喜诗书、鲁莽好武?” 求婚使见曹操拉下脸,有点害怕。 “是的。吴国太说江南女子婉约,就是嫁的夫婿是武将,也要是出口成章的儒将。听说三公子不喜诗书就拒了婚事。还说曹将军的女儿若是嫡女还可以继续商谈婚事,若是庶女就免了。” 曹操原结亲的意图就是防备孙策在自己身后捅刀子,如今见孙策捅刀的危险性降低了,婚事成不成也就没什么所谓了。 可是曹仁不同啊,他虽然对曹操是忠心耿耿的,但架不住他想给女儿选个好夫婿。当年他见孙坚有万夫莫挡之勇,心里就非常佩服。见那求婚使说起嫡庶什么的,就开口说道:“我那女儿是原配的嫡女。” 曹操见曹仁热衷婚事,就问起孙家儿郎的情况。 “孙家的三公子翔已经订婚了,是吴郡富春豪族徐家之女。孙破虏的妹妹嫁过去那徐姓一族,是孙坚外甥徐琨的堂妹。四公子孙匡正在读书,外貌、性格与吴侯都很像,今年十六岁尚未订婚。还有一位五公子是庶出,比四公子小了半岁多,吴国太说等四公子订婚以后再说他的婚事。” 曹操看曹仁愿意嫁女去孙家,且他派求婚使的目的也达到了,就令其为曹仁的女儿之事再走一趟东吴。 求婚使很快就回转了,曹操在与袁绍激战呢,打发他直接与曹操去说。那使者面色如土地对曹操说道:“曹将军之女的婚事已经与孙家谈好了。下官是在东吴得了一纸驳斥郭祭酒《驳十胜十败论》,才匆匆从江南回来的。” 曹操接过檄文看罢,气得怒发冲冠。 原来那《驳十胜十败论》是逐句地批驳了郭嘉的《十胜十败》。 道胜一变成袁绍尊君臣之礼,曹操为抗旨不尊的逆贼。 义胜二变成袁绍奉顺天子而为,曹操为悖逆乱纲。 治胜三袁绍以宽济宽,不慑民众而民心归附。曹操以猛制人,其下畏惧。 度胜四袁绍任用亲戚子弟,不及曹操任用的夏侯家以及曹家子弟的四分一。 谋胜五袁绍决事多听谋士意见,曹操诡谲奸诈多变。 德胜六袁绍因累世之资,择名誉佳者为伍。曹操则以十胜十败论之放荡不羁的作者为谋主。 仁胜七袁绍见人饥寒,恤念之形于颜色,顾念百姓如自己家人。曹操心在逐鹿中原之权势,为充军粮以人肉做脯,实禽兽心怀。 看到又提起人肉脯,曹操忍无可忍,怒喝一声,吓得使者战战兢兢地跪倒。 “你从何得来的此文?” “寿春的纸坊售卖竹纸的时候,买十张送一张印有这文章的。” 又是这样。 难道人肉脯之事就不能过去了吗? 曹操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做竹纸的东家了,看来这《驳十胜十败论》又要让天下的读书人都知道了。 唉,千万不要动摇了自己的军心才好。 第720章 武烈皇后66 孙策郁闷地憋在寿春, 他很想去益州的前线统军。可是每每对上母亲他无法张开嘴,对上张昭、张纮也是没法说。只有在司马徽面前,抱怨几句占卜不是完全靠得住的。 司马徽笑笑, “吴侯,今年是你死生的坎, 过去了就是一飞冲天的命。要是过不去的话, 这非是老朽说话不讨喜。要说这天下的所有人里,最盼着你君临天下的就是我司马家族了。” 这个孙策相信。 司马徽写信给司马家的旁支, 把能干活不能干活的都召集到了江东来。旁支里现在最出挑的司马防, 是现任的洛阳京兆尹。他把自己的八个儿子连同儿媳妇孙子孙女等人,陆续送到了曲阿、寿春,只剩了老夫妇俩人在洛阳。朝廷的消息能很快地传回来,与司马防的努力有着不能言说的奥妙。 他的长子司马朗字伯达,比孙策略大了几岁, 如今跟着黄盖率领的那支大军去益州。次子司马懿字仲达,跟着周瑜率领的那支大军。三子司马孚字叔达,去年通过了人才拔擢的考试,去了武陵郡下面的沅陵县做范令。司马防的另外几个儿子,还没有满十八周岁, 如今在寿春的官学里读书。 而司马徽的几个儿子努力了两年多,终于是长子司马杰夫妻生了嫡长女, 喜得司马徽给嫡长孙女摆的满月酒,几乎把曲阿的所有人都请去了。孙策也很捧场地带着阿绍去参加,当场把阿绍已经与司马家小女郎早已订亲的消息公布了。 那孩子比阿绵就大了一个多月, 司马徽看她比得上自己的眼珠子了。 没办法的,司马家历来是小儿郎多小女郎少,尤其这一个还是肩负着司马家的期冀出生的。 司马家族通过联姻,与孙家结成目标一致的利益共同体,立即成为江东豪族的新起之秀,同时也成为孙策强力的支撑。 孙策知道母亲把孙仁的婚姻对象放在司马家的未成年未婚配的几个儿子身上,已经与司马徽、司马防沟通过了,等孙匡、孙朗的婚事确定了,也就到与司马家确定是五、六、七的哪一个儿郎娶孙家的幺女了。 孙策还曾与大乔开玩笑说小吴氏生多一个女儿就好了,现在吴家缺少嫡女联姻。 大乔笑着说:“徐家的姑娘还在我们府上呢。” 这徐家的姑娘,指的是是孙策的表兄徐琨的女儿。徐琨是孙策姑母所出的长子,这些年也跟着孙策南征北战的。他的嫡长女年龄介于孙权和孙翔之间,早早庐江太守陆康的孙子陆尚订婚。及笄后完婚,没想到到陆尚既往只是看着是一个偏文弱的书生,实际内里也是个弱的,一场风寒就撒手人寰了。 现在徐氏在陆家守完夫孝后大归,没跟去徐琨的任上,而是借住在孙策的刺史府里。孙策记起刚搬到刺史府的时候,她就住了过来了,母亲还说徐琨夫妻托他给表侄女物色合适的人。 “大乔,那徐家女你熟悉吗?表哥还说要我帮他物色个合适的要再嫁女儿呢。” “我只在阿娘那里见过她几次,她往仲谋和谢氏那里去的多。我这里整天忙着照顾孩子,她就是来了我也没空的。不过你要给她说亲事,还是问过她本人为好。” 孙策点头。就是他要用表哥的女儿联姻,也会选择一个差不多的人物,两情相悦才能够保证联姻取得更好的效果,也亏得他抱有这样的想法,在相中了吕蒙之后,想让吴国太带着徐氏见见人。 “阿娘,吕子明虽然家世不显,但是为人清明,从你要他读书后每天手不释卷。他作战勇敢,将来是东吴不可或缺的武将。” 吴国太对孙策挑中的吕蒙感觉不错,更满意孙策对吕蒙的评价,立即打发屋里的小丫鬟去请徐氏过来。 谢氏与徐氏手挽手地过来了。 徐氏正当妙龄,长的挺漂亮的,据说很像孙策的姑母年轻时候的模样。花一样的年纪,却不得不在守寡以后仍然是素服,越发衬得肌肤胜雪。与新婚不久穿着鲜艳的谢氏站在一起,俩人一个是素到了极致一个是艳到了极致。 赏心悦目的一对美人。 孙策见弟妇谢氏陪着表侄女过来,见礼后与吴国太交代去前面就离开了。 吴国太见谢氏跟过来,略皱了一下眉但也还笑着对谢氏说:“你去东院那里把阿绍领过来,我应了他要带他选小马的。” 谢氏立即红了脸,匆匆给婆母行礼然后带着几个丫鬟去东院接阿绍。 她边走边想,婆母派小丫鬟来找徐氏,自己留在正院里是碍事了。后悔禁不住徐氏的缠磨陪她过来,好不好的被婆母嫌弃了,打发自己去东院了。 这徐氏也是可恶,从住到刺史府就赖到自己的院子里了。除了睡觉的时间自己没留她,连中午歇晌都不肯离开。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她与自己怎么投缘、如何地好呢。 谢氏的心里从之前有了步家的那小女郎留下的阴影,再看徐氏赖在自己的院子里,寻着空地与孙权说话,要不是碍着徐氏是孙权的表侄女,她早就会把俩人归到奸夫□□的那行列里去了。 大乔见谢氏过来,笑呵呵地邀她与自己同坐,看孙绍摇着拨浪鼓逗抱在她怀里的阿绵玩。 谢氏与阿绍算是比较熟悉了,阿绍虽然有点不愿意,但看妹妹不肯抓拨浪鼓了,也还是让谢氏把自己揽在她的怀里。 大乔把昏昏欲睡的女儿交给奶娘抱走睡觉,招呼丫鬟把玩具收拾下去。 谢氏揽着阿绍逗他说笑,学着吴国太与阿绍玩的指鼻子眼睛嘴巴。等大乔再坐下来了,才笑着说:“阿绍真聪明,嫂子这一双儿女真让人羡慕啊。” 大乔温和地笑笑,“过几年你也会有的。怎么徐氏没和你一起来?” 谢氏端起面前的蜜水,轻呷了一口说:“阿娘找她有事情,她偏要拖着我陪她去见阿娘。然后。”谢氏露出苦笑,“我就被阿娘打发到这里来接阿绍,阿娘说等会要带阿绍去选小马。” 阿绍听说小马就坐不住了,从谢氏的怀里挣出来,嚷着要立即过去找阿嬷。 大乔笑着给阿绍换衣服,对谢氏解释道:“伯符给她选了人,托阿娘问问她的心意。阿娘怕你在,她不好意思说话了。” 谢氏羞赧,悄声对大乔说:“要是能早点把她嫁出去才好。她日日在我那里,不到入夜不肯走,我又不好赶她,只好陪着笑脸看她与仲谋说笑。” 大乔一愣,她虽然不管事儿,但孙策外面有事儿也不瞒她。之前袁家的事儿还可以说是别人算计孙权,但是他婚期在即怎么就敢应了要纳妾呢。还有步家的女郎,也不好说全是步家的事情。他孙全不动心,难道步家还能有什么法子拽他过去么? 可这徐氏到底是她们的晚辈呢。 罢了,把谢氏哄过去了,等丈夫回来与丈夫说。 “弟妇,她是晚辈又是一个人借住在府上,大概是因为仲谋的性子温和,你也是和气的,才会找你们说话。你看这家里的弟弟妹妹,离了伯符的眼像脱缰的野马,那个敢来找伯符闲聊啊。” 谢氏想想那三个整天精力旺盛、闹腾不休的小叔子,还有与小儿郎没什么差别的小姑子,到了吴侯跟前都和老鼠见猫一般,就莞尔一笑。 她站起身对大乔说:“谢谢嫂子开导我,不然我都以为屋子里要进新人了。” 大乔心惊,轻拍谢氏的手臂,“看你说的什么话。有阿娘在呢。伯符不过是有几个屋里人,也都没有纳妾呢,你那里怎么会进人。” 谢氏敛衽施礼,“谢谢嫂子。”然后拉了阿绍道:“阿绍,和你阿娘再见,婶娘带你找阿嬷去挑小马。” 阿绍像模像样地略躬身抱拳,“阿娘,儿子去去就回。” 然后吸溜下口水。 大乔给儿子擦擦口水,“你要听阿嬷的话,听婶娘的话啊。” “是。” 阿绍出了大乔的院子,孙策给他配的几个在内院跟随的侍卫,立即就跟在谢氏一行人的后面了。 吴国太的屋子里,丫鬟们都被吴国太撵了出去了,徐氏跪在吴国太跟前抹眼泪。徐氏那短暂的婚姻,因为陆家的规矩大、陆尚又早逝,留给她的不是什么好印象。 “舅婆,我不想嫁人了。” 要不是吴国太知道她就是未来孙权大帝内宫跋扈了无数年的徐氏,怕是要真的被她这般哀婉的模样给骗了。正是徐氏的介入,让孙权迷惑在徐氏的缟衣素裙下,发生过逼谢氏退位为妾的事情。谢氏坚持不肯退位、孙权便冷暴力相加,再加上袁夫人受宠、步氏的小意温存,最终逼得谢氏郁郁而终。 现在谢氏与孙权完婚比历史上晚了三年,俩人的夫妻关系也一直不错。但徐氏常常赖在次子院子里的事情,吴国太早就看在眼里了。她几度把徐氏叫到自己的屋子里用宵夜,努力想争取一下扭转了徐氏的心思……可收效甚微都是夸张的说法了。 徐氏一点都没收敛,依旧天天与孙权说笑。 表叔娶表侄女这样的事情,她坚决不会允许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囡囡啊,你现在年轻说什么再不嫁人了。你可看过那些无子女的鳏寡孤独的人,晚年都是什么凄凉景象吗?你父母亲把你留在寿春,托你表叔给你挑选英才再婚,那是为你一辈子着想。” 徐氏摇头流泪,活像吴国太是在做逼良为娼的老鸨儿勾当。 “唉,我就说你们这些孩子啊,怎么就不理解大人为你们打算的一片心意呢。我养了五个儿郎三个女郎,可加起来还就是不如你这一个操心。你那俩个表姑,从小就能帮我分担事务。你大表叔更不用说了,从你舅公过世,他把外面所有的事情都担了起来。就是你二表叔有时候不省心,” 吴国太把徐氏拉起来到自己身边坐下,小心地用丝帕给她擦眼泪,嘴里继续抱怨着孙权。 “去年要纳袁术的嫡长女为妾,被你大表叔一句话否决了。今年本来要派他去新都郡做太守,他有看上了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女郎。我就和你大表叔商量好了,他要是不彻底收了纳妾的心思,他这辈子就无职无俸。我活着他在刺史府住着,等我那天闭眼了,我看他靠着他儿子赡养的时候,怎么纳妾。” 徐氏被吴国太的话震住了。 “舅婆?纳妾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徐氏小心翼翼地问。 “在别人家很正常啊。在我说了算的刺史府里,仲谋要是敢玩什么停妻另娶、纳妾,哼,谢氏是我和吴侯给他选的妻子,他这是要造/反、要打我俩的脸呢。谢家是我们选中的,吴侯就是打断他的腿也不会允他的。” 吴国太说完重话,又换了语气。 “你看你大表叔娶桥氏,那也是联姻,日子过的有多好!你听舅婆的话,你大表叔看中的人,人品、才能肯定都是上上的,跟着你大表叔的人,以后的前程怎么也不会差的。” “阿嬷,阿嬷。” 阿绍兴奋的叫声在门外传来,跟着是谢氏低声温柔地开始纠正阿绍。 “阿绍,这么喊叫不合礼仪的。咱们让婢子传话,等你阿嬷允了,我们再进去。” 吴国太听着谢氏低声教导阿绍,在心里赞许谢氏的心正。“囡囡,快擦干净眼泪,莫让阿绍看见你哭了。他会问你为什么哭的。” 门外传来婢女轻声的通传,“国太,二夫人带着世子来了。” 吴国太扬声说道:“让她们进来。” 徐氏匆忙拿丝帕在脸上抹着,亏得她是天生丽质没有化妆,但是他哭过的痕迹还是很明显,落在谢氏的眼里,就怪不得谢氏心里要多想了。 “阿嬷,挑小马。”阿绍进来就奔吴国太扑,谢氏牵着他的手,轻轻提醒他。 “先行礼。” 阿绍停住脚步,站稳后躬身抱拳,“给阿嬷请安。” 谢氏给阿绍擦一下口水,也敛衽福礼。 徐氏起身低声给谢氏蹲了一个福礼,想想按着规矩阿绍已经得封了世子,就又给阿绍行礼,把阿绍吓了一跳,慌忙给徐氏还礼。靠到吴国太的怀里后,小心地打量徐氏的脸色。 “阿嬷,表姐她” 吴国太站起来,抱起阿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打断了阿绍的话。阿绍立即回亲了吴国太一脸的口水。 “囡囡,你看阿绍和我多亲。这就是天伦之乐。啵!” 吴国太在阿绍的脸上又响亮地亲了一口。 “谢氏,你送表侄女回去她自己的院子,这俩天你别去找她聊天,让她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想明白。” “是。”谢氏屈膝应了婆母的吩咐。她心里在笑婆母是反感了徐氏的作为,这是变相要禁足徐氏了呢。 “走喽,阿嬷带孙家的小马驹去挑选小马喽。” 春风里传来祖孙叽叽咕咕的说话声。 出了吴国太的院子,微凉的春风扑面而来,清爽宜人。可徐氏的感觉却与冬天浸入骨髓的寒雨湿冷是一样的。 第721章 武烈夫人67 徐氏觉得自己的脚步是飘忽着的、被谢氏搀扶着送回她住的院子。 当初吴国太就因为家里的儿郎都大了, 特意叮嘱了张氏把徐氏与孙权、孙翔他们隔远一些。张氏跟了吴国太几十年,最是理解吴国太每一句话后面的意思了。然后她就把徐氏安排的小吴氏的隔壁院子,另一边就是花园子了。 谁想去见徐氏, 就得从小吴氏的院子前面过。而小吴氏现在因为孙仁进去逆反阶段的不省心,正是每天眼睛都盯在别的那几个孩子身上。用张氏与吴国太私下的悄悄话, 那就是孙匡淘气被他抓住了, 就不显得孙仁不守规矩了。 要说张氏给徐氏安排的这个院子是非常合适的。丧夫的年轻寡妇,几位表叔都是血气方刚的儿郎, 把她安排在最里的清静院子…… 可架不住徐氏天天往孙权和谢氏的西边院子去啊。 都是过来人, 谁看不明白徐氏的那点小心思。 也就是谢氏是新嫁娘,抹不下脸拒绝徐氏去她的院子。 张氏从知道徐氏粘在二公子的院子里,试着撺掇孙仁找徐氏一起玩。可是孙仁当天就说她嘴里称呼我为表姑,心里当我是小女郎看不起我呢。孙仁宁可去官学读书、课后与孙匡一起练剑练枪,也不肯再去找徐氏了。 张氏见自己的努力没奏效, 很为自己服侍了多年的国太发愁。要是能够不声不响地找个人家,把徐氏嫁出去就算完了。不然掀开来了,让国太和吴侯在谢家面前多难看啊。 二公子才成亲了几个月啊。 徐氏回到客居的院子后很久才恢复了心神,知道吴国太是厌了自己,与其说让自己想明白再嫁的事儿, 不如说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让自己想想拒婚的后果。 她越想越伤心, 萎顿在床上抽噎起来。晚膳的食盒一动未动,急的她的丫鬟围着床打转,怕她生病了。 孙权的新都郡太守飞了, 很是沮丧了一阵子。但是搬到寿春以后,恰逢徐氏也住进了刺史府。每天晚膳后与徐氏说说笑笑一阵子,就把郁闷的心情散开了。他已经习惯了徐氏与他们夫妻一起用晚膳宵夜了。 这回来乍然没见到言笑晏晏解语花一般的徐氏,孙权觉得很意外。 “徐氏呢?” 搬到寿春的这两个月,谢氏早对孙权与徐氏的之间、没有任何避讳的行为,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了。但她知道挑开这件事儿,会让徐家、孙家、谢家都难堪,也会让婆母不待见自己。再说了,世子夫人说吴侯已经在给她挑选夫婿,婆母今儿下午怕就是要她再嫁,自己何必与丈夫怄气。 谢氏笑着对孙权说:“仲谋,今儿阿娘找了徐氏去说话,然后吩咐我这两天不要去打扰她,让她清静地好好想想。所以,她今晚就没来我们这里了。” 孙权明白徐氏是被母亲关起来了。 “她做了什么,惹得母亲气恼了?” 谢氏略微惊诧地瞪大眼睛,“我陪她去了阿娘那里,阿娘打发我去嫂子院子里接阿绍,就不知道阿娘与她说的什么。等我接了阿绍回去,阿娘吩咐我送她回院子了。” 孙权见在谢氏这里问不出什么,闷闷不乐,平日里爱吃鲜笋也食之无味了 搁下饭碗孙权就要往外走,谢氏叫住他。 “是要去徐氏那里么?我陪你一起去。” “阿娘说要她清静地想想,不让你去打扰她,我” 孙权话音一顿,说不下去了。不让谢氏过去打扰,自己过去就更不合适了。 “我不去徐氏那里,我去阿娘和大兄那里。” 谢氏点点头,把披风给他系上,又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风灯,把孙策送到院门口,殷殷叮咛一句,“小心看路。” 孙权走到转弯了,回头一看谢氏还站在那里,朝谢氏晃晃灯笼,转过去不见了。 谢氏的陪嫁丫鬟提醒她,“夫人,回房,夜里凉着呢。” 谢氏把手搁在丫鬟的手臂上,深深嘘了一口长气,慢慢转身往屋子里走。 主仆俩回到寝间,那丫鬟一边伺候自己的主子卸妆,一边试探着问:“夫人,你说那徐氏为什么哭啊?国太说她了?” 谢氏伸手在丫鬟的脸上拧了一下,那丫鬟配合地叫疼。 “你呀,别多嘴打听了,听到什么也当自己没听到。世子夫人下午不是已经说了么。” “要是那样就太好了。” 主仆二人交换了眼光,彼此心照不宣,都明白徐氏最可能为什么哭了。 “夫人,她家世好,国太又照顾她,侯爷手下那么多未婚的儿郎,哪一个不是好样的,何必天天到我们院子里来。” “我怎么知晓她心里怎么想呢。她哭,怕是国太没如了她的愿了。” 谢氏说毕摇头,若是国太允了孙权纳妾,自己这主母怕是也要受徐氏这妾侍的辖制……谢氏不敢再往下想了。 孙权去到母亲那里,正好见到孙策在考校孙翔等人的功课。四人站成一排,已经在问孙朗了。孙仁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看样子就是没准备好在心虚呢。 孙策看孙权进来,对四人摆手说道:“今天就这样,阿仁,我知道你没用功,下旬考校还是今日这般,不仅手板加倍,一个月不得去校场。能记住吗?” 孙仁见大兄沉着脸,胆怯地应了一声“能”。 吴国太就说:“孙翔,你们仨好好送妹妹回去。” 孙权给母亲和大兄行礼后,坐到吴国太的另一侧与孙策相对。 “仲谋,你过来有事儿?”吴国太开口问。 “没有,我过来看看阿娘。”孙权说的很自然。 孙策赞成地点点头,“晨昏定省,是我们做儿子的孝心。” 孙权觉得有点惭愧,他是想问问母亲徐氏的事情,这么一来就不好开口了。 孙策见孙权无事,他也觉得安排徐氏的婚事,孙权听听也无妨,就对母亲说:“阿娘,徐氏是什么意思?” 吴国太眼风掠过孙权突然前倾、挺直的腰杆,在心里为孙权感到遗憾,你这是凑到你大兄跟前来送死么? “我与徐氏说过了,她说不想嫁人。我让她回去清静地好好想俩天。你表哥留她在我们府里就是要你给她挑选联姻的对象,要是她主意不改的话,就安排人把她送回你表兄那里去。” 孙策点头,“随她,不勉强。我虽然缺少嫡女和表姐妹等去联姻,但是江南士族如果敢有不轨之心,我手里的剑,”他拍拍腰间挂着的长剑,“会教导他们听话的。” 孙权已经入雷劈了一般的表情,徐氏要再嫁了? “阿娘,我给徐氏挑选的人,是看在表兄的面子上,真的是为了她好。” 吴国太点头,“我知道,子明聪明上进敢拼,以后会有前程的。她要是错过了,也是她没福气,我们的心意是尽到了。” 母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吴国太撵孙策。 “你赶紧回去,阿绍在等你呢。这小儿郎就得父亲教导才能成才。” 孙策站起身与母亲行礼,“阿娘早些安歇。” “好,好,你回。” 孙策又对吴国太屋子里的丫鬟叮嘱几句,让她们小心伺候着,才扫了一眼泥塑木雕的孙权离开了。 吴国太把丫鬟都撵了出去,看孙权还没有恢复常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原身在孙策猝死后,不得不把偌大的江东交给孙权接掌,对着孙权这次子定要逼元配发妻为妾好娶他的表侄女,不定在心里怎么憋气呢。 “仲谋啊,你在想什么呢?” 孙权费力地吞咽了几次,才哑着声音问:“阿娘,徐氏要再嫁?” “是啊,她年纪轻轻也无儿女,难道还守寡一辈子不成?你表兄写信把这事儿托付给我和你大兄了。我们自然要选择对她最适宜的婚配对象。” “阿娘,我……” “这事儿不用你再分精神去帮忙,你大兄已经挑选出合适的人了。不过她称呼你为表叔,等她再嫁的时候,你还是要添妆的。” 吴国太不错眼睛地盯着孙权,孙权在母亲的眼神注视下,犹豫了再犹豫,到底没底气敢把自己要娶徐氏的话说出来。 “行啦,天晚了,你早点回去。谢氏的家人都回了会稽郡,她正是内心惶恐不安的时候,你要是孝敬阿娘,就把你的小日子过好,明年给我添上一个孙子。不过我可与说先说好,是嫡孙。明白吗?” 孙权点头。 “你大兄成亲那时候我就说了,二十年之内我不想看到庶出的,你也一样。回去。” 孙权被吴国太撵了出去,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几次好悬在平地绊倒。 吴国太看着脚步不稳的孙权,在心里说有孙策活着,你就别想在江东为所欲为。就是改不了孙策的命,我扶持孙绍也不会选你这色鬼二货窝囊废。 徐氏在她的院子里乖乖地闭门两天,然后带着丫鬟去吴国太那里。这两天她想了很久很多,刚来刺史府的时候很高兴,可与孙策夫妻见面一次后,她就明白东院是她插不进去的。恰好谢氏新婚面嫩对她拒绝不了,而她与孙权辈分之差什么的,还真就没被她放在眼里。 多少人家姑侄嫁了同一个夫婿,皇帝都能娶亲外甥女呢。她觉得父母亲会同意她的选择、舅婆也不会在意的,没想到舅婆是完全不同意的。 那些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吴国太见徐氏进来,笑着招呼她,“囡囡来了啊,快过来坐。你们带阿绍把衣服换了,小心别让他着凉了。” 照顾孙绍的嬷嬷立即上前,“国太,世子的内裳都在熏笼上烤着呢,奴会小心的。” “去,你们都下去,我与表姑娘有话说。” 徐氏鼓足勇气,“舅婆,你喜欢我吗?”“如果你把自己定位在侄孙女的身份上,囡囡,我会一直喜欢你的。” 徐氏闭闭眼,深吸一口气,“如果是别的身份呢?” “只要我活着就是不可能更改的。” 徐氏听得吴国太直截了当的回答,知道自己再没有机会嫁进刺史府,哽咽道:“舅婆,我有哪里不好了?” “囡囡,你是聪明人,你看你大表叔有纳妾吗?你二表叔为何丢失了新都郡太守?再则,你是他们的侄女,阿绍那辈的才是你适婚的。要是你一定要嫁进孙家,我可以在孙家族人与你同辈的儿郎里选。” 徐氏摇头,眼泪甩落下来。美人梨花带雨,很让人心生不忍。 不,我不要嫁给阿绍同辈的儿郎。 徐氏的眼泪一滴滴地顺着脸颊往下滑落,哽咽了好一会儿,才缓和了情绪。 “舅婆送我回阿翁阿娘那里。” “好。你回去收拾东西去。” 第722章 武烈皇后68 徐氏说要回去徐琨那里,但徐琨在任上, 自然要孙策安排人送她了。好在徐氏的东西不多, 主仆只有四人,坐船去交州也很方便。 孙策叫了吕蒙过来, 把已经封口的信件交给他。 “子明, 派你送信为主, 顺带把我表兄的女儿送回去。沿途看着她们主仆不出危险就好。” 吕蒙很疑惑,送信这事儿难道没有专门的信使吗? 孙策把吕蒙的心事看在眼里。 “路上还要带着女眷呢,我不放心那些信使, 才特意把你从卫队里拔擢出来, 交给你去做。你早去早回, 我这里还等你派用场。” 吕蒙立即就被孙策的信任安抚到了。 其实孙策的信是很平常的内容, 就是把徐琨委托自己的事情,讲明白是徐氏坚持不愿意再嫁,一定要回父母身边。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人, 都没机会推荐。那挑选出来的人就是给他送信去的吕蒙。此人出身虽贫寒,但是少年就跟随在其姐夫邓当身后从军,作战勇敢读书认真, 算是母亲的亲传弟子, 又对自己忠心耿耿,现任自己亲卫队的别部司马,秩千石,是很上进的年轻将领,前途光芒万丈。 巴拉了不少, 都是对吕蒙的信任和推介了。 本质就是一句话,选吕蒙给你徐琨做女婿,是表兄你得到一个有前程的女婿。而我的身边这么有能力的将领,将会更忠心做我的助力,对咱们的大业是一合俩好的事儿。你要是相中了吕蒙、看怎么能够说服你亲闺女,让他们成亲后一起回来了。 如果你没有相中吕蒙也没什么关系,我舅舅吴景还有庶出的女儿,我再与我舅舅去说吕蒙的婚事。 要说徐琨这人,在孙策心里的位置真的是能排到前几位的,不仅仅是因为徐琨的能力,还有徐琨对他的坚决支持。他初起兵能信任把母亲和弟妹交托的,除了他的亲舅舅吴景、就是徐琨这个亲姑姑生的表兄了。至于孙家的孙贲孙河等,那是他的堂兄弟,周瑜也被他当成兄弟般的手足。 所以徐琨现在领的职位是交州刺史、吴景是徐州刺史,与他孙策的扬州刺史是一般级别的官职。 孙权那晚的失常当然也落在孙策的眼里,但他与母亲心照不宣地选择不去戳穿。他早知道亲弟是什么本性,也下了决心当长不大的儿子去养,看紧点不给他机会丢人也就是了。 然后孙策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他有北边曹操与袁绍的战争进度要关注;有西边三路大军攻打益州的战局进展要关注。还有几个弟弟妹妹的婚事,更要仔细斟酌了。 曹仁的女儿与孙匡的婚事,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同意,总觉得给孙匡定曹家的女儿没什么意义。借着曹操与袁绍开战,他把事情往后拖。 豫州刺史孙邵为了表示对自己的忠心,都想要把女儿嫁给他的弟弟。在他看来给孙匡定孙邵的女儿比曹仁的女儿要好太多。 还有孙朗比孙匡也没小多少,也该定亲事了。 在吴国太把孙仁定给司马家之后,孙策重点关注了司马防的八个儿子,发现哪一个都是同龄中的佼佼者。 他狠狠心把孙翔丢进了军营,想把孙翔培养成能领军的大将。 唉,比起司马家的八个儿子,自己的四个弟弟明显不够看啊。他怀着这样纠结的心理与母亲倾诉自己的不满。 吴国太静静听完孙策的抱怨,笑着安慰他。 “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司马家传承千余年了,孙家起始是孙武后裔,但岂能与商汤相比。” 孙策有点不服气,想想又认同了母亲的话——自家始祖是与成汤没法比。 “阿娘,但是司马家的几个小儿子比叔弼他们强多了。唔,我说的不是学业,而是心性。” 吴国太大笑,“不知道司马建公是不是要他的长子与你相比啊。” 孙策莞尔,这么比是有点儿没道理。 吴国太继续说道:“心性这事儿,应该是先天起了很大的作用,才有一母九子各不相同。你看司马德操是嫡系嫡支传承下来的,他学问、教导学生的能力,是宇内有名的。他那几个儿子都是他亲自教导的,可就是比司马防的八个儿子差的太多。 再看仲谋,经过他教导开窍了许多,比跟着张纮明显进步。但他就是比不上庞统和诸葛亮,可见一个人天资、秉性上的东西是没法改变的。 不然水镜先生先生不是早把自己儿子教导的比庞统、诸葛亮更好么?” 孙策沉吟道:“阿娘,你是要儿子接受仲谋等人的天资、心性,不如司马建公的儿子? “是啊,除了先天心性的差异,我也找不出更多的原因了。你也知道我这些年对他们功课督促的很紧,教导子明的时候也带上叔弼几个的。可讲来讲去,他们几个就是不开窍,就是不如子明。” 吴国太边说边摇头,孙家后面的这几个孩子资质天分都很普通,而且还都有一股拗劲在血脉里,无论是劝说、教导、还是打板子,收效都让人很不满意。 孙策对此也深有感触,“阿娘,不说仲谋了,说叔弼。在我印象里,这十几年他是一直与仲谋争来抢去的。我把他丢去军营,他却少了吕蒙的那种狠劲、拼劲、冲劲。” 孙策不觉得孙翔像自己。孙翔比自己守完父孝后去寿春的条件好太多了。若是自己有孙翔这般条件,会更努力更用功,成就也就会比现在更大。 “虽说你们兄弟几个是一起成长的,但年龄的差异,造成你和他们几个的感悟不同。你看,因为你是长子,从你出生就是阿翁阿娘关注的焦点,所有的心力都花在你一个人身上。恰好你后面又是两个妹妹,仲谋又小了你七岁。等他能跑稳当听得懂你阿翁说话,你的枪法已经有雏形了。你阿翁哪里还有精力去关注他。 及至你阿翁去世,你想的是怎么扛起这个家,而他们想的是乖乖听话就是给我、给你分担压力了。想法不同,所以十年后你们的差异越拉越大啊。” 吴国太慢悠悠地说着,留时间给孙策考虑自己的话。他现在面对的是兄弟不如别人家的孩子,以后还要面对自己的孩子与别人家的孩子相比呢。 孙策想了一会儿点头,很懊丧地说:“阿娘,我就是觉得仲谋他们比司马家的公子们不应该差太多。司马建公夫妻在洛阳,他们家最小的公子司马敏,也都知道在寿春的官学里认真读书。而比司马敏年长的阿匡、阿朗,却不如他认真。这与天资无关。” “司马建公只要教导好长子,以后长子领头,小的只要跟着照样子好好学习也就是了。但你们兄弟从你阿翁过世,他们几个的经历就不再是顺风顺水的。以前不断搬家,现在这几年你又成为独霸一方的诸侯,他们能不变成纨绔子弟,已经是不错的了。 孙策失笑,“阿娘,你对他们管的那么紧,他们想成纨绔比登天还要难呢。” “唉,我只能管他们有没有去学,至于从先生那里能学到多少就看个人的了。像你从你阿翁那里学到的最多,枪法、勇敢、谋略等优秀品质,但仲谋就偏学了你阿翁的心喜女郎,叔弼和你一样学了他的急躁。” “阿娘,我现在沉得住心气了。” “是啊,你现在是沉着了,那是这十年历练出来的。可叔弼还没经过你这般的十年磨练呢。你莫着急,给他时间让他成长。” 母子俩都回避再谈孙权。吴国太是知道孙权的秉性不能改的,孙策则是对孙权失望后放弃了他。 “至于阿匡、阿朗还是少年郎,督促的紧一些,他们就会努力一些。成年以后若是像了司马水镜的那几个儿子,也是囿于秉性天资所限制,你这个做长兄的,已经做的非常优秀了。” 吴国太开导了孙策小半天,才让他不再执着与司马家的儿子相比。母子俩又说起孙匡的婚事。 “阿娘,我不想给阿匡定曹仁的女儿。孙邵有意嫁女,比曹仁之女更好。” “同姓不婚。” 孙策急急辩解:“阿娘,孙长绪与我们并不同族。百年的族谱在那里呢。” “你试试与他连宗可行不?或者把他的女儿嫁给你舅舅家的表弟?我想让阿朗娶你舅舅家的庶女,这也好安你舅舅的心,也不会因为阿匡与你舅舅家的血缘太近了,对孩子以后不好。” “我还想让子明娶舅舅那个庶出的女儿呢。” “哈哈哈,”吴国太大笑,“你舅舅该多生几个女儿的。可惜你小姨不听劝说,算了不提你小姨了,我劝过她多少次改嫁了。” 孙策默,对小姨改嫁的事情他无所谓,只要亲娘不改嫁就好。 “阿娘,我派人送信与孙长绪,商量连宗之事。把他的女儿嫁去舅舅家,他也应该能接受。至于把堂兄孙伯阳的女儿嫁去顾雍顾元叹的儿子,要是阿娘坚持让阿朗娶表妹,不如让子明娶伯阳的女儿。让阿匡娶顾元叹的嫡长孙女。你看可以吗?” 吴国太点点头,这时候的江东就是靠着联姻串起来。孙匡不得娶曹仁的女儿也没办法了,这一世孙家不用与曹操联姻了。顾雍的荆州刺史身份,注定他要与孙家联姻了才会安心,自己才不会在这些小事情上与孙策争辩。 可不管怎么联姻,最重要的都是自己得有实力。 孙策与母亲一番长谈,不再纠结弟弟们不如司马家子弟。同时也解决了弟弟妹妹的婚事与母亲的分歧。然后他率领刺史府所属的官员,开始吴侯统领区域的复建。 江东这一片归属孙策年头久远一点儿的区域算是比较好的。东吴的豪强被孙策横扫了几次后,为了身家性命都悄咪咪地蛰伏了。 所有的隐田都被孙策当作是荒芜的土地,收到了他自己的名下,租赁给百姓耕种。 去年才收拢到旗下的徐州,是今年复建的重点区域。 还有淮南这大片的土地,无论是修养生息,恢复农业生产,给百姓在乱世中提供一片能够安生的乐土,都有无限繁芜的杂务要去做。 第723章 武烈皇后69 周瑜带着的那路大军是从荆州出发的,很快就拿下了巴东郡, 然后按着计划往巴西郡进军。中路的黄盖也顺利地拿下了涪陵郡, 向巴郡而去。只有程普率领的那一路在牂牁郡遇到阻碍,拖延了一些时日也成功占领了牂牁郡。, 花费了三月有余的功夫, 拿下了牂牁郡所属的十七个县。 消息传回寿春后, 孙策就带着张昭张纮给三路大军挑选合适的县令过去。 寿春再一次进行了年满十八岁的子弟考核,这次不仅文武全都要考,还多了一个面试打分环节。那些见了孙策就结巴不能正确回答问题的人, 都被张昭扣掉了印象分。 张纮就对孙策说:“伯符, 你这样可不公平啊。你杀气腾腾地坐在这里, 要不是你的亲卫见惯了你这个模样, 只有那些领兵的将军不害怕。” 孙策笑的很诡谲,“我就是要他们怕啊。这次我的亲卫有百余人参加考试,他们肯定不如天天在屋子里读书的文试成绩好。” “已经有武试了。书生们平时虽也练武, 但是比起上过战场的人,还是差了很多。文武都考他们差不多拉平了。” 张昭为书生们说话。 孙策正襟危坐,“子布、子纲, 我对书生们没有看低的意思。他们中的很多人, 要是去做什长或者百人长都可以。但这江东毕竟是将士们冒着生命危险打下来的,在综合评定的时候,我希望那些上过战场的优先得到提拔。益州刚刚取得的郡县,很容易遭到刘璋的反击。没军中的经历,我怕到时候误事。” 张纮沉默, 他与张昭属于广义上书生,但是俩人都曾带军打仗。实际在孙策麾下的官员,以前的那些基本上是没有纯粹的书生和武者的区别。只不过是这几年选考上来的官员,才没有领军出征的经验。但这次现役的军卒来参加考试的不少算,其中个别人的成绩还不错。当然这是得益与国太不停地在军中和民众中推广基础教育,一些十六岁以后参军的儿郎,数术都有学的不错的。 “伯符、子布,不如将那些没上过战场、排名前百的送去三路大军中历练两年,军中考试合格的、从军年限不够两年的,也都送去军中补齐所缺的月份。” 张昭看着庞统整理的总分成绩单,让庞统把前百名的报名表取来。仔细看过以后对孙策说:“伯符,如果我们这一次按符合子纲说的资格选人,就要从江东再抽调的县令。我记得前年、去年派遣的县官里有从军二年以上的。” “请功曹虞仲翔来,哪些人是符合条件的他最清楚了。” 虞翻果然没有辜负孙策的期望,凡是经他派遣出去的官员,履历、考核成绩张口就来,而以前那些太守们,都是孙策和张昭、张纮极其熟悉的人。 四人商量了一阵,把官员派遣名单拟定了下来。一部分从军年限不够两年的,按着从军时间的长短,先去填补那些抽调出去的县令留下的空缺。 张榜以后,所有想做官的人不约而同地意识到,想在吴侯的所辖地域做官,第一是不分士族、寒族,统一要参加考试。二则必须要有两年以上的从军经历。不然单总成绩够也是没有可能出仕的。 有投书反应孙策拔擢官员的方法不对,不再是举孝廉等,虞翻把投书的人召集到一起,耐心地解释道:“举茂才、孝廉是汉室朝廷的考核方法,可天下给举荐出来的人治理的越来越乱,那就是举荐的法子已经不合适。你们看东吴这几年是乱世中的乐土,那是因为各地的太守都是曾经领军过万的将领。他们治下县城的范令、县令,也要有领军的打仗的经历,这样才能防备了山贼和叛乱的发生。” 好,在东吴你们说了算,等皇帝来管你们的。 这样嘀咕这等皇帝来管的人,虞翻令差役暗暗记下名字,这样的糊涂虫以后考的再好也不能派遣重要岗位。天下大势都弄不明白,还想出来做官么。 孙权、孙翔兄弟俩也都参加了考试,成绩还真的很不错。但根据成绩,孙权还差了一年多的从军时间,孙翔差的就更多了。 “阿娘要不要让仲谋和叔弼去补足从军年限?”孙策与母亲商量。“你怎么想?他俩怎么想的?” “他俩都想去益州的军中。我听阿娘的。” 吴国太沉吟了一会说:“诸葛孔明完婚回来后,让他陪仲谋去程德谋那路大军。把叔弼交给司马朗管教去黄盖那路军中。” “我还以为阿娘会让他们去公瑾那里呢。” “公瑾会过分照顾他兄弟俩。他们从军也就是走走过场了。那孔明虑事周全,与仲谋一起读了几年书,让他多用点儿心看着仲谋。叔弼急躁,交给司马伯达这个带过七个弟弟的长兄,最是合适的。” 孙策先母亲把俩个弟弟的性格和管教他们的人都选的很贴切,长叹道:“阿娘,若是阿翁在世,他们也就是得到这样的安排了。” 吴国太笑笑,“那句百姓家里靠长子说的一点也不错。要不是打下这片天地,他们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的。” 孙策想想说道:“那叔弼的婚事就要往后了。” “晚两年也没什么。二十及冠娶亲正好。 说及婚事孙策笑嘻嘻地对吴国太说:“阿娘,你猜我怎么回绝的曹家求婚使。” 吴国太放了坐不住的阿绍去玩,好奇地等孙策说答案。 “我告诉使者,曹司空藐视天子,我与其终将有一战,如果曹仁能够先期投到我的麾下,婚事就不成问题。不然将来兵戎相对不是难为小儿女嘛。” “促狭。”吴国太笑笑,与曹操的那一战是不可避免的。时机就是等他与袁绍征战明年结束的时候。 “伯符,你表兄那里的事儿可办好了?你姑母他们徐家这些年也是很支持你的。” 孙策回答:“按着姑母提的去做了。我派人给荆州送信,对顾元叹说徐琨想把女儿嫁到他家里,他当即就让信使带回同意的消息。我已经把写信给表兄了。这门婚事以后他与表兄联系就可。” “徐家是没看上吕子明的家世啊。” 吴国太喟叹,感觉徐琨能跟随孙策起兵,孙氏作为孙家的老姑太太,居然宁愿把女儿嫁给顾雍的没出仕的儿子,也不愿意嫁给吕蒙,不是眼光问题,应该是升级为官宦之家了,看不起吕蒙的家世。 孙策不以为然,“这样挺好的,囡囡嫁去荆州与仲谋再不相见。子明娶伯阳堂兄的女儿,俩家都高兴得欢天喜地的。阿娘,我们转了这一圈的安排皆大欢喜。顾元叹和孙长绪现在都安心了,舅舅和姑母也都满意了。” 吴国太揉揉额角说:“世家聚集的地方都是这么联姻的,不用转上十家都是表亲。你可想好益州那里谁去做刺史了?” 刘璋节节败退,要不是周瑜那边控制进军的速度,刘璋想凭借天险固守也会化为泡影的。 “我想让张昭张子布去做益州刺史,荀彧给他做佐理,阿娘以为如何?” 这是孙策斟酌了许久的方案,“荀文若过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想派他做张昭的助手,心里又有点儿不落底。” “张昭和张纮怎么看荀彧?”吴国太只见过荀彧一面,也拿不准荀彧会不会用心做事。 “不然先留他在寿春?他的才干也是能够统领全局的。” 孙策是很想用荀彧的。 “我还没有与子布、子纲说这件事儿。” 吴国太把益州的沙盘上三路大军的进展插上鲜明的标志,然后叹息道:“从川中往回送信,到了寿春需要用的时间太久了。要是荀彧在益州有什么变化,我们这里来不及反应的。” 孙策表情复杂,“把荀文若像现在这么大材小用,可真是不甘心哪。阿娘,他的长子这次参加考试了,文试的成绩还挺高的,总成绩也在百名之内,是要派去从军两年的。” “伯符,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要是你在益州能够派出足够的信重的太守,让荀彧做刺史又如何?” 孙策两眼迸发出异彩,“阿娘的提议好。我就赌一把。我能打下来一次益州,就能打下来第二次。” 翌日,孙策先与张昭、张纮说启用荀彧的事情,征求二人的意见。俩人都持保留的态度。孙策下定决心道:“我去与荀文若谈谈,看他怎么说。” 荀彧从曹操的掘坟、人肉脯等恶劣阴影里脱出来之后,精神负荷减轻了,身体恢复的也很好,尤其在江东这里,不仅子侄们找到志同道合的同窗共读,就是女儿去官学读书后也如鱼得水,日日活的很欢欣。 但他没想到孙策想用他做一州的刺史。 他觉得自己听错了,愣愣地看着孙策好一会儿没说话。 “文若是不肯去益州吗?” 荀彧摇头,“吴侯你怎么会相信我呢?彧先投袁本初、再投曹孟德,如今你敢信我?” 孙策点头,“我为何不敢呢?!你在袁本初那里,也未作损害袁本初利益之事。在曹孟德的兖州,更是担起了一州所有的大小事务。就是后来灰心,也不过是先生因与掘坟盗墓、以人肉为食的人,不得不继续为伍、良心不安而已。” 荀彧给孙策说的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曹操对他信重,可曹操不择手段的做法,也真的令他心寒。 到了东吴以后,他才发现原来乱世中的百姓居然可以活的像人,乱世中的女郎也可以读书、可以活的更自在。 荀彧哭了一会儿,站起来与孙策行礼,“吴侯信文若为君子,文若必全力以赴治理好益州。绝不辜负吴侯的信任。” 第724章 武烈皇后70 荀彧的表态让孙策的心像喝了蜜水一样, 他兴奋之下把给吴景、徐琨等人准备的刺史工作须注意的重点事项搬了出来。 嗬, 好厚重的一本, 看起来有几百页那么厚那么沉。 荀彧看孙策捧书的态度太郑重, 不由地跟着也庄重起来。他充满敬意地接过书,只见深紫红色的刻丝封面封底, 反着微微的丝光, 触手润泽的凸凹暗纹,上面绣着几个大篆:刺史政务纪要。 可把荀彧激动的啊,自己博览群书怎么就没看过有这一本呢。 孙策难掩激动地说:“文若, 这本书是原本, 是我阿娘给我写的,我舅舅去徐州上任的时候手抄了一本, 我表兄去交州上任也手抄了一本。依你的能力,与顾元叹、孙长绪不相伯仲, 当不用抄写的。不过我想着你去益州远, 往来通信不便, 你在这里看看这书,有没有值得借鉴的内容。” 荀彧前面捧着书还挺激动,听孙策解释以后热度就降下去了不少。出于礼貌,他还是捧着书坐下来细看, 就当是还礼吴侯对自己的器重、和对吴国太的尊重。 翻看第一页,荀彧就明白为什么这么厚了,里面都是丝绣的字,黑色丝线绣的拇指肚大小的字, 丝线勾勒出的圆润饱满不仅没掩盖绣字的整体沉着端方,扑面而来的一股肃穆冷峻萧杀,让他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自己没见过的字体。 “好字啊。” 荀彧开口称赞,不管内容如何,单就这绣出来的字都值得好好观摩了。 孙策也不急,欣赏完荀彧对绣字的赞叹表情,抓起手边的兵书认真地研读起来。 荀彧慢慢把整本书看完,又返回去再看了一边,这回看的更慢了。这次看完以后,他长跪着两手捧书,垂目陷入深思。 孙策间或抬眼看看认真读刺史政务纪要的荀彧,露出会心的得意笑容。自己初初看到的时候也会震撼了一把,过后才意识到若是每一州的刺史,能把上面所列的事项都做到了,哪怕只做到八成,该州的军政将事务一般讲无可担忧之处了。 荀彧从沉思中抬头,看孙策仍沉浸在他的兵书里,轻咳一声唤起孙策的注意。 “吴侯,这书好想誊写一本。” 孙策点头,“好。” “我可以见见国太吗?”荀彧提出要求。 “行啊。我阿娘一般在单日的上午都会在前面听事儿。明儿上午可好?” 孙策知道母亲每天这个时间都在教导阿绍、与阿绍玩耍,进行所谓的寓教于乐。若是没有要紧事或是什么急事,贸贸然去打扰祖孙俩,会惹得母亲不高兴的。而荀彧的事情,看起来就是问母亲那书里的一些问题罢了,应该不急的。 荀彧见孙策应允,谢过以后就低头开始抄书。看着厚厚的一大本,用竹纸誊写一边就没那么厚了。 等荀彧抄写完毕,孙策立即把原本收了回来,珍重地收到一个檀木匣子里锁好。看着不解他行为的荀彧,笑着说:“我阿娘说等我得了天下,就要用这个来要求各州刺史,这书以后要传给子孙后代的。” 荀彧晃了晃,脸色因遽然失去血色而变得有点儿骇人。 “吴侯想取汉室而代之?” 孙策觑着荀彧的脸色不对,小心地回答:“是啊。文若,你有什么不舒服?” 荀彧痛心疾首道:“吴侯,你是汉臣啊。天子信任与你,賜封你为吴国侯加使假节。” 孙策看荀彧激动,抬手示意荀彧,“文若莫急慢慢说。” 荀彧看孙策神色平静,放缓了语气劝道:“吴侯,现在汉室倾颓,需要的是匡扶汉室的忠臣。像你这般人物若是肯扶将崩的汉室,定会在千秋史册上留下辉煌。” “文若,你可想过汉室为何倾颓吗?” “还不就是内宦、外戚,奸臣当道,才使汉室至民不聊生的今日。” “那内宦、外戚是谁纵容的?又是多少年了?” 荀彧张张嘴,但他看孙策等他回答呢,才不甘不愿地说:“先帝昏聩纵容内侍。” 孙策不赞同地摇头,“文若避重就轻了。若是单单灵帝一人昏聩,文若责我的话有道理。可是从顺帝时期就是宦官把持朝政,宦官与外戚勾结,鱼肉百姓。而外戚把持朝政更要追溯到和帝的百余年前了。能使天下的百姓民不聊生百余年的汉室,你认为还值得匡扶吗?还是文若以为天下的苍生百余年所受的苦难,与汉室的延续比较起来不值得一提?” 荀彧是心有汉室的忠臣,但是他不是轻忽天下黎民百姓百余年苦难的人。他勉强说道:“那是没有吴侯你这般的人物,不然不会有外戚当权、内宦惑乱宫廷。” 孙策被荀彧的话逗笑了,荀彧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欠妥,奉承的意味太明显了。 他为自己辩解:“彧此言不是奉承吴侯。从兖州到徐州,沿途见阡陌荒草、村落累累白骨。初使从者掩埋,后不得不任其暴尸旷野。而离开广陵郡到曲阿再来寿春,见百姓虽不是富足,但也是安居乐业,幼不见弃老无所遗,官学不因寒族而拒其子弟与门外,世家豪族不见有街头跋扈者。彧亲身经历,并不是要奉承吴侯。” 孙策知道荀彧说的这些话没有掺假。他趁机问荀彧,“我若使得天下百姓都如文若所见的寿春、曲阿之人,可青史辉煌吗?” 荀彧从心底深处不愿意回答孙策这种问话的。 “那吴侯也会背上悖乱逆臣之名声。” 孙策朗声大笑,“策一人背污名使黎民苍生得救,有何不可!” 荀彧起身向孙策致敬,正声道:“彧敬佩吴侯志向,但恕彧不能苟同。” “文若,可还记得夏、商、周乃至秦朝为何而亡?” “夏桀昏庸残暴被商汤取代,商纣王残暴被周武王所灭,周幽王昏庸葬送江山,秦横征暴敛苛政使民不堪而义举。” 荀彧回答的声音渐低。 “文若说的对。凭何夏、商、周乃至秦之帝王昏聩就丢掉了天下,而灵帝那‘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昏聩不弱于夏桀、周幽者却可以继续传承家业呢?” 荀彧不能言。 孙策继续说道:“我没有任何看不起宦官等人的意思。我阿娘说过若是衣食无忧生命无虑,何来的自愿腐刑入宫。再则,肉刑这件事应该彻底取消。至于以罪入宫这事儿就更不妥当。我们谁不想自己与品德高尚之人为友,谁不愿意自己的儿女在罪人的环绕中长大呢。偏帝室反其道而行之,你我皆有儿女,你看我说的可对?” 荀彧的岳父唐衡在桓帝的时候因罪受腐刑入宫,从小黄门做起。后来与宦官单超、左悺、具瑗、徐璜合谋诛灭了外戚梁冀,得封汝阳侯,开始把持朝政。唐衡上位后贪婪暴虐,荀彧的父亲荀绲畏惧唐衡势力,给荀彧娶了唐衡的女儿。为此事荀彧没少受嘲笑。但唐氏为人大方品德贤淑,二人婚后生育子女、伉俪情深,小日子却过得蛮好的。时间久了,再加上董卓挟持皇帝去长安,那时的内宫宦官基本十不存一了,就无人再提起此事了。 荀彧默默地对孙策拱手表示谢意。 荀彧沉默良久,不甘心地继续劝说孙策。 “吴侯,当今天子并无不妥之处,所以匡扶汉室为汉臣应为之事。” “照文若这么说,商纣王的后代若是品德无暇,岂不是可以与汉室讨还江山了?”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啊。”荀彧用看顽童耍无赖的眼光看孙策。 “虽去千年,但商汤后裔要讨还江山梦想仍在呢。”孙策抚摸手中兵书的封皮,“文若,若是我能使皇室再不出内宦把持朝纲、帝室不再昏聩任由外戚专权,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荀彧被孙策的话勾起好奇心。 “吴侯欲取汉室而代之,何来的皇室再不出内宦把持朝纲?”“不再设置宦官啊。”孙策坦荡荡地回答。 “皇室设置宦官无非就是因为内廷宫女子多,担心出现**之事。若是我立下规矩,承继天下的子孙与你我现在这般一夫一妇,皇宫内无成千上万的宫女子,何必用宦官呢。内廷花销有限,皇室亦再无横征暴敛之需求,宗室子弟亦需同世家子弟、寒门子弟一般考学,凭自己能力吃饭,文若以为如何?” 孙权和孙翔参加考试的事情,荀彧知道的很清楚,知道孙权、孙翔与其他考生是一样参考。他们的文试卷子也同样公开地贴在刺史府墙上三日。武试的时候,更是在校场抽签,没有得到任何特殊对待。更别说吴家、孙家等亲戚了。 这让他很钦佩孙策。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外戚专权之事?” 孙策向荀彧向招手,待他俯身下来才低声笑语:“文若明日问我阿娘可好?” 荀彧膛目结舌,他不知孙策居然是这般好玩笑的性格。但不得不承认,孙策这样的做法,一下子把自己与其的关系拉近了。 他有心继续劝说孙策忠心汉室,可是灵帝时期他亲眼见到的内宫之事和之后历经的战乱,东吴之地的安宁平和、百姓安居、百业兴盛,使他开不了口继续劝说。 “文若,若是淮南、东吴等地再变成徐州那般模样,你可愿意?” 荀彧下意识地摇头。 “你先去益州。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事。先使益州百姓如寿春一般了,我们再来讨论此事。” 孙策晚间与母亲抱怨荀彧的忠于汉室之迂腐。 “阿娘,他那人明明知道汉室帝王昏聩、造成天下百姓罹难,居然还想劝我辅佐帝室。哼,拘泥守旧,不知时日异矣。” 吴国太失笑,“荀文若是真君子,才会被掘墓等事情逼得内心不安。有所谓有所不为,其内心的坚持不是一日能改变的。” “阿娘,那如何能没有外戚之事,我让她明日问你呢。” 吴国太在凑过来的孙策肩上一拍,“你直接告诉他就好了,何必我要与他解释半天呢。” 孙策眨眼笑道:“先让他今晚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地好好想想,明天看他是不是容颜憔悴。” “你太促狭了。” 吴国太嗔怪孙策,孙策笑嘻嘻的不以为意,把孙绍举起来,乐得孙绍大叫,“阿翁,再来,再来。” 孙策逗儿子玩了一会儿,把他交给丫鬟带去洗澡。 “阿娘,你确定以后要限制帝王的权利?” 吴国太点头。 “伯符,无规矩不成方圆。权利没有收到限制的帝王,一旦出现夏桀、灵帝之类的,就会败坏了千载基业。与其等到江山要丢的时候,子孙像刘辨、刘协这样任人宰割,不如始立之初就立下规矩。便是你现在,也从来没有随心所欲不是?” 第725章 武烈皇后71 孙策走到母亲身边跪坐, 双眸紧盯着母亲翻飞的十指。那是给阿绍打的络子, 奖励他每天下午乖乖地陪妹妹睡觉的。 “阿娘, 儿子什么时候有随心所欲过?像阿绍这么大?” 吴国太虽低着头在认真地看着手里的活计, 但她脸上浮现的微笑让孙策莫名想问问自己小时候、像阿绍这么大时候是什么样。 “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过随心所欲的时候呢。” “所以,阿娘你说的立规矩对儿子来说就不是什么问题。倒是那个计划中的土地全部收归到皇室的手里, 才会引起有地的士绅豪族、甚至像吕蒙这样的人都可能会反对儿子呢。” 孙策说的轻描淡写, 但是他眼中的光芒、紧抓住的络子的扭曲,都反应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吴国太收完最后的线头,把络子从孙策手里抠出来, 仔细调整形状, 嗔怪孙策。 “看你给揪的,一会儿阿绍洗好了出来, 会不高兴的。” 孙策讪讪,“儿子也不是有意的。阿绍现在懂这些么?” “怎么不懂呢。阿绵这几天的爱戴都是他给挑选的呢。大乔不按着他挑的穿都不行, 这霸道得说一不二的性子, 也不知是像了谁了。” 孙策看着母亲抱怨阿绍霸道, 但语气里的喜爱是藏匿不住的。便笑着凑趣道:“一定是像了我阿翁了。” 吴国太莞尔一笑。 “伯符,说道后宫的规矩可是要从你开始立的。你阿翁后来也没少收了人的。” “阿娘,这个我明白。我记得丁氏那时候让阿娘的难为、我心里的难受,我不想阿绍再尝我那时候的滋味。阿娘你要信我。” “好。阿娘信你的。所以你要在阿绍成年前好好活着, 灵帝三十三而终,少帝是十五岁被鸩杀。你阿翁是三十五岁阵亡,你那年攻打笮融受伤,” 吴国太停下, 看着孙策不语。 “阿娘,那时候儿子不是刚刚起兵么。还没有资格不领军上阵呢。你看这一次我就没有带军出征。” “运筹帷幄之中,” “决胜千里之外。儿子记得的。再不会冲锋陷阵了,儿子已经在学汉太/祖高皇帝的用人之道。” “至于你说的吕蒙等新贵会反对你,出现的几率不大。从你起兵就没有赐田地下去,东吴这面不需要担心,投靠过来的那些东吴旧有的世家,他们手里的田地也并没有多少。难在荆州呢。” “是啊,当初就不该接受刘琦的投降。”孙策拍拍脑门,“还是硬打下来的地方好办。” “那是自然的了。可再难也得做下去。这天下几百年大乱一次,不说夏商周,就是汉室,王莽篡汉前天下就已经祸根深埋了,汉光武帝重兴汉室的时候就与汉太/祖高皇帝初建汉朝一般。前面是两百年出头,后面到现在也差不多是两百年了。 要是你想想你阿翁战死、你这十年身先士卒冒着生命的风险获得的一切,在两百年后就要化为乌有,然后子孙还要冒着被鸩杀、被挟持、没有半点尊严的风险,你就会觉得这么做是值得的了。” 吴国太早给孙策深入分析过汉元帝刘奭后期,因土地兼并盛行、皇权(中央集权)衰落、官宦豪绅阶层与自耕农、失去土地的佃户之间,不可协调的矛盾日益加深,最后导致西汉由盛转衰的历史。 至于宦官作乱、外戚当权反而是容易解决的事情。 孙策深深地点头,“阿娘,儿子都明白。昔年在江东的时候,阿娘所讲的那些儿子都记在心里,不会畏惧有士族的反对就不去做的。 前面有赤眉、后面有黄巾,发生这样的事情就是敲响了帝室的丧钟。若是现在开始采用大司马师丹的数量限制,是不是就能够避免土地兼并呢?” “那就是在给以后的隐田、隐户的出现留下可钻的漏洞。不仅清查要花费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最后官官相护还是查不清楚。想想在江东我们收到的那些土地,剩下的也就是十之一二了。你现在无论怎么做,张昭、张纮都会支持你,明天把荀文若说服了,让他把益州全境都照江东办理了。” 孙策笑得开心,“要是等荀文若知道派往牂牁郡、涪陵郡、巴东、巴西、巴郡等地的县令,已经开始土地登记租赁了,又该像今天看那本《刺史政务纪要》一样了。阿娘,要是他看到太守、范令等事务守则、考核表格,更该吃惊了。” 吴国太微微一笑而已,那些东西里面糅合了后世不少实践经验的精华,若是他不惊诧反而奇怪了呢。 阿绍被洗的白白净净地抱了回来,孙策伸手把儿子抱在怀里,接过丫鬟手里布巾给他擦头发,嘴里叮嘱着。 “跟阿嬷睡觉可别尿床啊。” 阿绍不服气,“阿翁,我不尿床。” 吴国太伸手接过抱过阿绍,“伯符,你回去。你记得和大乔说,明儿我去前面会把阿绍先送过去的,让她早晨不用过来了。” “好。阿娘,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安歇。” “嗯,去。” 吴国太在大乔怀阿绵的时候,把阿绍带在自己的身边照顾。等大乔除了月子以后,吴国太把阿绍送回去给他们。为阿绍好,他更得在父亲身边长大。只不过阿绍又舍不得祖母,最后变成每五天过来住一晚。 “国太,热水备好了。”丫鬟过来提醒。 “好。阿绍你乖乖在帐子里不要出来,等阿嬷洗澡回来给你讲故事。” 吴国太把阿绍塞到帐子里,盖好夹被。 “阿嬷讲小猫钓鱼。” “好。” 果不出孙策和吴国太所料,荀彧被孙策权利所达地域的赋税政策震呆了。所有的土地收归到孙策的名下,百姓根据自家的人口和能力,租赁要耕种的田亩数量,只须缴纳三成的地租,然后再没有其它任何要缴税、要承担的徭役。 要让荀彧从心里说,好不好,好!百姓的负担是减小了很多很多。租赁的土地多、缴纳的多、自己余下的相应也多。 当然孙策获得的也更多。 亏得是谁呢——既往不需要缴税、有免税资格的宗室、官宦、士绅。 “这能行的通吗?”荀彧皱眉问在座的东吴这几位高层。 张昭笑着说:“东吴已经实行了几年了,效果你都看到了。” “子纲、子布,你们名下的田地呢?” 张纮摊手,“我与子布更是要带头跟随伯符了。” “文若,如果从眼前的利益看,我与子纲是吃亏了。但是从长远看,就像国太说的了,子孙有能耐,留田地有何用;子孙没能耐,留也留不住。倒不如让儿孙像仲谋、叔弼一样努力学文习武,凭自己的能耐挣饭吃、挣衣穿。” 荀彧的父祖都是朝堂响当当的人物,兄弟们也都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俊杰。至于自己的儿子、带在身边的侄子,荀彧敢说他们在江东谋个县令还是不难的。 他自己是立即接受了这样的土地政策。 “吴侯、国太,这政策我与子布、子纲是一样的态度。我就是担心会不会在益州遭遇当地世族的抵抗。” “所以我让公瑾慢慢地打益州 。打下来一个郡就做好一个郡的土地登记和租赁。刘璋就是有再多的军队,当地的百姓都从我们的土地政策、的官学教育,得到好处、看到希望了,他的军队也不会持久跟着他的。” “如果这政令能够持续下去,将使得天下百姓衣食无虞,再无祸乱的根苗了。嗯,还有一事儿,国太,昨天吴侯和我说那防止外戚专权之事再发生之法,请国太指点。” 吴国太一笑,“外戚只承虚爵,无实职、无实权,与嫡长子继承制一样铸到法典里。” 这倒是杜绝了外戚专权的可能。但荀彧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若是有幼帝冲龄登基的事情呢?” “三公九卿与太后同领顾命大臣之事,在幼帝满十八岁的时候,归政天子。” 孙策一字一顿地说着,然后突然哈哈大笑。 “文若,孙家男儿俱都武艺高强,从我这里开始不广开后宫,以后的儿孙就不会像刘家子弟那样,在内宫的脂粉堆里淘空了身子。我阿娘还有一条备注呢,六十岁禅位与子。不过这些说起来尚早。” 荀彧知道孙策是很有决断的人,想想其内院只有桥氏所生的一儿一女,再想想灵帝的后宫、曹操众多庶出的儿女,他起身正衣冠对孙策拜倒。 “彧愿为主公所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孙策赶紧还礼扶起荀彧。 “文若,你看我会做到这些的。” 荀彧认主之事让张纮、张昭松了一口气,原因就是太缺人才了,尤其是荀彧这种有大才干的人。他俩急急忙忙把给吴景、徐琨、孙邵准备的同样资料,搬出来一份给荀彧做上任前学习,并让荀彧在资料领用上签字。 孙策解释道:“荆州是在刘表逝后归附的,所以那边的政令与这几处都不同。待徐州安稳了,往徐州迁移了百姓,再说更改荆州的事儿。” 荀彧点点头秒懂孙策的计划,这是要给荆州的世家行釜底抽薪之法,让那些世家空有田地也无人耕种。 够狠! 中午的时候,孙策破例没在前面吃工作餐,跟着吴国太回去内宅。 “阿娘,我都把太史慈从徐州抽调回来,陪他去益州呢。你看我给他想的多周到。荀文若还说要为我所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孙策委屈的不得了。 吴国太看这样耍赖的孙策,一边笑一边安慰他。“能这样已经是不错啦。你该庆幸他虽是忠心汉室的臣子,但内心里更看重的还是天下黎民百姓的君子,不是思想僵化的腐儒。” “阿娘说的是。阿娘,水镜先生说的那位郭嘉郭奉孝,我去年见过他破阵呢,端是以为有才学的人。不知道能不能请到江东来。” 吴国太伸手指头在孙策额上一点。 “听说那人行为放荡不羁,就是来了你也不会喜欢。也就是曹孟德那般行事的人,才会不在乎他的品性。我和你说啊,伯符,凡是喜好女色的、贪婪财物不能约束自己行为、品德有瑕疵的人,以后你都要忖度着使用。不然那些人哪怕是一县之长,也会用手里的公权力去交换自己的所好。” “我会派人监督的。” “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能防住贼的呢。靠人监督不如靠制度,定期考核、轮换任职的地区、不定期的明察暗访,就像你领军、像阿娘管理这内宅一样的做法。” 孙策连连点头,要想长治久安,就不能让品德有瑕疵之人蛀蚀了根基。既然阿娘说郭嘉放荡不羁,还是别惦记了,不然把仲谋带坏了更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西汉哀帝时,大司马师丹针对当时豪富吏民訾数巨万,而贫弱愈困的现象,提出对贵族豪富占田及奴婢的数量加以限制。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提出详尽的措施:从诸侯王到吏民百姓,拥有田产最多不能超过三十顷;占有奴婢的数量,诸侯王不得超过二百人,列侯、公主不得超过一百人,关内侯、吏民百姓不得超过三十人;富商大贾不得做官、不得拥有田产;田产、奴婢数量超过以上限制者,一律没收入官;官奴婢年在五十岁以上者,可以免为庶人。 想法挺好,皇权已经没了威力,触及太多利益阶层,最后成为一纸空文。 第726章 武烈皇后72 荀彧接受即将到手的益州刺史职位, 要做的准备工作是很多的。不过有扬州、交州、徐州、豫州为底版、有现成的条款可以借鉴, 而且荀彧也明白了孙策对益州的态度是彻底打碎了以后重建,免得留下像荆州那样的要二次处理的尾巴。且荀彧本人还有治理兖州的经验, 虽然要做的事情多,但还是忙中有序不至于慌乱。 张昭和张纮陪着荀彧一起准备,到日落的时候, 张纮放下手里的东西, 对张纮和荀彧提议:“今天先就到这里。” 荀彧有心多做一点儿,但看张昭提议、张纮立即收拾东西响应了,作为新人的他立即从善如流地站起来,放下手里的事务, 起身对二人拱手行礼。 “彧今日多得子布、子纲相助,在此谢过。” 张昭、张纮还礼, 口里都说“文若客气啦”、“这都是应该做的了。” 二张出仕就是跟随孙策的, 是孙策阵营的元老。张昭揣度荀彧的心理,还是有不甘不愿的成份在, 就一边整理文书,一边与荀彧说话。 张纮丢下手里的什物,据案悠悠陈词。 “文若, 我认识伯符已经十余年了。伯符说的那取代汉室之事, 也是我们在他周围撺掇他许久, 才生出来的心思。想他当初在江东守父孝的时候,不过虚领十七年光阴,比现在帝位上的天子还小呢。整日里想的就是孝敬寡母、照顾弟妹, 再就是继承亡父之志,让家人和江东安宁。 算得上幼有壮志了。 我们撺掇他也是因为他有能力让江东安宁。当时袁术势大,可其只想着个人享乐。刘表也只顾着荆州。江东盗贼横行,世家盘剥百姓。可就是这样,江东也是乱世中避祸的世人向往处,是?” 张昭点头,他就是避祸来到江东的。 “天下人都盼着有个安宁的地方。想当初秦末的时候太/祖高皇帝也是为了天下的苍生,才不肯将平定的十三州交还与始皇的后裔,你说是不是?但我们能将高皇帝成为乱臣贼子吗?” 荀彧苦笑,“彧治学就以忠于汉室为己任,却不料而今……” “尧舜禹禅让帝位为的是黎民百姓,高皇帝得了始皇的天下还是为了百姓黎民。不管光武帝如何努力,让这天下再度拿回到刘氏的名下,其实从顺帝纵容外戚梁家起算,不是外戚就是宦官把持朝纲,一甲子前刘氏的江山已经就不存在了。文若,子布,我说的可有错?” 荀彧也是通史之人,何况张纮所言就是这几十年的事情呢。 那顺帝因为梁商祖上助光武帝夺回天下,立了梁商的女儿为后,梁商、梁冀父子前后为大将军,诛锄异己把持朝纲。顺帝短寿三十而崩,而后两岁的冲帝即位不久就夭折;再后是八岁的质帝登基,次年被梁冀毒杀;桓帝十五岁登基,梁冀权势更炽。 前后十五年甚至更久,朝纲都是在梁家手中。而诛杀了梁冀的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这五位宦官,他们在梁冀之后把持了朝纲。灵帝在其位不谋其政,更是荀彧亲眼所见。 荀彧伤心地拍案叹息道:“子纲说的对。是彧自入迷障看不清天下之势了。从顺帝驾崩以后,汉室就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吴侯披荆斩棘历经十年,终把东江变成无主乱世的乐土。去岁得了淮南徐州后,文若也看到伯符是怎么待这两地的百姓。那光武帝为了借郭家势力,不惜以后位笼络最后又以郭圣通有"吕霍之风"废后。实乃小人行径。试想若无刘扬支持,光武帝何来逐鹿中原之实力,可见其血中的‘狡兔死走狗烹’的卑劣已成家族本性。” “子布说的对,汉光武帝立朝就跟脚不正,却要我们忠心于他那日日只知吃喝玩乐的后裔灵帝。若是灵帝奋发图强,我与子布也就应了征辟到洛阳与文若为同僚了。也是文若警醒才没有留在洛阳,躲过了董卓挟持之祸。” 张纮说罢对荀彧拱手,“我最敬佩文若的一点就是眼光独到能够果断弃官还乡,且还能率领族人及时离开颍川避祸。” 张昭也赞扬荀彧道:“文若那时的年龄也就是如伯符现在这般,果然是一代豪杰审时度势有独到之处。” 荀彧见张昭张纮这样推崇孙策,且句句所言皆是汉室所为,并没有恶意的诋毁和夸大的成分,心里的抵触就消去很多。张纮提起的弃官还乡和迁徙冀州避祸,提起来都是荀彧半辈子最引以自豪和骄傲的事情。二人所说之言,恰恰好地挠到了荀彧的痒痒处,让荀彧心喜之余还不忘开口自谦。 “吴侯那般开创天下的人物,岂是彧敢与其并列的一代英豪。彧能追随吴侯,也是冥冥中的定数。” 仨人言笑晏晏,互相捧着说话,同僚的应有亲近之意达成了,才互相间再次行礼辞别回府。 荀彧昨夜就没有休息好,盖因孙策准备用他做益州刺史的刺激太强烈了,最重要的还是孙策欲取代汉室的野心。这是荀彧心里放不下、过不去的坎。他甚至准备了今天该怎么委婉地推辞孙策,不去益州做刺史。他不想把一身才能用在助纣为虐上。 可是没想到孙策和吴国太对未来的规划是那么地吸引人。 正如张昭和张纮所言,汉室在一甲子之前就不存在了。之后不过是外戚和宦官作乱的幌子。想想汉光武帝起事之初、登基之后的行事,再反观孙策孙伯符,虽然是同样的年轻,可孙策如今的一县一郡一州,都是他凭自己努力而来。 荀彧在心里叹息一句,孙伯符的品德和能力比曹孟德值得他追随。 远在程普大军中的诸葛亮有点儿烦。非常地烦。烦什么呢?那还用问,烦孙权呗。 他恨不能把孙仲谋揪过来暴打一顿,尼玛,这纯粹是脑子进水的熊孩子啊。怎么上次跟着领军的吴侯出去大半年,就没看出来呢。 他被吴侯派到程普的军中,补足其从军年限不够、不能指派为县官的欠缺。要说诸葛亮并不畏惧考试,还跃跃欲试想拿个头名,可谁让他在荆州娶亲的日子恰好与考期重叠呢。吴侯对他青眼有加、以他实习成绩优秀、早就择录在刺史府的谋士之列让他不用参加考试,使他能够领着全职的薪俸,来补足从军年限的不足,他是铭感在心的。 长兄领着新都太守的俸禄,但也有妻子儿女要赡养。他和长兄都已经有了俸禄,就不能再要叔父补贴了——庞德公和岳父一起给叔父保了亲事,叔父养育他们兄弟姊妹十几年,也该顾着他的小家了。 继母不肯跟着长兄去新都郡。自己那几百石就是继母、自己和妻子的生活来源。幸好弟弟这次通过考试也被分到军中实习。 诸葛亮很珍惜他的岗位。 奈何吴侯托他照管的孙权总是出差,偏偏程普还总袒护他,不肯用军纪严格约束他。 “仲谋,你再不按军律行事,我就写信给国太、吴侯了。” 熊孩子不能打,劝说还不听,居然跟着裨将还有老兵痞子去花街柳巷。事情败露了以后,程普派了监察军纪的功曹,把那些人捉回军营,非休假的军卒和裨将都按律打了军棍,却独独放过了孙权。 “孔明,昨天我不是在休假么。”孙权为自己辩解。 “仲谋,咱倆同进同出轮值和休假是一起的,昨天是我们应该当值的。我去了,你缺席了。” 孙权咧嘴笑笑,“孔明,大军停在江阳郡外多日无事,有你当值就够了。也没误事的。”但他说笑间看诸葛亮绷着脸,就大事化小地敷衍。 “好啦,你别气了,我下次不误了当值也就是了。” 诸葛亮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被吴侯把自己与孙权绑在一起了。要是能像庞统那样,分去周公瑾那边多好啊。 诸葛亮为了自己的前程,还得耐下性子劝孙权。 “仲谋啊,你忘记咱倆上回怎么没去成新都郡啦?” 这可是孙权的心病了,步家女儿没到手,太守的职位却飞了。要知道太守的薪俸比谋士高很多呢。 孙权羞恼,对着诸葛亮哀叹。 “孔明啊,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啊。我要是后面不连着去步骘家里,是不是我俩现在新都郡了!我说一你说二,那时候我就是纳了步家女儿都没什么事儿了。唉!” 诸葛亮满腹的话都被孙权的后悔堵了回去。原来孙权根本没有悔改的意思,也没有弄明白吴侯不使他去做太守的原因。 “仲谋,吴侯不想你纳妾,你不明白?” 诸葛亮没法,只好替吴国太、吴侯教导孙权,果然那几百石的俸禄不是白领的啊。 “明白啊。我大兄说了我不够纳妾的资格。可我现在不是没纳么。” 孙权颇委屈地不满耸肩、摊手。 诸葛亮被孙权的夹缠不清气得破功,大声吼道:“孙仲谋,你大兄不喜你好女色,不让你纳妾,你还跟去花街柳巷,你是故意要跟他对着干吗?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孙权瘪嘴,嘟嘟囔囔道:“食色性也。好女色乃英雄本性。” “你再犟嘴?”诸葛亮一把揪住孙权胸前的袍子。 “我是你师兄,你再犟嘴、再敢去花街柳巷,就是程德谋程将军不罚你,我做师兄的也可以揍你。” 孙权被诸葛亮的举止吓了一跳,马上去掰诸葛亮抓住其胸前衣袍的手,息事宁人道:“我不去还不行么。你放手啊。” 诸葛亮松手,原来这是个怂货,怕挨打的。 “你要再敢缺值,我一样揍你。你不信就试试看。哼!” 程普所率的这支大军距离寿春最远,但凡有什么消息,传回到寿春所需要的时间也长。但是程普处置非休假期间的裨将等人去花街柳巷的事情,还是按期在军功考录中送回到寿春。附带了每月一次的、大批将士写回去的家书。军中普及读书识字多年,不会写家书的已经很罕见了。诸葛亮当然有给继母、妻子写信,还有给吴侯、给吴国太的信件。 孙策派到孙权身边护卫的亲兵也传递回来的信件。比对了诸葛亮的信件后,知道二人没有为孙权遮掩,而程普袒护孙权的事儿他也明了。他想想把信件塞到袖子里,去看母亲。若是诸葛亮给母亲的信中没提此事,自己就把此事压下,就不给母亲添烦恼了。 第727章 武烈皇后73 吴国太早看了诸葛亮的来信, 见孙权哧溜到混花街柳巷的地步了, 也真是很无语。这货很可能是色鬼投胎、应了本性难改的那一句话了。 她见孙策过来,就把丫鬟把阿绍带出去玩一会儿, 然后开门见山地问孙策了。 “程德谋那里送回来的考功你看完了?仲谋的事儿他说了没有?” “看过了。公事他还是很靠谱的。阿娘莫把仲谋的事情放在心上,我会私信叮嘱程公对他严格要求,务必一视同仁的。” 孙策见母亲知道了孙权所为, 怕吴国太上火, 紧着相劝。 吴国太摇摇头,“既然程德谋没说这事儿,你也别和程德谋说严格约束仲谋什么的。他领兵在外的,免得他心里生疑你不放心他。仲谋的本性就那样了, 改不了的。府里就不要走漏了风声,我看谢氏似乎有妊, 此事不好给她知道。等仲谋完成这二年的军役, 你就得把他放在身边看着好了。” 孙策点头应允,多亏母亲的及时提醒, 不然让程普生疑就不好了。他暗啐自己涉及到家人就不能考虑周全,用水镜先生的话就是还短练。不过自己还是要写信给诸葛亮,让他把孙权看牢了, 别再出去丢人。 说完孙权的事儿了, 母子俩都感到轻松。恰好大乔因为天气好, 把阿绵抱了过来。已经能坐起来的小丫头,被阿绍里外都用大红色的衣裙、襁褓打扮的火辣辣地刺眼。好在阿绵长的胖乎乎的白嫩漂亮,黑黝黝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来回转着, 好奇地看着周围,一看就是个聪明的惹人喜爱的机灵孩子。 孙策是很喜欢孩子的人。他伸手从大乔的怀里把阿绵接过来,逗着女儿说大乔:“东院过来也不近的,下次让奶娘帮你抱着好了,免得胳膊疼。” 大乔笑着点头,温柔地应着,“好,听你的。” 阿绍是缀在大乔的裙角进来的,听说要奶娘抱妹妹,立即奔孙策而去,嘴里喊着:“我抱我抱。” 大乔赶紧伸手去拉儿子,“阿绍,你去阿嬷那里。你现在还小抱不动妹妹,等你长到阿翁那么高,有力气再去抱妹妹,好不好?” 阿绍转着眼睛仰脸看父亲,离的太近脖子后仰的角度过大,一个屁蹲坐在大乔的脚上。 吴国太伸手拉他起来,大乔就笑着说:“阿绵只要醒着他就想抱妹妹,奶娘拗不过他就只好弯着腰托着阿绵的襁褓。” “那可比奶娘自己抱着孩子更累了。” 吴国太对阿绵拍拍手,小女郎伸手给她抱。抱过来阿绵,嗅着她的奶香味,吴国太感慨地说:“阿绍那时候在伯符的怀里是谁也抱不走的。” 孙策把阿绍揽在怀里,自豪地说:“我儿子么,自然和我最亲了。” 吴国太与大乔交换个眼神,笑笑不搭理孙策。婆媳俩逗着小女娃,听阿绍嘀嘀咕咕地给孙策讲故事。 “小马就问大黄牛,‘河水深不深啊?’黄牛说:‘不深,就到腿这里。””说着阿绍还站起来,在自己的腿上比量了一下子。 孙策就问阿绍,“然后小马就相信了吗?” “是啊。它就要过河了。小羊冲过来拦住它,‘小马,河水很深会淹死人的。’” ……大乔已经听阿绍讲过几次小马过河了,但她仍然温柔含笑地听着,在阿绍看过来的时候鼓励地点点头。等阿绍讲完了,立即就拍手鼓掌。 阿绍见母亲给自己鼓掌了,抓住孙策的手要他也鼓掌。 “阿绍讲的真好。阿嬷最后怎么说的呢?”孙策也听他讲过这故事,但还是很给儿子捧场地问。 “要自己想,不能光听别人说。” 孙策见儿子把最后一句记得很牢,高兴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下午睡醒了,带你骑大马去。” 吴国太嗔怪孙策,“你又来勾他骑大马,骑了大马就不肯骑他的小马呢。” 孙策看着母亲笑而不答,男孩子就该喜欢高头大马,那果下马是给小女郎骑着玩的,连阿仁都不喜欢呢。 阿绍听得能骑大马高兴的不得了,拍着手欢呼雀跃,骑大马和小马怎么能一样啊。 “阿嬷,我喜欢大马。” 吴国太怀里的小女娃被兴奋的阿绍感染,也拍着手跟着“啊,啊”,大乔怜爱地把女儿的口水搽拭掉。 “阿娘,阿绵下面也冒了白点,好像又要长牙了。” “是么。那可小心点。小孩子出牙前最容易发热、拉肚子了。” “嗯。我会小心的。” 孙策怕阿绍跌倒,双臂张开把蹦跶得很欢的儿子半搂半圈。再看着与母亲轻言细语说家常的妻子,所谓的岁月静好、天伦之乐就是这样。 寿春这里是一派祥和,远在益州汉中郡的刘备却紧张的愁眉不展。孙策派了三路大军进攻益州,离他最近的巴东郡、巴西郡已经被周瑜拿下了。他很担心,不知道孙策会不会从魏兴郡派军夹击。 张飞见刘备情绪低落,就劝道:“咱们上次在徐州是中了孙策的奸计,这次咱们兵对兵将对将正面打一场,未必会输给他们。” 刘备长叹,“翼德,汉中郡的兵力有限,难抵抗孙策的大军啊。” 孙乾从徐州开始跟随刘备,简雍更是刘备的发小,俩人对目前的局势都有些发愁。看孙策的意思是要稳扎稳打地要益州的全部了,可叹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他们落脚之地。 张飞不以为然地说:“咱们征兵啊。” 孙乾就对张飞说:“征兵是要做的,但是铁器不足,征来儿郎也要操练后才能上阵的。” 张飞被孙乾说的气馁。 简雍就开口道:“不如我去见刘璋,再问他要二千军卒。” 谁都知道简雍的提议是不可能的实现的,现在刘璋快被孙策的大军逼到眼前了,他不把汉中郡的兵力抽调回去就要谢谢漫天的神佛了。 可就是怕什么来什么。隔日就有刘璋打发过来的别驾从事张松,来问刘备抽调人马回去。 刘备客气地招待张松,“子乔啊,你看东吴的大军已经把巴东、巴西郡全占领了,汉中的东边就是魏兴郡,你要是抽调这三千军卒回去,怕是汉中郡要丢掉啊。益州的门户就大开了。” 张松也知道这时候抽调军卒回去不妥。但刘璋有令,他不得不从、不得不跑这一趟。 “刘皇叔啊,不瞒你说这益州怕是难保了。那孙策大军所到之处,百姓投靠军卒纷纷倒戈。广汉郡的驻守军卒跑了有小一半了,都跑去了巴西郡投降孙策了。” 刘备大惊,“孙策何能让益州百姓军卒投奔与他?” “唉,传言孙策所辖地域,把所有的田地都租给百姓耕种,只要三成的粮食,然后就再没有其它赋税和徭役。你说百姓怎么不奔着他去?” “三成,这么少?”刘备在徐州的时候收的是四成,百姓还感恩戴德呢。 张松悄悄对刘备说:“孙策不给世家豪族留半分田亩的,他手下的文臣武将也不赐予土地,江东所有的土地都归他了,最后到他手里的怎么会少?” “那他手下的将领可愿意?” 张松皱着眉头,“我也是正疑惑这点呢。” 张松在刘备这里盘桓了两日,刘备千恩万谢送上了不菲的礼物,最后张松只带走一千的军卒。 张飞和简雍把张松送出去老远,简雍还对张松说:“子乔,刘益州那里还要靠你周全了。” 张松连连答应,带着军卒绕道梓潼郡往广汉郡去。可他哪里想到,他出来的时候梓潼郡还是刘璋的呢,回去的时候梓潼郡换了主人了。 张松率领的一千军卒正巧遇上庞统和司马懿带的五百人例行在梓潼郡周围巡查,一千人不抵只有他们半数的东吴士兵,稍做接触就作鸟兽散了,张松就被庞统和司马懿俘虏了。 庞统和司马懿见张松不是普通军卒,略问几句张松就报出自己的身份,然后就因为益州别驾的身份被带到周瑜的跟前。 张松相貌普通、个子不高、整个人很不打眼,属于掉人堆里找不见的。周瑜因自己与孙策都是才貌夺目之人,见张松外表普通却能做到别驾从事的位置,那就是属于才不外露一类的人了。 “你说自己是益州别驾?证据呢?”周瑜端坐中军大帐,沉声喝问。 张松不等别人逼迫,噗通一声跪倒,把益州的事情都吐噜了出来。 周瑜看庞统,庞统看司马懿,三人的眼光转来转去,谁也没想到张松是这样的人。 周瑜本来还对他很感兴趣,想着召降张松呢,可见他这样怕死,摆摆手让军卒把他放了,让他回去刘璋身边。 张松从东吴的大营里逃得性命,连滚带爬地回到益州广汉郡,抱着刘璋大哭。 “主公,孙策的东吴大军已经占了梓潼郡了。” 刘璋本来就胆小,被张松哭得立即慌了心神。 张肃是张松的长兄,见张松失仪大声叱责。 “子乔,你起来好好说话。主公让你去汉中郡抽调军卒回来,你办的如何了?” 张松哽咽着回答:“我仅仅调得了千人,在回途遇到东吴大军,军卒溃散了。” 张肃知道自己兄弟内里是怕死鬼,在继续追问他也没什么意义。便拱手向刘璋施礼。 “主公,子乔惊魂不定,我带其回去休养几日再来见主公。” 刘璋见张松的模样,自己也胆战心惊,摆摆手让张氏兄弟退下,与文武群臣商议出路去了。 第728章 武烈皇后74 刘璋是很倚重张松兄弟俩的, 所以才从蜀郡特意过广汉郡,与身为广汉郡太守的张肃商量对付江东大军之事, 另外也是在等张松把汉中郡的军卒都带回来, 蜀郡要是丢了,留军卒给刘备么? 可张松是一个人跑回来的,白搭了一千的军卒。 刘璋捧着饭碗手抖, 叹着气放下牙箸, 食不下咽啊,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好。 实际刘璋根本不用发愁,愁也是没有用的。他从巴郡出来之前,日常帮助他处理政务的别驾法正,就曾与他分析了益州的形式。 刘表这么些年没少暗搓搓地想搞益州, 虽然我们把刘表的试探都抵挡了回去, 但是也拿刘表没办法不是。暗亏吃了还要当住没事儿一样,与刘表套近乎,后来派了一万的人马去帮着他打孙策。可刘表与我们争斗能略占上风、遇到孙策就一败涂地,我们是有实力与孙策打的吗? 再则你看刘表多聪明啊, 有名的八俊之一,这些年只有他算计别人的,就没有他吃亏的时候。他干脆利落地投降了,那咱们跟着聪明人学呗。况且孙策对刘表的仨儿子也够仁义, 还把江夏郡的太守给了刘琦做。 法正劝他趁着手里有力量的时候赶紧投降,以后的日子也不会比刘琦差。 法正劝刘璋的话,伤到了刘璋脆弱的自尊心。 他本是刘焉的幼子, 前面有才华横溢的兄长。刘焉入益州的时候,长兄刘范已在朝中领左中郎将之职位,次兄刘诞是治书侍御史。奉父亲刘焉到益州都没能轮到他,而是他的三兄刘瑁。要不是他借着讨到朝廷派遣到益州谕诏的机会,说不得就得和要密谋进攻权臣李傕失败的刘范、刘诞一起送命。 好容易这些年做了一方诸侯,可以与八俊之一的刘表做对手,让他自信的同时也觉得自己不错了。 可冒出来个孙策一下就打垮了刘表。 这让刘璋不由地想起被兄长们才华阴影笼罩的童年、少年了。 刘璋这人属于没什么能耐的人,性格懦弱偏还挺多疑的。法正是从天下大势来看问题,说这天下以后要归了东吴的可能性很大。劝刘璋不要与孙策拼光了手里的本钱。再有一个原因就是法正看不上刘璋的懦弱无为和糊涂,认为他实在不是一个能够安境保民的诸侯。不认为刘璋从他父亲刘焉手里承继了益州,就能说益州属于父子的了。 你父亲也只是朝廷派过来的益州牧。 与法正有差不多想法还有负责益州财政的主簿刘巴。 所以刘璋在法正和刘巴的劝说中动摇了,但他在一堆主张与东吴对抗的张任等武将面前,又不敢说要投降的话,于是躲出来到广汉郡问策张肃。 张肃也属于站武将那边的,坚持要与孙策开战的。可不觉得自己的话刘璋就能信,因为年前有王累和黄权劝说刘璋不要把汉中郡给刘备驻扎,刘璋可是一点儿也不听的。 为什么不给刘备啊——那只是名义上属于益州的。 年前张鲁占据了汉中郡,割断益州与朝廷的联系泰半通道,益州处于半独立的状态。刘璋派人攻打未果,也就只好捏着鼻子默认了张鲁占据汉中。 他把汉中郡太守的职位送给刘备了,还给了刘备几千军卒。心里打的主意是要刘备与张鲁拼一把,拼赢了最好,五千军卒也不会剩下多少了。然后他就可以趁势收回汉中了。 他可没想到张鲁把汉中郡府让了出来,让刘备困守着孤零零的郡城。 而张鲁想要的是刘备手里的那几千军卒。 五斗米教在汉中兴盛了很多年,刘备带来的军卒都是益州人。张鲁打算用上三年的水磨功夫,把军卒都拉到五斗米教里。 益州的大形势就是这样。 荀彧有张昭、张纮帮着准备了三个月,由太史慈陪同,带了两万大军入川与黄盖汇合了。与此同时,周瑜和程普也各自接收到两万孙策派过来的增援军卒。 益州的形势随着江东增派大军日益紧张起来。 荀彧记得孙策的愿望,是要把益州的世家都打碎重组。黎民百姓才不管谁做益州的主人,能让他们过好日子的人,他们不就跟着混呗。 有五斗米教众支持的张鲁与刘备合在一起,与周瑜率领的大军硬抗上了。 中路荀彧坐镇,太史慈做先锋、黄盖做主将,与张任、雷铜、吴懿、严颜等对上了。 南路的程普与来增援的朱治、孙河带着原益州投到荆州的将领沈弥、娄发、甘宁,与赵韪、庞乐、李异、卓膺等武将对上。 孙策基本都不怎么回他的东院了。每天与张昭、张纮等人在前面分析军情报告,吴国太每天上午也带着阿绍到前面参与议事。 阿绍属于专门听讲的。 孙策很紧张,十来万大军在外,每日耗费无数,带走的全是东吴的精锐。整个刺史府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的疏忽。这样压抑的气氛,一直到过年的时候,益州传来了捷报才得到纾解。 刘璋投降了。 孙策恨恨地一击桌案,刘璋的投降又会和荆州出现一样的局面。 可是荀彧也没有办法不是。 太史慈太能打了。刘璋派过来的武将任、雷铜、吴懿、严颜等对上太史慈是来一个败一个。等困在蜀郡的刘璋无将领能可派的时候,秦宓代表刘璋递上了降表。 摆在孙策面前的就是降表正本。 吴国太劝孙策,“降了就降了呗。想荀彧早领会了你的意图,会处理好益州的事情。” 张昭也跟着劝说孙策。 “世家豪族跋扈日久,以《十三章》的法典去清算他们,不愁找不到他们的罪名。那些豪族会将田亩献出来赎罪。” 张纮补充,“不主动赎罪也好办,按律没收家产呗。” 吴国太心里发笑,有了这样的主意,荀彧要是不能把益州的事儿处理好,可就愧对他的名声了。 不等孙策他们把议定好的主意送到蜀郡,荀彧早已经在蜀郡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清算。凡事世家豪族既往有欺男霸女、强买强卖、欺压百姓等行为的,到益州牧的衙门告状,基本是一告一个准。等寿春的处理方案到了,法正等人已经跟着荀彧干半个月了。 “荀使君,我并不知蜀郡的世家如此不堪。” 法正羞愧地与荀彧道歉。 刘焉违制、刘璋奢靡,但是他还真没有发现蜀郡有这么多摆不到桌面的丑陋事情。 “孝直,你也不用替他们感到惭愧。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昔日他们在刘季玉的纵容下,不将黎民百姓放在眼里,如今受报应的时候到了。” “是,是,荀使君说的是。” 张松比其他人更能接受东吴进入益州,就是黄权等人也都觉得益州换了州牧以后,整个变得清明起来了。 荀彧按着从寿春带来的工作守则规定,把投降的文官和武将召集在一起,每天晚上在刺史府学习一个时辰的江东官员注意事项。 这是吴国太要求的所谓“洗脑”,要让益州的官员和百姓竖立起新的思想、明确新的行为规范内容。 几天以后,益州的官员就呛不住劲儿了,纷纷利用各种渠道与荀彧拉关系,想免了学习。 荀彧正色道:“我在寿春学习了三个月,才过了考试。” 还要考试? 荀彧认真地点头。 “所有派到益州的县令等人都是经过考试合格才录用。益州各郡的太守也要参加考试,通过考试获得任职资格才能继续留任,不合格的就要把位置让给其他人了。” 相比程普、朱治等由江阳郡往巴郡的那一路大军的磕磕绊绊,荀彧中路的顺利让周瑜、庞统、司马懿羡慕的快哭了。 三个年轻人从来没想到张鲁和刘备联合起来这么难缠、张飞的丈八蛇矛也不好对付。幸好荀彧在收到他们这一路的战报后,把太史慈派了过来。 张鲁有教民支持的广泛基础。一些民众生病后因为追随张鲁,得以在静室教中的静室思过、用符水治病,病愈后就全心地紧随张鲁,每日诵读《老子五千文》,并向张鲁奉献“五斗米”做酬劳。后来就不是仅仅局限在“五斗米”了,演变为肉、布、绢、器物、纸、笔、荐席、五彩等各种物品。初始只是由张鲁治愈的教众缴纳,后来变成所有的教众都要缴纳。 张鲁把持的汉中郡俨然是汉室之外的一个独立区域。 张鲁就是这个区域的“土皇帝”。 周瑜对阵张鲁略站了上封,但是张飞跑出来相帮,要是没有庞统和司马懿拼命相救,周瑜就要折在张鲁和张飞的联手之下了。 孙策看到这样的战报,急得立时就坐不住了,他急匆匆地回后院与吴国太央求。 “阿娘,你让我去汉中。公瑾对付不来张鲁呢。” 吴国太从容笑笑,“伯符,太史慈比你如何?” 孙策不甘愿地回答:“伯仲之间。” 他不敢昧心说自己比太史慈强,毕竟太史慈曾经折下他的帽樱。 “阿娘,我与公瑾并肩作战多年,配合的天衣无缝。我过去了与公瑾一起,即刻就能拿下汉中郡。” 吴国太摇头。 “伯符,让公瑾带一路大军,是为他以后能顺利做大将军的铺垫。你去抢了他的功劳,他拿什么来服众呢?还有如今你已经不是将帅了,你要学会做遥指千里之外的主公。你看荀彧已经把太史慈派了过去,那汉中之事应该很快就了结的。” 孙策怏怏不快,不能统军对阵厮杀,让人生无乐趣哎! 第729章 武烈皇后75 吴国太看着恹恹的孙策提议道:“伯符啊, 在官学里学习的女郎们,提出要参加考试的事情, 你与两位张先生商量了吗?” “商量过了, 明年春天就与儿郎们一起考。”说起要自己拍板决定的政务,孙策瞬间回血复活了。 “子布说女郎就不考武试了,反正不要她们去做一县的主官和太守, 以后也不可能带兵打仗, 考的都是刺史府的从属协助事务位置,就全是文试了。” 吴国太点头,这年代女郎参军打仗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是武试不考,还是要做体力测试。不然面试的时候以身体不好的原因、刷下去的女郎,心里未必会服气啊。” “女郎也做面试吗?” 吴国太顺手用美人捶在吃惊的孙策肩头轻敲了一下, “我和大乔还有几位有朝廷诰命的, 都可以陪着你们做面试的。益州缺人的数量不会小,明年早点考试,把寿春这些熟手吏员派去给荀文若,不然他用刘璋原来那些差役、吏员, 我怕他们会把荀文若架空、或是我们这些政策都弄歪了。” 孙策连连点头,“阿娘提醒的是。哎呀,这些年要是没有那些女郎在衙门里帮忙,单是各地的租赁田亩约定就忙不过来。” “我知道你念着女郎们的好。但是你也该与子布、子纲拟一套女郎的职位、产褥期还有致仕等明确的典范出来。我发现这外面的事情啊, 未必要全靠男人去做。很多女郎能胜任的,就让她们去做好啦。替下来的儿郎们,去做一些女郎不能做、不便于做的事情。” 这个孙策是很认同了。母亲教导、指点、帮助他多年, 他的心里从来就没觉得女人不如男人。不仅是他这么认为,就是吕范那边也用了不少的女郎在做核算账目的事情。 吴国太给孙策找了事情干,然后就把孙仁提溜过来。 “阿仁啊,明年你也是十四岁了,刺史府招考女官你也去报考。” “啊?我可以考?太好了。谢谢母亲。那我可以去益州做官啦?”孙热乐得快找不到北了。 “不能。益州目前还没有女官。要等益州的官学办起来了,以后才会逐渐增加女官的。” 孙仁的热情立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母亲,我想做官。” 孙仁抱着吴国太的胳膊央求。 “想做官就得参加儿郎的考试,文武两科不能缺少,还要从军两年的。你文试考得过那些儿郎吗?你二兄长、三兄长都是凭自己的考上的。” 孙仁瘪嘴,“母亲,做县官还需要那些用《左氏春秋》吗?” “需要。”吴国太回答的语气不容孙仁提出质疑。“读史能让你明白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史学没学好的人,是不可以去县官,连亭长都不可以的。” “母亲,我最想做女将军。” 孙仁这些年天天到吴国太跟前转,嫡母是亲姨母且又是讲道理的人,她向来是心里有什么直接说出来。 “那你现在能打过阿匡、阿朗吗?” 孙仁红了眼圈低声了,“打不过。我射箭比他们准。” “两军阵前是将军对将军的,真刀真枪地骑马对战,你要是输了往回跑,不仅仅是败落了自家的气势,还是在给你的裨将和军卒门出难题的。不射追杀你的敌方将军,他就会带着军卒冲杀上来。要是射箭呢,你想想你在万箭齐发的什么会是什么样?” 孙仁懵了好一会儿,抱着吴国太的胳膊摇,“母亲教我练枪,我会打败四兄、五兄的。” “我也没教你四兄、五兄练枪啊。再说你打败你四兄、五兄也没用的。他俩也考不上武试的前百名。” 孙仁低头算数。 吴国太看着这有点憨还有点楞的女孩子,怜爱地说:“取百名总成绩最高者。你的武试成绩到不了前五百名,经学的成绩现在连前一千名都到不了,不会有机会的。” 孙仁的眼泪就下来了,“母亲,呜呜呜,我想和哥哥们一样将来能去做官。” “傻孩子,官也分很多种的。比如在刺史府里面负责官学的、负责恤孤院的、负责产院的、负责给大军提供军服、核查军械粮草补给等的,哪一样没有女官啊。明年开年之后就要招考新的女吏员,你要是考上了,慢慢就可以从吏员往上升职,像你二姊一样独当一面的。” “母亲,我能考上吗?官学里很多人都比我学的好。”孙仁有点小忐忑。 “这个年你就在家好好学习,哪里也不要去玩了。我回头让你哥哥找官学的先生给你补课。” “好,我听母亲的,在院子里好好学习。” 吴国太与孙策说要给孙仁安排先生补课,孙策立即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有自己的幼妹参加的报名考试,就像既往二妹妹生产后还回到刺史府里做事一样,会起到一个很好的示范作用。 远在汉中郡的周瑜得到太史慈带来的人马支持,不顾过年立即与张鲁叫阵。他虽然读书不少、但是武艺更是属于高强那一类的。多年领军厮杀,性格也更向英雄主意趋同。无比地憎恨张飞在他与张鲁将对将单挑的时候、跑出来助阵张鲁。 亏得上次庞统和司马懿联手挡住了张飞、拼小命一般把他救下来,三人都受了不轻不重的伤。要不是东吴的军卒久经沙场,就得被刘备在他们仨对俩的混战中冲乱了军阵,形成全军的大溃败。 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叫阵的时候,军卒在庞统和司马懿的调/教、周瑜的默许下,不管刘备是不是皇叔了,痛骂张飞卑鄙、刘备卑鄙、张鲁无能,从他们本人一直上溯到他们的祖宗无德,才养出他们这样不守规矩的贱人。 东吴的军卒手持铁皮喇叭在汉中郡的城墙外,喊得守城的军卒都为自家主帅和太守感到羞愧。刘备无奈只好与张鲁再度领军出城。 张飞手持丈八蛇矛恨声道:“公祺,这次我来打头阵,把周瑜等三人都留在这里。” 张鲁见识了张飞的武力后,庆幸自己当初把刘备留在汉中郡了。张家子侄不少,还真的就没有一个能比张飞更能打的。 他见张飞这么说,立即对张飞抱拳,“如此就拜托益德了。我与玄德为你掠阵。” 刘备殷殷地嘱咐张飞一句,“贤弟,东吴避战数日,你要多加小心。” 张飞哈哈大笑:“大哥,公祺,你们看我的。” 两军阵前张飞拍马疾驰,到了中间横提丈八蛇矛,大喝一声。 “燕人张飞张益德前来应战。东吴周瑜过来受死。” 太史慈到了周瑜所率的大军中,就得知了他们上次小败的原因。立即也就明白了荀彧派自己过来的原因,同时也明白了孙策为什么把自己从交州调回来。他是有与孙策不相伯仲的战力,见张飞叫阵,向周瑜点点头,立即拍马挺枪迎了上去。 张飞见了太史慈过来,立即就愣住了。他收了蛇矛,问对面持枪的太史慈 “子义,你你为何来此处?” 太史慈持枪抱拳对张飞说:“益德,我在吴侯孙策帐下听令多年,益州牧刘璋已经降了吴侯,益州文武大都已经降,你与刘皇叔也莫再犹豫了。” 刘备匆匆拍马过来,庞统担心又出现二对一的局面,立即纵马奔过去。 就听刘备对太史慈说道:“子义,北海一别多年无恙乎?备常思念子义的勇猛,对孔北海的点滴之恩报以涌泉。天下间如子义这样的好男儿万里无一啊。” 庞统年轻,不知昔年孔融因直言惹恼董卓、被放逐到黄巾军闹得最凶的北海国为相的旧事。当年太史慈避祸江东,孔融曾关照过他的母亲,所以北海国被围的时候,他冒着危险冲破黄巾军的围困,去找时为平原相的刘备解了孔融之危。 太史慈忆起昔年自己游说刘备的话,略略惭愧了一下,还是对刘备说道:“使君向来是有仁义之名、更是通晓大义之人,现在益州刘季玉已经降了吴侯,使君就莫再犹豫了。吴侯也是仁义之人,必不会亏待使君的。” 刘备潸然泪下。他抬手抹去眼中之泪,对太史慈哽咽道:“子义,你不知我兄弟关云长,他死在孙策和周瑜联手合击之下,尸骨无存啊。我怎能不为兄弟报仇?” 庞统在一边听的忍不住了,他提枪指着刘备道:“大耳贼,你莫胡言乱语、颠倒黑白。是关羽与曹仁俩人先在广陵郡联手、杀了吴侯和周公瑾的岳父桥蕤桥将军。桥将军尸骨无存。其无子,吴侯和周公瑾身为女婿不该为岳丈报仇吗?” 几人的声音都不小,庞统的声音尤其大。 张飞怒怼庞统,“桥蕤从逆贼袁术,难道不该杀吗?” “你们从逆贼刘璋,难道比桥将军昔日可有区别?” “刘季玉是益州牧,还请莫称其为逆贼。”刘备婉言相劝。 “刘焉做益州牧的时候车驾服饰逾制,刘璋之后数年对朝廷不税不贡,多年视朝廷如无物。刘皇叔与张益德在洛阳逗留数年,难道要推脱不知此事?” 庞统争锋相对、反唇相讥。刘备被庞统的话说得面色紫胀,嘴唇翕动发不出声音来。张飞面色偏黑,但他对面的太史慈也看出他被庞统指责得脸上颜色不对了。 司马懿对周瑜说道:“怎么变成打嘴仗了!” 两军阵前开始弥漫出诡谲气氛。任是谁也没见到过、想过会出现披挂整齐的将军们,不动刀动枪地拼命改为嘴巴头上争锋了。 太史慈见庞统几句话辩驳的刘备、张飞无话可说,就再次努力劝说二人。 “刘使君、益德,刘璋父子这十余年的行为与逆贼袁术并无区别,现在刘璋已降,你们就此也降了吴侯。慈在吴侯跟前小有脸面,定会竭力保奏刘使君之仁义。”张飞见刘备沉吟不语,一跺蛇矛怒喝一声。 “大哥,云长惨死,我二人发誓要为其报仇的。” 第730章 武烈皇后76 张飞目眦欲裂地吼完, 刘备对着太史慈再度垂泪。 “子义,昔年我与云长、益德曾誓以共死不可背。益德自云长去后念念不忘其教导, 某也日日忆着云长以兄礼待我、辅佐之情义。罢了,若你今日真的想动手取我兄弟姓名,备别的做不到,束手成全你在吴侯面前得一功劳还是可行的。” 庞统听完刘备的话,猜想必是昔日太史慈曾受过刘备的道义相助。暗道这大耳贼真是奸猾卑劣啊。这不是难为太史慈吗?谁能对曾与自己有道义相助的人能狠得下手呢。 要说一对一单挑的事, 庞统是打不过张飞的, 他和司马懿联手还受了伤。能打到这程度,还是张飞分心要救张鲁,但也亏得他去年实习的时候,私下里与孙权、诸葛亮对练, 得了孙策不少的指点。 但是刘备挤兑太史慈, 在庞统跟前就不够看了。论动脑挖坑耍嘴皮子, 他可以让张飞、刘备一起上了。 “刘皇叔, 你若是与张益德不肯认同桥将军与关羽是一命抵了一命,你们兄弟去寿春找吴侯。冤有头债有主的, 吴侯不会不认的。” 庞统说的云淡风轻,好像孙策是那谁都能抡刀、轻易就砍杀得了的普通人。 两军阵前能听清庞统说话的人, 都禁不住要对庞统翻白眼了。让刘备和张飞去寿春找孙策?司马懿不自觉地驭马往前走了几步,他想听得再清楚一点儿师兄接下来说什么。 他还从来不知道平时总是严肃板正的、爱端着师兄架子的庞统,会说这样噎人的话。 司马懿与庞统同岁,还比庞统大了点。初与庞统相见的时候,对才貌不显的庞统这个师兄, 也仅仅是出与礼貌相交,心里有些不服气本家族长司马德操以其先跟他学习,就令自己持师弟礼有点儿不服气。可交往下来,不论是天文地理还是经书韬略庞统都胜他一筹。 庞统靠自己的才学赢得了司马懿敬重。司马懿这次得了与庞统同行的机会,那是日日地黏这师兄同进同出地探讨学问,所以才有二人共同抵抗张飞的默契,得到全身而退的机会。 可张飞等不得庞统再絮叨,对着这边战阵大喊。 “周瑜,你个胆小鬼,你要躲起来不敢应战吗?” 周瑜俊脸如霜降般立即沉了下来,持枪驭马就要往两军阵前去。司马懿赶紧伸手扯住周瑜战马的缰绳。 “周将军,你是大军主帅,焉用理会对面战将的叫阵。看太史慈怎么做。” 太史慈见张飞如此不尊本部的主将周瑜,挺枪对着张飞咆哮。 “张飞张益德,我念着昔日与使君的情分,与你好好说话。你竟然敢辱我东吴大军主帅?来来来,我陪你大战三百回合。” 张飞见太史慈阻拦自己与关羽报仇,气得哇哇大叫,手挺蛇矛与太史慈动起手来。刘备见状不妙赶紧上去要阻拦张飞,庞统悄悄地出枪横在刘备的马前。 刘备无奈只好拔双剑与庞统战在了一起。 几个照面下来,张飞与太史慈旗鼓相当,庞统也不弱了刘备。 周瑜就对司马懿说:“刘备是汉中郡的太守,我该替换了庞统对他。你与庞统小心张鲁,待我指令或回援你们。” 司马懿立即点头,“公瑾兄小心。” 与庞统合作对张鲁,司马懿也不畏惧。他看着周瑜往两军阵前而去。 别看周瑜打不过张飞,收拾刘备还是做得到的。 “大耳贼,你附逆背叛汉室,不忠不义愧为皇叔,且留下命来。” 刘备见周瑜过来替庞统,心里知道自己不是周瑜的对手。而关羽攻打广陵郡归根到底也是自己的主张,他怕自己陷入周瑜和庞统的夹击,立即拔马就向本部逃去。 刘备一边往回逃一边大喊:“公祺,快来助我。” 张鲁密切关注着两军阵前发生的的一切,见周瑜出阵他也就立即催马上前。如今见刘备往本部逃回,知道该是自己再战周瑜的时候了。 他摘下背后的弓箭,嗖嗖嗖三箭连发阻拦周瑜追赶刘备,哪想到庞统见刘备逃开,也同样是嗖嗖嗖三箭连发对着刘备追去。 也是刘备命不该绝,他见张鲁出马来迎周瑜,就立刻兜转马头回战庞统。 周瑜与张鲁的距离尚远,他挥枪拨打箭矢,一边迎战张鲁一边吹响了口中的竹哨。司马懿见周瑜吹响了竹哨,立即吩咐道:“擂鼓助阵。” 东吴的战鼓轰鸣,张鲁的部属还有刘璋给刘备的军卒也跟着擂鼓。周瑜嘴里的竹哨吹的越发紧迫。一时间两军阵战鼓震耳,混杂着东吴军中大量的竹哨尖锐鸣叫,激荡着军卒的热血上涌。 东吴的军卒十人一队,两万人踏着鼓点、跟着竹哨的指引,整齐的脚步往对战的阵中压去。 张鲁大叫不好,他见识过东吴军卒小阵的厉害,在主将战败被追赶的时候还能够坚持不溃败。现在自己与周瑜在两军阵前,自己的兄弟和裨将势必不敢放箭。 他冷汗涔涔沿着脊梁而起,觉得自己的战袍内里立即就湿透了。虚晃一招拔马就想脱离与周瑜的对战。周瑜这时候哪里肯让他离开,枪枪不离张鲁的要害,张鲁生生被拖在两军阵中,眼看着东吴的大军压了上来。 汉中郡的张家战将都是张鲁的亲兄弟、堂兄弟居多,见东吴的大军往前冲,怕张鲁被裹在东吴的军卒里出事,立即指挥起本部军马往前冲。 刘备抵挡庞统尚有余力,他瞥到两军军卒都在往前冲,心里知道不妙,混战起来怕是要输,他拨马就往侧翼奔逃。 庞统也不追赶刘备,长/枪一抖,扫视战场,恰好看到张飞与太史慈斗得难分难解。他想起孙权的痞话,“趁他病要他命”。 庞统兜转马头转到张飞的身后挺枪就刺。 率军上前的司马懿简直要捂眼睛了。师兄哎师兄,你你你……要不是还记得不能提醒张飞,他都想给庞统一句:背后偷袭岂是君子能为之事! 恁不要脸啦。 太史慈与张飞缠斗,看到庞统出枪,知道周瑜与张鲁对阵的时候,张飞曾上去助阵,险些使得周瑜命丧当场。他与张飞战了这许久,暗暗钦佩张飞的武功了得,同时也是拘着往昔刘备的情义,才不曾对张飞下死手。见庞统偷袭,心念闪转间手下就慢了一瞬。 他这表现落在张飞眼里就是机会来了! 张飞恨他啊,恨他不念旧日情谊、阻拦自己取周瑜的性命给关羽报仇。他以为太史慈是徒有虚表已经力竭,双膝叩马腹、手上丈八的长矛奔着太史慈的胸前,疾若闪电毫不留情地扎了过去。 张飞的战马往前一窜,庞统的长/枪落空。 太史慈慌忙拦截瞬间到了胸前的长矛,庞统长/枪落空、驭马前冲之势,使得半拉枪头就扎进了张飞战马的臀部。 疼得那战马伸长了脖子咴溜溜地长嘶,后蹄高高尥起,好悬把张飞掀翻下去。 庞统一击得手,恰好司马懿领着大军也压到近处了,他把脖子上挂着的竹哨塞到口里,开始拼命地吹。 张飞眼看着自己就要取下太史慈的性命了,战马受伤变故陡生。耳边突起的尖锐竹哨,让受伤的战马更是要癫狂。不等他安抚胯/下的战马,太史慈递上来要命的一枪——把张飞从马上挑了下去。 太史慈恨啊,他是后知后觉地发现,张飞的那一下是奔着要他的命下手的。 两军开始混战,战鼓震天竹哨锐鸣。 张鲁和刘备的军卒也有两万余人,但是与东吴的军卒相遇后不到二刻钟就开始溃败,成为一面倒的追杀之势。 震天的战鼓声歇息了。刺耳欲狂的竹哨也消声了。刚刚甚嚣尘上的喧嚷厮杀声,仿佛都不曾发生过。只有冬日的暖阳高高地悬挂在中天,热烈地给雪后的汉中郡送去温暖的拥抱。 雪地上散落着刀枪剑戟、头盔认旗,触目遍是残肢断臂。皑皑白雪衬着的鲜红,怵目惊心,大量的伤兵倒伏在雪地上,发出痛苦地呻/吟。 庞统驭马追赶上周瑜,提醒道:“周将军,可还要继续追击?” 周瑜勒马,“传令鸣金收兵。命令各百人队,百夫长清点人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立即救治伤兵。” 周瑜的命令立即传了下去,这救治伤兵指的仅仅是东吴的军卒。至于敌方的伤兵,这么多人数的对战,军中备有的伤药都未必够己方使用呢,哪里还会管汉中郡的。 大军开始打扫战场。等到残阳只剩了最后一点余晖的时候,捏着各百夫长统计的本队伤亡人员名录的千夫长,陆续到周瑜的帅帐禀报战损。 周瑜粗略地扫了一遍,将名录递给军中考绩的功曹。然后对千夫长们说:“今日大战残酷,虽然得胜了,也有不少军卒伤亡。你们回去让各百夫长好好抚慰辖下的军卒,让各什长督促军卒明天写总结。” 诸般的事情都安排下去了,周瑜不顾自己身上所受之伤,带着太史慈、庞统、司马懿等偏将裨将去伤兵营查看。 大战后立即去伤兵营安抚受伤的军卒,是吴国太带着孙策在江都守孝时候的教导。伤兵的救治也有一套固定的流程,军医都是要经过至少三个月以上的培训,每年还要派医术好的郎中,到大军之中给他们讲课,进行在岗的继续学习,然后还要考试。 军中药材这一块更是吴国太亲自监督配给,清洗伤口的纯酒,要是有敢偷喝,那是每次加十军棍的惩罚。别说军医、将士,连孙策都号称不敢去偷尝一口。 东吴的战阵和记功有着独到的方法。大军前三排的小战阵,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卒和军中比武胜利的什人队。这些人若是能抗住了对方的第一波冲击,整个大军一般就不会发生溃败。这些人面对的风险高、兵饷高、待遇也好、在军中往上升职的机会也高,但是伤亡的几率以这些人居多。 每伤亡一个或是不得不退役一个,都是领军之将的锥心之痛。 周瑜先看了重伤的军卒,虽说不能逐个安慰几句,但他带着所有的将军谋士来伤兵营,已经是对伤兵们最大的安慰了。 巡视了伤兵营之后,周瑜才让军医处理自己的伤口。不久前已经结痂的肋下伤处,今天崩裂了,已经与内衣粘结到了一起。庞统和司马懿的伤口略略好一些,但他俩也是咬紧牙关硬撑着不叫出声音。 其他裨将每个人身上也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 这的基本都是上次兵败的时候,与汉中郡的大军硬抗留下的。 太史慈看看周瑜的伤处、在看看周围这些将军和谋士的伤处,环顾伤兵营里那些已经好转了许多、还要继续在伤兵营里修养的军卒,他后悔今天没有上阵就立即扎死张飞,还让他和刘备哔哔了那么多话,好像他们还挺委屈、挺有道理的。 庞统和司马懿互相换药,俩人时不时地看看太史慈,在交换一下目光,眼里都是狐狸般的狡诈。等周瑜处置好伤口,司马懿伸手去扶周瑜起来的时候,俩人都明白周瑜的目的达到了。 司马懿踢了庞统一下。 “师兄,我看你从张飞身后偷袭的时候,恨不能喊你一声。” “喊我什么?” “君子会从人背后偷袭么?恁不要脸了。” 太史慈不等庞统为自己辩白,立即替他说话。 “对君子用君子之道。张益德偷袭在前的小人,岂配我们用君子之礼相待!” 庞统点头为太史慈叫好。 “太史都督果然如吴侯推崇那般明事理、知道义。还请以后对晚生多加指教,尤其是我这糊涂的师弟,居然会被表面的道义束缚。” 一边说一边摇头惋惜。 司马懿则整理才包好的伤口,起身对太史慈施礼。 “都督,是我狭隘了。都督说的对,偷袭的小人不配我们用君子之道相待。” 周瑜看着这俩一肚子诡计、在使坏心眼的谋士,把凭勇武著称的太史慈忽悠的快找不着北了,憋着笑赶紧站起来说话。 “伤口都处理好了,咱们就回中军帐。歇一歇看何时进汉中郡。” 太史慈从中路大军被荀彧指派过来,对汉中郡的形式不太了解。他默默地跟随在周瑜的身侧往中军帅帐走。 憋了一会儿,他憋不住了。 “公瑾,张鲁、刘备已经败了,为何今天下午不趁势进汉中郡?” 第731章 武烈皇后77 周瑜非常诚恳地回答太史慈的发问。 “我在等汉中郡城里的大户外逃。” 太史慈眨眨眼, 似乎没有马上明白周瑜的话。进了帅帐以后,各人都坐到自己的惯常位置, 太史慈还盯着周瑜等解释。 周瑜让亲卫给所有人把食盒提上来,大家吃的都一样,每人一份。军中汉子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一边用膳一边听庞统给太史慈解释,周瑜和司马懿时不时地补充几句。 “张鲁自封为五斗米道的‘师君’, 追随他的教众甚多。这也是我们从巴西郡往汉中郡平推所遇到的难点。我们不是山贼, 能不顾一切地把百姓抢光了,然后一走了之,我们要要为后面接手治理这方天地的太守、范令等打好基础。所以只好慢慢地把信奉五斗米道教的大户教众,往汉中郡城里赶。当然啦, 普通的百姓就是想去城里避难也没必要。汉中郡城里的富户越聚集越多, 张鲁就得出面代表他的信众与我们决战一场了。”周瑜插话, “没想到我与张鲁对战到关键时候, 张飞会冲过来。要不是士元和仲达警醒跟上来的比较快,我就要重蹈先岳丈的覆辙了。那一日也亏了在座的所有将士用命来挡住汉中军卒, 不然就是一溃百里被追杀殆尽的局面。” 周泰、贺齐、朱恒、邓当都被孙策派到周瑜的这一路军中哪一个也都是骁勇之辈。那日周瑜遇险,他们是立即吹响竹哨带着军卒往前冲, 不然周瑜和庞统、司马懿就折在两军阵前了。 司马懿咽下口里的食物说:“张飞太小人了。我和师兄俩人招架的好辛苦。还是都督实力高绝,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挑下马了。” 庞统继续说:“那日刘备在我们三人对抗张鲁、张飞最艰苦的时候,指挥军卒往上冲,想一战就彻底地灭了我们呢。” 太史慈大手用力拍桌案,震得食盒跳了起来。 “我不知刘备竟是这样的人。” 然后他对周泰等人责备道:“你们也不提醒我。” 周瑜等人都知道太史慈与刘备有旧, 哪里肯会与他说这些。 唯有庞统接着太史慈的话说:“我们也不知你与大耳贼有旧。想着你今日上阵一枪扎死那个屠夫也就是的了。” 周瑜叹息,“可惜大耳贼今日脱逃了。要没有他的指使,关羽好好的在下邳镇守,哪里会去攻打广陵郡啊。” 太史慈觉得自己不好接话了。杀张飞和杀刘备在他心里并不一样,好在没了张飞,周瑜对上刘备也是猫戏老鼠,也不用自己伸手相助去多管闲事了。 周瑜等所有人都吃好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便道:“大家都散了回去早些歇着。明早仍然是四更造饭,五更出军。把那些今晚没逃出汉中郡的富户都赶出去。” 太史慈不理解周瑜的话,但是从蜀郡赶过来只歇息了一天,就挑起对阵张飞的大梁,也是累的不轻。他见周瑜满脸都是受伤后的疲惫,就随众与周瑜告辞退出。 第二日太史慈起床就匆匆往周瑜的帅帐赶,却见周瑜已经披挂整齐,其他将领也陆续过来。周瑜为人谦和有礼、从来不自恃与孙策的关系,对其他将领颐指气使,反倒让所有人都服从他的号令。 待人到齐了,周瑜对庞统示意。 庞统上前说道:“鲁将军传信回来,昨夜守在汉中郡四门的军卒,截获了一些外逃的富户,人数不算多,以北门和西门为最。” 各个将领立即都笑逐颜开,鲁肃能堵住人,大家就有额外的收入。帅帐里立即嗡嗡起来。 周瑜等众人说笑了一会儿才出声,“一会儿吃了饭以后,你们两人一组各领两千军卒到西门、北门、东门的三里外增援。我与都督在南门佯攻,都打点起精神来,到益州快一整年了,大家不要漏了任何一个携财潜逃的富户。” 太史慈这才明白周瑜和其它将领昨日不肯进入府城的缘故,也将白来汉中郡一趟的心思放下。进城抢掠在百姓中会败坏了名声,那些携财出逃的人遇上灾厄毙命,在这乱世里就是说不清的了。 周瑜带领他的大军用了三日的时间,才慢慢地攻进了府城,这时候府城中稍微能置办起车马的人家都已经逃的尽光了。周瑜贴出安民告示,勒令军卒不得扰民,警告五斗米的教众们,从即日起不再信教则既往不咎。 百姓们龟缩在家中几日,见无兵丁上门侵扰,街面上渐渐有了市民行走,没几日就恢复了原来的热闹。 周瑜把拿下汉中郡、自己杀了张鲁、太史慈杀了张飞、走了刘备的消息送回寿春,然后点齐一万兵马交给太史慈和邓当,让二人往五都郡去。鲁肃和周泰带了一万军卒往阴平郡去。等寿春收到张鲁、张飞、刘备的消息时候,益州的大半落到了孙策手里了。 上元节的时候,寿春进行了再一度的官吏选拔。这一次就增加了女科,条件非常地宽泛,十五岁到四十岁都可以报考,文试之外加了选择度极大的武试,可以在射箭、骑马、或是校场跑三圈。把需要在武试中一对一对练的儿郎们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孙匡和孙朗俩人见妹妹孙仁可以报考,俩人心热起来,晚饭后也不回院子做功课,就在吴国太的正堂守着,东一句西一句地与母亲闲聊,等孙策过来。 “大兄,我们也想参加考试。” 孙策摇头,“儿郎们要满十八岁,考过了以后还要从军两年。你们俩连十六岁都没满,就是我同意了,你们到校场比武试,也会被打败。” 俩人不大服气。 “大兄,为什么女郎就只考射箭、骑马?” 孙策得了前线的战报心情好,就耐心给他们解释。 “考取的女郎只在刺史府做文书类事务,而从军后的儿郎们是要派去各地做县官、以后还要做太守、刺史的。若是你俩愿意一辈子在刺史府里做书记,满了十六就可以去从军,两年后也有资格参加吏员的考试。” 孙匡和孙朗互相看看,哪里会愿意一辈子只做个吏员,怏怏不乐地谢过了,再与母亲和大兄行礼告辞,回去自己的院子用功做课业去了。 吴国太等兄弟俩走了才笑着对孙策说:“我还奇怪他俩怎么今儿用了晚膳不走、愿意陪我聊天呢,原来是有事情要问你。” 孙策把怀里抱着的阿绵递到母亲的怀里,“他俩现在每天给先生们管的很紧,我问了他们的先生,他俩的功课在官学也就中上。这样怎么成!还想做官呢。我看就是打的少了。” 婆媳俩都看着孙策笑,谁也不接他的话。名列前茅是那么容易的么?!孙家可是武将起家,几个男孩子能学到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孙策说了几句见母亲和妻子都不接他的话,伸手把围着祖母和妹妹转的阿绍拽过来,正色对阿绍说:“阿绍,你将来入官学要是学的不好,小心屁股挨板子。” 阿绍从来没被打过,不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眨着大眼睛疑惑地与孙策对视。 吴国太正扶着阿绵立起来,看孙策犯傻就开口提醒他。 “伯符,阿绍将来学的是治理天下,怎么能和官学里儿郎学一样的东西。他得你带着另外教导的。” 阿绍从父亲怀里挣出来,跑到祖母身后,扒着祖母的肩膀说:“阿嬷教我的,我都会了。” 吴国太侧脸对阿绍说:“等你再大两岁,要学的东西就多了,不仅得你阿翁教导你,还有其他的先生教导你呢。” “阿嬷教我不可以?” “不可以。有好些事情阿嬷也不知道呢。” 阿绍有点儿懵,“阿嬷有不知道的?” “有啊。天下之大有太多阿嬷也不知道、也不会的呢。” 再培养一个能做皇帝的小儿郎也不算很辛苦的事儿。难在孙策与儿子的年龄差比较小,怎么让这个小儿郎能有足够的智慧、心机,与他的父亲始终保持如今日的亲密关系。当然还要与那许多与他的父亲一起打天下的重臣,都建立起适合的关系。 那是挺累人的一件事! 让他亲爹去做主教练。 孙策和大乔分坐在吴国太两侧,笑看儿子扒着母亲的肩膀说话,已经能立住的阿绵被母亲叉着肋下不停地倒腾双脚。 “阿娘,阿绵是该会走路了。阿绍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会走了。”孙策就是望子成龙的典型家长,什么都想自家的孩子要最好。 “不急不急,她才过周岁呢。有的孩子走的早,有的走的晚一点儿。” “阿绵生下来太小了,自然比不上阿绍的。都怪我。”大乔自责。 “你可不要这么自责。你做的很不错很好了。两个孩子挨得这么近,伯符又在外面领军打仗的,够难为你的了。你看阿绵这一年被你养的多好,与公瑾和小乔的阿循比,也不差什么的。” 孙策拉着女儿的小手凑趣,“那阿循可是我们阿绵的小女婿。” 与寿春孙策一家的温馨相比,是奔逃到洛阳的刘备在与天子哭诉孙策的跋扈不臣。刘备的哭诉让朝臣们注意到孙策差不多把南边都占了。 说差不多也是益州牂牁郡、朱提郡、越嶲郡那一线以北,已经被孙策收入囊中。再南边的兴古郡、建宁郡、云南郡那一片,则被孙策隔离了开去。除了当地世代在彼处居住的山民,谁也不可能再与他去争那片土地了。 曹操得知孙策得了益州,多少羡慕恨齐涌上心头。自己还在为保住兖州与袁绍苦苦对战,孙策就又得了富庶的益州。 他想了又想派人去给袁绍送信。 主题就是:本初啊,咱倆别打了。再打下去两败俱伤,孙策就要北上,把咱倆一勺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比较尴尬,不知道改了错字的内容为什么发不上去 为庆祝重回金榜,新章留言的亲,各个都送红包 你们是爱我的文呢,还是爱我的小钱钱 出来露露啊 第732章 武烈皇后78 袁绍得知孙策占据益州大半的消息,心里也是非常地不舒服。他倒是不像其弟袁术, 有那么个心结必要做皇帝。他的内心深处的自卑, 让他只想在天下间、在朝堂上有一个谁见到他、提起他都得对他礼敬、遵从的位置。 比如他身上现有的大将军职位。 这也是源于他的身世。 他出身于名门“汝南袁氏”, 从他的高祖父袁安起,几代数人位居列三公(司徒、司空、太尉),是汉室实打实的一等一名门了。不过他的身世比较隐晦一些,有说他是生父袁逢的庶子, 也有说他是生父袁逢的私生子。 反正他从小就养在伯父袁成的家里。 因为他长的英俊、学习用功, 颇得生父的喜爱。他的叔父袁隗是当朝太傅, 也是非常地喜爱他。他的优异表现,把生父袁逢的嫡子袁术, 被他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比对得样样不如他。 所以袁术见他就提他的出身讽刺他,俩人的不对付由来已久。 后来袁成膝下无子, 生父就把他过继为袁成的嗣子。照理说他出继了,袁术该减轻对他的敌视了。可惜过继的晚了一些,袁术和他的关系已经不可挽回。 而今袁术已死, 大将军袁绍坐拥四州,兵强马壮,一呼百应。早已经实现了他心中的梦想。可是袁术死前给他曾写过一封信, 言外之意就是我不行了,袁家应该是能够得到皇位的。这就得看你的了。 袁术利用心腹耿苞试探手下的将领,结果没人支持他登基自立为帝。他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小心思,继续在天子刘协的旗下做汉臣。 曹操本来想要大将军的职位,结果袁绍一句恕不奉诏, 逼得曹操人在洛阳不得不把大将军的名头给了他。还派孔融持天子符节出使邺城,拜他为大将军,赐给他弓箭、符节、斧铁和虎贲军士等。让他兼管冀州、青州、幽州、并州四个州,小心翼翼地与他求和,获得他的谅解。 同时也帮他把除去公孙瓒的军师行动,在朝廷上合法化、正义化。 曹操的所做作为让俩人的关系“相敬如宾”,可等袁绍灭了公孙瓒之后,袁绍心底被袁术跳起来的那小火苗,开始慢慢地迎风盛大了。 袁家是黄帝之后,就该替代了刘家做天子的。这乱世里不就是谁兵强马壮谁当皇帝么。可是袁绍忘记了一件事,汉室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局面,与汉室长久以来的内宦、外戚祸乱有关,与他也有关系。 三十二年前,汉桓帝刘志驾崩,但其无子。皇后窦妙临朝问政,与其父窦武等商议,择了十岁的刘宏为皇帝,也就是后来的孝灵帝继承大统。灵帝登上皇位的初始,皇权被把持在外戚窦武的手中。可是宦官为祸汉室多年,不肯退让。窦武就想杀了与他争权的宦官。可是密谋杀宦之事泄露,宦官就提前动手,来了个“九月辛亥政变”。一夜之间就把政治形势翻转,窦武及其追随者皆被杀。皇权从此又继续被宦官把持了。 灵帝一个十岁的娃娃能干嘛,就听从宦官摆布呗。“十常侍”就是灵帝在位二十二年中,荣宠宦官在历史上留下的“美名”。 等他及冠立皇后的时候,他坚持要立屠户何家的女儿。朝臣反对,但是宦官支持没有根基的何家女为后。于是何氏成为皇后了,她立即与宦官结成了牢固的成为互为臂助的关系。 灵帝在宦官的环绕下长大,也对宦官的感情颇深。何皇后把刚刚生了皇子刘协的王美人毒死,就是靠宦官说情逃过废后的惩罚。可见这对皇室夫妻对宦官的无比信任。 在灵帝驾崩后,荣升为太后的何氏更加信赖依赖宦官的行为,激怒了何氏的异母兄大将军何进 。 何进欲杀宦官独揽大权,何太后袒护不允。袁绍就给他出主意,要何进召将军兵谏太后。主簿陈琳担心带兵的将军进京后不服节制,何进哪里肯听劝告。 “兵谏”的命令发给了并州牧董卓。于是董卓被招进了洛阳。 在董卓进京前,宦官合谋杀了何进。然后袁绍与曹操等人愤而起兵杀了二三千的宦官。 至于董卓进京以后凭借强势兵力,要废了少帝、另立刘协为帝,与袁绍闹掰、袁绍袁术出逃,也只是争权夺势的冰山一角。 之后董卓通缉袁绍、袁术,还鸩杀灵帝的皇后何氏、已经承继了帝位的长子刘辩,另立了不到十岁的娃娃刘协为皇帝。八岁的娃娃皇帝刘协,成为董卓把持朝政的名头。他把朝堂当成他董家所有物,差的就是一个名头了。 袁绍袁术逃出洛阳,凭着袁家的声望,号召起兵讨伐董卓。董卓得知袁绍在山东起兵,就把袁绍的叔父太傅袁隗以及在京师的袁氏宗族都杀了。 国仇又演变成家恨了。 袁绍袁术一起号召诸侯讨伐董卓,但因为袁绍早年任中军校尉、司隶校尉的经历,还曾指挥诛杀宦官,被推举为关东联军的首领。他建议天下秦王的十八路诸侯(刘备那一路是充数的)另立皇帝。 对他“怀恨”在心的袁术跳出来和他唱对台戏。 另立皇帝的事情不了了之。 而唱惯了反调的袁术,在孙坚对董卓节节胜利的时候还断了孙坚的粮草。反正十八路诸侯各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眼看着董卓挟持了娃娃皇帝西去,天下无主,变成了诸侯争霸的局面。 说袁绍也是祸根之一,真的没有冤枉他。 但是袁绍这人从小在士族之中的口碑就好。他占领的冀州等四州的百姓,因为他的仁义待民还挺支持他的。他要征伐曹操给天子刘协讨公道、征伐曹操,天底下竟然没反对他的声音。 袁术还是听到了反对他的声音,来自他帐下的谋士沮授和田丰。 可不管帐下的意见如何,袁绍认为自己兵强马壮加上地广粮多,灭了曹操得到兖州,北方就就全在手里了。他任命审配、逢纪主持军事,田丰、荀谌、许攸充当谋士,颜良、文丑担任将帅,挥军十万南下奔兖州,要一举踏平兖州灭了曹操。 曹操的兖州这几年是历经磨难。多亏了有夏侯惇舍了领兵的大权,转而投入到农田基本建设中,让兖州终于实现了粮食自给自足。可曹仁带了一万的精兵折损在孙策的手里,曹操还没从这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 袁绍打上门了,曹操不得不应战。 郭嘉的《十胜十败论》就是给曹操打的强心剂。但对于军事技能碾压袁绍的高手曹操来说,恰巧是最对症的,他差的就是信心。 战事持续了很久,袁绍兵多粮足,可袁绍优柔寡断,其帐下的文臣武将人多不说,还各个能耐都很大。真应了郭嘉所说的袁绍缺乏控制人才的能力。所以彼此的倾轧、矛盾,给袁绍拖了后腿。 而曹操虽然兵弱粮少,只能凭其军能,集中兵力在战略要地与袁绍抗衡,打个平手。但苦苦挣扎下免不得被袁绍压着打的情况屡次出现。 两方打的挺热乎,难分难解。孙策劈手扔下个大雷,益州归他了。南方他快收全了。 袁绍看着曹操的建议心里犹疑不决。就此收手吗?那自己之前叱责曹操是汉室奸贼、不敬天子之罪名,就这么大事化小地高举轻落? 天下人不得笑话自己那正义之师化身的檄文啊! 袁绍召集了手下的文臣谋士问策。 沮授建议袁术与曹操罢兵言和。 “主公,现在吴侯孙策已经取得了南方之地,主公的心腹大患已经变成了孙策。那孙策假借刘璋逾制不贡不税的罪名取得了益州,徐州半数在他之手,狼子野心图谋汉室已经是昭然若揭。不如发大将军令,让孙策先退出徐州和益州,由朝廷令牌徐州牧、益州牧。” “可是就这么放过曹操吗?我之前的檄文……” 许攸也建议袁绍与曹操握手言和。 “主公,让曹孟德上书天子认错。若是他能辞去司空之职,这战事对天下人也有交代了。” 逢纪添加一句说:“应该加上大将军令,令曹孟德戴罪立功收复徐州。” 郭图适时说道:“等曹孟德大军去徐州与孙策打起来,主公再取兖州就是探囊取物了。” 袁绍很高兴,命许攸去见曹操,把曹操要辞去司空、去打徐州戴罪立功的事情办好。 袁绍还特意复信给曹操。信上写的辞藻华丽,但言辞间的指责和不容抗拒的指令,让曹操这惯能控制自己的人,当着许攸的面就变了脸色。 许攸年青时与袁绍、曹操就相交甚好,他给袁绍做谋士,很多时候袁绍并不听从他的意见,这样的不认可令他觉得很丢脸也很不满。 曹操把袁绍的信递给许攸看。 “子远,你与本初和操相交多年,知道操乃实心之人,诚心诚心地想与本初化干戈为玉帛,可你看本初可有给我留生路?” 作者有话要说:  为庆祝重回金榜,新章留言的亲,各个都送红包 你们是爱我的文呢,还是爱我的小钱钱 出来留言啊 零点前发 第733章 武烈皇后79 许攸接过袁绍写给曹操的信细看,看完之后在心里长叹:本初啊本初, 原以为公路才会有的骄横, 怎么在公路辞世后你也沾染上这脾气了呢。虽然我们议定好的跟下去怎么做, 但你也得委婉点给曹操留够颜面啊。你这么盛气凌人、明目张胆的,难道你认为曹孟德是好欺负、好糊弄的人么? 而且大丈夫要成事,态度放谦虚一些有什么害处么? 你平日里为人宽和仁义,怎么要紧的时候却倨傲起来了呢。 要是袁绍知道许攸会这么想他, 一定会为自己辩解, 这都是审正南要我这样写的啊。 “唉, 孟德,你与攸相识多少年了啊!你也是知道攸的, 当是天底下最不想你俩反目的人。现攸不得不说本初的话写的太过了。实在不是他托付我来的时候与我交代的。不如孟德把他这话当作商贾的漫天要价去处置。” 曹操想想许攸说的有道理,他还把自己写给袁绍的信件底稿拿给许攸看。 “子路, 你再看看操写给本初的信。唉,向天子上表认错可以,但确实是因为兖州战乱、蝗灾才导致怠慢了对天子的供奉。子远, 你信不信怠慢天子不是我有意而之啊?” “我当然信孟德你了。不然我就不会走这一趟了。” 许攸双眼真诚地看着曹操,神态虔诚无比,让怀疑他别有心思的曹操不禁就有点儿小愧疚。 “至于辞去司空之职就免谈了。子远不是外人, 操也不拿那虚话相诳,免得我上表给天子,天子顺势就能够司空给了别人。” 许攸点头,袁绍要的不过是一个台阶下。曹操以兖州被黄巾军连年祸害、之后又是蝗灾的理由上表,述其是不得已少了对天子的供奉, 也是能接受的。 许攸见达成了目的,取得曹操的回信后,立即与曹操告辞。 曹操送走了许攸,把郭嘉和荀攸招来,在他们看过袁绍的来信后,与他们商议罢兵之事。 郭嘉不言、荀攸不语。 曹操疑惑地看看郭嘉,在看看荀攸。 “公达、奉孝,你们怎么看此信?” 郭嘉叹口气说道:“以兖州的军力现在罢兵是好事儿,可这个好也是拿饮鸩止渴换来的。” 荀攸赞成地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曹操接着问:“你们是担心袁本初驱使操与吴侯征伐徐州么?” 荀攸和郭嘉都赞成曹操这话。 “主公,我担心咱们与徐州开战后,兖州兵力空虚或是战后损失太多,袁本初会趁机再度大兵压境兖州。” 这正是曹操最担心最害怕的。 郭嘉沉思良久,方再度慢慢开口说话。 “主公该应了袁本初对徐州动兵的想法。但是因为兖州贫瘠困难,要请袁本初支援三千斛粟米,两千匹战马和相应的军械,以应对吴侯孙策。” “好。”曹操拍掌叫好。 “等许子远再来,我就这样回他。公达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荀彧见曹操问自己就说:“请袁本初派三千到五千的精悍军卒,弥补兖州士兵的不足。” 曹操立即明白荀攸的意思了,这是要让这些军卒做先锋军与孙策争锋。袁绍派了军卒就要派将军率领。 “好,太好了。就按你们说的做。” 荀攸提醒曹操,“主公,虽袁本初有罢兵之一,可还是要防着他口是心非突然向兖州增兵。” 曹操点头,“你放心,我不会把要罢兵的事情透露给他人知道。” 许攸得了曹操的积极回应,立即赶回去见袁绍。不想袁绍得了曹操的台阶能够顺利撤兵了,反而不想利用曹操对孙策了。 因为审配和郭图又把袁绍劝得转了主意,他要速战速决消灭曹操取得兖州。然后在孙策还没有从益州抽回兵力的时候,把半荒芜的徐州、乃至恢复期的淮南赶紧收到手,整个中原就在掌握之中了。不然曹操拖延不去打徐州,不是给孙策缓气的时间嘛。 作为袁绍谋士的沮授觉得很心累。他原来就是建议袁绍与曹操打消耗战的。凭借家底丰厚、兵精粮足,慢慢消耗曹操的有生力量,最后可以最小的损失轻取兖州。 田丰与沮授抱有同样的心累感觉。以前袁绍用田丰的谋略打败了公孙瓒,这次袁绍对曹操用兵的时候,他也提出了与沮授一样的意见。 但袁绍不信田丰的,他最信任的是郭图。 袁绍这样的反复令许攸很为难。 许攸就与审配和郭图争执起来。 “主公已经应了曹孟德罢兵之邀,联合对付吴侯,你们这样出尔反尔的,岂不是置主公于无信义之境。” 他据理力争,“且与曹孟德罢兵,是以曹孟德向天子上表认错,与主公无害反而有益于主公的名声。” 审配与郭图不以为然。 要说袁绍手下的人,不少是他在冀州牧韩馥那里得来的人才。别看田丰、审配两人在韩馥那里郁郁不得志,到了袁绍这里被重用后,俩正直的人物蜕变了,开始为拥立袁绍的嫡长子袁谭、袁绍继妻再生的嫡幼子袁尚针锋相对了。 因袁绍宠爱后妻刘氏,对刘氏所生的袁尚特别偏爱,有意以袁尚为嗣,田丰支持袁谭,早令袁绍对其不满。再加上袁绍不采纳田丰的迎天子来邳城而令诸侯的计谋,也不在曹操在洛阳、曹洪攻打广陵郡、郭嘉和夏侯渊去救曹洪的时候用兵,田丰气恼之下对袁绍的不满表现的很直白。 这导致袁绍对田丰的不满益发加重,与田丰的裂痕已经不可弥补。甚至可以说田丰反对的事儿,袁绍就要坚持了。 审配和郭图还拉了逢纪、荀谌一起说服袁绍不要罢兵。 曹操等来等去没再度等到许攸,他就知道袁术又变卦了。 荀彧安慰忐忑不安的曹操,“主公毋须担心。袁绍反复无常,可见其心志不坚、谋臣竞争激烈,内耗严重。吴侯不会即刻向兖州用兵,我们就先把袁绍打下来,解决了后顾之忧。” 隔了没多久,轰轰烈烈的官渡之战还是打响了。 没了关羽出面去斩杀颜良,曹操用上了夏侯渊和曹仁、曹休,一样斩杀了颜良和文丑,历史以吴国太知道的那样,最后是曹操以弱胜强赢得了官渡之战。 田丰也被无脸与他相见的袁绍所杀。 孙策得到袁绍战败的消息已经快接近十月底了,他把从益州回来半个月的周瑜等将领都召集到刺史府,商议何时进军兖州。 张昭建议立即进军徐州,把荆州的百姓迁移一部分去徐州的荒芜之处,然后调集荆州的军队开始驻守徐州。 周瑜建议先发檄文声讨曹操,为表示对大将军袁绍的支持,集结大军到徐州,立即摆出对兖州用兵的架势。具体什么时候开始与兖州开战,就看袁绍想不想合击曹操了。 孙策花费了两天的时间,听取了所有人的意见,又与吴国太、张昭、张纮、司马徽闭门商议后,决定一边迁徙百姓,一边集结大军去徐州、豫州,准备择机与曹操开战。 孙策的檄文发遍到天下的各个角落,曹操继董卓之后成为天下要共讨的对象。 袁绍兵败之后回到邺城就病倒了。其手下的文臣武将迅速分化为两派,袁谭成为大多数人推崇的对象开始替袁绍处理事务。 刘氏在袁绍的床前哭泣,审配和逢纪撺掇袁尚与袁谭相争。 沮授和荀谌,字友若去劝袁绍。 “主公,孙策已经发檄文要征伐曹操,不如我们响应孙策,做出要再度出兵兖州的姿态,是曹操首尾不能相顾、为腹背受敌而惊恐。” 审配则撺掇袁尚领军去兖州。 郭图与审配已经为官渡的失败反目,他则说袁尚能力不足以抵抗曹操,邺城所余军队不能交与袁尚。 反正这些人整日地围着袁绍吵吵嚷嚷,使得袁绍原本因兵败郁结的心病越来越重。 张昭和周瑜已经率领大军往徐州与徐州刺史吴景会合。司马徽先带部分军卒去豫州与豫州刺史孙邵会合。孙策待从程普率领的大军中、抽调回来的那部分军卒再修养一段时间后,将亲自领军去豫州。 孙策出行前免不了还要与母亲长谈,相互叮嘱注意事宜。 吴国太轻点从北方送回来的消息,对孙策说:“你看袁本初和袁公路这兄弟俩,他俩是幼时就不和,长大后又针锋相对。表面看性格不同,实际上兄弟俩一样地经不起失败。兵败一次算什么呢?居然都上演败了以后就卧床不起的戏码。看看人家刘玄德,不又回去了洛阳,在天子跟前做皇叔么。” 孙策听着母亲的话陷入沉思,好久以后才说:“阿娘,是不是刘玄德小时艰苦,所以比袁公兄弟耐打击、抗挫折?” 吴国太点头。 “你能认识到这点很好。但是曹孟德自小也生活环境不弱与袁家兄弟,可你看他在兖州的起起落落,面对天下责难时候的表现,还有这两年袁绍大军压境时候的应变能力。” 孙策想了又想,“阿娘,你说我该向曹孟德学这些么?” “你认为呢?三人行必有吾师。从袁公路逝后你非常顺利,若是你对上曹孟德兵败了,你准备怎么办?想过没有呢?”“阿娘,我不会败的。曹操疲惫之师,我会坚持稳扎稳打、慢慢向前推进。我要让他的兖州在明年的三月里不能正常耕种,那百姓就会逃离兖州。他没有明年的收成,从袁绍那里缴获的粮草必然不够他支撑到明年的冬季。他只有向我投降或是往袁绍那边溃逃了。” 吴国太欣慰地点头,“伯符,你记住对曹操一定不能心急。能笑到最后才是笑的最好的。” 第734章 武烈皇后80 孙策率领大军出发的这日,吴国太早早就起来收拾整齐, 穿着全套的国太礼服。大乔和孙绍也都穿戴着相应的侯夫人和世子的服饰, 带着孙策的弟弟妹妹们去送大军出行。 十里长亭闻鼓角。声振河潼殷关右。 刺史府的所有官员, 相随孙策等来到军营前。看着一队队才从益州回来修养不久的军卒,又要开拔去豫州。这些江东子弟跟随孙策征战数年,这一次不用什长、百户长动员,大都明白吴侯将率领他们努力开创一个崭新的、让平民百姓能活得更好的天下。 一队队军卒盔甲鲜明、刀枪盾牌的寒光,反射着深秋清晨没有什么温度的朝阳,整齐列队从军营里出来向北走去。 车辚马萧, 肃杀沉重。 吴国太端起一碗壮行酒, 对孙策道:“伯符, 阿娘只盼着你平平安安。” 孙策接过酒碗,“阿娘, 你放心, 儿子不会冒进,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你在寿春等儿子接你去洛阳。” “好。我带阿绍在寿春等你。” 大乔紧紧把儿子抱在怀里, 要从怀里的儿子那小小的肉肉的身体吸取能站稳的力量。她的一双美目温柔似水波光潋滟, 盯在孙策的脸上不肯移开视线。孙策向大乔点点头, 夫妻该说的话这几天他早与她都说过了。 阿绍仰着脸看着一身戎装的父亲, 阳光照在父亲的脸上,好像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他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的感受, 只觉得这样的父亲更令他崇拜了。 孙策把儿子从妻子的怀里抱过来,殷殷叮嘱着。 “阿绍,你要听阿嬷和阿娘的话, 照顾好妹妹,等阿翁回来带你骑大马。” 阿绍绷着小脸不舍得父亲离开。他搂着父亲的脖子回话:“阿翁,我听话,也照顾妹妹,你早点儿回来。” 孙策点点头,郑重地应允了儿子早点回来的要求。 他抱着阿绍颠了一颠,“好好吃饭,等阿翁回来看你长得更高更壮实。” 然后把儿子放回到大乔的怀里,抱拳对张纮一揖,对吴国太和张纮说:“辛苦先生,东吴这里就全交给你和我阿娘了。” 张纮拱手还礼。 “伯符放心,我会尽心尽力的。愿吴侯此去所向披靡早日凯旋。” 孙策接过张纮的壮行酒一仰而尽,再次对前来送行的刺史府官员抱拳。朗声说道:“策拜托诸位了。” “必不负吴侯所托。”前来送行的官员郑重地抱拳回礼、整齐地回答。 孙策又拱拱手,转身上马。吕蒙等亲卫百余人也立即上马,簇拥在孙策的周围,很快就混进了前行的大军队伍里。 吴国太抱着孙绍,默默地注视渐行渐远的孙策那一队人。深秋的太阳照在行人的脊背,寒光铁衣让人陡然觉出悲壮来。 此去北边的这几万大好儿郎,究竟会有多少人能回来呢。 可是这样的念头在吴国太的脑海里只是瞬间闪过,就嗖地消失无踪了。别无选择的前路,只能用儿郎的热血打出一个新时代。 顾雍此前在黄祖率领的步卒应调与周瑜、张昭一起出发去徐州的时候,就在荆州的南郡、襄阳郡、南阳郡,让府衙的官员动员租赁土地耕种的百姓迁徙到徐州去。 从他就任荆州刺史后,扬州和交州发生的事情,荆州的世家豪族就始终处于防备他的状态中。因为孙策占领的扬州、交州、荆州大部分的土地都被孙策收走。 百姓再从吴侯孙策的手里租地耕种,只需缴纳两成地租。就是个别世家还拥有一部分土地,但是这部分土地多数也要向吴侯缴纳两成的地租。 然后地主再想与往昔那样征四成的地租,已经是雇佣不到佃农去耕种。靠着自家的部曲耕种,就要承受汉室所规定的赋税、徭役。 那是不能承受的重税赋、重徭役。 抛荒。不种了! 想的美。 吴侯颁布命令:在一年至少两季耕种的南方耕地上,任何人敢抛荒一年,土地就将被定义为荒田被收走。 这让人到哪里去讲理呢? 自家的土地不种不成,想种雇不到农人。 卖地? 既往除非是荒年才有人肯卖的土地、一直是有钱人追捧的最储值的土地,如今多少五铢钱都没人愿意买。 荆州最后的三个郡是刘琦奉刘表遗命降的孙策,所以这几郡的土地大部分尚在世家豪族的手里。 但顾雍始终记得他赴任前吴侯对他所言,不急着做土地所有权和赋税的变动,荆州只要稳定就好。为了稳定他也没有对这些世家豪族动手。至于这些世家豪族不缴纳赋税,顾雍也不相逼。你好我好大家好地混了几年。 可这期间他在诸葛玄的帮助下,把荆州这几郡的世家大族,细致地做到了了如指掌。 顾雍在迁徙的动员令里,向百姓告知了徐州所有的土地已经都归了吴侯,徐州的地租将与江东一样,只要两成,再没有其它的赋税和徭役。 太吸引佃农了。 可是对百姓来说,荆州也算是乱世里的乐土了。地租虽高,偶尔还有小股的匪祸,但没有大宗的战火蔓延到的地方,就是能苟全性命的天堂了。而徐州多年的战乱已经不是传说中的富庶之地、是曹贼宁愿做人肉脯也要占据的地方,而是连年征战后万物萧条鬼唱歌的所在。 但顾雍给各郡的官吏和百姓的说明,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吴侯已经把大军开进徐州了。 吴侯是谁? 是江东的小霸王。是从来都打胜仗的英雄。 有吴侯在的地方就不虞再有战乱和匪患,租种世家大族土地要交四成以上地租、还要承担徭役等的佃农,纷纷到襄阳制定地点集合,踏上荆州刺史顾雍准备的向北迁徙之路, 孙策的檄文发遍汉室所有角落的时候,曹操的心也落到实处了,终于等到狼来了。 官渡之战他赢了,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地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曹操知道自己单凭这一战就可以在史册上留下光辉的一页。 但他明白袁绍是败在他自己的心性犹疑寡断、还有内部派别勾心斗角上。 而孙策与袁绍是不同的。 从他持续努力收集的有关孙策的情报里,发现越来越找不到孙策的弱点可下手。 以前的孙策,打仗的时候喜欢身先士卒,平时则喜欢单身行猎不设防备。这是不恋女色、不贪奢华的孙策唯一的弱点。 可是从最近几年孙策的出行排场来看,他的身边每次最少都要有百人或者是有更多的亲卫簇拥。他的亲卫都是身手高强、久经沙场考验过的江东军卒。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基本出自于孙家的部曲,或者是江东极其贫寒的人家,跟随在孙策身边,是他们最自豪最荣耀的事儿。 孙策安全,他们才有高人一等的稳固地位、有光芒万丈的前程可期待。 因为孙策第一批亲卫,在他的身边学习几年后,已经有几十位考出去做官了,有县令、有校尉、有千户等。 找不出孙策的弱点,让曹操束手无策。知己知彼才能够取得胜利。 可是知己——自己的军队处于大战后尚未修整好的阶段。 孙策那檄文字字如刀句句如剑,大有逼得他自裁谢罪才能对得起汉室、对得起大将军袁绍帐下在官渡捐躯的将士、对得起天下的道义和黎民百姓。幸好军中的士卒基本没有识字的,才不至于出现哗变。 可不知彼——张璐和张飞为什么不能冲垮江东军?孙策的大军为什么有着顽强的凝聚力,为什么能在主帅周瑜被张飞刺伤、败退的情况下,还能够集结对抗,这是曹操急迫想探究清楚的。 可惜曹洪上次带出去的军卒,即便有个别人活着回到了兖州,问起孙策的大军情况,也只会用“太可怕了”来回答。 这让曹操陷入从来没有过的恐慌中。 而被孙策曾经惦记过的郭嘉,这时候正与荀攸等谋士一起商议怎么迎战孙策的大军。 郭嘉把上次在谯郡遭遇八卦阵的内情,分享给所有的谋士和将领。本来大战前夕不好说这些令人心里不安影响士气的事儿。可是现在不说,万一东吴再摆八卦阵,将士信了鬼神之说就更糟糕了。 他忧心忡忡地说:“这八卦阵我只是跟随长者略知部分,上一次破阵是没人在边上攻击。若是有人在我破阵的时候发动攻击,我不敢保证三天能破。” 夏侯尚心有余悸,破阵之后他见到的阵内残尸,让他好几日都不能安睡。不仅他的儿子被他命名为夏侯玄,他也努力在玄学上下功夫。跟着郭嘉入门后,越钻研就越惶恐,怎么还有这样借助天地之力为己用的呢! 他补充道:“大家要小心的是那战阵就设置在正常的道路上,军卒走着走着就不见了。郭祭酒破了阵之后,入阵三天的军卒有些已经癫狂了。说是在阵里转来转去的,转了几个时辰才发现回到了进去的地方。” 夏侯渊看着身边的武将,提醒他们说:“先锋一定要时时核点人数,发现不对要及时停止前进,不然走进东吴的战阵里,几千兵力就损失了。” 许攸谨慎地说:“若是这样,我们就不能在孙策挑选的地方开战了。” 可是该与孙策怎么打呢? 东吴在一个月内就用大军和百姓把徐州填满了;从豫州过来的大军压在了兖州的陈留郡的边际后就陈兵不动。 颍川郡以南都被东吴所占。 第735章 武烈皇后81 看着东吴大军压境,曹操却不敢派军直接和东吴接触。 因为陈留的北面已经收割过的辽阔原野上, 不知不觉地就被东吴挖了几千个坑、堆出的几千个土堆, 之后那些土堆和石块像是会走路一样, 在他们的眼皮子地下向兖州移动,把兖州和豫州、徐州分割开来。 好像东吴在修建一道新的不可逾越的万里长城。 每天在增加向东西延伸的长度、每天也都在向北扩展深度。 在这个延伸的过程中,等曹操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任由东吴继续下去的时候,陈留国被土坑和土堆包围了起来,与兖州断绝了联系。 陈留国的全部土地被东吴收缴了。 每天都有东吴在军卒提着铁皮喇叭,在陈留下属的县宣讲东吴的土地政策, 按人口租赁土地, 只需要缴纳二成的税收, 再无其他赋税和徭役。 陈留的百姓被鼓噪的心痒痒。当地的县官和富户,早就被东吴的大军以各种罪名清算了。想种田的人得到东吴军队所派的县令那里, 与官吏签定新的租赁土地合约。 郭嘉曾经带着几千精壮的军卒想去破阵, 第一天在用土堆的图添周围的土坑时候,就发生了爆炸, 当场炸死了好几个, 还有几十人也受了轻重不一的伤。要不是郭嘉的护卫反应的快, 立即把他压在身底护卫, 这一次爆炸他很可能会交代在陈留了。 曹操得知郭嘉受伤的消息,就立即带人往陈留国赶, 他不敢想像失去郭嘉的损失。 “奉孝,你怎样了?” 曹操看着脸色发白,小腿上绑着夹板的郭嘉, 满脸心痛询问。 郭嘉忍着断腿处的疼痛,苦笑着安慰曹操。 “主公,嘉尚可。若不是亲卫舍命相救,嘉就得与主公阴阳相隔了。只不过这阵看着比谯郡的时候威力更大了。唉。” 他也很愁的好不好。 那些土堆和土坑组成的八卦阵,看着比谯郡的好像简单了,可是他没想到稍微动了一点儿土,居然会发生炸死、炸伤几十人的事情。在他们前脚把伤患抬离了爆炸区域,第二日那土堆还就恢复了原样。 可也再没有士卒敢去动那些土堆和土坑了。 曹操得知东吴的土堆和土坑威力,气得在心里破口大骂,这是什么骚操作啊。未等两军面对面地开战呢,兖州境域五分一大小的陈留国就被东吴剐下去了。 “奉孝,东吴此法若是不破,岂不是这兖州会被孙策那小疯狗一个郡一个郡地蚕食了?”郭嘉垂目,“主公,是嘉学艺不精,愧对主公厚爱了。” 曹操转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想了又想才开口问郭嘉。 “奉孝,我只知道你在颍川跟着大儒读书,可就是那时候学的阵法?” 郭嘉点头。 “那你的老师可在?” 郭嘉明白曹操的意思了。 “主公,是嘉惭愧了。非是既往不提师门,而是学艺不到尚未得师尊允许向世人报师门。早知今日会陷入如此进退不得的窘境,昔日一定会好好在奇门遁甲上用功。” 曹操心念闪转,这东西郭嘉有地方学,若是能请来他的老师不就好了。 “奉孝,若是我派人去请你的老师呢?” 曹操问的很急,眼里满满都是迫切要解决这八卦阵的**。 郭嘉摇头,“主公请不来的。到如今我也不瞒主公,教我之人就是颍川的司马徽,人称水镜先生。他的嫡长孙女在未出世前,就已经与孙策的嫡长子订亲了。” 曹操脸色发白,“那就是说请不来此人了?” “我怀疑此阵就是先生所设。在谯郡破阵的时候,一直感觉有人在盯着我看。最后一天要完全破解阵法的时候,阵里就发生了爆炸。” 曹操心有余悸,“你说的是导致子廉尸骨无存吗?” 郭嘉黯然点头。 “那次爆炸连子廉身边的护卫都没有被波及。曹洪的盔甲、武器、衣物都好好的,唯独不见了人。我原是猜测他们将子廉的衣物剥离,但看前几日的爆炸又不像。” 曹操想了许久,拍拍郭嘉的肩膀说:“奉孝且先放宽心养伤。时也命也,若老天真要派司马水镜来绝你我上进之路,你我奋力争过了,将来也不后悔。” 曹操很无奈,也幸好天气渐冷,冰雪阻碍了东吴的军卒继续掘土做阵。他想率领军队南下找东吴大军对面打几场。可是逡巡了一圈能南下的道路,发现这些地方都被土堆、土坑填塞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春暖花开的新一年。冰雪渐渐消融,草长莺飞,大地重新焕发了风采。农人开始在化冻以后进行春耕。 可就是在这时候坏事儿了。 济阴郡的农田临近陈留的部分,开始出现土坑、土堆,农夫无法耕作。进去了就出不来。然后济阴郡的太守眼看着自己辖区的农人站在田边不能进行耕种。 东吴的土堆土坑,从西向东推展到了济阴郡。又从东南向北占据了泰山郡的一部分还有鲁郡,东西向中间积压山阳郡。 不仅是所有兖州的文臣武将,就是曹操都慌神了。 兖州的治所就在山阳郡的昌邑。曹操的几万军卒,还有他这些文臣武将的内眷等,加起来有十几万人,逐渐被挤到山阳郡。 如果东西同时向山阳郡夹击,南边的沛国没有出路。就只能向北了。北面是东苹果和济北国两郡,再过去就是冀州袁绍的地盘。。 袁绍的军队囤积在冀州与兖州接壤处,磨刀霍霍准备南下要报去年的官渡之仇。 洛阳的朝臣都把目光转向了兖州,想看孙策能不能赢了曹操。袁绍这个大将军挟四州之力量,那么强的军队,居然辜负了朝廷寄予在他身上的希望,败给了只有一州之地的、实力明显弱于他的曹操。 有人就翻出昔日天子欲封曹操为大将军的旧事,说袁绍没有大将军的能力等等。 刘备得了曹操的馈赠,在天子跟前就寻机会替曹操说话。 “曹司空也是因兖州连年战乱、蝗灾,才怠慢了对朝廷的供奉。” 孔融因刘备昔日的救援之德,没有直接在朝堂上反驳刘备,却在私下里去找天子进谏。 “曹孟德是奸雄,他有粮草打仗,从来未向朝廷稅贡,可见是没把天子、汉室朝廷放在眼里的。如今袁本初战败,若是吴侯再输了,天下就没人能制住曹操了。” 皇帝刘协看着堪舆图,伸手指给孔融看。 “文举啊,你看吴侯现在所辖的区域是多大了。你说他败给曹司空的可能性大吗?” 辅国将军伏完是伏皇后的父亲,车骑将军董承是董贵人的父亲,这俩人对天子刘协是绝对忠诚的人。可是二人手里的军卒有限,只能勉强维持洛阳和皇宫的安危。见孔融为孙策说话,二人心里都明白孙策未必有他对天子表现的那么忠诚,这时候也不好给孙策泼冷水下障碍。 孔融却认为孙策对天子稅贡及时,从得了益州、荆州以后,洛阳与南边再无隔碍,南货进京便利,带的整个洛阳都兴旺起来。 他劝天子说:“吴侯讨伐曹司空,说到底也是大将军征伐失败,不得不为之事。天子不如下诏勉力吴侯,使三军将士用命,以后再无人敢怠慢。” 伏完劝天子看看再说。 董承则道:“若是吴侯以后怠慢了天子,北海又欲让谁出兵呢?” 孔融气恼,拂袖离宫。 在举国关注兖州战争的时候,太史慈、庞统和司马懿率领汉中郡的东吴军卒,与凉州过益州支援刘璋的马腾干了起来。 马腾说起来是要帮刘璋,那也只是凉州军的借口。益州比凉州富庶,马腾既往没有借口,几次试探汉中郡,都被张鲁挡了回去。 去年周瑜带军占了汉中郡,张鲁毙命,张家有一些人就逃到了紧邻的五都郡。消息层层上报到马腾之处后,恰巧又探知了周瑜带大军回寿春,马腾即留次子马休驻守凉州治所,带了长子马超、三子马铁率领两万大军攻打汉中郡。 太史慈手里只有不到两万的军卒,散布在汉中郡梓潼郡几处,能抵用的只有汉中郡这不到一万之数。 向荀彧要增援吗? 太史慈知道荀彧的压力也很大,益州有些刘焉的残部还没有心悦诚服地归顺东吴。 有点儿愁人啊。 庞统与司马懿嘀嘀咕咕了一阵子后,俩人向太史慈要了三千军卒,在沔阳和汉中郡之间的必经之路挖坑堆土,摆下了数个连环相扣的八卦阵。 马铁这时候不到二十岁正是年轻气盛。他向父亲请命做先锋官,马腾应他所请给了他两千将士做先锋,可谁能想到马铁带着两千人,毫无任何防备地踏进了庞统与司马懿的陷阱里。 让马腾父子想破脑袋,他们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样杀人不见血的阵法。 马铁所率的先锋两千人,距离马腾的中军只有一天的路程,早中晚先锋军与大军按规矩是联络不断。可是马铁一天没有与大军联系,马腾立即意识到儿子出事了。 马超对父亲说:“儿子引三千军卒去前面看看,会每个时辰派人回来与父亲联系。” 马腾叮嘱儿子,“孟起,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神奇的八卦阵再度登场 第736章 武烈皇后82 不管马腾怎么吩咐长子多加小心, 马超还是如同其弟一般踏入了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 马腾隔了两个时辰没见到长子派回来的联络近卫, 知道大事不好。也顾不得大军前行必得有先锋探看了,催促人马往前急奔。 马腾据传是为光武帝统一天下立下赦赦战功的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人。后来马家牵涉进窦宪案, 失去爵位后的嫡支不再显赫并迅速走向衰败。到了他父亲失去小官职位流落到西凉后, 已经不得不在凉州羌族混居的地方讨生活, 最后娶了羌女为妻。 几代马家人以自身演绎了什么是拔毛的凤凰不如鸡,什么是贫不择妻。 马腾出生后, 马家亦未改贫困。及至马腾年长成为樵夫。灵帝末年凉州发生狄道人王国以及氐、羌等民族造反,州郡征集勇士,马腾应征得到出头的机会,迅速因战功成为偏将军。然后一路开挂一般地往上走。 董卓进京时曾拉拢马腾, 不过等马腾到得京中董卓已死。因李傕等人专权,马腾得了征西将军之名驻扎在郿县。后来马腾与李傕因私事闹翻,益州牧刘焉的儿子刘范等人, 欲借马腾之力为小皇帝刘协脱困, 结果马腾兵败退回凉州, 刘范等人人头落地后,马腾又与李傕讲和了。 之后这几年, 孙策在江东拼搏的时候,马腾也没闲着。他与多年老搭档韩遂合作,成为关中十几股割据军阀里势力强大的俩人。 不过马腾这人在三秦北防胡寇, 东备白骑,优待士人推荐贤才,怜悯救援百姓, 还是受到百姓拥戴的。 太史慈得知马腾率领大军扑来,握着周瑜给他的锦囊对庞统、司马懿说:“周公瑾离开的时候,让我多听你俩的谋划。庞士元、司马仲达你俩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庞统拆开周瑜所留的锦囊,抽出一条白绢见其上绣有几字:收马家父子镇凉州。 司马懿把绢字捧去给太史慈过目,并请诸将传阅。 太史慈就道:“若是吴侯想收马家父子,就不能让他的先锋将士死在八卦阵里。” 庞统说道:“都督,统请命去见马腾,劝说他归东吴。” 司马懿争道:“师兄,还是我去。这八卦阵得你主持的。” 庞统摆出师兄的架子,“有先锋的几千人在阵里,马腾不会拿我如何,你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 “师兄,我曾听家父言及马腾之人,最是仰慕世代不败家族。尤其渴望得到这样的人认同。我可以凭司马家世轻取其信任。也更容易说服他降吴侯。” 庞统见司马懿说的有道理,就同意他单人独骑去见马腾。但免不得叮嘱他道:“不论成不成你都要护好自己。” 司马懿见庞统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关爱确是如家兄司马朗一般,感动地对庞统说:“师兄放心,我会护好自己的。” 司马懿立在八卦阵边等待马腾率领的大军急冲冲到来。他阻在大军前行的路上,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马腾。 司马懿被带到马腾跟前,弯腰拱手,“洛阳令司马建公次子仲达拜见世叔。” 马腾一听眼前这仪表堂正的年轻儿郎是司马防的次子,对自己又甚是恭谨地尊称世叔,立即就高兴起来,横眉立目的模样也变成了笑脸。 “仲达,你此时拦住大军所为何事?” “回禀世叔,前面是东吴都督太史慈设下的八卦阵,此阵绵延百里,不说吞下百万大军的那般夸张,十万大军陷入其中不得有出阵者也是名不虚传。” 马腾立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仲达,你是说我派在前面的先锋几千人马都落入了阵中?” 司马懿点点头。 马腾接着追问:“你可会破阵?” “世叔,小侄只知道其中的道路,可以将陷入的人领出来。至于破阵,小侄还做不到。” 司马懿还真没骗马腾,环环相套的部分是庞统所设。要不是庞统说与他该怎么行走,他自己都可能陷在阵里。 马腾看司马懿不似作伪,就开口问他,“东吴想求什么?” “世叔,仲达奉东吴都督太史慈令想请世叔同效力吴侯。” “这个……”司马懿这提议可出乎了马腾的意料了。自己兴冲冲地来益州想占点便宜的,可不是为了投降孙策、给自己找个主子管。 “世叔,此前曹洪和关羽得广陵郡之后想取寿春,二万精兵葬送在吴侯的此阵中。想世叔也应该听说了此事。” 马腾虽然人在三秦,但他对中原之事也不是闭目塞听,曹操与袁绍大战、孙策的淮南、荆州、益州,不能说件件事情知道的了如指掌,但是曹洪和关羽全军覆灭在孙策的手里他还是知道的。 司马懿见马腾沉思不语,放低声音说道:“这阵有些邪魅,常人进阵三天不出,大多丧失心智。阵里无水源,还望世叔尽快做决定。” 马腾抬头瞪视司马懿,“吴侯这是要逼我低头?” 司马懿赶紧躬身施礼,急急说道:“吴侯现在兖州围困曹孟德,汉中郡留下的军卒不多。此阵是吴侯派人所设,目的也只是护卫得来不易的益州罢了。哪里有可能提前知道世叔会过来。我小侄不过是因为既往听家父提及世叔在英勇,不忍世叔捐躯此阵,一世英名付诸流水,且也不得再庇护几位世兄罢了。” 司马懿的话触到马腾内心最碰不得的地方。他幼时因为家贫吃的苦头太多,故而对几个儿子都是爱若珍宝地护着。现在三子已经进阵一天有余了,听说阵里还没有水源,要不是司马懿立在他跟前,他心疼幼子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仲达,你可莫要诳语欺骗与我。” “世叔,你若是不信就再等两日,就是怕阵中的军卒等不得。” 跟随马腾的裨将知道他舍不得是俩儿子,就怂恿马腾说:“将军,不如请他将人领出来再说。” 马腾明白裨将是想威逼司马懿的意思,可是这么做的话,谁敢保证他说的绵延百里的阵法不是真的,谁又敢保证其进阵以后会照着应承行事呢?马腾转换脸色,“仲达啊,你也听到了,能不能进去把我的先锋军卒都先领出来?” 司马懿毫不犹豫地说:“可。”转身就往阵里去。 “哎,仲达世侄等等。”马腾见司马懿不与自己讨价还价,生怕他去了就不再回来,赶紧出声阻拦。 “世叔,可还有吩咐?” 司马懿神色不变,好像把人从阵中领出来不过是小事一桩。可这样的态度让马腾心里更不落底了。 “这个,你带着我这亲卫进去。” “无妨。你跟紧我了,错了三步可就看不到我了。” “仲达,”马腾在司马懿再度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叫住他。 “你带那些军卒出来,会不会见罪太史慈?” “多谢世叔为小侄着想。小侄不敢欺瞒世叔,依小侄对这阵法的了解,一次也带不出来多少人。这阵中千变万化,要将世叔的几千先锋军都带出来,小侄是做不到的。但要是出阵的人数不多,想来太史都督责备我一番也就罢了。况且那些出阵之人还能将阵里的厉害与世叔说清楚,不论世叔是退兵还是效力吴侯,小侄都有功劳可拿。” 司马懿把话说清楚了,再次与马腾拱手,带着马腾指定的亲卫往前走了。马腾眼看着司马懿和他的亲卫没走多远,突然就凭空消失不见了,大骇之下唯有期盼司马懿能够快点出来了。 跟随司马懿进阵的亲兵,发现自己没走多远,眼前的景色就发生了巨变。原来的苍茫原野,触目都是冬季的万物萧条、白雪皑皑覆盖着,现在遽然变成看不到边际的土坑、土堆遍及阡陌相连的田野,吓得他恨不能抓着司马懿的衣襟走路。 俩人绕过几个土坑土堆,就遇到几个牵着战马、抱着□□靠在一起取暖的军卒。那几个军卒见得他们二人,忙上前招呼道:“我们迷路了,看不到大公子在何处。你们可见到大公子了?” 司马懿就说:“你们跟我来。” 三转两转把人领出阵,令他们自去马腾跟前,转身就要再进阵。 那亲兵赶紧抓住他的胳膊。 “司马公子,请等等我家将军怎么说。” 司马懿笑着说:“你们大公子也落在阵里了,不如我们往另外的方向走走,或许能遇到他。” 那亲兵就再说不出阻拦的话,紧紧缀在司马懿的身后再度入阵。 司马懿换了方向进阵后就说:“我们去找找你们大公子,别的人先放放。” 那亲兵点头,心说你还不知道我们三公子也陷在阵中呢。 俩人转来转去的见到已经进阵一日的先锋队军卒,那亲兵看到原来强悍不弱自己的袍泽,已经口唇干裂、面色灰败、精神萎靡了,更是心中慌乱。而那些军中也有看到他俩人的,这俩人的精神状态一看就不是迷路的同伴应有的神情,立即就有人奔他们扑过来。 司马懿在阵法造诣上不如庞统,可也不会让几个军卒沾到自己的边。也亏得跟着他的那个近卫身手好,才没被他甩脱。 俩人在阵里转了很久,也没见到马腾的公子。那亲卫就问司马懿。 “这阵有多大?” “说了有百余里的。你要是不信,你就再练度量一番。” 那近卫赶紧说:“信,我信。” 又转了一会儿,那近卫喊道:“三公子。” 司马懿笑了,“原来你们三公子也在阵里啊。” 等司马懿再把马家的三公子马铁领出阵,马腾已经护目含泪,抓住马铁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然后吩咐人把水囊给儿子。 “仲达,谢谢你。”马腾由衷地感谢司马懿。 “请你对吴侯、太史都督转述我马腾马寿成肺腑之言,以后任凭差遣,刀山火海稳婆马寿成绝不二言。如违此誓祸及儿孙。” 原来在他二人进阵找寻马铁的时候,马腾已经把阵里的情形问的再细致没有了。他反复思考,终于认识到眼前的形势,除了投降吴侯别无出路。那退军之说,怕是不能将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救出来。 司马懿见马腾如此发誓,拱手便道:“世叔归吴侯麾下,来日必能建立与伏波将军一般的功劳。小侄先在这里祝贺世叔了。” 司马懿把话说到了马腾的心里,他对司马懿的态度更好了。 “如此也是托世侄的指点。” 司马懿推脱道:“不敢当世叔之谢,这都是小侄该做的。只是世叔以后镇守西凉,与东吴相去颇远,不如派遣位世兄跟随在吴侯身边。” 马腾明白这是司马懿替孙策要人质呢,立即点头道:“应该的。就按世侄说的做。我去东吴也可以的。” 司马懿笑笑,“三秦之地非世叔不能镇守,不如让长公子替世叔去寿春。” 马腾对哪个儿子都是手心宝一样看待,见司马懿点自己的长子,难过之下也只好同意。 收到马腾的誓言了,司马懿此行目的达到。他进进出出多次,才把西凉的人马都领了出来,然后也顾不得礼仪了,瘫坐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 建安四年(199年),曹操采用荀彧的建议,派钟繇以侍中的身份代理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钟繇到达长安后,写信给马腾、韩遂,陈述利害关系,于是马腾、韩遂愿意归顺,各自送来儿子作人质。 但是这里荀彧被弄走了,嘿嘿 第737章 武烈皇后83 马超在阵里转了大半天, 最后被司马懿找到带了出来。 短短的大半天时间, 让他这个意气风发的娇子,从踌躇满志要去救亲弟弟的状态, 沦落为自己“迷路”、身边的军卒越走越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窘境。好在马超随机应变的能力强。在意识到不对, 就停下了脚步, 把剩下的军卒召集到自己的身边,安静坐下来保存战力。 直到司马懿找到他们这伙人。 等司马懿一边解释他陷在东吴所设的八卦阵里, 一边带他往外走的时候,马超的世界观已经被八卦阵重塑了。回想在八卦阵里的所见,他是头一次觉得了惧怕。 他以为自己要交代在八卦阵里呢。 别说是他有这想法了,跟着马铁进阵的军卒里, 已经有神志濒临崩溃的了。 可是才逃得生天的马超还没有缓过神来呢,就被老父亲告知他要去东吴做人质。 怎办? 马超看着眼圈通红的父亲,不忍父亲难过, 立即应道:“好。” “孟起啊, 是父亲对不起你, 竟然要你去东吴做人质。”马腾哽咽,“我想自己去的。可是东吴不要我。” 马超知道父亲平日里把他们兄弟几人看得很重很重, 属于顶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捧在手心里都怕被风吹着了。也幸好他们几兄弟知道上进,才没有被父亲养成娇弱的纨绔子弟。 他赶紧安慰父亲。 “阿翁,儿子怎么舍得你离乡去做人质。既然东吴还要你镇守西凉, 就不会对儿子有什么不好的举动。听说吴侯对袁公路的儿女都很优待,自然也不会难为儿子的。” 马腾面带愧疚地叮嘱儿子,“孟起, 要是他们待你刻薄,你不须忍耐,回西凉也就是的了。阿翁就是再回去砍柴,也不会让你们兄弟吃苦的。” 马铁在阵里被磋磨了一昼夜,桀骜之气也已经消减下去很多。 “大兄,你到了东吴去学学这八卦阵,我们以后就不会被困在里面了。” 马超听着亲弟的傻话,看他是还没有从被困八卦阵里的恐吓中回复正常。 只好安慰他道:“有机会我一定要学会的。” 怀着与马超同样心态的还有郭嘉、夏侯尚。 郭嘉被曹操接了回去,他躺在病榻上也不忘寻找破阵的可能。他反复推演东吴的新阵法,就是找不出爆炸的因由。几天的功夫,便在原本就因为浪荡惯了的孱弱消瘦身体上,添加了因为殚精竭虑的推衍而导致的心血损耗过甚的颓败。 曹操请了最好的郎中来给郭嘉看诊。 郎中仔细检看了郭嘉的伤腿以后说:“司空大人,郭祭酒的腿上不妨事儿,过多二个月就可以下地行走如初了。但是他得静养心神,不能再思虑过度,免得与寿数上有碍。” 曹操心疼郭嘉受伤后还不忘对抗东吴之事,嘱咐郎中给郭嘉配了一些安神汤,同时勒令夏侯尚不得再来打扰郭嘉。 “伯仁,你也听到郎中之言了。你近日莫再来找奉孝,让他好好休养身体。” “是。伯仁谨遵主公之令。” 夏侯尚赶紧答应下来,抱拳向曹操请罪,“是伯仁造次了。”连着数日与郭嘉一起推衍,即便他是武将,也将自己累得晕乎乎的。 曹操见夏侯尚黑着眼圈的疲惫样子,勉励他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但这事儿不是短时间能够有成就的。你也好好休息几天。” 可休息了半个月后,郭嘉精神好转,他再度与夏侯尚一起推演,数日苦算后,发现曹操说的一点儿也不错,这事儿真的就不是短时间能够有成就的。 就在郭嘉和夏侯尚的不停推演日子里,东吴的阵法日渐前移。山阳郡西边的济阴郡,完全被东吴所侵占;东北角的济北国、东面的鲁郡也被东吴剐去了。 曹操看着济阴郡等处退回来的人马日渐焦虑,他看着孙策是要把他往北赶、赶去冀州的绝路上给袁绍解气,他却束手无策莫可奈何。 不想袁绍内部的纠纷让他看到了一线生机。 袁绍官渡兵败之后,袁谭就跟随在袁绍的身边侍疾。孙策兴兵北上征伐曹操,袁谭领军在兖州之北,张网以待曹操,想尽雪官渡之耻。 袁家拖后腿的内斗,把有领军实力、能给他致命打击的袁谭换走了。 袁绍因为喜爱后妻刘氏和刘氏所生的美貌儿子袁尚,就把袁谭过继给亡兄袁基为继子,并让袁谭出守青州为都督。隐含着要以袁尚为嗣子的意思。但他因为袁尚年幼,又要倚重长子,就没有正式表态。众人还是认为能力出众的袁谭身为长子做继承人更好。因为袁谭在初去青州的时候,只有部分平原,可袁谭用了几年的功夫,就得了青州的全境。在征伐公孙瓒的时候。也屡立战功。 有个能力靠谱的继任领导,比一个凭脸蛋漂亮上位的更可靠。这是正常人的思维。 可是事情坏在了逢纪、审配与辛评、郭图不和上。 袁谭与辛评和郭图的关系更亲近。逢纪、审配为了自己的利益,就与刘氏和袁尚结为一伙。 刘氏为了自己儿子能够继承袁绍名下的四州,有了审配出主意,常常到袁绍病榻前哭诉 “本初,如今你只是病卧在榻,显思就不肯正眼待我,哪怕对我行礼都是敷衍。嘤嘤嘤。” 刘氏哭得袁绍心肝脾肺肾哪哪都疼。 疼得卧病在床的袁绍这回不靠脑子做事儿了,他干出了脑病患者才能做出的勾当。取缔了袁谭的兵权、还有内政处理权利。 让袁尚替代袁谭掌军去兖州边际配合孙策围剿曹操。 这落在辛评和郭图的眼里就是刘氏利用内院妇人手段决定下任领导了。 郭图煽动一批亲近袁谭的将领,为了咱们的未来,大家伙抄家伙一起上,得扶持袁谭掌兵啊。 好么,不等袁绍闭眼,哥俩就开始剑拔弩张,乒乒乓乓带着人打了起来。 可把袁绍气得要死。呵斥了几次,那哥俩也是暂时停火。过不了几天就又再次开打。 春天还没过去呢,袁绍就如愿地永远闭眼、不用再见自己那俩闹心的儿子了。 曹操抓住机会断臂求生,丢开被孙策围困的根据地兖州,率领残余的那十几万人,北上去了冀州。 火拼的袁谭和袁尚这傻哥俩,被曹操“挤兑”得同去了幽州。 袁谭为什么不回青州呢? 他那青州根据地,在袁家窝里斗得最热闹的时候,被在徐州虎视眈眈的周瑜夺去了。而孙策在得了兖州的同时向外扩展,得了并州的大半。 天下形式再度发生了巨变。前面有马腾归附吴侯退守西凉,把雍州交给了太史慈。后面有周瑜占领了袁绍名下的青州。在加上孙策到手的兖州、并州—— 天下十四州,孙策到手了九州。 应该是十州,马腾归附后,凉州在名义上也落到他的麾下。 太史慈从雍州向东推进到司州逼近洛阳城。孙策在司周的西面、北面陈列大军。洛阳的南面是孙策任命荆州刺史顾雍。 洛阳所在的司州,一下就被孙策包围了。 孔融也看出了不好,义愤填膺地在朝堂上弹劾吴侯孙策,抨击其狼子野心预行不臣之事。 天子刘协苦笑地看着慷慨激昂的孔融,心说孔北海是正直到天真啊。可这样的念头,他也就是想一想,然后就想起自己前几年把吴郡封成吴侯国赐予孙策的时候。 那时候的自己也认为孙策是忠臣呢。 还被孙策那月月络绎不绝的供奉、各地的特产而感动。 刘协没心思再去看孔融的个人表演,恹恹地草草罢朝,回去与皇后伏寿说起孙策又得了雍州、兖州、并州之事。 夫妻俩面面相觑后抱头痛哭。 “阿寿,大汉的江山要被孙策夺走了。”刘协泣不成声。 “伯和,尚不到最后的时候,莫要就这么灰心认输了。”皇后给天子鼓劲。 “阿寿,你懂得的。” 伏寿与刘协是表兄妹,夫妻俩患难与共这么些年,有些话不用明说,俩人也都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 “你要禅位吗?”伏寿揪着刘协的衣襟问。 “阿寿,朕要是不禅位,等孙策打进洛阳,这宫里别说你我,就是我们的俩儿子也会葬身之地都没有啊。” 夫妻俩哭了又哭。 刘协哭完以后,觉得心里的憋屈少了很多。 他握着拳头说道:“我想明日派孔北海去见孙策。袁本初已辞世,封孙策为大将军,看看能不能拖延些时日。” “好。伯和,不如让我父亲和董将军征兵。若是孙策强攻洛阳,你无任何失德,这帝位他也不是那么好得去的。” 刘协摇头,“不妥,我们匆忙之间征集的来的军卒,未必能抵抗得了孙策的大军。你看袁本初能消灭的公孙瓒,可他对上曹孟德就败的丢盔弃甲。据说孙策把曹孟德从兖州赶走,居然不懂刀枪,是用的什么阵法。咱们不征兵,孙策或许拉不下脸直接进攻洛阳。要是征写不顶用的军卒,给了他借口……” 伏寿握住丈夫的手用力,刘协反手与妻子双手紧握。俩人心里都明白,决定他们的命运、决定汉室能否继续传承的时候就快来了。 第738章 武烈皇后84 翌日, 天子刘协召了孔融觐见, 温声对孔融说话。 “孔大夫,朕知你昨日在朝堂之言是发自肺腑, 是为汉室不可多得的忠臣柱石。但如今吴侯势大,文举还是要谨慎些。” 孔融昨日在朝堂抨击孙策, 是他一贯的秉承自己性格所为。但天子能这样提醒他,把他感动的热泪盈眶, 立即躬身再三相拜。 “臣当不得陛下的柱石之言。恨不能以己身为陛下安定九州。” 刘协从御座上起身, 扶住孔融。 “唉。也是朕无能。冲龄登基,如今也十余年,于国于民竟是无半点作为。” 孔融张嘴,一串的话不经思考立即脱口。 “于国于民无作为也怨不得陛下, 想那董卓挟持陛下去长安, 如不是陛下谋算得当,哪里能够东归。惜天下被诸侯割据,不复光武年间将士用心, 九州听命四海臣服。” “是啊,要是将士用心, 何愁四海不能臣服呢。” 刘协怅然。 孔融想想建议道:“陛下, 现大将军袁本初仙去,何不将大将军授予吴侯孙策?也是陛下信赖他能牧万民守疆域呢。” 刘协拍手称赞,“文举提议甚好。就拜吴侯为大将军。不知孔大夫可愿意执节去吴侯军中?” 孔融立即回答:“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太尉杨彪得知天子欲拜孙策为大将军,匆匆赶过来求见天子。 “陛下,拜吴侯为大将军尚要商榷。吴侯如今兵多将广, 再拜其为大将军,可不是令其有名正言顺之借口?” 天子看着忠心耿耿护卫自己从长安归来的杨彪,在心里叹息。太尉忠心可靠,虑事却没有长远眼光。可君臣共经磨难,情分却非寻常人可比。天子遂推心置腹地杨彪细说。 “文先,先吴侯已经拥有天下十州之地,长史府不提,冀州、幽州落入其囊中,可能也就是旦夕之间。朕这洛阳所在的司州能独善乎?” 杨彪张张嘴,却说不出来安慰天下的话。 “朕拜吴侯为大将军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有君臣的名义在,想那吴侯也未必肯做篡汉的逆臣,即便想做也会多一点儿顾忌。” “陛下是说事缓则圆?以待天下有可能的万千之机会?” 杨彪听着天子的肺腑之言,忍不住开口去问。 “是啊,文先,这十几年我们君臣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嘛。董卓权倾一时,被天下群英征讨,也未能伤他一分。可他就是毙命于王子师和吕奉先的手中。董卓余党李傕、郭汜、樊稠等横行跋扈,李傕和郭汜相争斗,我们才得东归之机。现遣孔北海替朕去拜吴侯为大将军就是此意啊。” 杨彪被天子说得满脸惭愧,“陛下,是臣想的不够长远周全。孔北海性格刚直不阿,言辞激烈遇事不肯转圆,臣恐其触怒吴侯。犬子修聪明机变,可否遣犬子服侍孔北海同去?” 天子知道太尉杨彪的儿子杨修。那是个学问渊博、为人守礼、极聪明有智慧之人。自己的皇子就是由杨修启蒙的。太尉评其聪明机变倒也不是夸张。同时他也知道杨彪举荐自己的儿子杨修与孔融同行,是想让儿子替孔融分担孔融可能遭遇到的危险。 “文先,你这又是何必呢。德祖正是大好时候呢。” 天子的言外之意是孔融此去可能会遭遇生命危险的,杨修不到而立之年已经是郎中的高位,实在是不适合也没必要去冒险。 杨彪对天子再拜,“昔年文举不畏曹司空,舍命去见曹孟德使臣免于横祸。如今陛下已经择定文举为天子使节,小儿只是郎中不能替换文举行走,但侍其身周也是应有之义。公私两便罢了。” 天子刘协见太尉杨彪坚持,也就只好点头应允了。 那边孔融得了天子的指派以后,因各种旌旗绶带彰表册印等尚须时日。他便归府与妻子先说自己要执节去吴侯军中代天子行拜大将军之事。 郗氏(杜撰之姓)闻言就忍不住垂泪。她只二十出头,家世不显是孔融后娶之妻。 孔融曾在青州北海为相八年,自以为是,万般人物都不入其眼。夸夸其谈者得其青睐,能任实事者无华丽文章不得其器重任用,导致北海狡民宵吏,猖獗乱市。若无黄巾军夺去朝野的关注,其治下的北海将成为弹劾的首位。 适逢袁谭领军攻打北海,双方战斗自春至夏,最后守城的将士仅余数百人,城内已经短兵相接,他仍然仍然凭几读书,谈笑自若,不曾安排妻儿避祸。等到晚间整城陷入袁谭手里,他一人仓惶出逃,发妻和未成年的儿女都被袁谭所掳。 然后他官拜御史大夫后再次娶妻,现幼子刚蹒跚学步。郗氏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这俩便是后世“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对话的一双儿女。 孔融见她啼哭就不悦地斥道:“替天子去军中执节,你为何啼哭?” 郗氏见孔融气恼,便有些胆怯了。勉强收了眼泪,犹豫了片刻才嗫嚅道:“大郎方学步,我这即将临产,家里若有事,可怎么好?” “家事岂能在国事之上!” 郗氏眼泪再度奔泻而出,孔融气得拂袖而起,“无知蠢妇,只知一家一户之事。” 管家见主人出来,赶紧迎上来说:“羊郎中来了有一会儿。” 孔融平时不怎么待见羊衜这个大女婿,也不准家人再以女婿相称。原因是孔融的长女在生产后不久就去世,羊衜很快续娶了蔡邕的次女为妻。在孔融的眼里,羊衜不能为妻子守满孝期,实在是不知礼之人。 他不屑与羊衜往来。 管家见主人还是要不理会的模样,赶紧说道:“羊郎中是与太尉的公子杨郎中同来。” 孔融听说杨修一起来了,就只好按耐下不快,去前面见人。 说起羊衜再娶之事,他也是很无奈。妻子生产后猝死,适逢父亲重病弥留之际,蔡邕来探望父亲,俩惺惺相惜的老友就定下了婚事。 母亲早逝、父亲重病,妻子遗下嗷嗷待哺尚未满月的儿子,家里没有主妇操持,迎娶新人才是最合适的、解开困境的办法。 然后羊衜就要面对前岳丈孔融翻脸、还要面对后岳丈蔡邕的、救他与水火为难的感激不尽的恩德。羊衜说不出口的另一个原因是其父亲羊续为官过于清廉(就是那悬鱼的太守)。他自己旧衣残絮破车不说,偏乐善好施,俸禄救济贫者,妻儿却要靠族里养活。若无蔡氏支撑,他自己的日子也要过不下去了。 可这些哪里是前岳丈孔融能理解的呢。 羊衜是听说杨修要陪着孔融一起去宣旨,才鼓足了勇气来见前岳丈。因为前妻临终请他照顾耿直到狷介的父亲。他怕孔融去了吴侯那里信口开河,未必有命回来的。这一路他与杨修拜托了几次了。 杨修从得知父亲提议他陪孔融去见吴侯,他就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如今再加上羊衜的恳求,也不过是两事并一事而已。 “明途,你我相交多年,我应了你就会小心侍奉孔大夫的。昔年他还曾救过我父亲之命,那也是救了我一家人呢。你真不用再来孔府的。” 这事说的是袁术称帝,曹操暗中以杨彪与袁术有亲,想把杨彪从太尉的位置上搬倒。 羊衜摇头,“德祖,我知你为人,最是言而有信之辈。但孔氏临去仍不放心大夫,曾拜托我照顾他,莫任由其耿直任性行事。他去吴侯军中,我若不来提醒大夫谨慎说话,我于心不安。” 孔融不准羊衜再称其为岳父。杨修也知道他们翁婿俩之间这些旧事。说实在的,杨修是很钦佩孔融的文采,但是对他不能理好家事,则是嗤之以鼻的。 什么人哪,老婆孩子都对给了袁谭,自己一个人跑了! 果不出羊衜所料,即便是杨修相陪,前岳丈也没给他好脸。 杨修陪着他把该说的话说完,就一起告辞离开。 “明途,你心意到了就好。切莫在意孔大夫的话。”杨修劝闷闷不乐的友人。 羊衜苦笑,“德祖,今儿亏你在场,不然大夫未必肯见我。我这些年被如此对待已经习惯了。唉,也是从发儿大起来之后,大夫才不再咒骂我与蔡氏的。” 杨修知道这里面还有羊衜次子一命。那是孔氏所留的羊发、与蔡氏所出的第一子羊承,两个孩子同时生病,蔡氏知道不能两全,就专心照顾羊发,最后羊发痊愈,羊承夭折了。 也就是从那以后,孔融肯让羊衜进门带羊发上门。 杨修心里叹息,谁家都有不如意的事儿啊,也就是泛泛的安慰话,开解别人罢了,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的。 而自己家里面临着更大的考验,却是心知肚明说不出口。父亲的意思倾向于天子的主张,用大将军的名头、君臣之义框住吴侯。可是自己的看法又与父亲不同。 孙破虏锐意进取,越境平乱,以长沙太守之职就敢在路过荆州的时候,前杀荆州刺史王睿,后斩南阳太守张咨,败与徐荣、李蒙后,将士被虐杀仍然不见其有任何胆怯,可见其心中是没有多少官位尊卑的顾忌。 而其子孙策更是能屈能伸的人物。袁术悔婚他都能做若无其事,十年的功夫得到天下的八成了,岂会安于大将军之位?而派孔融为天使去军中,说不得会激得孙策立即进兵洛阳呢。 可是天子执意如此,父亲既劝不转天子、也没法换职位更高的“合适”之人去颁旨,杨修很忧愁。 第739章 武烈皇后85 待得朝廷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孔融与杨修带着百名军卒先去最近的颍川郡。孙策带领大军在外, 他们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也没找到孙策的确定位置。 颍川现任太守是孙辅,是孙坚长兄孙羌的次子、孙贲之弟, 年龄比孙策大了近十岁。他尚在襁褓中父母就双亡,由长兄孙贲抚养长大。孙贲十几年前就开始跟着孙坚, 孙辅则在孙策起兵后,就离开长兄追随孙策这个堂弟了。 也算是孔融和杨修找对了询问的对象, 要是他们去南阳郡询问, 南阳郡太守未必会知道孙策的去向。 孙辅笑嘻嘻地请孔融和杨修饮酒,待知道他们想找堂弟吴侯颁诏、拜堂弟为大将军之后。他面上是一团高兴,心里却不屑地撇嘴。 还拜大将军呢,远一点儿的何进是大将军, 近一点儿的袁绍也是大将军。可见汉室的大将军难得什么好。“孔大夫, 杨郎中,吴侯前些日子已经回去寿春了,你们可以径去寿春。” 孔融与杨修交换一下视线, 回寿春了?太好了。 这是说吴侯暂时没有图谋汉室的打算了?! 孔融很高兴,在孙辅的劝说下饮了不少酒, 醉醺醺地被扶下去休息了。杨修待孔融被扶出门, 回头睁开双眼一扫不胜酒力的迷糊样,又走回到孙辅的面前。 “孙太守,吴侯确实是回了寿春?” “是啊。这事儿我诳你有什么用呢?再说天子拜我堂弟为大将军是给他升官呢,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呵。” 孙辅与杨修打哈哈。 杨修见孙辅明着笑哈哈实则拒人千里之外,只好先认怂。 “若是吴侯有什么打算, 就别接这大将军了。你若是信我所言就立即传信与吴侯。” 孙辅盯着杨修不错眼珠地看,半晌才笑出声来。 “杨郎中,都传你聪慧无比,那你来说说吴侯会有什么别的打算?” 杨修坐回自己的原位,对上孙辅锐利的双眼,丝毫不见胆怯。 “岂用修多言,天下十州尽服从吴侯号令,这是吴侯率军打出来的,不是董卓那般巧取豪夺的。相比之下,袁绍的大将军就是挹斗扬箕、忝窃虚名了。” “那又如何呢?”孙辅玩味地盯着杨修。 “孙太守是吴侯堂兄,自然可以随着吴侯水涨船高,而修现在是太尉之子,以后就未必能够再列朝堂了。” 杨修应允父亲陪孔融出来,也是想为自家找出路了。祖父、父亲都是太尉,父亲襄助天子多年,囿于立场、千秋名声他也不会劝天子禅位。而吴侯没有直接进兵洛阳,应该是给朝臣机会,看谁能够挑起劝天子禅位。 孙辅正色,“杨郎中为何会这么说?” “孙太守可称我的字德祖。” 孙辅很配合地告知杨修自己的字,俩人瞬间拉近了一点儿。 “国仪,建中六年已经过半了,不知道吴侯是不是有意明年改元?” 杨修在孙辅绷不住漏出的小小破绽里,知道自己没有猜测。然后才继续说道:“若是吴侯有意,修愿为马前卒。” 孙辅向杨修倾斜身子问:“你乃弘农杨氏出身,世代沐浴汉室恩泽,你这是,这是……” 杨修不在意地弹弹衣袖。 “国仪只记得我出身弘农杨氏,可知我这一支始祖硕公在秦始皇帝的时候就拒不奉诏。不过是记挂苍生百姓,不愿助纣为孽罢了。 你说我弘农杨氏时代沐浴汉室恩泽,你可知道弘农杨氏喜公斩杀项羽而封赤泉侯?那西楚霸王人品高贵,但□□已经成势。” 杨修往前探身,似乎在孙辅耳边低语了。 “今吴侯已经成势,天下可望得几百年的太平,我弘农杨氏自然要助力吴侯,保天下百姓了。” 杨修把话说完,坐直身子道:“这天下从窦氏弄权、扶幼童汉和帝刘肇登基起,汉室这百多年,多数时候就是外戚和宦官交替当权,也不能说还是刘家江山了,更别提进最近几十年宦官外戚之祸了。” 孙辅起身对杨修施礼,“德祖,我会将你的话传去寿春的。我先谢谢你。” 杨修起身回礼,“国仪肯信我,修感激涕零,愿来日能同殿朝觐。” 孔融与杨修尚未到寿春,孙辅送就把杨修的意见送到了孙策那里。孙策拿着杨修的信,看过以后对张纮、司马徽说道:“你们看看这杨修杨德祖评汉室之见,与我阿娘所言甚是接近呢。” 孙策把留在在并州、兖州的大军交给张昭,留周瑜率领徐州和青州军队,有吴景相助周瑜,孙策是很放心的。他则与司马徽刚刚回到寿春,要为下一步做准备了。 孙辅的信在几人手里传看以后,司马徽笑着说:“吴侯得天独厚,简直是缺什么就来什么啊。” 张纮也笑着说:“若弘农杨氏肯出头劝汉室天子禅位,总是一件美事。” 秦松对孙策说:“主公,汉室这个大将军,你还是不要接了。依我看就以汉室天子没有抚恤为讨伐曹贼而死的袁公,推拒大将军职位为最好。” 陈端则言:“来来回回的太麻烦,直接扣了孔北海,让杨郎中回洛阳去办事最妙。” 孙策想想拍手,“子正说的不错,咱们再好好参详一番,看怎么最合意就怎么来。” 几人说说笑笑把大事方向定了,就等孔融到寿春了。 孙策饭后把杨修的意见说给吴国太知道,还笑着道:“阿娘,居然有与你一样想法的人。” 吴国太失笑,“那些读书的士子被忠君思维固住了脑筋,只知道忠君而不知道这君啊,是天下人一起供奉的。不能为天下人谋福祉的汉室天子,可能会在皇位上再苟延残喘几十年,也不会更久了。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来夺走刘家的天下。 孙策咀嚼母亲的话,“阿娘,这个为天下人谋福祉?” “ 就是你目前在东吴这样的做法啊。能让百姓衣食富足,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各级官员不敢明目张胆向百姓伸手足矣。” 孙策挥退所有人,“阿娘,你说我要不要给仲谋几人封地?” 吴国太摇头。 “你若是给了仲谋他们封邑,那么跟随你起兵的那些功臣,不仅仅是你舅舅和你的堂兄弟们等人要给封地,就是朱治、吕范、公瑾等也必须要依着功劳的大小分封实地。 父子相承一代代下去,他们在封地上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大。封地里的军政等就会被他们干扰了。 为王朝和子孙的长远计,封号可以世袭,世代传承下去的那部分世袭俸禄,明年再细细考究。 至于官职与俸禄相连,就像目前这样,恩荫可以有、推荐也可以有,你看仲谋、叔弼都与其他人一样努力,子布、子纲的儿孙也都用功,他们要是能够想明白,目前这样的制度,才是能让他们子孙世代上进的。 但是必要保证打开的考试大门,对天下人公平地敞开,才会使士族行事有忌惮、寒族看到希望上进,才会使天下安稳,不再出什么赤眉、黄巾的。” 孙策点头。 “阿娘说的是。说起仲谋和叔弼上进,孔明与伯达没少辛苦。” 吴国太失笑,“孔明与伯达都是世家子,俩人都有照顾幼弟的经验。也就是孔明还有仲谋师兄的这一层身份在,不然还很难压住他呢。你有空不妨去信给孔明和伯达,表明你对他俩的谢意和支持。” “好。阿娘,是不是该召仲谋回来了?他已经够两年之期,也该回来看看侄儿了。” “你安排将士轮休的时候一并。开始你没给过他特殊,以后就也不要给。有仲谋矗立在那里,也没有别的人敢想写有的没的。” “阿娘,你舍得?” “唉,伯符啊,为他们长远计划,我现在舍不得,以后他们习惯特殊了,万一什么时候不能凌驾在律法之上特殊了,你说我是舍得你为难呢,还是到时候不得不舍他们?” 这时候的世族已经是凌驾在律法之上了,若是皇族从孙权开始就没有“特殊”,想必以后世族子弟不给他们特权也不什么难事了。 隔了几日,孔融与杨修到了寿春。张纮以长史的身份去见孔融,杨修则被引去见孙策、吴国太、司马徽等人。 张纮与孔融同龄,也算是旧识了。 孔融见了张纮便道:“子纲,吴侯可在?天子令我持节拜吴侯为大将军呢。” 张纮则客气道:“少府,也不知你要来啊。吴侯回到寿春只停留几日便去荆州了。我这就派人去荆州送信。” 孔融见孙策不在寿春也没有办法,只好一边等孙策回来,一边由张纮陪着先游览了寿春,而后就与司马徽等名士畅谈。小半个月后方想起杨修不见了,孙策始终没有回来的音信。 杨修早已经回到了洛阳,正在御书房与天子刘协哭诉呢。 “臣与孔大夫到了寿春便被分别,被吴侯的谋士秦松、陈瑞等人指点,说陛下要是不赶紧在九月里禅位……然后臣便被几位军卒挟持送回了洛阳。” 第740章 武烈皇后86 汉天子刘协听杨修讲完吴侯谋士要他禅位, 没当场晕过去也亏了他这十几年久经磨难的锻炼了。 杨彪见天子的脸色不好,赶紧上前安慰。 “陛下, 你先莫急, 咱们总能想到办法的。” 杨修垂头不去看天子和他自己的亲爹, 在心里抱怨亲爹不识时务。看吴侯现在的这般阵势,哪里是昔日董卓等人只占据了洛阳和长安能比拟的。分明在实质上把汉室江山已经夺走了。如今不过是要个禅让的面子了。不然刀兵相见,汉室仅靠着司州, 能有什么作为。少不得洛阳百姓又得倒霉一次。 至于弘农杨氏, 呵呵,看看颍川司马氏所为, 再看看在益州做刺史的荀彧,孙策身边还有那么多的世家, 自己要是不抓住机会, 杨家很可能一蹶不振, 三五代之后就没什么人记得弘农杨氏了。就像当初比杨家显赫不知道多少的那些东周、先秦、西汉的异姓诸侯王,现在可还有后人在朝堂做三公九卿么? 汉天子刘协抖着声音问杨彪,“太尉, 是不是朕派孔融去拜吴侯为大将军……” 他说不下去了。原就是再赌吴侯爱惜名声的的,现在看来是弄巧成拙了。为什么自己计划得好好的, 孔融到了寿春反没起到应有的作用呢? 杨彪叹气,“陛下,禅位这事儿先放放,还没有到九月呢。或许进了九月,会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呢。” 刘协小小年纪就经历了数次危难, 其抗打击能力绝对属于大汉天子里的前几位。缓过最初的打击后,刘协没把希望寄托在未来一个月可能发生的虚无缥缈上,向太尉杨彪说:“好,就听太尉的,咱们都先歇歇,明日再商议此事。” 杨彪带着儿子告辞回宫。 刘协等杨家父子离开了,让人把伏完和董承请来。在说了寿春让杨修带回来的禅位要求后,刘协抹了一下微湿的眼角。 “事到如今,禅让很可能成为不可避免之事了。往后能如何,朕也不敢说。” 伏完就道:“臣去问问杨郎中,吴侯可有说以后如何安排帝室。” 天子点点头,伏完告辞去太尉府。 董承则说:“吴侯欲谋汉室天下,臣愿意替陛下去联络西域,或许长史府那边会能够扭转现局。” 天子叹息,“国舅,你还是帮朕在洛阳城内外多寻几个庄子、宅子,不要太大,免得招人瞩目。” “陛下这是何意?”董承不解。 “引了西域长史府入中原,说不得就要重蹈昔年旧事。吴侯肯委婉要我禅位,没有攻打司州,也是为司州考量。 我身为天子,几次没能庇护洛阳的百姓,这次就让我尽一次天子之责。 国舅帮朕趁着吴侯尚未来洛阳,先为几个皇子皇女准备将来。想那吴侯为了在天下人面前好看,也不会为难我,至于几个皇子的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伏皇后生了二子,董贵人不久前生了一子,算上宋贵人所出的二个皇女,皆是到洛阳以后所出的稚龄幼儿。 刘协开口要董承去做准备,一是因他出生后就被先帝交给在董太后抚养,他对董太后这个忠心汉室的侄子董承更亲近一点儿。二也是董承护卫他一路从长安归来,他也信忠心的董承做事的能力。经过这几年吃喝都要看他人脸色的事儿,相信董承会为他留下足够的退步。 董承对天子拜了又拜,哽咽道:“陛下,哪里就到了这地步呢!” “就当是有备无患。国舅,朕以后要是没了吴侯的供奉,司州所出也不会再供给前皇室的,我总得为他们的温饱先做打算。” 经历了赈灾时候贪官狡胥滑吏的作假,刘协开始担心自己的儿女,以后也会落到灾民那般地步。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伏完到太尉杨彪府上的时候,杨彪刚与儿子杨修吵完,正气鼓鼓地与杨修大眼瞪小眼地余怒未消呢。 父天子之子俩这样针尖对麦芒的事儿,在此时可是不多见的,尤其在世家大族,更是罕见。 听得伏完来求见,杨修立即对父亲说:“不期侯定是来问如何安置帝室的。” 杨彪摇头,心里是莫可奈何。他身为群臣之首的太尉,哪里不知道风雨飘摇的帝室,如今是要看吴侯的心情,在勉强维持体面。 他横了杨修一眼,“你一会儿放规矩点儿,别卖弄你的聪明。” 杨修立即愣住了。他甚少被父亲冷言相待,发愣的瞬间,就见父亲已经起身去迎伏完,赶紧跟了出去。伏完与杨彪父子分别见礼后,直接问起寿春的事情。 “德祖,吴侯可有说如何安置帝室?” 杨修摇头,“没有。但是吴侯能善待袁公路的内眷,必不会使陛下难堪、难过。” 伏完略略放心一点儿。 他转头对杨彪建议,“太尉,天子亦知退位不可免,我们该替天子出头,就当最后一次为汉室尽忠。还得太尉主持看派谁去与吴侯商榷。” 杨彪苦笑,捂脸悲声哽咽,“弘农杨氏辅佐汉室几百年,我是愧对先祖啊。” 伏完倒不像杨彪这么想不开,“太尉不必苦恼,这天下也不是从来就是刘家的呢。要说愧疚,我伏完还是伏羲氏的后裔呢,这天下呀,刘氏为什么得的,而今就是为什么丢的。不然你说这天下是谁的?!” 杨彪一愣松开双手。之见平日里深沉大度、谨慎宽和的不期侯伏完,平静的脸上带了一丝嘲弄的神色。再联想之前儿子所说的话,长叹一声。 “是老夫着相了。你身为汉室不期侯,不仅有世袭的爵位,还是桓帝之驸马、当今的岳父,皇后又有两个嫡子,你要是都这样想,这天下也该易主了。” 杨修憋不住插话道:“那就先派御史去寿春,告诉吴侯天子已经应了退位之事。请他们派人来商议禅让还有帝室安置了。” 杨彪横了儿子一眼,“莫非你要替宰辅拿主意了?” 杨修被父亲在伏完面前呵斥,甚觉失了颜面,但还是立即起身对杨彪施礼。 “父亲莫气恼,是儿子唐突了。” 伏完却为杨修说话,“太尉,德祖说的很对。唉,若是先帝能与当今天子一般,哪里会有今日之事呢。明日就按德祖所言去做如何?” 伏完官拜辅国将军,仪同三司。再加上他是皇后的父亲等身份,不低于杨彪这个太尉在朝堂的位置。 杨彪见儿子越过自己的建议被伏完采纳了,只好点头应了。 孙策接到天子刘协派来的御史,与母亲、张纮等谋士商议一番后,派了张纮、吕范去洛阳与太尉杨彪等商议汉天子禅位事宜。 张纮和吕范已经知道孙策不准备给任何人封地的打算,供养汉室可能支出的大概银钱也由吕范计算出来了。 孙策说道:“汉天子及其子不能出仕。到其孙辈的儿郎、女郎成年后,除了嫡长孙承继逊位天子的爵位还有俸禄,其他人就要自食其力了。” 吴国太补充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逊帝爵位可世袭五代。你们看如何?” 张纮忙点头,“国太提议甚好。这已经是看在汉帝能为司州百姓考虑的最大让步了。” 话说他们这些跟随孙策打天下的,世袭五代爵位以上的也是少数。 吕范想想说道:“是不是汉帝的儿女也比照现今的嫡出庶出啊?我是说如今汉帝已有的儿女,他们都有咱们供给的一份柴米布帛,但是以后庶出子女,就不再在供给之例范围内了。” 张纮等人都表示赞同。像他们这些可以举荐官员的和恩荫儿孙的,所举荐的备选官员、恩荫儿孙不能是庶出的,已经是不明言但众所周知之事。在他看来,别说是庶出子,就是嫡子也最好靠自己去打拼、去谋生路。没看吴侯孙策的几个弟弟都在努力学文习武,没任何一个敢虚度光阴的么。 因为以后恩荫的官员被限制品级,已经在官员考核拔擢的初步意见里,在等着各地太守的反馈呢。 头脑稍微敏捷一点儿的人都认识到了,不同于汉朝的赏赐、选官制度、早已经悄悄登场了。 九月下旬,汉天子刘协向天下发了禅位诏书的时候,孙策才带着母亲、妻子、儿女等人往洛阳去。 远在冀州的曹操得知汉天子禅位给孙策了,攥着胸口的衣服,指着来送信的人说不出话来。那报信之人还是刘备派来的。 曹操的狰狞模样吓得送信人跪倒在地不敢抬头。过了好一会儿,曹操才缓过劲来。挥手让把送信人带下去,再去请郭嘉、程昱等人过来。 曹操把刘备的信给大家传阅。 程昱沉重地说:“天子禅位的诏书已经公告天下了,这样的大事情,刘皇叔应该不会传来假信。” 郭嘉自从小腿断了以后,为了不变瘸,老老实实地躺着养了百日。人胖乎了,可光躺着不动也变得更虚了。等他养好腿好,只要曹操不找他,他还是故态复萌地浪荡。然后这人就是每天惨白着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郎中劝了他多少次要爱惜身体,他也是置若罔闻。 他抢着看了刘备的来信后,一语未发,呕出一口血,撅倒过去。 隔了几日,冀州、幽州等地都分别收到了汉室送来的正式文告,不仅有天子禅位的事情,还有敦促曹操、袁谭、袁尚等立即去洛阳参加禅位大殿,并称冀州、幽州的刺史也将很快到位了。 第741章 武烈皇后87 曹操不想去。 郭嘉卧病在床, 强撑着精神,苦口婆心地劝前来探视他的曹操。 “主公, 你还是应该尽早去洛阳, 不然嘉担心吴侯登基以后、最迟是明年, 他就会派军来图谋冀州。旧计重使,咱们可没有任何人能破得了他那八卦阵的。” 曹操长叹。 “奉孝,你说我这二十年以匡扶汉室为己任, 结果前面与本初才诛杀了内宦, 后面就不得不逃离洛阳。之后无论是讨伐董卓,还是迎天子东归, 我都实在地去做了事。末了还被天下人嘲讽、憎恨。” 郭嘉黯然。 程昱的主意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也是无奈之举。兖州如果成功图谋到了富庶的徐州,自然就是不同的了。可谁能料到天底下还有竹纸这样的手段, 生生败坏掉了主公的声誉。 “奉孝, 我怕去了洛阳这冀州也保不住的。孙策说了会派新的刺史来。唉。” 郭嘉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不去等着的是孙策的八卦阵。 “去,或许我们能把他派过来的刺史架空了呢。总要保留这一州之地做立足。” 曹操知道郭嘉所言是最佳选择,他只好匆匆地把冀州的事情托付给夏侯惇、程昱等人, 第二天带了荀攸、于禁、许褚等百十位军卒,跟着使者一起去洛阳。 可比曹操要远一些的袁尚, 骄横地把汉天子派来的使者训斥了一通,斥责汉天子守不住刘氏祖宗的江山,那就不能怪他不奉诏前去洛阳了。 逢纪等人劝说不转袁尚,各个灰心丧气。 许攸仗着自己与袁绍的多年交情,私下里就劝袁尚去洛阳。 “显甫, 你若是不立即跟着使者去洛阳,怕是幽州就不可能予我们了。” 袁尚立即就给了许攸一顿冷嘲热讽。 “子远,我因你与先父是挚友知己,向来高看你一眼。现在先父尸骨未寒,你就要另投他门了么?” 说得许攸面红耳赤,与袁尚争辩天下形式和如今的袁家力量,怎么才是对袁尚最好。 可袁尚哪里能听得进去,只对许攸说道:“先生欲投别处,我也不好阻拦,你就与使者同去洛阳。” 然后不容许攸再说什么,喊了军卒把他一家全部赶出了幽州刺史部。许攸气得跺脚,只能在心里暗骂袁绍父子都是一样闭目塞听之辈,凄惶地带着家人往洛阳去了。 郭图在使者宣旨之后,极力劝说袁谭去洛阳。 “显思,主公病逝,四州只余下一州了,看现在天下之实力没有人可胜过吴侯的了。这时候要是硬拧着不去拜见吴侯,不去参加禅位、登基大典,怕是吴侯登基后就会发兵幽州的。” “公则,不是我不肯。十年前吴侯连我这半州之地都没有,我岂能甘心对他俯首称臣!?” 郭图做了一辈子的谋臣,到这时候也想为自己找个能活下去的路。 “显思,我理解你的心情。知道你的雄心不肯示弱与吴侯。可现在的天下之势,已经不是主公谋得冀州的时候了。你看曹孟德被吴侯的八卦阵赶离了他的兖州,咱们连冀州都没守住呢。” 袁谭犹豫,但郭图这连冀州都没守住的话。刺激了他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自信心。他不禁是没守住冀州,连自己打下来的青州也丢掉了。 都是那八卦阵! 郭图见他犹豫,遂哄他道:“先去洛阳看看,量吴侯也不会就杀了我们。事不合意,我们再回来幽州,也就是了。” 袁谭被他忽悠的动摇了,决心由郭图陪着去洛阳。 远在益州的荀彧得知汉天子刘协退位后,回家与妻子唐氏说:“昔年孙破虏就是天下间难得一见的伟男子,可惜毙命与黄祖之手。吴侯如今有这般成就,他也应该死亦瞑目了。” 唐氏点点头说道:“我早听说过孙破虏之威。当时我还是觉得吴国太更厉害一些。” 荀彧想想,发现妻子说的是不错。 “文若,我不是因为同事女子就推崇她。”唐氏见丈夫还要想想才认同自己,就拉住荀彧继续说。 “你看我们在曲阿的时候,女郎可以毫无顾忌地在街上行走,还可以在官学读书、在刺史府做书记。但是等到了寿春以后,你看看除了战兵等几个特殊地方,大部分的地方女郎能做得了的,都有女郎的身影了。不因为是女子就低了儿郎一头,被关在家里的。” 荀彧赶紧点头,“你说的很是。我可没有管你在家里,你不是已经在官学教书了么?” 唐氏摇头叹息,“蜀郡照寿春差的太多了。什么时候蜀郡能与寿春一样,就是叫我即刻闭眼,我都愿意的。” 荀彧赶紧说:“你要是这样想,我明儿就关了官学的女部,我可不想你高兴地抛了我。” 唐氏嗔怪荀彧,“我就是那么一说而已。你要是把官学的女部关了,你与女儿说去。” 荀彧摸摸鼻尖,然后对唐氏拱手。 “夫人,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而已。给我吞天的胆子,我也不敢关女学啊。” 荀彧在家里高兴了没几天,就遭遇了他来到益州后、刘璋旧部最激烈的反抗。 依着他的小儿子荀顗的话,就是退位诏书闹的。 本来吴侯派军进益州,是因为刘焉和刘璋这父子俩不敬汉室,违制的车驾衣饰、不税不贡等不臣之事,再有就与吴侯私人的恩怨,比如说助力刘表一万军卒去攻打曲阿,派刺客设伏孙策。 刘璋投降以后,一些武将比如张任等人就是不甘不愿的跟着刘璋投降的。现在汉天子要禅让天下,在张任等人的眼里那吴侯就是贼喊捉贼的人物,吴侯才是最大的汉贼。 他在刘焉初到益州的时候就跟随刘焉。到了刘璋继承刘焉位置的时候,已经是益州刺史府里甚有地位的从事。他的号召力之大,立即让已经趋于平静的益州开始变得动荡起来。 黄盖和程普停了所有要回寿春休假的将官假期,开始进入全面的备战。 孙权对诸葛亮哀叹,“师兄哎,我俩可真是倒霉啊。好容易轮到我俩休假了,却不能回寿春。我儿子都多大了啊,啊啊啊,我还没见过自己的儿子呢。” 诸葛亮冷冷地看着孙权哀嚎,又给他当头一棒。 “你就是现在回去了寿春,也见不到你儿子的。” 孙权吃惊地瞪大眼睛,抓着诸葛亮的衣袖问:“孔明,你为何这么说?” 诸葛亮用手里的书敲敲孙权的脑袋,“你这是长来好看的、还是光用来吃饭的啊?汉天子的禅位诏书下了,吴侯肯定是带着刺史府的所有内眷去洛阳了啊。” 孙权恍然大悟,“是呵,她们应该是都去了洛阳,我要看儿子的去洛阳了。” “那得等蜀郡平息下来才能成行。” “唉,你说好好的张任闹什么闹呢?现在益州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多少啊。”孙权摇头叹气。 诸葛亮在一边看书也不搭理孙权。好一会儿他抬头,发现孙权是魂游天外的模样,就用书敲敲桌案。 “仲谋,你与想这些的功夫,不如把先生布置下来的课业赶紧做了,不然过几日吴侯那里派人送信过来,要取你的课业,你可别拿没空儿搪塞。我不想动板子打你的。” “哎,师兄,我这不是在考虑即将要起的战事么。你说我们带些兵丁去张任的军营前,布置个八卦阵怎么样?让他知道他连军营都走不出去了,也就会熄了闹腾的心思。” 诸葛亮放下书,看着孙权说;“那八卦阵你我都不是那么精通的。” 孙权赶紧说:“是我不精通,师兄还是很厉害的,我跟着你去布阵。你说是不是可以啊。咱们也弄很大的八卦阵,就在他营前一里地弄一个,让他知道厉害也就是了。” “这得荀刺史和程公、黄公决定。” “我与他们说去。赶紧汤益州平息下来,我好回家看儿子。” 孙权顾不得诸葛亮在后面的叫他停下来,匆匆跑去找荀彧、程普和黄盖。诸葛亮在他身后摇头,张任这次的闹腾也就是雷声大余点小的事儿。益州军卒多为本地人,百姓日子过得好了,谁会愿意跟着他闹腾啊。 但程普和黄盖不这么认为啊。他们早就听说过司马徽设阵困住了曹洪和几千的军卒,二度设阵直接把曹操挤出去兖州。而他在青州设的阵法,轻易就把袁谭赶走。还有庞统、司马懿在汉中郡,也曾用八卦阵收复了凉州的马腾立下了奇功。 要是益州能把张任这次的事情举重若轻地压下来,不然蜀郡这面不安宁,对吴侯登基也不好看啊。 荀彧他们都没用商议,立即就派人把人来请诸葛亮。 被“请”去刺史府议事,是诸葛亮到东吴阵营里来的第一次。既往他作为普通谋士,还是沾了孙权的光,借了司马徽的名头,才没有被程普“另眼”看待。要知道周瑜都是用了几年才赢得了程普的尊重。 其实是诸葛亮想多了,程普根本是觉得诸葛亮太低,不值得他针对的。 诸葛亮才踏进刺史府的议事厅,程普就开口问他。 “诸葛孔明,仲谋说你也会摆八卦阵?” 诸葛亮矜持地点点头,“略通一二罢了。” 程普立即对荀彧说:“文若,我看仲谋之计可行。再放纵张任几日,在巴郡闹起来,你我都不得安宁。公覆,你说是?” 黄盖立即点头,“文若,我赞同德谋的提议。就依仲谋所言,在张任的营盘门前设置几个八卦阵,等他知道连营盘都出不去,才会坐下来听我们解释。” 荀彧看向诸葛亮,“孔明,你可以设阵困住张任么?” 作者有话要说:  别字什么的,以后再改,累很累非常累,休息去也 第742章 武烈皇后88 荀彧等人已经领悟到孙策在益州用兵的意思, 能够避免兵戎相见就最好化干戈为玉帛。这样益州的百姓更容易归心。事实也证明了孙策这样处理益州的思路是正确的。 张任伙同刘璋的旧部折腾十来天了,吴懿倒是积极地响应他,可是益州出身的那些军卒、荆州以及三辅流落过来组成的“东州兵”却不太愿意。人心思安, 荀彧到了益州的政令、所做所为让那些百户们看到上升的希望,也让普通军卒看到希望中的美好生活。 蜀地富饶, 每年只需要上交二成的收入,就可以再没有任何赋税。针对从戎的军卒, 荀彧更是开出了优惠的安置条件:从军二十年以上者即时除甲免五年赋税, 从军十五年以上者免三年, 从军十年以上者免两年, 从军五年以上者免一年; 东州兵想回原籍的、或是愿意去徐州、兖州的, 由官府护送过去, 并提供安家的便利,比如免息借贷盖房子的费用、免息购买农具等等。还款的期限都在十年, 特殊情况还可以酌情延长。 军营里这样的条例贴出来以后, 张任手下除甲为民的兵卒就差不多有小半了。那些军卒除甲超过五十人的百户, 可以选择到官学去学习,通过考试后可以去做乡长、镇长乃至县长, 有能力还可以升太守。 所以别看张任等蹦跶的欢,荀彧知道他的军卒人心不稳就冷眼看着他作。不把他打服帖了,益州表面的平和下始终留有后患。 诸葛亮见荀彧这么问, 低调地回答:“亮尽力而为。只是设阵的时候还需要军卒动手。” 程普大手一挥,“你需要多少?从军卒中挑选最精壮的。” “再则在张任的营前设阵,只是担心做事的过程中, 被他领兵袭击。” 孙翔站出来说:“我来抵挡张任。” 太史慈去了雍州,益州这面武力就下降了,与孙策弱冠时候的性格、行事甚像的孙翔,差不多可以晋升益州的武力头榜。 诸葛亮想想说道:“我们先在他营外的三里地开始设阵,初始需要百名军卒,叔弼你再带百人护卫。等我们第一个小阵完成了,以后就可以增加军士加快速度往前推、向周围延伸了。” 荀彧立即批准了诸葛亮的计划。 黄盖也借着打猎的名义,带着孙翔和百名武艺高强的亲卫,护卫跟着诸葛亮挖坑、堆土、移石、栽树的工作。 孙翔跟着司马朗,性格略有了收敛,不再与原来一样那么急躁、那么爱抢风头、针对孙权了。他发现军中有更多比他强的人。 论文,司马朗和诸葛亮就超出他很多,而且那些玄学是他看一眼就想睡过去的。论武,太史慈在的时候,他常与太史慈对练,输多赢少。以至后来能够胜负对半的时候,他被司马朗反复提醒得都怀疑太史慈是不是防水了。 诸葛亮完成第一个小阵的时候,派孙权过去请黄盖和孙翔进阵体验。 孙权贼兮兮地问在阵里漫步的黄盖,“黄公,你觉得如何?” 黄盖没觉得怎样啊,几个土堆土坑罢了,绕过去就可以了。可是他绕来绕去的,等到第三次绕到他立了自己长刀的地方,才禁不住对跟在他身后的孙权赞叹。 “原来世间竟真的有这样玄妙的手段。” 孙权甚是得意,但只笑了一下就收敛起笑容,他记得师兄的耳提面命:别人夸你的时候,一定要谦虚,才不会招人嫉恨。 孙翔是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二人,母亲和大兄对司马徽的看重、司马徽在徐州取得的第一场胜利,让他开始对司马徽起了崇敬之心。后来兖州、青州和汉中郡的胜利,司马徽在孙翔的心目中已经替代了孙策,成为位居第一的敬重偶像。 现在他跟着黄盖在阵里转来转去找不到出路了,对能跟着司马徽学习的孙权,他心里也升起了莫名的敬畏,连孙权假装的谦虚,他都认以为真了。 有了一个小阵做基础掩护,后面的速度明显加快起来。第三天的时候,张任得了军卒来报,说是营前三里的地方突然出现了许多土坑和土堆,还有刺史府的军卒在继续挖坑。 张任很气恼,派了孟达带着军卒去填埋土坑。心里对荀彧这样的做法很看不上。难道你还以为区区一些土坑,就能把我张任和两万多的军卒都困在这些土坑里不成? 蠢! 这样的人居然被吴侯派来做刺史,还不如太史慈那个能打的呢。 张任输在太史慈的手下,而太史慈与孙策曾经打平手,孙策如今即将登基为帝,败给太史慈的羞恼、还有心里那微妙的不能说出来的小心思,让他耿耿于怀要找回面子。 他在蜀郡搅合来搅合去的,就是想荀彧把太史慈召回来。 他才不信东吴那什么八卦阵困杀了曹洪、赶跑了曹操和袁谭得兖州和青州的大话 中午的时候孟达没回来,张任以为是荀彧挖的坑比较多。但到了傍晚还不见孟达带着军卒回来复命,他就觉得不对了。这些军卒少吃一顿还勉强,少吃两顿会闹的啊。 张任在军帐里坐了一夜,也没等到孟达回来。 翌日他率领百余名军卒来到营门前,只见一里开外有军卒还在挖坑。气得张任带着身边这百余人就冲了过去。 孙翔作为警戒立即吹响了竹哨,那些劳作中的军卒马上留下手里的锄头往回跑。等张任到了跟前就看到孙翔一人立在那里了。 张任立即明白了孙翔的意图是想与自己较量。 好好好,张任正恼火呢,驭马上前就与孙翔打了起来。孙翔到底还是差了张任几分。而张任占了上风就想一鼓作气地擒下孙翔给荀彧个下马威,再用孙翔这足够份量的身份,刺激那些还在犹豫中的昔日同僚。 垂手可得的关键时候,孙权跑出来帮忙孙翔。张任心头战意更盛,哼,等我擒下你们兄弟俩,看吴侯怎么说。 然后就不知不觉地被孙权、孙翔兄弟俩引到阵中了。 然后…… 张任在两天后被引出八卦阵,益州恢复了平静安详。 诸葛亮、孙权、孙翔一战成名。 荀彧在考功册子上给他们几人记上了一笔。程普和黄盖分别在给吴侯的信中写下细致入微的过程,不吝辞藻地赞扬孙权的谋、诸葛亮的能、孙翔的勇。 孙策刚到洛阳就收到荀彧等人的信,看了以后高兴得哈哈大笑,然后把信递给司马徽看。 “太傅,孔明和仲谋都是你教导出来的呢。” 司马徽捻着长须看完也很得意,没想到孙权居然能跳出来张罗以八卦阵降服张任。自己是不是既往把孙权看低了呢? “老朽要恭喜吴侯呢,仲谋的谋、叔弼的勇,以后都是陛下完成心中蓝图的好帮手。” “有赖先生教导。以后阿绍也要靠太傅教导呢。” 在上京的路上,孙策与吴国太、张纮敲定了以六部尚书组成内阁统领政务、军事的架构,以及册封公侯伯爵、设立三师、三公作为酬劳孙策肱骨之臣的办法。六部尚书和九卿的大部分人选也基本确定,对于吴国太提议司马徽做太傅,以后把孙绍交给他教导,孙策和张纮都投了赞成票。 司马徽对自己得封世袭殷王爵位、领礼部尚书兼任太傅很满意。国家大事唯在祀与戎。得吴国太实现允诺,还有孙女做太子妃,虽无封地也算是完成了先祖的夙愿。毕竟异姓封王的只有他一人,孙策对孙家得王爵的任何人也都未与封地。遗憾的是儿子资质普通,嫡长孙看起来也只是中人资质,这礼部尚书的实职在自己致仕以后,他们是无缘了。但愿自己能够多活一些年,给嫡长孙相个聪明的妻子,培养下一代。 曹操揣着满腹的复杂心思跟着使者到了洛阳,这次再进洛阳可与既往哪一次都不同了。洛阳全城的军卒已经被替换,他只被允许带了半百随从进京,其他人则被安置到洛阳城外的军营不得离开。 曹操回到他在京中的宅邸,发现已经被贴了封条。 许诸上前就要去撕,荀攸赶紧拦住他。 “别给主公招祸。” 曹操心疼得要呕血,还得强做镇静,“算了,换个地方去做。” 幸亏他在洛阳还有外宅,不然要沦落到住大街么? 曹操安置下来就去投书,见他的人是张纮和杨彪。曹操与张纮原在洛阳的时候并无交集。孙策肯派张纮和杨彪见他,已经是给他极大的体面了。 “杨太尉、张尚书,曹孟德有礼了。” 杨彪赶紧回礼说道:“孟德,莫再称我为太尉了。” 曹操叹息,“时移世易,恍如南柯一梦啊。昔年你们防我如若汉贼,而今上从天子下到朝臣,满堂文武合伙把汉室江山送出去,我为汉室二十年的奔波竟是一场空。” 杨彪羞愧得以袖遮脸,“孟德,非是我不想而是无能再护汉室以‘名义’存于世。且你敢说后来你是一心为汉室?举头三尺有神明,莫用诳言欺世人。” 杨彪用一个“名义”之词,把曹操噎了回去。是呵,天子东归以后,汉室也就是名义在了。 “文先,汉室如今连‘名义’也无,你与袁绍袁本初俩人可是尽到心了?” “你曹孟德也是三公之一尚背朝廷存有私心,何来指责他人的底气。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对天下人交代你以人肉为脯之事。” 曹操恨不得扑上去掐死杨彪,这人肉脯之事算是过不去了! 张纮见二人争持的要变脸了,赶紧上前劝架。 “孟德,文先,坐下来说话。先尝尝江东的特产。”侍者送上来几杯清茶。 张纮端起一杯,先喝一口说:“这是吴国太令人栽培移植的茶树,各种制茶方法民间层出不穷地推出,这是窖藏的茉莉花茶。” 淡淡的茉莉花香,很好地平和了杨彪和曹操间欲剑拔弩张的激烈对立。 曹操嗅了茶香,平和一下心情对杨彪说:“文先,唉,我也不是对你,我就是舍不得汉室就这么没了。子纲也莫要认为我悖晦不识时务。” 张纮摇摇头,曹操肯好好坐下来说话就好。吴国太和孙策给他的任务太艰巨,完成的希望渺茫啊。 第743章 武烈皇后89 张纮虽然对这要求感到为难, 却也因这任务在心里对孙策母子俩,产生了更多的钦佩。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把苍生百姓放在前面啊。 “孟德,既然你肯来洛阳, 心里必然是对未来有了什么打算的,是?” 曹操咧嘴, 回了张纮一个比苦还难堪的笑容。 “子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现在有什么打算有用吗?” 张纮正色对曹操说:“杨太尉退下来去太学教导学生, 曹司空可愿意与杨太尉继续做同僚?” 曹操一愣, 果然这进了洛阳想走就难了。 张纮看曹操愣在那里, 就放缓语气说道:“孟德, 以你心胸也当看重天下的百姓的。那么对曹家和夏侯家的子孙前途也是更看重的。文先主动配合朝政交接, 所以他去太学教书, 其子继续在朝堂做郎中。你看如何陛下这样的安排够周全?” 曹操要掀桌了。以太尉的身份换个儿子继续做郎中,还说安排的周全, 你们东吴要不要脸啊? 曹操憋了半晌说:“我想回兖州。” 张纮断然拒绝:“没可能的。孙家子弟得封爵者没一人有封地, 就是吴侯膝下唯一的女儿也无食邑的。”曹操吃惊地瞪大眼睛, 谁都没有封邑?是想做什么? “那么太后呢?难道也无封邑、食邑?” 张纮点头,“太后也无。所有人按着爵位、官职、实差领俸禄。孟德, 还有一点儿你不知道,天下所有的土地皆为王土,百姓耕种只需要缴纳二成的赋税, 再没有其它的了。可土地若是分封给诸侯,难免会再次出现土地兼并,黄巾、赤眉之动乱。” 东吴只收两成赋税的事情, 曹操早就知道。他竭力在兖州隐瞒这个消息,也就是怕耕种的百姓逃逸。他不是那些不知实务的书生,自然知道全天下的土地都是两成的赋税,百姓自然可以安居乐业的,朝廷收到的也是庞大的一笔。 “子纲,跟随吴侯有十年了。鞍前马后费尽心思筹谋,最后连封邑都没有,你甘心么?” 张纮笑的云淡风轻,推心置腹地对曹操说:“孟德可还记得‘羊续悬鱼’?少吃一点儿,吃的久一些罢了。非要把百姓逼得揭竿而起,不过是天下大乱斗之后的再次重新分配。秦时候的贵族、西汉时候的王公,他们的后辈今次还在东吴封爵名册上的有几姓? 吴侯也就是想我们这些人能够给儿孙多留点功德,让儿孙多承着些恩荫罢了。 不然用不了多久,就可能是和帝、安帝、顺帝、桓帝之事再现。损了天下人的利益满足自己的私欲,有亏功德与社稷,岂能不埋下如黄巾之乱的祸根。若是灵帝能够不为已甚、董卓能善刀而藏、适可而止,你说汉天子现在需要禅位吗?” 杨彪劝道:“孟德,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将诸侯置于天下百姓利益之上,总会有人由一县之地想一郡,有了一郡之地又想一州。” “所以,吴侯不再将土地分给任何人,百姓得温饱则天下无动乱。” 曹操挣扎,“若是我不肯呢?” 张纮语气平淡得好像是在今儿天气很好般,无所谓轻重。 “若是你不肯,吴侯也不会勉强你,你便即日出洛阳去。” 杨彪赶紧说:“孟德你可别做糊涂事儿啊。兖州不费吴侯一兵一卒你拱手相让,难道冀州能够守得住么?袁谭已经忘洛阳来了。” “你现在返程或许能够见到他。”杨弘冷冷地补充。 曹操算是明白了,这俩人哪里是给自己脸面,分明是想凭口舌之利问自己要冀州呢,玩先礼后兵那一套呢。可是自己不给,能守得住吗? 曹操案前的茶水已经变冷,侍者悄悄地上来给曹操另换了一盏。张纮和杨彪也不出声,默默地陪着曹操静坐。 随着日晷偏移,曹操终于耐不住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 “文先,子纲,你们知道我内眷儿女甚多,若我去太学做博士,恐怕连家都养不起了。再则跟随的曹家、夏侯家的子弟,也得有个合适的去处。” 杨弘见曹操这样说,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有望,赶紧欠身对曹操说:“新朝甫立,不论文武,都缺少合适的人才。东吴有一套不甚完全的选拔考试流程,所有的官、吏都要参加考试,一视同仁、量才适用。就是陛下的亲弟弟孙仲谋和孙叔弼也是如此。” “子纲可将这流程给我一份看看么?” “可。” 张纮把自己身边的一个木盒拿过来递给曹操。 “孟德可以拿回去细看,三日内给我回复即可。” 曹操知道今日的见面到此结束了,他起身谢过杨弘肯立即见自己,又谢过杨彪的关照,向施礼告辞。 杨彪则说:“孟德,我与你一起走。” 曹操知道杨彪还有话与自己说,便于杨彪并肩而行。 “孟德啊,吴侯即将登基,内眷也只有一妻。” 曹操诧异地看杨彪,“你是要我送女进宫?” 杨彪一噎,明白是自己的话造成了误会。 “非也,非也。是老夫没有把话说明白。吴侯不纳妾,亦不准其弟纳妾。天下人以后还有贵过孙家子弟、爵位高过吴侯亲弟的吗?你看看恩荫那部分有关嫡出、庶出就知道,再看看举荐和升职考核有关嫡出和庶出的影响,也就明白了。” 曹操这一天受接收的信息量比较大。虽然他早有准备,但是杨彪的话还是出乎了他预料。 “文先,我先谢谢你。待把那流程看过以后,再登门请教。” “好说,好说。不过我已经搬离太尉府邸了,那是汉天子的赐宅。老夫如今是依傍儿子而居了。” 杨彪嘴上说的豁达,但他掩藏不住的酸涩,还是让曹操心里升起了悲凄的共鸣。 “难怪我的府邸被贴了封条啊。” “咱俩啊,如今可坐不得四匹马拉的车子啦。” 杨彪与曹操拱手,“封爵拜相得备八妾,如今也就是比庶民好一些而已。僭越逾制可不是什么好罪名。” 曹操立即对着杨彪行礼道谢,“孟德谢过文先提醒。” 曹操回去后把张纮给他的选拔官员的条件、考试流程、考核标准,仔细地看了一遍后,将荀攸等人找了过来,请他们一起来看。 荀攸看过以后道:“若真是如此挑选官员唯才是用,则天下寒族士族都归心矣。” 曹操指点着军中升迁试行办法,说:“公达,这军中士卒也要读书,所有为官者必得有俩年军伍历练,你怎么看?” 荀攸沉吟一会儿说:“十年、二十年以后,满朝文武都是军伍出身,随时可领军。” “还有呢?” 荀攸看着曹操殷殷期盼的眼神,狠心答道:“想做官、有前程的人,必会主动投身军伍,吴侯之兵恐为继往开来之最强师。” 士卒是否识字,对执行主帅的命令有着很大的影响。那些聪明的能很快就升为什长、百人长,再往上就必须得识字了。东吴的官学开遍其所占之地,未来孙策麾下军卒之强不敢想像啊。 “公达,你说我们能保住冀州吗?” “主公要听真话吗?” 曹操点头。 荀彧摇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隔了一日曹操去找杨彪,见杨彪果真住在他儿子的府上。 “文先,你住的惯么?” “有什么不惯的。卸下了朝政,也只有数个老友往来,这院子对我还嫌大了呢。” 曹操嗟叹,“你有个好儿子啊。若是我的长子还在,如今也是令郎的年纪了。我最大的儿子如今才十四岁,五子四女真不是太学博士能养得起的。” 杨彪就明白曹操找他来说什么了。 “孟德,我会转述给张纮,让他们君臣去商议。你不肯在冀州再兴刀兵,吴侯总该从省下的军资里有所表示。但是汉天子的供给也是有数的,孟德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曹操对杨彪一揖,“操省得不会超过汉天子的。” 曹操到洛阳不出十日,就与孙策达成了交出冀州、到太学做博士的协议。曹操手下的文臣武将,都要在学习后通过考核了,才能根据成绩和能力派遣相应的职位。 荀攸带着曹操的手书,回冀州处理此事。 郭嘉看过曹操的手书后,对着荀攸叹道:“是奉孝读书不精,才有今日之祸。” 荀攸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够安慰满眼失去了生机的“鬼才”郭奉孝。 是夜,郭嘉辞世。 袁谭在曹操与孙策达成协议后,在袁胤的劝说下也迅速归降。张纮与他深谈一番后,应了他继续带兵的要求。放了他回幽州,解决他们袁家兄弟的内部事儿。 袁谭与已经上表归附孙策的辽东太守公孙康联合,在孙策登基前在幽州将袁尚残部剿灭。 西域长史府派遣使者表示归附孙策。 至此,从汉灵帝薨逝开始纷乱了十几年的宇内重归平静。 但是江山换了新主。 第744章 武烈皇后90 日升月落, 时光荏苒,在孙策坐上龙椅之后,汉室末期动荡不安的天下安宁了。但大清一直没有停下向北、向西征战的脚步。当孙策基本完成了吴国太给他的那幅疆域图, 也到了他要禅位给儿子的时候。 孙策高高兴兴地给跪在自己身前的阿绍戴上的十二旒冠冕, 然后身子略后倾,仔细端详才带上的冠冕,又伸手去正了正,才郑重地对阿绍说话。 “承祖, 从此你就是这大清天下之帝王了。朕望你能如这十年一样,耐心、细致、果断, 这天下以后都靠你了。” 孙绍在及冠之后,跟着周瑜率领的大军在外征战十年。班师回朝后, 孙策将朝政慢慢移交给他,一边看着身为太子的孙绍跌跌撞撞地处理朝政, 一面悉心教导太孙。 新皇继位, 整个皇朝继续散发着积极向上的生机活力, 丝毫没有因为换了天子而引起百官不安、朝政动荡。因为既往在皇室里那父死子才能继的帝位传承,生生地被孙家父子的禅位、皇权的平稳过渡所打破。 用孙策在禅位前对周瑜所说的话就是,“公瑾,我看着他处理了十年的朝政, 该教他的都教了,他该会的都会了,我没必要恋栈帝位。” 孙策果断地用自己的行动竖立了大清帝位传承的样板,但是孙策没想到在这盛大的禅位典礼后, 他在慈宁宫见到的就是含笑而逝的母亲。 他从母亲手里拿过遗留给他的信札,绢帛上所书的字字句句都是对他、对孙绍的叮嘱和牵挂。对身后事的要求则是如前几日戏言的简葬。 孙策想起母前几日说梁孝王被掘墓的事儿,要不是陪葬的太多,怎么会引来盗墓贼。当时还说他:“伯符啊,你要是孝顺,就莫要陪葬那些贵重之物。简简单单才能够保证入土为安哪。” 花甲之年的太上皇,哪里不明白母亲的心意,分明是帝国征战多年,连禅位大典也比照着汉献帝那时候而为。 把钱花在应该花的地方去。 全国铺开的教育,幼童的医疗、学童每天的两餐……这些地方都是母亲坚持不能削减一枚五铢钱之处。 南征北战一生戎马的太上皇,哭得宛如幼童。 林夕脱离了吴国太的身体,与前来迎接她的白无常谢必安一起再次去枉死城。一路上不管是老鬼、新魂,还是资历深厚的鬼差,都默默地闪开,给二人让出道路。 到了接引司,谢必安顾不上与林夕寒暄,直接让林夕把手按在打开的圆梦功德薄上,就见几团五彩光芒瞬间从圆梦薄里飞出,围绕在林夕的头顶,照亮了略阴暗的地府。 五彩光团慢慢地浸入林夕的体内,片刻后,接引司又恢复了原本的阴暗。 “恭喜林夕上人啊!” 谢必安发自内心地祝贺林夕,“上人如今距离地仙只有一步之遥了。” 林夕笑着谢过,“也是托你的福,给了找了这么许多好赚功德的时机。” 谢必安摇头。 “上人不必谢我。要说这赚取功德的机会,三千小世界里不知道有多少有宿根的人,被投到各朝各代能赚功德的时机点。被投去红楼做初步历练的人,太多拘束在小情小爱里,满足了私欲后,最后迷失在小富即安、小康即止,错过了让自己再进一步的机会。” 林夕对谢必安拱手,“要不是我在渡天劫的时候,与你打赌输了,怕也是迷失自己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谢必安惨白的脸腾的一下变红,他略带尴尬、吞吞吐吐地说:“上人,这事儿里还有个误会。下官早就想向你解释了。” 林夕看着忐忑不安的白无常,直觉他要说的话不是什么好事。 “谢大人,你与我认识多少年了,你直接说好了。” 谢必安起身先向林夕拱手,然后咬牙下定了决心。 “上人,你在完成王熙凤的试炼以后,本来是可以有机会回去自己的世界、自己的体内,权当是做了一场记不清的梦。当然啦,你也有机会在那个时候选择继续留在红楼里,选择成为其他被你抨击为‘傻’的人。可是没想到接引司当日出了差错,让你的魂魄落入了白狐的体内。” 谢必安把捂了这么久的事情抖落出来后,压在心头的沉郁顿时减轻了。但他也怕林夕翻脸的。早在准备把这些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准备好了全套的防护,连龙鳞做成的甲衣,他都套了一件,只求保住性命就好。 林夕愣住,这算是什么事儿?“六道轮回,我应是做人的人。咱们不说什么功德那些、前次你说过的话。我好好的修够了做人的魂魄,被你们弄进畜生道,就一句你们出错就算完了?” 谢必安搓手,“那个那个,上人莫恼莫恼。您看您的魂魄即将凝实了,要不要那白狐的本体都没什么了。” “那我就该这么算了?还是该谢谢你们出错了呢?” 谢必安压低声音说:“上人,事已如此,下官这里有一个秘密说给上人,上人掂量一下是不是能够抵得上这次差错。” “好,你先说来听听。我看能不能抵得上。” “上人可听说过九世成佛?” 林夕摇摇头,“我对神、佛所知不多。对如何成神、佛更一无所知。” “那九世成佛的事儿,说的就是接连九世行善事做善人的,哪怕没经过修炼,凭其功德也会成佛。上人这已经完成了大半了,何不再往前继续一步呢。” 林夕哂笑,“死在我手里的人少了吗?哪一世我是够得上善人的?” “是不是善人不是这么算的。还有那杀生成佛呢。主要看杀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而杀人。若是杀一人能够救百人千人万人,那可就是大大的善行了。” “你继续胡诌。”林夕看着蛊惑自己挺来劲的谢必安,感觉他还可能是要撺掇自己去做点什么。 “你看看,上人先别急着否定啊。下官法术不及你,我要是说了谎话,能逃得过去么。” “然后呢?” “上人已经临近地仙了,但踏入了地仙境界之后,就不能凭借仙家手段介入世俗功德之中了。” “你等等,那帝辛是在封神的世界里迈入地仙境界的?怎么他还可以去三千小世界去找寻武庚的魂魄?”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那帝辛本身是有帝王的大功德,他因执念在心不肯去投胎,地府也只好由着他修行了。 那些在他前后陆续到地府的帝王,哪一个不曾大权在手号令天下的,谁能够忍受得了地府的清冷呢。基本都在清算了功过后转世投胎去了。只有个别挂念儿孙、心愿难了的,宁可付出一世的功德,也要换取儿孙平安的,达到目的也都转世去投胎了。 所以在地府里耐得住冷清、三千年如一日做鬼修的,还真的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帝王。他是付出了功德去圆自己的心愿。 还有他就是因为成为地仙了,才不能够跟随上人去俗世的。” “那你告诉我六和寺的事情,他是怎么做到的?” 谢必安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说亏得帝辛不在,自己才敢说出来啊。 “帝辛给林冲托梦,让他看自己本来的的生活轨迹,蛊惑他去六和寺,又在武松去六和寺探望林冲的时候在六和寺投了一个禁锢他俩的阵盘。别人进出寺庙无妨,他俩是迈不出六和寺一步的。” “这不是以仙家手段干涉世俗之事了么?” “咳咳咳,”谢必安连声咳嗽。 “上人,他那是要付出功德才能做到的啊。” “这和用钱替罪差不多啊。”林夕说话的语气很凉。 “上人心里明白就好。” “何必说出来大家尴尬,是不是?” 谢必安连连点头。 林夕不想与谢必安就此再讨论下去,他也只是规则下的一个执行者,不是参与制定规则的人。她检视自己才收到的那些五彩光团,问谢必安。 “刚才那些应该是我替扈三娘完成心愿所得的功德?” “是的。那扈琳扈华等人的祭祀可是几代如一地虔诚。上人如今也是地府里的大户了。还是生女儿比儿子好啊。” “好在哪儿?” “若是男子为帝,传承了三五代就沉湎享乐,为了哄宠妃们高兴,还要大肆搜刮民财。耽于享受就会轻忽了朝政,能支撑两百年的光景,不走下坡路都算是好的了。上人感兴趣可到窥天镜那里看看,上人建的大元可是传承超过五代的女帝都没改初衷了。” 林夕愣了一下,想想自己所知道的历朝历代的演变,还真是多数传承三五代就沉湎享乐了。那换一个角度看孙绍承继的大清帝国呢? 是不是也会三五代就变质了,以后难免重蹈覆辙了? 谢必安看林夕陷入沉思,半晌没什么动静。就悄悄弄出些声响惊醒林夕。 “上人,你还要去地府的钱庄办个印信。扈家女皇代代的祭祀,那扈三娘不肯要一点儿的,她说那都是您该得的。” “我要那些也没什么用的。”林夕不觉得自己有那个需要。 “扈三娘已经转世了。您要是不去,可就白白地便宜了地府的钱庄了。您就是散财给那些没有买路钱的穷鬼,也不能白给他们啊。” 林夕点头,“你说的对。我这就去办个印信。还有,我怎么没见到帝辛呢?” “武庚魂魄不全,他陪着武庚闭关修炼呢。我陪上人去办印信。上人之后若是无事,还可以在这里选个合适的俗世去历练。” 谢必安一边给林夕引路,一边在林夕的耳边碎碎念。心里想着林夕成一事,功德越厚,他的奖金就越多。 那么接下来忽悠她去哪里好呢? 第745章 武烈皇后91番外 番外 (一)终于不用当皇帝了! 公元二千二百年。 朕是大清帝国的第八十一任帝王, 适逢今年是孙氏大清朝立国两千年,朕也登基二十年了。早在几年前,礼部和鸿胪寺等部门就在筹备大清帝国建国两千年大典, 在这个大典上, 朕还要禅位与皇太子。 整个大典朕都交与皇太子去与有关部门磨合,不仅仅是这些“磨人”的琐事,就是朝政等大事儿,也早就按照历代祖宗的习惯, 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全部交给皇太子了。 实际上是早在二十年前,在皇太子及冠之后, 就全部交给他了。 他喜欢、他爱干,那他就早点儿干、多干点儿呗。 对朕来说能禅位, 可真的是太好了! 从此可以睡到自然醒,不用在大朝会、小朝会, 再坐去那高高在上的龙椅摆样子, 给皇太子撑场子。 皇太子能干, 朕在禅位后就可以完全撒手,可以跟着皇祖父、父皇四处多溜达两年。 这恼人的帝位啊。 要不是皇祖父和父皇都活着,要给民众竖立一个良好的皇室形象,朕早就来个彻底的君主立宪了。难道祖宗还能从两千年前蹦回来打我不成? 不过现在禅位了, 烦人的事情不用再听了,什么君主立宪制就更不用考虑了。 哈哈哈。 朕不想辛辛苦苦,朕就想混吃等死。春日赏花、夏天玩水、秋夜观月、冬季滑雪。 像朕这样对帝位不感兴趣、还占着嫡长子位置的,祖上也还曾经出现过一些的, 但是他们都没有朕好命。 当了皇帝还挨板子的,说的就是那些命不好的惫懒货。 有太上皇在,皇帝就得好好干活。不然谁家当祖父要打孙子、做父亲要打儿子,那板子还能躲得掉么。 朕没挨板子就是命好。因为父皇在及冠后就大婚,而母后当年就有了龙胎。父皇禅位的时候,朕的嫡长子就要及冠了。 父皇早婚是因为和母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一起长大,更因为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开始,民众人心惶惶。他们这一对及时出现的皇家婚礼,很好地安抚了民众的心情。 他们每天用自己的情投意合、鹣鲽情深、举案齐眉的等等等,在全国电视网实播令单身狗羡慕嫉妒恨的秀恩爱,同时真的达成了愿望——转移了民众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恐慌。 秀到后来的结果是第三次世界大战没打起来,朕提前问世了。 二十岁肯当爹的儿郎,现在多罕见。 全国都找不出多少的。 这事儿可参照婚姻法的补充规定,婚龄提前到儿郎二十岁、女郎十八岁。 要问为什么?还用说么,不趁着这些儿郎、女郎最容易出现头脑发热的年纪让他们结婚,等他们读完书工作了,就是收取单身税、已婚夫妻可以减免部分税收,也没多少人愿意结婚啊。至于生孩子,国家包了十八岁之前的所有费用,生育率还是不可避免地下滑。 但是在皇家做嫡长子,想和普通儿郎一样,还是早点儿洗洗好上床做梦。 因为皇家生育规矩补充第四款第五十二条:皇太子必须在三十岁之前生出嫡长子来。 哎呦,我的天,作为嫡长子就必须履行嫡长子的义务。 想死都不成,谁知道是不是被谋杀的呢。要是在全球一百多个国家里,处于居首位的大清帝国的皇太孙夭折,绝对能引发世界动乱、甚至世界大战的。 那些无孔不入的极端宗教主义者、变态的恐怖分子,无事还要生非呢。 为了天下太平,为了帝国的延续,朕咬牙跺脚在及冠后立即大婚。 因为皇祖父早早看出来朕不想当皇帝,就出了这样的主意——选个智商高的太子妃,早点生个嫡长子,等轮到朕登基的时候,皇太子也大了,就让皇太子替朕干活去。 看我命多好啊,有这么个为我着想的皇祖父。 可饶是如此,我还是以皇太子的身份在父皇的指导下,兢兢业业地处理了十年的朝政。 ——那是为了给儿子看,做皇太子是要这么任劳任怨的。 (二)遇到不想当皇帝的孙子怎么办? 都说教育是万能的。靠,朕是当了几十年皇帝的人,只能说离了教育是不可能的。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才是千真万确的真理。 教育可以启迪人去思想,可以教会人谋生的技能,可能会让某些人产生强烈的愿望要去做某事。但是要想改变一个人的本性,比登天还难。 因为现在登天的飞机、去月球观光的宇宙飞船,已经成为普罗大众的家常便饭了。 比如朕的嫡长孙,大清帝国的皇太孙,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流露出以后不想当皇帝,只想混吃等死。 哎呦喂,祖宗哎,怎么就有这样的后辈投生到孙家,偏做了嫡长子呢。 朕赶紧再次去翻阅“孙家皇位继承的十万个为什么”。终于找到嫡长子不想继承皇位的应急处理办法。 第一要早发现。朕做到了。 第二要及时诱导其对大清帝国的责任心。做过了没用。 第七十九实在不行选次子。唉,这条没用。要是能选次子继承皇位,朕用犯愁么。 …… 第九十八条的建议才是有用的,让他早早生儿子,去教育好下一辈。 (三)摊上不想当皇帝的儿子怎么办? 要不是父皇坚持,朕会打得他明白,好好当皇帝才是他唯一的活路。 世上犯贱的人何其多,孙家这两千年还就是出过这么几个不孝的子孙。有喜欢做木工的、有喜欢花天酒地的、有喜欢烧香拜佛的、有喜欢浪迹江湖的,还有喜欢炼丹毒自己的。 简而言之就是投错胎的讨债鬼上门了。让朕说就是打的轻了。狠狠地打一顿,饿上三天,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不光是朕这么认为,就是翻开老祖宗们遗留下来的日记,明晃晃地写着怎么整治这样不肖子孙的法子。 朕的法子还是最温柔最体贴的呢。 看朕的十九世祖,当初是把那喜欢花天酒地的、不好好当皇帝的儿子、倒吊在乾清宫的大梁上,饿了一天才放下来。 二十五世祖,把那喜欢浪迹江湖的儿子打折了一条腿,并放言再浪就打残。 那喜欢炼丹的,他的丹药被刑部拿去处决死刑犯了。 当然了也亏得孙家的男人、女人都长寿,皇帝的上头始终都有太上皇和太后活着。但是朕做了太上皇才知道,殷王手里还有老祖宗留下的金牌,若是孙家不能及时纠正跑偏的皇帝,殷王和宗正可以联合采取行动。 把皇帝丢到八卦阵里反思去。 (四)遇到不想当皇帝的父亲该怎么办? 孤小时候是那个比黄连还苦的皇太孙。 成年以后就是比黄连还苦的皇太子。 孤在被b超扫描到“小鸟”后,父皇(那时候还是皇太子)就迅速地把命名的事情交与皇祖父给孤选名字,皇祖父也提早写下了册封皇太孙的诏书。 最高兴的就是孤的皇曾祖父,守在产房外等了一夜,看到孤了才回去休息。 你们以为孤的曾祖父会是很老的么?孤出生的时候,他刚刚过了古稀之年。属于跨入了男性可以领退休金的年龄段。 现在人均寿命早过了八十岁了,百岁以上的老人才有资格领皇家的补贴,享受各种高龄公民特殊待遇,能活到一百二十岁以上的,还有的特级医疗护理。 嘿嘿,全球也没有几位。 都是噱头。 哄大家高兴的。 闲话少说,还是说孤掺着黄连水泡大的童年。 在孤能跑能跳了,依照未来皇帝的成长步骤,应该是由皇祖父母来完成孤的启蒙教育,也就是要在父母和祖父母的宫室里来回倒换着住。 但是那时候,孤的皇祖父母才过不惑之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用皇曾祖父的话,他们要忙于国政。 于是孤的启蒙就是由皇曾祖父来完成的。 孤的父亲皇太子还在太学读书,他只肯在休沐的时候回东宫。 完成启蒙后,孤不仅要按着皇室的传统课程学习,还要匿名到十二年义务教育的普通学校学习。等到十七岁结束这些课程,开始了每天读一个时辰的皇室内部“史记”的日子。 这些日记都是历代先祖皇帝留下的。皇祖父在退位为太上皇以后,他也要照例在写这种留给子孙的“史记”教材,同时还要承担起教导皇太孙的责任。 这是大清帝国的“家规”。 可是父皇在继位后,就拉着孤与他一起熟悉朝政。没多久他就美名其曰为锻炼孤的能力,把朝政撒手让孤放手而为。 他会坐在御座上为孤撑腰的。 孤辛辛苦苦干了好几年,才发现父皇是在躲懒儿。 为了维护皇室的形象,孤还要以父皇器重自己的状态,每天出现在内阁大臣的面前。孤猜测那些老狐狸早就看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唉,摊上这样愁人的父皇。 终于可以在两千年庆典的时候登基为帝了,从此就是名正言顺的帝王,再不用顶着皇太子的名、干着皇帝的活。 可身为嫡长子,生来就有这样的责任。 做人必须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的。最多也就再等十年呗,等皇太子及冠了也就好了。自己也就完成了孙家帝王“份内”的所有事务。 不过呢,遇到不想担皇帝的父亲,总比恋栈皇位不想禅位的要好。 你们说是不是啊…… 第746章 木匠皇帝1 再度出现在阳间的林夕,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不太大的床帐里, 身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少年名为朱由校, 是明光宗朱常洛的长子。历史上称这个身体的主人为天启帝明熹宗。 她习惯性地去检视自己的识海,发现空间以及狐身等一切全在, 才如释重负地放心下来。安静地接收原主的记忆。 片刻后差点对天竖中指了。 原来万历皇帝果然如史书记载的, 并没有安排这皇太孙出阁读书, 还把这十五岁的少年当成幼童养着。这少年基本没读什么书,所识得的那一些字, 还是其生母王才人在世的时候,王才人身边的宦官所教导的。 他唯一的排遣时间的爱好是做木工。 未来的木匠皇帝指的就是这位了。 说他是皇太孙也有点儿与礼不和。万历晚年发现自己将不久于世的时候, 下旨册封他为皇太孙。不等行册封礼,万历帝薨逝了。 其父明光宗继位十天后就卧病在榻,下旨册封他为皇太子。然后也未及行皇太子册封礼,明光宗在继位后二十九天驾崩了。 短短的两个月内, 大明朝连薨两位皇帝。朱由校作为皇帝明旨的皇太子,应该顺序登基为帝了。朝野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位随着大行皇帝居住在乾清宫的准天子。 可是谁能想到这位准天子被禁锢在暖阁里不得自由行动呢。 暖阁不大,靠墙处有一个四幅的朱漆木屏风,两面分画着八仙过海的漆画, 后置恭桶。不用解释就知道, 这屏风就是临时弄过来遮挡恭桶的。贴北墙有一案两椅,再就是朱由校安身的这具床榻了。 跋步床的幔帐低垂, 遮挡住出入处站着两个升高体壮的大力宦官的视线。 暖阁里的三个人都屏住呼吸,落针可闻。好像都在仔细听外面传来的争吵声。可是吵闹声太杂乱了,暖阁里居然什么也听不到。林夕只好从朱由校的身体里出来, 从识海里拽出狐身,附身回白狐的体内,动动耳朵,听清了外面的对话。 “天子召我们到此,现在天子晏驾,需幼主登基,你们这些竖阉阻拦朝臣,是欲何为?” 回答这义正辞严问话的是棍棒呼啸加身,然后就是呼痛的吵嚷、咒骂、奔跑的声音。林夕灵识外放,见一些手持棍棒的宦官打跑了身穿朱紫朝服的数个大臣。 那些宦官打跑了大臣们后,还在骂骂咧咧地诅咒,“你们这些肮腌的死囚,眼看着皇爷去了,就要欺负孤儿寡母吗?你们要不尊李娘娘为太后,什么痴心都不用妄想的。” 片刻后,乾清宫归入沉寂中。 林夕明白原来自己投身在朱由校身上的时机是移宫之前。投身到朱由校身上是明思宗崇祯帝朱由检的委托。 这位大明帝国的末代皇帝,在地府已经盘桓了几百年不肯离去。开始他是等在接引司的门口,迎候每一个反对他迁都的大臣,来一个骂一个,死两个骂一双。 “诸臣为虚名误我,不肯移都。将汉家天下送与异族,枉死在清兵刀下的百姓千千万,你们有何面目再转世为人。” 骂的那些明朝臣子的鬼魂难掩羞愧,不敢去接引司里面。只远远地守在接引司的门口徘徊,他们也是无处可去。 在他自缢后,又有不少阖家自尽的官员及内眷、自杀和战死的太监也有千余人,还有自杀的宫女几百人,这些人陆陆续续地来到地府,围在接引司的前面对着朱由检又哭又拜。 “皇爷,奴婢再来服侍皇爷了。” 有这么一个身着皇帝常服、披头散发的吊死鬼守在接引司的门口,碍着他的天子身份和功德,接引司的小鬼也不敢上前去驱赶他。 整个接引司被吵闹得正事都耽搁了。黑白无常与他商量了很多次,最后诱之以功德换取他人去复兴大明,才算是将他安抚住。 不过崇祯帝有很多要求,譬如替他复兴大明的人必得做过皇帝,得投身去他皇兄天启帝身上。他认为很多事儿,在他皇兄那时候还有挽救的机会。 于是林夕答应了崇祯帝朱由检。 回到朱由校的羸弱身体里,忍不住为这懦弱的少年掬一把同情泪。唉,皇长子又如何呢,生母被□□致死,死后其子还任由仇人“侮慢凌虐”,除了能躲在床帐里啼哭,竟是再无法可想。 守门的两个内宦,等乾清宫门口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儿没听到朱由校的哭泣声。俩人互相看看,其中的一个说话。 “你去看看大郎,是不是哭着睡着了,病了可就不好了。娘娘会打板子的。” 另一个反驳道:“啊呸。这么大的男子,在俺乡间都是能够娶亲了。现在除了每日啼哭,就是玩那些木头。皇爷怕是走的不能闭眼。” “让你去看就去,那那么多话儿。李娘娘就是成了太后,还有郑娘娘做太皇太后呢。难道我指使不动你了?” 尖细的声音,说的又很阴冷,九月的屋子里莫名就降低了温度。说话的这个内宦显然是神宗最宠爱的妃子郑贵妃派来的人。那郑贵妃曾生了二子,只有福王成人。之前为立福王为太子之事,神宗不惜与朝臣反目,三十年不理朝事。等朱由校的父亲明光宗继位,她当天送了八个貌美如花的宫女子给光宗。 那光宗不仅收了这些美人,甚至连着十夜每晚点两个宫女侍寝,直到病倒…… 林夕闭眼蜷缩在床里面,任由前来掀起床幔的内宦打量。她忙着梳理这具身体的经络,连原主那愤愤不甘的残存意识,也被她冷酷地压了下去。虽然这少年是无人教导,明朝败亡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原因,但是这懦弱的秉性真就不是林夕能认同的了。 那内宦看着大皇子闭眼蜷缩在床,回头对门口的同伴说:“还真给哥哥猜到了,果真是睡着了。” “让他睡。睡了总比哭好。哭的人心烦。和小娘子一般。” 宦官特有的尖细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朱由校平日里的性格和为人了。 那内宦不屑地“哼”了一声撂下了床幔,又站回去门口。 林夕知道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打扰她了,迅速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 林夕不知道时光流转过去了多久。再注意到暖阁里的变化,是有人在他耳边轻唤。 “大郎,大郎,该醒醒用早膳了。” 林夕睁眼(以后还是称他为朱由校),见一位三十出头的美貌丰腴的妇人,贴近自己的身体在轻轻唤他。 “大郎,醒了就起来洗漱,去给李娘娘请安。” 那妇人伸手就去搀扶朱由校起床,动作娴熟,态度亲切。这是朱由校的乳母客氏,从万历年中就进宫照顾皇长子,已经十五年了。 朱由校任由其扶起来,在她转身去拿衣服的时候,又砰地一声倒回了床上。 那客氏立即惊呼,“哎呦,大郎可是磕着了不成?” 朱由校眨眨眼又闭上,不理会客氏的问话。 客氏伸手去摸朱由校的额头,然后大惊失色道:“哎呀怎么这么烫手?你们俩不允许我来照顾大郎,难道就让他这么病着吗?” 看守朱由校的俩大力宦官立即扑到了床前,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摸朱由校的额头,然后俩人都傻眼了。 一个去报告李娘娘,一个赶紧作揖打躬请客氏一会儿为他俩圆话。 “客姑姑、客祖宗,娘娘来了千万为小的遮掩一二。” 客氏沉吟不语,自己担下来就要成为李娘娘的替罪羊。皇爷爷刚闭上眼,李娘娘就把大郎冻了一夜。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够占了最大的好处,把李娘娘掀下去?还是瞒住不给朝臣知道? 没一会儿,暖阁外面传来脚步声,听着人数就不少。 “大郎,大郎,你是怎么了?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伺候的?客氏你要死吗?” 客氏赶紧跪了下来。 “李娘娘,奴昨日早膳后就没的进屋看大郎。这俩个杀才不给奴进屋照顾大郎的。大郎的衣服还都是昨儿早膳时候穿的呢。” “狡辩。你平日里不是很能的么!来人,把这贱奴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李选侍怒火万丈,自己正想着借皇长子年幼,必须得自己照顾好留在乾清宫呢,这奴才就给自己添堵。大郎不是三岁五岁的幼童,十五六岁了还给她发烧。 客氏抓住朱由校的手,“大郎,大郎,你睁眼看看乳妈妈啊。李娘娘要打我哩。”朱由校睁开眼看看客氏,又无力比闭上眼睛。 李选侍呵斥客氏,“你莫拽着大郎,伤了他的手。你们几个还不把她拖下去。” 朱由校睁眼看李选侍,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像是要择人而噬。 “李娘娘,你打死大郎好了。” 李选侍勃然大怒上前两步劈手往朱由校脸上扇去。 “你还没有登基呢,就敢这么对我说话了?!皇爷命我管教你,我看你不打是不明白道理的。” 朱由校在李选侍在巴掌带着风儿扑到脸上的时候,才往边上一躲。挤在暖阁内外的所有人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各个心里道大皇子这是招惹李选侍讨打呢。 客氏在李选侍扑过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地闭眼、往后侧身。嘴里却哭叫着,“我的皇爷哎,你快起来看看啊,大郎病的抬不起头了,还要被打耳光啊。” 客氏拖着长调的哭声,尖厉刺耳。吓得匆匆来乾清宫暖阁的太医立即停住了脚步。 第747章 木匠皇帝2 李选侍这一掌没打到朱由校的脸上,却结结实实地拍到了瓷枕上, 四个手指指腹立即痛得麻木了。十指连心, 让李选侍立即变了脸色。她不管不顾地去抽出朱由校头下的瓷枕,嘴里喝骂:“我砸死你这个贱种。” 一下没拽动, 再拽第二下, 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客氏眼睁睁地看着朱由校闭着眼睛配合地抬起脖颈, 吃惊地瞪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阻拦李选侍。平时李选侍也有打朱由校,但也是有分寸的。 从来也没有暴怒到要砸死皇长子的程度啊。 瓷枕如愿地被李选侍抽出去了。 李选侍用力过猛、拉空的后果是蹬蹬蹬地往后退了几步, 撞到了屏风坐倒在地。向后趔趄的过程中,双手掐着的瓷枕滑脱, “哗啦啦”在地砖上磕成了碎片。 在李选侍身边得用的大太监李进忠,赶紧在嘴里大声地说:“大郎,大郎,你怎么能推李娘娘呢?” 客氏一拉李进忠的衣袖, 指着床上的朱由校尖叫:“大郎被李娘娘吓得昏死过去了,怎么能推李娘娘。” 李进忠与客氏有着不能说的关系,他刚才也看到是客氏拉着皇长子给自己说情,才使得皇长子激怒了李选侍。 他立即闭嘴不提皇长子推李选侍的话, 弯腰俯身去搀扶李选侍。 李选侍这一下摔得比较重, 亏得李进忠的力气大,掐着李选侍的肋下将她半抱起来, 在她耳边低声道:“大郎被吓得厥过去了,这时候传出去也不好听,娘娘咱们还是先回去。” 李选侍没少磋磨朱由校, 不然也不会只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把朱由校吓得见她就怕。听说朱由校昏厥过去了,她恨恨地往床里瞥了一眼,发现朱由校双唇紧抿,脸颊漾着两团驼红。心里不由得开始发慌、害怕,嘴里偏还不解恨地来一句:“你不死就给我等着。” 李进忠温声相劝:“娘娘咱们先出去,让那些小的收拾了,免得太医见到了。” 李选侍得了内宦的禀报就赶紧命人去请太医。算着时间太医也该差不多到了。指着守着暖阁的大力宦官道:“客氏照料皇长子不用心,导致皇长子发热,把她给我送去暴室。” 两个守门的宦官不管地上的碎瓷片,立即扑进来拖客氏。客氏抓着朱由校的胳膊不肯松手。 李进忠赶紧说:“娘娘,大郎还要她照顾呢。” 李选侍觉得自己的尾巴根痛,立足都难。 “要不是这贱妇,我也不会摔倒。我另给你选个好的。” 外面的宦官见李选侍出来了,赶紧装作太医才到的模样往里通传。李选侍掐着李进忠的胳膊跺脚,扶着李进忠出了暖阁。 听了个全场的刘太医硬着头皮进去看诊。两个小火者正在清扫摔碎瓷枕,两个大力宦官正往外拖客氏,客氏抓着皇长子的胳膊不送,眼看着皇长子半截身子离了床要被拖下地了。 刘太医唬得白了脸,大喝一声道:“放开新君。”边喝边扑到床边,抱住朱由校的小身子。 入手是一片的滚烫。 客氏这时候哪里肯撒手,尖厉地叫着,伸腿去踹拉她的内宦。 “你们俩个没囊球的,从昨早就不给我见大郎,今儿大郎烧成这样子了,要拿我去顶罪吗?!” 一个刘太医抱着皇长子,俩个宦官往外拖客氏。客氏拼死命地拽着朱由校,后悔自己刚才让朱由校说情了。 有李进忠看着,谁敢用力打板子?!她刚才就是不想丢人罢了。 没想到事情大发了,不能控制了。 李选侍听得暖阁里的争吵、尖叫、叱责声,回头一看皇长子无知觉地垂着脑袋、被太医抱在怀里,客氏太用力了,太医怕拉伤了皇长子,不得不靠紧客氏。而那两个大力宦官,竟是拉不住一个拼命挣扎的客氏。 ——其实不是拉不出来客氏,而是李进忠在阴着脸,斜睨着他们呢。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把客氏拉出来。” 五六个宦官冲过去,掰手指的、掐脖子的,客氏被掐的翻白眼,伸手去救护自己的脖子,手里自然就松开了皇长子。这些个宦官把客氏连拉带拽地弄了出去。 暖阁里安静下来。 刘太医把皇长子放到床上,细心地给皇长子诊脉。末了叹口气、直起腰来,拽过床脚的夹被,把皇长子盖好。 这时候乾清宫门外又喧嚣起来了。 不同于昨天赤手空拳的十来位大人,这回有御林军、锦衣卫护卫的百多名大臣,再次来到乾清宫,要求见皇长子。 正撞上被往外拖的客氏。 客氏对着那些朝臣尖叫,“大郎被害死了。” 拉她的宦官赶紧去捂她的嘴,客氏摇头踢脚激烈挣扎,发髻散乱,弓鞋甩脱奔着迎面过来的锦衣卫而去。 一句大郎被害死了,吓坏了领头的杨涟、刘一燝和同来的大学士方从哲、刘一燝、韩爌等朝臣。明光宗继位不满一月就薨逝了,昨天李选侍命乾清宫的内宦们,用棍棒打走群臣、拦着群臣不给见皇长子…… 这是要干什么? 受顾命之任的杨涟领头往乾清宫里冲,李选侍慌了手脚,变调的声音尖叫着:“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李选侍的惊惶更让来的人心里害怕了。 再度拿起棍棒的内宦们,对上了锦衣卫和御林军的刀枪。 杨涟大喝一声,“阻拦朝臣见新君者斩。” 内宦挥舞着棍棒,却在森寒的刀锋、枪尖下往后退。 司礼秉笔太监王安向冲进乾清宫的杨涟等人示意西暖阁。刘太医见杨涟等人冲到西暖阁门口,转身回去在昏迷不醒的朱由校人中下了一针。 朱由校眼球转动,费力地睁开眼。 杨涟跪下,“臣杨涟拜见天子,迎驾来迟,请天子降罪。” 西暖阁的外间很大,里间这卧榻空间就很狭窄,三五个人进去就转不开身子了。杨涟这么一跪,刘太医只有往床头侧边退步,外面再就难进来其他人了。 朱由校伸手,刘太医离他最近,赶紧过去扶他坐起来。 “杨卿请起。孤知你为顾命之忠臣,父皇信赖之人。” 杨涟磕头有声,朱由校赶紧说:“杨卿扶我去见众卿。” 刘太医和杨涟俩人一左一右搀扶朱由校出了暖阁。 乾清宫前立即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地,叩首山呼万岁。 礼拜之后,杨涟说道:“请天子去文华殿接受群臣朝贺。” 李选侍指使李进忠带着几人过来阻拦,“大郎发热,不宜移动。” 朱由校指着李进忠对杨涟等说:“此恶仆奴大欺主,着锦衣卫立即枭首示众。” 李进忠吓得后退,连滚带爬往李选侍那边去,“娘娘救命,娘娘救命。” 两个锦衣卫上前去捉住李进忠。李进忠大喊,“大郎,大郎,我昔日在王娘娘身边,忠心耿耿,王太监救我。” 司礼秉笔太监王安看李进忠向他呼救,上前一步说道:“大郎,” 不等他再说下去,李选侍冲了出来,手指快点到朱由校的脸上了。尖声对着朱由校叫喊,“大郎,你敢杀我的人!” 朱由校伸手从锦衣卫手里要过绣春刀,抖着左手提刀。 李选侍看着朱由校的颤抖模样,蔑视地嘲笑着给他一句,“孬种。” 左光斗立即对李选侍说:“李娘娘慎言。” 朱由校一字一句慢慢说道:“第一李选侍刚才欲用瓷枕谋杀孤。这院子里的内宦、刘太医皆是人证。第二孤生母王才人被李选侍侮慢凌虐致死,死前曾言‘我与西李有仇,负恨难伸’。孤虽幼,一日不敢或忘。” 说着话呢,朱由校左手的绣春刀往前一伸,众人自觉得眼前刀光一闪,绣春刀就插进了李选侍的腹中。 刘太医“哎呀”一声后,立即大叫道:“快拿我的药箱来。” 方从哲抬眼就看到朱由校脸上闪过狰狞,瞬间又消失不见了,快的让他以为自己花了眼。可紧盯着新君的御林军和锦衣卫发现,天子把绣春刀在李选侍腹部又横着扭动了几下。 天啊,天啊,皇帝这是知道怎么杀人,知道太医在场也救不得人的。 李选侍从窄刃的绣春刀刺入,就吃惊地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说:“你,你,敢杀我?” 朱由校弱弱的声音含着不容置疑的仇恨,“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孤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然后斜着往外抽刀,抬腿把李选侍踹到。速度快得刘太医不敢信这是自己才把多脉的、心悸无力、被吓昏厥的人。 李选侍仰天躺倒,圆瞪双眼,嘴里喃喃着,“你敢杀我?敢杀我?” 刘太医要过去救治李选侍,朱由校冷笑问道:“刘太医,你要救我的杀母仇人吗?” 方从哲上前一步说道:“李选侍是先皇爱宠,天子……” 朱由校看着方从哲眼神转冷,“李选侍位卑戕害高位之王才人,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押着李进忠的两个锦衣卫,对上干脆利落杀了李选侍的新君眼神,吓得不禁就觉得膝盖发抖。 王安见朱由校又看向李进忠,李选侍都被新君毫不犹豫的杀了,知道那李进忠就是逃不掉的了。一个奴才死了也不没啥干碍的。 朱由校半拉身子靠在杨涟的身上,呼吸急促地说:“王安,你来说李进忠为什么该死。” 王安上前一步,躬身说道:“才李娘娘那瓷枕欲砸皇爷,不慎自己跌倒,这阉奴竟然说皇爷推到了李娘娘。信口污蔑天子,千刀万剐也是该着他的。” 在乾清宫门口被按着的客氏,听新君要杀李进忠,趁着押她的内宦走神,赶紧往朱由校身前扑。 “大郎,求求你莫杀李进忠。” 求救声戛然而止。 无巧不成书的是朱由校把手里的到扎向李进忠的时候,客氏扑到了,一刀穿俩。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李进忠是谁吗第748章 木匠皇帝 朱由校扶着刀柄的手,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抖着, 嘴里也是说着颤抖不成调子的话。 “刘太医,快, 快救客氏。乳妈妈,你怎么扑出来了?” 客氏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腹部的绣春刀, 抬眼望着眼前这吓得脸色惨白、不知所措的新天子。她想伸手去摸朱由校的脸,朱由校松了刀柄歪在杨涟的怀里,气若游丝。 刘太医哪里顾得上救客氏, 赶紧给朱由校诊脉。然后掐着新君的神门穴, 以身体挡住了客氏的视线。 “陛下, 是客氏自己扑去李进忠的身体前挡刀,与陛下无关。” 杨涟配合地轻轻移动脚步, 把朱由校带离李选侍、客氏、李进忠的惨烈现场, 极力想用自己并不算宽厚的胸膛,给这孱弱、颤抖的少年一个温暖的依靠。只是怀里的少年,在强撑着站立的同时,还不忘向刘太医哀求。 “救客氏,救客氏, 她是我的乳妈妈。” 浓浓的眷恋、毫无遮掩的赤子之心,在他颤抖的哀求里呈现无余。原来还为他不由分说就杀了李选侍、而感到新君有暴戾倾向的大臣和御林军军卒,都不禁想着一定是李选侍该死。不见新君为客氏的误伤怕到不能站立了么。 王安上前说道:“李选侍刚才折辱陛下的时候, 她不能护着陛下就早该死了。现在又为污蔑陛下的罪人挡刀,天子再护着她,是有失为君之道了。” “为君之道是什么?” 朱由校盯着王安问。 王安这才猛然意识到眼前的少年还没有出阁读书, 还不知道他是否识字呢。 唉,真是愁人!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再者,不敢纵逸。若耽嗜滋味,玩悦声色,所欲既多,所损亦大,既妨政事,又扰生民。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 左光斗站在朱由校身前,背了这一段为君之道给新君。见新君若有所思,知道他在琢磨自己话里的意思,就赶紧对杨涟说道:“请天子到乾清宫正殿行礼。” 杨涟不用费力就把好像在思索为君之道的少年往外拥。哪想到怀里的少年在走到乾清宫的御座前,回头对秉笔太监王安说:“王安,吩咐人把客氏与李进忠合葬了,成全他们这对同命鸳鸯,也全了客氏哺育的这一场缘分。” 听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生疑虑,天子这么重情义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大学士刘一燝对朱由校说:“请天子升御座,接受朝臣礼拜。” 朱由校迟疑了一下,看着刘一燝问道:“为君之道是前先生所言吗?” 刘一燝果断点头,“天子治天下事事以百姓为先,事事都是为百姓谋生存,就是圣君。臣当尽全力辅佐陛下成为圣君。” “那你们呢?” 朱由校看着这百余名大臣发问。他的眼睛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每一个被他看到、与他对视上的,都不由自主地转开眼神回避。 这少年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目光中有种直透内心深处的犀利。 当然也不乏如杨涟这样的人,能够勇敢地与即将登基的少年对视,且还敢大声地说:“臣愿意辅佐陛下、追随陛下,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乾清宫里开始是参差不齐的嗡嗡声,最后汇成了整齐的呐喊,“臣等愿意辅佐陛下、追随陛下,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在呐喊声里,王安将朱由校扶上了天子御座,在山呼万岁中接受了朝臣的礼拜。 这个穿着皱巴巴的衣袍,身上还有杂味的少年天子,坦然地坐在御座上。杨涟在起身后看着高高在御座上挺直脊背、还没有加冠的少年,恍惚有一种那御座就是属于他的,他就应该坐在那里,他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比他的父亲更适合坐在天子之位的感觉。 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在参拜天子的群臣都有这样的感觉。 坐在御座的少年天子,轻咳了一声后,慢慢开口说话。 “先帝薨逝,实因郑贵妃隐藏祸心进侍姬八人起。先帝疲而初染疾,后被郑贵妃指使同党以药加害,着褫夺郑贵妃封号为宫人待审,侍姬八人陪葬先帝。内官崔文升进药后致使先帝腹泻不可挽救,李可灼非医官,且非知药知脉者进红丸致使先帝不及十二时辰驾崩,均按谋逆罪处置九族。首辅方从哲推荐鸿胪寺丞李可灼不慎,暂去首辅之位入诏狱待查。” 新君才接受朝臣礼拜,就下来这一串旨意要命的旨意,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首辅方从哲垂头丧气,他刚刚被暂停了首辅职位,这一辈子好容易爬到了大明重臣之位,如今就要入诏狱……他推荐鸿胪寺丞李可灼进药的行为,按天子的说法,那可就是勾连了郑贵妃等人谋害先帝了。 这可是诛九族之事。 他把目光投向了昔日交好的同僚、投向了匆匆赶来的福王。方从哲时任首辅兼吏部左侍郎,自然有立即替他喊冤的官员出声。 因万历薨逝而回京奔丧的福王朱长洵,率先站出来反对道:“先帝驾崩与我母妃何干?陛下谵妄了。” 说完这话他又转头对大臣们说:“黄口小儿信口开河,焉能担负国家重任为天子?” 朱由校冷声接话,刚刚开始变音的少年,尤带着一丝明显的暗哑,却字字清晰地送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来人,将福王立时拘在乾清宫暖阁里,传八名福王妾侍进宫夜夜伺候。按先帝内起居注次数与妾侍交/媾,力有不逮时进食先帝之助兴药。每晨按先帝起床之时到内书房读书做文章。若有疲惫,用内官崔文升所进之药方提神;腹泻则服李可灼所进红丸。群卿若是哪一位有异议,可以与福王同期试验。三十日后若平安如今日,再与朕分辨。” 噪杂的朝堂立即鸦雀无声。就是先前振振有词、想借新君“毛躁”不堪为天子、借机逼新君逊位的福王也白了脸。应了新君的话,自己是死路一条;不应新君的试验,就坐实了郑贵妃“谋杀”先帝之事。 福王的额头不停地往下淌冷汗。 好一会儿之后,福王才找到一条勉强能躲过立刻被拘在乾清宫的理由。 “陛下,先帝刚刚薨逝,孤需要为先帝守孝,是以不能与妾侍交/媾。” “福王既然有心为皇祖父守孝,那么就带着福王府所有男丁去定陵再守孝二十六个月。期满回京后再按先帝的最后一月活法试验。福王府内眷全部留京。诸卿可有对此有异议之人?” 如果能在朝堂开骂,怕是对新君有异议的人都会张嘴开骂了。 福王有异议都先去定陵守孝了,然后还是免不了试验。其他人躲得过去吗? 但有的人心中想的就是:莫非先帝真的是郑贵妃有预谋地害死的?“国本之争”可是去时不远。 群臣看着福王的眼光都变了。 原来郑贵妃母子图谋帝位之心未改啊。 福王更为难了。原本自己不说话,只有母亲郑贵妃受罚;开口就搭上了自己;复又搭上了自己所有儿子。他咬紧牙关不敢再开口说话了,再说话可能现在就要搭上福王府的所有人了。 朝堂上立着的聪明人看着新君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是从来没出阁读书的、匿于后宫不得与他人言语的皇长子吗? 难道真有天命所归之事? 看逼得郑贵妃、福王一系立即就走投无路的手段,先帝要是有三分,何至于登基不足一月就薨逝啊。 所有人也都立刻想到福王一系是完蛋了,这谋杀先帝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福王不为生母郑贵妃出头说话,还可以用不知情推脱。可他怎么能不为自己的生母说话呢!新君用褫夺贵妃册封逼得福王不得不冒头,目的自然是要变成母子勾连啊。 福王除爵、福王一系被废为庶人,不过是早两年晚两年的事儿了。 朱由校扫视一圈,见群臣皆闭口不言。转向杨涟问道:“朕才不良于行,得卿扶持,不知卿在何部?” 群臣这才找到新君是久匿宫闱、不得见外臣的该有模样。 杨涟赶紧出列自报家门。 “臣杨涟杨文儒,湖广应山人。万历三十五年登进士第,初任常熟知县,因举全国廉吏第一,入朝任户科给事中、后转兵科给事中。在先帝病重之时,与朝堂上受顾命之任。” 朱由校点点头。 “你与内阁阁臣、各部尚书、英国公一起留下议事。” 杨涟跪地磕头,新君这是赏识自己了啊。 英国公张唯贤则一头雾水,自己就这么入了新君的眼了? 朱由校继续吩咐:“吏部尚书和吏部给事中在三日内,将今日去乾清宫救驾之所有朝臣、勋贵的名字和简历誊写一份与朕,忠心王事者必以重用。” 然后朱由校看了王安一眼,本来朝会会有相应礼部官员、御史、还有内监一同执掌升朝、退朝之礼仪。今儿匆忙把天子从乾清宫抢出来,就免不得要少了人了。 王安就身兼多职喊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朱由校在王安的话音一落,就站起身向王安伸出手去。 一路挟抱着新君到乾清宫的杨涟、还有所有去了乾清宫的朝臣,也都立即忆起天子发烧、还被李选侍殴打之事。看着孱弱的少年倚靠着王安慢慢往内值房去,都不禁地以钦佩的目光相送。 第749章 木匠皇帝4 乾清宫发生的事情, 随着李选侍被诛杀, 立即被郑贵妃派在乾清宫的大力宦官还有眼线报了回去。 才移居去仁寿宫不久的郑贵妃,正全身缟素凭窗而坐, 乌鸦鸦的绿云松松地只用发绳束在脑后,没用任何钗环。万历帝去了, 没了那个看自己的人,也不能在乾清宫发号施令,她也就没了心情梳妆。整日里都是散懒地倚在窗前, 看着仁寿宫不大的院子发呆、或是想心事。 伺候她的宫女和宦官大半跟着来了仁寿宫, 还有部分就继续留在了乾清宫做他的耳目。可进来出去的宦官和宫女, 走路好像无声无息的猫一般,连喘气都微不可闻。 谁都知道主子暂时的平静是假象。 那倚靠窗栏的女子, 静美的好似一幅美人图。 若是只看她那半垂的白嫩脖颈、仍然娇媚的脸庞, 纤细柔软的腰肢,若不细看,是会把她当成妙龄女子的。 万历帝的死给她的打击很大,更大的打击是万历帝遗旨册封她为皇后,也被那些坚持礼法的老冬烘驳了回来。在乾清宫赖了些日子, 照旧把朱常洛如往昔一般搓揉在手里的,让她忘记了万历帝的离去。可恨的是那些疯狗一般的朝臣,硬生生以自己主宰乾清宫不合规矩, 把自己逼到了仁寿宫。 剩下的就看李选侍的了。她要是能捏住朱由校,一切便如万历帝、还有朱常洛活着的时候一样了。 想到朱常洛、朱由校父子,郑贵妃的脸上浮出不屑的微笑, 一代不如一代的怂货。 “娘娘,大事不好了。” 郑贵妃就不喜欢听这样的话,立即瞪着杏眼喝骂。 “没囊球的阉货,吵吵嚷嚷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来报信的是看着朱由校的大力宦官之一。 那宦官立即磕头,“娘娘恕罪。是小的心急说错话了。李选侍被朱由校杀了。” “什么!你说什么?” 郑贵妃大惊失色,那怂货还有胆子杀人?她转着眼珠,嘴里却道:“好,好,杀得好。你们来给我更衣,我去乾清宫问问他何来的胆子敢杀庶母!” 那大力宦官赶紧把乾清宫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郑贵妃从梳妆台前站起来,不管自己的头发还半散着呢,就走到跪着的宦官跟前。 “他说是为母报仇?” “是。” 郑贵妃倒吸一口冷气,捂住嘴说不出话来。没看出朱由校是个小狼崽子啊。要是他父亲朱常洛有这样的心性,自己怕是早就被一刀捅死了。 “李进忠也死了?” “是的。大郎说他的罪名是污蔑他推了李选侍。客氏是想为李进忠求情,却扑到大郎的刀上,被大郎一刀捅成了一串。” 天,听着的人都暗暗在心里叫起来,得多大的劲儿,才能把俩人捅成一串哦。 听宦官的绘声绘色地描述李选侍、李进忠和客氏被朱由校所杀的经过,郑贵妃终于吓白了脸,好像亲眼看到三人就横死在她的眼前一般。 他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他怎么敢?”守着郑贵妃的宦官和宫人都悄悄地屏气低头,不敢引起她的注意。 娘娘这是被气糊涂了吗? 李选侍已经死了啊。 郑贵妃伸手把案几上的茶盏甩到地上,恨声地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一个黄口小儿也对付不了,还想做太后呢。” 这话说的是李选侍。 郑贵妃发泄一通,又坐回到梳妆台前。伺候她梳头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将头发给她盘好。还不等宫女给她插上银梳等固发的钗环,外面有小宦官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娘娘,大事不好了。” 郑贵妃气得扭身,梳头的宫女没跟上她转身的速度,银钗一下子扎痛了她。疼得郑贵妃“哎呦”呼痛,吓得那宫女赶紧跪倒磕头。 “娘娘恕罪。” 这时候不能辩解自己为什么扎疼了娘娘,请罪才是唯一的出路。 郑贵妃看着跟随自己十几年的梳头宫女,到底还是开恩了。 “滚去廊下跪一个时辰。” “是,奴婢谢娘娘天恩。” 那梳头宫女磕头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郑贵妃看着跪在三步远的小宦官,往日里眉清目秀的脸蛋也变得惹人憎恨了。她气得上前两步,伸手揪住那小宦官的耳朵。 “猴崽子,会不会好好说话?” “娘娘饶命,小的知错了。” 那小宦官偏着身子跟着郑贵妃的手,眼泪涌上了眼圈却不敢掉下来。往昔他是最得郑贵妃喜欢的,所以才被几个掌事的太监推进来报事。 “说,是什么事儿。说不好,我就揪下你的耳朵、揭了你一层皮。” 郑贵妃松手,那小宦官立即跪倒在地,眼泪嗒嗒地滴到地上,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这可把郑贵妃气坏了,一脚踹翻了那小宦官,指着还跪在那的大力宦官说:“你把这猴崽子拖出去好好教导明白,然后再让他进来回话。” 那小宦官知道自己被拖出去了就没有好,至少要挨一顿打了,他也顾不得耳朵疼了,赶紧在那大力宦官来抓自己的时候就跪正说话。 “娘娘,是咱们这宫里的掌事主管推小的进来给娘娘传话。说是福王爷被新君派去给老皇爷守灵了。是福王府一家子男丁都要去的。还说娘娘被褫夺了贵妃封号。崔文升和李可灼均按谋逆罪处置九族。” “放你娘的屁。” 郑贵妃真的是火大了,这一天怎么尽是这些糟心的消息来添堵了。崔文升早已经赶出去,李可灼进上“红丸”、被朱常洛吃了,也是死无对证的事儿了。 她气得用力踹翻那小宦官,呵斥那大力宦官,“还不把这猴崽子拽出去掌嘴。” “哎呦,郑氏啊,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火 ,居然拿个孩崽子撒气,有没有点儿出息啊?你好歹也在宫里被教养了几十年了,怎么竟然还没改了你在家的刁蛮脾气?啧啧。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只能用狐媚手段,魅惑老皇爷的祸水。” 郑贵妃看着进来的魏朝,手里捧着圣旨、嘴里说着阴阳怪气的话。这立即让她直觉到真的是大事不好了。 莫非那猴崽子说的是真的? “魏朝,什么时候轮到你和我这样说话了?”郑贵妃色厉内荏,强撑着叱责魏朝。 “现在呗。郑氏接旨。这可是新君的第一道旨意。” 魏朝得意地晃晃手里的圣旨,拖长声调抑扬顿挫地唱着,“郑氏,听旨。” 郑贵妃“嗷”地一声,就扑上去想抢圣旨,她才不想向朱由校下跪呢。 魏朝把圣旨举起来,他身后的两个宦官立即冲出来,按住了郑贵妃。 “郑氏啊,你要真的想抢,我就成全你了。别忘记了福王已经被发送去定陵了,王府里的所有的男丁都去了。你要闹就是难为福王呢。” 郑贵妃尖叫起来,“老皇爷啊,你赶紧睁眼看看,你才去了他们就这么欺负我啊。” 魏朝冷笑道:“郑氏,你现在可不用嚎。以后还有的是让你哭的日子呢。皇爷被谋杀的案子犯了,你郑氏满门都被下狱了。你若是还敢闹,就等着父族母族一起被诛满门。” 郑贵妃拖着长调正往高了哭呢,魏朝的话让她的哭声一下子在半空中断了下来,她不敢置信地问魏朝。 “你说什么?我郑家满门被下狱了?” 魏朝展开手里的圣旨,郑贵妃在两个宦官的压制下跪了下去。 等把圣旨听完了,她脑子里只剩下褫夺封号,羁押去冷宫这一句话了。 魏朝收了圣旨,皮笑肉不笑地伸手捏着郑贵妃的下颌道:“你郑家飞扬跋扈这么些年了,也到了算账的时候了。你若是敢死、敢闹,就想想在定陵给老皇爷守灵的福王爷,他会跟着去孝敬你的。” 魏朝恐吓了郑贵妃,如愿在郑氏的脸上看到惨败的颜色。用劲掐得郑氏的下颌几乎流血了,才在郑氏的呼痛声里收回了手指。他从袖笼里抽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把三根手指擦拭了,嫌弃地把帕子丢在郑氏身上。 “哼!郑氏,别看皇爷被你蒙骗的丢了性命,如今是大郎登基了,你的报应就来了。有空好好想想你是怎么对孝靖皇后的。来人,服伺郑氏去冷宫。把这宫里的都给爷爷押到暴室去。张狂了半辈子了,报应到了。封宫。” 魏朝没少在郑贵妃这里吃苦头,宣旨这事儿是他讨来的。他就想看看在宫里嚣张跋扈的郑贵妃,被褫夺封号后是什么模样。而冷宫里服侍郑氏的人,他也安排好了。不让郑氏后悔来到这世上,算他魏朝白活了这一世。 这一天,不仅是仁寿宫这里的宦官、宫女被压去了暴室,交给东厂甄别。就是乾清宫里服侍李选侍的那些宦官和宫女,也全都被堵着嘴弄去了暴室。 进去暴室了,还想囫囵个地出来,那真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了。 福王当庭被锦衣卫拘押送往定陵。那押着他的锦衣卫指挥使,是与孝敬皇太后王氏的哥哥王道亨有旧的人。 他在福王的耳边轻声说道:“王爷还是想想在宫里的娘娘,若是你有个什么,你让娘娘还能活了吗?” 第750章 木匠皇帝5 乾清宫的内书房里, 朱由校看着眼前这寥寥几位臣属,方从哲被自己撸了首辅下狱, 估计也是出不来的了。 阁臣只剩了大学士刘一燝。六部七卿明光宗倒是有补齐了。吏部尚书为周嘉漠、兵部崔景荣、户部李汝华、礼部孙如游、工部王佐、刑部黄克缵, 左都御史是张问达。在一个就是自己才准备提到内阁的兵部都给事中杨涟, 再就是临时被自己叫来参加会议的英国公张惟贤。 他不由得从心里叹气。万历帝的运气真好, 三十年不上朝,一个阁臣用了那么久, 各部缺少官员也不管不问。大明帝王没瘫痪了、被夺走江山啥的,真是老朱在天之灵保佑啊。 要说大明的衰败实际上是从万历帝就埋下了祸根的。如今自己想赚大明这份功德, 内廷安稳下来后, 就该是财政、吏治、军事了。 待王安把这六部七卿的臣工介绍给朱由校之后,朱由校勉强笑着说:“都坐。今儿朕可是从阶下囚翻转为人皇。坐到这位置上了, 就先办在这位置该干的要紧事儿。朕年少、昔日被拘在内廷孤陋寡闻, 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各位卿家指点。” 新君说的很客气,唯一的阁臣刘一燝代表大家开口,“陛下,臣等受先帝的托付辅佐陛下, 必会尽心竭力的。” 张惟贤看着倚靠着王安才勉强坐直的少年帝王,垂下了脑袋暗自琢磨,自己手握兵权只要管好京营和五成兵马司也就足够了。他猜不透新君叫自己来听内阁会议要做什么。 他现在不知道,可等一会儿,就会有事情交给他去做了。 朱由校点头。 “我信你们,也信先帝拔擢、托付的顾命大臣。咱们先说福王的事情。 福王就藩的时候, 皇祖父赐予的良田有两万倾,这部分收回皇家。张居正被抄家所夺产业归了福王府、江都到太平沿江的杂税和四川的盐税、茶税都收回,还有淮盐的那一千三百引的盐引,河东盐继续按以前的销售,边关还是从河东盐里抽边饷。” 还是杨涟出头。 “陛下是要废福王为庶人吗?” “不是。那也太便宜他们母子了。王安,明儿你打发人去定陵,送鸩酒给福王的儿子们。” 群臣大骇。 新君平淡的回答,太吓人了。鸩杀了福王的儿子,却留着福王和郑贵妃在定陵和冷宫里互相牵制?新君虽年少,可是这份冷血和狠戾却是罕见了。 “福王与郑贵妃在皇祖父薨逝的时候,内外勾连谋害了父皇。依律将郑贵妃的父族母族抄家、收监、下元节之前斩立决。福王也不能因为是皇子就可以免逃谋逆死罪。” 刘一燝站起来,新君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福王与郑贵妃勾结谋害父皇的时候,并没有念在是亲兄弟的情义上,而有所顾忌。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王安疑惑地看看新君,大郎不是没启蒙吗?怎么会知道这句? “王安,你是父皇的伴读,应该知道皇祖母是怎么去世的。” “是,陛下。” 提起孝靖皇太后王恭妃的辞世,在场的人也就不好为郑贵妃、福王说情了。算了,都是你们皇家的事情,爱怎么地就怎么地。不然以新君杀李选侍的狠厉,也是不可能放过郑贵妃母子的。国本之争这么些年,也是因为郑贵妃母子。 他们母子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是应得的下场。 “好啦,内廷的事情就议这么多。该怎么做就依律去做。有福王府的银两,当能够支持九边军饷几个月。英国公,你叫世子点齐京里的勋贵及各家的子弟,明日快马去查抄福王府。谁要是敢在查抄的时候向军饷伸手,就拿祖宗的爵位、家产、全家的性命来填补。” 新君语气里的狠厉,让张惟贤明白自己的儿子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若是谁家十六岁以上的子弟,以不能骑马驰骋拒绝去洛阳,朕派人替他们这些勋贵教导不能骑马、不能承继祖宗衣钵的子弟。” 英国公心惊,新君这是要重用勋贵子弟了? 这倒也是大好事。不然那些纨绔子弟,还真是大明勋贵的耻辱。 “还有让锦衣卫把京里的福王府先围起来,福王的妻妾女儿也享受了不该有的了。方从哲的府上也不要走漏了一个。朕就不信他方从哲会不知道‘红丸’是什么。” 几道圣旨刷刷地写完了,王安给新君读了一遍,得到新君认可后盖印。 朱由校问王安拿了给张惟贤的那份,亲手交给张惟贤说道:“英国公,满朝勋贵经过两百年的洗礼,朕如今能依靠的也就剩英国公府了。这圣旨里含的就是九边的将士的军饷,含的也是大明的未来。” 张唯贤知道九边如果有了福王府的财富,不说把以前的都补足了,但一年的兵饷是没问题了。且边军以后能保证有从河东盐里抽得的军饷,很快就能将事情拨回到福王建藩之前。 他郑重跪下接了圣旨,“陛下放心,臣一定叮嘱犬子完成此事,不负陛下期望。” “好。朕信你,你先去。明日城门打开的时候,没跟着你府里世子走的勋贵子弟,你派人把那些人明儿日落前都绑到军营里。” “是。” 英国公拿着新君给儿子的圣旨走了。 朱由校手握拳头轻咳一声道:“现在六部七卿俱全,朕想在内阁再增补阁臣杨涟。你们与刘一燝共计九人,每天留一人在宫里值夜,应对夜间突发事情。” 新君不是用商量的语气说话,而是直接传达了一种你们就这样做好了的意图。九人赶紧应了下来。 “你们各领一部尚书之职,尽心尽力去做事就好。各部尚书能处理的事情就不要向内阁报,按照‘考成法’一月一考。不决之事提早报到内阁,朕与你们九人一起参详,怎么做为最好。可都明白?” 几个人一怔,陛下这授权可挺大的啊。 周嘉漠站起来说:“陛下,吏部缺少官员甚多。各部都缺少主事的人。” “你挑着慢慢补齐。记着一定要挑能力、品性上佳者。” 朱由校轻叩扶手,“那些贪婪之人,还是不要弄到吏部来了。就是各处的主政官员,也要斟酌着挑选。不然明年刽子手砍人也辛苦,教司坊里填塞的女伎太多了也装不下。送去九边的红帐里,也有失他们这些读了圣贤书的君子体面。 周尚书,朕信你能把握好这个度的。 黄尚书,你也是顾命大臣,你带着三司琢磨下,看受贿一万两银子就抄家灭族的好,还是一千两银子单抄家免官适合呢?” 黄科缮站起来说道:“臣以为就是一两也不该收。”朱由校摆摆手,“要是这样朝中只怕不剩下什么干活的人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还是先从知府以上的官员来。王安,你记得一会儿就把宫里的金花银停了。放出去的那些税使都叫回来。” “是。” 六部七卿的心里俱是惊涛骇浪,停了金花银、叫回各处的税检,单宫里省下来的每年少说得有百万两,还不算那些太监搜刮到自己口袋里的。但是人人也意识到新君把为宫里搜刮百姓的内监叫回来,再处置文武百官可就无制肘了。 周嘉漠偷偷斜睨了一眼新君,新君与他对视的眼神高深莫测,这让他立即就觉得脊背开始冒寒气。 他从工部尚书被挪到吏部做尚书,到他门上走关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家里的库房就增加了一个。 怎么办? “周尚书,该优先补充什么位置、该起复哪些人,你可以三天一报,谁合适先用谁。唯一要记得与国得是合适人才,莫参与进去什么淮党、楚党、东林党之成见。这朝堂往后只有一个保皇党。” 周嘉漠压住心里的惊诧,赶紧应道:“陛下放心,臣会秉公行事。” “好。你是顾命大臣,父皇信你,朕也信你,相信你不会辜负我们祖孙三代人的信任,也不会将家族置于险地。” 最后一句话简直是提醒周嘉漠了,提到因受贿抄家的数目,他的反应也是太直接了。朱由校摆手让周嘉漠退回去坐好。 新君敲着龙椅的扶手,生气微弱平淡地自顾自往下说。 “官不差饿兵。我知道太/祖定下的俸禄标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百余年,是有些少、甚至是少的太多。诸朝臣若是能够在得了官职之后有厚禄,如宋一般,谁也不用拿了人家的银子,就去给人当那推磨的小鬼,大家的脸上和心里都好受些。户部看看怎么做个新的官俸,这个月交上来。” 新君说话也太刻薄了,收了贿赂办事儿,就成了出钱人的小鬼。 李汝华站起来回话道:“陛下,国库每年的进项有限。增加这部分从哪里出?” 朱由校笑着道:“明着不给官员,到最后还是得从百姓身上抠。抠到最后百姓活不下去、走投无路只好造/反,大明所有免税的人都没有好。你明白吗?” 李汝华大惊,“陛下要在士绅免税做文章?” 座中的人都是科举上来的,都有免税的田亩,饶都是宦海历练多年的人了,触及自身的阶层利益,脸上的表情差不多与李汝华一样。 “岂止士绅,就是勋贵、皇族,那些封藩的朱家后裔也都是一样。萨尔浒之战大败,建奴来势汹汹,若是不能将其剿灭,这天下迟早要被建奴得了去。谁也都别想再享免税的好处。现在是九月初二,你尽管去定一个合理的俸禄准则,还有把各处的进项也按时交上来,朕自有主张。” 有张惟贤的京营和五成兵马司在手,现在的大明天下怎么动,都还有周旋的余地。 李汝华面色惊惶,低声应了一个“是”,退回去做好。 朱由校警示了一句,“勿走漏风声。” 这样的大事,在座的人也都知道轻重的,各自都沉重地点点头。 新君这是要玩大的啊。 “周卿、李卿、黄卿、张卿,你们去忙。” 李汝华立即站起来告退,心里说新君这是要安排完相关的事情,就赶人去做了。 周嘉漠也跟着行礼告退,出了天子的内书房,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汗湿透了。初秋的艳阳高照,可他的感觉如同身着单衣在漫天冰雪的三九天。 “孙尚书,先帝的寝陵?” 工部尚书王佐抢先站起来回话,“先帝甫登基就薨逝,这修建寝陵一事尚未开始。” 孙如游看王佐抢了自己说话,对新君补充道: “陛下,现在国力空虚,是以后再选择陵地?” “有什么好办法吗?皇祖父尚未下葬呢。咳咳。” 王安起身端来一杯茶。 朱由校摆手,“白水。” 待朱由校喝了水,胃肠开始咕噜噜空鸣。他按住作响的胃肠,轻轻叹口气,“让诸位卿家见笑了,朕从昨日午时再没得进食。” 王安的眼泪立马就落了下来,“陛下,是奴才无用。” “算啦,也不是第一次了。先说先皇的寝陵怎么办。” 工部尚书王佐犹疑着说:“陛下在长陵西北的不远处,有原废景泰帝的寝陵。不如立即修整也能按期落葬。” “好。就按这个来。孙卿、王卿,二帝的后事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去忙。” 内书房里只剩下了兵部崔景荣、兵部都给事中杨涟,还有秉笔太监王安。 作者有话要说:  庆陵,位于十三陵中的长陵西北1.5公里,献陵西北约0.5公里,北京昌平天寿山陵内黄山寺二岭南麓,是明朝第十四位皇帝明光宗朱常洛和皇后郭氏、王氏、刘氏的合葬陵寝。 庆陵原为明代宗景泰帝朱祁钰为自己修建的陵墓,景泰皇帝朱祁钰是明宣宗的儿子,明英宗的弟弟。土木之变后,明英宗被俘,弟弟朱祁钰监国,后被立为皇帝,年号景泰。尊英宗为太上皇,一年之后,英宗被放回,闲居南宫。庆陵石五供景泰八年,景泰皇帝得了一场大病。武清侯石亨等人趁机发动夺门之变,将景泰帝软禁在西内,重新立英宗为帝。不久,景泰帝忧愤而死。英宗废朱祁钰为王,同时将景泰帝在天寿山已经开始施工的陵寝废弃,把景泰帝按亲王的规格葬在了北京西山,未入十三陵。 谁知一百多年过去了,在这块陵寝的遗址上,又建立起了明光宗朱常洛的庆陵。 当时由于明光宗朱常洛死的突然(只当了29天的皇帝),加之国力空虚,明光宗的父亲明神宗尚未下葬,更无暇来为自己建陵。于是,建陵的时候也来不及选吉壤、卜寿陵,只得采用了景泰帝的寿陵陵址,把已经被废弃了160多年的明代宗朱祁钰的陵被重新改建,这就是今天的庆陵。 《明史·熹宗本纪》载:"九月壬寅,葬贞皇帝于庆陵。" 第751章 木匠皇帝6 内书房里只剩下了兵部尚书崔景荣、兵部都给事中杨涟, 还有秉笔太监王安。 崔景荣起身说道:“陛下两日未曾好好用膳,刘太医说陛下发热, 依臣不如今天暂时到这里。辽东虽急迫, 也不再今天一日。” 杨涟站起来说道:“陛下臣愿意与崔尚书一起整理辽东镇军情, 明日呈送可好?” 王也劝说道:“皇爷, 先休息一日。” 朱由校想想,“便依你们。明日将辽东各军阵和将领等准备好, 后日呈上来就好。” 崔景荣和杨涟见新君听从劝告,叮嘱王安照顾好新君后告辞出去。 乾清宫偌大的宫室里只剩下了十几宦官了。跟随王安的一个小内侍, 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朱由校瘫靠在龙椅上, 瞟了一眼。 “说,什么事儿。” 那小内侍立即跪倒, “回皇爷, 乾清宫的其他人都被送走了,八公主一个人在啼哭。。” 朱由校揉揉眉心,“把八公主送去东李那里看护好了。正好与同年的五郎做伴。” 王安见朱由校自己安排好了,对那小内侍微微点头,那小内侍赶紧就出去了。 “皇爷, 吃点什么。” “白粥。备水,我要洗洗。” 王安答应着叫人去准备。 等朱由校吃饱、洗好了,王安悄悄过来说:“皇爷,刘太医来给你请脉。” “传进来。” 这倒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太医了。 刘太医仔细给朱由校请脉以后发现,眼前的少年天子除了虚弱再没有更多的毛病,什么高热、心悸等脉象都不见了, 他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认错了人。 面前的新君不是早晨被自己诊脉的那个少年了。 “刘太医,朕可有和不对?” 刘太医摇头,要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知道会不会被拖出去砍了。 “朕杀了李选侍和李进忠,只觉得素日里压在头顶的恐惧都没有了。累了这半天,出了一身的汗,反而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轻便。” 刘太医心念转动,这就对了。难怪脉象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陛下体弱,还是应该多注意休息。” 朱由校点点头,王安亲自去送刘太医出门。 “刘太医,皇爷要不要喝些汤药,咱家怕夜里皇爷不得安睡。” 王安陪了先帝几十年,知道那当父亲的最是胆小懦弱的秉性,生怕新君白天杀人了夜里翻过劲了在惊厥了。 刘太医想想还是开一幅安神汤准备着比较好。但同时也叮嘱王安,“陛下少年心性,夜里还是要可靠人守着,过些日子也就没事儿了。” 王安要叫个自己信得着的小内侍跟去取药。 刘太医推辞道:“宫里这些日子就一直乱着,本官会亲自取药、煎药、送来乾清宫,可不敢假他人之手。” 王安见刘太医谨慎,能这样是再好没有的,冲刘太医揖手,刘太医连道不敢也抱拳回礼,带着药童回太医院准备去了。 王安再回来,见朱由校已经歪在了床榻上。 “王安,父皇的丧事如何了?” “皇爷无须担心。老皇爷的丧事才办了,礼部晓得该如何去做的。皇爷眯一会儿可好,老奴给你守着?” 朱由校摇头,他暂时还不想睡。 “王安,你跟随父皇多年,你说那方从哲为何会推荐鸿胪寺丞李可灼向父皇呈献仙丹?” 王安见天子发问,立即跪下磕头。 “皇爷问起此事,老奴是万万不敢有任何欺瞒的。” “你抬头,照实说也就是了。” 王安便抬头与新君对视。 “老皇爷是从李选侍那里听说鸿胪寺丞李可灼有仙丹的。那日叫了方首辅进来问起此事,方首辅就说他未敢相信此事。是老皇爷自己命人传了鸿胪寺丞李可灼。及至老皇爷服药之后感觉甚好,方首辅才夸了鸿胪寺丞李可灼一句。” 朱由校疑惑,“为什么刚才在大殿上,收押方从哲的时候没人为他说话?” 王安苦笑着说:“老皇爷被害,要是方首辅能出来顶罪,最是恰当不过了。 不过只要想想这些年方首辅曾尽心地护着老皇爷,老不信他可能有害老皇爷之心。不然以他的门生遍及朝野,要是顺从神宗老皇爷推福王上位,也未必不是没有机会。 再说他都七十岁了,儿子又不成器,独自在内阁挺了多年,又连上几十道辞呈,害了老皇爷,怎么看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儿。” 朱由校沉吟一会儿,心里暗暗疑惑,难道自己冤枉了他?这也不是什么不好办的事情,叫来搜魂也就是了。 “王安,你着人将方从哲立即提来见朕。” 王安趴下给朱由校磕头,新君想见方从哲就好。 王安出去很快回来,新君闭着眼睛歪在榻上。见进来的是王安,嘟囔一句,“等方从哲来了叫醒朕。” 王安赶紧应了,给新君盖上夹被。 被下了诏狱的方从哲一直还没有从懵懂状态里恢复过来。不过今儿负责诏狱的人比较忙,因为郑贵妃的父族母族要收监、李选侍的父族母族要收监,还有崔文升的九族、李可灼的九族都要抄家收监。他一个入诏狱待查的,没人搭理他。 等乾清宫的宦官拿着王安的手令来提方从哲的时候,接班的人还不知道首辅进诏狱了呢。 方从哲跟着宦官再度进乾清宫,这一天对他的上上下下刺激可真够大的了。早晨还是群臣之首,没多久拥立天子登基后自己就是阶下囚了。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李可灼怎么就成了自己推荐的了呢? 在乾清宫新帝接受礼拜的时候他不敢喊冤。一个是他被新君杀人的狠厉吓住了,怕自己贸贸然开口被新帝当场斩杀了。二则是新君甫登基而首辅就喊冤,与新君百害无一利,对喜酒也是同样。 反正是入狱待查。入诏狱也不是什么难看的事儿。 真得佩服方从哲的心劲了。 王安守在屋子的门口看着新君小憩,有小内侍悄悄地过来,在他手心画了韩爌两字,然后耳语道:“求见。” “等着。” 王安低声叱责。他很不悦,连带对小内侍也无好声气。 那小内侍就说:“是为方首辅。” 俩人自以为说话声很低,可是也惊扰了浅眠的天子。 朱由校睁开眼睛,问王安,“什么事儿?” 王安没办法了,只好上前回答:“是阁臣韩爌求见。” 朱由校皱眉,“还有阁臣?他上午怎么没来?” 王安躬身说道:“韩大人昨天被打伤了。现为方首辅之事求见。” “那就叫进来。” 韩爌居然是被背进来的。 朱由校赶紧说道:“既是病了,就在家休养好了。快给韩大人置座。” 但韩爌还是坚持着给新君叩头。 “陛下,臣有负先帝所托,今日未能再来乾清宫迎陛下登基。” “先起来坐着说话。可有请太医看诊?” 韩爌略摇头却立即停住动作,“臣不是生病,而是昨日被乾清宫内宦的棍棒击中了头部,之后眩晕不敢移动。才听说方从哲被李可灼之事牵连,赶来宫里与陛下说明所知情况。” “好,你坐下说。” 韩爌慢慢把李可灼在八月二十二日到内阁值房求见,想献仙丹与先帝,被方从哲阻拦,自己与刘一燝均在场说了。 “后来八月二十九日,先帝召内阁等人包括杨涟在内觐见,问起仙丹之事。方从哲说仙丹之事内阁不敢信,但先帝要见李可灼。” “你是说方从哲没有推荐李可灼,而且不止你一个人知道?” “是。” “为什么朕将方从哲下诏狱,没人说话?” 韩爌为难,“臣当时不曾在场,或许稍后其他人会与陛下说明。陛下说的也是待查。且方从哲为首辅,没拦下先帝用红丸也还是有责任的。” 朱由校摇头,“父皇那时候大概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思想了。倒是朕不该信了传言,误会了方首辅。” 韩爌没想到新君能立即认错,对朱由校抱拳说:“难为陛下了。” 朱由校便道:“此事朕已明了,你放心回去休息,回头让太医过府给你看看。” 韩爌再要跪下磕头,王安赶紧在天子的示意下去扶住他,叫了两个大力宦官背负着韩爌出去了。 韩爌才出乾清宫,就遇到被宦官领进来的方从哲。 方从哲知道韩爌受伤,赶上去问道:“你不府里好好养伤,怎么又进宫了?” “我是为你啊。他们和你一样在礼拜的时候不好驳新君,我这个今天在家休养的人,最适合进来与天子讲明情况。” 方从哲感动,对着韩爌一躬到底,“虞臣恩义,老夫不敢或忘。” 韩爌挣扎着要给方从哲回礼,“此乃道义应为之事,可不敢当首辅之礼。” 方从哲赶紧拦住他,“你快回府去。天子相召想必已经没事儿了。” 果然,方从哲在见了天子之后,得了一番安抚,然后从容回去内阁值房,他仍旧是大明的首辅。 内阁值房里,众人见了他回来也不见怪,纷纷上前道喜,打趣他是进诏狱却出来最快的一位。嘻嘻哈哈笑完以后,众人把天子召六部七卿所议之事告诉给他。 方从哲赶紧说:“大家尽管去忙,今晚老夫就在这儿值夜了。” 刘一燝说道:“方首辅,你还是回府比较好。免得府里被锦衣卫围了半天,家人都担惊受怕的。今夜我来值夜好了。” 方从哲对刘一燝抱拳,“多谢季晦体恤。” 作者有话要说:  红丸案 泰昌元年(1620年)八月二十九日,鸿 胪寺丞李可灼说有仙丹要呈献给皇上。太监们不敢做主,将事情禀告内阁大臣方从哲。 方从哲说:"彼称仙丹,便不敢信。" 接着,内阁大臣们进乾清宫探视朱常洛。朱常洛此时已着意安排后事,将皇长子交由阁臣小心辅佐,又问起自己的陵墓的营建事宜。 在安排好一切之后,朱常洛问:"有鸿胪寺官进药,何在?" 方从哲说:"鸿胪寺丞李可灼自云仙丹,臣等未敢轻信。" 朱常洛自知命在旦夕,遂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命李可灼入宫献药。 到中午时分,李可灼调制好一颗红色药丸,让皇帝服用。朱常洛服完红丸后,感觉还好,让内侍传话说:"圣体用药后,暖润舒畅,思进饮膳。" 傍晚,朱常洛命李可灼再进一粒红丸。 尽管御医们都表示反对,但是朱常洛坚持要再服一颗。 于是,李可灼再让皇帝服用了一颗红丸。服后,朱常洛感觉安适如前,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泰昌元年九月二十六日(1620年)五更,朱常洛驾崩。 第752章 木匠皇帝7 等方从哲离了乾清宫的内书房, 朱由校就沉浸在被明朝的首辅、顾命大臣们联合教导做人的窘境里,久久不能自拔。 果然明朝的文臣们有个性、是一伙儿的;果然不是自己挑选、养成的臣子, 和自己就是不贴心。 那些冠冕堂皇的词儿,不过是他们自保的盾牌。 明年开恩科,取士? 朱由校立即就放弃了这想法。 再怎么取也没有用,明臣与皇帝的对立性,决定这些将踏入仕途的人, 必须站在文臣框定的范围里, 才能够走到自己的跟前。 王安觑着新君从方从哲走了以后, 就沉着脸阴郁不语的少年天子,屏声敛气地站在角落里,努力把自己当成不存在。 刚刚看着君臣互动好好的啊,难道是因为介意了方首辅和那些六部尚书的所为,真的恼了? 唉,幸好皇爷没像太/祖爷、万历老皇爷那般, 不然这事儿可就不好收场。原看着在李选侍跟前,懦弱到由着李选侍撕扯、摔打、辱骂的大郎, 竟然是心里有主意的人。与自己陪着的先皇爷,父子俩是大不同啊。 想到先皇爷的薨逝, 王安的心里涌上悲哀。 二十八年的旦夕惊惧不安,只几天的欢欣就成为一场美梦。 如今新君看着还是信用自己,可是自己并不是陪他长大的宦官。 王安是内书堂出身,最早属于三保太监的名下。他们司礼监这一系的,都是幼童进宫的时候就被掌印太监挑中, 跟着掌印太监初步学了宫里的规矩,就被送去内书堂读书。学成以后留在司礼监做事。他则是因为成绩优秀被当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举荐给神宗老皇爷,派到先皇爷的身边做伴读。 从到了先皇爷的身边,就日日夜夜提溜着心,防着郑贵妃、护着先皇爷这个不受神宗老皇爷正眼看的皇长子,一步步地熬成了皇太子,先是“妖书”后是“梃击”地在郑贵妃的淫威下忐忑度日。好容易登基为帝,又被郑贵妃算计了。 王安自己想的出神,直到突然听到新君的轻咳。他赶紧收敛心神,略略弯腰道:“请皇爷吩咐。” 朱由校促狭地一笑,“把你刚才想的说出来。” 王安硬着头皮说:“老奴刚才是在想先皇爷。从万历二十二年,老奴就被派去先皇爷身边伴读,”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怎么不说了?皇祖父即便对父皇不好,有皇曾祖母护着、有皇祖母护着,父皇到了十三岁也开始读书了。朕呢?朕呢?哼。” 王安跪了下去,嗫嚅了。 “先皇爷自顾不暇……” “所以就由着李选侍欺辱朕?” 王安给朱由校磕头,“先皇爷仁善。且陛下为人子,子不言父过,才是孝。” “错而不改是谓过,对?上慈下孝也对,是不是?父皇先不肯册封太子的心思,与是与皇祖父当初的心思没两样,只不过是李选侍没生出来儿子罢了。若是八妹是皇子,我就是比父皇更艰难的皇长子了。他的仁善里没有我的。” 朱由校这一大段话说完,王安再无法为先皇爷辩驳。新君说的这些一点儿也没错。要说郑贵妃给先皇爷的压力太大,那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先皇爷还是能够约束李选侍,还是能够不让自己的长子,重蹈他经受过的苦难。 王安无声地磕头。王才人的位分在李选侍之上,要是先皇爷能够稍微顾念一点儿长子,都不会让朱由校在李选侍的搓揉下。也亏得李选侍没生出来儿子,不然她掐死朱由校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 “皇爷,先皇爷最后还是把皇位传给你了,还指派老奴和顾命大臣辅佐你。” 朱由校凉凉地一笑,“经过皇祖父这些年与朝臣的争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是不可改变的。除了立我还能立谁呢?可是现在面对国事、政事,宫里的事儿、宫外的事儿,我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活到十六岁,居然连字都认不全。除了被李选侍关在院子里玩些木头,就没有别的了。” “皇爷,老奴陪着你认字,很快的。” “你在内书堂学了多少年?几岁去学的?” 王安噎住,去内书堂学习的宦官基本都是不到十岁的。每月有月考,比外面读书科举的靴子要求的还严格。略有做的不到就是打手板,改不了就退回去,然后就被打发到更辛苦洒扫等处,再无出头之日。为了以后能活得好,凡能去内书堂读书的小宦官,没有不拼命苦学的。 “老奴冲龄去内书堂,学了十五年。但皇爷不用像老奴这般按部就班去学的。只要能看懂折子,挑对了做事的人,把事情交给能办好的人去做就是了。” 朱由校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把司礼监的人都招呼过来。朕重新选秉笔内臣,你以后做好掌印之事,管好东缉事厂。” 王安知道这是新君对自己的信任,自己一跃成为宦官里的第一人,成为自己仰慕的三保太监还有陈矩的后继者。 他对着朱由校磕头,“老奴肝脑涂地也会办好皇爷交代之事,必不负皇爷所托。” 司礼监的宦官除了尚在内书堂还没有毕业的,其他人很快悉数到位。知道皇爷要挑选秉笔太监,各个摩拳擦掌要争夺大内第二人位置。 每人被要求写一份两百字之内的自我介绍,然后交与王安挑选。 原来还是由王安挑选啊。所有的宦官都认为这是新君给王安立威呢。 王安把所有人的自我介绍念了一遍,朱由校装模作样地要过来看了,点了刘时敏、魏朝做秉笔太监。一朝天子一朝臣。点选了新的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标志着内廷换了主人。 傍晚的时候,礼部打发人过来请新君去灵前祭拜先帝。 万历帝还在寿皇殿的观德殿没有送去城外的殡宫,要按着钦天监和礼部所选的日子落葬。昨日薨逝的皇帝仍在乾清宫寝殿的床上躺着,还没有抬入棺中。正在赶制的棺椁还没得,礼部、尚衣监和司设监忙乱成一团,偏乾清宫昔日里跟随郑贵妃的人、跟着李选侍的人都被打发去暴室,进来做事的都是尚衣监和司设监的宦官。 朱由校按着礼部官员的指点,磕头敬香,再磕头,再敬香……在灵前跪了半个时辰,袅袅烟雾笼罩下,前面躺着的帝王面容忽隐忽现。黝黑的脸色、脱水的脸颊,干瘪地呈现了他死前经历的事情。 朱由校对此位真的没什么敬意,这就是一个宁愿花下死的好色皇帝。战战兢兢地等了半辈子的皇位到手了,却败在了郑贵妃送来的糖衣炮弹下。 这得是多么智障的人才会相信从生了儿子就巴不得摁死他的郑贵妃,才会相信将他生母囚禁至死的仇敌啊! 该死! 朱由校跪在灵前低着头,捋着原身对死者的不多记忆,暗暗地撇嘴,他自己在宠妃的压迫下生活的不如意,还纵容自己的宠妃虐待自己的儿子,什么宽厚仁慈都是假的。善待王安等人,不过是他要倚靠着这些人才能够存活。 这就是一个自私、多疑、胆小懦弱还没有自律的心理不健全的平庸者。这样的人做大明皇帝,还真的是早死早好。不然只看他登基短短几日内的放纵声色作为,就不是能把大明这架破马车拉回正道的。 得自己跪他,不知道要消减他多少的福气。 在朱由校的身后还跪着皇子和宗室,是因神宗薨逝进京奔丧的近支宗室。这些人人挤挤擦擦的跪在灵前,把寝殿挤的转不开身子,按着礼部官员的指令开始磕头、哭丧。更多的宗室则密密麻麻地跪在乾清宫的院子里。 礼毕起来的时候,王安引着朱由校往外走,宗室子弟都跪在那里不敢抬头。宫里这一日的变化,尤其是福王被送去定陵,给尚在寿皇殿停灵、还没有落葬的万历老皇爷守孝,郑贵妃被褫夺封号打发去了冷宫,李选侍被他一刀捅死,连他的奶妈妈都被他捅死了,怎么看怎么让人感觉毛骨悚然,觉得这是不能触犯的人。 朱由校可不管这些宗室都怎么想,等两位先皇落葬之后,就该收拾这些藩王了。王安悄悄与他说礼部尚书孙如游在内书房等着他,要先与他先议议给才薨逝的皇帝上尊号。 朱由校觉得十分地牙疼,孙如游此举面对的要是换一个饱学的新君还有情可原,面对一个文盲皇帝说用什么字号来彰表他的一生,他觉得这礼部尚书要不要真的要多考虑。 “陛下,臣私下里先拟了几个谥号和庙号。陛下看看是否可行?虽然还要内阁和六部七卿一起商议才能够确定,陛下心里现有底到底也是好一些。” 朱由校明白了,原来孙有效就是文臣集团里、想先与新君建立友好合作关系的人。 这个橄榄枝可得接下来。 “王安,你念来给朕听听。孙卿,朕没正经读过书,字也没认全,一会儿还要劳烦你给朕解释解释。” 孙如游好悬没一口血呕出来,新君不为他自己做半点儿的掩饰,自己这事情传出去可就不够看了。 朱由校看着孙如游巨变的脸色,笑眯眯说:“孙卿是礼部尚书,为朝廷挑选天下才子。朕还如今还没有大学士教导,孙卿是否愿意以东阁大学士出任帝师呢?” 孙如游的心情立即又调转过来,一代帝师福及三代儿孙啊。 他立即跪下去,“老臣愿意以毕生所学助力陛下。” 第753章 木匠皇帝8 王安见新君就这么给自己定了一位老师, 在心里告诫自己要绷住,这样草率地择了帝室, 也真是开了眼界的事情。但皇帝示意他去搀起礼部尚书,也只好乖乖地立即执行。心里再怎么腹诽新君的不靠谱,当着礼部尚书的面,他也不敢出来折朱由校的面子。 这大郎可比自己伺奉了二十多年的小爷狠,只看他从灵堂出来扫那些跪拜的王爷, 继福王之后倒霉的绝对是这些王爷。 孙如游在王安念完自己给先帝拟的庙号和谥号, 就想进一步为新君讲解。 朱由校摆手, “孙先生选的哪一个朕都支持。只是想不到父皇继位不到一个月,还可以与皇祖父一样得到谥号。” 孙如游只好解释,“这与登基时间长短无关。” 朱由校耸肩,“那庙号等就按你拟的来。你开个书单给我认字用。司礼监的都识字,朕要趁着守灵这些日子多认几个字。” 新君有上进心,孙如游立即提笔开了一串的书单, 全是蒙学的内容。 王安接过书单念给新君听。 “《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增广贤文》、《三字经》。” 朱由校点点头,看来孙如游是很务实的人。 孙如游接着解释, “这几本背会了,大部分的字就认得差不多了。以后再学圣人言, 也就有了基础。臣几日回府为陛下再准备一些字帖。” 朱由校看孙尚书很认真要去做给自己启蒙的事情,不忍他在这方面多费精力,就拦住他说:“孙卿你还要忙着皇祖父和父皇的丧事,这字帖的事情就交给内臣王安去挑选。他是先皇伴读,以后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和掌管东厂的人, 也是朕信得着的人。” 孙如游赶紧对王安施礼,口称以后要多麻烦内相了。 朱由校看着堂堂礼部尚书先与太监施礼,心里微叹这大明的宦官也该收拾收拾了。 夜里又起来折腾了三次的跪灵、上香,到了天亮的时候,宗室里轮派的守灵的人,各个都挂着黑眼圈,朱由校也未能避免。 可是别人能回去休息 ,他还得撑着在内书房见大臣。 英国公张惟贤在世子带着京城勋贵子弟出京后,到皇宫与新君复命。 “陛下,勋贵子弟多有不想去洛阳的,但听说不去就要捆去军营,今晨如数都离京了。” 朱由校嗤笑,“有得怕就好。麻烦英国公派几个亲卫去洛阳城门等着,凡是没跟上世子、及时赶到洛阳的,都去军营里当军卒练半年。” “遵旨。” “京中勋贵还能骑马领兵,也拜托国公将他们操练起来。萨尔浒战败,建奴得了大明的军资,明年不会太平的。军中得用的将领所余也不多了,要是启用新一代补充,也要早早准备,不知道建奴会不会容我们过个太平年。” 张惟贤知道朱由校的不是危言耸听,建奴今冬肯定会对广宁用兵的,若是京营能交托出去,他准备自己上阵。 “陛下,臣请旨领军去驰援广宁。” 朱由校摇头,示意王安去把守书房的门口。 “英国公,朕不瞒你,朕心里有准备丢了广宁的。失去广宁不要紧,还有山海关做京师屏障。但是国公要是有什么闪失,京师就会立即乱起来了。” 张惟贤一愣,起身施礼,“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重视。依臣看边关将士的军饷充足、军备跟的上,还是可以与建奴再战。” 朱由校再度摇头,“丢了广宁不要紧,以后还会再夺回来。但是广宁能不能守住,朕最担心的是怕有畏惧建奴势大的汉奸做内应,这样就会令守城的将士腹背受敌。朕昨日令兵部崔尚书和给事中杨涟整理辽东镇的军情。三日内报上结果,到时你过来一起参详,看派什么人增补辽东适合,再一个就是避免出现汉奸混到城里作乱了。” 张惟贤偏偏点头。他看着眼前新君,真不像从来没接触外事和朝政的。 朱由校继续说道:“至于军饷的事情你放心,只有多没有少的。皇家宗室那么多的郡王,御史弹劾也不是一次两次,‘以罚代杀’,朕会让他们为以前的行为付出足够的代价。” 张惟贤看着眼前胸有成竹的新君提醒道:“只怕到时候宗室会有意见的。” “大明都快要完蛋了,他们还要有意见?那他们就到山海关外、去广宁的第一线充军。” 王安站在内书房的门口,还是听得清楚新君和英国公的对话。想到昨天福王为生母出头落得的下场,想到往日里被御史弹劾的那些宗室,果然是他们胡作非为的报应来到了吗? 吏部尚书周嘉漠揣着自己的折子过来内书房。按照流程他应该先将折子送内阁、然后等内阁“票拟”后再送到司礼监,皇帝或是自己看或是如果司礼监“批红”返回来。但是各地都缺人手太多,要是能早一天填补一些人,也能够早点让朝廷回府转动。 但是内阁首辅方从哲告病要休息一日,韩爌卧病,刘一燝在忙着先帝的丧事。自己把折子送到内阁去等票拟,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送到御前。索性自己先送去御前与新君看看。 他远远看到内书房门前是王安在把门,立即就站住了不再往前去。王安也在看到他之后,略略点头示意他等等。 周嘉漠就在心里猜想,新君这是在见谁呢?还要把王安打发出来守门。 张惟贤见新君是决心已经定下了,立即就表态。 “臣愿意跟随陛下,哪怕是再来一场靖难。” 朱由校立即就明白不仅是自己,张惟贤也看透彻了大明的财政,是再也负担不起供养朱家宗亲的重担了。 这都是朱元璋操/蛋的宗室供养规定造成的恶果。 他给大明的官员当长工对待,制定了最低的薪俸。可是给他的儿孙制定的薪俸令人咂舌。比如成年的皇子被封为亲王后,年俸禄为万石,是最高官员的近七倍,这还不包括几十万银两修建的王府、赏赐的土地还有大量就藩时候的各种赏赐。 不仅如此,每一个皇族成员,从出生就按身份配置各种服侍人员的开支,也由朝廷负责。男子十岁就可以享受俸禄,等到了成人要结婚的时候,房屋、结婚费用全是朝廷承担,连丧葬费也由朝廷出。 皇族不事生产,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生!生!生! 亲王嫡长子世袭,其余各子为郡王;郡王嫡长子世袭,其余为镇国将军。一个镇国将军仅年俸就是一千石。 镇国将军之下有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最后是世袭的奉国中尉不再递减了。 只要大明王朝在,朱家的子孙就可以永远从朝廷领到一份俸禄。 可是朱元璋没有想过,大明立朝的时候,洪武年间只有五十八人的宗室,到了永乐年间是一百二十七人,这尚属正常。到了开国一百八十五年后的嘉靖三十二年就增至19611人。但是仅仅过了五十三年,到了万历三十二年就激增到了8万多人。而这个人数还是不包括那些世袭中尉爵位的宗室子弟。 这么多的亲王、郡王和将军,到了二百五十多年后,已经是朝廷每年递增的、最大的负担了。 更糟糕的是一旦藩王向皇帝哭穷,都能得到额外的补贴。小的是所在地的一年商税,大的就是一地永久的商税。 像福王额外得的那些,涉及了九边的军饷来源,就动摇了朝廷的根本。大明朝的衰败实际是从这三十年不上朝、把国有资产变成私人财富的万历帝开始。 幸好万历帝给自己的爱子福王增发补贴前,记得先给其他王府进行过一次减俸,不然大明这架破马车,可能早就因为载不动庞大的朱家子孙散架子了。 “陛下准备怎么做呢?”张惟贤头一次开始积极地关注朝政。 “只要被弹劾属实了的,亲王府降为郡王府,其嫡长子承袭郡王不变动,庶出子女则一律取消爵位和俸禄。郡王府被弹劾就直接降为镇国将军府,嫡子承爵镇国将军,庶出的无爵位和俸禄。那些世袭的镇国中尉等有违法行为的直接取消世袭。” 张惟贤瞪大眼睛,“陛下,这变化可有些大啊。” “当然了,他们也可以交罚银替罪。十万、二十万两白银抵一次弹劾。这个慢慢割肉。每年总能为军中筹得几百万的军饷。没有了世袭的约束,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可以从百业二五禁忌。那些在封藩地从事商业的,以后也没有免税,违者按抗旨处理。这事儿等世子回来,交给世子去做。” 张惟贤苦笑,“陛下,犬子这么做,你以后可要给英国公府做主。” 朱由校笑笑说道:“若英国公府是太子的外家,你会愿意他背负那么重的负担么?” 张惟贤正色道:“陛下不能拿此事开玩笑。郭家之事儿尚去未远。” “你若是害怕,就先看两年,如何?” “陛下明年就该大婚的。小女尚未及笄。” 朱由校摇头,“为父皇守孝三年才是孝心所现,另外我身体孱弱,总要及冠才能成亲。” 第754章 木匠皇帝9 王安真的有点儿憋不住了, 与老皇爷比起来,新君的主意也太大了点儿。这一会儿的功夫,不仅给自己定好了一位帝师,还要给自己定好皇后了。 他全神贯注, 下意识地就侧身去聆听书房里的说话动静。可不知他的细微行为, 留在远处站着的周嘉漠眼里,那就是新君的密谈内容让他也绷不住了。 周嘉漠学者是太想知道新君是与谁、在谈什么了。 书房里, 张惟贤对上新君诚恳的、挂着两大黑眼圈的稚嫩面孔, 在心里叹气。 “陛下, 臣之所以能掌握禁军和五成兵马司护卫好京城安危, 只因为臣从不参与朝廷的任何党争, 那些文官也就不来找臣的麻烦。还有一点儿就是臣那幼女家里,因为是这辈的唯一女孩儿, 宠溺娇纵着长大, 与她兄弟们一样好武,并不是那些文臣推崇的三从四德、能够母仪天下的闺秀。” 朱由校听得是这样的女孩子, 心里更坚定了。 “国公想想这百来年母仪天下的皇后,难道就是文臣推崇的?他们自己给儿女相亲、娶妻,还要考虑门当户对。唯独到了皇室这里,老朱家的所有男丁、女子,只能婚配身家清白的良家子。等五郎长大的, 我非给他选个尚书的女儿不可。” 张惟贤笑着劝说新君,“结亲是两厢情愿的事情。陛下不可勉强与人的。” 朱由校点头,“国公说的对。不过这天下间, 也没有比我们兄弟更好的儿郎了。朕才定了孙如游来与我做帝师,国公是否愿意抽点时间教导我武学呢?就是用来强身健体也好啊。” 这强身健体的理由,让英国公不好推拒。“陛下要强身健体也简单,每天早晚先在宫里走半个时辰,半个月后臣再来看陛下能够练什么。” “好,事情就都这么定了。” 张惟贤就道:“那臣就等陛下用两年的时间收伏文臣了。” 王安见英国公出来了,赶紧进去想新君禀报。 “皇爷,吏部尚书周嘉漠来了。在远处候着呢。” “嗯,传他进来。这样啊,你悄悄和他说朕要惩治受贿的立威。” 王安秒懂,点点头躬身退了下去。 周嘉漠在外站了这么久,最后见到是英国公出来,心里反倒没那么惊讶啊。英国公管着四十万的禁军和五城兵马司,是历代皇帝最大的仰仗。现在京师无事,那就是边镇有情况了。他与新君密谈自然也是极其正常的事情。 周嘉漠与英国公点点头互相拱手示意,一位大步流星地出宫,一位继续等新君的传召。周嘉漠看王安进了内书房,知道一会儿传召自己的可能性会比较大。但看着英国公的背影,他就想是不是有必要打发人去问问兵部可有最新的战报呢。正想得入神,发现王安向自己走过来。 他赶紧迎了过去。 “周尚书,陛下传召。” 王安慢了一拍给周尚书回礼,周嘉漠知道王安已经一跃成为内相,笑着恭喜王安,说一些以后要仰仗王安帮手的话。 掌印太监不用印,自己想的再好用人意见,也难成事的。 王安笑笑,心里说道新君是什么秉性还难说呢。嘴里却谦虚着说:“咱家就是皇爷身边服侍的老奴,还要靠尚书大人关照。不过周大人看得起咱家,”王安凑近周嘉漠低低地说:“咱家就多一句嘴,周尚书小心点儿啊,陛下正准备抓个贪官立威呢。” 周嘉漠一愣,立即把袖子里早准备好的荷包给了王安。心里惊涛骇浪、脸上云淡风轻地笑着点头,跨进了新君的内书房。 还是万历帝时候的模样,先帝尚未来得及变动,就把书房移交给了新君。但周嘉漠就觉得这书房里皇家华丽的陈设,都衬不上眼前这个黑眼圈的孱弱少年目光的锐利。 新君周嘉漠很客气,接了周嘉漠的折子说:“你提议的这些人,要补上个人陈述。需要的内容,王安,你记下来。” 王安立即在一边的小几上,铺纸磨墨预备,提笔等待新君口述。 “姓名、籍贯、出生时间地点、父母兄弟姐妹及姻亲。进学、中举的年龄、中举前的家产,中进士的年龄、家产,家中接受的投靠田亩、投身的奴婢。做官第一年、第五年、第十年等五年一阶的家产变化,是否有接受累计三千两以上的贿赂。制成表格,逐项填写。” 周嘉漠的吃惊已经是遮掩不住了。 新君还在继续往下说。 “这只是基本的。每一个在大明为官的都要三年一度的考核中填写这个表格。各道御史查勘的时候,作为核对的基本依据,有虚妄者就提交三法司去立案。” “有什么问题吗?”朱由校看着周嘉漠的神色,不得不停下来问他。 周嘉漠一横心跪了下来。 “陛下,臣从出任吏部尚书已经收到不止万两财物了。”周嘉漠说了这一句,就难堪的再也说不下去。 “嗯。你想怎么办呢?” “老臣惭愧。辞职还乡。” 朱由校一拍桌案,“周嘉漠周尚书,你这辞职还乡说的好轻松啊。你不羞愧吗?” “臣愧对天子。”周嘉漠磕头下去。 “你不是愧对天子,你是愧对天下的百姓。你算算,从你中了秀才就免个人徭役、赋税等。你免掉的那些就是天下的百姓替你分担了的。及至你中举之后,得到的朝廷税赋的减免更多了,及至你二十六岁进士及第,天下人共为你分担了多少了?你这些年做官呢?你现在撂挑子一走了之就算完了?那些供养你的民脂民膏就浪费了?” 周嘉漠诺诺不得再出一语。 “老尚书,起来。”王安赶紧去把周嘉漠搀扶起来,送回到座位上。 “现在天下需要你,吏治清明对内才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对外才有抵抗一切外侮的可能。朕知你举荐的人一定是有才干的,但是品性也要看的。让他们填这个表,就是让他们知道凡事得有个度。收了投靠的田地,免掉的那部分赋税,就是大明户部要拿来赈灾、拿来发兵饷、拿来恤孤寡老幼的。” “朕让户部重新修订百官俸禄,初步的设想是任何为官者都不可以收投靠田地。最后的目的是天下所有的田地收归为王田,耕种者只缴纳一次赋税,再不需要服所有的徭役。朝廷既往那些需要承担的徭役,以后就花钱雇力工来做。” 周嘉漠眼圈微红,“陛下,这会遭到士子的反对啊。” “若是天下人不论男女都能读书,遍野都是童生秀才了,还会有反对的士子么?” 周嘉漠起身再拜说道:“陛下心中宏图大愿,老臣愿意为陛下先驱。” 朱由校把周嘉漠才上的折子拿在手中,坦言相告。 “老尚书,朕不识几个字,但朕信你是为朝廷所想举荐这些人。王安,用印先准了。周尚书要记得督促这些人,一定要在入职前把表格要求的项目填好,文书齐全了才能够在吏部领到勘合上任。” 周嘉漠原来还以为自己这次提议补充官员的事情又要白忙了,没想到新君先准了,让他后补文书。 这就不仅仅是对自己的信重了,而是以朝廷大事为重。周嘉漠心里油然而生敬意。 “陛下出阁读书之事,老臣将尽快推举适合的大学士、侍讲学士和翰林,供陛下遴选。” “昨日傍晚见了礼部孙尚书,请孙尚书开了启蒙的书单,就先让司礼监的太监教朕认字,等皇祖父和父皇落葬后,再由孙尚书来讲学。” 周嘉漠一顿,好么,新君昨儿就把自己的帝师确定了。但礼部尚书做帝师也不能说人家资格不够啊。看在新君痛快地批准要增补的官员,自己就不在帝师一事上说什么好了。 “既然陛下中意孙尚书讲学,就孙尚书了。是不是还要从翰林院调几个侍讲?” “等朕把《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增广贤文》还有《三字经》的字先认识了,再安排翰林侍讲。不然怕那些饱读四书五经的翰林会笑话朕啊。” 最后这一句话,朱由校配合了腼腆羞涩的表情出来。让周嘉漠认识到眼前的新君,真的只是个少年郎。 可在宽大御案后面坐着的新君,接着说出的下一句,就如一桶冷水泼到周嘉漠的头顶了。 “还有老尚书不要忘记了,在职的京官要在一月内要填好这份文书。朕把东厂的所有人手都撤了回来,他们可以替都察院的御史去各地衙门核查,看每位官员是否在文书上造假。” 王安把才记录下来的那份文书放到书案上。朱由校用手指在上面轻划。 “王安,你把他做成表格,像木头上放线一样,一格一槽横着来,看起来一目了然。” 王安也是聪明人,他知道新君以前唯一能玩的就是木头,也明白他说的一格一槽是什么意思,很快就按照朱由校所要求的做好。 朱由校接过来看看,对王安赞道:“甚好,就先用这个,写不下的内容可以另附纸张。若是用起来发现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以后再修改好了。” 然后他示意周尚书可以带着表格范本离开了。 周嘉漠行礼告辞,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儿忘记了。他有点儿恍惚地走到门口,猛然想起来是什么事儿了,急急地回身问新君。 “陛下,老臣收到的那些礼品怎么办?” “你先收着,等先帝落葬了再送进宫。以后卖了充军饷。” “谢陛下。”周嘉漠得到这样的回答,彻底放心了。 王安跟在周嘉漠的身后,送他出去。 “这些人也是的,想在朕的朝廷做官,怎么不想着给朕送礼呢。” 周嘉漠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趔趄了一下。 也亏得王安出手快了,不然周嘉漠就要在门槛上绊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嘉谟(1546-1629),隆庆五年1571年进士。先任户部主事,韶州知府。后历任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吏部尚书等职。万历末年,齐、浙、楚三党争权,官员的任免升降,吏部不能作主。 他出任吏部尚书后,用人唯才,罢斥朋党之首及奸邪者。 光宗继位后,他反对郑贵妃邀封皇后。 熹宗即位时,与杨涟、左光斗等迫使李选侍移宫。终因触犯魏忠贤而被诬陷,乃辞官归籍。 天启五年(1625年)复遭魏党迫害,被削籍。 崇祯元年(1628年),起为南京吏部尚书,加太子太保。卒赠少保。 很正很能干的人。 第755章 木匠皇帝10 英国公出了乾清宫的内书房, 新君昨天就给了他极强的违和感。今天这样的感觉更强烈了。朱家以前选尽了勋贵出生的女儿进宫,张家女也就只做到贵妃。新君他凭什么可以相信张家女生了太子后,张家还会继续像过去的这两百年一样呢? 他边往外走边觉得新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好把事情撂下, 先把新君吩咐的正事办了。一回到五军都督府, 他就打发几个亲兵立即出发,一定要赶到世子张之极的前面到洛阳城门守着。 他当着围拢在他身边的勋贵, 对亲卫转达天子的口谕, “凡是没跟上世子及时赶到洛阳福王府的, 都去军营里当军卒练半年。” 围在英国公身边的勋贵, 多是因为自家有儿子跟着英国公世子去了洛阳。听说天子还有补充的口谕, 立即就有人叫苦连天。 成国公朱纯臣先开口说道:“老张,你知道我那儿子十五岁才学的骑马, 我老娘就是怕她那宝贝孙子从马上跌下来, 有个闪失伤了的,这还限制到达的速度了, 哎呦,这可怎么是好? 类似的话不少。 英国公绷着脸道:“咱们勋贵人家出来,以后不就是要领兵打仗的嘛。连骑马都报怂了,以后怎么上阵杀敌。” “就咱们家的那些小子还上阵杀敌呢,我看他们那些小崽子上去了, 也就是去给建奴送人头的。” 朱纯臣太知道自己的儿子了,亲娘简直要把这唯一的孙子当成姑娘养了。 张惟贤皱眉,“知道自家儿孙是什么样还不赶紧把他们操练好了?!不然你们以后的爵位还能承继得到么。” 说到爵位承继了, 围在张惟贤身周的武勋意识到,有了福王府的这一笔银钱,朝廷再度向辽东派兵,增加边镇广宁一线的驻军是免不了的。 这就意味着失去的铁岭要收复,恶战在即啊。 张惟贤拍拍手,“各人都好好准备着,辽东增兵在即。陛下登基定要在沙场立国威的,你们都好好想想自己能做什么。” 武勋陆续散去,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希还留在张惟贤的公房。大明五个世袭的国公,魏国公徐弘基在南京,沐国公沐昌祚称病解任,沐启元担任都督佥事总兵官,但实权依然掌握在沐昌祚手中。 徐希就问张惟贤,“你看我和纯臣谁去辽东合适?” “你俩都好好准备。我看出兵前还得考校一番。可不怎么说增兵都是必行之事,不然广宁今年冬天难撑过去的。” 三人心事重重。 萨尔浒一战损失太大,要想扭转被动局面,就必须加强广宁的力量。 张惟贤叹道:“我才与新君请令去镇辽东,未获允。你们看看这辽东该先守还是先收回失地?” 军政在兵部,军权在五军都督府。怎么打还得靠战将。 朱纯臣撇着嘴说:“要不是那些人瞎哔哔催促杨镐,怎么会惨败!依我看就应该守,先稳当地守住了,再图谋收回抚顺、铁岭。” 徐希道:“若是朝廷能应了熊廷弼的请求,专注防守一道,辽东还是有希望、可以稳定下来的。” 徐希也赞成先守。 仨人意见统一了,彼此心领神会,各自回去忙自己的分内事。 不到落衙的时间张惟贤就急匆匆地先走了,这可是他出仕以来甚少发生的事情。不过大家都猜测他是因为今日早起,出城点数那些世家勋贵子弟的缘故。 张惟贤的身边簇拥了几十人的亲兵,马蹄踏踏地在长街上响起,往来的行人都赶紧躲避,把道路让给英国公及亲卫。 英国公急着回府,但也还知道京城内街道往来民众甚多、不好纵马驰骋,压着速度回到英国公府就急奔内宅。把聚集在英国公夫人跟前聊天的女眷吓了一跳,一屋子的女眷站起来给他行礼。英国公摆手让儿媳妇和女儿都起来。 “你们今儿都回各自的院子吃饭去。” 公爹出口赶人,那就是有事情要与婆婆说了。几个儿媳妇就赶紧告退。唯有英国公唯一的女儿张嫣,笑嘻嘻地赖在母亲身边不肯走。 “父亲,是什么事情啊,女儿能听不?” 这也是英国公惯出来的。他常与自己妻子说:“女儿在家只让她傻吃孽睡的,以后出门了,婆家却要她担负起里里外外的事情,现在不把她教导周全了,以后有的吃苦。” 这话说来的历史就悠久了。 张惟贤的曾祖母就是在娘家娇养,然后嫁到英国公府、还要承担宗妇的时候吃了很多的苦头,才磨练出来。老太太之后对待女儿、新媳妇、还是孙女都是手把手地教导的很仔细,临死前还叮咛子孙要教导好女儿。 可惜他的妻子没见过老人家。 张惟贤犹豫了一下,他妻子就赶紧说:“要是与她有关、没什么妨碍就让她听听。你不是常念叨老祖宗留话儿,说女儿不能在家娇的不晓事。” 张惟贤见妻子这样说,想想事情也与女儿有关,就点头留了女儿。 “父亲,是什么事情啊?” 母女俩眼巴巴地看着有事要说、却又张嘴闭嘴的万分奇怪的国公爷。 “这是怎么了?国公爷,你一直是很爽利的性子。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为难了?” 张惟贤咳了两声说道:“是女儿的婚事。” 小姑娘一听是自己的婚事,有点儿害羞,但还是有点儿好奇。 “父亲,是谁家的?我能打得过不?” 张惟贤咧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女儿一番。 “是老朱家的,你可能一拳就能打翻他的。” 张嫣立即撅嘴,“太怂了,不要。” 张夫人却知道成国公朱纯臣的唯一儿子已经成亲了。她心里狐疑,但是不敢往那面去想。忖度着说:“成国公家里再没有适龄的了。你说的是他家的旁支么?” 张惟贤摇头,“不是定国公府的。”他伸手往上一指,“是那个老朱家。” “啊?” 张夫人惊诧,“他们这百多年不是都从民间选么?怎么这次……” 英国公摊手,“我怎么知晓。不过天子说将来太子的外家要出自我们府,那就是嫣儿有皇后的位置。” 他看着母女俩都很吃惊,就赶紧补充道:“我没有立即应,只说女儿还没及笄呢。天子说他要守孝三年的。” “他想守孝,那些文官可会应承他?” 张惟贤索性与妻女把话都交代了。 “我给他两年的时间,他要是摆弄不开那些文官,张家绝不能重蹈郭家的覆辙。这两年你辛苦些,多费心教导女儿。嫣儿,晚上有空就到为父的书房来,朝廷的事儿你也该慢慢都知道的。” 张夫人立即就明白了,丈夫虽然往后推脱了两年,但天子开口了,女儿最后还是要进宫的。唯一的女儿啊,她舍不得。 “就没有别的办法么?宫里莺莺燕燕那么多,你看哪个皇后是得了天子敬重的?不说郑贵妃母子的嚣张,就连一个小小的选侍都敢拿捏皇长子的。” 张惟贤看向女儿。 张嫣就知道自己进宫这事儿是不能改变的了。 “母亲,不用为我担心。女儿总会自居一宫,有父亲和哥哥们在呢,谁会不开眼地敢来欺我!父亲,我那四个丫鬟可都要带进宫的。没事儿的时候,她们能够陪着我一起射箭练枪。” 张夫人抱住依偎在自己身侧的女儿。 “傻孩子,那些弓箭刀枪的怎么会允许你带进宫里的。” 张嫣撇嘴,“难道还怕我会刺杀他?哼。胆小鬼。” “他可不是什么胆小鬼。昨天一刀捅了李选侍,然后又把刀在李选侍的腹部扭了几下,装作害怕的模样,可他踹倒李选侍抽刀出来,身上是一滴血都没溅到。” 张惟贤觉得有必要纠正女儿对朱由校的认识。他昨天回来就与大儿子交代去洛阳之事,忙到很晚的时候才回房,囫囵地洗洗就上床睡了。张夫人都不知道李选侍具体是怎么死的。她还是今天带着大儿媳妇进宫哭灵,才知道郑贵妃、福王的事儿。 张嫣自然也不知道了。母女俩都处于一致的宕机状态。 “新君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他捅伤李选侍之后还说太医,是‘要救他的杀母仇人吗?’就是他比较依赖的乳母,也被他捅死了。” 母女俩一致发出惊叹。 “那乳母与李选侍身边的宦官有私情,欲阻拦他杀那宦官,他一刀把俩串到了一起。嫣儿,你也跟着你哥哥们练了小十年了,锦衣卫的绣春刀你能做到左手一刀捅穿两个大活人吗?” 张嫣摇头,旋即追问:“父亲,他这么大的力气,我一拳能打倒他吗?” 英国公看着女儿,满意地颌首。 “别的人都当他是因为母仇激愤杀人,他还装作惊惧无力的样子。哼,为父练了四十多年,看他下刀的巧妙、用刀的迅捷、踹人拔刀躲闪的方位,绝对是杀人的老手。” 张夫人膛目结舌,磕磕巴巴地说:“怎么可能?听说王才人不受宠,母子俩一直被李选侍欺负的啊。” 英国公摇头,“我不会看错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比较会装假。他还要跟我学习武。我让他先早晚走半个时辰。等以后真学以来了,就知道他昨日是不是在装假了。” 张嫣兴奋了,“父亲,最好他是装的啊。” 张夫人拍拍女儿的肩膀,“别想着像与你哥哥们动手那样,那是君,要敬着的。” 小姑娘摇头,“他要是有一身的武艺,有人和他切磋,他憋不住的。” 英国公看着跃跃欲试的女儿,自家女儿的武功不比几个儿子差多少。他在心里说新君:让你想和我习武,挨打也是你自找的。 第756章 木匠皇帝11 王安送走英国公张惟贤, 回来看到自家主子半眯着眼睛,明显是在想事情。他于是示意小宦官悄悄换了白水、素点心上去,自己把那几本启蒙的书抱过来。 皇帝不识字的事儿,史上多了去了, 不过那都是小孩子,皇权也是被别人把着的。看自己伺候的这位皇爷这二天做的事儿, 显而易见的他的主意比神宗老皇爷和先皇爷都大的多,司礼监还是伺候着他早早识字, 万事让他自己拿主意。 朱由校撇撇王安搬过来的书,从启蒙开始重新学一遍, 这也太坑了。还是废太子徒贤的身份好, 会什么都不引人瞩目。 要不自己来个过目不忘?扮演个听一遍就能会的天才? 好像非如此不能痛快地解决读书的问题啊。 真是个令人蛋疼的问题。 “就这本。” 朱由校点点最薄的《百家姓》,王安立即拿起这书, 开始对新君的启蒙。 两刻钟之后, 朱由校不耐烦地说:“好了,你不用一个字重复几遍的。这《三字经》你读一遍朕就记住了。换一本。” 王安被噎住了,自己考校皇爷是否记住没有?再给他几个胆子, 他也不敢像内书房的先生考校小宦官那么干啊。 他只好耐心地委婉地解释、劝解。 “皇爷, 一天也不用认太多字。老奴给你讲讲这《百家姓》每个姓氏的起源如何?” “厉害啊王安, 你还知道每个姓氏的起源?” “在内书堂启蒙的时候, 师傅是一边教认字、一边讲姓氏起源的。” 朱由校摇头, “朕现在不想管这些姓氏是怎么来的。朕只想尽快把字认全乎了,那起源等以后有空了你再讲。哎,你说英国公张惟贤的女儿识字不?长的漂亮不?会不会武功啊?明儿你替朕去送点东西如何?” 王安在心里哀嚎, 太/祖爷哎,先皇爷是花下死,难道才继位的皇爷也是个好色的?! 朱由校见王安绷不住抽搐的嘴角,心里猜测他定然是把自己与躺在乾清宫的那位联系在一起了,还是给他找点正事干。 “王安,那些矿监回来后,有一个算一个,你给朕全抓起来,一个也不许错过。这些人顶着皇家的名头出去作恶,肥了他们自己的荷包,弄得民间怨声载道的,太不值了。” “皇爷,那内廷的用度哪里来呢?” 王安曾听说是因为内廷用度不足,户部又不给拨款,神宗老皇爷才派了宦官出宫的。 “内廷用得着这么多人吗?□□年间的十二监共计才有多少人。你用点心思,把那些心没用在正事上、有没什么能耐的、一心只想着捞银子的都充去‘净军’。我可告诉你,有一条你要把握住了,那些有外宅的一个都不能放过,不然唯你是问。” 有外宅的一个都不能放过?都要充“净军”?十二监的太监和少监,那不是一个都跑不掉了? 王安被这话吓得浑身发抖,自己也有外宅啊。他冷汗涔涔觉得自己的末日也快到了。想想还是学周嘉漠。 “皇爷,奴婢这一个月也收了不少敬献,还有一座宅子。”王安跪下来坦白。 朱由校沉脸瞪眼伸手,“拿来。朕这一个月什么都没有收到。结果不仅周嘉漠收到万金之数,你也收了不少。凭什么啊,啊?” 王安愣住,皇爷的心思是? 他赶紧连连点头道:“老奴这就出宫去拿。” “去,赶紧去。”朱由校不耐烦地摆手。“这么大的内廷,不够你睡的么,还要去外面置宅子。哼!朕还指着你去整治那些肥了自己荷包的矿监杂碎。你倒先在外边受贿了。” “老奴再不敢,再也不敢了。” 王安点头哈腰紧张地退了出去,吩咐小宦官好好照应着新君,连滚带爬往宫外的私宅去了。 王安陪着先帝在宫里煎熬这么久,最近这一个月才刚刚尝到翻身的滋味。尤其是昨天他刚刚升级为掌印太监,成为紫禁城炙手可热的第一人。昨夜送去他在宫外安置的宅院里的礼物,不用说谁都知道那全是好东西啊。 可是现在新君恼羞成怒问他要,敢不给么?为保命、保住司礼监掌印太监、保住东厂厂督的位置,还是先把这些身外物送给新君,哄得他开心了才好。 王安匆匆回府,惊动了才投到他门下的汪文言。这人本是狱吏出身,因为监守自盗被追责,逃到京师后,辗转托人介绍投奔到了王安门下。王安与他头次相见就欣喜若狂,深为不能早十年结识而遗憾。不然凭汪文言之机谋,定会在郑贵妃的淫威下游刃有余。 “内相,这时候回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王安一叹,“文言啊,这宅子要立即上缴给皇爷。所有的这一切,咱家是不能留一丝一毫的。” 汪文言大惊,自己费尽心力投到王安的名下,才取得了王安的信任,就换了皇帝。好在王安不仅没有失势,反而更上了一步。自己正踌躇满志地想要从王安这儿谋个晋身呢,王安要把这五进的宅子上交给天子? 慢着,什么叫不能留一丝一毫? “内相,汪某没明白您的意思?”汪文言直接开口相询。对于王安这样心思偏正的人,直来直去光明正大地说话,最容易得到他的认可了。 “文言,皇爷不想咱家在宫外有宅子。” 什么,汪文言的嘴巴张的能吞进去一刻鸡蛋了。 王安却不敢耽搁,匆匆将屋子里才收到的真金白银、字画古玩等打包装车,让宅子里服侍他的宦官小心地装车,顺便把那些投奔他的人遣散了。只剩下汪文言还在院子里直愣愣地看着他。 “文言,你可是无处能去?” 汪文言聪明机智有侠义,王安对他的印象很好。“我荐你去杨涟杨文孺那里,你可愿意?以你的秉性和行事,他一定会欣赏你的。” 汪文言对王安躬身致谢,拿了王安匆匆写就的短函,自己找了一个信封往里装。王安的书房这几日都是他在用的。 “某家是想追随内相,却不料时不与我谋。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汪文言的遗憾、失望、对王安的不舍,全都明白地摆在脸上。 “唉,若是有缘,以后自得相见。” 王安匆匆向汪文言略拱手就做告辞。他无心去安慰汪文言的失意,他要第一时间赶回宫里,争取新君的信任。 王安走出才到名下的五进宅子,亲手上锁。然后咬着嘴唇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挂锁的深厚大门,心里是满满的眷恋不舍。但是再怎么舍不得,他也该回宫去了。 他狠下心不再回头,比起那些没了好下场的掌印太监,自己把这些身外物交上去,一定是能够换得新君的欢心。 汪文言携了王安的推荐信去杨涟的府上。 从神宗晚年病危、杨涟力主太子(先帝)进宫服侍,就以其耿直、中正、维护正统的大义形象,走到朝廷诸位大臣、走到先帝的面前。先帝登基后,杨涟上疏力陈其过失,不仅没有被廷杖,反而得到先帝的信赖,并以兵部给事中的身份,进入顾命大臣的行列。在先帝驾崩、李选侍欲挟皇长子把持朝政的时候,杨涟挺身而出,说服朝臣,联合英国公召集御林军和锦衣卫护持,闯进乾清宫,抢出了皇长子拥新君即位。 其果断、勇敢、有谋略的形象深入新君、六部尚书和阁臣的信心中。新君命其与兵部尚书整理辽东的军事上报,这明显是要重用他的信号。 兵部尚书崔景荣带着兵部的所有人一起整理辽东的资料,新君给了三天的时间,那就必须要尽善尽美不能有半点含糊、半点不确定的。昨日就忙到起更的时候,想着今日还要继续做,崔景荣才让下属回家。 今儿看样子,兵部的人有得要干通宵了。 但崔景荣却没有让下属通宵的打算,辽东的情况已经整理的非常仔细、周全,明天就给以给天子送去。倒是辽东的下一步该怎么做,自己得认真想想,天子询问的时候才能有理有据地说服天子。 杨涟得了崔尚书的散衙,立即收拾回府。这几日在朝臣中游说,他早已经是疲惫不堪。可没想到回到家中,管家却拦住他说话。 “老爷,有位自称是汪文言的先生,拿了王内相的信来见你。” 杨涟太累了,“信呢?” 管家搓手,“他说要见你本人。” “好,你带他到客厅去。”杨涟无奈,吩咐人往内宅给妻子鲁氏传话,稍迟再进内宅。 杨涟是疲惫不堪,吏部尚书周嘉漠半天的功夫,嘴角就起了一堆细细的火泡,舌尖上也有几颗,痛得他舌头不敢接触牙齿,喝茶都疼。 摆在他公案上那份表格,好像要吞吃了他一般,等着他的血肉去填补那些空隙。 民脂民膏!自己从中了秀才以后就有免税、免个人的徭役,中举以后免掉的更多。可免掉的那部分必然要有人负担。五十多年了啊。 他早已经想不起来最初投身到自己的白衣是什么人,也忘记了投到自己名下的田地,好像那些从来就是自家的一样。可是这中间躲掉的赋税,也是朝廷该征得的。自己这行为在新君的眼里也算是贪了朝廷的该入库的赋税了。 那么科举上来的人,哪个没接受献田和投身呢? 海瑞? 除此之外周嘉漠再想不起来别的人了。 周嘉漠叫了司务进来,让他把表格拿去抄录后与吏部清选司的起复公文,一起发给自己推荐获得批准的那些刚正不阿、才干卓越的叶向高等人手中。 想到新君所说的民脂民膏,他觉得以后再不能在朝臣中用品性高洁这个词。 作者有话要说:  东林党人后世评价他们是嘴炮,也不是很全面的事 天启初期的东林党里面,还是有一些务实能干的人 只不过这些人很快被整下去了,甚至不得好死 这导致东林党人在党争占了上风以后,滑向可怕的极端——非我朋党,早早恁死 而汪文言这人在党争初期,扮演的是一个搅屎棍的角色。可他后期又不与阉党苟同,不肯诬陷杨涟左光斗等人,在历史上留下了自己浓墨重彩被钦佩的一笔。 第757章 木匠皇帝12 朱由校打发走王安, 叫人把刚刚提起来的秉笔太监刘时敏叫了来,让他给自己读《千字文》。等王安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刘时敏在用不同的笔体给新君写字帖。 刘时敏出身世袭指挥佥事(正四品)之家,父亲是辽东重镇辽阳的副总兵。年少的时候因感异梦而自施宫刑, 后被选入皇宫。现年三十多岁,擅长书法且博学多才。他入宫后隶属司礼太监陈矩名下, 与王安有同门之义。 朱由校点的另一个秉笔太监魏朝,一直是王安的手下。但王安很清醒, 与自己一起给先皇爷做秉笔太监的王体乾,昨日就被打回去继续做尚膳了。 在这九五城里, 爬到再高的位置, 也是依赖皇爷生存的奴婢。 所以他拿在手里的东西,沉重得好像要压断他的手臂。他暗恨自己眼皮子太钱, 被区区的贺喜蒙住心, 导致了现在不仅是前途岌岌可危,小命也危在旦夕了。 “皇爷,老奴把东西都拉进宫里了。这是房契。这是所有器物的登记册。老奴半点也没敢私藏。” 一边在写字帖的刘时敏, 耳尖稍微动了一下。 朱由校极其认真地翻看册子。王安看着朱由校那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再看你也不认识字, 你知道那都是什么啊。 可他这时候不敢吭声, 不敢凑上前去请求为新君念册子, 只能是谦卑地在新君的身边弓腰等着。 朱由校把那本不薄的册子,从头到尾地翻开了一遍,发现送礼的人可真是舍得。对一个刚上来的掌印太监, 只求有个善缘、有个好印象就几百几百的银子送。 这里面的好东西不少啊。居然还有西洋的座钟。 “这个是钟?” 王安探过头去看账本的记录。 “是的,是鎏金自鸣座钟。” “把这个给五郎送去。余下的单立库收起来。等先帝落葬以后,和周尚书那里交上来的,一起发卖了充军饷。王安,朕告诉你这是唯一的一次。这些人为什么给你送礼,朕不说你自己也明白。” “是,老奴明白,老奴做错了事儿。” “你把宫里的内监、还有东厂的那些都管好,不用去想以后那些有的没的。你做的好了,朕以后允你陪寝陵。” 王安听了新君最后的那句许诺,激动得眼泪立即下来了。做了太监怕什么,就是怕身后没了香火伺奉,要做个孤零零的穷鬼么!有皇爷一句可以陪葬寝陵,自己就是肝脑涂地,也要跟着新君了。 刘时敏把手里的字帖都写完了,把毛笔等交与小内侍拿走清洗。看新君来回翻翻《百家姓》、《千字文》,就走上前问。 “皇爷,要不要奴婢复习一遍《千字文》?” “不用,你背一遍《三字经》。” 刘时敏大概是少年才净身的缘故,声音不像那些从小入宫的宦官那么尖细。闭着眼睛好像在听一个十一二岁、声音略略偏尖的女孩子在读书。 《三字经》不长,千字出头,刘时敏很快背完。 “皇爷,奴婢现在讲《三字经》里的典故吗?” “不用。今儿学的够多的了,你把那字帖拿来朕看看就好。” 刘时敏把自己才写的字帖奉上,然后跪下来对朱由校说道:“皇爷,奴婢今儿在监事堂轮值,也收到了一些贺仪。多是银票。” “嗯?你也收到了?是朕先当了天子才点你做了秉笔太监的?” 刘时敏磕头,“皇爷说的是。奴以后不敢再收了。” “收,做什么不收呢。收了以后充军资多好。你自己立个帐本子,哪一天收到谁的多少银两等等,一月一缴。朕没有大伴儿,若是你与王安等都能做的好,让朕省心、安心,以后都去陪寝,也是一桩佳话。” 刘时敏磕头,“皇爷,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会做好皇爷交代下来的所有事。” 朱由校试探着把身边的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收拢了,就到了得往先帝的灵堂去的时辰。 由于神宗驾崩以后,各地的王府接到进京的圣旨后,都立即派人来京参加丧礼。陆续到来的宗室,把他们在京旷置了很久的王府都填的满当当的。今儿朱由校又让内阁刘一燝拟旨意,让所有没来京城的、有封爵的朱家子孙都进京,参加先帝的丧礼。 所以乾清宫的灵堂里,宗室子弟是轮流守灵。但是皇子可就只有朱由校、朱由检兄弟俩。 内廷里还有三个公主,都是十一、二岁与朱由检差不多大的年纪。朱由检昨天跟在朱由校的后面给先皇守灵,朱由校今天去内书房念书,他就又被叫到灵前跪了半天了。 朱由检在灵前已经跪得摇摇晃晃了。 朱由校暗自恼火,这是要把朱由检往死里弄? 朱由校磕头上香之后就把朱由检拉了起来,心疼地说:“五郎,你还小,昨夜就没怎么睡。在这样熬个三天两夜的,就会把身子熬坏了。你有孝心是值得欣慰的事儿,但父皇定是不舍得你熬坏了身子骨的。你回去等戌时正的时候再过来磕头也就是了。” 然后吩咐太监王国臣送朱由检回去休息。 朱由检忐忑着不敢走了。 朱由校推他,“父皇不在了,这天下所有的事儿,都是皇兄说的算的,没人敢抗旨去李选侍身边喊你的,去。父皇灵前有这么多宗室子弟和吏部官员守着呢。” 这个李选侍是东李,不算受先帝青睐的。朱由校的生母刘氏在他五岁的时候,因罪被当时是皇太子的先帝仗毙,然后他被交给昨日被朱由校捅死的西李抚养,没多久西李生下女儿,就把他交给东李。幸好东李是个温柔贤淑的人,这几年他跟在东李的身边被东李照顾的不错。但是生母被仗毙和西李的跋扈,他也是在小心翼翼中长大的。 “王安,你去问问是谁安排五郎不分昼夜守灵的?” “是。皇爷” 王安赶紧答应下来,安排身边的小内监去查问。心里后悔自己昨夜不当值,也不该回去外宅,不然哪有这么多的打脸的事儿凑上来。 打发走朱由检,朱由校命人去找礼部尚书到内书房。王安去查问这件事儿,和自己对礼部做事不周密、有不赞同的意见,对礼部尚书是不同的。 孙如游在在得知司礼监来查问,是谁安排朱由检昼夜守灵的时候,就把礼部司务叫过来责备了一顿。 “你怎么能这样安排?宗室里的子弟不够守灵的吗?” 那司务见尚书发火,吓得磕磕巴巴地说:“下官想着神宗帝灵前那时候总是有一个皇子守灵的,先帝这里也要有一个皇子在守灵才好。又听说天子在召见吏部尚书和英国公议事,才派人去请的五皇子。” 孙如游被司务的自作主张气得火冒三丈。 “神宗那是有五个成年儿子在轮替的。先皇才有几个皇子存世,那五皇子也只有十岁。昨天是第一夜才让五皇子与天子一起守灵。今儿你不让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去休息,等明儿他病了,岂不是更添麻烦?到那时先帝的灵前还不是一样没有皇子守着?难道新君还能搁下朝政一直在灵前守着吗?” 那司务小声为自己辩解,“大人,民间就是只有一个儿子,不都是老老实实地跪在灵么?怎么到了皇家反而不守礼了?” 孙如游知道与糊涂人掰扯不明白,只叱责他说:“让宗室子弟轮替。皇子什么时候过来,本部堂会请天子安排的,你不用管了。” 孙如游叱责了司务,然后急忙忙去内书房说明情况。 朱由校得知事情发生的原因,叹气说道:“那司务行事如此不知变通,按他说的安排,我兄弟俩给先皇送殡后,就该留在庆陵了。” 孙如游连连请罪。 朱由校拦道:“孙卿不必如此。想那司务政事脑筋呆板,才做的司务而没有科举中士。哎呀,你说你都安排好的事情,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就被人按‘常理’做出了差池,还不知道朝廷安排好的事儿,除了京城有多大的变化呢。” 天子这么发散的联想,让孙如游愧疚中加上了无奈。 “陛下,正因为怕事情被这样脑筋僵化的人耽误,所以才有朝廷才派了监察御史在各道巡视。” “有监察御史也是后面补救的无奈之举。孙卿,你说咱们的科举选士,怎么才能挑选有才能的、脑筋灵活的、又合用的人才呢?” 孙如游咔嘴,现在三年一次春闱,选取进士的方法有什么不对的吗?是自己太老了,所以跟不上天子的思维、不明白天子说话的意思了? “孙卿德高望重处理朝政的经验丰富,若是有空的话,不妨帮朕想想怎么遴选、抉择出合适的人才。脑筋僵化之辈,明年恩科再度被选中,二三十年后朝廷就岌岌可危了啊。” 孙如游在天子语重心长的拜托中,心头压力沉重、脚步飘忽地回去了礼部。整个下午都在思索着要怎样才能选出脑筋不僵化、有才干的人才。想到额头青筋跳动,也没想出来所以然。等到了要落衙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能对自己说出那么一段话的少年天子,是真的需要启蒙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只能走天才的过目不忘之路了 第758章 木匠皇后13先帝还躺在乾清宫等棺椁, 礼部的一个九品的司务, 就敢自作主张折腾先帝的皇子。朱由检虽说是十二岁, 这是虚的不能再虚的了, 朱由检十周岁的生日还没有过呢。 朱由校把自己的态度与孙如游表明了, 下面怎么做就看孙如游能不能如自己的意, 不然换个礼部尚书也不算是太难的事情。 这人做事还是用心不到。难道是年龄太大的缘故? 朱由校在心里给礼部尚书加了一个评语, 然后又与他说了一阵子选拔有才能、不僵化的人才后,就让他出宫去忙, 相信他会好好考虑自己的意见的、做出符合自己要求的事情来。 打发走礼部尚书,宫里的事情乱糟糟的, 朱由校也得安排好。 “王安,你带人去把皇祖父的嫔妃都迁去仁寿宫, 已经加过尊号太妃、太嫔的照旧, 就让刘昭太妃管起来。另外有儿子的老太妃,在皇祖父落葬以后,随儿子去王府。 把父皇的妃嫔都迁到东六宫,东李以后晋位为庄太妃, 带五皇子同住永宁宫; 傅淑女以后晋位为太妃去景仁宫, 带五皇女和六皇女同住; 王选侍以后晋位为太妃去景阳宫,将八皇女交给她照顾;赵选侍晋位为太嫔附庸王太妃居住。 冯氏以后晋位为太妃移去延祺宫, 带七皇子同住。你记得派精通小儿科的去给七郎看诊。 邵氏以后晋位为邵太嫔去永和宫, 记得派两个精通孕产的太医去守着她,千万要母子平安; 其他父皇收过的、无册封的宫女子,跟王太妃合住。 你让李庄太妃先把东六宫的事情管起来。这些册封要等父皇落葬后, 有空再下正式的旨意。” 王安见刘时敏在飞快地记录,心里赞赏他的警醒。 “皇爷,那景阳宫许久没有宫妃入住,怕还得要收拾些日子才好搬进去的。” “那就让王太妃与赵太嫔先搬去钟粹宫。等景阳宫收拾好了再迁过去。钟粹宫以后还是空着好。” 王安踌躇了一下建议:“皇爷,宫里的事情要不要交给李庄太妃掌总?” “不用。我没兴趣在自己头上加个太妃要贡着。你记得与太妃嫔们说,谁要不服李庄太妃的管、或是管不好自己宫里的事情,就迁去仁寿宫与刘昭太妃同住。 宦官这边有十二监和四司八局,宫女子那边有六局四司。掌事的都有品级,各人干好该做的事情,不然有的是想取代、能取代得了他们的人。 你把司礼监该管的都管好了,其它掌监谁敢扯皮误事,朕打杀一些就都知道规矩了。” “是,老奴记得了。这就按照皇爷的吩咐去传旨意。” 王安一边往外走一边想新君可能生来就是个心狠的。不过有打杀一些就知道规矩的话垫底,自己督促司礼监看紧一点儿,内廷里就算没有掌总的女主人,敢扯皮的掌事也不会多,安稳的内廷也利于以后的皇后掌权。 张家女的运气真好。 皇爷一下子就把东六宫都划了出去,这岂不是意味着皇爷会减少一半的宫妃?王安只这么一想,就想起才薨逝的老皇爷,干瘪得失去了原来的模样、瘦得小小一点儿躺在灵床上的形容。 至于么?唉!要是能悠着点儿、没准能活的久一点儿,那岂不是更好。 刘昭太妃听说自己要迁去仁寿宫,立即就对着王安哭起来了。 “王内相,我是神宗爷万历六年选入宫的三人之一,早早就册为昭妃了,我怎么就住不得慈宁宫了?” 王安赶紧作揖打躬道:“娘娘,那慈宁宫得是太后、太皇太后才能住的啊。” 刘昭太妃明白王安是说自己的品级不够,她示意宫女上前给王安送了个荷包。 “王内相,我要是住去慈宁宫,定会记得你的好。” 王安推脱不敢收礼。 “咱家是什么人,敢驳了皇爷的口谕。太妃娘娘只要想想郑贵妃被废为庶人了,五郎被皇爷打发人送回去睡觉,就知道皇爷是什么心性的,会不会忍得别人过一点儿限度。咱家看娘娘还是早点收拾好东西搬过去,不然那些小崽子动起手,损坏了娘娘的东西就不划算了。” 刘昭太妃还想再争取王安为自己说情。她也是看郑贵妃被废为庶人了,才有住去慈宁宫的妄想。王安不兜揽此事,她无子无宠这么些年,与先帝的生母王恭妃也无渊源,只好放下这炙冰使燥的念头,恹恹地收拾东西准备移宫。 新君只给了三天的时间移宫,好在仁寿宫里没有更高位分的妃嫔了。 王安带人在西六宫和东六宫走了一个遍,把新君的口谕都传达到。他可以不走这一趟的,但比较起在新君的书房里伺候,他觉得还是出来办这些实事会更能讨新君欢喜。明天一定要把十二监四司八局,还有宫女子那边的六局四司都好好地敲打一遍,不想死的就赶紧老实地夹起尾巴做人。 还有那些在外面有外宅的各监各司的掌总,这回都属于在劫难逃之列的了。 王安以前有多羡慕那些掌监,现在就有多么庆幸自己以前跟着太子的不如意,让自己得以保存性命。 王安走后,东李所居的永宁宫,不论是主子还是宦官、宫女子,都压抑不住地欢喜起来,能住在东六宫里不用搬去仁寿宫,从前服侍过先帝的人也要迁出去,人人都明白是沾了五皇子的光,才都能够住的舒心、住的宽敞。 李选侍心里明白这是新君看自己把五皇子照顾的好,给自己的酬劳。也是想五皇子在自己这里能够住的更宽敞、更舒服。她揣摩明白新君的心意,知道这次分配宫室和晋位,都是依生育和身边有皇子和皇女为根据,就吩咐人把八皇女朱徽媞乐安公主请来,先对她讲明新君的安排,然后又揽着八皇女开导她。 “乐安啊,我这里有你五哥在,你们都大了,宫室窄小,你们住的不舒服、也不方便。王选侍早先生过一个儿子夭折了,皇爷让她照顾你,对你和王娘娘都好。你明白吗?” 朱徽媞还是处于比较懵懂的宕机状态,父皇突然薨逝了,母亲被皇兄一刀捅死了,身边的人都被抓走了。这遽然的变故,让她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李选侍看着木然点头的徽媞,心里很疼惜遭逢巨变的八公主。但是新君有了安排,她是没任何底气去新君跟前说话留下八皇女的。好在王选侍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王选侍王娘娘是个温柔慈和的人,你过去了就要称呼她娘娘,明白吗?这样她以后也会从心里把你当女儿照顾。你一定要记得不能在她跟前再提生母,知道吗?” 提及生母,朱徽媞有了反应,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连着一颗地沿着脸颊滚落。 “唉。这也是冤孽哦。” 李选侍在心里暗叹,她始终不明白西李是怎么想的:逼死了王才人,夺了大皇子过去,有用吗?大皇子都十几岁了,能不记得生母是怎么死的么?怎么可能会与她一心你呢。看看,这不是得了机会,就立即为王才人报仇了! “乐安啊,你生母怎么对王娘娘的,怎么对皇爷的,你也知道的,是不是?” 朱徽媞点头,王才人是去年死的。母亲在东宫的时候,就一直与王才人过不去。后来大哥被父皇交给母亲,母亲对大哥还不如小宦官好呢。 “所以,皇爷为母报仇也是应该的。你能想明白吗?” 朱徽媞再点头。 “但皇爷昨儿把你送到我这里来,还是顾念你是他的亲妹妹了。你慢慢大起来就知道,皇爷要是能心无芥蒂,不把对你生母的仇恨再记到你头上,你这辈子才能过的好。以后挑驸马啊,出宫下降过日子啊,你都要依靠着皇爷给你出头。你就学你五哥。他生母是被老皇爷仗毙的。可你看他何时对老皇爷有过什么不恭敬的。” 朱徽媞点头,她比五皇子也没小多少,明白李娘娘对她说这些话是为了她好。 “谢谢李娘娘了。” 李选侍还想多说一点儿呢,王选侍过来看朱徽媞。她见朱徽媞在哭,就笑着打岔儿。 “哎呦,这才在永宁宫住了一天,就舍不得你李娘娘了,让我这心里可醋的慌了。” 王选侍今天是阖宫最欢喜的人之一。她早年生育了先皇爷的第三子,不幸在八岁的时候夭折了。先帝在登基后,并没有给她晋位为妃嫔,还是才人的待遇。如今新君不仅给她直接晋升为太妃,得做一宫的主位,还把李选侍的女儿交给她抚养。 她顾不得收拾东西迁宫,就先过来永宁宫看皇八女朱徽媞。 李选侍推了朱徽媞一把,让她给王选侍行礼。然后拉着朱徽媞的手,交到王选侍的手里,面前自己为皇八女说话,她心里实在可怜这一日之间就跌落下来的八皇女。 “咱们的八公主啊,最是至情至性的人了。在我这里住一晚就舍不得我了,去到你那里要住到出阁,到时候不定得怎么和你贴心、舍不得你呢。我想想啊就舍不得让你把她接走。” 王选侍笑着搂着朱微媞道:“都在东六宫,也没隔了躲远的。你想看乐安了,就过来钟粹宫坐坐呗。” “那可说好了,我要每天过去,你可不能把乐安藏起来不给我见。” “怎么敢呢。不过乐安还要在你这里住一、两个晚上。我今儿还不能搬进钟粹宫,明天早早收拾好了,看看明儿晚上能不能接我女儿过去住。可要麻烦你再照顾乐安一夜了。” 李选侍连连点头,笑着说:“那可好了。你慢慢移宫,三年五年移好都可以,十年八年的就更好了。” 王选侍也笑着回她,“我恨不能连夜把钟粹宫收拾妥当了。乐安你放心,明晚咱们就一起回到钟粹宫去睡觉。” 李选侍叫宫女伺候乐安公主梳洗,王选侍笑着在永宁宫问了乐安公主许多话,诸如喜欢屋子里摆些什么等等,一直说到用过了晚膳,才恋恋不舍地告辞回去了。 朱由校把六部尚书都指派了事情去做,把王安也打发去做移宫之事。然后拍拍手让刘时敏去换魏朝过来内书房,汇报今天收到的奏折。 得让每个人都动起来、每个人手里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做不好、做不完就问责,相信他们就没心思去管别人的工作,也没空再瞎哔哔别人这里那里怎么不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守灵那里改了一点儿,冯氏所出的七皇子此时还没有死。 第759章 木匠皇帝14 神宗老皇爷的妃嫔, 存于世上的高位妃嫔就不剩几个了, 这一次被全体打包去仁寿宫。要是没有先帝的妃嫔住在东六宫做比照, 这些人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可是万事只怕比啊! 没等晚膳呢, 神宗老皇爷的妃嫔就闹到王安这里。王安招架不住了, 来向朱由校问主意。 朱由校恨铁不成钢地敲打王安。 “你的脑袋是摆来看的吗?刘昭太妃执掌仁寿宫, 是因为她侍奉皇祖父四十余年, 是资格最老的。但是册封也要等皇祖父落葬以后。顺妃、德嫔以后也会晋位为太妃,和嫔、荣嫔没有生养。她们的共同点是身边都没有皇子、皇女要照顾的, 所以才一起去仁寿宫。其他低位没生养的,为什么这么安排, 还朕说吗?” 王安恍然,连连向新君请罪, 赶紧派小宦官去向顺妃、德嫔、和嫔、荣嫔说明, 也向生养了皇子的周端妃说明。 没个得力的太监总管,弄得朱由校望天兴叹,无比地怀念梁九等人打理内廷的时候。他派人把秉笔太监刘时敏、魏朝叫了来。 “你们俩以后帮王安提点着些,朕不想在内廷里再多费心思了。” 二人磕头道:“奴婢遵旨, 谢皇爷信赖。” 戌时正的时候, 五皇子朱由检在太监王国臣的陪同下,再次来到乾清宫守灵。这次再见到朱由校就亲近了很多, 跪灵结束后, 还主动与朱由校说起皇八女对再次移宫也没有意见。朱由校知道这是东李教他这样说的,但想着东李是为了维护那个十岁的孩子,笑笑接受了朱由检的好意。 “五郎, 要是缺少什么,或是伺候的人不得力,一定要对皇兄说。过两天会派司礼监的人过去教你们四个一起读书。你要好好学,皇兄还等着你将来做帮手呢。” 朱由检吃惊地瞪大眼睛。 “不用吃惊的,还会给你们派武师傅的。你们好好学就是了。回去早点睡。” 朱由检回去永宁宫就与李庄太妃说了自己要读书、习武的事情。 “娘娘,真的可以吗?” 李选侍笑着回答他:“皇爷说行就行啊。能读书习武,对你怎么说都是好事。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学,别辜负了皇爷对你的栽培。” 第二日王选侍来接乐安的时候,她就先对这新鲜出炉的母女俩,说了皇爷要安排她们读书的事情。 李选侍和王选侍都是入宫以后才开始读书的,俩人都认为皇爷办了一件好事。 办了好事的朱由校今日过的可就不轻松了。 先是兵部尚书崔静荣带着兵部侍郎王再晋、给事中杨涟,一起过来乾清宫的内书房,向新君呈送兵部上上下下全体人员,耗费了两天心血整理的辽东战况分析。 当然了还有兵部尚未能达成一致意见的对抗建奴的战略。 朱由校看得非常认真,一页一页慢慢地翻看着。而在场知道他不认字的人,都替新君捏了一把汗。 看得这么仔细,一会儿再说自己不认字,可怎么好意思? 朱由校看了一遍以后赞道:“崔卿,你们兵部这两日辛苦了。王安你派人把英国公等人请来,一起讨论对辽东的战略。” 崔景荣阻止道:“陛下,战略属于兵部的军政,不必知会带军的将军。” 朱由校吃惊地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说带军的将军是没有脑子的?不用思考,只用听兵部的指令就可以了?” 兵部的人还真就是这么想那些武夫的。但是不能像天子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啊! 王安见皇帝没有要收回口谕的征象,立即溜出了内书房,派宦官赶紧去请英国公。朱由校不愠不火慢慢说道:“战略制定以兵部为主的想法不错,但你们谁是身经百战的军中出身?现在说的头头是道,也都是根据辽东报上来的情报整理的。这落到实处的时候,非常可能是纸上谈兵。王安,你再让人去请户部、工部的尚书一起过来,不论是防御还是进攻,都涉及到粮草、军械等的供给。要是哪部分配合不到位,最后输的可能性远超过打赢的可能。” 皇帝的话让兵部的人羞恼,可是说他们不是身经百战、是纸上谈兵也没说错。他们都是科举上来的,兵书战策读了不少,但是有赵括在前,这时候越是强调自己军事理论,越是容易陷入纸上谈兵的坑里。 户部尚书正在衙门里与同僚讨论新的俸禄可实行方案,可是算来算去的,大明每年的收入就那么多,怎么也办法给大家加薪。而昨日从吏部传过来的表格,让这些科举上来的人,家家都有献田和投靠的进士们,捏着那表格就不敢往上填数字。 填写假的上去吗?不敢。投靠的民户以前有户籍、献田也有地契在衙门登记。如实填写的话,做官以后与中秀才前比较,自家的土地前后变化太大,那数字会显得自己的吃相也太难看了。 谁都在愁表格怎么填写,完全没了前一日听说新君要给大家增加俸禄的欢欣。 英国公在城外军营里。定国公徐希、成国公朱纯臣很快就从五军都督府过来了。户部尚书李汝华、工部王佐也与他们前后脚到了乾清宫。 崔景荣有点不甘心地说:“陛下,两位国公爷也没有去过辽东的战场。” 定国公徐希、成国公朱纯臣愣住,什么意思,是要我们领军去辽东吗?成国公朱纯臣往后缩了一下身子,定国公却上前了半步。 “陛下,臣徐希愿意领军去增援辽东。” 定国公的嗓门不小,震得周围的人耳朵嗡嗡的。 朱由校笑笑说道:“是准备派人领军去辽东。成国公,你躲什么?” 朱纯臣不好意思地往前站,“定国公的嗓门太大,他说话的时候臣都要离开他一点儿。” 定国公也不戳穿他那怕死的小心思,还有文臣在场呢。新君虽是少年都能看出朱纯臣往后躲了,他那用自己说话声音大的借口,也是逃不过皇帝的火眼金睛。 朱由校眨眨眼当朱纯臣说的是真话,心里知道朱纯臣是不堪用的,将兵部的战略交给杨涟。 “杨卿,你把这些挑重要的读,让定国公、成国公参详要是派两万将士去辽东,金东能够稳住辽东的局势。给户部、工部也有个准备,派两万将士需要多少粮草和军械。” 不等杨涟开口念兵部精心准备的报告,户部尚书李汝华就叫道:“陛下,户部没有银两支持两万将士去辽东啊。” 工部尚书王佐也说:“陛下,两万将士要配备的盔甲、刀枪、火/枪等,工部到年前都筹措不齐全。” “那么,建奴今冬对广宁一线用兵,朝廷派不出增援的将士,辽东就放弃了?嗯?” 王佐在少年天子的逼视下,立时觉得胆寒。 “陛下,不是臣不想,而是工部的匠户做不到。去年为了筹齐杨镐所索要的军需,工部已经是把所有的力量都用上了,最后还从京营的禁军里调了部分军械过去,才基本凑够了辽东要的数目。” “那你是说京营现在有部分军士是没有武器的?” 王佐摸了一把额上不断的汗水,沉重地点点头。 “这一年你们工部都没有补齐?” 王佐惭愧,“陛下,去年调走的军械太多了。” “调走多少?崔尚书你知道吗?”朱由校见崔景荣摇头,不等他说话就问道:“兵部有现成的数字吗?” “那么现在缺额是多少?崔尚书你知道吗?王尚书你知道吗?你们有没有计划用多久补足?” 崔景荣知道京营去年调了军械去辽东,具体多少他还真的就不知道。下面经手的主事专门负责敦促工部,而王佐也只是知道兵部的主事问工部追了很多次了。 两个人都不知道具体的数字。 “你们是在与朕玩空口说白话吗?这能够解决辽东的实际问题吗?” 兵部、户部、工部都缩回了脖子,他们没想到天子要具体数字,一个个如坐针毡。 “广宁一线要派军增援,哪一个军镇要派去多少人,相应的军械是多少,兵饷粮草由得是多少?兵部负责与主管辽东的巡抚和经略定下具体的增援数目,五军都督府负责挑选精兵强将,户部、工部?” 崔景荣愁的嘴里发苦,“陛下,户部实在是腾挪不出军饷了。要给神宗落葬,要给先帝出殡,这都需要银子,已经把能挪用的都用了。今年的秋税还没有解到。” 朱由校咬着牙说:“没银子,是。那就把神宗、先帝这么摆着,什么时候有银子再落葬。” 一屋子的人赶紧跪了下来,这算什么事儿,因为没银子死了的皇帝不能落葬,这记到史册里是谁遗臭万年啊?! 是眼前这少年皇帝吗?不会的。 他只会是天下人的同情对象。 而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会被无数的后来人指责欺辱刚刚十六岁、才登基三天的少年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成国公朱纯臣,万历三十九年袭爵,正史记载:纯臣献齐化门,卖主求荣,上表劝进。被李自成处死。 第760章 木匠皇帝15 内书房里连浅浅的呼吸音都在群臣磕头后消失了。 落针可闻的寂静。 英国公张惟贤被都督府的传令兵从军营里叫回来。他一路驭马驰骋都在猜测传他回来是什么事儿。心里最担心的是辽东又起了战事。匆匆在宫门前下马, 验明正身后就往乾清宫赶。 初秋的京师, 最是怡人的天气,不太远的一段路, 他居然走到身上发热了。可到内书房门口的时候,守门的小宦官对他杀鸡抹脖子的挤眉弄眼动作, 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然后他听到那孱弱的少年天子, 中气十足的冷冷斥责, 清晰入耳。 “九边重镇, 已经丢了铁岭、抚顺了,这是要准备把奴儿干都司全丢掉不要了吗?萨尔浒战败损兵折将、丧国失土, 神宗帝三十年不朝,你们怎么好意思要把他如历代宵衣旰食的帝王一样风光大葬!” 朱由校拍桌。 “他配吗?他不配!辽东那里还有几万将士暴尸荒野没有收殓呢。现在要增援辽东的两万将士, 朝廷连他们的军饷和军械都凑不出来,你们就是把朕的皇祖父给风光大葬了, 难道就不怕太/祖爷把他从阴间踢回来?先皇倒在女色上,你们怎么还能昧着良心给他风光大葬?他与国与民有何益处?” 跪着的人听得心里直发毛,哪有做孙子、做儿子的这样直面谴责祖父、父亲的过失,这是大不孝啊。 可是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指责他不孝,他说的都是实话。 李汝华低声说道:“先帝潜德久彰, 甫上任就开内库支付了九边的军饷二百万两、罢矿监、停矿税、起复旧臣, 与社稷有功。” 朱由校立即冷笑着反讥道:“那是父债子偿罢了。欠了九边将士的军饷不该还?还是你们文臣是打算人死帐烂?皇祖父垂拱,你们文臣治理了三十年的天下,一面指着将士用性命来保疆域平安、保你们高高在上的尊崇荣华,另一面却不肯及时支付卖命钱, 凭什么啊?” 定国公随着文臣跪倒在一边,埋着脑袋嘴角直抽搐,好悬没笑出声音来。 “再有罢矿监是值得称道的事情么?你们文臣要是能制定出来合理的榷税,天子何须用矿监招来骂名?为什么要停矿税,难道天下就只有种田的民户该缴税,商人就可以不缴税了?” 李汝华嗫嚅,“陛下,太/祖有言‘曩者奸臣聚敛,税及纤悉,朕甚耻焉。自今军民嫁娶丧祭之物,舟车丝布之类,皆勿税。’” “□□还把贪污的官员、叛逆者剥皮添草了,给建奴运输茶铁粮食布匹的商人呢?” 张家口走私的事情是遮拦不住的秘密。朱纯臣讶异地抬头飞速地偷窥一眼新君,却正好与新君的犀利眼神对上,让他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好像被扼住了喉咙般。 “成国公,你记得欧阳伦是怎么死的吗?”新君阴恻恻地问。 朱纯臣干嘎巴嘴发不出声音来。 除了名义上没读书的新君,在场的读书人都知道欧阳伦是太/祖的亲女儿安庆公主的驸马,因为走私茶叶出境,从中谋取暴利而被斩。 朱由校竖起手掌,“建奴以牛羊肉为主食,并没有足够的粮食、茶叶、布匹、铁器等,为什么他们能够源源不断地得到这些物质的补给?你们说没有往建奴那边贩卖禁物、走私的商人参与么? 在张家口走私的商人,他们给建奴输送的铁器、刀枪,就砍在参与萨尔浒之战的将士身上。满朝的文臣武勋都算上,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在卖命守边的将士身后动刀枪。 朕查到一个就要剐一个,什么世袭、什么士子的名头都保不住全族人的性命。朕要看看还有谁敢给张家口那些违反朝廷禁令的商人做保护。 朱纯臣低下头去。 在门外听着的英国公热血激荡,是啊,要是边关的将士有足够的军饷,哪里还会给那些在边关走私的商人便利呢? 他这想法要是敢现在说到新君面前,新君会啐他一脸的。 “没得到军饷的是底层的士卒,那些握有通关便利的军将,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所以,不仅要关闭张家口,而且不论商人贩卖什么都不能再免税。因为商人享受了农人税赋支撑起来的边防、享受了大明将士带给他的安宁、享受了出徭役的农人修建的道路、享受了州官县令让大明境内安然有序的付出。商人获得了暴利而不征税,与种地农户相较,天理何在?他们不纳税,凭什么啊?” 凭什么呢?跪下的人都不说话。英国公立在门外,在心里悄悄说:凭他们都分润到好处了呗。 可是跪着的文官,从新君的话里听出来要重收榷税的可能。 “陛下,才罢黜了矿监榷税,这不能就立即重开呀。” 李汝华的话换来其他人的附和。 “朕没有说立即开榷税。你们都起来,现在跪朕有什么用。九边的将士等着援军、九边的百姓等着朝廷发兵,你们都起来做点有用的事情。” 没人起来。 不是立即开榷税,那就是以后还是要开了?几部尚书不用交换意见,就不约而同地想在今天掐灭新君重开榷税的打算。 “还请陛下应诺不再开榷税。” 朱由校气得直拍御案,“你们是不是觉得一跪可以解决了所有事情了?是不是觉得不开榷税就可以国太民安了? 垂拱而治,朝廷把事情都交给你们文官来治理了,治理到现在就是一问三不知。太仓库没有支付将士的军饷、军械,你们还有脸领朝廷的俸禄啊!” 这一下有反应了。 垂头跪着的人开始陆续磕头说话,“臣愿引咎辞职。” 朱由校暴怒。 “你们从进学以后,朝廷就免了你们个人的赋税徭役等等。百姓对你们读书人尊崇有加,朝廷对士人更是优裕有加,中举之后有四百亩的免税资格。李尚书,你来告诉朕这四百亩地的税赋能折成多少银两。” 李汝华垂头不语,他没脸去算。 “天下的田亩数量是一定的,天下的士人却越来越多,免税的田亩增加,朝廷的税收就变少。这道理用朕说吗? 更别说士人免税后还有隐匿的土地。 你们有想过朝廷的税收为什么越来越少吗?你们中举前家里有那么些田地吗?献给你们的田地,不就是你们和投靠者合伙偷了国家应得的那部分税赋的明证吗? 九边将士拿命守土,你们蝇营狗苟地伙同献田者、投靠者偷窃国家的赋税。” 朱由校指着三位尚书。 “你,你,还有你,现在皆免一万亩的税赋。你们帮着献田的投靠者免去了多少,太仓就额外地少了多少,相应地民户的赋税就要增加多少。 然后你们这些用民脂民膏供出来的衣食无忧的读书人,吃了喝了用了,却在百姓需要你们能够为天下承担重任的时候,来一句引咎辞职,就算给天下百姓做交代了吗?” 少年的嗓音因为说话太多、太激动而突然变得暗哑走调了。 “你们的脸呢?你们的良心呢?” 回答他的是低垂的几颗头颅。 凭心而论,朱由校骂的尖刻吗? 李汝华惭愧,觉得自己这些年拿到的免税田亩数量、接受的献田数量、投靠的民户,让他不敢再有辞职的想法,只有还有一丝一毫的廉耻,也说不出口要辞职的话了。 原来所有的士人在朝廷优抚的政策下,都变相地“偷”了太仓的银两。难怪吏部会发那样的表格让官员填写。 他匍匐在地惭愧道:“陛下,臣知错知罪,臣这就回户部召集下属重新考虑榷税。” 没人去拦着李汝华。他们都被新君那免税的田地收成,就是属于太仓一部分的内容震呆了。不得不说内书房的这几人,还是有着极高的道德水准和良知。朱由校放缓了语气,干咳了一声,轻轻说道:“李卿,太/祖不知税法,弄出来三十税一,实乃三什税一的才对。你明白吗?” 定国公徐希和成国公朱纯臣大张着嘴,不知道朱由校说的是什么意思,门外的英国公也听傻了。 李汝华爬起身对少年天子一揖到地。 “陛下,臣明白,臣将尽快厘清田亩,重制榷税额度。” “李卿,朝廷存亡之际,朕等不及你的尽快了。” 朱由校竖起三根手指,“三天的时间内,京城的官员、勋贵,要把家乡的隐田据实报上来。如果没有隐田、没有献田的,七品以上的京官可以径直来内书房觐见。朕当给他与杨卿一样的廉吏之名。 先帝已传令将所有的矿监都收了回来,朕将把他们再撒出去,替都察院跑腿,去重复张太岳做过的事情,核清天下所有的隐田、漏税。” 屋子里的空气紧张得让人不敢大声喘气了。 让那些宦官去百官的家乡去查?去核实隐田? 而新君还在继续侃侃而谈呢。 “不论是皇家还是勋贵、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任何人超额占据的良田收归国有,没有特例。今年的秋税就从朕开始,皇家所有的产业,不论是皇庄还是山野菏泽、亦或是店铺,全都要纳税。沧海桑田,时移世易,天下人承担天下事,大明的所有人都没有免税了。 李尚书,看该怎么制定新的赋税。朕信你能将天下的百姓放在个人利益、放在士人利益的前面。拜托。” 面对新君郑重的托付,李汝华觉得千斤重担也得挑起来了。 “陛下,臣不敢当陛下的拜托两字,这本是臣的分内之事。臣必将尽心竭力尽快算出来。” “好,你去。” 李汝华一出门就见到在门外侧耳倾听的英国公。他苦笑着对英国公意思着拱手作揖,英国公倒是不慌不忙地郑重回礼。 “李尚书,九边将士的军饷都拜托与你了。” 李汝华则回身郑重施礼,“户部尚书职责所在,不敢当英国公之礼。” 二人的说话声传进鸦雀无声的内书房。 “英国公回来了?宣。” 王安赶紧跑到门口,对在门外站立了好一会儿的英国公躬身。 “英国公,皇爷宣召你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  张太岳,名居正,字叔大,号太岳,万历时期的内阁首辅,辅佐万历皇帝朱翊钧开创了“万历新政”。 第761章 木匠皇帝16 英国公踏进内书房就觉得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他身上了。饶是他统领禁军多年, 也被这样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了。 “英国公毋须多礼, 崔尚书、王尚书你们也起来。王安去搀大人们起来。” 谁敢让新鲜出炉的掌印内监、东厂的厂公王安搀扶,赶紧都自己爬了起来, 小宦官给诸位老大人换上热茶。 “英国公,这是兵部整理的辽东军情, 朕拟向辽东派遣两万将士, 以期在这个冬日里保住辽东残存之地。” 英国公从王安的手里接过兵部的辽东军情报告, 捧在手里就不管不顾地仔细看了起来, 崔景荣闭上眼睛不去看英国公。他实在没料到叫来户部尚书会引起那么多事儿,全民没有免税了。李汝华当然是高兴了, 可是别的人呢? 江南士子的反弹呢? 工部尚书王佐低头不语,若是有银子, 别说是两万大军的军械军备,就是四万大军的他也能够按期交工。那些匠户拿不到工钱就磨磨唧唧的不出活, 骂没有用、打也没有用,去年凑齐那些军械就是补足了欠下的工钱才得到的。 英国公看了半晌抬头说道:“陛下,若是辽东给回来的情报属实,臣以为派去两万军卒,能够在今冬维持住辽东的。” 朱由校点点头。 英国公转向王佐, “王尚书, 辽东比京师要冷,将士的军袄等物还要加厚,这就要拜托你了。” 王佐愁眉苦脸地摇头,“英国公, 陛下初接触朝政不知道,你当是知道去年的军需怎么完成的。没有银两那些匠户,唉。” “崔卿、王卿,两万将士的军饷、军袄等物配齐,得需要多少银子?” 崔景荣看王佐,王佐犹豫一下道:“还有欠匠户一年多的工钱,都做好总要小三十万。” 朱由校想打人了。 这明朝太坑了,自己就不应该答应崇祯的。这勋贵往女真那边走私战略物品,文官就替商人说话不能征榷税,有田的投献田,没田的投身做奴才,军屯是养农民,匠户一年多拿不到工钱了。 不气,不气,这一世也不能失败。 朱由校安慰自己半晌,待心情平静了才说话。 “王安,你立即派人去匠户那里取他们的工钱原始记账,还有打造一件兵器的造价单,做一件军袄军靴的材料成本等。把骆思恭叫来。” 王安应声出去了。 “王卿,你回去立即把工部欠工匠的工钱薄子送来。还有每件送去辽东的军袄军靴等的单价、需要的棉布、棉花数量,每件刀枪各自的精铁份量等都拿来。一起算算是不是要三十万。” 书房里的人除了杨涟都在心里惴惴不安,这两下要是对不上,撞在这敢叱祖、责父、鸩侄、弑庶母的新君手里,骆思恭过来可就不知道是谁该被剥皮添草了。 骆思恭在乾清宫迎接新君的时候,是出了大力气、起到决定作用的功臣。无旨无诏的他,敢带着几十位悬挂绣春刀的锦衣卫进宫,换个时候御史能喷死他,守卫皇宫的羽林卫长/枪能戳烂他。 ——持刀进乾清宫是要造/反么?! 骆思恭是在万历十年因上一位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贪污倒台后,就以都指挥佥事、佥书管事锦衣卫,开始成为锦衣卫主官。他掌管锦衣卫近四十年,是绝对忠于皇家的人。他在万历二十年的朝鲜之役中也立下了大功劳,所以这些年很受万历帝信任和器重。 他来的很快。一进书房,那一身青金飞鱼通袖罗曳撒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三缕长须配着锦衣卫一贯的不可一世的眼神,比英国公气势还足地来到朱由校跟前跪倒行礼。 “陛下,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应召觐见。” “平身。朕一会儿有几件事要你去做。你先坐一边等等。” 骆思恭应声起身坐去三位国公的下手。军中出身的他一举一动都带着明显的杀戈英气。他对少年天子那日在乾清宫前抽刀杀人是非常赞赏的。有仇报仇,新君与李选侍之间横着杀母之仇、与郑贵妃母子间横着亲父被诱杀、亲祖母被囚禁致死之恨,那时不激愤杀了李选侍,以后再杀等着被弹劾吗?就是郑贵妃被褫夺废号送去冷宫,他更是拍手赞好。要不是那老妖婆用女色蛊惑了先帝,先帝怎么可能病倒,以至后来落入他们母子的投错药之圈套。 搞什么文人那套以德报怨,哼! 可以说朱由校两刀杀仨人的果断,赢得了骆思恭最大的认同和肯定,也收得了在场的锦衣卫和那些羽林卫的支持。 以后朱由校得知锦衣卫对自己的支持,是源自那场杀人立威,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工部尚书回来的很慢,他还带来两位工部的主事。等宦官把工匠那边的文书都找齐全,带着工匠房那边主事的人回来,日头已经高挂中天了。 朱由校让王安领两边的主事人去乾清宫找地方对账。自己请尚书、国公和骆思恭还有杨涟等人一起吃素面。 用完素面,朱由校对王佐说:“王卿,这帐对出来肯定是有差额的。那差额就是工部每次分润的银两。朕让户部尚书重新制定薪俸,就是想不论文臣武将,不论是阁臣尚书,还是农夫匠人、贩夫走卒,每个人都能拿到与自己出力相等的银钱。银钱来的光明正大、日子也就过的安心,当官的人就像那悬鱼太守一般,为民的人只要勤劳也能富裕。” 杨涟附和着点头。 “崔尚书,你们兵部这些的军情分析做的很好。定国公、英国公你们与兵部一起去协商如何分配那两万增援的将士。王尚书,朕建议你下午去匠作坊看看那些工匠,除了工钱之外还有什么要求,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吗?” 王佐立即站起来说道:“臣明白,若是陛下无事,臣现在就去工匠作坊询问。” 崔景荣率领兵部诸人与定国公、英国公也与天子告辞。 剩下来骆思恭和成国公朱纯臣两位了。 朱由校轻叩御案,“朱纯臣,你死到临头,还不跪下?” 成国公朱纯臣知道天子发作他因为是张家口走私之事,但是他不明白天子刚登基怎么知道的。所以他跪下来喊冤。 “陛下,臣不知犯了何错。” “呵呵,你不知犯了何错?成国公府在张家口走私资敌。” 朱由校的目光紧紧地与朱纯臣绞在一起,一字一顿地说完朱纯臣的罪名后,如愿看到朱纯臣在自己给予他的压力下、强装的镇定彻底崩溃。 贪财怕死的怂货。 朱纯臣连连磕头,哭得眼泪鼻涕摸了一脸。 “陛下臣知罪了,臣再也不敢了,请陛下饶了臣,宽恕臣一次。” “骆卿,你带人去抄成国公府,莫走漏抄家的原因。另外再派足够的人手立即出京,把晋商中的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等,在张家口做生意的商人,连同他们各家的下人、雇佣的掌柜伙计等,一个不落地全族拿下。尤其是与他们往来的将士、文官的信件,注意保存好证据。封存所有在张家口的货物,关闭张家口的榷场,再不准一队携带货物的商队出关。” 在新君报上那一串的名字后,朱纯臣瘫倒在地。因为他是通过了晋商之手倒卖了茶叶、粮食、还有要命的铁器…… 骆思恭立即上前给朱纯臣的后脖根处来了一下,砍昏了朱纯臣。王安赶紧叫了两个宦官进来把朱纯臣拖出去。 “陛下,臣先带人去查抄成国公府,然后再回宫取旨意。” 王安把刚才匆匆写就的查抄成国公府的圣旨捧给天子看。朱由校匆匆扫了一眼,点点头,王安立即用印,然后交给了骆思恭。 “骆卿,这抄家所得皆是军资,要看好锦衣卫莫伸手,你可能做到?” 骆思恭毫不犹豫地说:“陛下,臣保证做到。” “好,做好了人人有奖,莫走漏了风声。” 英国公与定国公在兵部盘桓了大半个下午,将即将派去辽东的两万将士如何安排定了下来。剩下的事情就是英国公与定国公的点选兵将。只待户部拿出银子、工部配齐了装备就可以起征了。 英国公才出兵部衙门的院子,就见自己的家将和定国公府的家将,在兵部的院子门口打转。 找到兵部来,这样焦急定是出了大事情了。 张惟贤与徐希相互拱手告别,各自召了亲卫上马。英国公府的家将凑近英国公小声地禀报。 “国公爷,成国公府被锦衣卫抄家了。女眷都下了大牢,问不出来是因为什么事情。” 英国公一愣,然后向定国公那边望去。恰好定国公也在看他。 徐希向北呶呶嘴,英国公立即明白了,向定国公点点头,带着亲卫呼啸回府了。 英国公回到府里,几步进了内院,把在妻子房里的儿媳妇和女儿都拦住。 “你们都留下来,我有话说。” 屋子里的丫鬟们立即在英国公夫人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成国公府被抄家了。” “啊!”满屋子的女眷都轻声地叫出了口。 “你们心里要有数,谁来打听都要推说不知道。你们几个的娘家,若是谁的娘家在张家口做生意,就等着抄家灭族。” 英国公夫人不解,但还是立即说“国公爷放心,咱们家没有人去张家口的。她们几人的妆田、铺子都在京师的。” “那就好。你可要把家管好了,千万别让一家子因为银子载进去了。” 英国公夫人赶紧点头。 英国公起身道:“嫣儿跟我来书房。你们都散了。” 他带女儿离开了,几个媳妇立即向婆婆请示要回娘家看看。英国公夫人明白丈夫回来说这话的意思,立即说道:“去,赶紧走,但是把嘴巴闭紧了。不然以后从谁嘴里漏出去的,我就休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  晋商在满清灭亡明朝的过程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满清入关前,明朝政府明令禁止与满清进行商业交易。不怕苦不怕死的山西商人不顾明朝政府禁令,跋山涉水与满清进行贸易,为满清政府和百姓提供各种生活和军需物质 □□哈赤没钱筹备军需。他把目光投向了晋商,向经常往来于中原和后金之间进行买卖的山西商人伸出求援之手,请求借予巨额钱款,他开出的利息是比较高的。商人的本质是追逐利润,既然回报丰厚,有巨利可图,国家社稷的前途就不放在心上了,这些晋商大亨们很爽快地答应了□□哈赤,给后金提供了巨额借款。为了表示还款的信誉,□□哈赤向借款的山西商人出具了盖有龙玺的借票以为证据,这就是传说中的“龙票”。 清王朝入主中原后,清世宗接见了其中最著名的八家,并御封为内务府的皇商。 为了表彰晋商对大清建国的贡献,清朝把北方边境的贸易经营权全部给予了晋商,不许他人染指。具体做法是发给晋商龙票,凭龙票进行边境贸易。 在晋商的帮助下,满清不仅装备了武器精良的八旗兵丁,还储备了足够的军用战略物质,甚至还发展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为间谍,利用他们刺探大明王朝的军事经济情报,了解和掌握明朝的一举一动。 说晋商是明朝的掘墓人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摘自网文晋商在大明末期的影响) 第762章 木匠皇帝17 天擦黑的时候, 王安督促小宦官备水, 然后对刚刚绕乾清宫走了几圈回来的朱由校汇报。 “皇爷,工部和匠作坊的清单都出来了。欠匠作坊的工匠们薪水,工部主事多算了快一千两。” “其他的呢?” 朱由校快速脱下汗湿的衣服, 这身体的底子可真的不怎么样。虽然现在温度不算低,但傍晚的小风, 这小身板未必不会着凉, 还是先换了干衣服安全。 “其它的各项, 工部主事都加了一成到两成不等的银子。最后加起来,这两万将士装备的总数要二十三万六千余两。” “成国公府抄的如何了?” 王安顿了一下才说:“老奴派了东厂和司礼监的人,共五十多人跟去看锦衣卫登记了成国公府的所有财物、往来的书信、账册。能保证抄家的时候,没有锦衣卫朝财物伸手。” 关于成国公府的财产,有骆思恭和王安派去的人盯着是没有敢伸手的。但之后骆思恭只留了登记的帐本,没有把抄家得来的财物放到锦衣卫,反而悉数运送到东厂保管。 朱由校泡在热水里,听了王安的汇报,给骆思恭打上一个心思周密、谨慎的表浅。然后对屏风外面候着的王安吩咐。 “你明儿和骆思恭一起, 从成国公府的财产里提出二十万四两银票和银子, 把匠作坊的工钱先发了。然后派人盯着工部和匠作坊,那两万将士的军械等不能出差池。剩下的三千多两, 你先抽出一千奖励抄成国公府的人。余额先放在你这里立账, 等这批军需做好了再赏。” “是。” “东厂的人你要约束好,敢出手敲诈匠作坊等,就等着扒皮。” 王安听着水声哗啦赶紧示意小宦官进去伺候新君穿衣。 “皇爷, 你放心老奴会把东厂的小崽子们约束好的。” “约束不好,可有的是人望着你的位置着急呢。” 不用朱由校提醒,王安也知道自己的位置是多么地令人眼热。可是皇爷把自己的位置定在不能伸手,伸手就砍头上,他虽然心里遗憾,可是要命还是要利,那是不用多想的。 这一夜的京师,注定了是不能平静的夜晚了。 文臣们都在为手里拿到的吏部表格发憷,吏部下派的时候说给一个月的时间,可是户部尚书李汝华 追加过来的消息是三天内就要把京师官员的隐田、隐户清单收齐全了。明晚散衙前,必须要把填好的表格送交户部。 谁家里没有献田、没有投靠的人,避赋税躲徭役,已经成了家有薄产者的共识。一旦同乡里有谁家的儿子中举,要投靠的能打破了脑袋。及至中了进士做了官,这些事情一般都交给家里的官家和妻子共同打理了。 随便填点儿?蒙混过关行不行呢? 没有人敢这么干。 户部过来传话的人已经说过了,各地撤回来的东厂的矿监、税史,将配合御史台复核官员的田产之事。这个时候,所有的官员才意识到,在文官中一直普遍存在的隐田隐户,使得他们成为了大明律法里的“罪人”。 该怎么填写那表格,不仅是六部的官员,就是曾经多次指责勋贵不守律法的御史们,也都加入了不眠大军的行列。 才起更呢,诡谲的气氛就弥漫在京师的武勋各府。 摆在有实职的勋贵面前,也有文官那样的那份隐田、隐户的表格要填写。但这表格给他们的震撼,还不如成国公府被炒家、全家不论男女老幼主仆都下了大牢的消息。煊赫了二百多年的成国公府就这么倒下了,在武勋中如同平静的水面从天而降了巨石,其波澜的壮阔,瞬间把大大小小的勋贵都罩了进去。 勋贵们也不管平日里怎么互相看不上眼了,也不管会不会遭遇御史弹劾了,都只能派管家去英国公府和定国公府打探为什么抄成国公府,因为十六岁以上的子弟,都被英国公世子带去了洛阳。结果各府的管家回来的都很快,说英国公府和定国公府两府的大管家,分别站在各自的府门等大家来问询呢。 答案是国公爷的吩咐:“不知道。” 没有人敢信英国公和定国公的话。成国公是和定国公一起被传进宫的、英国公是被从军营叫回来的、今日还有兵部尚书、侍郎、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在御前。 御前发生了什么事儿,要抄了世袭的成国公府?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的勋贵们,注定要过一个不眠之夜了。 少数得知了成国公府被炒内幕的就是两国公府的亲家了。 朱国弼两年前承继的抚宁侯爵位,起自一百四十年前得封保国公的朱永。朱永的曾祖父只是个普通戍卒;其祖父参与了参与"靖难之变",努力奋斗官至留守司指挥佥事。到了朱永的父亲才因军功封抚宁伯。追赠了抚宁侯。朱永则是因为大同等战功得以晋封世袭两世的国公、五代的侯爵。到了朱国弼这里,他承袭的侯爵是抚宁侯的最后一代了。 这意味着从他以后,抚宁侯府就要退出勋贵的圈子了。朱国弼的母亲百般谋划,借着与英国公夫人有旧,将嫡长女嫁到了英国公府为次子媳妇。 这已经是抚宁侯府高攀到不能更高的婚事了。他们母子只盼着英国公府在抚宁侯府没了爵位后,亲家能够在军中照顾后辈。 抚宁侯朱国弼听说妹妹突然归宁,赶紧过去母亲的房里相见。兄妹俩见礼之后,朱国弼就急忙对母亲说:“娘,我有事情要问妹妹,一会儿送妹妹回来和你叙话。” 朱氏拦住长兄,“我知道哥哥要问什么,就在母亲这里说。”然后顺手把丫鬟都赶了出去。 “大哥,你要和我说是实话,咱们家里有没有生意是往北边的?” 朱国弼吃惊,自己是大同起家,百余年的老根基一直都没敢撒手。 “妹妹,成国公府的生意是往北的?咱们府里的生意全是往西边去的。你也知道咱家的人脉都在西边,北边好赚钱也插不进去的。阿弥陀佛!” 朱国弼拍着胸脯念佛,原来有多么羡慕那些能在北边的生意里赚钱的人,现在就有多么庆幸自己插不进手了。 “妹妹,是英国公让你回来问的?” 朱氏赏自己哥哥一个白眼。 “国公说我们妯娌几个,谁的娘家在张家口做生意,就等着抄家灭族。还让我们心里有数,谁来打听都推说不知道。我跟世子夫人学呢,她和婆婆请示要回娘家,婆婆没有不愠之色,我们妯娌几个就都回了呗。” 抚宁侯老夫人一指头戳在女儿的额头上,“你多长点儿心眼儿。唉,算了,世子夫人怎么做,你就跟在她后面好好学就是的了。” “娘,哪有这么说亲女儿的。好像我很笨似的。”朱氏揉着额头,“哥,这事儿你知道了可不能对别人说,我婆婆说了从谁娘家漏出去的就休了谁。” 抚宁侯老夫人赶紧抓住儿子的手,“对,你可不能往外说,以后大郎他们兄弟几个还要等国公府照顾呢。” 朱国弼赶紧点头,“娘,你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和你儿媳妇都不说。” 老夫人点点头,“你明白就好,不然一家家的传下去,你妹妹在英国公府可就待不住的。她可不像你媳妇生了三个嫡子。就是你媳妇娘家在张家口做了生意,也不碍她一个出嫁女什么事儿。” 朱国弼点头如捣蒜般。他知道媳妇不怎么得亲娘待见,但是看在三个嫡孙的份上,日子也还能维持住面子。所以他先说了不告诉岳家,免得母亲唠叨起来就没完了。 他也自己亲娘是为妹妹着想,因为妹妹成亲好几年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这要是从自己嘴里漏出去了,英国公府绝对会休了妹妹回来。 再则看世袭的成国公府都被抄家了,万一自己的岳家真参与了往北边的买卖,先知道了消息也救不了他们家。朱纯臣那个胆小鬼,不用上刑就会把他知道的人都攀咬出来的。 “行啦,这事再别提了。等用了晚膳,老大你就赶紧送你妹妹回去。你妹夫不在京里,也不好留她在家住下的。” 朱国弼赶紧起身让外面的人去端晚膳进来。 “妹妹,也不知道你今儿回来,所以厨房预备了什么就在娘这里对付用。等下回你和妹夫一起回来,哥一定弄一大桌你爱吃的。” 朱氏嗔怪抚宁侯,“哥,你这样就是和我见外了。从小到大你照顾我多少呢。” 抚宁侯老夫人搂着女儿的肩膀,看着儿子道:“看你们兄妹俩始终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老夫人这一辈子就这一双儿女,但是占足了抚宁侯府的嫡长位置,如今一儿一女都过得好,也不枉费她二十多年家里家外的谋划。 母子三人在一起用了晚饭。 抚宁侯带着母亲匆匆准备的给英国公夫人的礼品,送妹妹回去英国公府。回来后就在母亲的房里盘桓到二更天,然后直接回去前院的书房安歇。不回自己的院子,也能免了母亲明天再追问是不是告诉了妻子的麻烦。 唉,无论在府里还是在都督府,哪里都需要下心劲才能过的去啊。 这一晚上,英国公就在书房里和女儿张嫣一起用晚饭。把白天的事情详细地分析给女儿听。他太知道男人的心思了。所谓的好皮相、好性格、好家世加起来,都不如一个能揣摩到男人的心里想什么、想听什么的解语花更可心。 “父亲,天子这么做是要先断了建奴的补给、然后再与建奴死战吗?” 张惟贤点点头。 “从长远看是这样的。但与建奴死战还远的很。如今是不把建奴的补给断了,辽东就会守不住。可突然断绝的这么狠,也还得小心建奴会狗急跳墙。这个冬天啊,辽东的压力大着呢。” “父亲,有成国公府的财货支撑,那两万将士能及时派出去了,够不够啊?” 张惟贤摇头。 “肯定是不够的,还得陆续增兵的。” 张嫣撇嘴,“父亲,上次您说了京营的将士不能再抽了,可是要征卫所里那些整日种地的农夫去打仗,怎么可能打得过日日在马背上的建奴。” “咱们是守城,新兵过去了也只是给老兵做辅助。” 张嫣摇头,“那还不如把新兵放在禁军中操练一年半载的,先从禁军中挑能打的去辽东,过去了也顶人用,不是单纯充数的。” “这个想法为父也有过,用新兵替换悍卒拱卫京师,得要天子的同意。” “要是外面都丢了,留了四十万的精兵强将守卫京师,最后也是没用的。京师要靠南边运粮食进来。” 第763章 木匠皇帝18 文臣武将的这一晚没过好, 朱由校也没得好过。戌时正与朱由检一起给光宗守灵上香后, 他就被光宗的三个同父异母弟弟、他的皇叔们给缠住了。 说道光宗的后事,不得不佩服礼部、翰林院还有残存的内阁成员的灵活性。他们把万历四十八年做了一个分割,前七个月属于神宗皇帝朱翊钧的, 后五个月属于光宗朱常洛的泰昌元年。这样就便于新君明年改元了。 不仅神宗、光宗的谥号定了,就是神宗的原配皇后王喜姐、光宗生母的太后谥号, 还有光宗原配的谥号、朱由校生母的谥号也一并定了。 还附上明年改元的建议年号。 要说孙如游为什么这么大胆, 还是户部尚书李汝华与他说那隐田的事情, 让他揣摩出新君是要做实事、不愿意在这些“虚名”上花精力的人。所以他不管内阁首辅阁臣方从哲和大学士刘一燝怎么反对,坚持先把初步方案报给天子。 “若是天子不同意这些谥号和年号,打回来咱们再议就是了。” 方案在朱由校准备用晚膳的时候送进了内书房,朱由校立即通过。对这样快速的解决问题的工作方式,朱由校是不吝啬自己的赞赏词汇。 “孙卿,朕就知道这些事情交与你做,一定是又快又好的。” 新君毫不掩饰的称赞,让孙如游很意外,也让他感觉到有点儿不好意思。既往哪个皇帝、皇后、太后的谥号不是得争来吵去几个月, 让所有人把对死者的敬重都表达了、还要把有权参与讨论的翰林学士们的才学都显示出来了, 才能定下来啊。像自己现在这般匆匆几个时辰就拟定好了,怎么看都有点敷衍塞责的味道。 “当不起陛下的夸奖, 这也是方首辅、韩学士, 还有翰林院的几位学士一起拟定的,他们也都是饱学之士,非臣一人之力。” 孙如游反不敢揽功了, 他得把所有人都拉上,免得御史弹劾他对帝后的身后事不敬、草率。“孙卿不必过谦,有你主持才能这么快出结果。工部为父皇准备的棺椁,按工期明日也就可得了。还需要孙卿与钦天监计算入棺的时辰以及移去寿皇殿的吉时。” “陛下放心,这些事情老臣会做好的。” 光宗的丧事出乎意料地顺利,可能是老天看他这三天过的还算不错,就用那话乐极生悲来找他了。 光宗存留于世的兄弟还有三人。朱长浩、朱长润、朱长瀛在孙如游离开后联袂来找他来。三人提出要求,要在神宗皇帝落葬以后就藩。 朱长浩是很不得神宗皇帝待见的儿子,这与他母妃周端妃在神宗那里地位有关。他直到二十五岁了还尚未选婚。礼部和内阁看不过眼,多次上奏章请神宗给儿子娶亲。神宗就是不搭理。户部后来也加入敦促神宗给他娶亲的行列了。 原因是扛不住朱长浩的缠磨。 朱长浩从到了适婚年龄后,就每天去和户部尚书要准备成婚的银子,每次不多也得几十两银子,赶上赋税银子解到户部太仓的时候,没有三五百两别想把他从户部打发出去。 一来二去的十来年下来,户部主事为他专门立的那个帐薄上,记录了五皇子已经用大婚的借口,从户部刮走十八万余两的银子了。 可他与六皇子、七皇子一起娶妃成亲的时候,都是户部出的银子,他刮走的那些银两,没见他掏出来一分。 可见这人要银子不要脸皮的决心。 按说皇子成亲后就该在半年内去就藩了,但神宗万事不理,这三位皇子就有了籍口赖在京师不走。光宗继位后,三人曾向他们的长兄提了一堆就藩的条件,参照系定的是福王。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本以为性子软糯的光宗,看他们攀扯福王怎么也会给多些好处的。 没想到光宗驾鹤西去了。 然后三兄弟在礼部的安排下,日日得进宫给先帝守灵,不然就得去寿皇殿为神宗守灵。 然后他们发现新上台的侄子比较狠。杀庶母、乳母,褫夺庶祖母的贵妃封号,鸩杀了他叔叔福王的几个儿子,那最小的还不到一岁。围困福王府的内眷、发配福王去定陵、把郑贵妃打到冷宫。 不好惹,赶紧跑路。 可是朱由校忙了一天没用晚膳,就请他们与自己一起吃素面。一顿晚膳下来,三兄弟交换眼光,觉得这侄子看起来和长兄一样荏弱好说话啊。 三人就又升起多要一点儿是一点儿的想法。 朱长浩被封为瑞王,他想要四川的盐税,还想多要一万倾的良田。理由是自己去京万里,担心水土不服得从京畿采买日常的生活用品。那样开销就太大了,请皇帝侄子高抬贵手关照。 朱长润被封为惠王早就该去荆州就藩,朱常灜被封为桂王该去衡州就藩。这哥俩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见朱长浩不走他俩也赖在京师。眼看着皇帝侄子对朱长浩要良田要盐税不愠不怒,就也开口要盐税要良田。 借口还就是与朱长浩一模一样的。 朱由校摇头不肯答应,“亲王有多少就藩的时候有多少封邑,都是有规定的。朕这里不能违背祖宗法度。” 朱长浩不甘心了,他打光宗的旗号。 “皇兄薨逝前就已经同意了我们的要求,就是没来得及下旨。” “王安,可有这回事儿?” 王安赶紧过来回话。 “皇爷,老皇爷只说要考虑,没有同意三位王爷的要求。” 朱长浩瞪眼起身就做势要踹王安。朱由校一拍御案,把朱长浩吓了一跳,王安乘机躲开。 “你们仨是不是都觉得封地太远太辛苦,怕水土不服才不愿意去的啊?” 三人赶紧点头。 朱由校就道:“既然这样,你们就不用就藩了,以后就留在京师好了。” 三人大喜,好话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倒。但是朱由校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们没了笑容了。 “以后你们的供给有户部出,就按照郡王算,好好在京城里过活。王安送他们出宫。” 三人一下子就傻了,不用就藩是好事,怎么一下子从亲王变郡王了,也没了封地了?要知道郡王的俸禄可只有亲王的五分一。 “陛下这为何要降我们的封诰?”朱长浩忿忿不平。 “因为你们不仅对神宗心怀怨望,还矫诏先帝同意了你们的非分要求。没按律治罪废为庶人,就已经是朕饶过你们了。” 这罪名加的这个快啊。 朱长浩和朱长润还发呆呢,朱长瀛暴怒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朱由校。嘴里还不甘愿地骂着。 “贱人所出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孤王掐死你。” 王安大惊,朱长浩和朱长润也傻了,这是郑贵妃欺辱先帝母子的话。 朱长瀛这是不想活了吗?! 朱由校起身往后躲避,但还是被距离只有几步远的朱长瀛扯住了衣袖。 王安边连声高呼“救驾”边扑向朱长瀛,去抱朱长瀛的腰部,被朱长瀛一脚踹开。 但他的尖叫声和跟在屋里伺候的小内监的呼救声,刺破了乾清宫寂静的夜空。 朱由校顺手摸到御案上的镇纸,回身就照着朱长瀛脑袋给了一下。朱长浩和朱长润赶上来,恰好接住了朱长瀛软下来的身子。 门外的几个宦官立即跑了进来,值守乾清宫的羽林卫也冲过来了。 朱长润赶紧跪下哀求:“陛下,他性格急躁,行事率性不走心,请陛下饶恕他。” 朱由校罩在龙袍外面的麻布孝衣,已经被朱长瀛扯掉了一只袖子,那袖子随着朱长瀛失去知觉,飘落在朱由校和朱长润之间。 王安被小宦官搀扶起来,捂着肚子“哎呦”。 朱由校冷哼,“什么时候要掐死天子是能饶恕的罪过?嗯?” 朱长润开始给当了皇帝的侄子磕头,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母妃生下他半个月就辞世。一直都是在奶妈妈、宦官和宫女的照应下。等自己懂事了,知道该要照顾这个弟弟的时候,他已经养成了有半点儿不顺心、不如意就打砸的性子。 “陛下,陛下,请看在先帝的份上饶恕他。” 朱长浩傻呆呆地抱着昏迷的朱长瀛,茫然地看着急转直下的局势。怎么就从多要一点儿封邑和盐引就变成矫诏了呢?怎么就演变成朱长瀛要掐死新君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光宗存留于世的兄弟还有三人。 朱长浩生于万历十九年(1591年),朱长润生于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朱长瀛生于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 第764章 木匠皇帝19 朱长瀛扑过来要掐死自己, 这样莽撞的弑君事情他也能干出来,实在是出乎了朱由校的意料。他信朱长润的所说的其行事率性不走心, 可是朱长瀛的这弑君行为, 这么多人都看在眼里呢。 而且朱长瀛还辱及了光宗的生母孝靖皇后王氏。 凭哪一桩朱长瀛都没了好结果。 “先去叫太医来。” 太医院听说乾清宫新君叫人, 值守的两个太医带着药童、提着药箱奔跑过来。 王安被朱长瀛踹的那一脚可不轻, 太医诊了以后说是伤了脏腑,最好卧床休息几日。 朱长润现在后悔得要死,王安是掌印太监, 踢伤了他,自己兄弟以后还被留在京中了, 还能有什么好吗?! 自己怎么就被朱长浩这个要钱不要脸的蛊惑了, 怎么就看新君荏弱温和, 就附会朱长浩想占点便宜、想再多要点封邑呢。好好地在父皇和皇兄的丧礼后就离京,以后海阔天高的有什么不好吗? 可是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了。 给朱长瀛看诊的那个太医,半晌后起身说道: “陛下, 先送桂王回府, 等醒过来就好了。” 朱由校点头,转头对朱长润道:“惠王叔,你既然想保同胞兄弟一命, 那以后照顾瀛庶人的事情就归你了。你可愿意?” 朱长润磕头, “陛下, 臣愿意。谢陛下不杀之恩。” “端王叔和惠王叔,你们俩就带瀛庶人出宫。” 朱长浩回到府邸都没想明白怎么就从亲王变郡王了。封地没了,一万石变成了两千石, 他疼得心口绞痛,吓得王妃赶紧去为他请太医。 第二日,御史开始递弹劾三王的折子。小半天的功夫,就把御案占了快一半。还没到正午呢,非御史也开始递弹劾折子了。 朱由校将阁臣方从哲、刘一燝、还有强撑着恢复工作的韩爌请到内书房。 “方阁老、刘阁老、韩阁老,你们都知道朕还没有出阁读书,这些弹劾的折子也就麻烦你们处理了。” 刘一燝拿起折子说道:“陛下,臣读给你听。” 朱由校摆手,“刘阁老愿意辛苦,很不错。但是朕也听不懂御史这些咬文嚼字的文章啊。” 刘一燝好悬没被新君噎死。 御史都是二榜进士,哪个不写的一手好文章,就是弹劾的奏章那也是团华锦簇、骈四俪六的好文章。 真不是文盲能够听得懂的。 三人无奈把那些只给新君看到了数量的弹劾折子抱走,自回去内阁的值房做票拟。 韩爌对方从哲说:“方首辅,是不是得尽快安排天子出阁读书了?” 方从哲点头。 “天子选了礼部尚书孙景文做帝师,但出阁的礼仪繁琐,总要等神宗、光宗落葬以后,才好为新君举办出阁读书仪式。” “可是天子好像是不想给二帝落葬啊。” 昨天在御书房发生的事情,他们作为阁臣后来知道的很详细。新君叱责二帝的话真是太大不孝,但御史们集体装聋作哑都当没听到。 实际为神宗的不理朝政,御史们不知道上了多少折子了,都被神宗留中不发。而去年的萨尔浒战役,要是户部粮草银两充足,不催着杨镐决战,按着杨镐稳步稳扎的策略,未必会惨败的这么难看。 五六万的将士一战折翼在辽东。 不仅是将士,还有大批的辎重落到建奴的手里,等于是变相壮大了建奴。 三人都觉得很堵心。 “唉!”方从哲捋着长须短叹,“等新君能看懂御史的折子,至少还得几年后。那时候老夫都不知还在不在人世间了。” 这些年神宗的不理朝政,把叶向高憋屈的够呛,而在叶向高之后主持政事的方从哲,先期是受万民拥戴,可之后因被御史以纵子妄杀无辜和“佐理无效”的两次弹劾后,曾经卧床40余日,内阁竟无人处理日常事务。神宗无奈百般地安抚,方从哲才复起主持政事。 之后因榷税、矿监等更成为众矢之的。 韩爌安慰他,“方首辅切莫灰心,孙尚书年过花甲还肯承担帝师的重任呢。” “老夫比孙景文也没少几载春秋。”内忧外患的几年煎熬,方从哲心力交瘁,“老夫突然间觉得还是闲适在家的那十五年好。” 刘一燝置之一笑。 方从哲在万历二十六年因拒绝同意当时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田义那做监生的侄子走后门当官,被田义要挟。于是辞职在家闲居讲学,交游广阔。 得罪秉笔太监而致仕,方从哲一战成名,非常被世人推崇。再度起复是叶向高的推荐。神宗任命他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入阁,并在叶向高老病回家的时候成为首辅。 名、权实得。 可惜去年的萨尔浒之战,今年的红丸案,注定要成为方从哲从政期间不能抹去的污点了。“方首辅切莫早生退意,不然萨尔浒战败的事情,就要记成你为阁臣的败政了。还不如期盼新君有为,彻底灭了女真。” 方从哲是个有原则的人,但是他的秉性却有些懦弱。就这么奇怪矛盾的一个人,奋力赶着大明这架破车往前蠕动。 “唉。杨镐在诏狱中,去年的战败,唉。” 刘一燝和韩爌从方从哲的怀里取走一部分弹劾的折子,方从哲感激地向二人致谢。他现在是无意留恋首辅的位置,可是因为去年的战败,为了自己的千秋功名,不得不努力在朝堂挣扎,稀土有一雪前耻的机会。 “首辅也莫要太担心。新君能抄了成国公府凑军饷,贬了那贪婪不知足的三王为郡王,还收回了封邑,这些算起来支撑十万大军也差不离了。只要能一战灭了女真,是去是留你都是功标青史、百世流芳的明臣。” 方从哲对二人拱手,同僚时间不长,可刘一燝和韩爌都明白自己的所思所想。 “我听说天子要杨涟入阁,可有此事?” 韩爌的问话,换来刘一燝的肯定。 方从哲想起自己入阁那时候违反了程序的糟心事,对二人道:“咱们还是走廷推,老夫不想杨文儒重蹈老夫的覆辙。” 韩爌和刘一燝点头同意。阁臣要加人是必须的,能多几个人与他们分担,各人要做的事情就少一些。且杨涟的秉性刚正清廉,只为正义所在而无所畏惧,又有独到的眼光和相应的能力,实在是一起工作的好同事。 三人一边聊天一边处理手中的弹劾折子。任谁对着这些弹劾的对象一致、内容差不多的折子,看了几份之后,也不会愿意再看的。彼此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采取了同样的策略,潦潦地浏览一遍,没有什么新意的折子,就写下相同的意见送去司礼监。 让下一关对着折子和票拟的秉笔太监刘时敏和魏朝头疼去。 百余份的弹劾折子,三人很快处理好了。抱着不能明说的心理,竟齐心把弹劾折子送到司礼监,交给刘时敏和魏朝,要看着他俩批红。 刘时敏对这三位大佬作揖,“咱家会即时做的。阁老不必看着咱家做事。” 三人被刘时敏揭穿了心里的小算计,讪讪地离开了司礼监。 魏朝等三人不见影子后,对刘时敏嘀咕:“皇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难道废为庶人就算完了?怎么不把端王和惠王一起收拾了?” 刘时敏一边在内阁才送来的折子上飞快地批红,一边对魏朝说:“老皇爷就三个亲兄弟,能一起废了吗?你有想这些的功夫,倒不如快点把批红做了,给皇爷送去。” 魏朝手下也不慢,“不耽误事儿的。我和你说啊,那天皇爷可是过目不忘的。用不了三年五年就可以自己看折子了。” 刘时敏点头,“你说的很是。”但他心里不认同魏朝的话。或许皇爷已经能看折子了,不然兵部那个辽东战况分析,他怎么能那么准确地做出要派两万将士的决定呢。 看破不说破,是宫里生存的法则。也是秉笔太监这个位置必须要牢记的保命准则。 俩人连午膳勇士随便填了几口,迅速把票拟和批红好的折子捧去朱由校那里,朱由校让刘时敏、魏朝把弹劾的折子放去一边。 “这些折子就放那儿搁着。王安在养伤,美人用印。这些折子朕虽不知他们写的是什么,但是藩王陆续回京了,怎么处置二王和瀛庶人,都不是着急的事情。下午朕得去给先帝装殓扶灵呢。” 孙如游见工部把光宗的棺椁准备好了以后,与钦天监择了最近的吉时,当天下午就把光宗装殓进棺椁。朱由校带着朱由检还有先期从外地赶回来的、奉国将军以上的那些宗亲,在乾清宫里最后一次祭拜了光宗后,将光宗移灵到寿皇殿与其父神宗做伴停灵。 然后他命礼部给所有的宗亲排班,每天为二帝守灵一个时辰。朱家的那些藩王、将军后面陆续回京师的,也都要加入守灵的排班里。 同时招了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张问达吩咐:“所有在京的藩王,若是有不守律法的,御史不能玩忽职守。” 张问达以为新君要收拾藩王了,回去都察院就勉励他麾下的那些御史们,要注意收集藩王的不法之事。可是御史们的折子不管递上去了多少,始终得不到下发的批复。 有个专用的词“留中不发”,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得知后开始着急了,新君别的还没怎么地儿,就学会了神宗留中不发这绝招,这可大不妙了。 可再上折子敦促新君有用吗? 谁都知道没用。 唉,遇到文盲的皇帝,真是伤不起。 第765章 木匠皇帝20 按下葫芦浮起瓢的一天。 昨夜闹事的光宗的三个亲兄弟, 一个被废为庶人后昏迷着抬去了惠郡王的府上;惠郡王还要善后——将这个亲弟弟的内眷都接到自己的府上,这些人以后就全要靠他的郡王俸禄养着了。还要将桂王府腾挪出来交还给朝廷;瑞郡王匆匆接了生母周端妃到自己的王府上养老。 俩人的动作都很快, 不到中午呢, 就把事情都办好了。 其余到京的宗室都很乖顺地服从礼部的排班, 按时去寿皇殿为二帝守灵。 这是按下去的葫芦。 浮起来的瓢是有关辽东的人事倾轧。 吏科给事中姚宗文与兵部主事刘国缙再度弹劾辽东经略熊廷弼。这个折子在针对惠郡王、端郡王和瀛庶人的、密如飞雪的弹劾中显得尤其地醒目。 三位阁臣看了以后不敢耽搁, 立即在二人的折子上分别附上他们的意见,打发值房的主事,专程从内阁值房送去到秉笔太监值房。 这差不多是从皇宫的东南角跑到西北角了。 刘时敏和魏朝看了折子也不敢怠慢, 他俩都揣摩明白了皇爷朱由校的心思,那是一心扑在想挽救辽东颓势上。 刘时敏看了折子后问:“是你去送还是我去?” 魏朝胆子略小, 推脱道“你是辽人, 你去更好了。” 刘时敏立即揣着两份折子往乾清宫跑。 围绕紫禁城有一圈的护城河, 刘时敏着急就走北上门,从宣武门进了后宫,绕过坤宁宫到了乾清宫, 亏得他年富力强, 熟悉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紫禁城里的禁卫也认识他这个新鲜出炉的秉笔太监了。 朱由校才从停灵的寿皇殿回来,他见了跑得大汗淋漓的刘时敏就问他。 “从哪里来?有什么急事么?” 刘时敏还不急擦汗,先把折子递上去。 “内阁派专人送到司礼监秉笔值房的折子, 奴婢怕误事, 就跑着送过来了。请皇爷宽恕奴婢御前失仪。” “嗯。起来。说的是什么事儿?” “吏科给事中姚宗文与兵部主事刘国缙分别弹劾辽东经略熊廷弼。说熊廷弼不训练军马, 将领也未加部署,辽地的军心民心也背离熊廷弼,熊廷弼对辽地的刑罚也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所有的军民只有不停歇的修建城墙和堡垒的劳务。” 朱由校接过奏折看了看,然后对刘时敏说:“这是姚宗文上的折子?这字写的可挺漂亮。但是朕怎么就觉得多了些娟秀、少了些入木三分的、踏实的力韵呢。” 刘时敏要哭了,皇爷,你该关注的不是姚宗文的字写好不好,你该关注的是熊廷弼的作为对辽东的影响,该关注他们俩人的弹劾是不是影响熊廷弼啊。 朱由校弹弹折子,“这字可以拿去给皇后做字帖的。等朕的梓童进宫了,朕就让她给朕好好写几幅字,看看她在家有没有好好练字。” 刘时敏要奔溃了,“皇爷,你什么时候选妃的啊?司礼监可都不知道呢。” “啊,你们不知道啊。王安的嘴巴还挺紧的啊。来人,赏王安十两银子。派人传兵部尚书、侍郎、定国公、英国公还有杨涟立刻来乾清宫。” 听了皇帝的吩咐,在乾清宫值守的宦官,立即身轻如燕地飞跑了几个。 “方正化,你带人去把养心殿收拾出来,把东西配殿给秉笔做值房。明儿就搬过来,省得来回跑误事。” 方正化应声而去。他是朱由校才提到乾清宫管事位置的太监,也是司礼监出身。收拾养心殿的偏殿做秉笔值房也不算突兀,因为秉笔值房从来都是安置在天子常去的宫室左近。这回搬到养心殿去,很显然天子以后就要使用西六宫了。 方正化打定主意要把西六宫也派人收拾出来。不要等皇爷要用的时候再吩咐,那可就太被动了。 刘时敏趁着天子传的朝臣未到,把姚宗文半月前就弹劾熊廷弼的事情,赶紧扒拉出来给天子补课。 朱由校听得连连点头,心里说这姚宗文这是一次弹劾不成功,就再来一次。看来是铁心要把熊廷弼拉下马的做法啊。 兵部比都督府要近一点儿,但定国公和英国公骑马到的宫门口,与崔景荣前后脚进了乾清宫。等几个人给天子见礼后,刘时敏就把姚宗文与刘国缙弹劾熊廷弼的折子念了一遍。 崔景荣立即恼火,顾不得君前失仪大声说道: “陛下,熊飞白的辽东经营策略,是符合目前军师动态的最佳办法。若不趁着上冻之前加固了各地的城防,补修城墙、加建堡垒,等到冬日里建奴来劫掠的时候,辽东军民岂不是处于无处可躲、家园无法可守的危险中。” 辽东采取加强城防的守势策略,是崔景荣等兵部大佬汇同英国公和定国公才做出的决定,也是去年萨尔浒大败后,大明已经从占据优势的攻势不得不转为守势的被迫明智之举。现在兵部的一个小小主事越级弹劾辽东经略,不仅仅是针对了熊廷弼,也是攻击了他这个兵部尚书,这让他很不爽。 “陛下,这刘国缙定是对熊飞白心怀暗恨。此前他曾因为招募的军卒逃失半数以上,此事曾被熊飞白报到朝廷而受到叱责。所以臣认为刘国缙弹劾熊飞白,有借公事报私怨的嫌疑,不仅会影响熊飞白经略辽东,打击辽东士气,还会影响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决策被质疑,应下旨叱责。” “那姚宗文呢?”朱由校接着问崔景文。 “陛下,臣只知道他们仨同期为御史,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他们仨是曾经同期为御史。那时候三人意气相投,弹劾只标榜道德、不做实事的东林党是同声同气,默契投缘。时光荏苒,四季更迭,转瞬到了仨人闹甭的时候了。 事起吏科给事中姚宗文。 他原是户科给事,因守丧离职回乡,守孝期满回京想起复。吏部递了几次申请,神宗都不理不睬。后来姚宗文假借招徕西部民众的名义,托阁臣方从哲举荐自己,荐章上了几次,仍得不到任用。姚宗文给熊廷弼写信,请他为自己求一官职,而熊廷弼在辽东得知方从哲的荐章都没有奏效,辽东事务压力大、自顾无暇就没有应允,于是结仇了。 后来姚宗文费尽心力,在光宗登基以后大补缺少的官员才得复职,得了到吏科做给事中的职位,接着就被方从哲派到辽东去检阅兵马。他到了辽东怎能忍住心里的怨恨,与熊廷弼议事的时候,往往借题发挥。 熊廷弼是在萨尔浒战败之后,被神宗派去挽救辽东的危局的。他是个爆炭的急脾气,秉性刚直,又有些恃才傲物,手里还有神宗赐予他的尚方宝剑,自然不会在说话和做事的时候谦恭待人。俩人没有在辽东大打出手,已经是士人最大的克制了。 而那刘国缙是辽东人,以前做御史的时候,在三年一次的考绩中收到贬职的处分。辽地战事起来后,朝廷决定用辽人,于是他才做了兵部主事,参与军务。 熊廷弼领了辽东经略后,刘国缙对他寄予厚望,但是熊廷弼的位置决定他必须以国事为重。他将刘国缙业绩不佳上报朝廷。就像崔景荣向天子介绍的,刘国缙主张召募辽人为兵,按他的办法召募了一万七千多人,后来有一半以上逃跑了。这等于是绝了刘国缙的上进之路。 姚宗文到了辽东后,旧友重逢,心志一致,俩人一拍就和,决定弹劾熊廷弼,直到拉他下马。 兵部其他人和定国公、英国公也纷纷坚持熊廷弼的加固城防是正确的。 朱由校沉吟一会儿,“这辽东的方针策略,是你们兵部和都督府同心协力做出来的,朕也认为符合如今的辽东现状。所以由你们兵部去函斥刘国缙越级弹劾之事,并出公文抚慰熊经略是上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崔尚书可明白朕的心意?” “陛下放心,臣明白陛下心意。臣这就会兵部,今晚立即派五百里加急送兵部公文去辽东。” “好,你们兵部诸卿立即去。” 崔景文带着人立即告辞。 “英国公、定国公,你们二位代表五军都督府出面替朕慰问、支持熊廷弼。辽东离不得熊廷弼、辽东不能乱、辽东不会换人。” “臣遵旨。” 英国公和定国公也跟在兵部之后离开。 朱由校看着在一边奋笔疾书的记录起居注的史官,对刘时敏道:“你去内阁把这件事的解决过程、结果告知内阁,他们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就知道朕的态度了。” “奴婢遵旨。” 朱由校摇摇头,“你以后可以自称为内臣。” 刘时敏立即红了眼圈,跪地给天子磕头。 “内臣刘时敏谢皇爷恩赏。” 从自宫为宦官,刘时敏这个官家子弟费尽周折才得以入宫,同时也成了皇家的奴婢。现在天子允他以内臣自称,是对他最大的恩赐和肯定。 万死难以报君恩。 朱由校以为自己的表态,就结束了对熊廷弼的弹劾了。内阁、兵部、都督府也是这样认为的。那想到这还只是一个开端。 轰轰烈烈的天启党争不可避免地拉开了大幕。 有没有李进忠(魏忠贤)、有没有客氏,有没有天子积极的处理朝政,都没有妨碍东林党人睥睨他人、自诩为道德君子指责他人的做派。 且随着方从哲推荐的起复官员到位,平静了没多久的朝廷再起滔天巨浪。第766章 木匠皇帝21 事情并没有到此就结束了。 第二天, 内阁收到了御史顾慥弹劾熊廷弼的折子。折子内容写的很犀利,用刘时敏整理出来的白话就是“熊廷弼出关一年有余, 诸事没有规划;蒲河失守,隐瞒消息不上报;带着兵器的战士不用于作战,只用来挖沟,尚方宝剑在手不求有补国事,只是供自己作威作福。” 御史冯三元也同时上折子弹劾廷弼八件没有谋略的表现,三件欺瞒皇帝的事。还在折子里明确地表示不罢免熊廷弼, 辽地最终将无法保住。 御史张修德上奏章弹劾熊廷弼的修筑城墙等举措, 破坏辽东重镇襄平。 兵科给事中魏应嘉也上折子弹劾熊廷弼在辽东所为。 方从哲前一晚已经得到刘时敏转告新君对熊廷弼经略辽东的态度,也得知了新君的处理意见, 就利用首辅的权利, 直接把几人的封还。 这一下子可就算是捅马蜂窝了。 姚宗文没想到自己好容易主持的弹劾熊廷弼行动, 居然被内阁首辅封还了折子。他立即把弹劾熊廷弼的矛头指向了首辅方从哲。 朝臣应者云集。 弹劾的内容集中在方从哲应该为萨尔浒战败负责,应该为光宗死于红丸案负责,应该为这几年他做首辅期间朝政败坏、官员缺失、吏治不清负责, 桩桩件件指责的言外之意就是首辅方从哲已经是大明的罪魁祸首, 是坏了大明根基的十恶不赦之徒, 应该族诛以谢辽东那几万死亡的将士。 同时被拉出来弹劾的还有前辽东经略、正在诏狱待审决的杨镐、另外就是仍在兵科任职的给事中赵兴邦。 已经在三个月前做出了定论的萨尔浒战败案,又被别有用心之人掀开了。 弹劾熊廷弼的奏折被方从哲封还了, 但是弹劾他自己的,他就无能为力了,还得让内阁主事把弹劾自己的折子放在专门的箱子里,一个不缺地送去司礼监。 刘时敏在养心殿收到这些弹劾首辅的折子, 依着天子的吩咐,把弹劾这些人的折子登记在一张大纸画就的表格上。然后发现这些人弹劾的内容虽然不同,总结起来还就那么几条,上折子的人间隔交叉弹劾意见,很明显是有谋划的行动。 “朕算是明白太/祖为什么喜欢廷杖了。这些人明显就是勾结在一起,为邀名不顾朝廷利益呢。” 朱由校啧啧有声。 “时敏,等登基大典完成后,朕立即把这些人打一顿如何?” 刘时敏摇头,“皇爷,那就成全了他们想记入史册的痴心妄想。” 朱由校点头,“说的有道理,但是不打他们一顿,真是难消心头这口气。这些人整天政事不干,只会张口咬人。贬官,他们回乡就编排朝廷的不是。你看看杨涟、左光斗居然也掺和进来了。这可让朕失望了啊。你去催催户部尚书,看看他那里献田、隐户统计弄出来没有。” 刘时敏躬身行礼,然后去户部找李汝华。他隐约揣摩出来天子的意思,是想要看参与弹劾的官员是不是有违法之事。 方从哲受不住四面八方针对他的弹劾来向朱由校递交辞呈。 “陛下,老臣闲适在野十五载,本已无意仕途了,但不得不应召重回朝廷。这七年殚精竭虑,与神宗是未能清扫了建奴威胁的不合格首辅;与先帝,唉,先帝遗命老臣保李选侍,老臣愧疚。” 朱由校冷笑,“你愧疚什么?要不要为孝和太后报仇,朕自有主张。难道你认为李选侍不该死吗?” “陛下,她到底是你的庶母。”方从哲不甘心。 “自然重不过此身的生母份量。” 朱由校凉凉地回答方从哲。心里纳闷李选侍死了几日了,早凉透了,方从哲这个首辅到现在再与自己纠缠李选侍之死,有什么意义吗? “陛下,先皇一度要封李选侍做贵妃、皇贵妃的,其心愿是要保李选侍的。忽视父亲的心愿亦是不孝。” “呵呵,那李选侍按照宫规早该死了。是先帝昏聩,纵容其不法罢了。” “子不言父过。陛下。” 方从哲对着朱由校殷殷劝解。 “朕是文盲,不懂你说的这些话。朕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方从哲被“文盲”噎得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处。陛下,你就是以文盲自居也多少像样子一点儿,你拿着杨涟和左光斗的折子,看得津津有味的,哪里是一个“文盲”能有的做派。 朱由校从方从哲的表情看出他的内心所想,立即把手里的折子倒过来。把老先生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陛下,老臣如今继续恋栈首辅的位置不去,对朝廷百害无一利。请陛下允许老臣辞官回乡。” “不准。内阁还缺人干活呢。你可别给朕玩生病那一套啊。户部的献田隐户表格,你填写了没有?” 方从哲立即没了生气。 “陛下,这天下秋闱得中的举人,有几个没接受献田和投靠的。” “那就是说取消举人的减免赋税田亩数目、和免徭役的人口数,就能够增加太仓的赋税了?你这主意好。就这么干了。” 方从哲吃惊地瞪大眼睛,身子从椅子上往下哧溜。嘴里还强调着:“陛下,臣没有这么说。” “那你是不想太仓增加银两、朝廷不增加赋税了?” 方从哲眼睛一闭晕死了过去。 太医再度来到乾清宫的时候,方从哲已经清醒了。 “陛下,老臣实在是不堪这些弹劾的烦扰。去年萨尔浒之战前,老臣病休在家。辽东援军缺少粮饷,老臣数度请神宗下拨内帑金。百万的缺额啊,而太仓、太仆、工部合出五十万两,此外五十万两,不能不仰望于内帑。可是神宗只拨了十万数。” 方从哲黯然泪下。 朱由校是一点儿也不同情他。 俗语说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方从哲在野的时候交游广阔,抨击时政很厉害,难怪东林党的老前辈、首辅叶向高看好他,把他引为潜在的东林党。反复向神宗推荐他。而他起复后的入阁,违反了廷推的程序,但神宗坚决用他为阁臣,不能否认叶向高多次推荐的作用。至于叶向高不得不从首辅的位置请辞,他成为首辅也是因缘际会的事情。 “朕知道你艰难,可是这天底下就没有得了名、居高位,不付出相应代价的事儿啊。” 方从哲被噎得咳了几声。 “陛下,不是老臣想做首辅的啊。老臣那时候也举荐了沈鲤沈仲化的。但是神宗不允。吴道南又因科场弊案请辞。臣多次上疏神宗不理不睬。灾荒,不拨内帑金,亦不发帑。发临德仓粮,也是收效甚微。榷税矿监扰民,老臣奏请了多次,期望能够‘停征改折’,以兹赈济灾民。想以一时的权宜之计,来安抚地方的动荡不安,进而弭平地方严重的盗情,然神宗仍是未置可否。至于补充京师六部和地方缺失的官员,老臣更上了无数的折子。神宗每次都说‘好建议’,就是不批准。” 神宗这虚心接受坚决不改,是拗在福王不能为太子的根症上。 朱由校从一边的盒子里翻检出记录姚宗文的数个弹劾折子内容,展示给方从哲看。 “朕的好首辅,你先别抱屈。沈鲤沈仲化是东林党万心所向之人。这人听说已经辞世几年了,就不再说他了。这姚宗文是你给他起复的?这两天来势凶猛的弹劾浪潮,就是他从辽东回来引发的。还有你推荐的那个汪文言,” 朱由校从御案上一个纸袋里抽出汪文言的身世来历,递给方从哲看。 “你看看你起复、推荐的都是什么人哪!这汪文言是狡胥奸吏,负案在身,先投到王安的门下做门客,朕收了王安的外宅,他就游走在杨涟和左光斗魏大中之间,被他们引为知己。还能混到你这个首辅推荐他做中书舍人。一个姚宗文、一个汪文言,还不算未曾到京就任就鼓动弟子弹劾你、看好首辅之位的。” 方从哲看完汪文言的简历愣住了。 “他怎么是这样的人!和他自己说的、还有杨文儒、左共之推荐的都不一样啊。” “君子可欺之以方。” “陛下,你是文盲吗?” “是啊。这是王安说的话,朕记住了一句半句而已。” 方从哲捂胸,为了不被天子气死、不被朝臣再指责弹劾,这首辅绝对不能做了。 “陛下,老臣定要辞了这首辅了,实在是有心无力扛不动了。” “嘁,不就是姚宗文和刘国缙弹劾熊飞白被你封了回去嘛。要是朕允了你辞职,以后他们看谁不顺眼儿,就弄一帮子人再行今日弹劾之事,这朝廷岂不是由那些只会呱呱叫的小人做主了。” 方从哲心气顺了一些。 “中涵呐,” 朱由校突然称呼方从哲的字,把老先生吓了一跳。 “朕加封你做太傅好不好?” 方从哲赶紧摇头。 “那你就和孙景文一起来做帝师如何呢?” 方从哲的眼里立即涌现出跃跃欲试的光彩。 作者有话要说:  双十一之后,你的钱包里还剩下啥? 为余额不足的你及时送上暖心感恩节活动↓↓↓ 2018/11/14-11/18: 长评有奖:活动期间,在任意v文下留下千字长评的用户,均可获得5瓶营养液(活动结束后统一发放营养液 )! 2018/11/13-12/02: 充值有礼:无论你是新用户还是老用户,只要参加,并符合活动规则,就能获得晋江币!累计充值还能参与抽奖! 即日起至12月31日,支付宝新用户即可领取8元红包!点击领取>> 霸王票抽奖:活动期间,每投出价值1元的霸王票就获得火鸡一只,积攒10只火鸡可获得一次抽奖机会! 姜酱讲江: 这个感恩节,看姜酱,抽晋江币!点此参与>> 第767章 木匠皇帝22 朱由校看着方从哲眼里涌现出来的跃跃欲试光彩, 忍不住在心里喟叹。 这就是一个面上秉公行事、内里热衷名利、能力一般、官运却奇佳的心性懦弱、没有强硬主见的人。 但这人最大的好处是心正,行事虽然有点儿老好人的做派, 但总的来说还是以朝廷大事为重。 可是拘泥于心性,不适合做主官。做一部尚书都不适合,但是做首辅还是最合适朱由校的。因为他不需要主意正的首辅,能够领着几个有能力的阁臣,处理日常琐碎的事务、遇到大事儿不敢担的首辅,最是对他的脾胃了。 方从哲还有一个好处, 就是他名义上无党无派。但他曾任国子监司业、祭酒, 门生众多,在士林中也是极有拥护者的一个大山头。实际上, 在他出山以前, 他的门人、担任给事中的亓诗教就已经组织了齐党。由于亓资历较浅, 为了能够达成扩张势力,就力推方从哲出山。 他的起复、入阁、乃至首辅,实际是各方较量后,达成的一个妥协。 朱由校放出诱饵, 如愿看到方从哲上钩, 把几个老家伙都推到帝师、太子太傅的位置上,都七十岁以上的人了, 还能活几年呢。但是这几年若是能让他们顺着自己的导向做事儿,把一些能干的、心思正的人提到内阁、六部、六科的重要位置上,才能够逐渐把持住朝廷的走向。 “方首辅啊,这些弹劾你就当是夏日的苍蝇, 嗡嗡嗡的虽然讨厌,但是都入秋了,也烦不了多少日子了。有朕信你,他们又能奈何你什么呢。等朕行过登基典礼,朕就会处理这些人的。” 方从哲被安慰到了,但他的老好人性子有发作了,开始为杨涟、左光斗求情。 “陛下,杨文儒和左共之虽然也弹劾老臣了,可他们还是东林党里肯做实事的人。就是移宫之事等,杨文儒也起到重要作用了。请陛下还是为朝廷多留有用之人。” “朕知晓,但是朕早已说过了,这朝廷以后没什么齐楚浙党东林党了,只有一个帝党。他俩还参与东林党这样的活动,未免不把朕的话放在眼里了。” “但是,但是还是请陛下放过杨文儒和左共之。” 方从哲爱才,不忍看杨涟和左光斗丧命。在他的眼里,新君就是为了自己心里快意,不顾先父遗愿,庶母也要亲手杀死的狠厉之人。朱由校为难,想了一会儿才勉强说话。 “唉,好,既然你这个苦主给他俩求情,朕就放过他俩了。但是你得去说服他们来朕这里认错,以后不再凑热闹参与弹劾。还有给事中惠世扬、程诠等,你能说服他们,上折子否决自己对你的弹劾,日后朕就不追究他们。” 方从哲的老脸立即皱成了苦瓜。自己要是能说服他们,他们也就不会上奏本弹劾自己了。 这时刘时敏抱着一个文件盒子进来,方从哲只好不情不愿地告退了。 朱由校先吩咐人去把杨涟、左光斗找过来,然后吩咐刘时敏,“把弹劾熊廷弼的人找出来,看看他们中举前后家产的变化。算一算他们这些年侵吞了多少国家的赋税、躲避了多少徭役。” 刘时敏抱着东西去一边的小桌统计。 杨涟与左光斗同时到了乾清宫,君臣见礼后天子赐座。杨涟发现御案上有几个盒子,分别贴着标签:弹劾熊廷弼、弹劾方从哲、弹劾刘一燝、弹劾韩爌。 这几个盒子昨晚还没有见到呢。 朱由校点着那几个盒子对二人说:“这些奏折,朕让他们晚些登记归档。因为熊廷弼这一年余经略辽东颇有成效。” 杨涟赞同道:“熊飞白经略辽东使得辽东局势安定并向好的方向发展,是值得表彰的。” “但是这些弹劾会动摇他坚守辽东的信念。” 杨涟点头。 “方首辅封回这些人的的继续弹劾,是朕命他所为。” 杨涟变了脸色。 “那些官员弹劾熊廷弼不成,就转而弹劾不能让他们奏章直达御前的内阁首辅。方从哲才与朕面辞阁臣职位。杨卿你,朕倚重之肱骨重臣,知方首辅这些年为朝政所付出的精力,你怎么能掺和到弹劾方从哲之事中呢?” 杨涟站起来行礼后说道:“陛下,方首辅对萨尔浒战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朱由校点头,“方从哲为首辅期间发生这样的大败,是要担负起他该负的责任。但是杨卿真要问你的是,若你去年在方从哲的位置,在粮饷不足的情况下,你该怎么做、你会怎么做?” 杨涟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臣当准备好辽东大军后,再与建奴应战。” 朱由校伸出一指,“杨卿,杨镐当时也以准备不足没有立即用兵。是朝中能提供的粮饷有限,这个前提你不能忽略了。” 杨卿哽住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好。 去年方从哲最后能脱罪,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他想了一会儿才说话。 “陛下,萨尔浒之战的直接战败原因,是总兵杜松冒进导致主力被建奴伏击、全军覆灭,但是杨镐身为辽东经略,要根据当时的军事做判断。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由来就是为此。但是方从哲在后方催促杨经略匆忙用兵的责任不能推卸。” “杨卿,朕在问你,如果去年你为首辅,不能为前线将士提供足够的粮饷,你怎么办?朕不是要你分析萨尔浒战败的原因。” 左光斗站起来。 朱由校立即对他说:“左卿,你让杨卿说。” 内书房的目光都集中在杨涟的身上了,灼灼之意甚至能将杨涟燃烧。 杨涟躬身向天子一拜说道:“陛下,臣不该为萨尔浒之战中方首辅所为兴弹劾。臣请陛下责罚。但是臣对他其它几点的弹劾还是对的。” 朱由校端着与年龄不符的语重心长,对杨涟谆谆劝导。 “杨卿,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的首辅之位并不是他本人争取和愿意的。朝中和地方多处缺少官员,也不是他未曾上书与神宗。先帝在位一月不足,补上如此多的官员,尚有近三十被方首辅推荐起复的官员,在来京师的途中。虽难免良莠不齐,但是方首辅之功不可没。朕说的可对?” 杨涟愧疚道:“陛下,是臣却不过情面,是不应该弹劾方首辅。臣请陛下责罚。” 朱由校屈指敲御案,一下一下仿佛敲在杨涟的心上。 “杨卿,这次朕不会责罚你,因为方首辅为你二人求情了。你们可猜得出方首辅为什么向朕求情,不要责罚你和左卿吗?” 杨涟和左光斗都吃惊地摇头。 “方首辅言:你二人虽然弹劾他,可你俩还算是东林党里肯做实事的人。他请朕为朝廷多留有用之人。他虽没宰辅的才干和相应的心性,但他的心性软善,有一颗做事只从朝廷出发的公心,你二人呢?你们这次的弹劾都是出于公心吗?” 左光斗开口道:“陛下,方首辅之才能实不堪承担首辅职责的。” “左卿,朕问的是这次对方首辅的弹劾是出于公心吗?” 左光斗呐呐不能言。 “朝堂之事必要以公心为先。若以为朕能容许结党营私、朋比为奸的事情在朝堂泛滥,对当今危机的辽东就是雪上加霜。弹劾方从哲为次,要弹劾熊廷弼才是姚宗文和刘国缙等小人的私心。 至于方从哲是不是够做首辅的能力,朕自有论断。六年一次的京察,吏部也会给朕一个明确的答案。若是有人说谁都可以随时弹劾首辅不称职、需要立即罢免,朕这位置给他做就是了。” 这话说的就诛心了。 左光斗身为御史立即就想与天子争辩,杨涟拉了他一把,制止住左光斗的冲动。 “左卿,你不用不服气。那汪文言在此间做了什么?你当朕全然不知吗?一个负案在身的狡胥猾吏,游走朕的肱骨之臣中间,挑拨生事。当朕的东厂和锦衣卫是吃干饭的? 朕在三天前说过,这朝廷往后就只有帝党,再无齐楚浙党也无东林党了,你们还继续做这党同伐异的勾当,当朕的话是放屁么?” 朱由校说的太不文雅了,杨涟和左光斗面面相觑然后低下头,不敢在新君的气头上还嘴,主要的原因是弹劾方从哲不是出于公心。而那汪文言之前鼓动他们弹劾方从哲之事,确实是出于东林党的需要—— 这几十年东林党被齐楚浙党围剿殆尽,只有空出足够多的重要位置,东林党才能够上来更多的人。 朱由校见二人低头,也就不再追击。 “仅此一次,你们把自己的弹劾折子带回去。朕不想让朝廷缺少了能臣。” 杨涟上前把自己弹劾方从哲的折子挑出来,满脸惭愧地对天子行礼。 “陛下,臣再不会行党同伐异之事,今后必以方首辅为榜样,秉承公心做事。” 朱由校点点头,”好,朕记得你的话。左卿呢?” 左光斗只好上前也捡出来自己的折子,同样向天子认错。 “左卿,熊飞白在辽东得知朝廷弹劾风盛,必然不能安心。待登基大典后,你与杨卿代朕走一趟辽东,一定要安抚好熊飞白。刘时敏,你记得去内库取一件麒麟服赐予熊飞白。另备美酒百坛,犒赏辽东诸将。” 赐麒麟服与臣子已经是这几十年少有之事。又在二帝的孝期赐酒犒赏辽东的将士,也不是很妥当的。 但杨涟和左光斗都选择缄默,上前领旨后退出乾清宫。 “文儒兄,我怎么对着新君有心惊胆颤的感觉呢?恍然犹如那日见他杀李选侍、李进忠的狠厉。” 杨涟苦笑,“那你还想与天子争辩?!你我这次没脸实在是因为汪文言的挑拨,是出于同党之念而不是出于公心做事。出师不正、内心愧疚,面对天子诘问,自然胆战心惊了。” “如此就罢手不成?方从哲是不堪首辅之位的。” “你要替他做那位置么?” “斯言诛心,不可论也。” “我是说首辅的位置。” “那得廷议推举的。” “可陛下现在并没有要廷议推举阁臣的意思。且起复的人中就有昔日的阁臣呢。” 俩人说着话出了乾清宫,返回各自的衙门,亦向好打听的同僚告知取回了弹劾方从哲的折子。 杨涟和左光斗退出弹劾方从哲,立即在东林党中传遍了。 是夜,在京城任职的东林党人分别聚集到杨涟和左光斗的府上,责问他二人之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需要一个80-120字精彩内容简介 拖了半个月没交 求援助 实在是每天都在想节该写什么, 哪些不确定的资料还要再查实…… 第768章 木匠皇帝23 聚集到杨涟府上的人,很快就被杨涟抛出的皇帝问他的问题击溃。 “去年, 如果你们在方从哲的位置能怎样做?你们扪心自问, 不用说出来。” 能怎么做——人人扣心自问, 会比方从哲做的更好吗?粮饷有数,朝廷只能敦促杨镐尽快用兵了。 可是杜松冒进遭遇伏兵, 又不是方从哲之错。 “廷击案”发生的时候,如你们是首辅的话,又能做了怎么?穷追不舍?神宗可会允许?还是能让光宗的处境得到改善?” 不得不说方从哲息事宁人的做法,让光宗在惊吓后还是得到了实际的好处。 “至于那害死神宗的红丸,事发的最初及至最后, 韩爌韩虞臣都知道的很清楚。他在新君第一次接受朝臣礼拜、把方从哲下了诏狱后, 他是被人抬进乾清宫,向新君说明了红丸案中方从哲的表现, 是天子自己要吃,只能说方从哲没有拼死阻拦, 难道你们不相信韩虞臣吗?” 韩爌是阁臣、是东林党的元老之一。 他肯出面在新君面前证实方从哲与红丸无关,保下了方从哲,私底下不知被多少东林党人谴责过。但是谁也不敢到他跟前说他保下方从哲不对。 因为他处事持正, 是非善恶分明,从来都是把朝廷的利益放在首位。虽参与抨击神宗时期的种种榷税矿监不当、官员缺失不能及时补上, 倒真的是不会为私利而行宵小手段的人。 杨涟不管来客都怎么想,继续把心里的话说出去。 “现在熊廷弼在辽东巩固城防等举措,是萨尔浒战败之后收拢辽地的必要措施。一年余也见了效果的、证明那是最切合大明目前军能力的最佳自保方法。我参与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制定这策略的过程,方案送上去之后新君也同意了。我想知道你们弹劾熊廷弼是为了什么呢?” 他众人面上扫视一圈。 “是想说兵部制定的策略不对?是想说兵部尚书、侍郎、五军都督府的英国公、定国公、还有我这个小小的兵部给事中在军事上不如你们, 得请你们去做兵部尚书和侍郎,制定新的用兵策略?不能用守势,得立即进攻。 大明是能筹集出十万大军的军备还是能抽调出十万的大军? 就是给辽东增援的二万将士的军械、军袄、军饷都筹不出来的。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杨涟回兵部之后,终于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汪文言、姚宗文、冯三元等人糊弄,上了弹劾方从哲的贼船的。他的心里暗骂姚宗文的同时也啐弃自己。 怎么就忘记新君所言的以后再没有“党”了呢。 糊涂啊糊涂! 自诩聪明一辈子,老了还被汪文言这小人耍着玩了一次。 众人被杨涟问的鸦雀无声,恰好姚宗文这时匆匆赶到了杨涟的府上。 杨涟压抑自己被利用的羞恼,对姚宗文说道:“你莫急着问我为什么撤出了弹劾,你告诉我蛊惑大家弹劾方从哲,是不是因为他封回了你对熊廷弼的连番弹劾?” 姚宗文想说不是,但在场的人是有知道为什么要弹劾首辅的。 他只好婉转地回答杨涟。 “文儒兄,方从哲为首辅阻塞言路,难道不该弹劾他吗?”“仅仅是他阻塞言路吗?那你为什么要蛊惑大家扯上已经定论的萨尔浒战败之事、扯上几年前的廷击案、扯上新君前几天已经定论的红丸案?” 杨涟盯着姚宗文发问。 实话说方从哲对姚宗文还有提携之恩。这几年连续在增补官员的名册里添上他的名字,光宗登基后他也是第一批得到官职的,能得了户科给事中的位置,虽然品级不高但是手里的实权还是不小。他一度很感激方从哲,但是方从哲打回所有弹劾熊廷弼的折子,这就不是他所能容忍的了。 “文儒兄,方首辅的所为不适合继续做首辅的。首辅实就是相权的别称。他行事懦弱担不起内阁的重任。” 杨涟听姚宗文指责方从哲行事懦弱时,就犹如一道闪电劈开杨涟混沌的认识,他立即就想明白为何新君要维护方从哲了。 ——懦弱又如何,新君狠厉的个性,最需要的就是有方从哲这样性格偏懦弱的首辅配合。 且方从哲为自己和左光斗讲情,更是在新君面前树立了以德报怨的高尚心性。方从哲分明是这次被弹劾中获得了最大好处的赢家,自己和左光斗就是凑上去给方从哲垫脚的。 现自己在新君跟前落了下乘,成为党同伐异的卑劣小人。这让他恨透了挑起事端的姚宗文等人。 被十五六岁的文盲新君诘问,是不是出于公心弹劾方从哲? 真是一巴掌糊到他骄傲、清高的老脸上。 恼羞成怒的杨涟立即反唇相讥姚宗文,“那你担得起首辅了?” 魏大中见杨涟不是好声气,赶紧劝道:“弹劾方从哲也是因为他堵塞言路,不是称职的首辅。宗文定没有其它意思。” 御史顾慥也为姚宗文圆场,“文儒兄,且莫着急。孔时兄说的不错,要不是方从哲堵塞言路,我们也不会弹劾他。” 杨涟沉痛地对魏大中和顾慥说:“陛下言封回弹劾熊廷弼的折子,是他命方首辅做的。” 屋子里十几人立即被杨涟的话镇住了。 姚宗文不甘心,急急地追问杨涟。 “天子为何偏袒熊廷弼?我们这些人上书,难道天子该不博采众言,不该想想为什么大家都弹劾熊廷弼吗?这时候把熊廷弼撤换掉以平众臣不豫,才是明君应该做的事儿。 我们这么多人联合弹劾首辅的不称职,方从哲与宫廷旧事有牵连、在致先帝与死地的‘红丸案’中,没能坚持首辅该做的,更该在下台之列。 文儒兄,我们在朝堂的东林党人不如此联合起来这么做,那些昔日返乡蛰居的东林同道,何来位置立足朝堂呢?” 杨涟这时候真的有骂人的冲动了。但他只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说:“天子言‘这朝廷往后就只有帝党,再无齐楚浙党也无东林党了。’” 末了他还加了一句:“诸位同仁与其弹劾方从哲过去做的不够好,不如把自己认为的怎么做才是好,上书与天子。我看天子更喜欢做实事的。” 杨涟不想再违背天子的警告,随即端茶送客。在杨涟府上没得到满意回答的人,又不约而同地去左光斗的府上。 说心里话,今晚的左光斗他想静静,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捋顺一下自己弹劾方从哲的时候,是不是完全没有公心?他想不到方从哲会为自己和杨涟说情,“要留有用之才与朝廷”。他能想到的是自己和杨涟被打发去辽东,等自己回来的时候,一起上书弹劾的同仁还有多少能立在朝堂上? 可是几十人涌到他的府上,别说坐的地方没有了,后来者只能挤在厅堂的门口。 左光斗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首辅是否称职有六年一度的京察,至于我撤出弹劾方从哲,实在是个人的缘故。因为天子追问这次弹劾方首辅是否从公心而为?” 御史顾慥说道:“我们身为御史,难道弹劾朝臣不是从公心还能是从私情吗?” 左光斗点点头,有些灰心地说道:“顾兄说的有道理。我不如你。我是听了汪文言的蛊惑,才弹劾方首辅的。所以无法在新君面前继续强颈,只能撤回自己的折子了。” 众人皆黯然。能够说动清廉忠义的杨涟和磊落刚直的左光斗参与进来,乃是众人寄胜望之所在。杨左二人退出,意味着此次弹劾很可能是虎头蛇尾再无胜算了。 左光斗见众人没有散去的意思,就丢下一个大雷。 “天子要我和文儒在大典后去辽东犒赏,还要赏熊廷弼麒麟服。至于姚兄、三元兄所言熊廷弼不法之事,我去辽东会逐项核实。若是真如姚兄和冯兄诸位所言,回京的时候,我自会秉承公心上弹劾折子。” 姚宗文心里慌乱,嘴上还是对左光斗说的冠冕堂皇。 “共之去辽东万事多加小心,熊廷弼老奸巨猾,莫被他欺骗了。” 左光斗不在意地说:“我为御史,自有自己查看实情之法。众位都是从公心议事,光斗惭愧。待从辽东回来后,再与各位并肩行事。” 袁化中对左光斗拱手,“我与共之一般,不是出于公心,既如此,我明日也去撤回弹劾。” 骆思恭手下盯着文武百官的锦衣卫,很快把杨左两府发生的事情报去朱由校那里。 朱由校看到杨涟和左光斗的反应,满意地点点头。此事的东林党人,还是有与元老级别的韩爌一样,心中有一份正义存在。杨左二人能有这般思想,也不枉自己伸手拉拔一次。就是袁化中要取回弹劾折子,这个人也可以列在考核待用里了。 于是他吩咐刘时敏,若是明日有人来取回对方从哲的弹劾尽由之矣。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得尽快将万历年间就传到福建的甘薯引种到陕西等地。他把这事派给骆思恭去做。为免出意外,还慎重地叮嘱骆思恭。 “你派去福建的人不要扰民,用银子购买就是了。这东西在福建是随处都有种植的贱物。巡抚衙门当有不少人知道此物的好处。要让过去的人问明白此物的种植、保存等,多运来北方一些做种,可以缓解北方因大旱造成的饥馑。至于户部那边,朕还会另外行文让他们也做此事。只是户部太慢,还要靠你们锦衣卫尽快完成。” 骆思恭立即应道:“臣定会派妥当人完成此事。” 第769章 木匠皇帝24 登基大典是吝啬点儿还是浪费一点儿好呢? 朱由校陷入沉思中。 从王安受伤,刘时敏就被天子点到身边伺候。他现在是一个人干着三人的活, 他自己那份秉笔太监的、天子启蒙先生的、还有王安东厂的厂督那份。 他在御案侧面的小桌上, 埋头处理内阁那边送过来的票拟, 屏声敛气怕惊扰了沉思中的天子。不知不觉中刘时敏把内阁送上来的厚厚几叠子的票拟都做了批红,按照天子的要求, 分门别类地放置在不同的文件盒子里。然后到了他例行发愁的时候了。他在心里叹气,自己该怎么和时不时就“文盲”的皇爷说清楚、那些不想看的这些奏折呢。 抬头他就发现天子还是那一个姿势没变,难道是一动不动地坐了小半天? 御案上放着礼部已经送来一天的登基大典方案,一月前光宗登基才使用过的。从送到乾清宫,朱由校就坐在那里盯着看, 好像能从字里看出花。 刘时敏站起身抖抖衣袖, 弄出来一些细碎的声音,以图在不惊着天子的情况下引起注意。然后发现他的皇爷在打坐呢, 根本就没看礼部送上来的登基大典流程。 礼部还等着用印呢。 这可真是要愁死人了。 内阁早早就专程把礼部的这个折子送了过来。考虑的就是天子可能会看,因为这属于“有用”的折子。 刘时敏端着文件盒子, 蹑手蹑脚走到御案前,把文件盒子一个个按着天子喜欢看的顺序摆好。摆完了抬头,发现天子在盯着他看。 “皇爷, 臣把内阁今天转过来的折子都批过了。现在读一遍吗?” “不用,你打发人去请孙如游来。” “是。” 刘时敏束手躬身行礼, 慢慢倒退了几步后,转身吩咐小宦官去礼部请人。 孙如游一直在等着内阁的回信,后天就要举行登基大典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新君不像他爹那么好说话,礼部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不知望着老天祈祷了多少回, 就盼着小皇帝能够乖乖地按着流程走一遍。 等他看到乾清宫来请他的小宦官,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看,新君到底还是有反对意见了。 孙如游听完小皇帝的要求,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耐下性子相劝:“陛下,户部就是再缺银子,陛下登基大典的银子他们不敢少,陛下大婚的银子他们得准备出来。必须要祭天,走完所有的流程,才能说依礼承继了皇位。” 朱由校一边听一边点头,好像是同意了孙尚书的解释,但他一开口,孙如游就知道这事儿难办了。 “孙尚书,这个流程太繁琐了,朕要是不按着这个做,有谁敢说朕这个皇帝是假的吗?” 孙如游要挠墙了,新君这是像了神宗啊,专门唱对台戏的。 “朕想这样,把这些都划掉,祭文就这样写:朱由校成为大明新君,将努力维护大明的子民和疆域。” 孙如游摇头搓手急得不得了,“陛下,这祭文是有固定的格式,要感谢天地的,历来都是这样写的啊。像□□登基的时候,说的还更谦虚呢。” 朱由校摇着脑袋坚决不肯。 “按你这么说,要是明年地动了,后年旱灾蝗灾洪水了,就是老天在警示当皇帝的不合格了。这对朕不公平。不行。” 孙如游都想伸手去捂新君的嘴巴了,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想起自己小孙子说话不讨喜的时候,想呸几口又不敢。 “陛下,你可不能这么说的。万一成真了可怎么好。” “朕悄悄与你说啊,明年真的有地动的。这登基祭天的花销太大了,不如拿去赈济淮北的灾民。” “陛下,若是明年会地动,”孙如游想抽自己嘴巴了,怎么就给新君带跑题。“咱们更得好好祭天了。不然明年会说是陛下祭天不虔诚引发的。” “那总好过说朕不该继承皇位啊。孙卿啊,太仓真的是没钱了,内帑金也发的差不多了。朕想在年前把宫里的内监和宫女子放出去大半,宫里人太多了,真的养不起了。” 孙如游猜测是因为撤回了矿监、停了榷税,内库少了进项。他才不信内帑就没了银子,很可能是新君为了重开榷税找借口呢。 还是银子惹的祸。 君臣为祭天的开销扯到要放宫女子出宫,把宦官送一部分去净军或者是皇陵,替换首领的军卒回来去辽东。孙如游知道自己不同意新君的主张,怕是会有更多的事情。 千不该万不该他说了一句,“陛下,臣听说福王府被抄,别说祭天的银子了,就是你明年大婚的银子也够啊。” 朱由校的脸立即板住。 “福王不该得的家财,抄了也是充九边的军资。但是淮北的赈灾刻不容缓,就把为登基大典预备的银子拿去赈灾了。” 孙如游气得胡子都翘起来,“陛下,后天行礼,礼部该花的银子早花出去了。赈灾是由户部出银子的。” 明朝这财政管理真到处是坑。六部各自有银库。南京那里还有一套六部班子,也是各自有银库。天下财不能统筹安排,京师的户部尚书是个被分权的大管家。 朱由校愁怎么把南京的六部合并到京师一起,能省多少是多少啊。 “孙卿莫急,朕这不是被银子逼的嘛。唉,今秋的赋税还没有解到。九边不知道得用多少银子才能够。刘时敏,把你统计出来的那个隐田累计的偷税表拿过来。” 刘时敏应声把表格递上去。 “孙卿啊,你看这些人从秋闱得中,家产就暴增数倍。这是他们自己填写的隐田、投靠的户人数目,朕还没有让东厂去查呢。这才多少人,累计下来的银两徭役,就差不多够赈济淮北的了。那些中举没出仕的人就更多了。” 孙如游捏着表格看了又看,小心地问:“陛下想让这些人出赈济淮北的银两?” 朱由校立即笑逐颜开,“这主意好!孙卿果然心系黎民百姓。就这么办了。” 孙如游盯着朱由校问:“那后天的登基大典?” “按孙卿的安排做。” 孙如游捏着那张表格告辞,转身去吏部找周嘉漠。 “明卿兄,你看看这些人的隐田隐户,可是你这里报到乾清宫的?” 周嘉漠虽然只比孙如游大了三岁,但他可是孙如游的老前辈了。他是隆庆五年的进士,比孙如游早了二十四年,如今朝中与他年龄相仿的已经不多。像孙如游这样敢拿着东西质问他的,真是凤毛麟角呢。 周嘉漠接过表格看看道:“吏部这里正在统计呢。这是户部那边送上去的。你拿这个要做什么?” 孙如游把才在乾清宫的事情,对周嘉漠说了一遍。 “我要是不应了新君让这些人出赈灾的银子,陛下后天就不按登基大典的祭天流程走。” 周嘉漠气笑了,这新君的行事直如顽童一般。 “景文,你也别恼。天子年幼,行事虽出格顽皮一些,可还是为了黎民百姓好。他在朝中没有可用之人,只有让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出头,去办这些难办的事儿。再说了这隐田之事,当年张太岳处置了一大批人,使国库得到恢复。要是都如他们这么做,可不是赋税越来越少了么。” 周嘉漠摇动案上放置的一个大铜铃,守在他门外的仆役立即应声进来。“你去把考功清吏司的主事叫过来。” 孙如游听了周嘉漠相劝心里也明白新君的难为,是要借自己的手,让吏部处理弹劾熊廷弼的人。 他深出一口长气道:“明卿兄,你说要是光宗有新君的十分一心机,哪怕百分一的心机呢。唉,都不会英年早逝啊。” 俩人这些年为光宗操了多少心啊。不光是他们俩个,凡是维护“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之太/祖立下的规矩的,为光宗的出阁读书、詹事府的人员配置、维护光宗在神宗跟前的位置、与郑贵妃母子斗智斗勇,无不绞尽脑汁。 可惜二十余年的心血一场空。 周嘉漠拍拍孙如游的肩膀,安慰他道:“新君年幼且有主意,以后就靠你教导了。” 孙如游要翻白眼了,“我教导他?早晚会他被气死。要不是这表格上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你看我理不理他这档子事儿!” 周嘉漠微笑,“景文,你也过了七十了,不好这么气了。要知道气大伤身,还是要为朝廷保重有用之躯。” 孙如游转着眼睛道:“不如你也去教导新君读?对了,我听说陛下还有意请方从哲做帝师呢。我这回去就上折子推荐你。” 做帝师的荣耀周嘉漠也喜欢啊。 但他矜持地对孙如游施礼,“固所愿尔不敢请耳。就怕陛下看不中老朽的才学。” 孙如游嗤笑,“你俩个都是我之前辈。你弱冠及第,方中涵妙笔生花。他在翰林院任编修时就有多篇文章被王锡爵收入文选,做为范本。还曾给光宗讲学,再做帝师也是新君酬他一个太傅的名分罢了。而你这五十年宦游之阅历,新君得你教导的益处,犹在方中涵之上呢。” 周嘉漠叹道:“景文,你莫妄自菲薄。可知后来者居上。你现在也是一部尚书呢。我最佩服你的就是无妒心,这吏部尚书的位置你来做比我还合适。” 孙如游摆手:“知人善用,唯才是任,当朝诸公你做吏部尚书是最合适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吏部尚书周嘉漠(1546-1629),明穆宗隆庆五年(1571年)进士 礼部孙如游(1549年~1625年),明神宗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进士 方从哲(?-1628年),内阁首辅。万历十一年(1583年)进士,年纪就当和周、孙差不多 第770章 木匠皇帝25 姚宗文没想到来自天子的惩罚会如此地迅猛、如此地不留余地、赶尽杀绝。吏部考功清吏司的主事薛三省, 品级还比他低半级呢, 直接把他找去吏部, 拿出他填写的隐田隐户数目, 要他退还从中举到现在的非法所得。 姚宗文好悬没当场呕血。 他做御史多年,家里就靠着这些维持生活。他到辽东以后为何与熊廷弼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除了熊廷弼不肯为他上荐书谋官职, 还有一个原因是不能说出口的。 熊廷弼手握辽东军政大权,居然和他扮“廉洁”。一分一厘的银两都不曾漏出来,不肯分润他半分好处。要是大家同做御史的时候, 一起清廉也就罢了。眼看着熊廷弼大权在手, 名、利俱有,他心里过不去了。 户科给事中是有权利, 方从哲派他去辽东未免没有回报他送去的那些厚礼的意思。可是熊廷弼这样不给他余地的做法,可是让他勾不回这些年跑起复所投入的了。 刘国缙和他一拍就和,也是因为姚宗文有意吐露对熊廷弼的不满。 现在薛三省出面要他, 不同于户部出面。考功清吏司直接管着官员的日常考核,决定着他的前途和命运。 可他赔不出来。 薛三省见姚宗文当场表示赔不出来, 拿了签子要送他去刑部。 “姚大人,不是下官为难你, 而是国法放在那里。按说你在做举人的时候就接隐田、收隐户, 你的品性是不能被朝廷录用为官的。” 薛三省刷刷刷写下自己的处置意见, 具体怎么做是刑部的事情。但是刑部若是敢枉法,他不仅会上书弹劾刑部、甚至会叩阍的。他早就对中举、做官以后这些蛀虫侵吞赋税不满了。 姚宗文面色狰狞,他知道自己倒了刑部会遭遇什么。犹自挣扎着问薛三省。 “你就没有收投献的田亩和人户?” 薛三省傲然一笑, “下官不曾。国法律例在,难道你中了秀才以后没有学过吗?知法犯法,你曾为御史,何来的脸面弹劾别人?” “朝中所有为官的,大明天下所有的举人,有几人没有接受献田和投靠的人户?你为何、为何逼迫我,与我过不去?” “逼迫你?下官在东宫讲学多年,从来都是按章办事,何曾逼迫过任何人。不过朝廷放我到考功司这个位置,在其位谋其政,对天下所有的官员进行考核,侵吞朝廷赋税的,下官都将发函为朝廷征讨回来,这是纠正错误的第一步。然后记录在档,也是应有之义。” 姚宗文立时明白,记录在档意味这自己将被除去官籍、削职为民。 薛三省的声音没有起伏,“赔付不起的要交与刑部处理,这也是律法所规定的。” “你这是要与天下所有的士子为敌了?” 薛三省冷笑,“侵吞朝廷赋税,还有脸称自己为士吗?别玷污了士子二字。” 薛三省是昨日才被调到吏部做考功清吏司的主事。 吏部尚书周嘉谟为这个位置很伤了一番脑筋,要有才学才能得百官敬重,幸进之人难免被人睥睨;要心志坚韧不畏不惧,最重要的是持身清正,尤其是其本身中举后没有接受投靠的隐户隐田。 周嘉谟几乎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的大明官员都过了一遍筛子,千箕沙里淘粒金,才挑出来的薛三省这么一位来。 这也是他反复地斟酌了很多次,才下定决心定下的方案。若是让吏部侍郎去做这件事儿,可能很容易就引起朝中官员瞩目。不仅非常可能引发剧烈反弹,还很可能因侍郎都是入仕多年的官员,宦游地方多、经历的人与事情多,被有心之人勾结起来诬陷,招来大量的弹劾以至陷入自辩中不能做事。 己身不正何以正人? 但要是从考功清吏司入手,在该司的主事和自己步调一致的情况下,将能够极好地完成隐田的清查和惩治。 入仕后即凭才华在东宫讲学、为官经历简单、持身正、有能力,都符合周嘉漠要求的薛三省,就这么进入了周嘉谟的眼里,成为吏部最有实权的主事。 周嘉谟这几天是一点儿都没闲着,从接受新君发下的隐田隐户表格要官员填写,就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他反复推衍了数次,虽不知道新君会把事情做到哪一步,也决定了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跟随新君做一场可以媲美张太岳的隐田清查,让大明有赋税可收,让太仓有余银可为九边粮饷、可为灾民赈济。 他想建功立业,想青史留名,想肃清吏治,想把侵吞赋税的官员都绳之以法。新君对官员身家的审察,就是他作为吏部尚书动手的最佳机会。 哪怕此后被前夫所指、万士唾骂。 为此他不惜私下连续三日与神宗、光宗遗命的“□□固本大臣”、刑部尚书黄可缵秘密商议,怎么才能够在不影响朝廷政事处理、不激怒天下之士人、官员的情况下,追讨回朝廷应得的赋税,同时也让世人再无敢生投机取巧、钻律法空子的贪婪之心。 刑部尚书黄克缵是很欣喜新君的查隐田隐户的举措。让官员先自报,然后去公函到其家乡核对、或是派专人去核对其中举前后登记在黄册上的田地变化。两厢比对下,官员隐田、隐户必是再无可能。 太仓为何会越来越少赋税入库,实在是那些“饕餮”视国法为无物,从中举之后就开始侵吞朝廷应得赋税的士人之恶性。 他的初步想法是令官员先退赔赋税,补足徭役的以银子代工部分,然后视隐田隐户的数量,划分出几个罚款的档次。 但是在吏部考核中也得体现这件事的处罚,绩业为优降为中等,中降为下,凡是考核为下等的,则两事归一不再录用。 对于不能主动补足积欠的银两,那只有交与刑部抄家论罪。是流放还是杀头,那就看数额了。 对愿意投靠举人以躲避徭役的人户,就干脆将他们都收为官奴。至于投靠献田的,或补回两倍到五倍的税赋,或直接将田地收为公田。 两个大佬摩拳擦掌暗忖忖地做好了下一步的准备,就等着新君发话立即动手。没想到新君是以一种无赖的手段,胁迫礼部尚书孙如游到吏部点火。 第一批要整治的官员都是弹劾熊廷弼的人。 薛三省这边把姚宗文作为头号送去刑部后,黄克缵可不管新君是不是要杀鸡骇猴。他立即签下寄收的公文,转身去吏部找周嘉漠一起去乾清宫觐见皇帝。 要怎么处罚参与隐田的官员,得定下一个具体的、可执行的衡量标准,不能给御史留下弹劾自己的机会。 黄克缵非常想做成此事,太仓每年要是能多几百万银两,他就想再多铸几门火炮,辽东就能够多一些胜算,挽狂澜于危难、救朝廷脱颓势,方显自己的满腹经纶、士子本色。 薛三省这一日很忙,要把吏部尚书交给他的名单上的、在京为官者,按次序逐一叫到吏部谈话。有聪明一点儿的人,立即表示要补交所有的税款。薛三省记下名字,开出公函,让其去户部补交银两,还要将户部回执送回他这里登记。至于献田人户的处理,那就要等朝廷正式的处理办法了。 被薛三省找去谈话的官员,不管是御史——姚宗文的老同僚,还是给事中——姚宗文的新同事,俱都脸色如土,神情颓败。 吏部的衙役左一次右一次往刑部送了十几人去羁押,最后那些衙役闻听薛三省的传唤,都不敢正眼看他了。 此獠凶猛不可小觑。 御史台和六科的官员被他拿下这么多?! 太可怕了。 可是去户部补交税银的人,在户部却遇到了麻烦。 户部尚书被叫去乾清宫了。剩下的官员谁也不知道该按什么标准收取,但是有这么几个人去问,立即在户部官员中掀起了惊涛巨浪。不等乾清宫定出补交的标准,来自吏部考功清吏司的压力、担心考核的恐惧浪潮,已经淹没了差不多所有的京官。 就想姚宗文所言,谁没有在中举以后接受献田、接收投靠的人户? 户部的人首先到吏部来问,接着其他在京的官员也来吏部找薛三省。络绎不绝、川流不息、面带急色的官员,让吏部在短短的瞬间变得比庙会还热闹。 薛三省不得不在自己的公房门上挂上纸牌,“承办公事中,谢绝探问。” 但是守在他门外的人丝毫不见减少。 听得宦官进来报告吏部尚书和刑部尚书联袂来乾清宫求见,朱由校心里知道是孙如游成事了。他赶紧让宦官传二人进来,并吩咐刘时敏立即派人传户部尚书、内阁成员、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同来乾清宫议事。 按照职官职责规定,六科都给事中也要参加这样的廷议。 刘时敏小心地提醒自己的皇爷。 朱由校愣愣神,“那就把兵部、礼部尚书,还有都督府的英国公、定国公一并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朝的1620年还是有些令人不得不敬仰的文臣。 薛三省 (1558~1634) 字鲁叔,别字天谷,明定海(今镇海)县城人,薛三才弟。 1601年(万历二十九年)中进士,为庶吉士,授检讨,继充东宫讲官。 1623年(天启三年)后历任礼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经筵讲官、《神宗实录》副总裁、礼部左侍郎、吏部左侍郎。 时宦官魏忠贤权势日炽,人劝其往见,他严辞拒绝。 后升礼部尚书,上疏言政事缺失,更触怒魏忠贤,遂乞休。 晨上疏,巳刻获准,即日冒大雪出京,魏忠贤使内监拦路搜箧,仅敝裘一领、药饵少许。 1628年(崇祯元年)授南京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辞不赴。居家10年,闭门读书,自奉甚俭,好施惠乡里。1634年(崇祯七年),再召用,诏至已卒月余,谥文介,赠太子太保。著有《易蠡》、《春秋辨疑》、《天谷山人诗集》、《文集》等。 薛三才 (1555~1619) 字仲儒,又字青雷,明定海(今镇海)县城人。 1586年(万历十四年)进士,授庶吉士。历任礼科给事中、户科左给事、兵科都给事中,数次上疏论政,言辞剀切,曾因事被夺俸一年。后任湖广右参政,分守荆西道,为官匡扶正直,不畏权贵,几致祸。 1609年(万历三十七年),升右副都御史,巡抚宣府,单骑就道,谢绝迎候。任内整饬军纪,制御有策,继升兵部右侍郎,总督蓟辽边务。嘱所属凡大吏到任,百里以内可参谒一次,路远者俱免。 参谒只备一手本,不得馈送礼物,岁时节日也不例外。继升兵部尚书,革除内侍虚冒禁军员额陋习,上任20日,理尽8个月积案。卒谥恭敏,赠太子太保。 总督蓟辽边务是一个权势极重的位置,非信臣重臣能臣不可得。 蓟辽是一个地理概念,指的是今天北京,经山海关一线到锦州直至辽河的地区。 第771章 木匠皇帝26 刘时敏对于新君做什么都要带着定国公、英国公挺纳闷的, 但是这事儿他不能多嘴去问, 反而立即遵照天子的命令去请人。 黄克缵和周嘉谟被请进内书房, 俩人就见到御案上摆着数个木盒子, 上面标识着紧急、重要、普通、请安。并排还摆着几个盒子,标着方从哲的快满了,标着熊廷弼的奏折已经快溢出来了。 桌面上还有几本书, 摊开的一本是千字文。 俩人行礼过后得了天子赐座,对视一眼,心里对新君升起更多的好感来。这孩子就是个可怜的失学娃啊!看看这才做了几天皇帝, 就能让秉笔太监把事情按照轻重缓急分类了。得好好提点内阁, 别把紧急的事情和重要的事情分错类别了。黄克缵坐下后立即说道:“陛下,今日吏部考功清吏司的主事薛三省, 将给事中姚宗文因隐田隐户数年,不能赔补朝廷缺失的赋税送到刑部。老臣已经按章将姚宗文收押。但是对于怎么赔补赋税和徭役银子,老臣有个初步的设想。” 黄克缵从袖子里抽出准备好的折子, 刘时敏赶紧接过去,捧给天子。然后朱由校就在黄克缵和周嘉谟的诧异里, 把折子仔细看了一遍。 等他看完了,皱眉沉吟没有发话。 黄克缵的想法很好, 但是这提案的实施可能性还有待商榷。真要这么划下了一条线, 可能会逼的一些清廉的官员, 哦,不说清廉,就是那些靠中举后的隐田“贡献”过活的、当官后也没做着什么“发财”差事的官员, 很可能会走投无路。 这些官员不说有什么大的能力,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劣迹。而且能中进士的,哪一个都是寒窗苦读二十年以上、学富五车的人才。单因为现在的官员薪水微薄,还不起“助学贷款”,就把他们逼得辞职、坐牢、流放,好像太可惜了一点儿。 在他垂头思考的这会儿功夫,离乾清宫比较近的六科都给事中都来到了。然后是内阁的三位阁老,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工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最后是两位国公。 朱由校让周嘉漠先介绍了基本的情况,然后让刘时敏把黄克缵的处理意见,读给所有人听。 最后他说道:“太仓税赋连年减少,九边军饷拖欠,内廷派宦官征收榷税等等,这是朝廷目前面临问题。这都是表象,归根到底是现在与洪武年间和永乐年间制定的法度,已经相去二百余年。这写些年大明人口数量、士子总人数、宗室总人口变化不太适合用昔日的法度了。所以朕认为应该重新理顺一下大明的朝廷、内宫、官员和缙绅的人员与财富分配。” “首先是皇宫的裁员,以降低内廷的支出。太/祖洪武年间内宫的人数不过百人,不管现在内宫有多少宦官,朕计划在年前就把内廷的宦官压缩在一千人之内,宫女子的人数也不超过千人。南京、中都、东厂和各处皇陵的宦官人数,也都包含在这千人之数内。” 与座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皇帝先拿内廷开刀,不仅确定了裁员的时间、还确定了保留的人数。那么后面对朝廷官员、士绅、举子、秀才的打击力度只会大不会小了。 “再次是宗室的供给。朕前几天把宗室裁减幅度等与英国公等谈过。大明是负担不起这些只能吃不能出力的宗室了。都察院把历年弹劾宗室的折子整理出来,从亲王、郡王开始处理,每季度一人,罚款、罚俸、罚禄、降爵,依次轮番进行。” 若说永乐年间藩王过的心惊胆颤,那么他们将面临的是钝刀子割肉的、清算几十年旧账的新君了。 “说完内廷和宗室,就到了在座的诸位。朕曾让户部制定新的俸禄标准。李卿,你哪里可有什么眉目了?” 李汝华站起来回话,“陛下,这事儿干戈太大、干系太多,臣尚未完全做好。初步按照目前的九品十八级制定的新俸禄总额,年薪总数要在八十万到一百万两左右,宗室和封爵则没有考虑在内。”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去年太仓只收入了二百多万的现银,新的官员俸禄就要占去一半? 李汝华看着众人吃惊,接着解说。 “所有的官员以后不再享受免赋税,举人不再享有四百亩免赋税的待遇。简而言之,就是所有人都不再享有免赋税的待遇。取消所有抽丁的劳役,改由朝廷出银两雇佣人丁。所有的赈灾,也将采取以工代赈。” 他从袖子里抽出已经准备好的折子,展开来大声念道: “洪武末年有耕地超过八百万公顷,其中二百万公顷为军田。永乐末年总数少了两千万亩。不是耕地变少了,而是出现了土地兼并。到了正德年间,不仅逐年的垦荒没增加缴纳赋税的田地,总数只剩下了三点八万公顷。万历年间,张太岳清丈田亩,最后的耕地数字为七百四十多万公顷。” 说道这里,李汝华扫视了所有人一圈,继续往下念。 “现有的耕地数量只有四百余万公顷了。每年的税收只有四百万两,这是包括了盐税大约占十分一,榷税占了十分一,皇庄等大约是五分一。太仓去年实际收到的银两周二百七十余万。” “所以,臣赞成陛下所言,除军屯以外,所有人的土地都取消免赋税,良田和中等田、下等田都采取‘三什税一’,全年太仓收入应在八百万银两以上。所有的商家也都是‘三什税一’,这样商税也会增加很多。还有以粮换盐引得取消了,此事以后再议论。” 李汝华给大家的信息量太大,唯一的一点就是所有人以后都得缴税,且税率都是“三什税一”。 英国公抿嘴,把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定国公试探着问道:“李尚书,功勋田呢?要不要缴税?” 李汝华答道:“陛下说皇庄也是‘三什税一’,内廷所有的商铺也都是一样。” 那就没话说了,天子为粮饷连皇家的入息都要拿出来十分一,那么宗室、勋贵、官员就没理由逃避了。 朱由校问道:“有关‘三什税一’,谁有不同意见没有?” 方从哲问道:“陛下臣没有意见,就是想问问是不是秀才也没有免赋税了?” “大明境内所有人都没有免赋税的了。” “那会不会影响百姓去读书的热情呢?” “以后将在一定人口数量的村庄,设置由朝廷出银子的村学,取得秀才资格就可以去教书,也就可以从县衙领到银子。无论是秀才还是举人,不付出则无所得。致仕的官员也可以去村学教书。” 方从哲点点头坐了回去。 朱由校接着说道:“北宋冗官冗吏冗军冗费,导致朝廷积贫积弱。最后被落后的蒙古人夺去了江山。这大明虽是朱家天下,也是所有汉人共有的。不想被建奴重蹈蒙古人强加到汉人头上的噩梦,我们就要避免北宋的错误。” 提起蒙古人给汉人的旧梦,再想想建奴步步紧逼,导致辽东的形式越来越紧张,所有人都感觉到新君语气里的沉重,还有被带出来的强烈压迫感。 “朕听说都察院缺失御史人数比较多,由于六科与督查御史职能重叠,所以朕建议将六科并到都察院,职能不变,科道合二为一,归左都御史管理。” 这可是对吏制的极大变动。 但职能不变,又打消了在场众人的反对意愿。 “最后一项就冗吏了。朕不求恢复到□□时期的冗员为正员的三倍,但是在年前冗员必须减少为正员的五倍内。否则该地主管考核为下等。” 对于裁剪冗员,在座的人没有意见,很快这一条就通过了。 然后就进行到吏部引起的退赔赋税和徭役的丁银上。 户部李尚书站起来说:“老臣以为让所有人把隐田的赋税一次性补齐,实施起来的难度有些大,是不是可以结合隐田隐户的数量化为三到五年偿还。这样在薪俸改革后,一些清贫的官员也能够偿还得了。” 李汝华的意见获得一致的通过。 至于隐户的处置,六部七卿和两位国公一致坚持将投靠的隐户变为官奴。朱由校明白他们的心思,无非就是把错处推到别人身上——要不是这些人贪小,蛊惑了有免税资格的勋贵、士人,哪来的如今人人需要缴纳赋税的局面。既然愿意做家下人、做奴婢,就世世代代做奴婢好了。 官奴与私奴还不同,私奴还有赎身的可能,但是官奴是不允许赎身的。 朱由校想反对,但是包括六科都给事中在内,都不支持他。朱由校只好搁下此事。 “还有一事,是朕要强调的,有免赋税资格的人,超过免税田亩数的隐田,是要收为公田的。现在户部登基的田亩是三点八万公顷,除去军屯的两百万公顷,尚有四点五万公顷以上的田亩。这些吏部和户部、都察院合作,在明年春耕前将此事查清。” 刑部黄尚书问道:“仍然让官员先自查吗?” 不能将贪了朝廷赋税的官员拿下,纵然是为了大局的稳定,他仍然觉得很不甘心。 吏部周尚书就建议道:“老臣以为还是先自查,主动退回这部分隐田的赋税等,考核只降一等。若是隐瞒不报不退,老臣建议削除官籍。秀才和举人削除学籍。” 礼部尚书孙如游极力赞同。 “这些人读了多年圣贤书,已经得了朝廷的免赋税,还贪婪得要另外隐田,是不可忍孰不可忍?!” 作者有话要说:  耕地数值用公顷没有做换算,直接引用了网上的数值。 清朝入关后,第一次丈量耕地是一千一百多公顷 第772章 木匠皇帝27 是不可忍孰不可忍? 依方从哲所知道的江南士子的秉性, 尤其是东林党人好议论朝政、喜针砭时弊、无事都要揪着以前几十年的事情, 反过来调过去地抨击内阁。不论忍不忍的,他们都很可能会借此生事。 神宗、光宗相继薨逝, 朝纲、朝政忌大改大变, 还是应以稳妥为上策。 “陛下, 突然废黜天下所有士人的免赋税优待, 这个自古到今就有的规矩,老臣担心江南士子的唇舌, 万一影响到陛下的名声呢,” 方从哲犹豫了再犹豫, 还是采取站在为新君考虑的角度说了这话。 一旦“三什税一”成为定例,岂不是致仕的官员也没有免税的待遇了?自家儿子是个提不起来的、也管教不好的, 本来得了恩荫也被消了官籍。 方从哲肯连着两年为姚宗文上荐书, 未免没有为儿子多留存一点儿的打算。 “再则老臣担心他们撺弄藩王谋反啊。” 方从哲忧心忡忡的样子,让英国公不得不及时表态。 “方首辅, 藩王现在可不是洪武年间的时候了。” 崔景荣则说:“陛下,臣建议将藩王府的护卫编入五军都督府, 去年辽东损失了几万军卒, 尚未来得及补充缺额。要是亲王郡王府要护卫,可以从净军中调拨。” 孙如游内心是不想新君名声受损, 他开口建议。 “不如在邸报上先放风声说各地要清丈耕田、凡查到隐田隐户者,俱除爵、除官籍和功名。留点时间予士子算是先礼后兵,最后处置他们也是依律例。” 黄克缵说道:“陛下,依老臣陋见, 律法早有禁做隐田隐户纸勾当的。查出隐田隐户,那就是该立即处理的事情。老臣建议将停止耕地过户、与各州府郡县的核查丈量耕地政令一起下发。凡是有功名、官籍、封爵者,查到隐田就该削了功名、官籍、封爵,才是这一次清丈的目的。” 去年没银子支付辽东粮饷的窘迫,犹如昨日之事还历历在众人的心头萦绕着。大家见新君肯从内廷和宗室先进行大幅削减,生怕新君反悔,一时间也顾不得个人的利益可能有所损失。纷纷说出自己的意见,支持新君立即采取行动。 就是六科都给事中们也持不及时上交隐田、补足赋税就除爵除功名的态度。 太仓的空虚、长平仓的空转,逼得所有重臣都改变了昔日的一些坚持和矜持。 等到朱由校提议将南京六部撤并到京师,在遭遇了微弱的反对以后,还是全员通过了撤并。中都的留守官员也裁并到京师,重新分给各部。 因为在场的人都知道,没了免税没了隐田,所有人明面上的收入都来自官员的薪俸、自家已有田地和少量的商铺。但不论是官员还是冗员,人越少分享薪俸总数的就越少。 这样大的变革,涉及的事情太多,户部的工作量将会非常大。朱由校令都察院与户部联手,一起完成清丈耕田、隐田的稽查。 尤其是隐田的稽查、隐田累计流失的赋税追讨,更是重中之重,谁都知道能支撑朝廷到明年秋税的就靠这个了。 起更了,朱由校看着上了七十的老臣提议道:“今天就到这里。明天辰时再继续商议。” 众臣兴奋之后也疲惫不堪,唯有黄克缵兴奋地问:“陛下,如果太仓宽裕,可否再造一些火炮?” “可。” 这是朱由校求之不得的事情。 踏着月色回到英国公府的张惟贤,想到自家的功勋田以后要缴纳赋税、想到自家隐田的大概数量,叹口气去内院与妻子商量。 还是要趁着户部还没有开查,把那些耕田先上缴到皇上那儿才稳妥。祖宗好不容易得来的爵位,不能在自己的手上断了传承。 真是剜心一般地舍不得呢。 英国公与妻子说此事,英国公夫人听说要将这些年多得的钱粮都折算成银子,连忙说道:“这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算得清楚的一笔账。” 张嫣在一边就劝她道:“母亲,父亲明儿个再议事前的时候,就把田册和银两上缴了,这在天子眼里就是头一份的忠臣。咱们英国公府只要矗在京师,京里其它有爵位的人家,就得看着咱们的眼色行事,这也是天子得容英国公府存在的理由。若是观望到最后,有别的勋贵出头了,天子可就要再杀猴骇鸡了。” 英国公听女儿这么说,心里非常欣慰。 英国公夫人明白女儿说这话的意思,成国公府已经是被天子拽出去杀了的那只猴子,英国公府识相一点儿就得立即跟着天子的心意走。 “唉,往昔我还想着为他们兄弟几个多置办一些家业,看天子如今这般的做法,只能催逼他们好好上进了。行啦,我明白你们父女的意思。今晚拼着不睡,我也把这账册理出来,明儿一早给你拿去。” “还是请嫂子们一起来做。” 张嫣跟着看了几天账,知道家里庄田的变化会影响府里的用度。 “母亲,把那些田庄交上去之后家里进项少了,嫂子们早点知道,以后家里会裁减了用度,也不至于抱怨。 英国公夫人犹豫了一下子,最后点点头。 英国公看妻子和女儿有主意,就起身说道:“你们娘们辛苦一夜,等世泽他们兄弟回来,让他们兄弟伺奉你们去进香。” 二帝尚未落葬,想在家里摆酒请客玩耍一天是不可能的,大户人家女眷如今能出去走动的地方也就是到庙里进香了。 母女俩领了英国公的人情,英国公高兴地自去书房去安歇。张嫣打发人去请嫂子们。英国公夫人穿戴整齐去日常理事花厅,这一晚府里的帐房也是不用睡觉了。翌日英国公带着府里帐房和内眷熬了一夜整理出来的账册,踩着宫门打开的点儿进宫去见天子。 朱由校才用了早膳,听小宦官报英国公求见,心里猜得到他是为什么来这么早。暗赞一句不愧是大明朝能立住两百多年的公府,这一份明白和舍得,就是成国公朱纯臣所没有的。 “传他进来。” 英国公的大手抓着几本账册,到了朱由校五步远的地方跪下,把账册举过头顶。 “陛下,臣昨日回府后后,连夜清查了府里不该有的耕田,现集结成册呈送,银两数目亦核算清楚,待陛下旨意就送银两进宫,还请陛下恕臣之罪。” 朱由校示意刘时敏去接过来帐本。 “英国公起来。这也没什么罪不罪的。权当令爱的嫁妆先进了坤宁宫。” 英国公明白天子所说的意思,他的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刘时敏忍不住诧异地瞪大眼睛,然后立即就当作没听见一般,退回到自己该站立之处。 第二个来的就是定国公徐希,也就只比英国公晚了一炷香的时间。同样的一幕再度出现,朱由校发自内心地赞道:“大明有你们这样忠心王事的国公,朕不愁以后啊。” 等其他官员陆续到齐后,朱由校的御案上已经是摆满了各府的账册。周嘉谟还特意把自己担任吏部尚书以来收到的礼品单子一起拿了过来。 朱由校拿着礼品单子对这些重臣们说:“礼尚往来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断绝了。你们看看是不是拟定个标准,比如单价在百两以内的还是在多少银两以内的就归个人所有了,全年总金额不超过几千两为好。单价超出的该怎么处理,也免得朕的重臣信臣以后被诬陷受贿。” 黄克缵就想说一两也不该收。 左都御史张问达揣摩天子的意思是要划一个可执行的界限,就抢在刑部尚书前起来说道:“陛下,这事儿臣与黄尚书讨论过,尚未达成一致的意见。因为有些书画、古董比较难估值。” 朱由校看看众人,见无人出头说话,只好自己开口。 “朕有个建议,不如将难以估值的礼品拢到一起,要是多呢就半年拍卖一次。要是少呢就一年来一次。” 说起用拍卖处理,在座的人也都明白是个什么法子。那花街柳巷推出新人的时候就是价高者得。能在天子内书房里说话的这些人,年龄大的想着名垂青史后世为子孙铺路。年纪轻的就是以后要归到都察院的六科都给事中们,他们为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更不想在新君眼里落个贪婪钱财的印象了。 户部尚书李汝华站起来说:“陛下这主意好。吏治清明,才能国泰民安。今晨这些银两应付九边重镇今冬的粮饷,已经足够了。” 黄克缵立即说道:“陛下,还是应该先铸写火炮。那是守城的利器。” 黄克缵的急迫落在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的眼里,俩人都露出会心的微笑。这老黄啊,几十岁了还惦记着造火炮,他不该是刑部尚书,该是兵部尚书或是将军才对。 唯独方从哲看着周嘉谟送上的礼品单子心里不舒服,他这几年算是一朝独相了。各种礼品是没少受,可让他想周嘉谟这样上缴了,他还是舍不得。 不仅舍不得,他还觉得自己收礼、忖度送礼人的能力,将他们安置去合适的位置,这是给朝廷推荐了有用之人,是不能与受贿、卖官鬻爵相提并论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同位置的人,对受贿的认识是不同的。 第773章 木匠皇帝28 新君在登基大典前两日, 召集重臣在乾清宫议事, 朝臣的心也都飞了过来。关于切身利益的退赔隐田税赋和徭役,随着那几个要全额赔付的官员筹措银钱儿的行动, 可以说已经到了尽人皆知的地步了。 在刑部羁押到第二天的那十来位朝臣, 也让还不起隐田赋税的朝臣心中添上更多的恐慌。有聪明人把吏部叫去谈话官员做了分析, 发现他们有个共同点就是刚刚弹劾过熊廷弼的。 新君应该没见过熊廷弼啊, 为什么会这样保他? 答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熊廷弼在辽东的做法, 投合了天子的心意。 乾清宫外的朝臣心惶惶,大多数人没了做事的精气神。乾清宫里的君臣, 也缺少了昨日的“情投意合”。因为天子提出全面开放海禁,要造大海船往吕宋去, 这可是犯了忌讳的事儿。想当年三保太监下西洋, 朝廷添了多少银子进去。 现在哪里有银子给新君祸祸。 所以造大海船遭遇了所有人的一致抵制。 朱由校只好耐心解释。 “这海船不同于既往要去各国巡游一圈的下西洋,去弄什么万国来朝的热闹。朕是想南边暖和, 粮食会多一些,这两年不是旱灾就是蝗灾, 朝廷可以派军队过去采买粮食。” 居然所有人都很怀疑他的真实意图是不是买粮, 不管他怎么解释,就是没人肯相信他的话。 算了, 那就暂时搁置造海船。反正也没银子。 接下来的是最重要的财政预算计划,除了户部同意,还是被其他人否决了。朱由校有点气急败坏了,他对财政预算的推行计划是坚决地不肯让步。 各部必须在冬月结束前, 做出下一年度的预算。然后在腊月的时候,内阁、六部七卿与天子一起逐项对预算进行研讨、表决,不该花的银子是绝对不会因各部都有银库而自主决断。所有的银两归到户部统一管理。而且在预算批准后,户部必须按时拨款,还要对各种款项进行追踪审计,是否存在挪用、以及及时了解、评估该款项的运用是否合理,甚至追踪立项是否正确。 各部尚书都怀疑地看着新君,这不会是打着把户部那里把银子“连窝端”的主意?既往神宗对银子的看重,那是只有进、没有出的。哪怕是军饷几年不足、大战在即了,也只是意思意思地拨了十万的内帑金。 朱由校只好耐着性子诱劝。 “各位府上数个儿子成家后,只要没有分家就只有一个帐房。对每年收入多少、支出多少,当家人总得有个预算。才不会到九月的时候,就花完了全年的进项。朝廷这二直隶、十三省必须要放在一起做统一考量,制定出全年计划。” “若是出现需要增拨军饷或是赈灾呢?” “必须要留出紧急情况的备用金啊。不然再遇到去年的事情,岂不是难为所有人了。” 提起萨尔浒战败,所有人都无话了。 方从哲轻咳一声说道:“陛下,臣等就是怕皇室会用各种借口把太仓银都弄走。” 朱由校盯着方从哲。 方从哲只好顶着新君迫人的眼光,继续往下说。 “二帝尚未入寝陵,这是一大笔开销。陛下明年要大婚,又是一笔大开销。然后陛下还要修山陵,也是一大笔。就算是明年清查隐田有收益,也要等到明年这时候秋税解上来的。这几笔银子都是必须花的,但是一起提走了,明年朝廷就无法做事了。” 朱由校一边听一边点头。 “方首辅担心的有道理。首先二帝归陵的银子已经有了着落,不从明年的收入中提取;其次朕要守孝三年,明年不会大婚;最后,朕才十六岁,十年八年内不想修山陵。朕还想像你们几位一样活到七老八十呢。” 工部尚书王佐说道:“陛下,天子登基的元年就要选址、开始修寝陵是惯例。” 朱由校看着王佐道:“改了。” 俩字出口后,似乎有些生硬,他只好添加一些解释。 “到朕这里就把惯例改了。等把辽东和北边的隐患都除了以后,朕再修皇陵。不着急的。或者你们是想说朕会短寿、会夭折的,得赶紧给自己先选好埋哪儿以及修好墓地?” 这话说的不好听、也诛心。 王佐赶紧站起来请罪,其他人也得陪着站起来,表示自己期望天子万岁的忠诚心愿。 朱由校摆摆手说:“无妨无妨,都坐下。万岁不可能,百年或可期。方首辅,你继续说还有什么担心的?” 方从哲只好继续说:“陛下明年要大婚的。这笔大婚的费用,户部会提前准备出来的。大明的社稷有了继承人,才能使得天下人安心啊。这笔银子省不得的。” 朱由校对着众人捏捏自己的麻杆胳膊、又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就朕这样的身子骨,若是诸卿家里有差不多的儿孙,怕都要晚些娶亲以养好身体。不然不说这样的身子骨经不得女色,就是下一辈的身子骨也不会结实。你们宁愿要个病秧子般的太子吗?” 又是一片摇头。 朱由校接着说:“朕已经请英国公做武师傅,等朕守满三年孝期,这身子骨也就养好了。到时候再成亲。” 礼部尚书孙如游追问:“陛下明年选秀也得要准备银子?要是用这理由,内廷来提银子……” 朱由校一愣,“明年不选秀。宫里不缺女使还要裁人呢。未来五年内都不选秀。” 孙如游只好接着说:“陛下明年选秀,到守孝期满,大约能有一年半的时间,可以用来教导贵人习字、学礼等等。要是五年不选秀……” 朱由校呲牙。 “朕的中宫要从高门贵女里选择,过几年五郎长大了也是一样,所以不从民间选秀,也省得扰民了。至于宗室的婚事,交给官媒。那也是明年九月以后才可能有人成婚的。” 英国公握紧拳头,你是没扰民,但是你扰了英国公府了。 朱由校看着英国公攥紧的拳头,笑笑又扔下来一个大雷。 “既然提到选秀了,以后也不必从民间选驸马了。文臣武勋之杰出子弟,只要及冠时候无婚史、无妾侍、身体康健,都可以报名参选。做了驸马仍可以参政,也不再修什么驸马府,单修一座公主府,可以省下不少银子呢。” 定国公立即笑着说:“陛下,要是驸马可以参政,选婚使还不得有万八千的人,才能看顾得来报名者啊。” “以后不设专职的选婚使了。需要的时候由礼部组织报名文试、兵部主持武比,东厂和锦衣卫去核查家世就好。总要三品官以上才可以有资格报名。不过这事儿不急,放到后年出孝以后再说。” 要是驸马可以参政,宫里的三位公主,过几年可就是大明最受欢迎的小娘子了。 选驸马的条件让与座的官员开始重新考量与皇家结亲。 气氛融洽了,朱由校扫视众人,放缓了语气带着蛊惑的味道继续问:“若是你们没有其他疑问了,那就要在冬月结束前,做好明年的预算和事务计划,腊月的时候大家再一起讨论各部计划的可实施度。” 新君这样坚持,黄克缵和周嘉谟彼此交换眼神,决定把户部尚书换个能硬顶住天子的,免得他把太仓的银子都搬去了内库。 一上午君臣都累的够呛。午膳的时候,朱由校贴心地给所有与会的重臣备了两“荤”一素一汤。那荤菜是豆腐做的,吃起来味道很不错。饭后又给几位老大臣安排了午休的地方,可把几位上了年纪的顾命大臣感动的够呛。 午睡后,孙如游对周嘉漠和黄克缵说:“我已经写好了推荐二位为天子讲学的折子,极力赞美你们德才俱佳足可以为帝师。下午的时候,咱们就把帝师的事情定下来。明天登基大典后,天子也该每日读书了。” 黄克缵没有什么准备,皱着眉说:“陛下看起来是很有主意的人,给陛下讲学怕是不容易。而且我看陛下尚在启蒙阶段,让侍讲学士先讲。” 周嘉漠就道:“原东宫詹事府的人事,下午还是要与陛下说说。是不是将这些人直接转为陛下的讲师,还是另行挑选其他翰林学士。” 孙如游就道:“原翰林侍讲学士公鼐最是有才学,耿介正直。先帝器重他,曾亲书"理学名臣"四字的匾额,尚挂在公鼐府第。不如令其继续为天子讲学?” 公鼐的为人和才学都很好,对先帝的教导也是有目共睹。仨老头本着为新君着想的美好愿望,很快就给朱由校圈了十几个侍讲学士。 朱由校看着孙尚书推荐的大明最强阵容的豪华讲师团,满脸是笑地接纳了孙尚书的美意。然后与孙尚书协商,具体上课的日子,等登基大典后再定。 他目前的文化程度还是千字文的阶段呢。 刘时敏从王安受伤后,就一直跟在朱由校身边伺候。他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到新君说尚在读千字文。他这两天躺在床上就不由自主地想猜测新君在哪里、跟谁识的字,装作不识字是要骗谁,他怀疑新君比先帝所学只多不少、只强不差。 因为看新君做事,不是被朝政逼着、不是被六部尚书推着、拖着往前走,而是在诱导六部七卿跟着他的计划、跟上他的步伐向前。 这绝对不是能用天生聪明就解释得了的事情。 他满心期待以后的天下大势,也能够被他的皇爷的计划框住。 第774章 木匠皇帝29 登基前两日在乾清宫的闭门会议, 大部分的时候君臣都有商有量。在各有退让的友好的气氛中,就朝廷未来走向基本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分歧在登基诏书的是否要有“大赦天下”。 有了朱由校前天拿登基大典作交换、又有今天假装不知道礼部对典礼又加了一点小改变, 很配合地不提的意见等举动, 让孙如游感觉到自己明白了新帝的心意:他可以配合臣子行动,但合作是要有足够的交换条件的。 朱由校与内阁首辅就大赦天下之事, 顶牛了。 朱由校态度坚决, “不赦。” 方从哲劝道:“陛下,历朝历代皇帝登基诏书颁布天下的时候,都要大赦天下的, 以示普天同庆的。” “被判刑罚的、和关进监狱待审的人,是罪有应得。因为朕的登基,做错事的恶人反而可以逃脱了惩罚, 怎么对得起被损害利益的人。且先帝一月前就已经大赦了一次,放了一批轻罪的, 也给重罪的减刑的。还赦?不行。” 方从哲劝不转新君,转而向孙如游求救。孙如游因为新君同意了去寿皇殿叩謁神宗和光宗的部分,这时候开始装死, 假装看不见方从哲。 方从哲无法,直接点名问刑部尚书黄克缵。“黄尚书, 你说这登基诏书该不该加上大赦天下?” 让黄克缵说?他就等这机会呢。 “老臣赞同陛下的主张。从刑罚的目的来说是为了惩罚恶行、惩罚罪人, 也有警示他人不要犯罪的意思。月前先帝登基的时候已经大赦一次了,再赦是不合适的。” 左都御史张问达和六科的都给事中们,却是坚持要按照“惯例”大赦天下。 “如果诸卿以惯例做理由,朕是不会同意的。《大明律》载明的法度, 不应该因天子变换,一赦再赦,而使得部分重罪变轻罪,轻罪得以免除刑罚。” 谁也不想退让,方从哲苦口婆心地反复劝诫新君,这将与史书上最后的仁德名声有碍。 张惟贤知道方从哲是说错话了。 果不出他所料。 “朕才不在乎千古名声,朕只管是非对错,该不该做,对百姓有没有好处。量罪之后该处罚的人,没有悔罪立功的表现,却因为朕的登基就得到减刑,对《大明律》是践踏、是蔑视受损害之人、也是变相纵容了作恶之人。” 互不相让的君臣,新君坚持不赦,方从哲和张问达认为除了十恶不赦的罪犯,应该大赦天下。 张问达劝道:“陛下,所谓的大赦天下机遇也不是常有的。神宗在位四十年,也只有两次大赦天下。现在要接连大赦天下也是意外之事。” “张卿,这个理由不能说服朕的。登基就大赦天下,那言外之意是说前任帝王做错了事情。那是把好人错判了还是把轻罪重判了?” 刘时敏轻声吩咐小宦官们将灯烛逐一点亮。橘红的烛光,让少年天子有些模糊的稚嫩面孔,慢慢又变得清晰起来。 新君的坚持,让六部七卿等人看到这少年不同光宗,不是臣属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柔弱性格。 这也太有主见了。 这样下去太可能变成另一个执拗与群臣消极对抗的神宗了。不对,这朱由校一直是在积极对抗不同意见的。 听听他说的话—— “在朕的心里,大赦就是饶恕了犯罪之人。罪犯是否能被饶恕,那得是受害者才有的权利。朕有的权利是授权合适的朝臣执掌刑部。朝廷的刑部所有的权利,是依照刑律对犯法者进行惩罚。减刑的唯一条件是立功。 朕登基这事儿不是什么喜事。对皇家来说是丧事!接连两场的丧事,还要给罪人以好处,你们是站哪边的? 是不是站在恶人那一头,是不是对朕的皇祖父、父皇接连去世感到欢欣、感到高兴啊!” 周嘉谟看着侃侃而谈的少年,忽然觉得自己长寿未必是什么好事,同时也深深地感觉到光宗的薨逝,是所有大明朝臣的悲哀。 大明最需要的天子是光宗那般的。 个性柔和平淡,不需要有什么主见、也不需要有极强的执政能力,更不需要他勤勤恳恳地处理朝政。只要在朝臣出现无法解决的争端时,出面做个仲裁就好了。 垂拱而治的君主才是朝臣最佳的仰望。 可是看看新君呢? 尚未登基,对天下就露出极强的控制欲。短短的几天就改了多少祖制了:百官的薪俸、耕田的税收、商税;还有驸马能参政了;藩王都召集到京师,削藩的手段更隐蔽了;隐田隐户的抄捡更狠了。 就是择中宫、选王妃,也要从重臣功勋人家里挑选。 财政动的幅度最大。保熊廷弼更是独辟蹊径。 吏治呢? 这样性格强硬的郡王,会不插手官吏任用吗? 周嘉漠告诉自己,新君用人绝不会任由吏部既往选派官员的做法。 只看昨天轻描淡写地就把六科给糊弄去都察院的事就是明证。周嘉漠后悔自己昨天同意的太轻率了。 六科有"封驳"的职能。划去都察院,以后就是还有辅助皇帝处理奏章的职能。但是把他们当御史派出去考核各地的事务,天子岂不是挣脱了一份桎梏? "科参"及"注销"也会成为虚置。 周嘉漠提醒自己一定要同左都御史商议这部分人的使用。不能让“封驳、科参及注销”等,无专人在京师理事。 他扪心自问:大明现在需要这样的天子?这样的天子与朝臣会不会再次出现神宗那样的对抗?他作为四朝老臣,深深地为大明感到忧虑。 在他的忧虑中,新君与首辅等人的对抗取得了胜利,登基诏书中取消大赦天下。因为第二天的登基大典需要很早起来,刘时敏的点灯,提醒与新君对抗的方从哲等人,再顶牛下去明天登基就没法按时举行了。 周嘉漠瞬间明白了新君的心思,他不在乎明天的登基大典,可是在座的任何臣子都在乎。对这样的天子,周嘉漠反复问自己,要找出新君在乎的事情作为挟制的手段吗? 作为文臣中的一员,是应该找出这天子在乎的。 可是看天子这几天的所做所为,他在乎的是大明的天下,在乎的是大明的内忧外患怎么能消除。 大明的君臣关系要变了。 周嘉漠看着与新君斗输了而悻悻的方从哲等人,唇边逸出一丝微笑,这种众人皆在庐山迷雾的感觉真好。 礼部的登基仪式很庄重,就是改变的那部分看起来有点儿折腾人。 朱由校在寅正就被叫起来沐浴,然后身着孝服到寿皇殿的光宗灵前祭拜。要在光宗的灵前念一篇祷文,这事儿被指给了刘时敏替朱由校念。朱由校只需要配合着跪在指定地点磕头。 刘时敏替他念完就算是受了先帝的皇命。然后还要到神宗的灵前磕头,又是刘时敏替他念祷文。 回去乾清宫换上天子的衮冕服,走到早已经准备好的皇极殿,行告天地礼。跟着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去奉先殿谒告朱家的祖宗,要在神宗皇帝的神主前、神宗皇帝的元配皇后神主前、此身的亲祖母神主前,各行五拜三叩头大礼。 再接着给光宗的神主行五拜三叩头大礼。给此身的嫡母光宗皇帝元配皇后的神主、此身生母的神主,各行四拜三叩头大礼。 磕得昏头昏脑了,再走回乾清宫即位。 这让经过几天锻炼的朱由校感觉很疲惫,心里暗自庆幸只加了去寿皇殿的部分,礼部尚书没加要给朱家历代皇帝皇后都行五拜三叩头大礼,否则他非掀桌了不可。但是还要打点起精神头接受百官的朝贺。 礼部原来的仪式里是没有去寿皇殿的,登基仪式也是在文华殿举行。但是孙如游临时改变主意,说先帝就是在文华殿登基的,不太吉利。但是历代皇帝登基所用的皇极殿、神宗登基的中极殿、还有建极殿都被烧毁了,文华殿偏位与皇城一侧,不在中线上,所以登基大礼在举行前的前夜,由文华殿移到乾清宫。 朱由校默认了礼部的安排,由孙如游一个人说了算。 等朱由校再度踏进乾清宫、在鸿胪寺引进乾清宫的执事官礼赞、《中和韶乐》的伴奏下升座的时候,他恍然觉得自己到了陌生的地方了。 乾清宫殿前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跪着行五拜三叩头礼的群臣中,他认识的没几个。 宗室的代表就只有光宗的俩兄弟露脸,必恭必敬的瑞郡王朱常浩和惠郡王朱常润。然后是勋贵,文臣武将。行罢叩头礼的百官尊着礼部的指使,重演一个月前神宗登基的程序。 直到礼部官把诏书迎至到礼部,颁行天下,登基大典算是完成。 然后天下人惊惶地发现,新君登基没有大赦天下。 第775章 木匠皇帝30 登基大典顺利进行了, 可是没有大赦天下的“顶牛”后遗症,隔日就在被划去都察院的那些给事中官员里发生了。 批红被被六科给事中封了回来。 这使得朱由校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都察院。 张问达指使那些六科给事中做的吗?都察院要借助才划过去的六科, 成为朝廷最大的权利机构、揽大明的实权?这是最开始涌上朱由校心头的疑问。 看来大明的皇权受到的掣肘牵绊有点多啊。 刘时敏看着沉吟不语的新君有点儿不安, 心想新君是才登基的少年郎,能不能撑住啊?这些人是不是心怀鬼胎, 要把新君逼到和神宗老皇爷一样的境地? 那可就会害了大明的百姓了。 刑部尚书黄克缵也听说了都察院“封驳”批红的事情, 他急忙忙地去都察院找张问达。张问达原是刑科给事中。 “德允,都察院‘封驳’批红是怎么回事儿?” 张问达也为给事中的不晓事挠头呢。 虽然前天他附和了方从哲依惯例要大赦天下,后来回头想想新君说得也有道理。不说祖崩父殂逝在一月内连着的两场丧事, 单是那些做了恶事之徒,连续减刑甚至得以释放,就让人心里不舒服。偏还要新君在这样的时候, 给恶人送去欢喜的机会,是有点儿勉强少年天子了。 黄克缵捋着长须缓缓道:“德允, 老夫略长你几岁,就在你这里充前辈说几句闲话。” 张问达立即起身施礼,“绍夫兄, 你是万历八年的进士,而我迟了你三年, 你是正经的前辈呢。请说请说。” “不是老夫要干涉你都察院的事务。而是六科利用‘封驳’的权利, 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张问达点头,票拟、批红走的是正常处理程序,而六科的"封驳"也是辅助皇帝处理奏章的权利。 “绍夫兄,我明白你说的意思。给事中的‘封驳’权限不限制, 以后内阁、天子、所有朝臣就要看给事中的脸色行事了。” “你明白就好。他们这是欺负新君年少,想把天下大权揽在手中呢。今日不过是借着微不足道的小事来试探。老夫最担心的是新君与神宗的性子太像,执拗顽强,要是学神宗三十年不上朝,前两天议的那些事儿可就没法完成了。” 俩人正说话呢,吏部尚书周嘉谟找了来。也是为了六科“封驳”之事。但是在周嘉谟的眼里就是给事中做的好。适度地提醒了天子,六科虽然被划去都察院了,但是六科的职权还在,不存在圣旨可以直接出宫门之事。 然后张问达就看着周嘉谟和黄克缵争起来。 “明卿,他们这么做是要坏事儿的。” “绍夫,你光看到可能会坏事儿了,可没看到陛下凡事要朝臣依着他性子行事的一面。如果不给他一点儿适度的提醒,以后才会坏事儿呢。” 二人说的热闹呢,乾清宫派来小宦官,传张问达带着御史的名册过去。 黄克缵看着张问达出门后,与周嘉漠一起离开都察院。边走边嘀咕:“净军能替换个王府的侍卫,是我们前几天都同意的。为什么不能替换了所有守灵的军卒,这明显是对朝廷有益处之事啊。” 周嘉漠则道:“咱们先看看新君怎么处理,要是他扛不过给事中,我再与你一起帮陛下可好?” 周嘉谟也是服了黄克缵的性子了。只要他是认定的事情,他一定会拧着把事情做成。走了张问达,自己就成了他说服的对象了。 还说新君执拗,他比神宗祖孙都拗。 张问达跟着小宦官到了养心殿的正殿。刘时敏引了出来说:“张大人来了,陛下将日常处理政事移到这里了。乾清宫做大朝会所用。” 张问达点头赞天子一句,“陛下这安排好,司礼监值房就在偏殿,看折子也不用来回跑了。 刘时敏笑笑,“大人所言极是。” 跟在刘时敏穿过正殿的东间,见新君正在描红。他上前给新君行礼,朱由校笑着说: “免礼。张卿看看朕这字描的可好?” 张问达凑到御案前一看,立即赞道:“好!力透纸背啊。” 朱由校搁下笔,小宦官上前把习字的描红帖子等收走。 “六科给事中划去都察院以后,御史可够数了?” 张问达心里立即敲响了警钟,他低声回答。 “总人数算是够了。但是六科有他们的职责在,老臣不能将他们与普通御史一样使用。” 朱由校接过刘时敏递过来的擦手巾,把十指仔细地擦了一遍后,扔给刘时敏。 “张卿,你说朕是派东厂核对朝臣填报的隐田数量好呢,还是派都察院的御史去好呢?” 张问达就是一惊,眉头拢了拢又舒展开来。 “凭陛下的心意。老臣听陛下的安排。”“好,那你回去。刘时敏,派人去户部官员名单,将那些矿监撤回来之后没事儿做的,还有在路上没来得及返回的宦官,都派去查验各州各府各县的官员私产。” 张问达可不敢走了,这要是被东厂查出来天下违纪的官员太多,他这督察御史就做到头了。 “陛下,臣听陛下安排。立即把都察院所有御史都派出去,配合户部清丈耕田。” “那六科的职责呢?” “老臣会率领留在京师的御史完成都察院的分内事。” “还有那替换守陵军卒之事,你一并把驳回的批红处理好。” “是。” 张问达见天子再无吩咐,行礼后跟着小宦官离开。 刘时敏的一颗心落到了实处。 “皇爷圣明。” 朱由校微微一笑,“你去看看王安,问问太医他养的怎么样了。内廷裁员你俩要赶紧拿出来名单。把那些藏奸的、贪婪的打发去净军。内廷只留忠厚肯做事的。东厂要留足两百聪明伶俐的。各家王府派去的那些是不在千人之数中的。去南京和中都的也要掂量好,是能够做事的人。十二监该合并的就合,该撤的就撤。查查洪武和永乐年间的各监人数,也有个参考。那些只搂银子的监正,该裁撤就不能手软。内廷入息有限,养不起闲人的。” “臣遵旨。皇爷,臣这就去看看王安?” “去。” 朱由校把屋子里伺候的小宦官也撵了出去,心里想着这大明的官员,不用宦官和锦衣卫牵制就是拨动不起来啊。这张问达也有一点儿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味道呢。 黄克缵得了天子处置都察院的手段,找上周嘉谟。 “明卿,去不去都察院看看?” 周嘉谟没心情,冷冷地警示黄克缵 “绍夫,你现在高兴的有点儿太早了。万一以后出现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大权独揽的情况,有你后悔的那一天,你哭都来不及。” 黄克缵笑道:“大明的文臣还有怕死的么?文谏死武战亡。到了那一天,自有我辈的佼佼者前仆后继。如今是我们得扶持这看起来有雄才大略的天子,实现他勾画的人人有田种。” 周嘉漠不想再说这些,转了话题问黄克缵。 “姚宗文他们你准备怎么处置?” 黄克缵有些为难,“十年寒窗也不容易,我准备将用户部的新的薪俸标准,套着那些人的品级,把用五年还清所欠的赋税作为一类,十年能还清的作为一类,再就久远的就准备削除他们的官籍了。” 周嘉谟伸出手指,“加个二十年的档次,我看好些人还不到四十岁呢。” 黄克缵皱眉,“试试看,这事儿最后的定夺权利在天子那边。有些人过的很奢华,要是有二十年的选择,怕是人人会选二十年的。” 周嘉谟咧嘴,“还清隐田赋税三年或者五年后才予升职,你看如何?” 黄克缵大笑着伸手与周嘉谟击掌,“好。我这就回去写折子,早定下来早安心。” 黄克缵的折子按流程先到了内阁。 韩爌看了以后走去对刘一燝说:“你看看黄尚书的建议,好是好,可是对姚宗文等人的处理不适合。他们要是选择二十年还清赋税,刑部就要立即放他们出来。天子因他们弹劾熊廷弼,特意派杨文儒、左共之去辽东安抚,未必会气顺的。” 刘一燝笑笑,“这折子我今儿没空看,你明天拿给我。我看完之后会转给方首辅看的。司礼监只有魏朝领着几个秉笔太监,听说在忙内廷裁员。” 韩爌皱眉,“这样不好,养成习惯会误事的。” “这是重要的折子,但不属于紧急的。内阁明日拿出票拟,就符合程序。他们那些喜欢无事生非的人,也该吃些苦头的。” 果然隔日黄克缵的折子到了司礼监秉笔魏朝那里后,又压了一整天。魏朝赶在日落前把折子送到天子御案上,还是放在重要一挡的最底下。等朱由校看到的时候,已经是快二更天了。 朱由校叫当值的宦官,“去查查这折子是什么时候到司礼监的。” 小宦官应声去偏殿。 过一会跑回来禀报。 “皇爷,这份折子是今儿一早递进来。” 哼,果然人人都有小盘算。 内阁就把这折子捂了三天,这是在报复姚宗文等人弹劾内阁呢。 人性啊! 第776章 木匠皇帝31 在张问达把归到都察院的原六科给事中的几十位官员, 都当御史派出去协助户部核查隐田后,刑部尚书黄克缵在递上补人的奏折后,如愿地看着找上门来的周嘉谟。 周嘉谟见黄克缵笑他,故作不知, 绷了一会儿, 还是忍不住开口。 “绍夫, 天子能不费力气就拿捏住张问达, 你想不想知道怎么做的?” 黄克缵摇头,“明卿,我们只需要跟着陛下做事儿就好。我就想等着今秋的赋税解到京师了, 再多造几门火炮。” “你呀!要是总惦记着造火炮,你该转去工部的。”周嘉谟摇头。 “我现在可不想去工部, 还是让王佐先修帝陵。你这过来是想好把谁补到刑部了?我记得方首辅在先帝的时候,曾经推荐了不少人起复。有那先期到京的, 你可要往刑部多拨几个来。积年之事累积的太多了。” 周嘉谟摇头, “我过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事的。那些人多是因为‘争国本’慷慨直言而被贬谪。意气是足够, 但是都不适合刑部。派到刑部的官员,郎中以上的首要是精通刑律。你刑部真的要加人,还是从御史里挑选比较适合。” 黄克缵摇头,“从御史里选是比较好。但是你看姚宗文等人就是御史出身,可我看他弹劾别人的时候,是方方面面尖锐激烈滴水不漏,到了他自己就是丈八的烛台了。” “你可以把这次参与弹劾熊廷弼和方从哲的人,都剔除选择啊。” “再把六科才划过去的人也剔除吗?我要是敢这么选, 张问达会打上我的衙门来。他麾下的那些御史,得用的也就那么些人。” 周嘉谟摊手,“看看看,不是我不给你刑部派人,让你从最适合的、能接任你的苗子里选,你不敢去挑啊。” 黄克缵立即黯然,“人生七十古来稀。咱们这几个老家伙,也到了该准备致仕的时候。” 周嘉漠拍拍黄克缵,安慰他。 “老夫还比你虚长几岁呢,现在可没有生致仕的心思。先帝撒手突然,没有给少年郎的新君留下后备人手。咱们接了顾命的重任,总要为天子预备了五年后、十年后的可用之人。”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的心思不就是怕我们中的哪一个突然不成了呗。” 黄克缵笑着揭破周嘉漠。 周嘉漠也不气恼,笑着继续说:“你明白我的心思就好。趁着新君有决心上进的时候,把有才能、心思正的人,拔擢到各部侍郎的相应位置。我建议你从都察院里挑选,也是我看那几位都不错,存了让你把人调在身边先看几年的意思。这么做,就是以后致仕了也能宽心的,是不是?” 黄克缵点头,“你说的很是,考虑的很周全。” 周嘉漠见黄克缵接受了自己建议,立即感觉轻松了。 “另外就是老夫看陛下是个重规矩又藐视规矩的。要是有哪些条律碍了他的事儿,哪怕是洪武的定律,他也会去改了的。若是有用的,故纸堆里也会翻检出来的。所以我想不如你给陛下授课的时候,着重在刑律?” 黄克缵点点头,认为周嘉漠说的很对。单看新君敢改了驸马可以领实职这事儿,就知道他是藐视陈规陋俗、胆大包天的。 “好,我先去都察院与张问达商量,不能给我一个现成的侍郎,就是能过来做郎中也好。” 周嘉漠把刑部这一头安顿下来,又去找户部尚书。他看的很明白新君是对户部的银粮重视,但新君的着眼点又不是通过在升斗小民身上盘剥获利,而是致力于建立一个对天下人都公平的赋税标准。 这就要求未来的户部尚书能够跟上天子的思维,既得有生财之道还得是品性高洁之人。 他倒是看好了几个不错的侍郎人选。从历年考核看能力都不错,人品心性目前看着还可以。但还是那句话,得与本部现任尚书投缘、才能按着天子目前的做法继续下去。他可不想选来选去的,提拔了在钱粮方面与天子想法相悖的侍郎。 户部尚书李汝华从新君莅临大宝就忙个不停。这些天每次见了周嘉漠都是要补人。如今见周嘉谟肯来户部,立即让自己的长随去沏自己最爱的好茶。 周嘉谟见李汝华熬得两眼满是血丝,心里顿生愧疚。 “茂夫,你这么做可不成。事必躬亲会累垮你自己的。” 李汝华接过长随送上来的热面巾擦了擦天,然后舒服地长叹了一句。 “明卿,我这几天虽然很累,但是心里很爽快。只要想依着陛下的提议做彻底了,就不虞黎民百姓再有饥饿了。我和你说,陛下派户部去福建取甘薯,我问了福建籍的主事,他说那甘薯亩产不须肥田,就能收获千斤以上。从万历二十几年间,此物就在福建已经遍地种植了。” “那太好了。能让天下无饥馑,可是千秋功绩。” 李汝华轻呷了一口热茶,“有了甘薯,明年再多半数的耕地,还不需要给藩王那么多的俸禄了。只要想到这些,想到户部明年会有余银,我这户部尚书才算是称职了。” 周嘉谟的心里对李汝华的评价很高,这就是一个做实事、不党无私的君子。 “我知你能干,只我见到的这五十年的户部尚书里,最后能名存青史的你一定是头一个。” 李汝华摇头,“明卿不是我能干,是我的机缘好。虽然我入仕比你晚,也有四十年了。说句推心置腹的话,就是先帝执政,会不会这样查隐田,会不会皇家一体缴纳赋税?就是张太岳自己还是阡陌相连呢。对了,我问你要的人,你可能最近派过来?我和你说,坚决不要那些名头响亮不会做实事的。户部虽然看着人多,但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人都要担着一省的事务呢。” 周嘉漠从袖袋里抽出那页户部侍郎和郎中的备选名单,递给李汝华。 “这几位我看了他们的历年考核,都有主政一方的经验。目前看人品可以,才能也符合你的要求,到底能不能适合你的户部使用,那就要用起来之后才知道了。你看看这几位你是否合意,或者你有其他的人选,也不妨提出来。” 李汝华仔细看过以后,将那候选名单还给周嘉谟。 “明卿,我不喜欢东林那些人。户部这里,也不想进一个东林的。不然内部争持起来了,很快会带得整的户部分派别的。人心都在争论对错上了,我这里只要埋头做实事的。” “茂夫,不是每个东林的人都是你说的那样。你看杨涟,这一个月不就做的很好。” 李汝华立即摇头,“不成。我听说杨涟也参与弹劾方从哲了。我知道他是先帝器重而破格拔擢的顾命大臣,他能指出先帝的过失,是不畏生死、有眼光,我那时候对他期冀很大的。 但是他缺少看大势做事的眼光。 陛下这样的性格、行事手段,方从哲做首辅是最好的。把方从哲从首辅的位置弹劾下来了,势必要廷推首辅,每一次廷推都会引起不必要的争吵,最后常常会朝臣互相弹劾的混乱,然后所有人都忘记了手里的正事要做。” 周嘉漠知道李汝华说的不错,但是把杨涟从户部郎中的人选中划掉,他又舍不得。心里为他惋惜不已,就继续劝李汝华。 “杨涟曾做过知县、户科给事中,是有名廉吏。到你这里做户部郎中,不论人品和才能,都是最适合的人选之一。我听说陛下找他去乾清宫之后,他与左光斗立即撤回了弹劾方从哲的奏折。他才入仕十三年、回朝也没多久,不同你我这样站在高位看久了这朝堂的老不死。” 李汝华见周嘉谟极力相劝,也不好不给吏部尚书面子。便勉勉强强地说:“既然你这么看好他,就让他来户部做郎中。但是我可与你说好,他要是在户部里搞东林那一套,我要找你算账的。” “好好好,若是那样,我就把他送与都察院,与六科那些人一起做伴当御史去。” 周嘉谟见李汝华认可了一个郎中,长出了一口气。继续与他推荐自己选中的其他人。 李汝华却道:“我收杨涟是因为他是顾命大臣,别的人你再斟酌斟酌。陛下要把南京六部的人都调过来,你再帮我多参详几个。” “茂夫,这几个我真的是反复推敲斟酌过的。” 李汝华见周嘉谟不肯让步,只好对他直言。 “明卿,我看好南京的户部尚书汪应蛟。只是无论资历能力做户部的左侍郎都有些屈才呢。” 周嘉谟膛目结舌。 “茂夫,你可真敢想。他也应该有七十岁了。去南京六部也是养老的。” “可是陛下要把南京六部合过来,他过来做尚书不可能,做左侍郎虽然屈才,也不直接致仕要好。不然你问问陛下的意思,再问问汪应蛟本人肯不肯?” 周嘉谟只好接受了李汝华的建议,带着自己辛苦挑选出来的各部亟待补充的侍郎人选名单,恹恹地去乾清宫求见天子。第777章 木匠皇帝32 周嘉谟宁愿先与各部尚书对增补郎中的人选进行沟通, 在达成一致的看法后,再从吏部走正常派遣的公文程序,也不愿意因派去的官员的不适合而被尚书们抱怨。 至于各部要增补的侍郎人选,那就更是慎重了。因为各部的侍郎, 他只有举荐的权利。就是各部尚书也同意的人选, 最后也必须得到天子的认可。 他常常会为一个侍郎的位置, 考核十几位符合基本要求的官员, 然后在心里按照能力、品性排出梯度,供在任尚书选择。因为侍郎不仅是尚书的左右手、要协助各部尚书处理好事务,而且还很可能就是尚书的下任人选。 所以他往往会推荐几位与尚书达成一致的侍郎候选人给天子。但是不到尘埃落定, 那是连吏部侍郎都不知道他曾中意哪位官员的。 因为各部侍郎的人选,如果不能事先达成一致, 出现廷推、廷议就麻烦了。有时候几个月都未必能出结果。 周嘉谟很快就被引导去乾清宫的内书房。他进去以后才发现内书房做了调整,不再是先帝那时候的模样。靠墙的那一大排书柜, 表明这里以后就是天子读书的地方, 不再是召见大臣议事的所见。 “周卿, 免礼。随便坐。” 周嘉漠行礼后选择做到天子的侧面,他把袖袋里的折子掏出来递给一边伺候的宦官。 “陛下,这是老臣反复考量后的几部要增补的侍郎名单,个人经历都附在其后。但是户部侍郎的人选,李尚书中意南京的户部尚书汪应蛟。” “汪应蛟有什么不适合的?” “回陛下,老臣记得汪应蛟是嘉靖二十九年生人,万历二年中的进士。其能力足以任户部尚书的。只是这侍郎人选虽是为了解燃眉之急,也是为了陛下五年、十年后有人得用。” 朱由校对周嘉谟的回答觉得很诧异, 他是真没想到这老尚书已经考虑到十年后了。 “户部现在的侍郎呢?” 周嘉谟欠身回答,“户部侍郎缺位很久了。先帝登基后曾议过几次都没有确定。李尚书支撑的也颇为艰难。” 大明帝国没垮了最够难为这些各部尚书的。朱由校数数周嘉谟要增补的侍郎人选,发现兵部算是有两位侍郎,但熊廷弼挂着侍郎职衔在辽东做经略,实际还是一位侍郎。其它各部也只有一位侍郎。而户部是最惨的,连一个都没有。 “那汪应蛟的年龄该是七十岁了,是?” 周嘉谟点点头。 “老臣就是因为他的年龄而犹豫。” “南京六部要并过来,你吏部发去公文了吗?” “回陛下,已经发文去南京吏部,让他们全部迁过来了,年底前抵达京师。” “如果他身体可以,就做户部做侍郎。一应薪俸、待遇等比照户部尚书低半级。然后把另一位侍郎就要调配个年轻一些的。就是郎中也最好调配年富力强、有一定经验的,未来两年户部的事务会比较繁重。” 周嘉谟点点头。 “老臣将杨涟派去户部做郎中了。” 朱由校皱眉,“朕记得他是兵部给事中。” 周嘉谟笑笑,“杨文儒是兵科给事中。他很尽职尽责,对兵部的各项事务盯的很紧。” “不是擅越职权?” 周嘉谟摇头,“各科给事中本就有督促本部事务的责任,需对各部奉诏应做之事逐项登记,五日做一次核销。凡没有完成者,各科都给事中须报陛下、行弹劾之责。” 大明的六科给了朱由校一个新认识。这好像是收作业的课代表啊。要是用好了听不错的,但是他们还有对上“封驳”圣旨的职能。 朱由校有点牙疼,六科现在只与自己作对,不管“收作业”,这可不大好。 周嘉谟看着少年天子沉吟不语,知道是自己的话带给他信息量挺大的。要是六科肯好好督促六部的事务,算了,那是不可能的。 还是黄克缵那老家伙说的有道理,先把新君扶起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周卿,你认为杨文儒是适合户部还是适合兵部呢?” “陛下,杨文儒隆庆六年生人,在万历三十五年及第后初任常熟知县,曾为全国廉吏第一。户部现在清查隐田就缺少他这样背景的人。且杨文儒有主政一方的经历,在六科多年,属于有能力、有冲劲,又是顾命重臣,老臣很看好他十年后。” 朱由校点头,“既然这样,就越级提他去户部做郎中了。那左光斗呢?” “左共之是万历三年生人,与杨文儒同科及第。老臣想放他下去主政掌实务,历练三年。” “你安排的很好。这二人品性都不错。” “魏大中呢?他也跟着杨涟、左光斗撤回了弹劾方首辅的折子。” 周嘉漠没想到天子会问及科道的官员,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 “老臣记得他与左共之年龄相仿,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历任过行人司行人,工、礼、户、吏各科给事中,都给事中等职。家境贫寒。继续在都察院发展也是不错的。” 朱由校见周嘉漠对魏大中也没什么太多的印象,遂略过他不再问名单之外的人。 及至看到现任礼部右侍郎为顾秉谦,拟增补孙慎行为礼部左侍郎,就问周嘉谟、 “这孙慎行是什么样的人?” “此人甚是聪慧,在万历二十二年以弱冠之龄中举,次年摘取殿试探花,之后任翰林院编修。万历四十二年升礼部侍郎,曾经代理过礼部尚书。此人回乡讲学、精研学问,做礼部侍郎绰绰有余。这是方首辅推荐起复的官员。” “周卿啊,朕是想用聪明人,但也怕聪明过度、聪明得不是地方的。方首辅推荐了不少因‘争国本’而返乡的官员起复,朕知道这些官员在大是大非上是值得相信的。但是朕最想的还是朝堂平稳、平静,各部官员都能够尽职尽责地做好其该做之事。对那些回乡用讲学来抨击朝政的官员,朕是一个都不想要的。” 周嘉漠疑惑地看朱由校。 “‘争国本’中有的是以命相博,有的人则是沽名钓誉。如果一次起复太多的官员,各部都有异声,朕就是说想前几日弹劾熊廷弼、方首辅的再度发生,百害无一利的。你明白朕的心意吗?” 周嘉漠点头,“老臣明白。那这个孙慎行就晚些再说,礼部也不是很急。就怕方首辅会有什么不应该的想法。” 朱由校看着周嘉谟失笑。 “若是方首辅问到你头上,不妨直接告诉他朕不喜欢借讲学之名、招徕学子哗众取宠抨击朝政之人。增补、挑选官员之事。、,归你这个吏部尚书负责。尽管他是首辅,可以同任何人一样可以推荐官员,但不是他推荐了就要任用的。用不用、怎么用,你这个吏部尚书要拿定主意。” 周嘉漠站起来应道:“老臣明白了。这增补侍郎的人选,老臣回去再琢磨琢磨。” 他在心里把那些返乡讲学之人,都从待增补的名册上划了下去。连带自己看好的吏部侍郎人选。 朱由校把手里的折子还给周嘉谟,“周卿辛苦了。” 周嘉谟摇头,“是老臣份内之事。是老臣不知陛下所恶,增补的人员不尽如人意。老臣惭愧。” 朱由校赶紧安慰他道:“朕相信你挑选出来的这些人,都是品德上佳、才干出众的。但现在朝中事多,经不得喜欢争执的党争之辈再起波澜。若是有可能,以后再慢慢起复那些喜欢讲学的人。” 周嘉谟明白新君是安慰自己,笑笑谢过天子,携了奏章出了乾清宫。 果然新君对怎么用人有独到的想法。不过他很高兴,朝中少点争吵指责,才能干正事。 杨涟与左光斗是进士同年,年龄相仿意气相投。这次被天子派出来到辽东安抚熊廷弼,虽有器重但也有怪责他俩不辨是非、参与弹劾方从哲之事的意思。尤其是那汪文言在之后就失去了踪迹,让俩人的心头始终有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俩人并驾齐驱,带着百余名军卒向北迤逦而去。天高气爽,不时有南归的大雁飞成“人”字划过苍穹。辚辚车轮转动的声中,夹杂着左光斗与杨涟在讨论这几日事情的低语。 “文儒,你说那汪文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涟很尴尬,那汪文言差点害得他们万劫不复。 “汪文言就是我曾经与你说过的那样,是在光宗登基后投靠到王安门下的。而新君接受礼拜后,即不容王安在京师有私宅。王安只好即刻出宫整理私宅上交,他那门客汪文言无处可去,他就写信让汪文言来找我。你知道我家里狭窄,只好将他遣去你那里。可是我万没有料到……” “文儒,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心存疑问。一是太监有私宅早已不是新鲜事儿,为什么新君不等登基大礼就命王安上缴?二是为什么新君明知方从哲能力不足,还要容留他继续做首辅尸位素餐?三是让我俩来辽东的目的,就是安抚熊廷弼吗?” “共之,我听说王安那日受伤后就卧床休养,现在的内廷,司礼监已经与外臣没了交往。天子的意思是不是很明白了?” “你是说新君欲守洪武旧制?” “很可能的。”杨涟心里是这样的感觉。 “新君比先帝有主意,自然不需要有主意的首辅了。我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个可能了。也或许是新君在没找到合意的首辅前,让方从哲先占住位置,也是有可能的。 至于来辽东的目的,应该是安抚熊廷弼。在我们之前崔尚书派了三百里加急去安抚他,五军都督府也派了人,但是我是六科的,你是都察院,我俩代表天子起送麒麟服,你说还有比这更荣誉、更能体现天子信任的事情吗?” 天子赐予熊廷弼的荣耀和信任,在杨涟和左光斗尚未到辽东就传去了四面八方,也传到了那些对辽东战局有不同看法的、自认治兵能力更强的起复官员的耳中。 这些人立即加快了进京的速度,决心要修改保守的辽东战略,积极夺回失去的辽东关镇。 第778章 木匠皇帝33 奔向京师的起复官员们,还在旅途中吃风沐尘呢, 后世极其有名的“东林党”三党魁之一的**星, 已经领了官职上任有段时间了。 因为**星家住高邑距离京师很近, 在得知了光宗同意首辅方从哲那起复官员的建议, 他就收拾收拾来京师了。他可以算得上外地第一批抵达京师的谋求起复的官员,当然与那些扎根在京师谋求起复的官员相比,他也没有慢几天。 吏部尚书周嘉谟考虑到**星与刑部尚书黄克缵同龄, 但他是万历二年的进士,比黄克缵要早了六年, 而且**星在士林中威望很大,就先安排**星去了太常寺做了少卿。但六部缺少的官员太多, 吏部尤其需要有经验有能力之人, **星就得以在新君登基后的第一天, 调到吏部任了四品的考功郎中。 这个重要人物的仕途在这里发生了改变。在历史上,**星是从太常少卿转为左都御史,然后在天启三年踏上了吏部尚书之位的。 因为朱由校突然把六科划去都察院后, 都察院的御史名额基本填满了,**星这四品的郎中不须天子点头才能上任的职位, 被他轻松地摘得。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 六七品的低级官员, 甚至更低的□□品官员的任用、调动,坐在这个位置的官员基本就能决定了。而吏部尚书和侍郎的注意力,基本都是在五品官员以上的。 周嘉谟从得了新君不想任用、在家闲赋时讲学之人的心思后,回到吏部就迎面撞上了**星。**星已经开出去不少低级官员的起复函。 这事儿周嘉漠是知道、也允许的。 但是新君明显不肯让“党派”明显官员充斥朝堂,那他就要面临怎么应对**星“勾搭”了他那一串“东林党”学生入朝的难题和局面。 周嘉漠叫住**星, 让他跟自己到尚书的公房。 “梦白啊,这几天暂停补充官员的行文。” **星听了这话就是一愣,但他也是七十岁的人了,因为资历够老,在周尚书跟前不同那些四五十岁的郎中们。 “周尚书,下官可以问为什么吗?” “最近一个月补充官员的数量太大,吏部考核不能做到很细致,一旦出现缺漏疏忽等,我们吏部难辞其咎。” 周嘉漠给的理由很正常、很强大,**星只好接受。 “下官已经发出去不少了。” “赶紧追回。能追回多少追回多少。” 周嘉漠知道自己这句话很可能是白说,但是该有的态度要有。 “回头你把这些日子发出去的行文存底送过来。” **星不动声色地应了,然后见周嘉谟再无其他事儿,就告辞退出了吏部尚书公房,回去自己那狭窄的郎中办公处。 **星是很有才华的人,性情耿直、怜孤悯贫、嫉恶如仇。在他那满腔匡扶天下的热血里,更有着一种不认同他的思想就全是邪佞的执念。这让在青年时期很早踏入仕途的他,遭遇了幻海浮沉、艰辛备尝。他在万历九年回到京师成为京官,看着内阁首辅张居正的独权天下,强力推行“一条鞭”法的赋税新法;看着万历帝以及权贵们在张居正的强权下,唯唯诺诺不敢发表意见。他反复上书去揭露了"万历新政"掩饰下的矛盾与弊端,最后被劾问和削籍回乡。 三十年的漫长居乡生涯,他教导了很多学生,也写了大量的诗文。他的《芳茹园乐府》中的大部分作品,基本都是写于罢官在家的这30年间,诗文充斥了不平之气。 又由于他近在京师得地利的优势,朝野人士和社会名流频频拜访和他诗文唱和、抨击朝政,声誉鹤起之下,投到他门下的学生也越来越多。出于他门下的进士魏纯粹,字乾仲,明朝柏乡人,万历进士,由于政绩突出,已经升任为山西道监察御史。还有赵淡含等进士。 **星这些进士学生的品级、官位,如今已经在他之上了。他就是周嘉谟首推的吏部侍郎人选。 周嘉谟陷入两难之地,把那些回乡讲学的人都剔除候补官员名单是一定的。但是缺额太多从哪里填补呢。 缺人愁,多人裁员也愁。 王安躺倒几日后终于爬了起来,内廷有不少事儿等着他去做呢。 东厂陆续回来的榷监税使,王安带着人见一个查抄一个。查抄出来的金银等物,登记后也不送去内廷的库房,按着新君的指使放进西六宫里。 “皇爷,直接入库,不然以后用西六宫还要再移动一番。” 朱由校摇头,“你让高时明带人把内廷的所有库房都盘点一遍,缺少什么他要是搞不明白,就唯他是问。” 主仆俩人看着快堆满了永寿宫偏殿的银箱子,都被震呆了。 “王安,你看看放出去的这些内监,打着皇家的名义去监矿税,最后都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不仅坏了神宗爷的名声,还害得朝廷不能好好地征商税。你把这些蛀虫给朕弄到东厂去,有一个扒皮一个,朕倒要看看以后谁还敢伸手。” 事情一件件地吩咐下去了,王安王安掐着名单一边合并十二监一边裁人。当他把十二监按着天子的吩咐合为五监后,宫女子的六局二十四司也报上来裁员的名单了。 “皇爷,臣反复核算了裁到最后,内监这面还是要二千多人,宫女子那边也要三千出头的。” “为何需要这么多人?宫里才有几个皇子、皇女?” 王安咧嘴,“东六宫各宫使用的人手都加了几十个。仁寿宫那边也是这样。” “王安啊,宫规呢?太妃该用多少人是有定数?多出来的人,谁超额用人谁自己养,朕是没银子供他们挥霍的。还有五郎那里,内侍和宫女子加起来不得超过十人。几个皇妹那里也是一样的规矩。” 王安低声说道:“皇女那里按制是有三十二人的。” “哪一年的规矩?洪武年的吗?按天启年的新规矩来,二个内侍、八个宫女,以后出宫的时候都带走。” 王安诺诺退了出去。 朱由校再次产生了要换个内廷大总管的念头。 魏朝抱着两打装了奏章的盒子,过来养心殿的正殿,将盒子在御案上摆好。 “皇爷,这是今天内阁送来的。臣现在读给你听?” “有紧急的吗?” 魏朝赶紧摇头,“今儿没急事。户部上了调整薪俸的明折;礼部的折子是问皇爷出阁读书的事情,钦天监选了三个吉利日子,请皇爷勾选;陕西巡抚的折子说是干旱,请皇爷减免今年的秋税;河南也是歉收。再就是有几位藩王上折子问老皇爷何时落葬。” “有银子就立即落葬了。你回复他们再催都去守皇陵。” 魏朝立即弯腰答道:“臣明了。” 刘时敏给魏朝摆手,魏朝看天子再无吩咐,躬身跟着刘时敏退了出去。 “皇爷不高兴了?”离了养心殿,魏朝赶紧问刘时敏。 “嗯,为了裁人的事情。和你无关。” “那些折子什么时候能得到回复?陕西和河南的那两份,说是不紧急,内阁也在催这要回信呢。” “你别急,过半个时辰再来。” 魏朝将信将疑地看着刘时敏,但从刘时敏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只有点头回去作为司礼监值房的偏殿。 刘时敏在养心殿的院子里站了小半个时辰,估摸正殿里天子应该看完才送进去的奏章了,才捧着换好的一壶热茶,回到天子身边伺候。 “皇爷,现在用印?”刘时敏看着御案上摆着玉玺低声问道。 “用。” 刘时敏觉得自己不是秉笔太监也不是掌印太监,就是一个盖印的小宦官。内侍监的掌印太监王安被天子打发去抄其它十一监监正等外宅、裁员,而自己这个秉笔太监该做的批红之责任,变成了天子的随身大伴。 难说那个好还是不好。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是天子信重的人,也明白自己比王安得用。 “时敏啊,你说陕西今年有旱灾吗?” 看,皇爷来问了。 “臣只能从奏折上略知一二。陕西是否旱了,皇爷要派人去看看吗?” 第779章 木匠皇帝34 陕西是不是有旱灾?内阁的三位阁臣也怀着同样的疑问。 朱由校掐着陕西道监察御史李楠送上来的奏折,心里有点紧张, 难道在万历四十八年、泰昌元年这各占了一半的诡异记事年里, 陕西就开始干旱了吗? 他捏着手指, 两眼的焦点不知道落向了何处, 似乎看向了虚无,似乎又看向被他传进来养心殿的三位阁臣。 刘时敏轻轻在天子的耳边提醒 “皇爷,内阁首辅、辅臣都来了。” 朱由校收回心神, 赶紧对开始行礼的三位阁臣道:“免礼,都坐。” 等三人做好了, 朱由校才拿着陕西李楠的折子问:“朕看陕西道监察御史呈了旱灾的折子,你们怎么看?” 方从哲疲惫地回答:“这些年老臣感觉越来越冷, 今年降雨普遍减少, 陕西发生干旱也有可能。就是不知道陕西会旱到什么程度。老臣听说山西道、河南道今年的收成也不好。” 韩爌补充道:“陛下, 都察院派了所有的御史去各道查勘核对隐田,若是有旱灾等异常,应该会很快送消息回来朝廷。” 刘一燝接着说:“若是有旱灾, 就涉及到延绥一些边镇的常平仓开仓粜米或赈济了。” 朱由校跟着问道:“各地的常平仓去年有检核吗?” 方从哲摇头,“陛下, 各道御史缺了大半的人数, 这些事情……” 朱由校对刘时敏吩咐,“传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户部尚书李汝华同来商议陕西之事。” 刘时敏立即领命出去了。 这二人听说是有关陕西旱灾还有常平仓之事,赶紧搁下手里的事务匆匆赶过来。朱由校把李楠的折子给李汝华和张问达看。 待二人看完,朱由校问道:“李楠此人可信度如何?” 张问达起身回答:“陛下,李楠此人可信。他是万历五年的进士, 先授刑部主事进而为凤阳太守,后升为升陕西布政司副使,万历三十七年以"清廉卓异"记录升职,万历四十年以廷推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在陕西道数次上奏本罢浮税兴水利。若是他说干旱了,必是亲自去查勘、核对过了的。” 朱由校的心禁不住就开始往下沉。 “朕才问起过常平仓之事,陕西道延绥一些边镇的设有常平仓,这些年可有检视、核对过仓储?” 李汝华惭愧道:“陛下,延绥边镇的常平仓,若是能有半数是半仓,都侥天之幸了。因为九边欠了银饷,但是戍边的军卒总要给他们吃饭的。陕西道本身的粮食仅够当地食用,山西商人就把江南的稻米运到边镇换取盐引。” 李汝华说不下去了。 朱由校追问,“是不是说山西的商人没有从江南运粮,而是直接在陕西和陕西的常平仓籴米了?” 李汝华点头。 “此事老臣有听说,也曾上书神宗改变盐引换取方式。适逢福王就藩,此事就不了了之了。洪武年间还是在江南籴米,后来慢慢发展成在山东、河南籴米,最近这些年演变为陕西了。福王府为了赚银子,也加入了此事中。” “又是神宗和福王。这父子俩非要把大明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朱由校一言出口,养心殿里的臣子们都缄默不语。 陕西本就是半干旱之地,本地所产粮食好像够当地百姓食用。所有才有二百年多年的南粮北运换盐引之事。现在再说神宗和福王什么都于事无补,重要的是怎么保证陕西的军民有饭吃,平安过渡到明年。 “从江南调粮食去陕西道。让李楠主持陕西赈灾。今冬兴修水利、明春种树,以工代赈。银钱就从福王府出。” 韩爌迟疑下问道:“福王在定陵呢。” “朕早派人去抄福王府了。现在应该到洛阳了。刘时敏让侍讲学士拟旨:河南道的监察御史与英国公世子等,将福王府的粮食先送去陕西救急。” 方从哲慢了半拍起身,跟在李汝华、张问达等人身后向天子行礼。 “李卿,征郑家商船去南洋、暹罗籴米补常平仓,你们户部赶紧做个计划。不然陕西明年再旱,可就没有福王府的银、米救急了。” “陛下就是郑家的船只运来南洋的米,运到陕西也会折损了半数的。” “那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陕西的百姓饿着了,不然百姓揭竿而起,或抚或剿都比运粮过去要花银子多的多。” 这样算的话,还真的是运粮过去省银子、省心、也省事呢。 李汝华看朱由校申请不虞,开口安慰这少年天子。 “明年在陕西全境种甘薯或许就好了。那甘薯只要三、四个月就能成熟。就是陕西变冷干旱,到六月的时候,百姓也有食物果腹了。” 刘一燝则提醒道: “大水后常有瘟疫发生、干旱后也常伴随蝗灾发生,陕西道、河南道明年该防蝗灾的。” 刘时敏把拟好的圣旨交给朱由校过目后敲玉玺,李汝华看着刘时敏眨眨眼,王安已经大好了,怎么还是刘时敏掌印,难道掌印太监换了? 张问达接过玺印清晰、鲜艳的圣旨,看了一遍圣旨的内容后,问朱由校。 “陛下,这圣旨是从京师派人送去河南道,还是派人先送去洛阳给英国公世子?” “送洛阳。让河南道的御史立即都过去洛阳,清点福王府的粮食,全数运去陕西。河南的常平仓这几年有检核吗?” 张问道先应了圣旨之事,然后回答。 “河南的常平仓有检核。今年本该进新米粜陈米的。” “山东呢?” “山东的常平仓上次开仓放赈后一直还没有补全。” “张卿,你今年把十三道的常平仓都检核一遍。李卿,必须从南洋等地籴米补常平仓。或是用郑家船只或是造海船,不容耽搁。” “是。” “通常西边旱、东边就涝。北边冷、南边就热。京师也不能都依赖南边,看看保定府、天津卫、河间府附近,能不能开垦荒地屯田了。” 方从哲起身应道:“陛下,老臣以为应该派一些有兴修水利经验之人,去做垦荒屯田之事。” “好,你们推荐一些人,要附上个人经历。” “是。” “好就这样。” 方从哲等人退出,李汝华留到了最后。 “陛下,老臣所上的那个薪俸折子?” “朕看过了。小朝会上与各部侍郎也通通气,没什么大的反对意见,明年元月就这么做。” 等李汝华走后,朱由校吩咐刘时敏,“你去知会王安,让他东厂派人去山西商会,查问清楚都是哪些晋商‘运粮’去边镇换盐引。”“是,皇爷。臣自去找王安传皇爷的吩咐。” 刘时敏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他还以为天子会放过那些山西的盐商呢。那些见财不要命的,敢在陕西当地买米充江南运过来,不杀一批他们不知道怕呢。 天还没落黑呢,王安就把山西盐商的名单及与他们有勾连之人的内幕详情送到了养心殿。 朱由校细端详那名单,发现不仅是晋商在张家口违反了禁边令,还有远在浙江杭州的盐商与他们有勾连,数起来应该有二十几家商号的。 要是不把这些蛀虫都清理干净了,大明就得被他们淘空了。 “传骆思恭来养心殿。” 骆思恭拿着天子给他的抓人名单有些犯愁,锦衣卫的大部分人手都派出去抓那晋商的八大家了,这又出来十几家。 “陛下,臣麾下的锦衣卫大多派去山西了和张家口了。是等他们回京?” “你去和英国公说,朕允你借百名禁军健卒去杭州。你到了杭州后再与当地驻军借些人手。这些盐商一个也不能放跑了。他们往来的信件等都比照成国公府处置。” “陛下,东厂也派些人去。臣担心锦衣卫剩下的人手太少,控制不来禁军的健卒和杭州当地的军卒。” 朱由校看看王安,王安上前一步说:“洛大人,东厂只能出五十人,最近内廷的事情比较多。” 骆思恭对王安拱手,“五十人足矣。他们是要去看着那些军卒抄捡的时候不要伸手的。” 骆思恭拿着圣旨去找英国公。英国公很奇怪锦衣卫要与他借禁军军卒。 “下官的锦衣卫都派出去了,天子又派了别的差事,人手不足,下官请得了天子允诺,借百名禁军健卒明日南下。” 英国公发愁道:“陛下允了可有手信等,不然这么空口白牙地调兵,我可就吃不住御史台的弹劾啊。” “你若不信进宫去问陛下好了。” 俩人正打着口舌官司呢,东厂的一个小宦官气虚喘喘地跑了过来。 “国公也,洛指挥,咱家给你们送符信来了。” 英国公验对了信符后,给了小宦官一个荷包。把小宦官打发走了,亲自陪骆思恭去挑人。一边走一边向骆思恭道歉 “骆指挥,非是我不肯,实在是不能私自调兵。” 骆思恭点点头,“下官知国公行事谨慎,不会生怨望怪责之心。” 英国公得了骆思恭这话,不管真假表面文章做到。等骆思恭挑好军卒离开,他恨恨地跺了一脚。 “哼,知道没有符信不能调兵还到老子这里缠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英国公回府就把女儿叫到书房,把锦衣卫借军卒之事讲给张嫣知道,然后考问她。 “嫣儿,你说说锦衣卫定额是三千人,如今下江南居然要从禁军里借百人,是个什么意思?” 张嫣皱眉,“父亲,那三千锦衣卫在京吗?” “不知在不在。” 张嫣抓着英国公的胳膊摇,“父亲,你说假话呢。借了禁军的军卒去做事,岂不是把做的事情给你知道了?他借人是在天子跟前过了明路的,那就是说他做的事情不近不怕你知道,也不怕锦衣卫之外的人知道,甚至说不怕天下人知道。那很可能是锦衣卫被派出去了不少。再一个就是天子和骆思恭要借禁军的口,把他们做的事情张扬给天下人。” 英国公点点头,自己的女儿就是聪明。 “你猜猜是什么事儿呢?” 张嫣莞尔一笑,“抄家了。被抄者一定是犯了十恶不赦的罪名,才需要张扬到天下的。女儿可不信京师里连百名锦衣卫都没有了。” 第780章 第 780 章 朱由校每天睁眼就有无数想到、想不到的事情会等着他。这一日不等他去到文华殿, 方首辅已经在路上等着了。 朱由校斜睨一眼王安, 王安习惯性地躬身, “皇爷, 还没到小朝会的时辰。” 方从哲赶上来对天子行礼。 朱由校示意王安去拦住,温和地问老先生:“方首辅在这里等朕, 可是有什么事情?” 方从哲直起身子,看天子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文华殿去, 就转身跟在朱由校身侧边走边说。 “陛下, 老臣收到辽东巡抚、经略副帅周永春因母丧告假的折子。今儿是小朝会, 老臣担心陛下这第一次小朝会上, 出现廷推辽东巡抚的事情出意外。” “周永春是什么人?能力如何?与熊廷弼合作的如何?” 方从哲打个突,只好把自己匆忙间准备的周永春经历背给天子。 “周孟泰是鲁南万历元年生人, 二十九年辛丑科的进士。做过洪洞县知县, 因政绩卓越提升为礼科给事中、太常寺少卿、后提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前年失了抚顺之后,神宗命其巡抚辽东,参赞军务。 周孟泰很有才干, 在辽东整饬边防、海防, 训练兵马, 筹划粮草, 修城筑堡。俩人合作的甚好。萨尔浒之战就是由他负责后方的粮饷和兵马的转送, 因他在后方调拨及时保证了前线军需,虽萨尔浒战败但战后评功过的时候,他升为辽东副经略。 熊飞白虽刚烈急躁,但是与周孟泰合作的甚好, 对周孟泰极为赞赏推崇。” 君臣说着话,很快到了文华殿前。 朱由校想想说道:“辽东局势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朕倾向夺情。” 方从哲愣住,夺情?天子为什么要这么想?难道辽东就再派不出巡抚了? 王安见方从哲愣在当地,就捅捅身边跟着的小宦官,用下巴示意他看方从哲。小宦官立即领会了王安的意思,颠颠地跑到方从哲身边,小声地提醒他。 “方首辅,快到小朝会的时辰了。” 方从哲被惊醒,看天子率着簇拥的宦官已经走远,赶紧拔腿往文华殿去。 周永春的事情,成为小朝会讨论的焦点。这些侍郎以上的重臣们,都知道周永春在辽东所起的作用,再挑出一个能做巡抚的四品管是非常容易的,但是去辽东能不能与熊廷弼合作好,那就是非常困难的了。 熊廷弼在辽东多年,要不是因为在督学的时候,棒打生员致死被巡按御史养智弹劾、回家听候审察,也不会换了杨镐去主持辽东,当然大明也就未必面临如今谈辽色变的局面。 有人推荐按察使袁应泰,袁应泰也在周嘉谟的兵部侍郎候选上。 周嘉谟出列向新君介绍袁应泰。 “陛下,袁应泰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进士。授临漳县知县期间,他动员民工筑长堤四十余里,以防漳水泛滥。调任河内后,组织百姓穿凿太行山,引入沁水,修筑25条堰,灌溉田亩数万顷,使邻县也受益。政绩为两河(河南、河北)之冠。 然后回朝升为工部主事,兵部武选郎中。剔除假冒世职的数百人。任淮徐兵备参议,因擅自动用官库银、粮赈灾抱病还乡。 四年前年,他被起用为河南右参政,以按察使身份到永平治水。在练兵、修备武器,供应关外所需粮草、□□之类都能及时,熊廷弼对他信赖、曾上折子保举他。 老臣将他列为兵部侍郎人选之一。” 朱由校沉吟一会儿一锤定音。 “朕前几日对建奴的动作比较大,估计最迟一个月,建奴当得知消息了。今冬建奴应该会攻击辽东以求过冬的粮食。这个时候就不好再变动辽东的官员。夺情。袁应泰升兵部侍郎也暂缓,待明春再议。” 战时武将夺情是经常有的事情,但是周永春的身份有点儿尴尬,说他是文官,他参赞军务。天子信任他要夺情,其他人再说些“孝道大于天”之事,等来的就是朱由校的讥讽。 “朕连丧父祖,不得不承继皇位,是不是也要闭宫守孝三年?!” 孙如游立即意识到新君这是要翻脸的先奏了,“孝道”这词就不能在新君面前提。他捅捅紧挨着的工部尚书王佐。 王佐上前打岔:“陛下,老臣想调袁应泰回工部,因他在治水方面成绩斐然。工部侍郎也缺了一位呢。” “可有人选接替他在辽东的职位?” 周嘉漠想想说道:“臣准备用王化贞或是王再晋去接替。” 朱由校便道:“周卿可以再多准备几个备选人才。最好是心智坚定、做事周密,不因掌军需而生不该有之念。免得误人误己误了军国大事。” 王再晋听得天子这话,脸上立即涌上愤懑、羞赧之色。天子是说自己心智不够坚定、做事不够周密吗?还是说自己是能向军需伸手的贪婪之辈? 朱由校看王再晋变了脸色,遂解释了一句。 “接替袁应泰之人最好是户部出身、偏民政方面,王卿已经是兵部侍郎,无过错不可能降职去接袁应泰的位置。” 王再晋恢复了脸色,默默向天子拱手。 周嘉谟解释道:“陛下,老臣是因为辽东要用兵,需要增加辽东在军政方面的力量。” “周卿考虑的很周全。在朝的兵部侍郎就只有一位,朕记得熊廷弼好像也有兵部侍郎职衔。可有此事?” 周嘉谟回答:“熊廷弼的兵部侍郎是虚职。” 朱由校点头,“噢,是这样啊。那辽东有一位兵部侍郎领衔,也就算够份量了。暂时不往辽东再增加军政方面的臣子。但是若有出类拔萃的领军将领,还是往辽东多派一些。 至于王卿提议让袁应泰去工部主管水利,是能够发挥其所长的好考量。待周尚书确定了合适的人选去辽东接替他,就调他回京。” 天子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王佐向天子拱手,退回原位顺便略偏头向孙如游轻轻点头,得到孙如游的微微启唇的感谢。 议过辽东就是陕西的旱灾。这件事情让李汝华昨夜在户部忙了小半宿。针对可能出现的受灾范围,制定出上中下几个应急方案。如今没有陕西的消息,只能继续等待了。 黄克缵出列奏道:“陛下前言南京六部迁到京师合并,老臣想起何熊祥,此人在南京一人统管六部,是不世出的能人。老臣推荐他入阁。” 朱由校看向周嘉漠,这是要他介绍何熊祥呢。 周嘉漠立即上前禀报。 “陛下,何熊祥隆庆元年生人,万历二十年进士,初为翰林院庶吉士,不久改任监察御史,巡按浙江道兼督理军政。六年后,任满补京堂。历任太仆寺少卿、大理寺左右丞,万历四十三年升任大理寺正卿。历四十六年升为通仪大夫、南京刑部右侍郎。 恰巧这时户部、礼部、 吏部三部未有人充任,于是这三部都是他兼管。先帝时升为资政大夫、 南京左都御史。南京兵部、工部的长官都空缺,所以南京六部是他一人兼管。” “这倒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好人才。各部的民政都能够撑得起来。周卿,此人与熊廷弼是否能和的来?” 就熊廷弼那狗脾气!合得来的可以用手指头去数。 ——但辽东战局暂时是离不得熊廷弼的 周嘉谟只好斟酌着回答天子的问话。 “陛下,熊飞白虽刚烈可讲道理,也钦佩有学识有才能之人。至于是否能合得来,老臣想或许能够。” 朱由校遂暂时放下派何熊祥去辽东的打算。 “那就让何熊祥入阁,你们看怎样?” 这样一个能抓得起六部事情的人入阁,对小皇帝来说绝对是一个好助手。无人反对,这事儿就算是通过了。 朱由校见已经议了三件事,笑笑对这些重臣说:“今天的小朝会就先这样了。朕命御膳房预备了一些热汤水,诸卿略用些驱驱寒气。若是还有要议之事,未正到养心殿再议。” 周嘉漠领头对天子致谢,大家都知道这是天子体恤他们早起、又站了大半上午的辛苦。虽不是什么大赏赐大恩德,但能在这样细微之处体贴老臣的不容易,也让在场这些基本五十开外的重臣感动了。 朱由校带着王安等人离了文华殿。他带着人从会极门进皇极门,要经过暂时停工的三大殿回养心殿。王安跟在他身边,见他的目光不停地在三大殿扫来扫去,就乍着胆子说话。 “皇爷,若不是辽东用兵,这三大殿早就可以修复了” 朱由校摇头,“有银子也不修。先就这么搁着。” “哎呦,我的皇爷,那可怎么成。到了年节的时候,连个像样的庆典地方都没有。” “先用乾清宫。二帝在皇极殿还没银子落葬呢。”王安立即缩脖子不再说话了。单是东厂、西六宫装着的那些、还有内帑金,别说葬两个皇帝,葬十个皇帝也绰绰有余的。 不过这话他也就在心里想想而已。他还想多活几十年呢。 一行人才回到养心殿,东六宫派来想朱由校报信的小宦官已经等了很久,急得团团打转呢。王安过去略问了问,就进去向天子禀报。 “皇爷,邵慎嫔发动了。” 朱由校愣愣神,“嗯?派了太医、稳婆没有?” 王安咧嘴,“尚宫那边等着内监用印,这几天内监变动大。” 朱由校气得给了王安一脚。 “赶紧给朕传太医和稳婆过去。要是皇嗣有什么妨碍,扒了你的皮。”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人物接连登场。 金手指发挥作用 周有春被夺情,袁应泰不会接替熊廷弼经略辽东、王化贞也不会去辽东。 辽东局势慢慢背离在另一个时空的轨迹。 王安此人,能力就差了点点点…… 第781章 木匠皇帝36 朱由校喝了一杯茶水定定神, 然后决定去东六宫看看。 “王安, 朕是不是早就让你派两个精通妇儿的太医去永和宫守着的?” 王安还有一点点的小委屈, “皇爷, 臣当天就派人去太医院安排了此事。” “过后你没有去看看?” 王安见朱由校声音严厉了、脸色也放下来了,再不敢再称臣, 小心翼翼地回答:“过后奴婢被太医勒令卧床。” 还是小心点做奴婢。 养心殿距离永和宫也不远,朱由校带着一群宦官很快就赶了过去。听说天子来了, 守在永和宫的、光宗遗留下来的那些嫔妃们, 呼啦啦都挤在永和宫前殿行礼。 朱由校颌首还了半礼, 然后说道:“没生养皇子皇女者, 就先回去各自的宫室。” 现在东六宫以膝下抚养了五皇子朱由检的原选侍“东李”、待正式诏书晋升的庄太妃为首。庄太妃见天子发话,赶紧对那些未生养过的贵人等吩咐。 “你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 都先回去。” 这些女子立即悄悄行礼后退了出去, 片刻的功夫,永和宫立即就疏朗起来。 还留在永和宫的就只有永宁宫李庄太妃、景仁宫傅太妃、景阳宫王太妃、延祺宫冯太妃。 朱由校就问主持东六宫的李庄太妃。 “李娘娘,朕前几日曾派太医, 太医可有来?” 李庄太妃赶紧回答, “皇爷, 俩个太医早晚个诊脉一次, 只是东六宫却不好留他们。这两日内廷变动比较大, 今日就没见太医进来诊脉。偏巧邵妹妹今晨例行走动的时候闪了一下,也是天亮后才发动的。” 也过去快三个时辰了。 “到了生产的日子吗?” 李庄太妃见朱由校这么问,愣愣神才回话。 “应该是差不多了。我打发了老嬷嬷在里面守着呢。邵妹妹这是头胎,没有那么快的, 皇爷放心好了。” 两个太医和四个稳婆跑得气喘吁吁地进了永和宫。 朱由校对这几人说道:“皇家子嗣就交给你们几位了,尽心都有赏。” 言外之意不用他说,几人也都明白。 几个稳婆进去,过了一会儿出来一位回话。 “皇爷,娘娘和小皇子都很好,就是还得几个时辰呢。” 朱由校点点头。 “李娘娘,这里就全交给你们几位了。有事儿派人往朕那边送话。” 李庄太妃赶紧应了下来,“皇爷放心,我们会照顾好邵妹妹的。” 出了永和宫,朱由校深吸一口气,这个女娃就应该是朱由检挂念的皇十妹。 待朱由校带着人走远了,庄太妃几位到偏殿去坐着等。 傅太妃因为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昔日里倒也没碍着“西李”的什么事儿。如今带着五皇女和六皇女安居景阳宫,日子过得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甚至更惬意。 “李姐姐,大郎这才登基几日啊,比老皇爷气势还足。” 冯太妃带着七皇子住在延祺宫。新君为了照顾幼弟,费心地在延祺宫盘了火炕,让她母子丝毫没有孤儿寡母的感觉,甚至逼先帝活着的时候过的更好。只是七皇子体弱,她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照顾儿子身上。若不是今天邵氏发动了,她不会离开延祺宫的。 这时候她笑着接话说:“我看皇爷是很看重弟弟妹妹的。七郎得太医换了方子,夜里也能睡得安稳了。” 王太妃得了东李的女儿,虽说八皇女已经大了,不是那么好养得贴心的,但是这一对母女相处的也还是过的去。 “皇爷心里是爱重弟弟妹妹们。咱们姐妹也沾着光了,以后都要依靠皇爷呢。能在东六宫各得一个宫室,总好过去仁寿宫里挨挤。” 几人对仁寿宫都心有戚戚。听说仁寿宫还有位伺候过世宗的老人尚在,伺候过穆宗的也还有好几位活着,加上神宗的刘昭太妃等人在,她们能够在东六宫住的这么舒畅,都明白是因为天子的心里在意的是什么。 庄太妃对冯太妃说道:“七郎小,你还是回去看着点儿才好。不像他们几个都一道读书去了。” 傅太妃和王太妃也劝她回去,“这里有我们看着也就够了。小七郎可不能短了你守着的。” 宫里的孩子特别容易夭折,十个里面能活一半都是老天开眼、祖宗保佑了。冯太妃心里也挂念着七皇子,于是就站起来告辞。 “那我就回去看着七郎了。邵妹妹这儿就偏劳姐姐们了。” 朱由校回去养心殿就把刘时敏叫了过来。 “你去查查怎么回事。怎么今儿邵嫔发动了,太医反而不能进宫诊脉了。” 刘时敏应声而去。 王安悄悄跪倒在朱由校的御案前。 “皇爷,是奴婢不省事,几乎误了皇嗣。请皇爷责罚。” “王安,朕知道你忠心。但是现在这内廷里没有皇后,千头万绪的杂事都要有人担起来。你若是忙不过来就让刘时敏给你帮手,或者你再提拔几个能力强、心思正的跟着你打下手。如果你实在不能周全,掌印和厂督你就要放手一头了。” 王安愧疚,皇爷不责罚他,反而把事情摊开了和他说。 “奴婢谢皇爷教导。司礼监的事情,奴婢移交给刘时敏可好?” 王安说这话是因为他养伤这段时间,刘时敏几乎把掌印太监的活都做了,且也做的不错。单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事情他做得来,要是把内廷这些事儿都管上,再加上东厂的,他觉得自己力有未逮。尤其是内廷最近的裁员,他忙得焦头烂额也没达到减员至千人的目标。 “可以。你只管东厂的一份活,可要把东厂管好了,不能再出任何纰漏。” 王安磕头,“奴婢一定会把东厂管好的。” 朱由校默默运气,他还以为王安会抛了内廷只做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呢。 “你东厂要留的人,让刘时敏帮你掌掌眼。他没管过内廷,你把内廷的门道多讲给他听听。以后你俩个一内一外担起事儿来,朕在这紫禁城也有了左膀右臂。” 王安感动得涕泪交加。 一边磕头一边表决心,“皇爷,奴婢,奴婢……” “行了,你赶紧起来去洗洗,也别再称奴婢了。” 刘时敏回来的很快,顺着东六宫主事的庄太妃派去的、向尚宫拿出宫令牌的小宦官指认。不到一个时辰就把一串十来个、都在裁员之列尚宫的、内使监的作祟者都拎了出来。 朱由校听得刘时敏的汇报,心里恼火。紫禁城太监和宫女的总数加起来过了十万人,这么庞大的内廷人员,原因就是各监的监正都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伺候他们的小宦官,有品级的女官身边也往往是跟着十几个宫女子伺候。 这么舒服的地方,爬到各局的宫正等位置和做了监正的,当然不愿意出宫了。 而这次裁员的目的,就是要恢复洪武年间的六局一司的组成。 那一司就官正司,专管"戒令责罚"的特别所在。 “既然不愿意出宫,就都留下。依律送去官正司或者浣衣局。” 未时,内阁、六部七卿还有定国公、英国公聚集到了养心殿,继续上午的小朝会。 朱由校先给这些朝臣赐座,笑着对这些老大人说:“养心殿比文华殿好的地方,就是大家可以坐着议事。” 周嘉谟年龄最高,代表其他人抱拳说道:“谢陛下体恤老臣。” 孙如游待周嘉谟坐下,站起来说道:“陛下,明年的恩科有什么章程,礼部也要提早准备。” 朱由校皱眉想想,“辽东局势未定,朕是无心开恩科的。” 方从哲劝道:“虽然辽东局势紧张,但是伦才大典也是为朝廷储备未来宰辅,还是要长远计划。” “君子六艺均考如何?” 朱由校一句话震翻了这些老大臣。果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是春闱啊。 韩爌提醒,“陛下,应考的举子通常会有三千人以上,甚至更多。” “那就在礼部报名的时候先考射,十天半个月的报名时间,就是六千人也排的开考射艺了。” “那‘御’怎么考?” “考骑马呗。到禁军的校场跑几圈。拉不开弓、跑不了马的进士,怎么能够有带着一县一郡抗击贼匪和建奴的基本决心和能力。” 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啊。 方从哲则在心里哀叹,新君总有突发奇想,实在是比神宗更让人扛不住。老天啊,快来一个能做首辅的。他决定了明天就继续上折子,请天子起复那些能做首辅的、比自己资格老的如叶向高、何宗彦等人。 不能致仕也一定要退居次辅。可与朱家祖孙三代操心的够够的了。 英国公和定国公互相看看,相视而笑。想不到这少年天子内里居然是个尚武的性子。 英国公定睛仔细查看新君,发现这十来日的功夫,新君的气色好了一些,不再是苍白荏弱的、风一吹就飘的模样。 于是他在心里琢磨,是不是过几天先教他练套拳法,看一个月试试? 六部七卿谁也不吭声,朱由校后知后觉地发现,为何要不给朝臣坐着议事了——周嘉漠居然半眯着眼睛有打盹的倾向。 不仅是他,另几个七十岁左右的也显得精神萎靡。 实际是这些老臣不想与朱由校争辩。因为他们不想重蹈神宗与大臣怄气的覆辙。尤其是新君现在比神宗那时候还小几岁。换句现代化就是新君处于青春期,逆反的年龄段。 而且少年心性输得起的时候居多。 争赢了新君,怕新君以后失去锐气;争不赢新君,那更可怕了——岂不是让新君以后不把他们这些老臣放在眼里了?! “孙卿,”朱由校只好打破沉默,他想尽快结束恩科的话题。“恩科是一定要考六艺的。礼部可要在通知各州府前确定好六艺的考核内容,不然就算了。” 孙如游只好表态礼部再议,算是搁过了恩科之事。 第782章 木匠皇帝37 下一件就是新君的出阁读书了。 孙如游觑着新君的脸色说:“陛下天资聪颖, 这十来日的功夫, 已经把蒙学那几本书背的差不多了,依老臣的意见, 就在这几日举办出阁读书之礼可好?” 朱由校立即变成半死不活往奄奄一息的方向发展了, 但是躲不过的还就得面对。 “孙师, 那出阁读书之礼都有哪些人参加?” “以礼部、詹事府、翰林院为主, 但是周尚书等重臣要去观礼的。” “要花多少银子?” 新君这诡异的问话, 立即让那些昏昏欲睡打盹的老臣精神了。这舍不得花银子的吝啬劲儿,像谁?各个都绷直了脊背。 孙如游掌管的礼部自己有小金库的,但是天子这么问了, 本来应该从礼部掏银子的事儿,他想让户部出了。 “这个, 就要看户部拨款了。银子多些就大办。银子少, 意思到了就好。” 说完话还好死不死地朝李汝华笑着点点头,那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李汝华立即瞪眼, “秋税一点儿都没解上来, 户部没银子。” “李尚书,这天子出阁读书的大事儿,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儿,这银子你可不能舍不得。” “怎么是老夫舍不得。这份银子该你们礼部出的, 与户部无关。” “哎呦,礼部那点儿子的银子,还要修缮明年春闱的号舍。要是增加射和御考核,那还要出一大笔的。” “啪, 啪。”朱由校拍拍手,“没银子就算了,出阁礼暂时就不办了。孙师把朕该读的书单开出来,每天派侍讲学士过来讲解半个时辰。等以后有银子了再办出阁读书大礼了。” “陛下,这可不行啊,出阁读书是大事儿,就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孩子读书,也都还是要有个百师礼以示郑重。” “唉,二帝还在皇极殿没落葬呢。” 又来了。 方从哲无奈,只好插话道:“陛下,出阁读书礼不会有多少花费的。就是按例要赏赐翰林院侍讲等一些笔墨纸砚也就可以了。” “刘时敏,查查内库可有够赏赐的笔墨纸砚 。” 刘时敏应声而去。孙如游默默在心里算着帐,礼部少出这一笔赏赐的笔墨纸砚,能省多少银子。 朱由校接着问孙如游。 “能不能少点儿人观礼?朕这都十几岁了才读书,怪羞人的。” “这又怪不得陛下的。” “那岂不是要怪责到父皇和皇祖父头上了?让皇祖父和父皇死后都不得安宁!” 朱由校说的一点儿也不错,登基之后才开始读书,光宗是会直接被指责的。如果知道光宗的处境艰难,自己读书都是大臣反复上书还断断续续的,岂不是令神宗死后要背的骂名就更大了。 这不是忠心王事的臣子应该做的事儿。 英国公出面打圆场,“陛下,要不就这几位以后给陛下讲书的老尚书们和翰林侍讲参加?” 朱由校点点头,“好主意。孙师,这样可以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孙如游憋气,他本想把天子拜师礼弄得热热闹闹的,过后提起自己做帝师拜师礼的风光来…… 唉,怪自己,就不该提什么拜师礼要花银子的事情。 “那老臣就让钦天监择了日子和时辰。在哪里行礼?文华殿?” “好。” 在哪里举行出阁读书大礼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在典礼那日拜师。 下一件事情就是兵部尚书崔景荣来问了。 “陛下上午曾言今冬建奴会在辽东挑动战事,臣内心忐忑却不得要领,请陛下解惑。” 朱由校郑重起来。 “崔尚书,你还记得禁边令吗?” 不仅崔景荣点头,其他人也都下意识地点头。 “今年冬天不准向北边西边流出一粒米和一粒盐,更不许流出一口铁锅。朕到要看看建奴也好,蒙古也好能够撑多久。哪里来的底气与大明做对。” 定国公和英国公沉默不语。成国公的事情拿到就没让这些尚书们提高警惕,没猜到新君会锁边么? 崔景荣了然。要是今年冬天严格实施禁边令,那么不等明年春天,建奴得不到补给,必然会对辽东实施劫掠,建奴必然会对进行更猛烈的攻击。 “凡事参与了向北边贩卖粮食、布匹、铁器的,抓到一个就杀一族。不管是八十岁的老者还是三岁幼童,一个也都不放过。建奴要不是有这些人资助粮食和铁器,哪来的与大明作战的底气。不整治了这些通敌资匪、眼里只有银子的败类,对不起在萨尔浒之战捐躯的那些将士。” 杀气腾腾的新君,让大家顿时没了议事的心情。好在也没什么重要到今天必须要议的事情了。谁都知道张家口那边有商人为建奴走私物质,可是屡禁不止。朝廷的那禁边令颁布多久了,什么用都没起到,早就是一纸虚文了。 别说是光宗和新君这父子俩在位的这几十天,就是神宗在世的后十几年,对此也莫可奈何。 “崔尚书,张家口戍边的将领,你们兵部看着做正常禁军去换防。把张家口的戍边将士换回京师后慢慢查,若是有给走私提供便利的,杀无赦。你们谁家的亲戚往西边和北边走私物质的,赚了多少银子,连帐本一起送到户部。若是过了冬月,等东厂和锦衣卫倒出手去查,那也是查出来一个杀一族。” 众人心下惴惴,都齐声应了新君的吩咐。朱由校看众臣没了议事的心情,便只留了兵部的崔景荣、还有定国公和英国公。 文臣猜测是为了张家口驻军换防的事情。家里无人做那些粮食等商号的,自然心里轻松。但是拿不住亲族是否有参与粮食等事儿的,不等回府就纷纷写信派亲随往各处送信。 谁也不想被灭族之罪牵连啊。 天擦黑的时候,永和宫打发人来报信,说是邵太嫔生了皇十女,母女平安。朱由校匆匆用罢晚饭,便带着一群宦官去探视。 刘时敏提醒道:“皇爷,都这时辰了,现在去探视不合适?” 朱由校摇头,“无妨,打发人跑前面,把五郎、五妹、六妹、八妹都叫上。” 刘时敏立即派了几个腿脚快的宦官去送信。 等朱由校到了永和宫的时候,那兄妹四人已经在等着他了。 朱由检行过礼后笑着说:“皇兄,我看过十妹妹了,长的好小,脸也红红的,一声一声地哭。” 朱由校被他的说法逗笑了。 “你见过谁两声三声地哭?” 朱由检看看跟着的皇八女,凑在朱由校的耳边说悄悄话。 “八妹哭起来就不是那样的。” 皇八女朱徽媞,是死在朱由校绣春刀下的李选侍的女儿。朱由校听了朱由检的话,侧脸看看皇八女。 朱徽媞见俩哥哥说着话回头看自己,下意识地扶扶头上的簪子。 “你们看我做什么?” 朱由校微微一笑,见朱徽媞似乎没把她生身母亲的死记在心里的莫模样,暗暗在心里叹道,果然能在内廷活下来的都一般人,都有超凡的心智。 朱由检则说:“有了十妹妹,你就不是最小的。” 朱徽媞则说:“要不我也不是最小的,还有七郎呢。” “你们这几天去看过七郎吗?” 皇五女朱徽妍说道:“去过两次,只见到一回。冯娘娘说他咳嗽,不敢让七郎和我们玩。” 永和宫早得了天子要带弟弟妹妹来看新出生的皇十女。邵氏欢欢喜喜地令奶娘把女儿抱到永和宫的正殿里去等着,先帝的遗腹子,以后要仰仗做皇帝的哥哥呢。 奶娘小心翼翼地掀开皇女的襁褓,露出皇十女的小脸给天子等人看。 “皇兄,你看我说的不错。是不是小脸红红的?这小手还没有我一个手指头长呢。” 酣睡的皇十女略略动了下,皇五女朱徽妍捅捅朱由检。 “五郎,小声点儿。会吵醒他的。” 朱由检点点头,伸手捂住了嘴巴。 皇六女朱徽婧比较活泼,她伸手去捅新生儿的脸蛋。 奶娘抱着新生儿赶紧躲避,嘴里还说着“小孩子不能捅脸蛋的,会流口水的。” 朱徽婧挺遗憾地收回手指,抬头问朱由校。 “皇兄,是你给十妹妹取名吗?” 朱由校笑着说:“你们四个读书了,明儿也选选有什么好字意。明晚朕再过来看十妹妹的时候,咱们看谁选的名字好,就用谁的。后天洗三礼前我们得把十妹妹的名字定下来。你把公主抱回去,要用心带好公主。” 那奶娘赶紧应了,然后屈膝行礼,把新生儿抱回去邵嫔身边。 邵嫔见奶娘把女儿抱回来,虽然疲惫还是强挣着问:“皇爷和五郎兄妹们,可喜欢公主?” 奶娘喜滋滋地回答:“娘娘放心好了,皇爷和五郎、三位公主都很喜欢小公主呢。还商量着一起给小公主取名,说明晚还来看小公主呢。” 邵嫔心伤女儿没了父亲,但听说做皇兄的喜欢刚出生的妹妹,明晚还会再来,顿时心生欢喜。不管皇爷再来看女儿,是大孩子对小孩子的喜欢,还是长兄对连父亲面都没见过的幼妹的可怜,反正有皇爷的关注,女儿才不会被怠慢,才有可能好好长大。 出了永和宫,朱由校带着弟、妹们往冯太妃和皇七子住的延祺宫去。 七皇子还没有睡,正坐在火炕上与冯太妃玩耍。见进来一堆的陌生人,瘪着嘴就要哭。让这些半大的孩子顿觉没趣儿了。 朱由校问了冯太妃几句,听说七皇子夜里能睡安稳了,就要带着朱由检等人离开。 皇六女朱徽婧想拉七皇子的小手,七皇子紧紧搂着冯太妃的脖子。 皇五女朱徽妍劝道:“妹妹,你别勉强他了,他认生呢。” 冯太妃笑着说:“等明年春暖花开了,他也会走路了,和你玩几天就好了。” “要明年啊。还要好久呢。”皇六女朱徽婧很失落。 冯太妃失笑,到底是小孩子。 皇五女拉过同胞的妹妹,向冯太妃歉意地说:“冯娘娘,六妹不懂事。”“大了就好了。小孩子都以为明年会是很久的事儿。” 出了延祺宫,兄妹几人分路各回各住处。 朱由校对刘时敏说:“永和宫伺候的都有赏。今天过来接生的稳婆还有太医都有赏。” 这紧张、忙乱的一天算是结束了。 第783章 木匠皇帝38 大明对皇子的教养是出人意料地离谱儿。 普通的皇子和宗室子弟基本是当猪养, 没什么出阁读书的安排。要是身边的太监或者生母等人能教导一二, 把千字文认全乎的都罕见。 只有被立为太子的皇子有不同的待遇。其出阁读书大礼的规模、慎重程度,那都是有章可循的规矩。 但是已经登基为帝的天子, 要办出阁读书礼, 按道理就应该比皇太子更加三分才适合。孙如游就是秉承这样的宗旨, 送上了新君出阁读书大礼的程序。 内阁的票拟是同意了礼部的意见。 这样关系了天子本身的大事情, 魏朝可不敢按着司礼监的惯例批红。他捧着这本奏折到养心殿的正殿里来见天子。 朱由校闭眼听了刘时敏念过送来的礼部奏折, 然后就对着内阁的票拟发呆,抿唇不说同意也不否定。魏朝等了好一会儿,见天子始终都不表态, 无奈地戳戳刘时敏。 刘时敏假装自己没感觉。 这么繁琐的礼仪,与登基大典没差了多少, 皇爷要是能同意才怪了呢。再说了司礼监所刻的《启蒙集》、《四书书经》、《通鉴直解》、《帝鉴图说》等书, 皇爷现在读的也很不错的。 魏朝没法了,上前一步躬身问道:“皇爷, 内阁和礼部还等呢。” 朱由校瞥他一眼, 怪不得王安、刘时敏、魏朝这仨都被魏忠贤收拾了,加起来没一个能按着主子的想法先把事情做到位的。 唉!无比怀念梁九等人。那几个九做事儿多贴心啊。 “刘时敏,你怎么看?” “皇爷,微臣认为这礼仪过于繁琐了。” 魏朝略吃惊地瞪大眼睛半张这嘴看刘时敏。繁琐吗?自己特意去找了光宗爷那时候的出阁礼仪对照了, 就因为有皇太子和天子的不同,才不敢贸毛贸然批红的。 刘时敏怎敢说繁琐? “那你想怎么办?” 刘时敏的回答在朱由校的预料内,他接着追问刘时敏。要是能调/教出来,自己就继续努力努力。要是像王安那样烂泥糊不上墙, 只有一颗忠心可取,也忖度他的能力,安排个合适的位置。 “皇爷,微臣去找孙尚书,看怎么把那些琐碎的部分都删减了。” “去。” 刘时敏上前接过折子,躬身往后退了三步,转身的时候瞥了魏朝一眼。魏朝立即醒悟过来,朝天子躬身施礼,追着刘时敏出去了。 刘时敏才出了正殿,魏朝就赶了上来。 “刘爷,你给小的说说呗,为什么皇爷嫌这出阁礼繁琐了?”魏朝涎着脸跟在刘时敏身边问。 刘时敏无奈地看着魏朝,这人在内书堂读书的时候成绩也不赖啊,怎么做了秉笔太监就不知道要用心呢。 但他现在升级为司礼监监正兼掌印太监,魏朝是他的直接下属,不把魏朝调/教明白了,遇上这样的事情就得自己出面去做。 “皇爷不喜欢繁琐的俗礼浪费时间,而且也想省银子。皇爷只想做些实事。” 刘时敏把答案直接给魏朝。 “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你应该直接去找方首辅,与他说皇爷不会同意这样的建议。与其等皇爷留中当没看到,不如先改成皇爷差不多能接受的。” 魏朝瞪大眼睛,疑惑地问:“还可以这样?” “唉。内阁大臣和六部七卿是都想帮着皇爷把朝廷大事做好。但是臣子的想法与皇爷的想法,出现差异过大的时候,咱们司礼监就得出面去调节。 若是司礼监不去做,什么时候阁臣反应过来皇爷的喜好、承担咱们司礼监该做的事儿,咱们这些人就只能去伺候皇爷穿衣、用膳了。” 刘时敏看朱由校对紧急、重要的奏折抓着不放,就知道新君不是神宗那万事不管的性子。更不是光宗的好好先生做派。等新君读几年书以后,司礼监能做的就是管管内廷,再处理一些没什么意义的请安折子了。 “那可不成。”魏朝出于本能立即否决。 “所以这次咱家出面把这事儿周全了,下回你也多长点儿心,别再把这样的事情捧到皇爷面前,让皇爷为难、生气了。” 刘时敏耐心地教导魏朝。 魏朝恍然大悟,怪不得师傅王安自动退让,让刘时敏做司礼监监正、让出掌印太监的大权;跟着又把东厂厂督的大权还给了邹义,自己只做司礼监的一个普通秉笔太监兼乾清宫主管。原来师傅是自知不能揣摩透皇爷的心思、也没办法摆平皇爷和朝臣之间的分歧啊。 要是刘时敏知道魏朝这样的想法,绝对会啐他一脸。以秉笔太监做乾清宫的管事,外朝的事情都知道,乾清宫的管事是天天在皇爷的眼前晃。皇爷不允许任何管事太监有外宅捞私银,王安的这位置选择,绝对比做吃力不讨好的东厂厂督要好的多。 魏朝立即向刘时敏拱手致谢,“谢刘爷教导。” 刘时敏点点头,“你以后当差做事,要再更上心一点儿。就是神宗老皇爷余下的那些秉笔太监,皇爷不会选用。但是先帝留下的人,邹义已经执掌了东厂,张邦诏、郝隐儒、刘时登都是邹义名下的人,他们已经占了秉笔太监的优势。 你要是再跟着你师傅往后退,就是我做掌印太监和这个监正,陈师(陈矩)名下的人,以后在司礼监也会慢慢没什么站脚的地方了。” “是,是。刘爷教训的是,小的以后一定更用心一些。” 魏朝自回司礼监的值房当值,刘时敏袖着孙如游的折子到礼部去协商。 孙如游看着自己与礼部同僚、翰林院掌院等人费尽心血、拟定的出阁读书礼程序,捏着笔、下不去手删减。 刘时敏只好温言相劝。 “孙尚书也是为了皇爷好,可是皇爷不耐烦这些,拗起来可能就要耽误了出阁读书大礼。” 孙如游很头疼,“唉,先帝怎么不长命百岁呢!” 对上执拗又有些任性的皇帝,他觉得自己那十几岁、调皮捣蛋总挨揍的孙子,简直是这世上最乖巧的孩子了。 刘时敏装作没听见孙尚书的感慨。 孙如游没办法,只好先收回自己的折子。 “刘内相啊,老夫先谢谢你了,明儿再把这折子给你可好?” 刘时敏为难地说:“按例这些都要登记存档的。” “就当老夫欠你一个人情,明儿一早就送还给你。如何?” 刘时敏勉为其难地应了,再三地嘱咐孙如游要准时,才在孙如游的认真保证下回去内廷。至于这折子怎么处理,全当作自己不同意票拟,打回去重新再议了。 而此时在洛阳的英国公世子张世泽,带着京师所有十六岁以上的勋贵子弟,已经把福王府所有的护卫、下人们都赶去福王府的空地看起来。然后读罢圣旨,留在福王府里的这些人才知道他们是来查抄福王府的。 想说圣旨为假的大管家,几下子被这些勋贵踹倒。至于指着那些护卫反抗,福王父子都不在,在哪里都是给大明当兵,犯得着嘛。 张世泽把这些勋贵子弟分成了四组,他与自己的三个兄弟各带一组,准备抄捡福王府。 “圣旨大家都听到了,我与你们把丑话先说在前面:别被福王府的财物迷花了眼。福王府的所有财物都是军需。咱们祖辈都是军营出身,相信大家知道动了军需,是会掉脑袋的勾当。 今儿我在这里加一句,要是谁敢偷偷藏了福王府的一星半点要银子,坏了我们大家的前程,绝对要用自家爵位来赔补的。都把心思放正了,免得到时候后悔。都听明白了没?” 几百号的勋贵子弟大声回应张世泽:“听明白了。绝对不会伸手的。” “你们明白就好。所有物品都要登记。各组的人互相监督,别碰碎了东西。” 张世泽喊了一通,见所有人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带着分到自己名下的定国公世子徐允祯这一组去抄捡福王府的书房、帐房。 这些勋贵子弟们,一路上不管是被骂着还是被张世泽抽过鞭子,大部分人还是努力跟上了张世泽的速度。至于队伍里的那些没有机会承爵的次子、庶子们,不用张世泽催逼,宁可磨破了大腿,也要努力跟在张世泽的身边。 谁都明白天子肯派差事与勋贵子弟,就是给了大家一次机会,跟不上的很可能就要被淘汰。但要是把这次的差事办好了,入了天子的眼,得了天子的青睐,以后就不用靠着恩荫得来的小官,领着吃不好、穿不好的那点儿银子混日子了。 家里兄弟多、爵位低的人,更是在意这次的机会。听得英国公世子吩咐不得朝福王府伸手,立即嗷嗷叫着让张世泽放心,绝对会互相监督,谁也不会伸手偷拿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邹义,(1555-1627)嘉靖四十一年,入侍。万历四十八年,调任司礼监秉笔太监,赐蟒衣、玉带;8月,明光宗继位,兼东厂提督太监。 天启元年1621,退休。天启七年,去世,葬于西山门头村静妙庵。 王安,明神宗皇宫太监, 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由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提督陈炬推荐,为皇太子伴读。当郑贵妃谋立福王为皇太子,“光宗”处于危机之时,多由王安保护。 光宗即位,擢司礼秉笔太监,并劝光宗重用东林党人杨涟、刘一燝等人。 光宗去世,熹宗即位,王安协助天启将李选侍移出乾清宫。 天启元年(1621年)五月,明熹宗任命王安掌管司礼监,王安根据过去的惯例加以推辞,明熹宗的乳母客氏便趁机劝皇帝答应了王安的请求,接着又和魏忠贤图谋杀死他。起初魏忠贤犹豫不忍下手,后经客氏的劝说拿定了主意,并唆使给事中霍维华抨击王安,把王安降职充当南海子净军,而后以刘朝任南海子提督,让他杀死王安。刘朝上任后下令不准给王安送食物,王安只好刨取篱笆底下的萝卜吃。三天后刘朝见王安还没有被饿死,便直接杀死了他。 穿过来的朱由校把王安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提督,但他就是一个“扶”不起来的。 刘时敏和王安都是陈矩名下的人。魏朝是王安名下的人。 第784章 木匠皇帝39 杨涟和左光斗带着圣旨、麒麟服等, 一路风尘仆仆地进了刚刚结束一场保卫战的沈阳。 辽东出现这样的危局, 与大明朝廷对在辽东这块土地上、生存繁衍的各部族的政策有关。明政府在辽东采取分化各部族势力、打压势力较大的部族、扶植小部落与大部落厮杀的策略,换言之就是谁也不要企图做大,来保证大明在这里的绝对霸主地位。 这个政策在二百年间很见效。直到建州女真出现了不可世出的英杰——□□哈赤兄弟俩,大明踢到了铁板上。 □□哈赤兄弟俩的父祖, 因为辽东镇守总兵官李成梁的“故意”,在征战中执行李成梁的命令而亡。事后, 明廷在愧疚之下将其父祖的土地和人马送还给□□哈赤。出于朝廷的政策需要, □□哈赤兄弟俩得到扶植重建他们部族的机会。 之后李成梁被弹劾在家十年。十年后已经七十六岁的他再度披甲重震辽东。 李成梁再度出山,朝廷的政策也没有改变。所以他继续扶植小部落,无偿地为他们提供粮食、刀枪、盔甲,征伐壮大起来的部族。□□哈赤就抓住这个时机统一了建州女真。但建州女真的实力压根入不了李成梁的法眼,所以李成梁也未对□□哈赤有所动作。 他与□□哈赤兄弟做起马匹、原木的生意。女真各部落为了换取粮食、布匹、盐、铁器等生活必需品,与李成梁之间有了近十年的和谐共处。李成梁也因为辽东的安稳获得太傅的嘉赏。 在□□哈赤兄弟俩壮大实力期间,李成梁的生活越来越奢靡,他和巡抚赵楫一面与□□哈赤勾连走私粮食、武器等获利,一面私下里与□□哈赤兄弟达成协议,放弃了宽甸等六堡八百里疆土给建州女真,以大军驱逼生活在那里的六万四千户居民迁于内地, 死伤无数。 然后他二人还以召回大批量的逃人有功, 向朝廷邀赏。 两年之后,兵科都给事中宋一韩弹劾李成梁和赵楫,认为放弃宽甸等地不是功劳,要求朝廷进行勘核。适逢其时刚改授浙江道御史的熊廷弼, 才到任又改为巡按辽东。 熊廷弼到任以后,立即踏遍辽东的山山水水,实地勘查与建州女真现存的地界与朝廷记载的差异,并走访了大量的内迁辽民,确认放弃宽甸等八百里土地、驱民内迁等事属实。故熊廷弼以巡安御史的身份弹劾李成梁和巡抚赵楫,指出赵楫、李成梁之罪,“可胜诛耶”。并同时弹劾前任巡按大臣何尔健、康丕扬勾结、包庇二人,应同论罪。 可惜他的奏章竟然被留中。因为李成梁虽然年老体衰,但其诸子仍然手握重兵,李氏家族在辽东的势力和影响,使得朝廷投鼠忌器,仅仅将李成梁解职。 在此期间,作为辽东巡安的熊廷弼在辽东各地的勘察中,足迹“北抵黄龙,东抵鸭绿,南极于海,西至山海、锦义一带,间关险阻,虽逼近虏穴、人迹罕到之处,无所不遍历,无所不相度。” 有了对辽东的地理形势、还有建州女真实情的了解,他提出了完整地保卫辽东的方略,并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 他认为:“西边的蒙古族,虽强盛,然所欲不过抢掠财物,无远志”,而东边的建州女真“城郭田庐饮食性情与辽同,所志在我土地也”。因此,必须把巩固辽东的重点放在防范□□哈赤的建州上。 为防范□□哈赤,他制定了“实内固外”,“以夷攻夷”的方略。把“屯田积储”和“修边并堡”联系在一起。欲屯田先修边。以高城深池来保卫屯田积储,以屯田积储来赡养军队,增强防卫。“虏来则拒,去则勿追,而一以生聚教训为主”,即以守为战。 “以夷攻夷”就是动员女真族的其他部落和蒙古族来反对□□哈赤。熊廷弼任巡按期间,努力实现这一方略。他修建了自海州卫、盖州卫、三岔河起,经辽阳、沈阳到开原、铁岭、北关止的七百余里的边墙;增修了清河、叆阳、宽奠、大奠、长奠、草河、熊岳等七座城池,并修墩台一百余座。还建粮仓十七所,每所三五十间,三年之内积谷三十万石。整顿了军队,革去贪污、隐占等弊端,改变了风气,充实了营伍。他与北关叶赫部、蒙族各部搞好关系,使努尔哈赤深感局势对他不利,不得不采取退缩方针,归还故地等,以求与大明重归于好。 应该说熊廷弼做的这些才是拯救辽东的最佳措施。但是有才能的人通常比较桀骜。他那狗脾气惹恼了朝中看他不顺眼的人。再加上很多人没意识到□□哈赤的危害,反而认为辽东危局是武将夸大,有的甚至主张“疏北关,亲奴酋”的方针。 所以熊廷弼巡安辽东三年期满后,朝廷将他改任为南直隶督学御史。随着他的离任,这些有独到见解的卫辽方略也就荒废了。 而熊廷弼的臭脾气也令他在做督学御史的时候闯了大祸,他因杖死生员芮永缙被弹劾回家等候勘察定罪。 这一等就是七年。 这七年间,□□哈赤兄弟逐步壮大,开始蚕食辽东。当大明朝廷不能坐视建州女真成为辽东的最大部族的时候,匆匆开始了对建奴的讨伐。 结果萨尔浒之战损兵折将大败而归。 大明由军事上绝对的主动优势,变成了变动的防守之局面。这才有了熊廷弼再次得到朝廷信重的机会,让他得以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的身份经略辽东。可他这次到辽东面临的危局,可与他十二年前被授为巡按御史、初到辽东的时候大为不同。 熊廷弼有才华有能力有脾气,但是他更有不能言说的致命缺点:置气。也可以说是小心眼、度量不够、没有宰相肚子能撑船的气度。军国大事他也能拿来怄气。表现就是他在六月得到的任命,偏等到七月辽东的战局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才姗姗离开京师赴辽东。 真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等他慢悠悠地行至十三站(今辽宁锦县西北)得知铁岭已经失陷了。等他进入辽阳,辽阳已经是座半空之城。人心惶惶之下,能离开的都跑掉了,就是朝廷的官员和将领也备下快马欲逃了。 这时候熊廷弼展现了超卓政治能力和铁血手腕。他果断地采取了强硬的一系列措施:逮捕了知州李尚皓。罪名是提前将家眷送回内地,动摇了军心、民心;斩了临阵脱逃的将领刘遇节、王捷、王文鼎,有效地震慑欲逃者;公开祭奠开原、铁岭的殉难军民,从而初步安定了民心,稳定了军队。 但辽东形势并不令人乐观,军队虽有几万人,但无军械、无健卒、无好马(好的都抽去参加萨尔浒会战了),而哨探报□□哈赤攻破北关后还要乘胜攻占辽阳。 面对这种危局,熊廷弼持尚方宝剑又斩杀了贪将陈伦,没收其赃银;撤掉李成梁的第三子、无能总兵李如桢,而以李怀信代之。适当地收缩兵力,并将守卫沈阳的绝大部兵力陈兵于辽阳,大张旗鼓地准备干粮、行具,假装要进攻□□哈赤,夺回失城以雪萨尔浒战败之耻。 □□哈赤探知熊廷弼这样的举措,果然没有立即进攻辽阳。 熊廷弼对阵□□哈赤的第一战,通过虚张声势获得胜利。 熊廷弼抓住时机加固辽阳城墙。然后带着一千军卒冒雪出现在已被□□哈赤占领了的抚顺关,做出勘察地形、要攻打抚顺的阵势。 □□哈赤以为熊廷弼要袭击他,立即采取应对措施:砍树堵山口,运石整修关隘、山城。 熊廷弼又赢得了大修辽阳城的时间。几个月后,高厚壮固的辽阳城魏然屹立在辽东大地上,防卫能力空前加强。熊廷弼分析辽东地形,认为□□哈赤进攻辽阳必出抚顺关。沈阳、奉集距抚顺各六七十里,互为犄角,完全可以控扼住抚顺。 于是熊廷弼于万历四十八年四五月间,亲自督修沈阳、奉集城防,部署了兵力,命总兵官贺世贤率领三万人守沈阳,柴国柱率兵二万守奉集。刚刚部署完毕,六月十二日,□□哈赤兵分两路分别进攻沈阳和奉集,被贺、柴二部击退。八月,又以五六万人进犯沈阳,熊廷弼亲自到沈阳督阵,打退了建奴的进攻。 这第二战是真刀实枪的硬抗,熊廷弼又战胜了□□哈赤。 就在这样的辽东局势中,姚宗文以户科给事中去辽东勘察战况,回到京师却煽动弹劾熊廷弼,欲除之而后快。刘国缙、御史顾慥、冯三元、张修德,给事中魏应嘉也先后参与了弹劾熊廷弼之事,进而引发了对首辅方从哲的弹劾。 杨涟和左光斗看着沈阳城墙上的战后余痕,看着排队经过搜捡才能进城的百姓,时不时的就有健壮的男子被拖到一边,被军卒仔细盘问。 紧张的局势,让他们这些号称是钦差的百余人、几十辆大车组成的车队,也没能直接进了沈阳城。守着城门的百户,派军卒往军中送信,要求上级军官派人来核实。 “二位大人,不是小的不通融,实在是战时有军令不敢违。” 杨涟和左光斗想与那百户继续攀谈,问熊廷弼治军之事。不料那百户看二人的眼神都变了,不用说就知道那是开始怀疑他们为假冒的钦差。 那百户干笑着:“大人既然到了城门,经略府很快就能派人过来迎接。不如到这边坐着谢谢。” 杨涟和左光斗反应也不迟钝,看着持刀荷枪围过来的这一大群军卒,只好命令跟过来的护卫军卒不得轻举妄动,老实地站到那些刀枪的包围圈里。 还好熊廷弼来的够快,远远就认出被刀枪包围的杨、左二人。他哈哈哈朗声大笑,“文儒、共之,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军情啦?”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辽东的背景交代的比较多 实话说大明对女真各族的政策有点儿小人心 第785章 木匠皇帝40 杨涟和左光斗看向跳下马、迎着阳光大步流星走过来的熊廷弼。周围所有的人、声, 仿佛一瞬间都流逝了生命力, 都成了衬托他的背景,让这个昂藏矍铄的老者身上,凝聚了所有的注意力。一些民众甚至匍匐在地上磕头,口里喊着“大人庇护辽地, 恩德齐天。” 熊廷弼几步到了俩人跟前,深陷的眼窝, 憔悴的脸色, 无不显示着他还没有从大战中恢复过来。 杨涟双手抱拳,对熊廷弼道:“熊经略,下官有圣旨在身,恕不能全礼。” 左光斗则后退半步向熊廷弼深深地弯下腰,“下官左共之拜见熊经略。” 熊廷弼则抱拳深深施礼,“刚刚击退建奴,故城防检查严格,还请二位莫怪。” 敢怪么? 虽然护送他俩的禁军百户已经递上兵部的勘合做身份证明,但那百户就坚持钦差之事做不得准,然后他俩只是问两句前些日子的大战,就被人刀枪相加地围了起来……杨涟和左光斗虽猜出那百户是有意的, 这时候也只能秘着心思赞那百户把守城门的认真态度可嘉。 熊廷弼带了百来位骑马的护卫, 两伙人合到一处往衙门去。熊廷弼嘶哑着嗓子大声地喊话。 “文儒、共之,你俩别看我的护卫带的多、排场大,实在是老夫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遭遇了数次的街头刺杀, 而后不得不多带着些护卫了。” 杨涟惊讶,“沈阳城里也不安全?” 熊廷弼冷笑。 “建奴派了不少的奸细混进了辽地各个城池。若不是老夫谨慎、命不该绝……” 熊廷弼摇头唏嘘,“早就不知道坟头的草有多高了!” 左光斗也诧异地问:“怎么建奴如此猖獗?” 熊廷弼点头。 “确是如此。你们在辽东多待几日,就会看到城里的军卒搜扑建奴的奸细。有辽人、有女真人、还有蒙古人,防不胜防的。你们在城里也要多加小心,老夫已经折进去几个护卫了。要不是在建奴攻城的时候,派了军卒守卫城里的各条街道,还下了戒严令,百姓上街就格杀勿论。可能我们的将士在前面守城,后面的奸细就敢搞里应外合了。” 熊廷弼这话就出乎杨涟和左光斗的意料。 二人吃惊地瞪大眼睛,异口同声问道:“那岂不是很危险?” 熊廷弼沉重地应道:“是啊。所以现在对进城之人审察的很严格,凡是手上的茧子是拉弓射箭、或者像是操练刀枪磨出来的,言行举止不像农夫的,都要收容甄别后再许其亲友作保。不能提供亲友作保的疑犯,十个里有九个是建奴的奸细。 唉,如今建奴已经成势了,这守城还要防备城里作乱。也亏得老夫有先见之明,来了辽东就先加固了辽阳、沈阳、奉集的城墙。不然单看这几个月,以努/尔哈赤对沈阳、奉集出动的人马,真要是被他们内外勾结上了,沈阳和奉集可能已经易手了。没了沈阳、奉集成犄角控扼抚顺,辽阳被建奴得去了,失去辽东也是早早晚晚的事儿。” 杨涟对熊廷弼的辽东策略钻研的很深透,他点点头说道:“熊经略大才,才能守得住辽土,换任何人都是不成的。” 左光斗附和着点头。经过萨尔浒的战败,朝廷官员一反过去对建州女真的轻视,开始重视甚至有惧怕的隐性心理。大明多少年没有过的惨败,六七万的将士捐躯毙命于一役,损失的军需辎重更是难以计数。 打击太大,骄傲的大明臣子有一个极端转向另一个极端。 熊廷弼却突然转了话题,“二位来时可遇到快马往京师送信的信使?” “遇到到几起的。有什么不妥当吗?”杨涟虽这样问,心里想的却是难道我们俩,还敢把信使拦截下来看送回京师的军报?要是兵部尚书还差不多。 熊廷弼道:“辽东巡抚、副经略周孟泰的母亲去世了。他也是才得了信。已经向朝廷告假要回洪洞县按制守孝。唉,天有不测风云,不知道辽地再派谁来做巡抚啊。” 熊廷弼惆怅叹息,但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杨涟轻声说道:“陛下要辽东稳定,不肯因人为因素致辽地有任何不安。辽东需要周巡抚稳定民政、参赞军务,未必会同意周巡抚回乡守孝。” 这是杨涟根据与新帝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而推测出来的。私下揣测圣意的事情,论起来是违制,可是谁没干过呢。 熊廷弼听了杨涟的话,眉眼立即鲜活起来,末了强自压制住欢欣,压低了声音说:“老夫与周孟泰协作无间,甚是害怕换了巡抚,若民政、军政之间起了龌蹉争执,怕就不能全心力地在军务上。” 杨涟和左光斗立即称赞熊廷弼全心为军国考量。实际上俩人都知道熊廷弼的脾气不和人。来的路上俩人就商量好了,坚决不因任何事与熊廷弼争辩、争吵,俩人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安抚熊廷弼,免得他被姚宗文等人的弹劾激起牛性,拿朝廷大事儿置气。 几人说着话,就到了经略衙门。巡抚周永春带着衙门的所有官员,已经摆好了香案。驻守沈阳千户以上的将领,听说有钦差来传圣旨,也都聚集了过来。 杨涟在香案前站定,待所有人都跪好后,才大声宣读了圣旨。 圣旨的内容一部分是赞扬辽东的将士守土有功,天子赐内帑金万两赏赐有功官员,抚恤阵亡将士遗属也赐予了万两内帑金;另一部分内容是肯定熊廷弼安辽策略,再就是为了表彰熊廷弼安辽战功,特赐麒麟服一件,美酒十坛。 杨涟读罢圣旨,在众人谢恩后,将圣旨卷起来,走过去虚扶起熊廷弼,将圣旨交给他。 “熊经略、周巡抚,下官带来的那十几辆大车,都是天子从内廷所出的财物。林林总总还有一些药材和成品的伤药,就没有写在圣旨上了。下官这里有内廷给的清单,你们派人来点收。” 杨涟的声音不小,在场的官员将领听得很清楚,各个在惊讶之余,围去了那十几辆大车。什么时候天家这样想着将士了? 舍得用内帑金奖赏,还舍得从内廷出药材、成品的伤药。要知道内廷出来的伤药,那都是能够去腐生肌的啊。 熊廷弼看众人围的不像话,大声呵斥起来。 “你们没见过银子还是没见过药材啊?” 周永春笑着对熊廷弼说:“飞白兄,他们也都是高兴的。天子是首次赐药呢。喂喂喂,那些伤药你们不能这样抢啊。等点数清楚了,受伤的人按伤势领药。” 那些将领被周巡抚说的笑起来,七嘴八舌抢着说话。 “周巡抚,你放心,下官会看好伤药,不让坐衙门的抢了去。” 气氛欢愉了,熊廷弼笑骂几句,与周永春一起邀请杨涟和左光斗入衙门喝茶。 杨涟和左光斗在二人跟前,不论是年龄还是科举都是小字辈,再三谦让后,还是熊廷弼领先进了衙门的后堂,与周巡抚左右居中而坐,杨、左二人分坐下手的左右。 喝了一轮茶,熊廷弼毫不掩饰地问起京师弹劾他的事情。 杨涟慢慢地把天子对弹劾熊廷弼的那些人的处置,详细地说了一遍。 末了杨涟补充道:“陛下甚是相信经略大人,委派我二人特来辽东就是表明其对大人的信重、对辽东所有文臣武将的肯定和赞赏。” 左光斗也对熊廷弼说:“经略大人是辽东柱石,陛下不会因他人谗言动摇对大人的信任。” 熊廷弼的脸色放晴,“文儒、共之,你们也莫称我什么大人,叫我一声飞白兄也是可以的。” 俩人赶紧起来抱拳行礼,口称“飞白兄。” 周永春也借机说不用臣自己为巡抚,一声孟泰就足矣。杨涟和左光斗哪里敢托大,忙又对周永春行礼,只管称呼其为“孟泰兄”。 四人行礼、还礼,在坐下以后已经亲热了很多。 熊廷弼和周永春都知道杨、左二人在光宗病后和辞世后的作为,杨涟的所作所为早就赢得了朝堂重臣的钦佩,熊、周二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文儒,你能为朝不计个人生死上书,老夫是钦佩万分啊。”熊廷弼感慨万千。 杨涟推辞道:“涟在京师上书,也是知道先帝是明君。就胆量、见识、能力来说,照二位前辈还差的太远。假使飞白兄、孟泰兄在京师,必也会与涟和共之一起,去乾清宫迎天子登基的。” 朱由校登基之事,熊廷弼和周永春只从友人来信里得知了一二。如今见了杨、左两位在现场的当事人,哪里还会放过问细节的机会。及至杨涟和左光斗把天子抽刀刺死李选侍,然后又一刀刺穿客氏和李进忠俩人,两刀就断送了三条人命。 周永春搓手感叹,“陛下真是不容易啊。小小的少年郎,心怀生母死仇,还能与李选侍虚与委蛇周旋,终得到为生母报仇的机会。心志坚强,可叹可赞。” 熊廷弼道:“陛下如此有血性,辽东失土之仇、将士捐躯之恨,指日可雪耻矣。” 杨涟立即拍案称赞道:“飞白兄说出了兵部所有人的心里话。陛下登基伊始就召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同议辽东军事。” 当即把天子召集兵部等事说与熊、周二人。 第786章 木匠皇帝41 熊廷弼和周永春听完以后, 心潮澎湃,激动得不能自抑。熊廷弼呐呐自语:“新君!新君是把朝廷大事放在头里了。” 周永春兴奋中夹着怅然, 他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滴,黯然说道:“飞白兄, 可惜我不能与你并肩、协助你将辽土收回了。” 熊廷弼伸出大手握住周永春的胳膊, 瘦骨嶙峋的指节、突兀显现在手背的青筋, 让人不敢相信他是文官,不敢相信他们这四人其实只相差了五六岁。 “孟泰,节哀。自古忠孝难两全。若是新君批复了你回乡守制,我也希望你早去早回。战时武将只有百日的孝期。” 周永春黯然摇头, 他既想回乡为母亲守孝,又想留在辽东为熊廷弼做坚实的支撑。但他明白自己是巡抚是文官, 就是兼了辽东副经略,也仍然是文官。 杨涟与周永春同在六科做给事中十年, 虽不是莫逆之交但也有同僚之谊。他出言相劝周永春。 “孟泰兄, 若是天子考虑到辽东的稳定,需要你继续留任巡抚而夺情,你也是为国尽忠,与孝道上并无不妥,想来仙逝的伯母也会理解你的。” 周永春看向杨涟, “文儒, 你是顾命大臣,我知你见新君比较多。你是说天子会夺情吗?” 杨涟见周永春情绪复杂,只好继续劝慰他。 “飞白兄说的有道理的。现辽东之地离不开你们两位携手, 若是夺情也是非常可能出现之事。”杨涟说完这话,见周永春面色不愉,只好给他一记重击。 “虽说百行孝为先,但是新君因国事所累,竟然不得一日在先帝灵前、全心为先帝守灵的。” 周永春听杨涟这么说,讪讪道:“是我狭隘了。谢谢文儒相劝。母亲领有朝廷诰命,若我不能回乡守制,她也会理解我为国尽忠的迫不得已。” 众人说着话,熊廷弼麾下的书记官进来禀报,说是天子赐来的物品已经点收完毕。问熊廷弼晚膳安排。众将都等着要分润天子赐予他的美酒。 熊廷弼大手一挥,“晚上大家一起喝,那酒可要给我收好了,今天每人只有一碗尝尝味道,什么时候收复了辽东失土,什么时候开怀畅饮。” 那书记官原以为熊廷弼最多能拿出一坛两坛的御赐美酒,这一人一碗可是三坛酒都不够。故而高兴地应了一声“遵命”,兴冲冲地告退。 熊廷弼转过头对杨、左二人说:“你们要是不急着回京,就在沈阳多停留几日,跟着大军去抚顺转转,给建奴一个厉害瞧瞧。” 周永春笑着说:“飞白兄,你莫诳文儒和共之了。要去抚顺容易,可是天子的意思是要咱们守住现有的辽东之土。” 熊廷弼摇头,“守土是重要。去年老夫过来就采取守势,也是无奈之举。这一年的勤俭努力,为的就是把缩回来的拳头再打回去。” 他越说越兴奋,站起来说道:“走,我带你们去军营看看去。” 周永春拦他,“文儒和共之长途跋涉,总要休息两天才好去军营。” 熊廷弼不在意地说:“他俩不会这么娇气的。我们中午就在军营用膳,晚上一起喝酒。” 杨涟和左光斗对周永春笑笑,算是感谢他的好意,然后跟着熊廷弼往军营去。 熊廷弼大概是因为天子赏赐的麒麟服高兴,或许也可能是杨涟和左光斗入了他的眼。他带着杨、左还有同来的禁军护卫千户,去看那些经过他一年训练的军卒、准备的军械等等。边看边给他们做解释。 “我现在征集了十五万军卒(实际是十三万),目前在沈阳有四万余众,逢集有三万余。等我把抚顺打下来以后,我要在叆阳、清河、抚顺、柴河三岔河间这几处,每路各放三万人,形成一个能攻能守的战区,各路之间能够相互策应。然后每路组织马军,消灭建奴和蒙古过来扰边打草谷的零星小队。等明年的农忙时节,令各路如同海浪一般地迭进战法,干扰建奴的春耕,让他们陷入秋天颗粒无收的困境。等明年的这时候就可以四路同时、或三路牵制一路进征,一举收复失土,使辽东回到十年前老夫做巡抚的时候。” 杨涟大赞,“飞白兄,陛下若是得知你有这样的筹划,定会大加赞赏。” 左光斗也大赞熊廷弼,“飞白兄,若是你一直在辽东,哪里需药去年的萨尔浒之战。” 左光斗的话挠到熊廷弼心里的最痒痒之处。 他冷哼一声,“哼!那些尸位素餐、惯在鸡子里挑骨头的,平日里说嘴能耐,一朝有点儿小权利就不知廉耻地索贿。我也不瞒你们二位,上个月姚宗文过来的时候,不顾我们同为御史的情分,也不管这一年我在辽东收拾残局、备战的紧张忙碌,言外之意竟是责怪我没能为他的起复使力。居然借着他是来考察辽东的户科给事中的权利,暗示我。我呸! 老夫那二百万的银子是兵饷,是辽东收复失土的铁箭、火箭,是战车、是火炮。没一两银子是能够给他拿去装私人荷包的。” 杨涟和左光斗惊骇,怪不得姚宗文纠合了那么多人一余力地地弹劾熊廷弼,一幅非要拉熊廷弼下马不可的架势,原来是索贿不成恼羞成怒了。 左光斗叹息:“这样的小人,居然是御史出身。” 杨涟则道:“他还补到科道为给事中了。”脸上表情、言中之意皆是深以与其为同僚而羞耻。 熊廷弼满意二人的态度,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神宗时候,弹劾老夫之人还少了吗?要不是小人作祟,老夫也不至于回乡七年。” 转瞬他又低了声气,“这七年啊,辽东最后添上了六七万好儿郎的性命。还有上百万的军饷开支。” 那禁军百户在边上插嘴,“要是经略大人一直是辽东巡按,建奴未必有壮大的机会。这辽东到底还是要靠经略大人的。” 熊廷弼盯着杨涟和左光斗,“只要新君信我,任何宵小的弹劾老夫都不放在心上。” 杨涟赶紧说:“陛下是明白飞白兄的,所以才派了我二人急急来辽东宣旨颁赏。” 跟随熊廷弼在军营转了半个多时辰,到了午膳的时候。几人就与军卒一样,一手一个木碗排队去打饭。火头兵大概是早习惯了经略大人与军卒一起用膳,笑嘻嘻地问了一句“大人好”,无论是糙米饭还是土豆大白菜,与其他军卒都一样。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经略大人碗里的饭菜略少了一点儿。 “老夫吃不下那么多了。当初在家乡种地的时候,这样两碗饭都填不满五脏庙的。” 杨涟中举前曾经有过一段很困窘的日子,再度吃这样的糙米,也感觉有点难以下咽了。他自嘲道:“未进学的时候,这样一碗我会与詹氏分作两天吃的。” 左光斗虽是耕读传家的门第出身,但还真的没像熊廷弼和杨涟这样挨过什么苦楚。他慢慢咀嚼着糙米,用了比熊廷弼和杨涟更久的时间,才吃完本就少要了一些的饭菜。 搁下饭碗,左光斗对熊廷弼说:“飞白兄,军卒就吃这些可是不长力气的。” 这也是源于他成长的经历。 左光斗兄弟九人,小时候难免就有挑食的。每逢这时候,母亲总是哄着劝着要吃肉才能长的壮实。 熊廷弼叹口气,“我也想每日都给军卒吃肉,把他们养得壮硕些。不少他们的军饷、糙米饭管饱、五日再吃一次肉,已经托赖孟泰的调度、安排有方。等明年秋收的时候,辽东这片土地多些收成,不用朝廷再添补粮食,估计也会恢复到有余力多养些家畜的。” 杨涟作为给事中是知道朝廷历年对辽东的物质供给、调拨,也知道熊廷弼做巡按的时候辽东前后的情况,两下对比,他是非常佩服熊廷弼的能力,也佩服少年天子不被姚宗文等人弹劾所左右的睿智。 “飞白兄,大明有你是朝廷之幸,也是辽东的百姓之幸。” 杨涟和左光斗在辽东盘桓了十几日,整日跟着熊廷弼和周永春。离开前,杨涟和左光斗商议后,联袂去见被天子夺情的周永春。 “孟泰兄,我二人明日返回京师,有些话不得不托付与你。” 杨涟说的郑重,周永春立即正色答道:“文儒,共之,你尽管说好了。” “我和共之在辽东这近半月,知你和飞白兄很辛苦。可是飞白兄刚烈,甚至有点儿刚愎自用,甚是担心他会激起不必要的矛盾。” 左光斗补充,“我与文儒也是耿直性子,为朝廷也是为飞白兄,才与孟泰兄实话实说。还望孟泰兄能劝诫一二。” 周永春早在朝廷下了夺情的公文,言非他不能与熊经略很好筹谋辽东之事,就知道自己是被熊廷弼的脾气所累。再见二人确是为朝廷考虑、为熊廷弼担忧,立即点头应允。 “我会多劝诫飞白兄,或者在其后描补的。只是京师那里、还有天子身边,就要靠二位为飞白兄担当了。” 杨涟和左光斗应了周永春所托。 翌日,圆满完成天子交代任务的俩钦差,恋恋不舍地告别熊周二人,踏上返回京师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 在辽阳的防御巩固之后,熊廷弼希图进一步进取。 在万历四十七年(1619)十一月,他就提出了对□□哈赤实行“坐困转蹙”的战略设想。 即把自己的军队分成四路,分别置于叆阳、清河、抚顺、柴河三岔河间,每路三万人,自成一能攻能守战区,各路相互策应。各路组织机动部队,消灭零星扰边小分队。在农忙季节,各路实行迭进互扰的战法,使后金不得耕种,陷入困境,然后相机或四路同时,或三路牵制一路进征。 泰昌元年(1620)九月,熊廷弼已集结兵力十三万,重二百斤以上的大炮数百门,七八十斤的三千余门,百子炮以千计,战车四千二百余辆,铁箭、火箭四十二万余支,准备于冬季率军去抚顺关显示威力, 但是,就在这种形势下,给事中姚宗文在朝廷散布流言蜚语,煽动一些人攻击熊廷弼,必欲去之而后快。 就是在泰昌元年九月,登基不久的熹宗,把那些弹劾的奏章交与朝臣讨论…… 结果:罢熊廷弼职,听勘。 第787章 木匠皇帝42 等杨涟和左光斗回到京师, 不及去见天子复命就听说了山西十几家商人被抄、不仅抄了他们的各自族人,还有他们所开的商号的所有掌柜和伙计, 一个不漏地被锦衣卫拿到了京师。 这可是要翻天的大事件。 不用刻意打听,他们在候见天子的时候, 就知道了这些人被阖族下狱的罪名是违反了禁边令。 这禁边令已经颁布了很多年, 但是戍边的将士没有军饷、没有粮草, 为了活下去就对这些违反禁边令的商人,收到银子还会协助他们将粮食、布匹、盐、炊具、铁器、火药等搬运出关。对他们与建州女真交换回来的人参、鹿茸、兽皮、珍珠等,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当作没看到。甚至军官还会入股这些商人,牟取暴利。 可造成这些商人奔赴大同、张家口等地的最初原因是朝廷的“开中法”。简单地说就是边镇由于战乱, 不适合耕种,需要内地运送粮食过去。 开中法大致分为报中﹑守支﹑市易三步。盐商先要在大明的官府登记, 按照政府要求,把粮食运到指定的边防地区的粮仓。得到边军仓库的回执, 凭回执到登记的官府换回盐引;守支是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守候取盐。市易是把得到的盐运到指定的地区销售。 但由于粮食运输过程中损耗巨大, 盐商们曾在九边附近的地方雇佣劳动力开垦荒地耕种﹐秋收后将粮食就地入仓换取盐引,以便获得更大的利益。 这样的做法对大明朝廷并没有什么害处,反而在明初的时候对边镇的兴盛、对边防军的军粮储备,都起到积极的作用。 但是盐商获得的利润引出了权贵们的贪婪之心,他们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从皇帝那里讨要盐引, 然后再转卖给盐商, 从中牟利。这一现象被称为"占窝"。后来福王就藩的时候,就额外从神宗那里讨到了每年三千盐引的恩典。 这种现象愈演愈烈﹐破坏了开中制度﹐也严重影响了政府的财政收入﹐倒逼朝廷不得不改变盐法,以弥补国家在盐税方面的损失。 明孝宗弘治的时候, 修改盐法为“折色制”。“折色制”是指将盐业经营权给了另一批商人,商人在内地就可以拿钱买盐,然后运到各地去卖。商人用银子代米缴纳给朝廷,由朝廷把银子分给九边各镇。盐税交到朝廷了。太仓一下子有了百万以上的银两收入,可是商人就不再边镇屯田耕种了,边军储备粮食大减。 这就崛起了扬州的盐商,使晋商在大明的发展遭遇了遏制,山西的盐商势头转低。 到明孝宗的下一任明世宗的时候,杨一清身为三朝元老看到九边粮食储备不足,就积极想恢复最初的“开中法”。有了杨一清打头,再加上有识之士的跟随,这个提议在反复了几十年后(杨一清已作古三十八年),穆宗才于隆庆二年(1568年)同意恢复“开中法”。 穆宗命庞尚鹏为右佥都御史﹐管理盐政﹑屯田﹐督办九边屯务。庞尚鹏与陕西三边总督王崇古详细地规划了如何在边地推行屯田开中。 穆宗的心愿是好的,庞尚鹏的工作也是积极努力的。但是他们忽略了谋事之人王崇古的背景,导致此事因利益的纠葛最后不了了之了。 这里牵涉到“官商”已经为一体之事。 王崇古是山西人。他的长兄王崇义就是盐商;他的长姐嫁给蒲州的盐商沈氏子沈江;他的二姐也嫁去蒲州的盐商世家张家,大明的首辅张四维就是他二姐的亲子。 这种情况下,再好的恢复边镇开垦的计划,也会因为损害山西盐商的利益,注定其失败的下场。 然后就演变回去最初的商人运粮到边关换取盐引。可是商人在南边承办了粮食后,不肯冒着巨大的损失运去边关了。他们干脆在山西、陕西、辽东,最多是在河南、河北、山东收粮。使得粮食产量本就勉强的几省,因为这些商人的“作弊”,导致了常平仓储备不足。在遇到灾荒的时候,起不到平易粮价、赈灾的作用。 但是身为大明首辅的张四维和王崇古,经过不懈的努力,促使朝廷同意了在九边的数个地区开市,还允许百姓去蒙古、女真等其他部落、地区做生意。晋商转型为对外贸易。 转型后的晋商,在这个新的战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朝廷发现铁器、火药等的流出,导致蒙古和女真的实力越来越大,以至对大明有威胁的时候,就颁布了“禁边令”。 尤其是萨尔浒之战后,全面禁止与女真部落的交易。 可是已经建立了与女真交易信誉、并在与女真的交易中获得巨大利益的晋商,他们是不肯放弃到手的利润。朱由校派去的锦衣卫到张家口的时候,先就封锁了整个张家口,将所有在张家口囤积了大量战备物质,等着运离大明的仓库全部查封。突击审问下,把涉案的边关将领也抓了起来。 张家口封闭了,京营派去的禁军接手了张家口的驻防。 杨涟和左光斗到辽东一个月,京师发生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不等他们与等候觐见的官员继续了解,有小宦官出来宣二人去觐见天子了。 等候的官员都理解,辽东是天子第一关心的地方。他二人作为才从辽东回来的钦差,自然是第一时间得到天子的召见。 在杨涟和左光斗行礼后,朱由校给二人赐座。 “杨卿、左卿辛苦了。” 俩人赶紧起身回答,“为陛下驱使是臣本份。” 朱由校温和地说:“坐。”可是他开始变声的嗓音,带出来的暗哑,听得杨、左二人愣神。 刘时敏指挥小宦官给二人上茶,笑着对疑惑的俩人解释,“陛下成人了。” 杨、左恍然大悟,连连恭喜天子。刘时敏替朱由校说道:“杨大人、左大人,陛下对辽东、对熊大人、周大人等很关切,很想知道详细近况。” 杨涟和左光斗汇报了一个时辰,很得了天子的夸奖,还得了三日的假期、和一些赏赐,然后由刘时敏送了出去。 刘时敏对杨涟说:“咱家还没恭喜杨大人高升呢。” 杨涟在光宗病重以后的表现,不仅使他成为顾命大臣,也奠定了他在朝臣中的地位。朱由校登基,他更是出了大力。他的升迁是毋庸置疑的。 左光斗笑着向杨涟先恭贺,然后问刘时敏。 “刘内相,文儒迁去何处?” 刘时敏笑着说:“你们才离开京师就定下了杨大人去户部做郎中。” 从给事中到郎中也算是正常的晋升,杨涟谢过刘时敏的报信,与左光斗一起离开紫禁城,各自返家休息。 隔日晚间,周朝瑞、袁化中拽着左光斗一起来到杨涟的府上,庆贺杨涟晋升为四品的户部郎中。 周朝瑞在光宗的时候被提为吏科给事中,但朱由校即位后,把六科全部归到都察院。虽有六科的一些“老人”想趁机在朝臣拿到更多的话事权的缘故,也与天子要削减六科权利的心思有脱不开的关系。 他被派去核查京师周边的田庄,早出晚归的。听说杨、左回来,留他们休息一天,立即与才升为御史的袁化中登门了。 于是杨涟和左光斗知道了京师这一个月的变化。 “文儒、共之,你们是想不到天子怎么批邸报的。直说,天子说萨尔浒战败是因为杨高的作战计划,早几个月就在邸报上刊登了。这样的广而告之,难道努/尔哈赤会不做任何准备吗?难道大明的将士遭遇埋伏还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杨涟大骇,杨镐的作战计划他还洋洋自得地写信给同年顾大章,言称杨镐大军将踏平建奴。 “那邸报是发到大明所有官府的。”周朝瑞恨恨说道。 “天子在大朝会的时候痛斥邸报泄露军机,锦衣卫拿了不少人呢。” 袁化中叹道:“现在想起来还怎么怪责杜松遇伏、杨镐丧师辱国?作战计划是兵部交给邸报发的,满朝就没人想到这可能给建奴知道。” 杨涟失去了精气神,呐呐自语:“我是兵科给事中,也没有想到此事。” “还有一人也被天子提出来训斥了呢。就是总督蓟辽边务的蓟辽总督薛三才。他管辖范着辽东镇、山海镇、蓟镇、昌平镇、真保镇以及天津、沧州的军务。他在努/尔哈赤立‘后金’为国号的前一年,还上书说建州女真忠心对朝廷呢。” 左光斗说道:“薛仲儒去年已经辞世了。” “天子说了他为官匡扶正直,不畏权贵是人品高贵;整饬军纪,制御有策,也是尽心尽力。但是和杨镐一样,居然没有如熊廷弼、周永春那样发现女真的不轨,也是属实的失职行为。朝廷会因官员的表先在其卒后谥恭敏,赠太子太保。” 袁化中说不下去了,周朝瑞接着说。 “要按天子的说法,薛仲儒是当不得‘恭敏’的谥号。” “会收回谥号吗?”左光斗颇为担心。他是很推崇薛三才的为人、为官的。 袁化中摇头,“薛鲁叔当庭为其兄向天子请罪,天子说既往不咎。只是提醒做臣子们的我们,为了身后名,更认真更细致地做事。” 第788章 木匠皇帝43 杨涟在家休息三日, 然后去吏部办好勘合转去户部做郎中。户部尚书李汝华特意把他叫过去,与他推心置腹地说起天子对隐田隐户等的处理办法。 “文儒,你也知太仓空置多年。陛下有意将各部的财权统一到户部, 各部要在冬月的时候做好下一年度的预算,然后在腊月里讨论。这样户部的位置会越来越重要, 也与隐田的核查有关。 若是大明应缴纳赋税的耕地都能按照实际足额缴纳,则朝廷不再缺银两、百姓也不再为赋税、徭役所苦。六科的其他人都被划去了都察院,被分派到各省去核查官员自报的隐田数量是不是属实。再则陛下是坚决要收商税, 是三什税一。” 杨涟皱眉, “这个商税可是比较难收的。” 李汝华赞同, “陛下心意已决,说天下无农不稳, 无商不富。士农工商, 没有哪一个也不行。士人取消了优待,江南已经有不平的舆论。再一个就是匠户制,陛下也要予以取消。” 杨涟不知道该怎么评说陛下了, 他试探着问道:“部堂大人的意思呢?” 李汝华苦笑, “事情进到这一步由不得我们不跟着陛下走了。陛下前些日子带人去了工部的匠作坊, 然后命令工部把匠作坊的环境做了大修改, 直言要使匠人能够积极主动做好事情,必须要他们发自内心地想做,而不是靠着监工的鞭子。” 杨涟点头,“这话有道理。学子读书也是这般的,必得他自己内心里想学才能够学得好。” “你倒是能跟上陛下的想法。算啦, 这些先不说了。老夫就将核查隐田一事全部交与你,做的好,老夫与你请功。要是做不到位,我们户部、老夫与你可就是大明的罪人了。冬月底前,派出去的御史都将回到京师,带回来各地最新的鱼鳞册,这样我们户部就有了明年全年的收入预算。” 杨涟站起来表态:“部堂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全力以赴做好此事。” “文儒,我知你是清廉、慎重、有能力之人,核对鱼鳞册的时候,你可以调轻信重的人来户部帮手,户部还缺郎中的。” “谢部堂大人信任。” “还有一事儿就是南京六部与京师六部合并,南京户部尚书汪应蛟到户部任左侍郎。现在已经在路上了。我听说他上了折子与天子,对熊飞白要求的辽东拨款有不同的意见。来来来,你坐下给老夫讲讲辽东的事情。一千两百万啊,搜光京师各部和内廷,也凑不出那么多给熊廷弼的。” 杨涟听说一千两百万就愣住了。 “部堂大人,我与左共之在辽东的时候,没听到熊廷弼提起过此事。” 不仅才从辽东回来的杨涟觉得惊讶,就是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所有人都感到吃惊。 熊廷弼疯了吗?就因为新君继续像神宗那样相信他,他就敢狮子大开口,打着巩固辽东的名号,敢要千二百万两的银子? 这事儿一下子盖过了那些晋商被阖族收押的风头,而福王府被抄早已经是昨日黄花。 朱由校坐在养心殿里,手里捏着熊廷弼的那个三方布防的策略折子。这折子的内容已经由魏朝给包括兵部尚书崔景荣等人在内的所有人读过一遍。 “你们都说说,熊廷弼的这个策略是不是可行?” 兵部郎中以上都被传到了养心殿里,五军都督府的两国公还有几个侯也被传了过来。诚意伯刘孔昭是被朱由校点名传来的。 这些人想着熊廷弼那策略看起来似乎是很有道理,若是建成了应该能防住建奴了。可就是这一千两百万的银子…… 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想着从哪里弄到这笔数额巨大的银两。 朱由校等了许久,没等到苦思冥想的这些兵部老爷们说话,心里渐起不虞。武官遇事不敢挺身说一个“战”字,也不敢对文臣所定的策略发表否定意见,国公也好、兵部从尚书到郎中,与孙策兄弟、周瑜等人比起来差太多了。 这要是梁上,那些土匪虽莽撞,但也早就嗷嗷叫着请战了。而在三国,那些自诩头脑转得快的,早就献上十条八条对敌的策略了。 唉,他在心里叹气,真是一世不如一世地累心啊。 诚意伯刘孔昭突然站起来,对朱由校拱手。 “陛下,依臣陋见不如将这千二百万两投到装备我们大明的将士。练出精兵一举彻底灭了女真。” 朱由校微微点头,总算有个带脑袋考虑事情有血性的了。 英国公在心里嗤笑,别说千二百万两银子,要是有一半,他就敢起来出头应下此事。用五百万,一年可以吃出、练出十万的精兵。再配上百万好马、□□、火炮等,不说铲平建奴,也能收回抚顺等地,问题不就是在没银子嘛。 定国公也附和诚意伯说道:“陛下,这千二百万花出去就是一个被动的防御,真不如用来花在提高大明将士的实力,以图荡平辽东的贼寇,有了长久的安宁好。” 在崔景荣的心里,也是定国公这样的想法。有了诚意伯和定国公开口,他也附和了他们的意见。但是他面带犹豫地提醒少年天子。 “陛下才派了杨文儒和左光斗去辽东,以示陛下信任熊飞白。臣以为在无实力与建奴对战的时候,主动防御以待时机决战也是可取之道。现在驳了他防卫策略,会不会引发熊经略不安、导致辽东震荡?” 朱由校哂笑,“在座的诸位、以及在朝的所有臣子朕都信任的,就是所谓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才会继续用你们和遍布大明的朝臣治理天下。可是朕信你们,就要把你们每个人的所有折子都照准?否则就是不信任了?” 崔景荣讪讪,心里说大道理是这样的,但是熊廷弼那就是心眼小、惯是分不清军国大事和小事的区别,什么都能拿来置气的人。 可他知道这话是不能由他这个兵部尚书的嘴里说出去,不然天知道熊蛮子会做出什么荒唐的置气事儿。 英国公站起来,“陛下圣明。臣看熊飞白的防御策略是不错。这一年安抚辽东、镇守沈阳做的也很好。但是这防御计划耗资巨大,不是朝廷现在能承受的。还是驳回才稳妥。臣赞同诚意伯的主张,练出精兵,荡平建奴。不然被动消极地防御,就是建了万里长城,没有强兵悍卒去守,也护卫不了大明的安宁。” 兵部的其他人也开始附和了,朱由校在心里决定:以后议事的时候绝对不要这些没主见的应声虫参与了。 议定熊廷弼的防卫策略不可能施行,朱由校留了崔景荣和三位勋贵继续商讨辽东之事。 “朕的意见是今冬、明春重点防御建奴攻击沈阳和辽阳。晋商不能再给建奴提供物质支持的消息,不出十月建奴就该知道了。随之而来的两件事儿,一个是九边加强防卫,再一个就是需要人代朕去巡边,一定要堵住所有可能给女真输运物质的漏洞。” 诚意伯霎那间心有灵犀地意识到、为什么天子点他来参加这次的议事了。他站起来请求道:“陛下,臣愿意代天子巡边,堵住大明九边防线上的所有漏洞。” “好。那你准备准备,明日领旨后日出发。” “谢陛下信任微臣。臣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完成巡边重任。” 崔景荣认为诚意伯代天子巡边很合适,有爵位、还有五军都督府的差事在身。 “陛下,兵部要不要派员陪同诚意伯一起?” “兵科已经划去都察院,你们兵部可还有够资格能去科道的人没有?若是没有就选派御史同行。” 英国公插话道:“陛下,有御史同行,兵部要是再能派个郎中随行,比较适合处理巡边中遇到的兵部事情。” 朱由校想想,笑道:“这样三种人组合巡边,是很周全。那就以诚意伯为主,兵部尽快把郎中选定。” 崔景荣笑道:“陛下,臣推荐留都兵部郎中刘元珍。他是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进士。初任留都吏部主事,后升为兵部郎中。丁忧后在万历二十八年补为留都兵部职方司郎中,主要掌管疆域图籍。此人做事认真,对训练军卒也独到之处。是陪同诚意伯巡边的合适人选。” 定国公说:“留都官员尚在来京途中呢。” 英国公就道:“派人去传旨,让他不必到京师,直接与诚意伯去汇合好了。” 朱由校点头,“就依崔尚书和英国公的所言。魏朝,令人传张问达来。” 崔景荣等人见后面是要与张问达挑选随行的御史,与他们已经无关了,俱行礼后退出养心殿。 张问达来的很快。他这几日一直在寻摸着私下见天子的机会,不是为了政事,而是为了晋商那些人。因为他是陕西泾阳人,与那些被下了大牢的晋商们,有着转弯抹角的姻亲关系。他知道那些晋商该杀,给他们求情的事儿,是坚决不会做的。但是他奢望着能求到新君额外开恩,赦免了那些女眷和孩童。 作者有话要说:  找到微博账号的密码了,关联了自动登录。 上次是谁问我来着? 当时明月在66,就是这个 第789章 木匠皇帝44 张问达来的很快。他这几日一直在寻摸着私下见天子的机会, 不是为了政事,而是为了晋商那些人。因为他是陕西泾阳人,与那些被下了大牢的晋商们, 有着转弯抹角的姻亲关系。他知道那些晋商该杀,给他们求情的事儿, 是坚决不会做的。但是他奢望着能求到新君额外开恩,赦免了那些女眷和孩童。 张问达到来后,魏朝替天子把事情解说与他。张问达明了少年郎的心理, 在变声期间嫌弃自己的嗓音不想说话。带魏朝解说之后, 张问达看向天子。 “陛下这御史人选, 要从既往的兵科给事中里挑,是吗?” 朱由校看着张问达摇头。 “那是?要选有内秀之人?” 朱由校点点头。刚才说话太多, 他现在是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此人只管看, 然后回来报告?” 朱由校再度摇头,不想与张问达继续打哑谜。 “有内秀,能辨得出什么时候该说话。在遇到诚意伯刘孔昭、兵部郎中刘元珍以及戍边将领有疏忽不到的时候, 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 什么时候闭嘴。既不能激化矛盾、也不能视而不见隐患。” 张问达开始犯难, 御史里直言之人比较多, 能达到天子要求的就很少了。他突然间想到一个人。 “陛下,臣推荐王德完王子醇,他是广安人,万历十四年进士。初由庶吉士,改兵科给事中, 后来累积考绩升迁为户科都给事中。既知兵事又知钱粮,神宗时因卫先帝而被杖责除名。先帝时召回,启为太常少卿。经这些年沉淀,他再度回京与往日大有不同。老臣尝与周明卿言,欲意擢其为左佥都御史。”“万历十四年进士?差不多要六十左右了。巡边辛苦,须骑马出行。” 张问达尴尬,干笑着躬身道:“是,陛下说的有道理,他与老臣年庚相仿,是老臣考虑不周。” 张问达又想了一会儿说:“陛下,现在留京的御史中数唐世济唐美承最接近陛下的的要求。他是隆庆四年(1570)生人,万历二十六年(1598)进士,籍贯浙江乌程。初授宁化知县,后以廉卓,提为监察御史。此人聪慧,对兵事热衷,又有为县令的历练,不缺对粮饷等经验。” 朱由校算了一下他的年龄,遂点头道:“此次巡边的目的,是为了查缺补漏,堵住任何可能向建奴走私粮食、兵器、□□等。不如此建奴会越来越壮大,辽东益发难守住了。若是你看好他可行,明日让他与诚意伯一起领旨,后日离京。” 张问达拱手,“老臣回去就叮嘱他行事要领。” 朱由校点点头,魏朝见机立即把太医给开的药茶捧上来。朱由校喝了几口,轻咳一声,见张问达是一幅有事要说的犹豫模样,就挑眉示意魏朝去问。 魏朝立即领会了天子的意图,上前一步问道:“张总宪,皇爷问你可还有其他事儿?” 张问达躬身道:“陛下,老臣有一不情之请,腆颜请陛下开恩。” “说。” 朱由校瞪大双眼,攫住张问达的眼神。张问达禁不住就打了一个寒颤跪了下去。魏朝都替他的双膝疼,抽着嘴角看天子,他以为会得到天子的示意,令自己扶起张问达,可没想到天子一个眼风都没给他。 朱由校见张问达这样,心理猜测是为了晋商之事,顿时不悦地冷冷问道:“不想说了?” 少年人暗哑的嗓音里含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冰冷地刺向已经处于心理溃败的张问达。事已至此,也由不得张问达不说了。 “陛下,晋商违反禁边令十恶不赦,该千刀万剐。臣想为那些困在内宅、不知外事的妇孺求情,请陛下给她们一条活路。” “准。朱由校答应的很干脆,用下巴示意魏朝去把人扶起来。 魏朝疾走几步扶起张问达,并将他搀扶到椅子上做好。 张问达不意天子答应的这么干脆,连声谢道:“老臣替那些妇孺谢陛下了。” “你先莫谢朕。朕答应了给她们活路,可是萨尔浒之战死亡的那些将士遗孀、抚顺、铁岭等地被建奴掳去妇人、孩童,她们是怎么苟延残喘的,那些晋商的内眷妇孺以后就是什么样的活法。” 张问达吃惊地瞪大眼睛,晋商内眷无辜、那辽东的那些百姓和妇孺不是更无辜?他旋即觉得自己再没脸给姻亲求情了。 “张卿你也清楚,如不是晋商给努/尔哈赤的援助,建奴哪里有足够的刀枪砍向大明的将士!如果不是他们提供的□□,抚顺怎么会被炸塌了城墙!他们的内眷儿女若是以后能活得好好的,朕与你都将愧对辽东的百姓,会寝食难安的。” 张问达惭愧,呐呐道:“是老臣糊涂了,请陛下降罪。” 天子轻描淡写地笑笑,“宗室也有参与走私的,到时候一起剐了就是。” 张问达不敢再问那些宗室的内眷会如何处置,佝偻了肩背缓缓退了出去。 张问达为晋商求情碰壁的消息,他自己是一点儿也没有隐瞒。天子说的那几句话,也一字不改地转告了——辗转委托他求情的同僚、当然也是姻亲了。不等太阳落下,天子的决绝回答就传遍了六部,并随着官员的落衙返家,迅速传遍了京师。 天子的态度赢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和拥护,但也免不了有人会些说稚子内眷无辜的话。但是立即就有人拿辽东死难的无辜者、还有萨尔浒阵亡将士的遗孤去呛声。 那些抄捡来的晋商家财,天子令户部做了统计发现居然超过了千万两,这更激起了大明各阶层人的愤慨。大朝会上,得了天子授意的张问达和内阁阁臣,建议用这笔银子在京师和辽东等地开办几十家养济院,收养阵亡将士、辽东罹难百姓的遗孤,聘请阵亡将士遗孀照顾这些幼童。内廷不愿意回乡的宫女子、女官,不少人被安排到养济院负责教导孤儿学习。一些大一些的女童,开始跟着成年女人学做医女等。 兵部也把一些军服派到这些养济院,交由养济院出面组织将士遗孀做工,算是为这些孤儿寡母找到长久的生路。 至于六岁以上的男童,就由军中派去的伤残老兵教授武艺、由礼部聘请的秀才教导读书。 这些孤儿孤女长大后,成为皇家忠诚的不可或缺的中间分子,他们为大明江山做出的贡献,都是后话了。 进到十月,黄克缵送上对晋商的审问和刑罚意见。这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联合奋战的成果。黄克缵送上判决的时候,是存了给天子示恩的余地,所以判的算是偏重。哪想到天子居然一人未改全部同意了。 下元节前后,京师连续凌迟了近百人,砍头的没有一千也少不了八百。没被砍头的男性,都被发落去了矿山等处服苦役。至于晋商的内眷按照刑部的判决,连襁褓中的女婴都发落去军中。与晋商联络有亲、每年能从晋商处分红的,也被剥夺了官身、罪及了父母妻儿,一并比照晋商处理。 这中间张问达暗暗庆幸自己当初的明智决定。他就因为身在都察院做御史,就没有接受那些姻亲馈赠的干股,当然了也就没得过所谓的分红。 也幸好天子无意扩大追查,没有追问知走私而未举报的相关包庇人等。 满朝的文武群臣,都被天子的狠绝吓住了。竟无一人敢到天子跟前为昔日的同僚求情。因为参与走私的几个藩王、国公等,也被安排与晋商一起凌迟了。他们的儿孙连去矿山做苦役的资格都没有,全部当着京师百姓的面被绞杀。只是顾及皇家的颜面,女眷不管老少一律鸩杀了。 事后惶恐不安的是留京的宗室成丁,他们被勒令去观看受刑的堂亲。行刑后,宗室不仅将这些人除名,还给与了这些死者与被凌迟者同样的挫骨扬灰下场。 宗室震惊,京师震惊,南直隶震惊,天下震惊——新君够狠!对宗亲都能下得了手的狠厉,震慑了想填补、占据晋商留下的空白的好利者。 走私获利再丰厚,可也得有命不被朝廷查出来不是?谁也不敢冒祸及家族、首犯主犯被凌迟的风险。 得知这样的震惊天下的凌迟砍头消息,努/尔哈赤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张家口会再无急用的粮食等运出来,为什么其它的关马市也封得水泄不通了。他派人转托与他联合的蒙古部落,想从这些部落里获得必要的生活资料、还有兵器、□□等。哪知道蒙古也被大明全部摒弃了——因为在努/尔哈赤攻打抚顺和铁岭的时候,有蒙古人给努/尔哈赤探听大明的军情。在今年的努尔哈赤攻打沈阳的时候,还有不少蒙古人充当了内应。 辽东的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好像一年比一年的冬天冷。在寒冷面前,努/尔哈赤意识到如果不能尽快打下沈阳、奉集和辽阳,他的麾下的人口,得有半数将要饿死在这个冬天里。 熊廷弼经略的辽东几个重镇,在腊月初的时候,被倾巢而出的建州女真十几万人,团团围困住了。 第790章 木匠皇帝45 还没到数九天呢,沈阳的天气已经冷得滴水成冰, 哈气成霜。几场大雪之后, 若无必要没人愿意在户外停留。西北风呼啸着在城楼上刮过, 连带着刮走了顶风吆喝的军官喊出来的那点子雾气。 这时候在户外说句话,眼前都是大团的白雾。 守城的军卒俩俩一组, 抬着大半桶水快速地登上城垛, 按着上官的指使,将一桶桶的冷水不断地倒在城墙上,或者是泼到城墙根一丈的方圆内。这样做的理由是为了让建奴攻城的长梯无可立之处, 无可靠之处。 从哨探在三天前回报建奴派了大队人马南下,沈阳、奉集、辽阳就开始浇水筑冰。等努/尔哈赤带着大军来到的时候, 迎接他们的就是在阳光下不敢睁眼去看的冰城。 这冰城的主意是十月底赶到沈阳的监军、秉笔太监王安提供的。王安率领两万前来支援的禁军,不仅送来了足够的过冬的粮草和军饷, 还带来了新君的圣旨, 守住沈阳、辽阳全体记大功。 王安特别强调了天子的意思就是守,不需要他们出城与建奴野战。然后把那两万龙精虎猛的禁军交给熊廷弼安排。其它的军务, 即使他每天跟在熊廷弼和周永春的身边, 也仅仅是干听,坚决不插话。万事都是一句“咱家不懂军事, 经略大人做主。” 熊廷弼和周永春都知道王安是天子信任的跟前人。别看他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下来、还把东厂提督也丢了, 但他现在是乾清宫的主管太监, 那是天子的寝宫。众人私下里都曾猜测过他为什么退回到光宗在位时候的地位,都得不出什么能说服别人理由,末了只能说王安是个不爱权势的。 不仅不爱权势, 他还不贪财。送他什么金珠银宝,他都是一点儿也不收。辽东经略府麾下的文官武将,对这个摸不到底的监军很惧怕,就是熊廷弼和周永春都担心王安回去天子身边说点什么。一众文官武将用了无数的招数,才从伺候王安的那俩小宦官嘴里套出了实话。 ——“皇爷吩咐不准在辽东生事儿,也不准收一钱银子,否则赶去守皇陵。” 要是有人敢问到王安面前,王安的回答一定让人大大吃惊的。在他初任司礼监监正和东厂提督的那阵子,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还是完成不了、也做不好皇爷交代下来的事情。于是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清醒的判断:自己没那么大的能耐,管不来司礼监的那么多事、也理不清内廷各监的弯弯绕绕,更管不来东厂那些需要与锦衣卫配合的事儿。 与其等误了事儿被天子砍头,还不如趁早撒手,选择自己能做好的挑担子。反正有天子的信任,除了刘时敏和邹义能与他平起平坐,其他人谁不对他低头称一声爷!至于收银子什么的,新君早都摆明了要钱别要命的架势。只看那些个派出去做税使的宦官下场,哪个不是把搜刮来的财物,添到了天子的西六宫库房里,同时还搭上了自己的小命呢。 自己还是好好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熊廷弼和周永春登上沈阳城墙的望楼,往北一看,白茫茫厚厚的积雪上,密密麻麻的建奴营帐,让人心生战栗。 而这些营帐又恰好在守城的红衣大炮射程外。 熊廷弼骂了一句,转头与周永春说话。 “孟泰,你说建奴这来了有多十万人?是不是成丁倾巢而出 ?” 周永春点头,“天子杀晋商,禁边令起作用,建奴就没了越冬的粮食。他们要不能在沈阳这里捞到足够的粮草,□□哈赤恐怕保不住他号令女真各部落的地位。” 俩人心里都明白,前几天建奴派出来小股的游骑来沈阳城墙下晃荡,要不是有天子口谕守城,按耐不住的总兵贺世贤就要重演夏天对阵建奴的旧事,出城歼灭这些来查探的游骑。还是周永春按住要骂人的熊廷弼,出面说服了请战的贺世贤。 “贺总兵,天子有旨意守住城池就是大功劳。你领人出城去歼击游骑,要是中了埋伏,这沈阳城要靠谁来守?不要贪小功,有大功劳等着你呢。” 果不出熊廷弼和周永春所料,倾巢而出的建奴隔日就围了奉集、同时又围了沈阳。使得熊廷弼原成犄角相助的奉集堡和沈阳城,谁也抽调不出军队去救助受困的他方,只能各自为战。 熊廷弼哈出一团白气,“这贼老天,简直要冻死人了。奉集的柴国柱可千万要守住了。” 周永春笑着劝他,“柴总兵知道天子的旨意。前几天我们还再三提醒过他。再说了这么多的建奴骑兵,他只要不想让麾下的军卒送死,就决不会领军出堡。走,咱们回经略府,这里交给贺总兵了。” 贺世贤立即应声上前,“经略大人放心,末将就守在这城墙上。” 他陪同熊廷弼和周永春在城墙上转了一圈,极目远眺,大致揣摩出建奴围城的兵力。一般来说,攻城的兵力最少也得有守城的五倍以上。现在沈阳城里有五、六万的健卒,还有二三万的辅兵,出城与建奴一对一打不赢,但是守城还是绰绰有余的。 熊廷弼伸手拍拍贺世贤的肩膀,“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很可能要守几个月。军卒是二个时辰一换,你与副将也是这般换班。我让人在城楼下准备了足够的驱寒姜汤。若有什么事儿,你立即派军卒去经略府,我和周经略总有一个人在经略府守着的。” 回去的路上,只有他们这一行百余人的马队。从建奴围城开始,就发布了戒严令,百姓不准上街,只能猫在家里。好在辽东百姓过冬的习惯,都是在家里储存足够一冬的白菜萝卜。更由于形式紧张,经历了夏天的建奴围城、不准百姓上街之事后,差不多的人家也都储存相当的柴米。 努/尔哈赤带着女真所有能出动的成丁,南下到沈阳和奉集堡。可无论是沈阳和奉集,城墙上都是厚厚的寒冰。墙根底下的积雪,也因为连浇了几日水,那冰面滑溜溜的,别说支云梯,就是靴子底绑了毛皮等防滑物,那也都站不稳。 这城恐怕要攻不下来。 努/尔哈赤的身边是他极其信任的额亦都、何和礼、安费扬古和扈尔汉。这几人在他起兵的初期就跟随他,多年征战的经验,让他们心照不宣地认识到今年这沈阳和奉集的难攻。 努/尔哈赤是很有军事才能的优秀统帅。在军事谋略上,他一直奉行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围城攻坚、里应外合、铁骑驰突、速战速决的主张。史上称他“用兵如神”。在萨尔浒之战中,面对几路的大明军队,他就采取不管你几路来,我只一路打过去。凭着女真足够战马的强大机动性,他在五天里转战了近千里,让明军丢下了六七万的尸首。成为中**事史上集中兵力、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他还更喜欢采用诱敌的战术,排出百余人小股的游骑,侦测对方的军事部署、能力。若是明军派人追击的话,他往往会派出几倍的骑兵拦截,杀死一半放走一半,然后尾随仓惶逃命的军卒进城。要是守城的将领不给这些军卒进城,他就在守城的军卒眼前,射杀那些逃到城门口的军卒。从而大大打击守城军卒的信心。 可是前几日使出的老招数,在奉集和沈阳都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反应。两地好像没看到那些游骑,任由他们在城墙下闲逛。 更不好的消息也接连传回到努/尔哈赤的耳朵里,方圆几十里的村落,不仅找不到任何汉人在居住,而且那些空置的房屋里,连一粒米半根柴火都不剩。 这也是王安带给熊廷弼的“坚壁清野”。 额亦都建议道:“大汗,用火炮先试试?” 努/尔哈赤点头。他与明军交战多年,多次遭遇过明军火器的打击,深知火器的厉害,知道欲破城垒“非炮不克”。攻打抚顺、铁岭、开原的时候,他就先用火器压住明军在城墙上的防守士兵,在趁机把云梯靠过去,令汉人奴隶打头登城。这次南下他带了女真所有的火炮和全部的火/药。 熊廷弼和周永春还有王安枯坐在经略府,轰隆隆的突然大作的炮声,把他三人下了一跳。 王安沉不住气,开口问道:“这是开打了。” 周永春侧耳聆听,然后说道:“这是建奴的火炮,不是我们的。” 熊廷弼站起来说道:“我去城墙那儿看看。” 王安很佩服地伸出大拇指,赞道:“周大人深谙敌我的火炮差别啊。” 周永春笑笑,“王内相谬赞。这火炮声音距离远着些而已。” 说着话,他也起身系好大氅,“飞白兄,我与你一起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王安也起身匆匆跟上俩人,驰马往北城而去。 为时百日的辽东保卫战打响了。 第791章 木匠皇帝46 王安跟着熊廷弼和周永春匆忙上了沈阳北面的城楼,见总兵贺世贤和尤世功已经在城楼观战了。隆隆的炮声中, 俩人面色凝重, 居然没有发现熊廷弼这一行人的到了。 还是他们的近卫扯着嗓子喊“经略大人到, 监军大人到。”才惊醒了聚精会神观敌的各位总兵。 熊廷弼对总兵、参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行礼, 也扯着嗓子喊话。 “守城的军卒可有受伤的?” 贺世贤答道:“没有。建奴的第一声炮响, 军卒就按照经略大人平日里训练的离开了城垛。” 辽东的军卒经过熊廷弼一年多的整训,都能“奉法惟谨,有令即行, 有禁即止”。 熊廷弼满意地点点头。建奴在攻城前先用火炮轰击城墙,企图先炸碎守城士兵的军心, 在抚顺、铁岭、开原占了大便宜。 今年夏天在沈阳也演习了一次。那之后,他曾令军卒给沈阳、奉集、辽阳的城墙各加厚了两层, 就是杨涟和左光斗送来的军饷, 他都挪用在加固城墙上了。 全是结结实实的青条石,用糯米汁勾着石灰黏着的。他倒要看看建奴有多强的火力、有多少炸/药能轰开、炸毁沈阳城墙。尤其是现在城墙上了还披厚厚的一层冰甲, 想到那冰甲, 他忍不住嘴角上翘。也就是新君是孩子心性,才会想到这主意。普通的城墙都是泥土堆积的, 冬天浇水筑冰甲, 到开春化冰了, 岂不是把城墙都泡软了泡塌了?! 只有他这用青石垒起来的城墙,才适合浇水筑冰不怕泡烂了。 王安按着规矩,站在熊廷弼的左边身侧。他有意地往后退让了半步, 以显示对熊廷弼的尊敬。他可记得天子说的话,“宦官是朕的家奴,而那些大臣是朝廷的柱石。你们司礼监谁敢像以前那样分不出轻重、敢伸手勒索外臣,朕不知道便罢,否则朕绝对会让违了规矩的人,后悔这辈子投胎为人的。” 幸好熊廷弼对着别人会吆喝、斥骂,但是对一言不发的他却还不曾摆过脸子。 建奴火炮打得到城墙上,但是打不到瞭望的城楼上。可是嗖嗖的西北风扑面吹过来,宛如小刀子割在脸上。随着王安脑袋的转动,他的脖领子会露出一点的缝隙,立即就会钻进去丝丝的冷风,瞬间让人全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王安裹紧离京前天子特别赏给他的那灰貂皮里、普通的细蓝紫布面的大氅,再看看周围将领的打扮,发现自己披着这件大氅果然不引人瞩目。 建奴的火炮轰击了约有半个多时辰才停了下来。不等熊廷弼发话,总兵贺世贤就命令裨将去查看城墙的毁损情况。 刚才躲避炮击的士卒也都很快归位,准备迎接建奴步军的攻城。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那裨将下楼的脚步吊了起来。 等待的时刻,一分一秒都让人揪心。贺世贤有点点的后悔,不该任由建奴火炮肆意轰炸,自己该在之前的作战会议上,拼着被经略叱责,也该据理力争用火炮对火炮。 漫长的等待后,楼梯终于传来轻快急促的脚步声。不等那裨将开口,只看他脸上那抑制不住的笑意,已经是在告诉在场人查看的结果了。 “报经略大人,城墙部分冰块被轰碎,露出了青石,整个城墙完好无损。” “哈哈哈。好,太好了!赶紧让辅兵再担水上城楼,先把被轰碎的冰甲补上。” 熊廷弼哈哈大笑,在笑声中还不忘及时下命令弥补城墙缺失的冰甲。剩下的守城活,就不用他跟在这里看着了。 “贺总兵,你和尤总兵几个轮换着指挥守城。建奴的云梯在冰上是立不稳的,只要他们敢拍步卒攻城,就用咱们的火炮打发他们回老家。” “是。末将谨尊经略大人命令。” 熊廷弼转身下城楼,王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和周永春的身后回到了经略府。 几人围着火炉团团坐定,手里捧着熬的浓浓姜汤,这些都是王安打着军需旗号送过来的。熊廷弼大口地喝着姜汤,末了用帕子摸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满足地喟叹。 “王内相啊,天子凡事都想的这么仔细,老夫要是不把沈阳和辽阳守住,都对不起天子的信任了。” 王安笑笑说道:“皇爷信任两位经略大人,在大朝会上都放话了呢,以后不准非兵部之人再妄谈军部该怎么用人、将领该怎么用兵。说是礼部管好礼部的事情,户部做好天下的预算,吏部该仔细考核官员的能力,能做好哪一部的事情就放到哪里去。至于都察院,他们在明年春耕前一定要把各省的隐田再清查一遍。” 熊廷弼的眼角眉梢都是遮掩不住的喜悦。 “天子说的太对了,各部官员干好各部的事情。别没事儿就觉得自己是天降大才,不懂装懂地对辽东事务指手划脚。王内相啊,不瞒你说,老夫不怕做事辛苦,就怕自己在前面费尽心力,后面却又无数的小人作祟。要是老夫一直在辽东做巡按御史,哪里会有建奴的壮大。” 王安连连点头。 “熊大人有眼光,你说的太是了。咱家在司礼监奉皇爷的旨意,把历年有关辽东的折子都整理出来,还看到周巡抚十几年前上的折子呢” 周永春叹气道:“那是万历三十五调到科道做礼科给事中,前后上了十余次的折子,提醒天子辽东危机。那时候努/尔哈赤基本统一了北方的女真部落,该及早防备他才是。” 他满脸的伤心、遗憾,落寞的寂寥神情,眼睛看着王安,思想却去到了别处。 “飞白兄,王内相,算起来我那第一道折子上了不过十一年,建奴就立了‘大金’的国号,可惜从蹇达做蓟辽总督开始,包括王象乾、薛三才都没有把建奴放在眼里。知道汪可受的时候才知道怕了。唉,为时已晚,为时已晚。白搭了大明多少的大好儿郎啊。” 熊廷弼一拍桌子,“孟泰说的是。他们那些人多少上点心,辽东不会出现努/尔哈赤一家做大的事儿,大明不会枉死了那么多的好儿郎。 他们做着朝廷的高官尸位素餐,死后还得朝廷的什么‘恭敏’谥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还有杨镐那厮,万历二十六年在蔚山大败就隐瞒战败的消息不报,还因为谎报军功被罢职。这人不仅仅是无能,也是属于无德之辈,朝廷居然敢启用他,还九边重镇之一的辽东交给这样的人经略。哼。我看萨尔浒败的一点儿也不冤。” 周永春在前年被派到辽东做巡抚,赞理军务。又协助杨镐为萨尔浒之战做后勤保障,杨镐为什么会输的这么惨,他心里自有意见。从来不接熊廷弼类似的攻击他人的话,也不与熊廷弼深入讨论萨尔浒战败的原因。 因为犯不着与熊廷弼说那些话。万一惹了熊廷弼翻脸,对辽东的大事儿没有裨益。所以他坚持始终积极地整饬边防、海防,训练兵马,筹划粮草。恰好熊廷弼的对辽策略与他一致,俩人合作的颇为愉快。 故他转脸问王安。 “王内相,你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我们在加固城墙。要是没有青石为底子,可不敢这么浇水筑冰甲。我和飞白兄做主挪移了辽东将士的军饷修城墙,天子大约什么时候会补上这笔款项?” 王安知道朱由校不是吝啬的性子,也知道他舍得往辽东投银子。遂笑嘻嘻地说:“依咱家看,等把这些建奴饿死一半,剩下的在沈阳城下守不住的时候,银子等就送过来了。” 熊廷弼对王安拱手道:“到时候还要托赖内相在户部周全。” 王安赶紧回礼,“非是咱家不帮你,皇爷有话不许内臣参与朝廷各部的事务。但是你和周巡抚的事儿,咱家回去就对皇爷直接禀报。你们放心,皇爷舍得在辽东投银子的。” 熊廷弼和周永春相视一笑,王安肯直接在天子跟前说话,比与户部、兵部交涉还要好。 “王内相,老夫还有一事儿想要问你讨个底。前两个月,我曾上书要在辽东修建一道新的防卫连堡,为什么没批呢?” 王安嗫嚅,“咱家听说那方案要千二百万的银子,朝廷一年的入账都没有那么多呢。” “不是明年所有的耕地都要缴税了吗?” “这个咱家就不懂了。只是听说不能随便加税。‘夫给馈饷而先以抚百姓,故能兴汉灭楚,如运诸掌也。今国家多难,经费不支,势不得缓催科。然弗爱养民力,而徒竭其脂膏,财殚氓穷,变乱必起,安得不预为计?’” 熊廷弼一拍大腿,“这又是那个说的糊涂话!若是辽东有失,女真岂是能够满足与辽东这一片疆土的?其狼子野心,必会觊觎大明山海关内的富饶之地。” 正说着话呢,再度传来连绵不断的隆隆炮击声。 周永春在炮击的间隙,大声说道:“这是守城的火炮,难道女真步卒开始攻城了?” 第792章 木匠皇帝47 沈阳城墙的北面这一段上, 数十门火炮正在交替轰鸣, 震得脚下的城墙都在颤抖。王安略有些激动地跟在熊廷弼的后面到城垛去观看战况。 就见离城不太远的地方, 炮弹所到之处, 爆炸后带起横飞的肢体。那血肉横飞、落在白雪上的景象,衬得城下仿佛如人间炼狱, 看得王安两股战战。 熊廷弼看了一会儿地对贺世贤说:“停一半的火炮。不然咱们支持不到明年建奴撤军。” 贺世贤立即传命令下去。 减了一半的火炮后, 建奴派出来攻城的步卒, 立即就有不少靠近了城墙的。这些人接近城墙后就把衣服兜的泥土倾倒了, 然后迅速往回跑。 熊廷弼指着城下冲锋在前面的军卒道:“王内相,你看这些人, 都是辽地被俘虏过去的百姓。建奴驱赶他们来消耗我们的□□、箭矢,这攻城的手法与蒙古人灭南宋的时候何其相像。” 王安点点头。蒙元侵宋的时候,就是驱使汉民堆土, 等到了与城墙一样的高度, 那些在马背上长大、骑射功夫远超汉族的蒙元军卒,凭借比汉人更强的箭术去射杀守城的宋卒。 那些守城的军卒先是舍不得射杀堆土的汉民,然后在失去了城墙居高临下的优势后, 很快就被蒙元的箭矢压得抬不起头。蒙元再驱赶汉民先登城……一座座有着坚实高厚城墙护卫的城市, 不知道有多少就是这样被蒙元攻破,然后沦为蒙元烧杀奸掳乐园的。 熊廷弼指着那些奔忙不休的汉人道:“老夫若是怜惜了他们这几万人,城里将士和百姓就要遭殃。失去沈阳的防护,辽阳也保不住,他们这几万人就是整个辽东的掘墓人。老夫若是对他们有怜悯之心,就是助辽东变成建奴的天下。让辽东这片热土上的几百万辽民, 成为努/尔哈赤的新奴隶。” 熊廷弼说罢伸手要来一张劲弓,拉弓搭箭,就见弓开似满月、箭走似流星,立即就射中一倒完土、往回奔跑的汉人背部。王安看着倒地的汉人在挣扎、扭动,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熊廷弼又射出几箭,每箭都是正对着往回跑的汉民。箭箭不落空。他抽空瞥了一眼抓住城垛的王安,略带些讥讽地问道:“王内相可是不敢看了?” 王安立即摇头表明自己的态度。然后突然觉得不说几句,可能熊廷弼会误会自己。便赶紧补充道:“经略见地极是。这些人为自己的能够苟活,不顾城里的同胞,该杀!若是咱家有经略这样的箭法,定也要一箭一个,杀尽这些狼心狗肺、出卖同胞的人。” 熊廷弼得到王安的认同,高兴起来。他吩咐贺世贤说:“再减一半的火炮,调□□手对着往回跑的人射击。要射的好的,顶风费力,别浪费了老夫的箭矢。” 贺世贤立即叫了□□手上城墙,对着地下兜土后往回跑的汉民拉弓,基本箭箭不见落空。小半个时辰后,再也没有敢靠近城墙的汉民了。 督阵的建奴将军斩杀了几个汉民后,那些汉人勉勉强强地往前跑几步,然后就一边往回退一边倒土。 熊廷弼也不管是不是迎着北风,哈哈大笑道:“都是怕死鬼。” 王安点头,这是考验守城将领的心智呢。稍微有点儿心软,等云梯立起来,这些汉民登上城墙,就是宋元历史的再现了。 被熊廷弼斥为说了糊涂话的那人,就是留都的户部尚书汪应蛟,在京师和南京两个六部官员合并后,到户部任侍郎。 对于有两个六部官员的设置,朱由校不知道该怎么说朱棣。迁都就迁都呗,非要在南京再留一个预备役的准备。准备随时再回去?难道光是皇帝回去,把京师的六部官员都扔下吗?而且多一个人就要多掏一份薪俸,这要是给朱元璋知道儿子要多发一半的俸禄,还不得心疼得再死一次? 简直是不孝。 不过也亏得神宗皇帝怠政,缺人也不补,南京在职的官员也不是满岗满员,不然裁撤一半下去,真的会让吏部很难做的呢。 两京官员合为一体的消息,在礼部正式发文给南京后,很快就传遍了朝野。那些已经在光宗时候就接到朝廷起复令的前官员,除了像**星离京师近立即到位的、在途中中,还有一部分按着既往的惯例,一面在家乡父老羡慕惋惜的神色里,坚决地表达着自己绝不再去朝廷就职的心愿。另一面还在等着朝廷再下第二次、第三次的起复令,以摆足不是自己要当官、而是朝廷离不开自己、是再三催促的、不容人推辞的天子征召、才“勉强”回京师的,听说留都的官员合到京师六部的消息,也顾不得在家乡矜持地摆架子、等着朝廷再三催促了,急匆匆地在腊月里赶到京师。 先到吏部报个到,然后再亲朋好友走一圈。可是吏部新出台的政策对前官员犹如晴天霹雳,来一个报到的,填表的时候就打傻一个。 吏部迎接他们的是板着脸、不接受任何宴请和“意思”的考功清吏司主事薛三省。就是那批在光宗登基后接到起复令、却在光宗的儿子登基大典后赶到京师的,也发现了再就业的岗位,选择的余地不怎么样。 首先空缺的职位要先安排从留都、中都过来的在职官员,然后才轮到他们。让每个人都在惋惜,果然是离开朝堂久了,跟不上京师的变化了。 这变化就是薛三省对每一个到吏部报到的前官员,都会递上一式三份的表格,让他们填写清楚进学前的家产(主要是耕地)、进学后有没有接受献田、有没有接受投靠的人户。 如果有的话,请补足该交给朝廷的那份赋税、免掉的人头税、投靠人口替代徭役的银钱。然后再说工作岗位的事儿。 三份表格清楚地印着户部存档留查、吏部存档留查。最令这些前官员惊诧的,这份表格还有一份是要交给都察院派御史到官员的家乡核查的凭据。 这个查隐田的事情,他们在赴京途中、晚一点从家乡出来的甚至还见到了都察院的御史,但是谁也没当一回事儿。但是填写了表格,白纸黑字落了底,若是在年前不据实填写,年后查出来就要除爵削籍…… 从士人到平民的落差,还是因为违反律法被消了功名,让人怎么敢生出欺瞒之心?! 但大明的官员中举后没有接受献田、投靠户的有没有?绝对是有的。比如父祖同时已经是官身的。再就是像薛三省、杨涟这样廉到极致的凤毛麟角般的人物。 常言穷秀才,那是因为秀才只能免自己的徭役和五十亩耕田。到了举人就可以免全家的徭役还有四百亩耕田了。做官以后最高的免税额度达到万亩以上。 有的人退避了,不再当官了成不?成。 但是等朝廷查完在职的官员,就会去查致仕的、因为各种原因返乡的、甚至削职为民的,最后是没有考中进士的举人。向这些人追讨被他们偷去的朝廷赋税等等。 不管扑过来谋起复的官员有多少问题要咨询,有了薛三省做吏部的第一道防线,再加上那张表,周嘉谟可以从容地按照天子的要求,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 可是在吏部做郎中的**星就不开心了——太多志同道合的东林党人,拥聚到他的府里。不用明说,就是想要他这个吏部郎中给先安排个位置。 可他真没有这个权利。不通过薛三省那一关,就是一个七品的县令,有空位也不能安排。愁的**星保养得很好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与他同样不开心的还有前首辅叶向高。他离职回家只是权宜之举,光宗召他回来的时候,他就矜持了。没想到再回来的时候,方从哲和周嘉谟挺卖他的帐,新君不待见他了。 方从哲推荐叶向高入阁,周嘉谟也是这意见,然后二人的折子被留中了。 叶向高有心返乡,真的怕天子以后就不搭理他了。而且天子现在的所作所为,好多都是他昔日想做而不能的。就这么在京师等候,也真的丢不起人。 叶向高陷入进退两难。 方从哲很为叶向高着急,几次到养心殿见天子,敦促天子早日召见叶向高。 “陛下,叶首辅在神宗期间一人独相七年,是天下难得的贤臣能相。” “嗯,朕知道了。方卿有上过奏折。” 方从哲有心想追问一句,却又不敢在天子面前放肆。因为那些起复官员现在已经把矛头针对向他,要他为神宗之死承担首辅失责的罪名。 方从哲只好继续劝说:“陛下天资聪颖,接掌朝政后立即革新除弊,现在百废俱兴的时候,正是需要叶首辅这样的人,来做陛下的臂膀的时候。” “那你呢?” 方从哲噎了一下,“老臣为首辅还是勉为其难了。再说老臣年近花甲,致仕也是迫在眉睫了。” “朕看方卿身体不错,觉得方卿做事还可以。” 方从哲焦急起来。 朱由校不再搪塞,直言以告。 “方卿,朕不喜欢阁臣替朕拿主意,朕也不喜欢再揪着‘红丸’等事喋喋不休。你与叶向高去谈,能做到这两点,就来养心殿见朕。”方从哲见了天子松动了口风,立即去找叶向高。 第793章 木匠皇帝48 叶向高听了方从哲转述的新君意见, 未及觐见他心里就先对新君有了印象:这是个刚愎自用、乾坤独断、有个性的皇帝。与他伺候了八年的神宗, 不愧为祖孙, 这脾气不仅相像, 好像还在神宗之上呢。 不答应他的条件,自己就不可能再度入阁。答应了以后做事势必要缩手缩脚。 回乡, 还没有面君;不回去, 滞留在京师, 多一天就尴尬一天。 “中涵兄, 那‘红丸’一事的内情,可否据实相述?” 方从哲叹气, 那“红丸案”快成了自己头上的紧箍咒、跨不过去的一道坎了。 虽然叶向高比他小了十岁,但是二人同是万历十一年的二甲进士,然后一同考上庶吉士, 在翰林院学习了三年。但他在家闲赋了十五年, 叶向高这十几年在朝廷早走到同年的前面,成为阁臣、并“独相”七年。要不是万历四十一年,叶向高举荐自己出任礼部右侍郎, 权副主考官, 自己是没有机会到神宗的跟前,一步登天成为吏部左侍郎,辅佐叶向高主考会试,继而成为阁臣、首辅的。 方从哲对叶向高是满心的感激,所以才在光宗继位后立即就推荐叶向高起复。可惜叶向高不像**星那么及时地到京城,不然以叶向高对光宗做皇太子时候的维护、以光宗的秉性, 令叶向高入阁、得到顾命大臣的托付,都是光宗轻松一句话的事情。 方从哲缓缓讲了“红丸案”、还有移宫时候新君两刀杀三人等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末了推心置腹地劝叶向高:“进卿,我俩相识相交已接近四十年,彼此相知相信,你也知道我不是坚决狠厉之人。若那日我在李可灼第一次献药的时候,就立即以妖言惑众、居心叵测、意图谋害圣躬叱责了他,后面就没我什么事儿。就是因为一念之差,我为这事儿在新君接受礼拜后,就被关到了诏狱。幸好韩爌冒死相救,不然我还不得被满门流放了。” 方从哲甚是苦恼。 “如今我就想致仕,回乡过几年安稳日子。” 叶向高听完方从哲的讲述,沉默一会儿才说:“中涵兄,恕我直言了。你不能致仕的。从你的话里可见天子是明白人,现在是欣赏你、护着你的。一旦你致仕了,亓诗教等人将万劫不复。就是你自己,呵呵,你想想三人成虎,你怎么可能有安稳的晚年。” 叶向高的话击穿了方从哲苦心遮掩、最不想面对、却是最可能出现的结局。 他忧心忡忡地对叶向高道:“进卿,你若做了首辅,我就可以放心回乡了,是不是?” 叶向高摇头,心里疑惑方从哲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些年呢。 “中涵兄,你在朝堂在天子跟前,不仅是首辅,你还有个方师的名头在,既然他那日接受了韩爌的解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不维护你就是出尔反尔。天子是明白人,他不会冒着被朝臣诟病的风险,更要顾及史册的。 还有在三人成虎之后,还有个人走茶凉呢。指望我?要是我守不住阁臣的位置,或者说我得不到首辅的位置,真的有人揪着‘红丸案’不撒手,是不是你在内阁最好?” 叶向高的话说到了方从哲的心底,再一个就是新君对他的信任、尊敬,也让他也舍不得离开朝堂。但他迫切想叶向高入阁,分担自己身上的压力。 “进卿,我听你的。但是你呢?” 叶向高摊手,“中涵兄,我到如今还有什么选择吗?要是没来京师也就罢了,像现在这样来了京师,却觐见的机会都没有就返乡,丢不起人啊。” 方从哲达到目的,笑着安慰叶向高。 “新君是讲道理的人。听说以前交与‘东李’照顾的时候,‘东李’是不允许他与宦官或者宫女子说话的。就是照顾他的奶嬷嬷,也不被允许与他多说话。这样长大的孩子,难免会有一些孤拐、不愿与人交往,但是新君身上却不见什么明显的痕迹。你不用担心新君的性格,尽管放宽心思好了,哪怕觐见的时候陛下说话不多,也是少年人不愿自己的声音难听。” 叶向高起身向方从哲深深施礼。 “若无中涵兄为我筹谋,我是没脸再见世人了。请中涵兄放心,若弟能入阁必与你并肩携手。” 方从哲赶紧还礼,一时间俩人惺惺相惜、结成同盟 方从哲从叶向高这里讨了准话,就赶紧去养心殿向朱由校禀报,言辞间尽是推崇叶向高能力在自己之上、比自己做首辅更好。 朱由校笑笑,“方师为王事尽忠的赤诚之心,朕明了了。明日带他过来。” 方从哲大喜,连连对天子拱手,兴高采烈地出了养心殿。 朱由校在方从哲走后,派人传吏部尚书周嘉谟。 “周卿,朕欲改廷推。” 周嘉谟点点头,想了想试探着说道:“陛下因为廷推重臣、阁臣之事,掌握在六科手里吗?老臣早觉得这是极其不合理的设计。以六科人才的能力,决定尚书、侍郎、阁臣的推举,一个给事中不签字就不能通过廷推。这岂不是比陛下的皇权更大了?” 朱由校点点头。 周嘉谟摇摇头继续说道,“虽然六科被陛下划去都察院,但是早点改了好。侍郎以上,吏部推荐臣子与陛下选择,六部七卿共同参与议定,才是正理的。” 朱由校点头,“如此废黜六科这权利之事交与周卿了。” 周嘉谟喜出望外应了下来。然后自去筹谋,怎么剥夺已经成为御史的六科旧日权利。 想了半日,他径直去都察院找张问达。协商无果后,忍不住就高声往张问达心口戳刀子了。 “德允,你是看不明白天子的意思还是与老夫装糊涂?那六科的官员为何被划到都察院的旗号下,不就是新君觉得他们碍事吗?阁臣是辅助天子处理政事的、能力要在各部尚书之上的人,却要七品的给事中签字是不是可入阁,这不是荒唐吗?你是不是要借着六科在你麾下,要自己独揽朝纲啊!” “明卿兄,你莫急莫急。我从来都没有独揽朝纲的想法。”张问达见周嘉谟恼了,说话往死里挤兑自己,赶紧表态做让步。 “我也是觉得六科的权利过大,但是天子把六科划归都察院的时候,说了保留六科的原来权利。” 周嘉谟斜睨张问达,“御史都给你派出去交换核查隐田,六科原来做的事情都换了人去做,还怎么保留他们原来的权利不变?难道朝廷的大事儿,还要等他们几个月都回来了,才能有论断?哼!若是如此,万事以后都送到你们都察院,他们不再,你替他们做主,也毋须什么阁臣、尚书、侍郎了。” “明卿兄,你这是小人之心了。” 张问达也不高兴了。 “那六科也不是我要归到都察院的,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来。” “你若是不想揽六科权利,就在六部七卿和陛下面前表态,明儿废黜了就是。” 周嘉谟步步紧逼,张问达就勉为其难地点头应允。 其实在张问达的心里,六科就是横亘在都察院前面的一座高山。他巴不得有人出面,帮他铲平了这山呢。同样是言官,都察院只有稽察、弹劾的权利,但六科不仅有御史的权利,还有封驳、侍从、补阙、拾遗、乡试充考试官、会试充同考官、殿试充受卷官。连册封宗室、诸蕃或告谕外国,都有充当正、副使的权利。 所以六科不仅与都察院的功能重叠,其权利还远在御史之上、吏部之上、天子之上。方从哲在廷推的时候就没有得到六科的认可,但神宗强力而为,结果是方从哲处理朝政的时候举步维艰,受到颇多自六科的人为阻塞。 只有把六科取缔了,才有都察院的出头之日。 得了张问达的同意,其他几部尚书和阁臣,周嘉谟都没有去问了。废黜了六科的权利,将给事中放回各部,归各部尚书管理,对大家都有好处。虽然是吏部得到的好处最大,可官员升迁本就是吏部的权利,最多天子能干涉一二罢了。 翌日的小朝会,朱由校与内阁、六部七卿商议,全体通过了周嘉谟的建议。原六科之人,都作为御史被张问达派了出去,没人在场提出反对意见。 皆大欢喜。 至于那些御史回来之后会怎么上书反对此事,朱由校早打定了主意,留中不发也就是了。 不然让他容忍吏部之上多个决定官员任用的部门?还是实质上多养了一个都察院?继续纵容这个有封驳圣旨权利的部门依旧大权独揽? 废黜六科以后,陪同叶向高来觐见天子的方从哲就很轻松了。叶向高主动积极地表示自己想做的就是辅助天子处理朝政。 于是朱由校与叶向高的初见会谈很融洽,结果就是叶向高当日以中极殿大学士的名义再度入阁。 消息传出,无数人开始抨击叶向高和方从哲这俩互相拉拔进内阁的行为。但内心深处是不是羡慕嫉妒恨,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六科给事中分掌六部,掌印长官都给事中是正七品,下有左右给事中为从七品,另还有给事中(从七品)若干,各科人数不同。 六科的权力表现在“封驳”——即是辅助皇帝处理奏章,这与阁臣的工作内容重叠。 “科抄"以及"科参"——即是稽察六部事务。 "注销"——是指圣旨与奏章每日归附科籍,每五日一送内阁备案,执行机关在指定时限内奉旨处理政务,由六科核查后五日一注销。 《明史》卷七十四《职官三》: 六科,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凡制敕宣行,大事覆奏,小事署而颁之;有失,封还执奏。凡内外所上章疏下,分类抄出,参署付部,驳正其违误。 ……乡试充考试官,会试充同考官,殿试充受卷官。册封宗室、诸蕃或告谕外国,充正、副使。朝参门籍,六科流掌之。登闻鼓楼,日一人,皆锦衣卫官监莅。受牒,则具题本封上。遇决囚,有投牒讼冤者,则判停刑请旨。凡大事廷议,大臣廷推,大狱廷鞫,六掌科皆预焉。” 由此可以看出,明代给事中不仅能够稽查六部百官之失,另外诸如充当各级考试参与官,廷议、廷推这些,只有各部堂上官才能参加的活动,也要由这些只有七品的官员参加,由此可见其职权之重。 六科都左右给事中员缺,乞选各科年深者以次升补。 第794章 木匠皇帝49 叶向高出任阁臣, 身上却没有兼职其他各部的官职。 换言之, 曾经的内阁首辅、神宗的“独相”,现在内阁里排第四位。但刘一燝和韩爌对叶向高也很尊敬。只看那么多在新君登基后抵达京师的人, 也都还在茫茫然地等着官职, 叶向高能通过吏部薛三才那一关, 不可能是单靠方从哲的推荐、定还有吏部尚书周嘉谟的推动存在。 京师等候栓选的官员暗流涌动。 **星扛不住东林“同道”的敦促,去找叶向高、方从哲为东林党人谋求起复的空间。 方从哲沉吟了一会儿,决定把天子的态度告诉给**星,末了补充道:“梦白兄,这吏部起复之事, 我虽是首辅,如今也是插不上什么话的。” **星是万历二年的进士,在万历十一年的方从哲和叶向高跟前,那是妥妥的前辈。方、叶二人还是初初踏入仕途、熬年资的小字辈的时候, **星已经在政坛崭露头角,得到吏部尚书陆光祖的器重了。 万历二十年即将致仕的吏部尚书陆光祖为了隔年的京察, 特意上疏神宗举荐**星,并提升其为吏部考功司郎中。在万历二十一年的癸巳京察中, 他不负陆光祖重托,协助尚书孙龙主察大计,整肃吏治。他不徇私情,首先罢黜了不称职的姻亲——都给事中王三余以及孙龙的外甥文选司员外郎吕胤昌。又不顾内阁请托,秉公澄汰许多重臣要携私眷顾的学生、亲眷等,惩治了内阁大学士赵志皋之弟等一批贪官污吏, 深得朝野内外君子所称颂,被誉为“数十年考功第一”。 这样不留情面的作为,使得首辅王锡爵等迁怒吏部,给神宗上疏弹劾吏部专权结党而激怒了神宗,借神宗之手罢免了孙龙,将**星削籍为民。 事情还不止于孙龙致仕、**星削籍。当时为孙龙和**星说话的人,大多被斥责。在行人司任行人的高攀龙为房师**星辩驳,还因此被远谪。高攀龙是**星在万历十七年做会试房考时候录取的进士。 次年次年吏部郎中顾宪成因推举孙龙等可任阁臣,被责革职。顾宪成被革职后回无锡建东林书院,与弟顾允成和高攀龙等讲学,讽议朝政,针砭时弊,东林党议天下事始与此。 一些仕途不如意和尚未踏入仕途的年轻人,聚拢在东林书院求学、议政,慢慢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士林体系。 叶向高与**星的关系比较好,见状宽慰**星道:“梦白兄也毋须为待起复官员焦虑,隔年就是京察了,朝廷不会纵容不胜任的官员,天子也是不会容留贪赃者,到时候自有他们的位置。” **星叹道:“不仅仅是等京察的机会,还有追查隐田、不能弥补则削籍之事。” 叶向高便沉下了神色。思索良久方叹息着说:“梦白兄,我也居乡里多年。初回到京师就在吏部填表,现在也是要待都察院核实。兄三十年前目下无尘,不容任何贪赃枉法的昏聩小人占据官位,如今怎么会为那些贪了朝廷赋税之人斡旋筹谋?” **星羞愧地红了脸,勉强说道:“士人中举之后多有投献田地、投靠为门人驱使的。老夫也知深究起来是贪了朝廷的赋税。这已是百余年的惯例。如今天子强制一句不许,即刻追讨,须知不少举子是要那点点微薄的出息糊口,如何有能力填补这些?但要是籍次被削了功名,老夫还是觉得不大妥当。” 叶向高小时候曾经穷困过。他母亲怀他的时候躲避倭寇,甚至将他生在厕所里。幼年时的叶向高随家人四处避难,过着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生活,多次陷入绝境,因命大而存活下来。几年后福建倭患平定,叶向高一家才得以返乡。幼年的这段经历,使他深知兵祸对百姓生活的影响, “梦白兄,辽东被女真占据了抚顺、铁岭、开原。萨尔浒之战的败亡,很大因素就是因为军饷不足、仓促用兵导致的。有些举子除了抨击朝政,寸功未建,天子就是追讨了隐田所得,也难说不应该。” 方从哲和稀泥劝道:“新君不会要士子一次补全退还全额的。你在吏部当知道一些事儿。无非就是没退还清楚的时候不能升迁。虽然明年官员没有免税,但是俸禄增加了很多,要是能够节俭些,三、五年的时间也就还清了。” **星叹气道:“周尚书与我不睦,如今我在吏部不得不处处谨慎。在职的官员靠着加俸能偿还,那些待职的可就坐困愁城。这些人当初多是为争国本等离朝,若他们昔日为个人利益苟且在朝为官,也就没有如今的两头为难。我就是为此才来找二位阁老。望两位能在新君面前进言,给他们一个再度报效郡王的机会。” 方从哲对**星拱手,“飞白兄出自公心,我定将此意转达陛下。” **星达到目的,起身告辞离开。 叶向高见方从哲应允了**星,也不劝阻他,只是小心地提醒他要注意新君的心情。 “中涵兄,我见天子与神宗秉性相像,你莫要激恼了他。” 方从哲点头,“进卿所虑极是。与那些贪了朝廷赋税的举子说情,赵梦白也是出于无奈。但是涉及了为争国本而离朝之事,我是物伤其类啊。” 叶向高知道方从哲曾坚持“争国本”,昔日曾上疏十几道与神宗。也明白方从哲虽不是性格强悍之人,也是有所坚持的,遂不再相劝。但心里也暗自打定了主意,自己想要实现跟随天子平定天子、再兴大明的目的,暂时就不能参与这些逆了天子心意的勾当。 天子托方从哲对他的警告还历历在耳呢。 方从哲答应了**星,就去养心殿求见天子。魏朝站在养心殿外,见方首辅过来就迎了上去。 “方阁老,天子正在听翰林公孝与讲学。”公鼐字孝与,翰林院侍读学士、协理詹事府詹事、是光宗的“老师”。光宗继位后,即以“帝师”的身份被召回,拜为国子监祭酒。公鼐出自江北声势显赫的"馆阁世家",从公鼐高祖公勉仁开始,代代蝉联进士,到公鼐一代,"五世进士、父子翰林",或文治,或武功,多有建树,一时彪炳海内。也是少数不涉及投献隐田的官员。 公鼐文采上佳、性格刚直峻介,他与孙承宗俩人的讲学很受新君青睐。常常别人多是一个时辰左右,到他俩人很可能是二个时辰,甚至新君会留他们一起用膳。 既如此,方从哲对魏朝拱拱手,谢过实言相告,免了自己在养心殿外苦等。 “我屋要事,明儿再来见天子。” 魏朝拱手目送方首辅。 跟在魏朝身边的小宦官,才从内书堂结业。见魏朝与方从哲很客气,与自己既往听说的朝臣见秉笔太监的恭敬不同,就忍不住问魏朝。 “师傅,你老待方首辅怎么这么客气?” 魏朝在他额头敲了一记,“不是我想客气,是皇爷要我们这些内侍如此的。你初到司礼监上岗,时刻要记着皇爷怎么说就怎么做。不明白就跟着刘大官照猫画虎。” 那宦官赶紧低头应了魏朝的教训。 “六福,你得了皇爷的赐名,以后凡事机灵点儿,咱们做内侍的,凭谁再得势也都是皇爷的一句话。惹恼了这些外臣,他们要是闷足了劲儿想整内侍,咱们是防不胜防的。” 这话与六福在内书堂所学恰恰相反。但这六福也是个伶俐的,见师傅得皇爷信用,那么以在宫里如父子一般的师徒关系,师傅的教导绝对是为他好,听着照做就是了。 朱由校很喜欢公鼐、孙承宗的讲学。俩人都是大气恢弘的气度,不拘泥《四书五经》的注疏、照本宣科的老夫子**。公鼐早年就倡言革新,倡导雄浑大雅的"齐风",着力透出雄浑大稚、真情为宗、自我树立、巧夺自然的深刻内涵。几十年锤炼下来,公鼐的诗风一反“楚风”的柔靡,是齐鲁大地的纵横放驰,兀傲雄肆。 他的经义讲学更是追求学务根本、经世致用。 在公鼐引经据典的讲解中,他的廉直清正、耿介不阿、不纵情于声色、怀抱兴国济世之志,常令朱由校听得心神激荡。偶尔帝师和天子也会在完成课业后,做点儿诗词唱和之事,每逢公鼐得了什么佳句,或是朱由校偶得什么妙语,师徒俩的笑声常让守在养心殿外的内侍失神。 魏朝小心地计数过,每逢天子笑过的讲学,就会留公鼐在宫中用膳。 左庶子孙承宗的讲学,也是很能引起新君的共鸣。规定的内容讲完以后,天子就会垂询西北之事,会与孙承宗讨论兵事。 讨论到高兴的时候,也会留孙承宗在宫里用饭。 几个月磨合下来,公鼐和孙承宗也都摸到了新君的喜好。按照新君的要求,提前把下一课要讲的内容布置给天子先背诵了。到了上课的时间,直接讲自己的观点、然后与天子讨论就好。经义注疏中的内容,内书堂出来的那些堪比进士水平的司礼监太监,会提前给天子讲解好的。 公鼐觉得要是国子监的学子也私下先把注疏都背了、如天子这样用功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了,手里的营养液…… 都舍出来 第795章 木匠皇帝50 公鼐在宫中与天子用过晚膳, 抱着天子赐予一件大氅出宫。魏朝趁着陪朱由校绕着乾清宫遛弯, 把下午方从哲过来的事情禀报。 “方首辅是他没有要紧事儿。” 朱由校点点头,没要紧事儿就不用管他了。现在六部的尚书都知道各自该做什么, 自己得抽空再与黄克缵去做火炮的匠作坊。抚顺等地的火炮被努/尔哈赤得去了, 要是他得了足够的□□, 等明年开春冰雪融化了,沈阳就要打一场硬战了。 魏朝见皇爷表示知道了,就不再说话,努力加快倒腾双腿跟上天子的脚步。这三个月下来,天子越走越快, 陪着绕圈越来越辛苦。不知道师傅王安从辽东回来后,还能不能跟上天子的脚步去。 王安被朱由校派去辽东做监军,顺手就交待魏朝代管乾清宫,这早晚陪着天子的事儿也落到他头上。 转出了一身毛毛汗, 朱由校回去乾清宫又练了一通枪法,这是英国公张惟贤的套路。三个月的坚持不懈努力, 豆芽菜的小身板,看着略略有往壮实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等他洗浴出来了, 心情立刻晴转多云了。东六宫的李庄太妃派了小宦官来报事儿,说是延祺宫的七皇子发热。 朱由校匆匆穿好衣服,带着自己那一串的几十人的太监、禁卫往延祺宫去。 李庄太妃带着朱由检等在延祺宫门口。 “皇爷。” “皇兄。” “七郎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有没有叫太医来看?” 庄太妃赶紧回答,“傍晚开始的。冯氏说是今儿下午玩闹的欢畅,出了一点汗。太医来看过了,给开了退热的汤药。可是才冯氏打发人说比傍晚的时候更热了, 还开始拉肚子。” 朱由校皱眉,“再叫太医没有?” 庄太妃回答:“派人去叫了,还没有到。” 朱由校这一路走的比较急,到了延祺宫的时候,头上微微出汗。进了正殿,他把大氅甩给了跟随的魏朝。 “五郎,你陪我过去看看七郎。” 李庄太妃叫了养子朱由检一起等天子,就是要他陪着去新修的暖阁看孩子。 冯太妃在盘了火炕的暖阁里,满脸焦急地抱着皇七子在小声哄着。见了天子兄弟俩由庄太妃陪着进来,赶紧站起来请罪。 “皇爷是我没看好七郎。” “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朱由校摆手示意冯太妃坐下,上前看着她怀里恹恹的朱由橏。 这个皇七子朱由橏,是明光宗第七子、生母是冯敬妃。史书记载他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在泰康年间被追封为惠昭王。早还以为是自己记忆的偏差。可是看他这已经脱水的模样,直觉就是不大好。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发热腹泻,就是搁现代也是极容易夭折的。 冯氏也只是絮絮叨叨说了一遍下午玩过了出汗的事儿。 可是这样会腹泻吗?朱由校盯着眼窝都眍?的朱由橏,不怎么相信。 太医来的很快,也没让冯氏把孩子放下,就让冯氏抱着给孩子切脉。一会儿就皱着眉头说:“皇七子的腹泻是因为吃了凉奶。奶娘是不是吃了凉东西?” 站在一边的俩奶娘立即就跪了下来,朱由校见势也明白了病由。他对太医道:“你有什么救命的法子赶紧使出来。朕只有这两个兄弟。” 太医见天子做主,犹豫一下便道:“皇七子不足周岁,现在病势沉重。奶娘吃了凉东西,就不好再喂皇七子。换了奶娘先喝止泻的汤药,皇七子暂时喂点糖水,下官用药敷肚脐、艾灸,给皇七子暖脾胃可好?” 朱由校点头立即说道:“好,你放手去治。魏朝,你去太医院取药。” 魏朝立即应声上前,看着太医写了方子,又确认一遍后,拿了药方就往太医局跑。 那边庄太妃也问出来了,那俩奶娘是因为傍晚和退热的汤药后嘴里乏味,恰好有小宫女化了冻秋梨,这俩忍不住嘴馋就嗦了几口。 庄太妃气得要掐人,一双眼睛不停地剜冯太妃。 朱由校替她把话说出来,“那是你儿子,你就是这么看七郎的?” 冯氏抱着七皇子跪了下来,“皇爷,要是七郎有什么,我、我给他赔命好了。” 朱由校嘴角直抽,“你是朕父皇妃嫔,不用跪朕。等七郎好了,你去寿皇殿跪去。” 庄太妃赶紧让宫女去把冯氏搀起来,接过宫女准备的糖水,拿着银匙羹一点点地喂孩子喝。七皇子虽恹恹的没有精神,但还是勉强喝了小半碗糖水。 太医就在一边说:“先喂这些就可以了,等会再喂了。” 庄太妃住手,伸手要去抱皇七子,可是小孩子抓着冯氏的衣服不松手。朱由校上前对着朱由橏做出一个自认为最慈和最亲切的笑脸。 “七郎,跟皇兄去乾清宫好不好?” 朱由橏的眼神似乎有些迷惑,他慢慢地松了冯氏的衣服,张手要朱由校抱。朱由校把没有几斤重的皇七子抱在怀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摆驾,回乾清宫。” 庄太妃赶紧上前劝说:“皇爷,皇爷,七郎还小呢。外面冷他又病着,不好带去乾清宫的。等他好了,天暖和了,皇爷再抱着玩。” 庄太妃完全是看朱由检喜欢皇七子和皇十女,以为朱由校也是喜欢小孩子玩。 “我怕七郎再留在延祺宫就没了性命。” 太医对少年天子想一出就立即去做也是无奈。心里只说你个半大小子懂得怎么照顾婴儿吗?但为了自己的前途,还是要开口劝说。 “陛下,皇七子有些发热,不好再吹冷风的。” 朱由校抱着朱由橏对跟来的宦官命令:“去把朕的御撵抬来,烘热乎点儿。” 冯氏噗通又跪了下去,开始给朱由校磕头。 “皇爷开恩。” “我又不是夺你的儿子,等七郎病好了,还给你送回来。” 冯氏嘴唇颤抖,乾清宫可有一个会照顾孩子的人?抱去乾清宫还能活吗? 庄太妃见劝不转天子,就拽冯氏起来。 “赶紧把七郎的衣服收拾了。让照料七郎的人多上点儿心。” 冯氏福至心灵,赶紧爬起来去准备。 朱由校坐在暖阁的炕上,闭着眼睛把皇七子搂着怀里,一只手垫在后背,一只手缓缓地在他腹部摩挲。用这三月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内力,给朱由橏温暖脏腑。别人看着就是他在给皇七子揉肚子,当他是怜惜皇七子罢了。 庄太妃看不过眼,回身抹去眼角沁出湿润。 唉,这孩子太不容易了。 听说前朝的事情天天不断,那些藩王闹着要他赶紧给先帝父子落葬。现在内廷出事儿,还要他这个半大孩子再分神…… 魏朝跑得满头大汗,带了一身的凉气不敢进暖阁,先站在暖阁外面把药物等给了太医,隔着门向天子禀报把事情办好了。 这太医也是个有本事的,他先给皇七子的肚脐里塞了一点儿研成碎粉的胡椒末,点着清艾条给七皇子做艾灸。末了,又看着才换来的奶娘喝了汤药,才对朱由校说道:“陛下,皇七子年龄太小,病情变化莫测,还是留在延祺宫。下官今夜守在皇七子身边。” 朱由校摇头,“你守在这里并不方便,还是去乾清宫。五郎,你要不要过去?” 朱由检忙点头。 庄太妃拉着朱由检说:“皇爷照顾七郎已经很辛苦了,五郎明儿白天再过去。” 朱由校没所谓,朱由检显示失望,但听说明天可以去乾清宫,小脸又放出光彩。 “皇兄,那我明早就去看你和七郎。” 朱由校点点头,让魏朝过来帮手把皇七子包好,又裹到自己的大氅里抱进暖呵呵的御撵。身后跟着队伍壮大了不少。 前半夜皇七子还泻了几次,后半夜就没有再泻,奶娘喂了两回后,安安稳稳地在朱由校怀里睡着了。朱由校这回干脆是坐在暖阁热乎乎的地龙上,垂下眼睑慢慢给朱由橏按摩肚皮。 太医坐在暖如热炕的地龙上。距离皇家这哥俩并不远。这是天子特令给他的恩赐,不用去偏殿挨冻。只是看着天子对幼弟的怜惜,心里升上奇怪的感觉。别说是皇家,就是普通百姓家的异母兄弟,也甚少见到有这么孝悌的。 那太医不敢打盹,东想西想的想到幼时所读的那些四书五经。突然间意识到那些一向自视甚高的老大人,愿意为少年天子驱使,大概就是天子有发自内心深处的“仁”。 朱由检在天还没有亮就带着人来到乾清宫。刘时敏赶紧把他领到偏殿去。 “五郎,七郎已经不发热不腹泻了。就是皇爷抱着七郎坐了一夜,搂着吃过奶七郎才躺下。让皇爷睡一会儿,好不好?” 朱由检一听,赶紧点头如捣蒜一般。 “好。我在这里等着。” “五郎去听先生讲学。皇爷看样子能睡一上午的。你中午过来用膳,我让御膳房给你准备好吃的。”朱由检有些失望,但是不想打扰一夜没睡的皇兄,留下一句“你准备皇兄爱吃就可以。” 带着跟随他的内侍,闷闷不乐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道以仁」。 第796章 木匠皇帝51 刘时敏看着眼里全是关切、满脸的焦急表情不是作假的方首辅, 只好把皇七子生病、天子抱了一夜的实情告诉给他。 没想到方从哲听完就立即炸了,手指头差点点到刘时敏的脸上。 “你们就让天子一夜未睡?” 刘时敏往后仰脸, 小声说道:“皇爷快天亮才睡的, 首辅你小点儿声啊。昨天轮到咱家休息, 咱家是寅时才接的班。” “不行。老夫要弹劾太医院,弹劾冯氏。”方从哲压低声音犹自忿忿不平。 刘时敏咧嘴苦笑, 低声劝道:“首辅, 太医昨晚就劝过皇爷不要把七郎抱过来了。可皇爷不放心别人照顾七郎。你也知道皇爷的心性,不是能听人劝的。内廷现在无人主理, 你老就是弹劾冯氏最后也是要落到皇爷这儿, 不过是再给皇爷添上一件为难的事情。” 方从哲一愣,突然意识到内廷没有太后、也没有皇后。李庄太妃是因为五郎晋封,以前只是小小的选侍,还要对冯敬妃施礼。让她去□□冯氏是不可能的。 而冯太妃是朱由校的庶母。下旨斥责庶母这事儿, 要真是犯了严重的错误、或者是残害皇嗣了也行,只是奶娘偷吃了几口冻梨, 却也是意外。 “老夫要弹劾□□府,没将人调/教好就送进宫里了。天子是少年郎, 一夜不睡多伤身子。” 刘时敏看着气咻咻的头发花白的首辅,心里想着这老头也是气糊涂了,忘记那□□府也是归内廷管。内廷没有管事的皇后、太后, 最后就得落到司礼监去训斥他们。 算了,老人家对皇爷的关心不是作假,有个能给他撒气的地方也好。 方从哲回到阁臣的值房, 就把内廷昨夜的事情讲给叶向高、刘一燝和韩爌,最后恨恨说道:“前朝每天多少事儿,内廷还不安歇。” 叶向高说道:“陛下的年龄也不小了。该张罗起婚事了。” 刘一燝给叶向高解释,“陛下要守孝三年。” 韩爌加了一句,“咱们要是劝陛下大婚,天子肯定会说神宗和光宗还没银子落葬呢。这事提不得的。” 叶向高担心道:“昔日神宗就因为是宫女子所出,幼时甚不为穆宗所喜。光宗也因为生母是宫女子而被漠视了几十年。陛下如今不采选合意女子,难道还要朝臣看着天家后嗣重蹈祖辈覆辙?” 韩爌嘀咕道:“进卿兄,你若是不信就上折子催陛下采选宫女子。肯定会被天子以内廷无银子挡回来。中涵兄就是弹劾□□府,最后也会被缺少人手搪塞了。” 想到内廷一直在连续不断地裁人,宫女子和宦官的人数已经接近千人的预值,四位阁臣脸上表情各异,但心里都明白新君是真的要削减内廷开支的。 叶向高还真没想到天子说要守孝三年的。这少年天子勾起他更大的热情了。他轻咳一声,把几人的主意力拉到自己这里。 “转过年陛下就十七岁了,也该把婚事筹备起来了。老夫听说今年的秋税就是按照新法收取的,过几天各部凑到一起做全年预算,总会挤出来落葬的银子。明年给二帝落葬后就张罗天子的婚事,最快也是要到后年年底才能成亲,那时候也就出了孝期了。” 叶向高说的很在理,立即就获得三人的认可。方从哲丢下弹劾□□府的主意,大声说道:“陛下大婚后内廷有人管事,就再不会出现要天子照顾幼弟之事。”他想想又不甘心。 “光宗的妃嫔还没有正式上太妃的封号呢。老夫以为不应当给冯氏以太妃的尊号。” 叶向高拍拍他的肩膀劝道:“我们知你是心疼陛下一夜未睡的辛苦,可是冯氏的封号是关系到皇七子的颜面。这事儿以后她会更加小心的。那也是她亲子。我们就不节外生枝了。不然为难的还是天子。” 方从哲被叶向高说服,哼哼了几句就不再提内廷之事。他们这几日忙着呢。各部的预算都出来了,他们要先过目一下,把那些过分不合理、虚张声势、巧立名目要费用的项目先砍掉一批,然后再把差不多的立项拿去讨论。 首先就是兵部的。 第一个是熊廷弼的那一千二百万的项目。虽然被天子否决了,但是内阁要给兵部和熊廷弼一个书面拒绝的理由。不能简单以银子不足打发熊廷弼,不然他还得以为那计划是合理的、是正确的呢。 第二个是九边的军饷,欠额将近四百万。 要不要足额补发? 四个人都在发愁。叶向高想起方从哲转述天子的“不及时支付买命钱”,叹口气说道:“这个军饷先记为全额补发。待后面的各项都审过,回头再看。” 几人对叶向高的说法心领神会,不知不觉间,叶向高就成为隐形的首辅,主持内阁事务了。当然了这也取决与方从哲的性格、还有他的主动退让。 再次就是兵部的军械计划,单看火炮立项就要二百万两,更别说其它火统、刀枪、军服、战马等等了。 韩爌嗤之以鼻,“我认为还得像上回辽东增兵那样,咱们请锦衣卫去工匠房核实一遍兵部这些军械的成本。然后再算该拨款多少。” 户部尚书李汝华也正在与汪应蛟、还有天子派过来的才升为太仆寺卿毕自严,一起商议兵部的明年预算。 毕自严是隆庆三年(1559)生人,今年五十一岁,符合朱由校对周嘉谟所提的、要给户部准备一个年富力强的侍郎年龄要求。他十九岁中举,二十三岁进士及第。历任松江推官、刑部主事、工部员外郎、河东副使、洮岷兵备参政、榆林西路按察使、右布政使。这份完美的履历报告,显示了毕自严有刑部、工部、兵部、吏部、户部的历练。 尤其是其最后在榆林西路的按察使,职责是主管考核吏治,一省范围的刑法之事;而布政使的岗位涵盖的内容就更加丰富。 一要管理府、州等各级官员,按期发放俸禄,考核政绩,上报吏部。 二要承宣政令把朝廷指派的政务、法令宣达到各府、厅、州、县。并督促其贯彻实施。 三要负责征收全省各地的赋税,负责本省的财政收支。统计全省各府的户籍、税役、民数、田数等民事内容 最后一项是负责三年一次的秋闱。也就是举人考试。 这些他都完成了很优秀,才有了周嘉谟提名他为户部侍郎之举。李汝华鉴于毕自严在榆林西路的情况,立即点头同意。后到户部的汪应蛟知道了周嘉谟提议的右侍郎人选,明白这是以后的接替户部尚书的预备役,也立即表示同意。 毕竟他和李汝华都是七十岁的人了。 朱由校看了周嘉谟提交上来的毕自严履历和历年考核成绩,立即亲手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 “周卿,有你做吏部尚书,把百官交与你选拔太正确了。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事半功倍。该先记你一大功。” 周嘉谟当时还被少年天子赞的有些不好意思。 “老臣选他做户部侍郎,也是因为毕景曾是个全才。他就是不去户部,去六部哪里也都是适合的。” 朱由校当时还开玩笑说:“周卿,这样的全才,朕要一打。” 说得周嘉漠差点翻白眼,这样的人才要一打?想得美! 不过他到底还是估计天子的颜面,认真应道:“老臣今年是在做地方官员大计,倒是发现了一些个很不错官员。等后年京察的时候,希望能给陛下凑足一打。” 朱由校也就是随口与周嘉谟开玩笑,见周嘉谟认真了,赶紧弥补。 “周卿,你慢慢来,现在六部大部分官员已经到位,不急不急。” 所以毕自严昨天被请去吏部谈话,今天就奉命到户部以太仆寺卿的身份参与户部的工作。他的户部侍郎认证的相关程序等,吏部正在办理中。 地方官员调进京师惯例是要降级使用。从实权的从二品布政使到做从三品的太仆寺卿,落差太大,可也容不得毕自严抗命。他是做梦都没想到还没有半年呢,就被提为正三品的户部右侍郎。尤其是天子要户部掌天下财权,做好各部全年的预算,还有户部尚书、左侍郎俩人都是七十岁的年龄了。大好的前程促使毕自严更谨慎、更努力。 摊在三人面前的兵部预算,熊廷弼的直接被否决了。但是毕自严也提出自己的主张。 “下官认为兵部熊侍郎提出的这个三方布置是值得推敲、考量的方案。现在辽东进行堡垒式的建筑,每个堡垒在遭遇建奴小股兵力侵扰的时候,积极出动兵力予以消灭敌人。遇到人数较多的敌军就闭堡自守,左近的堡垒可以相互救援。既能护住辽地的百姓,也能够保住辽地目前的民心。要是建奴越过这些堡垒往山海关来,他们还可以切断建奴的退路。” 毕自严对熊廷弼的三方布置的解说,勾起了李汝华和汪应蛟的兴趣,二人鼓励地看着毕自严,等他继续往下说。 ““在登莱、天津并设水师抚镇,山海关适中地段由经略调节,一旦建奴因为粮草等不得不减缓攻势,壮大以后的广宁骑军就可以正面与建奴骑兵相抗。登莱、天津水师就可以由海陆发动袭击,直捣建奴老巢。 这就会迫使建奴的主力不得不回兵自救。 迨出此局面,广宁的骑兵就可以乘胜追击; 如果建奴主力不后撤,其老巢被毁之后,没有补给,妇孺被杀,建奴通过征服的各部落得来的主力大军,也会立即分崩离析。 军心溃散的唯一结果就是败局了。” 李汝华和汪应蛟被侃侃而谈的毕自严小小地镇住了,没想到熊廷弼的三方布置还可以这样解读。要是一千二百万就能彻底解决了辽东的困扰,那是绝对值得投入这笔银子的。 李汝华和汪应蛟互相对视,都是老成谋国的人物,顷刻间就想到熊廷弼的折子,那折子上他可没写这么明白。 汪应蛟试探道:“不如景曾你将刚才的意见上折子与天子。我们给兵部的预算,先把这个空出来,只说计划还不够详尽、暂时不好评估能不能立项。同时敦请兵部,让熊廷弼将其三方节略的布置写的更详尽更完善?” 李汝华沉思一会儿缓慢点头,“景曾,你先去写折子,然后我亲自送与陛下,与天子细论这三方布置的可行之处。” 毕自严有点小兴奋,户部俩大佬对自己的认可、助自己一跃而至御前,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推文 《个性幻想成真 》 by温暖的笑容:她只想做一个安静如画的美少女,却总有人逼她用武力动手。 第797章 木匠皇帝52 对这种解读熊廷弼的三方布防策略、阐明自己理解观点的文章, 在毕自严这种经过科举考试上来的进士面前就是小菜一碟。 他提笔一蹴而就,不带半分犹豫的。 可李汝华看完他写的文章却道:“景曾是妙笔生花啊。这文章写的很好, 但还是要用白话再写一遍。” 毕自严有点儿懵。 李汝华叹气, “你知道陛下登基才行了出阁读书大礼的。之前就没怎么读过书。登基后从蒙学读起, 全靠着天资聪颖勤勉努力,这几个月粗略把《四书》通读了一遍。” 原来是因为陛下看不懂自己的文章啊。 毕自严只好把自以为得意的文章, 用白话又重写了一遍。李汝华看过以后递给汪应蛟。 汪应蛟是万历二年的进士, 李汝华比他晚了两科。虽李汝华为尚书、是上级,也是托两京合并、汪应蛟不计较名分、真心想为朝廷做事。不然汪应蛟的资历比他老、能力不比他逊色, 若要提出致仕等, 也是朝廷的损失和麻烦。 所以李汝华在该尊敬前辈的时候,是很会做人的。 “潜夫兄,你再看看景曾的这白话可否?” 汪应蛟在官场浸润了快五十年,李汝华越是尊敬他, 他越是奉给李汝华绝对的上级颜面。 他看过文章以后,仔细吹吹尚未全干的墨迹, 发自内心说道:“茂夫仔细、虑事周全。你要是不说,我还没留意天子读折子的事情。两个多月前我给天子上的折子, 就是反对熊飞白的三方布略,担心朝廷难以支出这些大笔的银两。都不知道天子是怎么看得懂的。如今听景曾的分析,若是能成事。这千二百万还是应该花用的。” 毕自严谦虚, “是晚辈不曾考量朝廷每年的入息和之处,单从熊飞白的布略去想事情了。” 李汝华接着道:“即便如此,也是景曾你眼光独到, 不曾因这个计划耗费太大,先就否决了它。要是这个计划可行,却因为预算的问题被废弃了,就是咱们户部误了朝廷。” 李汝华揣着毕自严的折子兴冲冲地直奔养心殿,却被告知天子在乾清宫今儿没过来。刘时敏看着户部尚书来了,心里暗道这是什么运气啊。就这么半上午不到的功夫,来了首辅、来了刑部尚书,这又来了户部尚书。 但他只能上前把昨夜之事再说一遍。 李汝华点头赞道:“天子仁心关爱幼弟,老夫的事情也不是很着急之事。” 那也就是说还是“急事儿”喽。 刘时敏马上说道:“李尚书,咱家先把你的事儿记录下来可好?” 李汝华把折子递给刘时敏。 “刘内相,请把这个转呈天子先看,老夫下午再来。” 刘时敏做了登记,将折子放入急事儿一挡,李汝华暗自满意,颌首告辞。 朱由校昨夜抱着朱由橏用内力给他温养脏腑,临近天亮的时候筋疲力竭不得不去睡觉。开始他还把朱由橏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暖着偏凉的小脚。后来睡得沉了,刘时敏把朱由橏从他怀里抱出去让奶娘哺乳,见他都没有发觉,也就没有喊醒他。等朱由校自然醒的时候,都快午正了,朱由检带着那姐妹仨也过来,正在逗朱由橏玩耍。 “皇兄。”四个人异口同声给才梳洗过的长兄问好。 “五郎,五妹、六妹、八妹。过来看七郎啦。” 几人点头,朱由橏立即张开手要朱由校抱。 “皇兄,七郎跟你真好。” 皇六女逗七郎好一会儿了,但是平时比较活跃的七郎,只是看看她没给什么反应。 “他病的没精神呢。等过几天恢复了,你再逗他玩。传膳。” 奶娘上前要抱走朱由橏,朱由橏扭过身子不理奶娘,双手紧紧搂住朱由校的脖子。 “算了,朕抱着他吃了。” 朱由橏看着围坐一桌的哥哥姐姐吃,他的嘴也不停地嚼着、嚼着,突然间趁着朱由校不备张着两手往饭桌上扑。吓得站在一边的奶娘赶紧伸手,算是掐住了几乎从朱由校怀里挣脱的小人儿。 “你抱走他。” 朱由校撒手,奶娘抱着咧嘴要哭的皇七子,不管他听懂听不懂,只低声哄道:“你还小,还不能吃那些东西。要等长牙了才能吃的。” 皇六女咽下嘴里的食物说:“七郎有长牙的,有四颗了呢。” 奶娘干巴巴地笑道:“公主说的是。七郎是有七颗牙了,但要和你们吃一样的,还得等几年的。他现在只能吃奶。” 朱由校挺疲惫的,勉强吃了平日的半量就不想再吃了。他让宦官给自己盛了半碗汤,慢慢地喝着,等着朱由检几个。 等朱由检都吃好了,放下筷子了,他也搁下汤匙。 “小七不能光吃奶了。等他过几日胃肠恢复了,你们在家怎么带孩子的就怎么带他。该喂点粥什么的,每天就喂他吃了一匙两匙的。” 那奶娘赶紧应了,至于怎么熬粥,天子吩咐了会有人送过来的。 午膳后,太医又给朱由橏把脉,说是没什么事儿了。朱由校就让刘时敏准备了暖轿,奶娘抱着朱由橏,朱由检与姐妹仨一起送朱由橏回去延祺宫。 “五郎,你与冯娘娘说让她小心照顾七郎。” 朱由检点点头。 “皇兄我会转告冯娘娘的,早晨我去延祺宫告诉冯娘娘七郎不泻也不烧了,冯娘娘欢喜的都哭起来了,还说要来谢你呢。” 朱由校摆手,“朕这里事情多着呢,你告诉冯娘娘看好七郎就是帮了大忙了。你们回去,朕得空了会去看你们。” 刘时敏等朱由检等人走后,就把上午方首辅过来的事情先说了。 “他有什么事儿吗?” “应该没什么要紧事儿。刑部黄尚书来了,留下一个折子说是与火炮相关的事宜。户部李尚书带了两份折子,说他的事情也不是很着急的。” “把李尚书的折子先拿过来。” 刘时敏呈上折子,“皇爷,李尚书说他下午还会再来。” “唔。” 这几位阁臣和尚书们如今倒是学的乖巧,有事儿就把自己的折子直递到御前,不走六科也不走内阁。 都是心思灵透的。 朱由校快速看了毕自严对熊廷弼三方布防的解说,心里暗笑,这毕自严是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了。严格来说,熊廷弼的策略是很不错。坏就坏在熊廷弼的三方布略里耍了些小心眼,不肯明明白白地把他的想法写透彻了,掖着藏着些不能言说的小算计。 这人虽是刚愎自用、恃才傲物,可到底是进士出身,知道给自己留有余地。 唉,这些人啊,真的是很有才能。但太注重个人的名气,心里要算计的东西多了,行动就难免被牵绊。就是现在这般十几位重臣加起来顶不上周瑜一个、更别说拍马也追不上的孙策。 说到底就是少了该有的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 朱由校用手指在毕自严的折子上缓缓滑过。这样的事情,也就毕自严这种“能挣会花”敢举手同意。 “刘时敏。派人传户部尚书和两位侍郎过来乾清宫。” 朱由校与户部尚书、侍郎在乾清宫的内书房,闭门谈了一下午。君臣充分地交换意见,达成一致意见让熊廷弼补充完善他的三方布防之策,一定要全部、详细地说明白。 最后朱由校还说:“熊侍郎的想法是基于大明军卒在萨尔浒之战后,怕了与建奴骑兵正面相抗。朝廷就是用一千万两的银子再堆起来广宁骑兵,他们对上建奴的时候还是会溃败、还是可能会望风而逃的。” 毕自严有些激动,“陛下,臣请旨去练军。” 朱由校笑着摇头,“朕与周尚书忙了许久,才挑到户部两位尚书都满意的侍郎,还等你帮着理天下财呢。 这打仗就是靠军需,打的就是银子的底气。辽东如今还有回旋的余地,只要熊侍郎能守住今冬,建奴没了晋商补给,饥寒交迫之下,努/尔哈赤只要不能得到喂饱后金百姓的粮食,分崩离析的事情就在眼前了。” 毕自严抬头看着自信的少年天子问道:“要是熊侍郎守不住沈阳呢?” 朱由校摊手,“守不住就守不住。建奴只有几十万的人口,能上阵的军卒也就十几万人,一旦战线拉长了,他们的人手就不够用了。 所以朝廷要在有限的回旋时间里,造出更新更好的火炮,用压倒性的火炮优势,抵消建奴骑兵对大明步卒的优势。 朕的计划是准备花二百万两改照火炮、火药,然后北上,让努/尔哈赤后悔曾在辽东兴风作浪。” 毕自严第一次面圣,有些话就有所保留。回到户部他对李汝华和汪应蛟说:“要是造不出来更好的火炮呢?” 李汝华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陛下的特长是在机关巧妙上,非一般工匠可比。黄绍夫在造炮方面也很有造诣,经他的手好像铸造了大约两千门火炮。我是万分期盼陛下和黄绍夫早日成功。” 这些都是汪应蛟和毕自严不曾听说过的。 俩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决定,以后还是应该先多看、少发表意见了。 第798章 木匠皇帝53 这段时间, 各部的尚书基本都带着本部的官员,闭门琢磨即将提交上去的明年本部财务计划。唯有刑部的尚书黄可缵把本部的基本框架定下后,余者就都推给了刑部唯一的侍郎乔允升,让他拾缺补遗并与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起去讨论、核对相关事宜。 至于他自己则满腔热忱地投入到新型火炮的研发中。朱由校见他这样执迷火炮的研发,就把内侍监里的一些巧手宦官、还有特别调回来的、在通州练兵的河南道御史徐光启, 都交给他率领, 自己也常参与这些人对火炮更新、火/药配方调整、炮弹重制的研究中。 黄克缵能从刑部尚书的政务里脱离出来, 得益于周嘉谟给他选了一位好侍郎乔允升。朱由校开始是非常不认同乔允升、这位由周嘉谟提名的刑部侍郎。原因无它, 就是他的年龄。 因为乔允升是明世宗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生人,与黄克缵没有拉开年龄梯度。另外不能说出口的原因,一则是乔允升曾在家讲学,是属于东林党的。再则是见多了二十出头的年轻进士后, 对乔允升这万历二十年(1592年)才进士及第、中年踏入仕途的人,朱由校就不是很想提拔他为刑部侍郎。但周嘉谟积极为乔允升背书。 “陛下,若是别的什么人, 老臣也就认可了陛下的建议, 另换刑部侍郎人选。可是乔允升是非常适合做刑部侍郎的人。” “周卿, 年龄啊,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六部的尚书基本都是古稀之年, 要是侍郎也是这样, 十年后岂不是人才断档?” 周嘉谟心里明白天子是为长远计, 略有些讪讪,为自己找台阶下。 “陛下,刑部的另一位侍郎人选, 老臣一定挑选如户部侍郎那般年龄的如何?刑部的郎中、主事等职位,老臣也会留心挑选一些年轻有为、有培养前途的。” 周嘉谟见天子无动于衷,只好继续为乔允升做举荐。 “老臣力主乔吉甫做刑部侍郎,实在是此人是最适合做刑部侍郎的。他是沉默寡言的秉性,属于深思熟虑后开口便含章宪的性格。行事刚直不阿,初到地方做县令就能厘清钱粮征催奸民舞弊等纠葛。调去政务纷纭的太谷县,也是能够除暴安良,深得民众爱戴。时任户部尚书的褚鈇褚民威曾为其撰写德政碑。后来调任为江西道御史,先后奉命‘巡按宣、大,兼理学政,巡按山西、带管盐法,题差三辅、管理京畿,为顺天府丞、府尹,执法益严。曾为先帝争取出阁读书也是奋不顾身,不惜开罪神宗和郑氏母子的。” 朱由校明白周嘉谟的潜台词,当年为先帝争取利益的官员,应该是他择优任用的首选。这乔允升在光宗继位后,也是在方从哲的第一批起复名单里。因为他抵达京师比较早,得以顺利被起用,任太常寺卿之职。 最后还是周嘉谟下面的那些话打动了他。 “黄绍夫志在铸炮,乔吉甫是能够担当得起刑部尚书责任之人。有他在,不虞刑部之事会出悖乱。还有老臣从翰林院里挑了韩继思到刑部做主事,他是万历癸丑年(1613)进士,如今刚及不惑之年,十年后会是刑部得用的人才。” 周嘉谟见天子有松动,赶紧再加一把劲。 “黄绍夫明年铸炮成功后,还要回去主持刑部。虽黄绍夫是神宗授命的‘□□固本大臣’,万历八年的进士,要是换个资历够做尚书的侍郎,以后刑部怕是不会安宁。但是用乔允升为侍郎代掌刑部事,以后不会有任何麻烦。” 朱由校见周嘉谟已经考虑到这样的地步,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乔允升这个刑部侍郎。有韩继思这位四十岁的郎中在,他也要求另一位侍郎的年龄一定不能超过六十岁了。 周嘉谟满口答应,松了一口气。天子的挑剔太多了,有的人资历合适、能力也合适,就是因为隐田的事情被剔除在侍郎的候选提名外。 唉,周嘉谟有点儿犯愁,补齐六部的郎中还真不容易。 黄克缵那边却为铸炮的进展而欢欣鼓舞。他去年署理京营戎政的时候,就自己出资,委托其兄黄克立、侄孙黄调焕招募闽南能造吕宋大铜炮的巧手工匠来京,与泰宁侯陈延祚父子合作,就造了一位三千金重的铜炮。而后又陆续造了二十八门铜炮。 这些火炮是黄克缵的骄傲。 如今再度与泰宁侯父子合作,因有了徐光启加入,还有内侍监的那些巧手宦官,主要是天子常常会有些奇思妙想,但每每实践后对解决炮管发热、提高火炮测距的便利性、瞄准、尤其是徐光启出手计算出来的调整仰角和射击目标的简便使用方法,使得炮手不再需要大量的试射,就基本能够掌握要领。当然了,对炮手的要求就是要识字懂算学位上佳。 这些因素叠加到一起后,最后发射出去的炮弹,无论是落点的准确、还是爆炸后的威力,都与去年有了天地间的差异。 最令他震惊的就是新式炮弹,天子与徐光启还有宦官,完全是先用纸上推演出来,再交给匠人按着步骤去做。新式炮弹让炮兵不用再担心出现热炮管炸膛,炮弹滑到位置会被顶住,也不用担心出现“哑炮”等现象。 在天子的建议下,内监还做出数种炮弹 新式火炮完全不用铜,也不是去年他利用闽南匠人革新铁铜融合方法。而是采用京师附近的焦炭,熔炼出来的一种新铁。完美地解决了炮身过重、炮管容易发热炸膛,发射频率过慢的问题。 这是一种黄克缵没见过、也从来没想过的火炮。 短短的两个月,新研制出来的不足百斤的样炮,初次试射的射程就与千斤的铜炮相差无几。两百余斤的新式样炮射程,已经能媲美近万斤的老式铜炮了。 黄克缵与徐光启曾反复算过新式火炮的成本,主要还是在前面的焦炭、新式炮管所需要的特种铁、以及不同部位的繁琐工艺、需要的熟练工匠等抛费。 但所有这些加起来之后,百斤内的火炮成本不超过千两的白银。而且做的越多,火炮的成本还会降低。这让黄克缵热血沸腾,迫切地希望能再度为兵部尚书,带着这些新式火炮去辽东一展神威。 黄克缵在新式火炮出来样炮后,私下里与朱由校提出要去兵部。 “黄卿,朕知道你想去兵部是为什么。” 黄克缵老脸一红,“陛下,老臣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喜好。老臣就是想为去年萨尔浒之战阵亡的将士报仇。” 朱由校笑笑,“朕明白你,可是你即便去兵部,也不可能由你带兵去辽东的。” 黄克缵看着眼前的天子笑得怪异,一种没来由的战栗让他毛骨悚然。他不敢确信地问道:“陛下,你是想……” 朱由校点头,证实黄克缵所想。 黄克缵立即大声道:“不可以。陛下,这坚决不行。” “天子守国门,是应有之义。再说了,我们君臣联手早日造出千门新式火炮,抵得上今日五千门铜炮。有这样的威猛的火炮,率领十万大军出山海关一举收复辽东失地,黄卿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黄克缵点点头。 “老臣是这样想的。但是陛下以身犯险,置江山社稷与何地?” 朱由校见黄克缵真急了,笑着安慰他说:“有这新式火炮,不畏惧雨雪天气,有何危险?太/祖、成祖昔年也曾率领将士在三军阵前搏杀呢。” “陛下怎么同□□、成祖呢?昔年王振……” “黄卿,你是说朕没资格追随□□、成祖?” 黄克缵咬住了舌头,把没有与打断自己说话的天子争起来。转而用苦口婆心的态度劝朱由校大小御驾亲征的主意。 “陛下,太/祖征战的时候,已经有数位皇子。成祖的时候也有三位成年儿子。但是陛下你……” “朕自己还没成年呢,自然不可能有儿子。但是五郎现在已经读书了,大明不虞无后继之人。” 大冬天的,把黄克缵急得脑门上都是汗。“黄卿,辽东的危局不是一日之寒。若朕能够一举荡平了建奴,也算是朱家给阵亡将士的一个交代。朕也可以彪炳千秋,你说是不是?” 黄克缵开始恨起自己为什么就那么积极地要造火炮了。 “唉,老臣不该去撺掇陛下早那些火炮的。” 若是没有这强大的新式火炮勾动了天子建功立业的心思,少年郡王也不会有这些与太/祖、成祖相较的心思。 黄克缵悔得要撞墙了。 朱由校赶紧转移这老大臣的思路。 “黄卿,朕也不是现在就领军出关。工匠房就是日夜不停工,到三月估计也就是千门的半数。远远不够啊!得想个什么法子能缩短时间,朕怕熊廷弼坚持不到三月呢。” “增加工匠?扩大京营中造炮的场地?” 黄克缵压抑自己不去反对天子御驾亲征的念头,心里决定晚上回去就找所有的顾命大臣,一起商议个能劝阻了天子的好办法。 第799章 木匠皇帝54 朱由校当然看穿了黄克缵的想法, 开口提醒他,“黄卿,你要是现在去找那些顾命大臣商议,可就要扰乱他们商讨明年的预算了,甚至会影响明年的税赋收入呢。” 黄克缵被脑子转的也快, 他立即回话道:“陛下, 就是没了明年一年的税赋, 大明还是能够挨过去, 但是大明今年已经连丧二位天子了。当年的土木堡之事,可不能重演。” 想的还真多。 “黄卿,现在和当年不同的。当时是王振那竖阉不懂军事,还把军政事务抓在手里胡乱指挥, 朕这次出关只是提振大明士卒的勇气,具体指挥作战的还得是兵部。你与其劝阻朕不要亲征,不如推荐一个好的统帅, 你说是不是?” 黄克缵要碰头以死相谏了。 朱由校示意刘时敏拉住他, 把他按在椅子上, 自己继续慢慢地做开导工作。 “黄卿, 从京师到山海关这一路是平安的, 对?” 黄克缵不情不愿地点头。 “十万大军带着千门火炮, 行到辽阳的时候, 朕就将中军安置到辽阳城。听说熊廷弼把辽阳城修的如铜墙铁壁一般,辽阳环城还有护城河,咱们再多挖些壕沟、埋好品坑地雷, 然后再打出大明天子的旗号,你说建奴会不会倾巢而出地扑过来? 到那时候咱们的千门火炮在城外排开了一起发射三轮,你说会不会把建奴机动性能最高的骑兵打残?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对? 然后沈阳的经略熊廷弼和奉集的总兵柴国柱,只要在建奴回撤的路上挖出足够的壕沟,卡住建奴大军,断了他们回撤的希望。建奴被阻住就只好在辽沈之间与我们这十万大军对决。 可咱们的样炮是能连续发射十次而不发热,黄卿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所以说朕能不能彪炳青史、能不能一次就全歼建奴,真的是要靠黄卿你能不能在三个月内造出千门火炮了。” “陛下,三个月内怎么可能造出千门火炮啊。” “看看,若是有千门火炮,你是不是就不担心朕亲征了!朕与你说,现在工匠做事的流程不对。就拿做火统来说,一个工匠从头做到尾,要是他只做枪管,是不是熟能生巧,做的又快又好的?” “可是,要是一直火统拆分给不同的工匠做,最后会因大小尺寸装不到一起的。” 黄克缵说了此话后,立即想到事情的关键所在。 “陛下是要令工匠都用统一的尺子吗?” 大佬果然是大佬,立即就直击进行工业化流水线生产的关键处——统一标准。 朱由校点点头。 “这样还有一个好处,咱们的这些造炮的工匠,不虞他们被建奴收买或是因其他原因泄密。那个关键的撞针部位的生产、安装,最重要的点火装置技术,也只有几个信得过工匠知道,这几人却不知道火炮的其它部分是怎么做的。” 黄克缵随着朱由校的话点头,大明能造出红夷大炮全靠福建那些在南洋讨生活的百姓,通过帮洋人造炮学到了技术。不然以大明原来的技术,还造不出红夷大炮呢。沈阳、奉集、辽阳,就是山海关都难守得住的。 黄克缵的思路已经被朱由校带偏,开始筹划怎么完成生产计划。要保证出铁的质量、要提高炼铁高炉的产量,就要有足够的焦炭。还有那些工匠该怎么分工?工匠的人手够不够用?那些部分可以用士兵替代? 一串的事情,让黄克缵在刘时敏及时捧上的宣纸上,勾勾画画,没空去想天子要御驾亲征的事情了。 朱由校也没闲着,公鼐还留了一堆课后需要思考的问题,他怎么也要先预备一番,明儿才好还堂的。君臣二人各自忙乎,刘时敏示意小宦官仔细伺候,他手里也还有一堆政务要做。司礼监秉笔写好的票拟,他要先过一遍,揣摩出哪些是天子能同意的,哪些是天子可能会有不同意见的,分成两类呈上去。一定要做到极细,才能真正地帮到天子。 等朱由校把刘时敏分过的折子都看过一遍了,黄克缵那里已经堆积了几十张稿纸。朱由校轻笑,建立一个将矿石变成品的生产线,那里是一挥而就的简单事儿。 算了别难为老人家了,这活对自己不是第一次做了,还是自己来干。 朱由校示意刘时敏把黄克缵的那叠稿纸拿过来,看了一遍后,换了朱笔在稿纸上勾画涂抹。然后让刘时敏抄写一遍,送还给在苦思冥想、仔细推敲自己的方案是否完善的黄克缵。 迨黄克缵仔细看完刘时敏抄写的流程后,大喜过望地站起来。 “陛下,按着这个做,三个月内是有望造出来千门火炮的。” 朱由校拍拍他的那叠稿纸,“黄卿,你手里拿的那些,就是从你这些草稿里整理出来。既然你认为可行,就从内库出内帑金先做起来。等明年秋税到了,你可要记得帮朕补回来啊。” 天子肯先出银子做事,太出乎黄克缵的意料了。这也是要百八十万两银子的。 黄克缵站起来就对朱由校躬身一揖。 “陛下是福佑大明百姓的圣明天子,老臣何幸得伺奉陛下。” 刘时敏赶紧按着朱由校的示意扶起黄克缵,耳边是天子由衷的赞叹。 “黄卿,大明有你这样的老臣、重臣,才是大明百姓的福气所在。” 刘时敏腹诽,虽然你们君臣俩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这么互相捧着唠,是不是有点过份啊。 进了腊月的第一个小朝会,六部七卿两国公一泰宁侯,还有陆续补上来的十来位侍郎,围坐在养心殿里讨论下一年度的财政预算案。 先是户部尚书李汝华汇报按新的赋税法收上来的银子、粮食。 数目听起来真是很可观。 但是李汝华立即就说:“每年冬月的时候,南北各地都要利用农闲修正水利,往年是由农人出徭役,今年让地方各自留了部分赋税,各县府不同;还有河道那边也留了清淤的维护银子,治淮、治黄的银子,但总数接近十分一的税赋。” 李汝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向朱由校。 朱由校接着说道:“这部分银子是属于急需的预支。户部随后要将收到的各地水利计划转交都察院一份,由都察院发文予御史去检验各道是否有专款专用、参与冬日水利修正的农工是否有足数领到工银。不仅要抽查各地的帐本,还要去问那些干活的农人,以确保这银两不被贪污。” 张问达立即站起来应下了此事。 张问达说的第二件事情就是二帝落葬之事。 朱由校摆手,“此事容后再议。” 孙如游站起来说道:“陛下,将二帝送入寝陵,早日入土为安才是正理。” “朕有二点考虑,第一各地藩王到京师的机会不多,他们在神宗爷生前不能表达自己对皇祖父的敬仰,那么如今朕怎么也得给他们提供个机会,弥补他们的遗憾。” 嘁,藩王会有遗憾?哄谁呢!有些藩王与神宗父子的血缘关系,百年前就出了五服,甚至更远。血缘最近的“潞王”是神宗的同母兄弟,也在万历四十二年就去世了。光宗的那仨异母兄弟,被你整治的由亲王变郡王,还除爵了一个,他们是时刻惦记着能被放去封地。 陛下,你小小年纪说话要靠谱一点儿。 ——这差不多是所有臣子的心声了。 孙如游只好继续劝说天子,“陛下。藩王久留京师是违反祖宗规矩的事情。离京师近的藩王滞留京师,已经超过四个月了。” “无妨,地方呈上来不少藩王侵占农人耕田等诸多违法之事,等明年上元节后或是出了正月,这些藩王的旧账的好好理理了。罚款、降爵、除藩、流放还是处死,刑部要抓紧处理。不能冤枉哪一个,也不能漏掉了违法作恶者。” 这才是天子留藩王在京师的原因! 孙如游拱拱手,“陛下,老臣错会了你的意思。” “无妨,让他们先过个好年。朕的第二个考虑是皇祖父生前有萨尔浒战败,如果不雪耻,势必让皇祖父和父皇难与太/祖交待。朕决定歼灭建奴后,再为二帝落葬。” 周嘉漠看着侃侃而谈的少年天子,那模样好像是说今儿的茶水不错。英国公和定国公俩个也终于从事不关己中把心神投到天子身上。 除了黄克缵和泰宁侯,其他人都被朱由校的“狂妄”震呆了。 歼灭了建奴再送二帝去寝陵。哎呦,这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吗? 辽东连丢了抚顺、铁岭、开原等地,明军又在萨尔浒大败,这些事儿已经让以前目空一切的朝臣开始正视建奴了。 而能够让建奴在十二年前“退回”侵占的大明疆土的熊廷弼,前阵子递上的三方布防策略,又给这些朝臣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建奴的实力强大到熊廷弼要采取守势! 建奴是那么好打的吗? 第800章 第 800 章 建奴是那么好打的吗? 对这个问题最有资格发言的,是正率领将士守卫沈阳城的兵部右侍郎简辽东经略熊廷弼, 还有一位就是总领奉集防卫的总兵官柴国柱。 围住奉集的建奴将士只有二万人, 可就是这两万人就堵得柴国柱不能出去救援沈阳城。他从被围困的那日起就明白, 要是自己敢领着奉集的这万把个能打的军卒去救援沈阳, 一场野战下来,不仅是这万把军卒,就是自己麾下的二万多人都保不住, 还要把奉集满库的军需和粮草, 包括过来奉集躲避建奴冬日劫掳的百姓, 都拱手送给建奴。这样不仅是打破了熊经略的苦心筹谋的沈阳与奉集的犄角之势,而且对解沈阳之围,没有半点儿的帮助。 可是自己遵着熊经略的命令死守奉集, 眼睁睁地看着沈阳被围攻不出去救援, 等沈阳被破城了, 岂不是奉集就等着被倒出手的建奴大军灭了? 柴总兵是进也难、退也难, 愁的他满嘴都是火炮。 跟在他身边的人是周永春的心腹谋士。周永春就是怕他沉不住气贸然出兵,才把自己得心应手的人派来提点他的。 那人见了柴总兵每天焦灼不安,知道该自己发挥作用了。 “柴大人, 我家副经略有言守住奉集就是一大功。” 柴国柱点头,“我知道守住奉集就是有功劳。但是沈阳要是守不住了,建奴全力来攻奉集, 我最后……” 那谋士到了这时候只好用好话来劝他。 “奉集与沈阳都是一样青条石头加固的城墙,又在外面加了一层冰甲。依我看围困奉集的建奴不是不想攻城,而是明白他们攻不下来。你守在奉集不出, 就帮经略大人拖住了二万建奴生力军,也减轻了他那面的压力。 而且沈阳城里的驻军是奉集的几倍呢。攻守比例总要一对五以上,才有可能破城。柴大人尽管放宽心。” 事到如今,柴国柱也没有其它路可走,只能与总兵官李秉成、梁仲善分工,每天各四个时辰在城墙上轮值。查勘在城头值防的军卒,反复提醒将士用心,一定要守住奉集,战死也好过与建奴做奴隶。 正在围攻沈阳城的努/尔哈赤,眼看着跟蒙元学来的、在铁岭等地驱赶汉民为先锋的法子不奏效,心里也急得没了底。这些汉人虽然死不足惜,但是明年开春耕种还是要用到他们的。大军带出来的粮草有数,要是不能在粮草耗尽的前攻下沈阳城…… 单想到这个可能,努/尔哈赤就从心底泛上寒气。 他果断地做出决定,不能就这么在沈阳耗下去了。他派帐下的哈哈珠子去叫跟他南下的额亦都和安费扬古,还有能领军的四大贝勒,即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黄台吉,把后金面对的危局实言相告。 其实就是□□哈赤不说,这几个人征战了不少年,心里多少也有些这方面的想法。 因为他们今年冬天的出兵,发现沈阳和奉集不仅比前年的抚顺等地难攻,周围几十里的各村落基本见不到人影,家家户户除了留下一个空院子,连柴草都不曾留下。女真大军出行从来不会带太多的粮草,都是“以战养战”,遇到今次的坚壁清野,他们就只好拆百姓的屋子,获得木头做烧柴取暖。 就是攻城的云梯也是勉强凑合起来的。 大贝勒代善觑着努/尔哈赤是在等人先开口,就斟酌着说:“父汗,不如今夜凌晨就命那些穷鬼去伏在城门下埋□□,待明日晨光微明,立用火炮轰击城门。只要能打开沈阳这个乌龟壳的一个缺口,咱们八旗的骑兵就能屠尽敢挡路的。” 代善是努/尔哈赤的次子,现年三十八岁的他,从16岁就开始跟随□□哈赤对外征战哈达、辉发、叶赫等的所有统一女真的战役,对内则辅佐其父处理国政。四大贝勒里他的地位尊崇,不仅是年龄也是战功和能力使然。莽古尔泰抢在二贝勒阿敏之前开口,“父汗,不如儿臣明天率军攻城?守城的明军□□有限,咱们把军卒的距离拉开些,用盾牌防着明军的箭矢,到城下了再集中?” 阿敏是□□哈赤的胞弟舒尔哈齐的次子,他在萨尔浒、灭叶赫之战中曾立下不小的功劳,但是比起□□哈赤的第五子、三贝勒莽古尔泰,他就差了很多。莽古尔泰在萨尔浒大战中,先随□□哈赤在萨尔浒全歼了明总兵杜松所率的六万大军,又南下歼灭刘綎部众约四万人。 莽古尔泰要抢在他前面说话,他虽然不满,也只是装作不在意。 阿敏看看四贝勒黄太吉,等着他说话。 黄太吉对他点点头,“二贝勒先说。” 阿敏没什么主意,就顺着代善的话说:“父汗,儿臣愿意率军跟着大贝勒冲击城门。” 城门要是能被火炮轰开,八旗骑兵冲进去与明军面对面的厮杀,后金是占着绝对的优势呢。至于从城墙攻城的那主意,填进去万余的汉奴也没见什么作用,还是算了。 “黄太吉,你的意思呢?” □□哈赤见黄太吉不说话,就点名问他。因为这个儿子的领军武力不弱于其他几人,但是智慧在其他儿子之上。 黄太吉也没想到在沈阳城下会遇到这般进退两难的情景。他犹豫着说道:“父汗,明军是借着了天时地利,咱们等到明年三月再攻城,少了这层冰壳,火炮和炸/药应该能炸塌沈阳的城墙。那时候就是事半功倍了。” 钮祜禄·额亦都是五大臣之一,十三岁的时候就能手刃杀死父母的仇人。他在四十年前就追随努/尔哈赤,用十三付盔甲起家,这中间数次救了努/尔哈次之命,异常骁勇能战。等四大贝勒说完,他对努/尔哈赤道:“那些穷鬼活着没什么用,死了也别浪费了。不如今儿趁黑把那些穷鬼都扯回来,给咱们的巴图鲁们添些嚼头,还能省些粮草。” 额亦都的话立即得到安费扬古的支持。 “大汉,那些穷鬼都该杀了。” 安费扬古少小就跟随父亲投效努/尔哈赤,在万历十一年率兵夺取萨尔浒城之战中崭露头角,之后的四十来年为女真统一四处征战,后金的建立离不开他的汗马功劳。 努/尔哈赤赖以理政的五大臣中,也有安费扬古的一个席位。 努/尔哈赤知道这些人说的法子都解决不了大金的麻烦。他只好把心头的担忧说给这些心腹和倚重的儿子。 “我们目前遇到的最大问题,是晋商以后不能再给我们提供粮食、布匹、盐铁还有火/药了。所以我们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尽快攻下沈阳城和奉集,夺到足够越冬的粮食。然后用沈阳和奉集与明朝廷谈判,让他们重开抚顺的市口。不然以后……” 不用他再多说,在座的人也都明白了危机的所在。 黄太吉站起来说道:“父汗,不如我们全力先攻打奉集。奉集的粮草等虽然比沈阳少,但是我们要是能够用最短的时间攻下来,也能有些补充。” 努/尔哈赤摆手拒绝,“奉集与沈阳是一样的城墙,守军快有三万人。我们刚过来的时候,城里就再也送不出消息了。我们要是十万人去攻奉集,留在沈阳城外断绝熊廷弼去救援的军卒就不足。他与杨镐等人不同的。而留多了,则攻城的就不足了。” 代善知道父亲说的不是假话,那些年熊廷弼在辽东的时候,父亲都是谨慎地按照熊廷弼划下的规矩行事,不曾朝明军这边有过大动作。可是前面有在萨尔浒之战被杀的那十万明军将士,明廷还会与大金谈判吗?代善虽勇猛莽撞,可长兄褚英的死让他明白父汗的不可冒犯。 “那就只剩攻下沈阳城这一条路可走了。父汗,我们明天就全力攻城?” 阿敏说出了所有人心里的想法。 努/尔哈赤赞同地点点头,自己在胞弟舒尔哈齐阴谋分裂初初建立的汗国时候,只幽禁了胞弟,照旧信重阿敏,就是看阿敏的身上有太多胞弟旧年的影子。 想起胞弟在十岁时,便跟随自己离家,寄居在外祖父王杲门下。没想到辽东总兵李成梁就在那年(1574年)破了外祖父的古勒寨。使得他们兄弟俩双双被俘,被充作幼丁,随军征战。每次作战,明军都驱赶着女真俘虏打头阵,往对方的刀阵里冲。几年下来,大部分的女真俘虏都战死,只有□□哈赤兄弟侥幸活了下来,并且练就一身健壮的体魄和精湛的武艺。 万历十一年,他们的父祖死在了乱军之中,兄弟俩悲痛欲绝。还是得了李成梁夫人的照顾,私下放了他俩离开明军,兄弟俩才重获自由得以返回家中。 努/尔哈赤每看到阿敏就想到自己和胞弟的那些艰难岁月,那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下一战的危机感,促使他每一战都奋勇杀敌、努力争取到活命的机会。如今虽没有胞弟舒尔哈齐这个得力助手、也没有“万人敌”费英东了,他也将继续如往日那样一往无前,带领后金的所有八旗子民找到一条活路。 于是第二日,熊廷弼不得不和周永春带着沈阳城所有的总兵在城墙督阵,抵挡建奴不要命般的攻城。 王安也只能抖着腿、跟着熊廷弼和周永春上城墙。 第801章 木匠皇帝56 养心殿里的天子却摆摆手说道:“李卿,下一个项目?” 李汝华如鬼使神差就往下念, “明年要给十三道两京的恩科留出款项。” 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天启元年开秋闱的恩科, 天启二年春天就会接春闱。但朱由校却道:“明年秋天同时加上武举。” 虽是出乎意料, 但是辽东在用兵,加上武举也是应有之义。 李汝华继续往下念,“三大殿的重建, 需要拨款……” “停。”朱由校打断户部尚书, “明年暂停三大殿的重建。大朝会就在文渊阁、或者是乾清宫挤挤就行了。” 各部尚书都跟见鬼一样地看朱由校, 为了重修三大殿,朝廷和神宗打了多少饥荒?而且万历二十五年的火灾,除了午门及其以外的地区没有被毁, 其它与嘉靖那场大火没太大差别。从掖门能看到乾清宫门, 其间是一片的荒芜, 三大殿的废墟上竟然有五六年的时间杂草丛生。 最后还是内阁呛不住压力, 从户部走银子去清理三大殿的地基,断断续续的直到万历四十三年秋三大殿及箭楼次第开始动工重建,中间又停过无数次。 工部尚书王佐问道:“陛下, 三大殿就这么荒芜着不重建吗?” “嗯。没银子。二帝还没落葬呢。庆陵修整好了吗?” 王佐在天子坦然的目光逼视下,不由自主地往后瑟缩了点儿。 “陛下,工匠是在日夜赶工, 争取早日将光宗的寝陵完工。” “嗯。不急,慢慢修。三大殿这项等明年有银子了再说。” 老大臣的心里都是一样的念头,你们祖孙是一个秉性, 就等着户部出银子是?三大殿烧毁了二十多年都不肯出内帑金重建,你们祖孙的那个内库是属貔貅的吗? 但现在不是与天子争论的时候,惹恼了少年天子学神宗再不上朝,现在辽东局势可不是三十年前了。 周嘉谟开口打破缄默,“李尚书,继续。” 李汝华点点头往下念:“兵部是明年度支的大头。具体要用多少,迨诸位讨论了兵部在辽东的方案才知道准确数字。但是拖欠的军饷是要先偿清,那是将士的卖命银子。包括明年的军饷在内,总数是三百一十一万余。” “这个三百一十一万是必须要留出来的。众位卿家没反对意见?” 方从哲代替所有人回答天子的问话。 “没有。这笔银子该留出来。” “下一项就是朝廷官员的薪俸。京师和地方的所有职位满员,全年的薪俸是接近一百一十万两。” 每个人都加薪了二到三倍。比较取消的税赋优惠,对中低层的官员,家产微薄的人,还是加薪更划算一点儿。尤其是那些比较耿直、在中举后没接受投靠隐田,经济上简直是光明正大地翻身了。 对于尚书级别的这些人,真的难说是吃亏了还是占便宜了。他们自身所在的级别,是有万亩的免赋税资格,而且他们的田多田少是没有人去核对的。可是以周嘉谟为首的尚书们,还是齐心协力支持天子的改革。 部分的勋贵和所有的藩王是这次薪酬改革的失意者。勋贵没了免赋税的待遇,但是功勋田仍旧归他们所有。但藩王以后要全部取消封邑,每年由户部折算银两按爵位给他们相应的待遇。 勋贵里吃亏的是在朝没有实职的那些人家。只能靠着功勋田里那点儿产出做个土地主了。像英国公、定国公这样在五军都督府里有实职、府里的儿子都在军中领有实职的,收入未必减少了。 再有就是那些举人和秀才了。可是在座的尚书不开口,其余的在京官员不少自身都牵扯进隐田、侵吞了朝廷的赋税不能全额归还的窘迫里,也没脸替那些秀才、举人上疏,与天子争什么士子该有的免赋税待遇。 官员薪俸这件事也是要必须留下、留足全额的。 李汝华采用表格,把各项的必须开支列到一张大纸上,交给刘时敏,让他挂到屏风上去。 朱由校总结道:“除去李尚书所列的这些开支,户部太仓银子还剩下了多少,诸位也都心里有数了。现在我们先从最重要的兵部计划开始。” 崔景荣看着那张大表上所余的那几百万,在看看自己兵部做的计划,交给侍郎王再晋让他出头念。 王再晋没有办法,期期艾艾地把兵部的设想、所需要的预算报了上了。 “兵部计划今年增兵十万人,需要相应的军饷、粮草、军械等是三百万。这些人全部增派去辽东战场。” 再后面的王再晋念不下去了。不论讨论的时候怎么觉得兵部的计划是完美的,是天衣无缝的,是应该的,这时候面对户部剩余的那几百万张不开嘴了。把大明全年收入的十之**都投到兵事上,剩下的就是百官俸禄了。但漕运、水利不投入足够的银子去修整,后年将逼迫朝廷花费更多投到治河上。 户部侍郎毕自严见王再晋不说话,补充道:“陛下有计划花费二百万两进行新型火炮的研发、还有火药配方的更改。” 黄克缵问李汝华:“天子从内库出内帑金造新火炮,明年秋税到手补上可好?” 李汝华热切地看向天子。 朱由校赶紧表态,“两百万两是没有的。八月的时候,先帝已经拿出二百万余的内帑金用于补发军饷了,朕从内库再拨一百万,余下的就是内廷这二千多人到秋税解上来期间的花销。” 李汝华的眼神黯淡了。转而又想到有一百万也好啊。可是,可是还差好多可怎么办?九边只发军饷就不补充军械、军袄、不给将士粮食、不给马匹草谷了吗? 叶向高看这些人七八年过去了还是没什么长进,轻咳一声道:“明年的事情倒还是好过关的。有那些晋商的家产做填补,老臣听说总数在千万两左右可对?” 朱由校见叶向高问他这个,只好点头承认有这么一回事儿。 “陛下,老臣有这么一个建议,晋商抄没的家产虽然要用于历年阵亡将士遗孤等的抚养,但不是一年就需要全部投入的。可否先挪出来八百万两,然后每年从户部的秋税里拨款五十万还回去,要是不够就拨一百万。 至于这八百万的用途,第一用于火炮等的研发。第二是九边的粮草军械。第三是明年的增兵、练兵计划。 但是老臣觉得如果不能将辽东尽快恢复到万历二十年以前、甚至更早的局势,一旦出现天灾等需要朝廷赈济、免税,很可能就要捉襟见肘、周转不开了。” 朱由校在心里给叶向高鼓掌,果然高了方从哲不止一个段数。再看其他的阁臣、尚书、侍郎,心里暗叹果然是君子聚集在一起,有时候是没办法成事的。 毕自严见天子有同意叶向高的倾向,就站起来说道:“陛下,臣有个建议,除了挪借、缓修三大殿这般的节流,还要开源。唯有双管齐下,才能彻底摆脱财政的窘况。” “毕卿在开源上有什么好建议呢?” “陛下,臣想的开源首先是非战区的屯田。日前与汪尚书(指户部侍郎汪应蛟)论及开源节流之事,尚书言在天津时曾募民垦田五千亩,其中有水田十之有四,每亩能收至四五石,田利大兴。” 汪应蛟接着说道:“毕景会所言奶昔年老臣的上疏,若在天津屯兵四千,每年需与军饷六万。留兵则民告病,恤民则军不给,计惟屯田可以足食。荒土连封,蒿莱弥望,若开渠置堰,规以为田,可七千顷,顷得谷三百石。近镇年例,可以兼资,非独天津之饷足取给也。得旨允行后广兴水利之事。” 知道汪应蛟昔日上疏所奏的只有叶向高,他想天子点点头,证明其所言非虚。 汪应蛟又接着说:“若将山下之泉、地中之水引而灌溉咸田,通渠筑防,量发军夫,仿效南方水田之法进行耕种。易水溉金台,滹水溉恒山,溏水溉中山,滏水溉襄国,漳水来自邺下,西门豹尝用之,瀛海当诸河下流,视江南泽国不异。六府可得田数万顷,每年可得谷千万石,京畿的百姓从此自给自足,再无旱涝的忧患。哪怕是漕河有了异常阻碍,亦可改折于南,取籴于北。” 叶向高补充道:“这是昔日工部尚书杨子选在朝堂时之事,可惜没能做成。” 朱由校赞许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周嘉谟,“周卿可能安排个合适人选去塘沽做此事?” 周嘉谟立即道:“臣提议都察院的左光斗,以巡按御史去天津做此事。” 左都御史张问达立即表态,“陛下,左共之认真勤勉,当可完成汪尚书所言之事。” “既如此,让左卿先与汪卿学习数日,上元节后去天津。” 周嘉谟点头在笏板记下此事。 朱由校接着说:“无农不稳,无商不富。除了从田地里得粮谷,还需要把大明的丝绸、瓷器等,这些在宋朝就能换银子的东西卖到海外去。” 孙如游赶紧说道:“陛下,若引得农人逐商利而弃耕田,则天下不稳矣。” “那商人也不是人人能做得了的。比如读书做官、习武为将,乃至朕这位置,人人都知道好,可农人也都会掂量自己的孩子是不是读书的材、习武的料,而不会盲目行事的。就是在座的卿家,像英国公就不会逼着世子去考进士,叶阁老也不会逼着孙子去习武。 还有那海禁之事,就是朝廷不开海,江浙也没少了海商。郑家那每条船一年千两的商税,也就骗骗朕这个不出紫禁城的眼盲耳聋之人。” 江浙跑海的商人富庶早已经名扬天下,朱由校的话也不是虚妄。 方从哲犹豫道:“禁海是仁宗定下的规矩,不好坏了祖宗规矩。” “藩王领各卫军卒守土,还是太/祖定下的规矩呢。” 朱由校毫不客气地怼方从哲。 “世易时移,我们为了护住大明的百姓,就不能墨守成规了。我们得有足够的银两去造更好、更多的火炮、火统,不然就要被女真、蒙古的快速机动的骑兵压着打。停了市口,蒙古、女真少了粮食、盐铁,大明也少了足够的战马。 我们要在蒙古与建奴联合之前,先把建奴击垮。”韩爌坚定地说:“陛下,臣赞成开海。” 刘一燝也道:“臣也赞成开海。” 是否开海,立即就摆在了在座的重臣面前。 少年天子的目光,含着富国强军的期冀、含着朝臣能同意的殷殷期盼,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与每个人对视,让人不忍轻易说出拒绝。 第802章 木匠皇帝57 黎明时分, 在沈阳的北边城门处响起了振聋发聩的第一声□□爆炸, 立即就把北城墙上的所有守兵的视线拽了过去。 亏得熊廷弼这人在王安传达了圣旨, 要他坚守不出、守住就是大功劳之后, 心志坚定地做了死守的打算。几个城门都被他下令用装满了土石的草袋子、堆叠了厚厚高高几乎与城门平齐的几层。 同时他还让分散过去奉集、辽阳的禁军带去他的亲笔书信,要按着他的要求处理各自的城门。 轮值的总兵官陈策正在城头上, 他见军卒有些慌乱,立即抽刀挥舞着吆喝军卒。 “都看什么看, 看什么看。小心建奴一会儿的攻城。城门早就封死了。冻得梆梆的,和城墙一样结实呢。” 陈策边走便喊,未走到城门处, 他都已经喊破音了。 在护卫的盾牌保护下,他探头往下一看,禁不住在心里叫娘, 这要是没有那些堆叠的土石, 城门就算是被建奴炸开了啊。 而他抬头接着微明的天色往城外一看, 立即大惊失色。北门外模模糊糊的影子, 逐渐显露了真容,是建奴拉着火炮过来了, 在其后是大队的骑兵。 “传令, 让城墙上的火炮对准在城门外集结的建奴骑兵。” 传令的护卫飞快的跑走。 “快去人请经略来北城门。” 又一位传令的护卫匆匆下了城墙,骑马往经略府急奔。 陈策继续下令, “给我往城门下面浇水,快点,赶紧的。” 熊廷弼在刚才震耳欲聋的第一声爆炸里, 就搁下了正在擦脸的毛巾,顾不得溅到袍子上的洗脸水,匆匆披挂整齐除了卧房。恰好在府门口的地方与周永春碰了对头,不远处已经收拾整齐的王安匆匆向他俩跑过来。 “熊大人、周大人,刚才的爆炸?” 王安最怕的是储存□□的地方发生了意外,但是直白地问出来就讨人嫌了。 熊廷弼皱眉,“是北城墙的方向,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周永春见王安的担忧都写在脸上,宽慰他道:“王内相不必担心,沈阳城墙厚实着呢。” 护卫们牵着战马过来,一行两百余人簇拥着沈阳城里的三大巨头往北城墙去。半路上碰到陈策派来的传令兵,熊廷弼和周永春立即得知了北城门处的惊变。 “孟泰,你派人去把备用的、准备补修城墙的青石条运到北城门处,先浇水冻结上。防着建奴从炸毁城门进城。” 周永泰答应一声转身要走,熊廷弼又跟在后面喊了一句,“其它几个城门也都这么办。” 就在熊廷弼下令的这一瞬间,南边的城门也传来了爆炸声。然后是东边、西边也陆续传来爆炸声。 熊廷弼须发怒张,断然大喝:“传尤世功去南城、姜弼去东城、朱万良去西城。先浇水冻上城门。” 至于贺世贤不用传令也会赶去北面城墙的。 跟随熊廷弼的护卫立即有几人高声应答着驭马驰骋去传令。 周永春在马上回身,对熊廷弼抱拳说道:“飞白兄,城在,我与你同在。” 熊廷弼用力点头,“孟泰,你放心,城会在,我也会与你同在。” 然后两人各领一分为二的护卫队,驭马飞驰去各自的目的地。 王安跟在熊廷弼的身边,被二人的“城在,我与你同在”毅然、决绝激动得眼圈发红。 熊廷弼却会错了王安的意思,一边驭马一边冷哼了一声,含着蔑视问道:“王内相可是害怕了?” 王安摇头,“经略,咱家与你们是一样的好汉,城在咱家就在。” “好。我熊飞白拭目以待内相的好汉表现。” 沈阳城在黎明寂静的爆炸声中,掀开了围城几日来的羞答答半遮半掩的面纱。街道上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了几百号的壮汉,这些人手持长刀、短斧,在沈阳城的各处街道上狂喊“女真进城了。” “建奴进城了,快点儿往城外跑啊。” 也有人在喊着:“后金大汗进城了。大明军卒的人头挂门上,可以免除一家老小的死罪。” 声音奔着北面的城门而来。 熊廷弼的脸色如罩了寒霜,抽出腰间悬挂的尚方宝剑,对自己的护卫长说:“你赶紧带人去军营,从京城过来的禁军中抽三千人,结成十队,凡在街上的,不管男女老幼,格杀勿论。内相,你去禁军监察此事。” 王安在马上欠身,对着熊廷弼抱拳:“尊令。”然后跟着熊廷弼的护卫长往军营策马狂奔。 王安带过来的那两万的京城禁军军卒,都是英国公亲自挑选的军中健卒。留在沈阳城里有一万人,奉集分去了四千,辽阳分去了六千人。虽然王安到了沈阳就把这些禁军军卒全交与熊廷弼,但是这些军卒再见到御前的乾清宫主管、天子跟前的第一人,还是很尊敬的。 领军的总兵官是英国公张惟贤的远房从侄,听了熊廷弼的护卫长传达命令,又见是王安主持城内的清剿城里煽动民众之事,立即点了三千军卒分成十队,持刀荷枪冲上了沈阳街头。 那些集结起来叫喊的壮汉,还真的煽动出来了一些百姓走出了家门。 王安见状赶紧对张总兵说:“快喊话让百姓回家。” 张总兵笑的狰狞,“内相,你看那些百姓手里拿的是什么?那是要取大明军卒的脑袋挂自家门楣的。” “小的们,给老子杀。走上街头的都是建奴的卧底。” “杀!杀!杀!” 禁军军卒高喝着扑向那些走出家门、走上大街、走向城门的人群。 这些禁军可不是辽东的本地兵,他们与沈阳城里的任何人都没有亲缘,杀起违背经略的戒严令、敢在这时候明显是包藏了祸心上街的百姓,是没有一点儿的不忍。那些壮汉一边往城门移动,一边高叫狂喊。 “女真人进城了。把大明军卒的人头挂门上能避祸啊。” 街头上陆续增加的人数,眼看超过了王安从禁军中带出来的这三千军卒。 王安两股战战,看着禁军军卒挥刀砍向走出家门、手中拿着棍棒、门栓、菜刀、劈柴斧子的百姓,心里的疑惑越发浓重,难道他们是要在守城的军卒身后抡起棍棒刀斧吗?这是正在浴血奋战的大明将士拼命要护卫的百姓么? 不用谁来告诉王安,那些挥舞向禁军的棍棒刀斧,残忍、冷酷地把答案甩到了他的脸上。 王安抖着嘴唇对熊廷弼的护卫长说道:“你去,你快点骑马去传咱家的监军令,把禁军其他军卒都叫出来,把在军营里轮替休息的所有军卒都叫出来。凡是走出家门的,不管男女老幼,格杀勿论。” 监军令下,军营的士兵倾巢而出。 不出半个时辰,沈阳城里又恢复了安静。一队队的军卒在各自的百户率领下收队回军营。 张总兵令自己的卫队割下尸体的人头,用死者的头发把头颅绑在就近的树梢上。 西北风吹着这些人头,在空中滴溜溜地打着转儿。空气中渗人的阴寒,震慑着那些从门缝里往外偷偷窥探的视线。 大雪后的阴冷天空下,不知那躲在厚重云层里的太阳、今日还会不会出来看看沈阳城: 看看这如同往日一般寂静的城内,在树梢上突然出现的人头点缀; 看看火炮轰鸣的城外,披挂整齐牵着战马亟待冲锋的后金骑兵。 看看城里的街道上,多了几千具散落在大街小巷里的尸体。 看看这些尸体同城外被炮弹击中的攻城的汉民一样,他们的鲜血染红了身下昨夜突降的暴雪。 皑皑白雪上的鲜红,在万物萧瑟的冬日里,为城墙上的惨烈厮杀,添上浓重的、刺目的红白背景。 王安铁青着脸看着一队队的衙役,奉令把剥得光溜溜的无头尸体搬到架子车上,然后三五个衙役一组,推车的、拉车的,沉默地把尸体扔到几个城门外,看着军卒不停地浇水,把这些尸身冻成城门处新的屏障。 衙役们在禁军的监视下,动作很快地把尸身清理走了。但那些丢在雪地上的棍棒刀斧,在沉郁的空气中,好像都压在了王安的脖颈上,让他呼吸困难,让他不能挺直了腰背。 张总兵等到城里的秩序恢复了,才有注意到王安的脸色仍是不太好,就开口劝道:“内相,不如回去歇歇。” 王安摇头。 “咱家还是去城头看看的好。你也小心些。咱家怕这城里还会闹乱子的。再出这样的事儿,你别等咱家派人去传令,赶紧杀光了这些奸细、逆贼。” 张总兵大声喊:“末将尊令。”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监军大人请放心,末将会看着城里不出乱子的。” 王安忍着不适,跟随熊廷弼的护卫长登上了北城墙的城楼。他紧紧地握着椅子的扶手,脑子里全是刚才手持刀斧棍棒的百姓,全是那些在树梢上不曾闭目的眼睛。他在心里问自己 ——这些百姓到底是来杀守城的军卒,还是听说建奴破城了,来帮着守城的呢? 熊廷弼听了护卫长的汇报,对王安当机立断、把军营中所有的军卒都叫出来举动大为赞赏。能成为天子跟前的第一人,到底还是有不同之处。 看来自己往日里倒是有点儿小瞧了这个从司礼监监正、东厂提督、变成乾清宫主管的秉笔太监了呢。 等战事略微缓和了一些,熊廷弼走到仍处于紧张状态的王安身边,抱拳躬身施礼。 “王内相,老夫谢谢你今早的果断,让所有的守城军卒没有腹背受敌。” 王安起身还礼。 “经略,你说那些走出家门的百姓,是不是有要同军卒一起抵御建奴的?” 熊廷弼冷笑,“有又如何?你是为可能错杀了这样的人感到不安吗?但是你想过没有,要是那些蒙古人冲到了城墙上,要是那些汉人里面有与蒙古人一样心思的,守城的军卒在应对铺天盖地往前冲的汉奸就已经很艰难的时候,这城墙还能守住吗?” 王安呐呐,“怎么可能守得住……” “就是喽。老夫早在建奴围城的第一天就下了戒严令,上街就视为奸细。哼,为了守住沈阳城,为了城里这十几万人,冤杀了这几千人也没办法。” 王安知道熊廷弼说的有道理,但是他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他总觉得那些被他下令杀死的百姓中,一定会有要帮着军卒来守城的。 周永春踏进城楼,首先见到的就是王安来回地变幻的脸色。王安刚才处理城里骚乱的果断,令他非常吃惊和感谢。他做完几个城门的加固,就过来找王安致谢。 熊廷弼把王安的担忧说给周永春。 “孟泰,你看看内相的仁心,没用到正地方。” 周永春却弯腰对王安施礼。 “谢内相救了我和飞白兄。不然城中的骚乱扩散开,守城的军卒分心,今儿这沈阳城就得丢了。南城门的草袋包里被人填塞了炸/药。” 王安还礼一半的动作立时僵住了。 “那草袋包可是咱家进城以后,你和熊经略派人填装的。奸细居然混到了军卒里?” 周永春长叹一声,“是啊,要不是草袋包上被泼过水、结了冰,想去点火的奸细被守城门的警惕军卒抓住,那南门就要被炸飞了。内相知道其余三边城墙上,守卫的军卒可不如北城墙这边多。” 王安听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后脊梁往上窜冷气。 “咱家出来的时候,皇爷提醒咱家一定要转告两位大人注意城里的奸细,免得在攻城紧要的时候被建奴和蒙古人里应外合了。幸好咱家不曾少说了这句话。” 周永春点点头,“所以,内相啊,飞白兄不得不以戒严令规矩所有的城内百姓。就是怕出现里应外合之事啊。不然怎么城门处才爆炸,那些人就喊破城了,怎么就能立即煽动出来几千的百姓呢。”熊廷弼的护卫长说道:“这大冷天,又不准上街的,谁不在自己的热被窝里猫着。” 王安点头,终于放在纠缠自己的那道念头,对他们三人抱拳行礼。 “是咱家着相了。差点放过了心怀叵测之人。” 周永春哈哈一笑,“王内相,你要是瞧得起我周孟泰,就凭你今早的所为,我老周听你差遣。” 王安很感动,朝廷的官员可能会因为宦官狐假虎威派他们这些太监,而周永春是因为自己今早的行为认同自己,他激动地周永春行礼。 “谢周巡抚看得起王安。” 轮值的军卒整齐列队来替换浴血奋战了两个时辰的同袍。周永春的家仆抱着棉被包裹的食盒进来。 “熊经略,王监军,我家大人说你们都尚未用早膳,让小的送些吃食上来。” 熊廷弼的护卫长接过食盒,“周大人也没有吃?” 周永春道:“你们在这里吃罢,我看现在的战事不紧,回去巡安府了。” 熊廷弼也不与他客气,三个人就着姜汤分吃了几个热乎乎的肉包子。 陈策进来,王安招呼他,“陈总兵,一起垫点儿。” “谢监军大人,下官就是过来看看,无事儿就回去用膳了。” 熊廷弼把两个肉包子塞到他手里,“我知道昨天后半夜是你在守城,到现在也没吃早膳?你客气什么呢。赶紧趁热吃了,然后回去好好歇着。我看建奴今儿有点要发疯,说不定下午还要喊你上城墙呢。” 陈策见熊廷弼这样说,也不客气推诿了,大口地吃着包子喝着姜汤,总算是找回了活人该有的热乎劲。 他三口两口地吃完,对熊廷弼和王安行礼,“下官要去看看刚才受伤的军卒。” 王安抓起大氅道:“咱家与你一同过去探看。” 熊廷弼抱拳,“辛苦内相了。” “彼此彼此,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熊廷弼看着王安下了城楼后,对身边的护卫长说:“老夫命好啊,摊上这样的监军。” “是啊,不添乱还能帮上手做事儿。” 冬日的沈阳城,夜幕降临的很早。酉初的时候,阴沉了整日的天空就渐渐暗了下来,不到酉正就已经快完全黑天了。 疯狂攻城的女真大营里传出了收兵的鸣嘀。 然后呜呜咽咽的号角声,苍凉地响彻在硝烟弥漫的沈阳城的上空,把在洒满残肢断臂的雪地上、蹒跚后退的军卒衬托得更加凄惶。 充作炮灰的汉人,经过一天的激战,已经不剩下多少了。活着的这些也如三十年前的努/尔哈赤兄弟一样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明天的黄昏。 这些汉民在八旗女真军卒的呵斥声中,麻木地将死在战场上的同伴背上,哪怕是残肢断臂也都要捡起来带回军营,作为八旗女真的加餐肉食。 麻木的表情,呆滞的眼光,褴褛的衣衫,有气无力地拄着长/枪、木棍,还各个背负着尸体的汉人,用来形容他们最恰当的一个词就是行尸走肉。 突然间一个背负着伙伴尸体的汉民,在连续挨抽了几鞭子后,仰天怪叫了一声,甩脱了身上背负的尸体,扑向了他身侧的军卒,双手死死卡住那不可一世的小军官。嘴里“荷荷”怪笑着,立时就把那人掐得翻了白眼,附近的一些汉人奴隶都停下了脚步,好像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 几个女真军卒跑过来,挥舞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脸不停地抽打掐人的汉人,立刻将那人抽的背部、头脸都是鲜血。但这样的鞭笞抽打,也未能使得那汉民松手。 一个盔甲整齐的女真牛禄从远处跑过来,从疯狂舞马鞭的军卒腰间抽出利刃,以泰山压顶之势将那汉民一刀劈成了两半。鲜血喷洒而出,围着鞭打那汉人的女真军卒们,不可避免地都被溅了满脸满身。 可是那汉人的身子虽一分两半了,他的双手还死死地扣在掐住的那女真人的脖子上。被掐的女真人开始还用双手去掰脖子上的禁锢,现在已经软塌塌地松下了手臂,随着掐他的汉人被劈开后,他失去了支撑,双膝弯曲,带着两半的尸身轰然翻倒在踩得污糟的雪地上。 那牛禄急声呵斥军卒去掰开那汉人的手指。 两拇指掰断、十指掰断,才将那躺倒的女真人解放出来。可是那女真人的喉头塌陷,已经没了生气。 站在城墙上远远看着的大明军卒,不知哪一位高喝了一声,“好汉子!汉家的好儿郎。死也要抓个建奴垫背。” 这高喝声顶着西北风送到事发处,那一群围绕的汉民,被呼喝声惊醒,抬头仰望不远处的城墙上高呼的军卒。 一个大明军卒尖声地叫喊着:“掐死他们,掐死他们。” 他身边的军卒也跟着喊起来,城墙越来越多的军卒都加入了呐喊。 “掐死他们,掐死他们。” 那一刀把人劈成两半的牛禄,提着还在滴血的利刃,怪叫着吆喝、斥骂。城墙上的军卒离得远,听不清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也猜得出无非就是要挟、威胁。 突然间一个瘦高的汉人拎着后背尸体的双臂,把尸体砸到那牛禄的脸上,一下两下,那牛禄用手中的利刃格挡砸过来的尸身,在利刃插入到尸体的瞬间,那汉人扑上去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十几位汉民在连续的示范下,也甩脱了背负的尸身,短短的片刻,那几个女真人就横尸在野。 然后城墙上高呼的掐死他们中插入了“快跑过来,快跑过来。” 瞬间所有的喊声汇集起来的声浪就变成“跑过来、跑过来。” 这十几位汉民好像呆愣住了,然后有人反应过来,领头往城下跑。跟着那些背着尸体的汉人也甩脱背负一起开始往城下跑。 监督他们的女真军官愣忡了片刻后,呜啦啦地喊着女真话,摘下身上的弓箭开始射向逃跑的汉民。 有人被射中了,踉跄着倒地后,向着城墙方向艰难地爬行了几下,僵卧在雪地上不动了。 城上的军卒开始往下射箭,可惜距离太远帮不到他们。眼看着这些才杀死建奴的汉家好儿郎,一个个惨叫着扑倒在奔向城墙的方向。 夜色浓了,遮住了城下那些倒伏的尸身。城头的西北风里,传出了低低的哭泣,在城楼上不停地盘旋、盘旋,以至多少年后,王安还能想起这晚的那些汉家好儿郎的模糊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时间点是1620年的腊月。 在历史上1621年,也就是天启元年的沈阳城被破,就是因为蒙古奸细的里应外合 第803章 木匠皇帝58 叶向高跟在刘一燝的后面开口, “陛下, 老臣赞成开海。但是现在朝廷已经没了三保太监下西洋时候的那些庞大的海船。现在动手造海船,若是木料现成的, 也要一两年甚至更久。还有准备去西洋的货物,都需要大笔的资金。最重要的是一去可能两三年才能回返。” 叶向高的言外之意就是开海禁是远水不解近渴的事情。 周嘉谟看一眼叶向高, “陛下, 老臣赞成开海禁。朝廷需要从扶桑购进铜锭,也需要从南洋购进粮食。早做开海的准备, 哪怕是三年或是五年后才能获益,现在动手恰是最好的时机。” 英国公突兀地插口, “陛下,既然江浙的商人有跑外海的,朝廷正在紧要的难关,是不是派官员与这些海商探讨探讨?” 在座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英国公脸上。这个探讨之后, 怕是就没有海商存在了?!可是谁也不敢挑头去否定英国公的话。 朝廷禁海多年,这些海商就是被朝廷抄家也是应该的。 朱由校示意刘时敏,刘时敏立即从身后的架子上捧过来一个檀木盒子, 放到天子面前。 “这里装着的就是江浙几家海商的资料。张卿, 黄卿,”朱由校抚摸着那檀木盒子, 感触良多。 “朕要是把那些海商一举抄家灭族, 他们还没犯晋商那种资敌叛国的十恶不赦之罪。但是轻轻放过他们,显然是对朝廷律法的蔑视。你们三司看看这事儿该怎么处理才好?” “咣当”一个大雷砸到这些重臣的头顶,有从海商那里拿到分润的官员, 立即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心里却盘算着该怎么派人立即送信去江南。 朱由校仍是平静地抚摸那檀木盒子,等着张问达和黄克缵的商量结果。刘时敏悄悄靠近天子,在朱由校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朱由校笑着点点头,“让邹义和骆思恭安排好人手。” 刘时敏躬身应是立即出去了。 在座的官员多少就有点紧张起来,天子这是要抓谁?要抄谁的家?东厂和锦衣卫一起去做,可见事态的严重。 朱由校笑容可掬地轻叩木盒,轻描淡写地说出吓得人胆寒的话。 “这木盒里还有一些朝臣从海商那里取得分润的名单。朕的这些朝臣,具体在海商那里怎么占的干股、分润了多少银两,目前都是不清楚的。 可也没什么关系的,海商那里的总帐本会有记载。 涉事的人不要心存侥幸,想着出了养心殿就派人去江南送信,朕现在说出来此事就是想给在座的人一个改正的、挽救自己和家眷的唯一机会。 那就是拿到分润的人,明天小朝会之前要把这些年分得的银子总额告诉朕。当然了违法所得也要规定的期限内交到户部。否则,只能国法论罪。” 朱由校说着就严肃起来。 “朕抄家但不会灭族,但是朕要流放不领朕爱护之心的逆臣全族。三代,不,五代不许科考,不准与非罪的平民通婚。” 英国公立即跟上,“陛下圣明。” 定国公追问一句,“那些参与海商分红的地方官员怎么办?” “朕的东厂和锦衣卫会去处理的。所谓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会漏掉任何一个的。” 方从哲的手心里开始渗出冷汗。从海商中得到分红利润,不知道有多少年了。除了银两,他也不清楚一共得了多少东西。除了他,江浙的官员也有不少都能拿到海商的“孝敬”呢。 张问达和黄克缵商量了这么久,总算是达成了共识。 “陛下,老臣的处理方法有两个。一个是抄家灭族,一个是让那些海商与朝廷合作。” 黄克缵这些日子与天子一起做新式火炮的研发,多少抓着了一点儿新君的做事思路。对资敌叛国之事那是绝对不会轻饶,但是要是能对朝廷有益处的事情,“上缴”足够的利益后,天子是可以网开一面的。 这从海商那里分润红利的事情,陛下已经表达了上缴银子就既往不咎的态度,剩下的就是怎么与海商“合作”,从海商那里挖到更多的银子了。 公鼐张口,“陛下,无论是海商还是官员,违反了朝廷律法,就该论罪处罚。” 黄克缵问道:“然后呢?海商都被清除干净,谁去跑西洋为朝廷卖丝绸、茶叶、瓷器?谁去东洋为朝廷买铜锭?谁去南洋为朝廷买稻谷?北方越来越冷,往往是北方出现干冷的时候,隔年南方就会出现水涝。 而连续干旱后就会出现蝗灾。 我们现在是奔着怎么能够安定百姓、奔着怎么能够攒到足够的银两造火炮,消灭越来越强势的建奴的。” 周嘉谟补充道:“现在留在朝堂上的官员,绝大多数都有些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完美,我们只能先与光同尘,遇到一个错处就改正一处,以保证朝堂有足够的人手。” 公鼐是嫉恶如仇的性子,他梗着脖子说道:“朝堂岂能藏奸纳垢?陛下,怎么能容许官员用银子赎罪?” 朱由校跟着他读书多日,早知道他的秉性。在提他做礼部侍郎的时候,就曾对周嘉谟说:“周卿,公孝与是两代帝师,其才能做礼部侍郎是足够的。朕最担心的是他做国子监的祭酒,别把那些监生们都教导的和他一样了。” 如今见他痴气发作,只好笑着安抚他说:“公卿,在座的这些重臣,包括朕在内,有没有百分百一点儿也没触犯大明的律法的?绝对是有的。 可实情真的是十不存一的。 但反过来说朝堂上若全是和你一样的君子,那朕用什么去填饱百姓、从哪里得到足够的银子去剿杀建奴呢?” 公鼐面红耳赤,想要继续与天子辩驳,毕自严拉住他。 “陛下,都是臣等无能,让陛下受奸商、小人之辱。” 会看眼风的大臣们立即站起来异口同声说:“陛下,都是臣等无能。” 朱由校也站起来,诚恳地对所有人说:“众卿都坐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神宗爷要是不罢朝三十年,朝政也不会落到今日让咱们君臣为难的局面。既往不咎,是为了给神宗爷留足够的体面,也是为了扭转如今不利的形式。 公卿,大明朝堂会有一日是你希望的样子。” 公鼐虽耿直也不是愚顽到不开窍的糊涂犟种,见天子这样对他说话,明白是给做帝师的自己颜面,立即歉然地对天子拱手行礼,然后默默地坐了回去。 户部尚书李汝华建议道:“陛下,海商违反禁海令,按道理七非法所得应该全部上缴太仓。但是非常时期就只能用非常办法处理。老臣建议取其非法所得的五到七成,然后只要海商能与朝廷好好合作,就既往不咎。”户部的侍郎汪应蛟和毕自严立即支持李汝华的建议。 兵部崔景荣和王再晋立即表态支持。在他俩的心里,管你们户部、刑部怎么对待海商呢,只要能弄到银子平定辽东的危局就成。 工部尚书王佐也是盼银子盼得眼睛都发绿。太多的地方需要银子了。光宗的寝陵急需银两、残垣废墟的三大殿早晚得重建、迫在眉睫的九边军械年年得更新…… 礼部尚书孙如游则垂头,不说赞成也不说反对。 公鼐扫了孙如游一眼,开口说道:“陛下,臣赞同李尚书意见。” 朱由校很光棍地说:“不同意李尚书意见的请举手说明理由。” 他看了一圈,把每个人都看到了,才笑着点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咱们就议议是五成还是七成了。” 就在这时候,养心殿外传来值殿宦官的禀报声。 刘时敏快步走了出去,然后很快回来,“陛下,辽东巡按御史张铨从辽阳送来八百里加急军报,送信的军卒说建奴十几万大军围困了沈阳和奉集。” “传那军卒上殿。” 八百里紧急军报的送信军卒是有特定的装束的。经过驿站的时候,任何驿站都会撇下所有的事情,先伺候送信的军卒吃喝换马。距离近一点儿的还好说,距离远一点儿的地方往回送这样的军报,会把送信的军卒活活累死的。 那军卒晃晃悠悠地强撑着进了养心殿,跪倒在地把军报交给刘时敏,然后往上磕头。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 “陛下,张大人还有几位总兵都在等回信。” “好。朕知道了。辛苦你了。”朱由校接过刘时敏与崔景荣核对过火漆的军报,对刘时敏说:“赏他二十两银子,一套新军袄一双新军靴,带他下去好好休息。等明儿歇息过来了,朕还有话要问他。” 那军卒听说天子有赏,立即又磕了一个头,跟着刘时敏下去了。 朱由校看了辽阳送过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然后递给兵部尚书崔景荣、英国公、定国公、泰宁侯等传看了一圈,所有人都有一种处理了晋商、终于等来建奴反应的感觉。 明年的财政预算很重要,但是辽东的军情更重要。养心殿里的重臣们,开始议要不要往辽东增兵去解救沈阳和奉集了。 朱由校不想在这个事情上浪费时间,他果断地说:“今年春夏的时候,熊廷弼派人骚扰辽东,使得建奴不能好好耕种。夏、秋的时候,建奴对奉集和沈阳分别用兵,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今冬没了晋商给建奴送补给,建奴今年冬天的粮食肯定是不够吃的。 所以,建奴这次可能会倾巢而出,而我们就是把三十万禁军都开去辽东,野战也绝对不是建奴的对手。除了白搭上三十万的军卒,再度给建奴送去军需和粮食,收不到没有积极效果。” 崔景荣小心谨慎地问道:“陛下,那辽东就不派大军去救援?” “不派。” 朱由校的干脆利落再一次刷新了他在重臣心目中的形象。天啊,天子是不惧怕背负丢失辽地的名声啊。因为在座的任何人都明白天子说的不派大军的理由,但是不派就意味着天子将要对失去辽东承担责任和骂名。 叶向高在心里赞道:“果然有担当。但是这样的恶名不应该由天子本人来承担啊。” 可惜自己只是个普通的阁臣,想替天子承担这样大的决定还不够资格。转头抻着脖子看方从哲,方从哲老神在在的不知道魂游何方了。他没法只好频频地给坐在对面崔景荣和英国公使眼色。 崔景荣和张惟贤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天子已经把话说绝了,让做臣子的怎么办?没看记录起居注的史官都奋笔疾书记完了嘛。 只有黄克缵是知道天子心里的打算。另外一个就是多少猜测出来一点儿天子心思的泰宁侯。天子是要等做出大批量的新式火炮才会对辽东用兵。 这俩货咬紧牙关不肯出声,可不想以后被天子归到守不住秘密、再不予重用的行列里。 于是养心殿就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默中。 朱由校见大家都不吭声,就把军报放去到重要的那个文件归附里。周嘉谟的眼皮乱跳,憋不住发话了。 “陛下,辽东这八百里加急军报,还是应当先处理了。” 朱由校点头,“周卿说的对。刘时敏传侍读学士拟旨。” 公鼐站起来毛遂自荐,“陛下,微臣拟旨可行?” 当然行啦,文采斐然的国子监祭酒、礼部侍郎拟旨,比侍读学士的水平还高呢。 朱由校示意刘时敏准备东西,自己对公鼐说:“公卿,朕在王安去辽东的时候,曾令王安带旨意给辽东经略熊廷弼、巡抚周永春,言及今冬守住辽东就记大功。从巡安御史张铨的军报看,熊廷弼也把朕的旨意转达去辽阳城了。 鉴于大明军卒和建奴野战实力的差距,辽阳城若是贸然出兵去救沈阳,那些救援的军卒是给建奴送军功、军需的。空城以后的辽阳城,一旦被建奴占据了,对沈阳奉集百害无一利。 所以他们只要守住辽阳城,把过来寻觅过冬食物的建奴饿跑就够了。 这中间甄别奸细、戒严等事就按照熊飞白的指令去做就好。” 公鼐点头表示明白天子的意思了,略沉思后提笔把圣旨刷刷地写好了。派谁去传旨?从司礼监挑人,从都察院、礼部、兵部都可以。 叶向高站起来提议:“陛下,臣建议都察院派御史去传旨。” 兵事有关的,礼部的官员去传旨不合适。派司礼监的太监去传旨,又担心其到辽阳把自己抬的太高坏了事儿;兵部的四品郎中或者是五品的员外郎过去,很可能会出现官大一品压死人、让辽阳总兵侯世禄、童仲揆、还有支援辽东战场的张良玉等,不得不让出指挥权。唯有都察院派个普通的七品御史过去,有张铨这个巡安御史在,传完圣旨不会出现影响辽阳局面的事情。 张问达立即想明白叶向高的意思,这才是首辅该想到的事儿、才是老成谋国,他立即表态赞成:“陛下,老臣认为叶阁老的提议很好。” 朱由校也明白俩人的意思。 “叶卿和张卿思虑周全。就由都察院派御史去传旨。英国公,你调一百禁军骑兵护送御史去辽阳,早去早回。今天财政预算会议就先到这里,明天的小朝会之后再继续。你们若是谁从海商那里分润到了红利的,可别忘了把银子数、收到的礼物清单,在明天的小朝会之前给朕一份。” 别的臣子都依着天子的结束语、行礼之后离开了养心殿,唯独方从哲留在了最后,没有跟随群臣离开。 众人多是没觉得意外,唯有叶向高回头看了方从哲一眼,向他鼓励性地点点头。方从哲心里泛起酸涩,果然自己不如叶向高良多。 朱由校看方从哲留下来,示意他跟自己往乾清宫书房去。方从哲万分感激地跟上天子的脚步,这样可以避开史官在起居注上的记录了。 “陛下,老臣罪该万死。”进了乾清宫的内书房,方从哲立即跪下来请罪。 “唉,方卿,你起来。朕知道你是为了儿孙。可是儿孙不争气,留银子有何用?养出来的纨绔之气,最后还免不了落个衣食无着。儿孙要是争气,你也用不着给他们留银子的。” 方从哲惭愧。自己养的儿子那就是纨绔子弟,提不起来的。好容易有个荫官,他也能弄没了。说起来与先帝是一个类型的,也是不惑之年了,却整日在女色上使劲。 可再是提不起来的纨绔,做父母的也舍不得眼看着他在自己离世后饿死,是不是?总要千方百计地算着、准备着,力图能给儿孙留足衣食所用。 “方卿,因为海商那边还是有账可查的,所以你该交给户部多少就是多少的。你早点把事情办妥当,也免得遭弹劾。” 方从哲赧然低头:“老臣谢陛下开恩。” 朱由校点头,“不管你是什么原因,这是最后一次。朕不想你身败名裂,你也要争气一点儿。” 方从哲被说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抱拳躬身到地。 “陛下,老臣还是致仕回乡。” “方卿,你回乡又能做什么?朕是念着你这六七年做首辅的不容易,继续留你在内阁平衡阁臣。明年加薪以后,你每年的所得也不少。儿子就那样了,你约束好他别出家门惹事儿,好好教育孙子。可是有一条,你给朕记好:除了俸禄以外,你不能再收任何了。明白吗?” 方从哲感觉眼前人不是少年天子了,仿佛是长辈在教导自己怎么做人父亲、做人祖父。他明白天子是为朝堂平稳着想、也是为自己着想,羞愧之下呐呐道:“老臣再不会了。” 朱由校看着方从哲佝偻的背影,唉,儿子没养好的报应啊。 想到他这几年一直艰难地维系着朝廷能够正常运作,对这可怜之人就生不起怪罪之心。他是没能力做阁臣、做首辅,但又不是自己想做首辅的啊。他不过是党争的时候,被推出来平衡各党派势力的牺牲品。 虽然他上台以后也一直居中秉公,端平行事,但他懦弱性格导致他遇事缺少果断,过分地希望各方都能够君子行事、主动退让一步…… 关键是他与亓诗教——齐党实际党魁的密切关联,先是被众臣质疑他的立场,后又因为在萨尔浒战败后力保敦促杨镐进军的兵科给事中赵兴邦,最后身不由己地卷入了党争之中。不得不依靠齐党等来平衡朝堂的党争,可谓一步错步步错了。 想到叶向高的能力,朱由校很担心他大权在握后架空自己、成为自己行事的障碍。只好捏着鼻子留着方从哲当个挂名的首辅、对抗已经巴到隐性首辅边沿的叶向高。 唉,难难难!没个十年八年的,没可能成为真正的大明天子。 英国公、定国公、泰宁侯一起出了养心殿,脸上的笑容简直快遮不住了。他们这些勋贵既往没少花心思,想掺股份进海商捞点银子。没想到有文官做后盾的那些海商,清高到从来都不鸟他们。他们也想过对海商使些手段,但往往还没有成事儿呢,就被文官集团揪住小辫子,弹劾得晕头转向满头包,不得不收回对海商的觊觎。 如今有天子要收回文官从海商那里分润的处理,哈哈哈,这些年你们得多少就要退出多少来! 等你们退不出来才有笑话看呢。 回到五军都督府,定国公左手比量一个“七”,右手比量一个“八”。英国公和泰宁侯顿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回以同样的手势。等明天再议的时候,一致坚持要把海商这些年的八成利润都收到太仓,那么起码能做到七成入太仓。 真真到了君子疾邪,小人报怨的时候了。 三人达成一致意见,英国公就亲自去军营把要护送御史去辽东的百骑挑好,然后回府就把女儿叫到书房里,父女俩嘀嘀咕咕地说着养心殿的事情。 “闺女啊,我看天子是个有大志向的明君。” 张嫣点头,“他也真舍得把二帝就那么在皇极殿里搁着。父亲,你说要是真有神灵的话,神宗会不会被先帝膈应的活过来啊。” 英国公笑着嗔女儿,“不许这样说话。天子说得他的父祖,咱们做臣子的什么时候都不能有半点儿的不敬,不然以后议起来就是大罪过。” “我就是在家先说几句罢了。” 英国公板脸,“在家说习惯了,以后闯祸了都不知道。” 张嫣见父亲认真了,立即站起来认错。 英国公叹口气,“闺女啊,小心行得万年船,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古往今来还少见了吗?有情义的时候,啃过的桃子给君王吃,可以说成是心里有君王,遇到好吃的就想着君王。一旦情义耗尽了、不喜欢了,那就是现成的不敬君王的罪名。你明白吗?” “女儿明白,再不会胡乱说话了。” 英国公见女儿憋嘴也没了兴致,摆摆手让女儿回去后院。看着女儿年轻窈窕、充满活力的背影,他猜不到未来等待女儿的会是什么样的宫闱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居然能早早写完了,那就提前更新了 第804章 木匠皇帝79 抵挡住建奴连续几天发疯的沈阳城, 弥漫的硝烟里,每个守城将士的脸上都是亢奋的疲惫。贺世贤、尤世功、陈策、姜弼、朱万良等总兵官, 他们白天、晚间地轮换,比起日夜守在城头的熊廷弼和周永春, 还算略微好了一点点。 熊廷弼的嗓子已经嘶哑的说不出话了。昔日里畏惧他身份、官职的将士, 如今对他是全心的敬佩。周永春不仅是副经略,还身兼辽东巡抚之职, 由于他妥善地安排了伤兵救治、还使得两个时辰轮换一次的守城军卒, 每次下了城头都有足够的热饭菜、驱寒的姜汤, 让他也获得了同样的尊敬。 作为监军的王安,因为之前送来的大量肉食、生姜、药品等军需, 又不声不响地接过保持城内稳定的事务。他不仅不对熊廷弼和周永春的军政事务横加干涉,还常站在城楼上记叙将士们击退建奴进攻的实录, 这样的作为也赢得了两位经略、还有那几位总官兵发自内心的友好对待。 融洽的军政、将士关系, 使得沈阳城宛如同城铁壁。 熊廷弼在战事的间歇, 要过王安写字的笔, 扯了一张纸飞快地写着。 “孟泰, 清点火药库没有?” “飞白兄,你放心好了, 火药库还八成满的呢。”周永春本来就是沉默的性子, 非必要不说话,所以他的嗓音有疲惫、有暗哑,可是涉及到他自己分管的要事,回答的迅捷那是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 “派重兵看好火药库, 任何企图靠近者杀无赦。” 张牙舞爪的狂草,泄露了熊廷弼此刻的心情。 周永春点头,“好。我再增派一些禁军过去。” 建奴的弓强箭粗,大明这边要靠着弩机,对射起来也不占多少上风。现在开始攻城的建奴都是穿着双层牛皮甲胄的,大明的军卒只有少数人能在百步射穿,可这样的距离,士兵只要敢冒头,就会被建奴射杀了。 若是没有火炮、炸/药协助,没有那厚厚的冰甲帮忙,沈阳城可能连三天都撑不过去就得易手了。 王安这些天一直是看得多说的少,他指使跟着自己宦官给熊廷弼倒茶。 “熊经略,咱家看昨日攻城的,基本就没什么汉人了。” 熊廷弼点头 周永春见熊廷弼没有要写字的打算,就对王安说道:“建奴带来做奴隶的汉人都消耗完了。现在努/尔哈赤不得不让他们的族人开始上场。他们这些女真的族人有限,在沈阳城下死一个十年内就少一个能从军的。咱们这几万人就是一对一和他拼光了,建奴是绝对和我们耗不起。” 熊廷弼在纸上飞快写道:“攻守五对一。”周永春不赞同地说:“咱们的军卒还是不够强悍的,居高临下也要两三个人,才能顶住一个攻上城墙的建奴。要不是他们的云梯有限,咱们的伤亡会更大。” 熊廷弼拍拍王安的肩膀,对他竖起大拇指,然后在纸上飞快地写着:“幸好王内相带来了禁军,这些禁军将士两个顶三个辽军。” 这句话给王安和周永春看完后,熊廷弼立即将这张纸丢到碳盆里。三人都陷入沉默中。王安是不好说话,周永春是知道辽军糜烂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 起点是在万历十九年(1591),李成梁因为杀良冒功、侵占军饷、奢靡无度被言官弹劾罢官。其后的十年间,辽军的那些将领仍是沿习李成梁的奢靡习惯,但是却没有李成梁铁腕治军的能力,使得辽东的边备益发地松弛。 等到万历二十九年(1601)朝廷不得不起复七十六岁的李成梁时,辽东已经不复李成梁最辉煌时期的辽东铁骑横扫辽东的局面。虽然李成梁强迁了六万余户辽民到内地,放弃了宽甸等六堡,也是当时的辽军再没有足够的能力,守住既往那么大的领土了。 为此事,李成梁饱受言官弹劾,但也使得辽东再次出现了安定的局面。论及李成梁的功过是非,在大明二百余年的历史上,能凭一己之力能够安稳边境几十年,也是绝无仅有的。 剩下的事情就是造化弄人了。李成梁卒于万历四十三年(1615)。蓟辽总督薛三才(1612-1617)还在这一年向朝廷奏称努/尔哈赤对大明“唯命是从”。可此时的努尔哈赤已经攻占了大部分女真部落,转年就在赫图阿拉称“覆育列国英明汗”,建立国号为“大金”的女真帝国。 再后面就是两年后(1618年),努尔哈赤在盛京“告天”誓师,宣布与明朝有“七大恨”,同时率步骑2万向明朝发起进攻。抚顺城以东诸堡,大都为努/尔哈赤所攻占。他甚至打算进攻沈阳、辽阳,但因力量不足、翼侧又受到叶赫部的威胁,同时探知到朝廷已决定增援辽东,才在九月主动撤退。 之后的辽东就是大明的烂泥淖。银子投进去了、六七万的将士牺牲了、能征善战的总兵官死了不少,还有大批的军需、军械等,也白白地给努尔哈赤送去了。 这几天看着汉人奴隶拿着明军的制式刀枪攻城,看着轰隆隆打到城头的火炮,也是从明军缴获过去的,内心如油煎的人就不止是熊廷弼和周永春了。 内中的苦涩,只有在城头生死线上挣扎的领军者才能体会到,外人是难以感受的。 这几天守城的辽军将士出乎意料地威猛,一个是熊廷弼铁腕治军收到良好的成效。再一个就是守城的军卒被建奴驱赶攻城的汉人奴隶吓坏了。活着打头阵、死了被吃肉。军卒们不用总兵官多提点,谁都明白一旦城破他们就是侥幸不死,那些奴隶的今天也就是他们的以后。 否则这些军卒才不会这么拼命的。 周永春看着进来的总兵官贺世贤,起身把火盆边的位置让给他。 贺世贤点头致谢坐到周永春让出来的位置,伸长双腿,靴底踩到了火盆边沿,搓了搓有些冻僵的双手,才接过宦官递过来的姜茶。 一杯热姜茶下肚,贺世贤好像回过来元气。 “熊大人,亏得建奴是先来攻击我们沈阳。这架势要是拿去奉集那边,还不得被他们夺去奉集了。” 王安没去过奉集,不知道那边的情况。熊廷弼和周永春却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周永春就说:“建奴是看沈阳城里储备的粮食多,准备拿下沈阳、能过去这个冬天就撤军的。飞白兄,贺总兵,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掀门帘进来的姜弼接话道:“那老建奴这回是打错了主意。咱们将士齐心,就这么和他磨下去,老子还不信那个邪了,等到明年开春,看他们在城下吃什么填饱肚子。吃土去。” 周永春见他二人都进来,就知道建奴暂时停止攻城了。他回身对自己的护卫说道:“把食盒提到这里来,咱们都在这里对付一口。” 姜弼就说:“陈策和朱万良上城头看着呢。他俩让我来劝二位大人回去歇一歇。多少睡两个时辰不要煎熬坏了,还不知道要打多少日子呢。” 周永春劝熊廷弼,“飞白兄,你先回去睡二个时辰再来换我。现在城头无事,我在这里也能眯一会儿的。” 熊廷弼摇头不肯。 王安就建议道:“要不就搬个屏风过来遮遮风,在这里睡会儿算了。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招呼熊经略起来拿主意。” 姜弼看着熊廷弼熬得通红的双眼、眍?进去的黑眼窝,不等熊廷弼同意,就起身去交代护卫搬屏风来,再拿多几床被褥。 六十里外的奉集,总兵官柴国柱见城下的建奴撤走了约有一半的人马,就对同僚李秉成和梁仲善说: “你们说建奴这撤走的人马是不是去沈阳那边增援了?” 李秉成点头,“看来沈阳那边的战况激烈啊。” 梁仲善跃跃欲试,“城下最多只有万把人马了,我们差不多能吃下来了。” 柴国柱立即摇头,“我们这几万人马全出动,吃下建奴这万八的人马倒也是可以。但不可能丝毫无损。对建奴精兵野战,要是能做到二对一的伤亡,我们都是侥天之幸了。 可城下的建奴必然与围困沈阳的联系密切。没了这一万人,那老建奴必然会派过来几万人报复。 这里就咱们仨,也不说什么虚话。如果单单是守城,咱们奉集的这些人手对上三万五万的建奴,借着城墙的便宜,还可以保持不败。要是出了伤亡,减员两万以上,咱们就不够人手守城了。 你俩说是不是?” 梁仲善点点头说:“老柴,你说的对。这功劳很可能要咱们拿奉集、拿几万将士的命去换。我看咱们还是以经略的部署守住奉集为上。” 李秉成想想,觉得柴国柱说的有道理。也就打消要出去与围城的建奴野战的想法。但是建奴抽走一万的精兵去沈阳,他开始为沈阳那边担心了。 “你们说沈阳再加过去那一万的精兵,老贺他们会不会扛不住啊?他们要是扛不住建奴大军,回头建奴全力攻奉集,我看奉集可要悬。” 梁仲善笑话他。 “你看你那胆子,怎么比老鼠还小。”见李秉成不虞地瞪眼,便补充道:“沈阳比咱们这面的将士多,城墙比奉集更坚实,火炮、炸/药等也只会多不会少,还那熊经略、周巡抚、王监军也都在沈阳城里。以他俩的脑袋,只要是想守城,没可能守不住的。你放宽心。” 虽然梁仲善说的有道理,但以建奴的精兵围困沈阳的架势,仨人的心里还是不落底的。 柴国柱想想就咬牙切齿道:“万一沈阳失陷了,咱们也要还是要拼命死守奉集。守城总可以闹个一对二,还能多拉一个垫背的。 一旦势不可为,咱们就点了炸/药库、烧毁所有的粮食,绝不能给建奴留下一粒米。 朝廷那边把晋商都剐了,明显是断了建奴的补给。咱们就是死,也得多拖几个的饿死鬼。” 梁仲善和李秉成点头称是。 “咱们做武将的,早有马革裹尸的准备。要是能与建奴一对一,老子也不腿软。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作者有话要说:  赫图阿拉古城 位于辽宁省新宾满族自治县永陵镇。西距世界文化遗产、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清永陵5公里。“赫图阿拉”是满语,汉意为横岗,即平顶小山岗。现在是辽宁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4a级旅游景区。 补充 努/尔哈次的七大恨:(原文诏书网上有的) 1、明朝派兵保卫叶赫,抗拒建州; 2、明朝偏袒叶赫、哈达,欺压建州; 3、叶赫由于得到明朝的支持,背弃盟誓,将许嫁□□哈赤的女子,转嫁给蒙古; 4、明朝无故杀害□□哈赤父、祖; 5、明朝逼迫□□哈赤退出已垦种之柴河、三岔、抚安之地,不许收获庄稼; 6、明朝辽东当局派遣守备尚伯芝赴建州,作威作福; 7、建州根据与明朝的誓约,捕杀越界明人,明反而强令□□哈赤抵偿所杀越境人命。 第805章 木匠皇帝60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可不是人人都认定或是向往十八年后还做好汉的。“困守”在辽阳城里的石砫宣抚使秦良玉, 并不觉得做女人就比男人差的。 秦良玉在万历二年(1574)出生在四川忠州一个岁贡生的家庭。其父秦奎能文善武,把从小就展露卓越天资的女儿和儿子一样地教养。他曾经万分惋惜地说:“可惜你不是男子, 不然以后一定能建功立业。你的几个兄弟不论文武都是不及你的。” 那时候的秦良玉非常自信地对父亲说:“要是让女儿掌兵权,就是夫人城的娘子军也算不得什么。” 秦奎倒不认为自己的女儿说的有什么不对, 反而觉得要是有机会的话, 自己的女儿会比韩夫人更强。 渐渐长大的秦良玉,她的婚事成为远近闻名的老大难。这时候的女孩子, 甚少不缠足, 更别说舞刀弄枪的了。秦奎因为女儿不同于汉家平常闺秀的教养, 也不忍心女儿被拘在内院不得施展才华,故而在她及笄后难在汉族觅得良婿的情况下, 把目光投向了土家人。 结果就是东汉伏波将军之后、家有世袭石柱宣抚使爵位的马千乘抱得了美人归。 秦良玉在万历二十年,嫁给比自己大两岁的为妻。婚后给予马千乘极大的助力。可是马千乘在万历四十一年, 因为开矿事宜得罪了太监, 病死在云阳的监狱中。按土司夫死子袭、子幼则妻袭之制, 秦良玉得以袭任石砫宣抚使。 秦良玉从此以大明唯一女官的身份, 出现在朝廷的吏部、兵部。 万历四十八年六月的时候, 朝廷诏令秦良玉带着土家“白杆”兵到辽东,助力熊廷弼对抗建奴、重建辽东。秦良玉令其兄秦邦屏、秦邦翰、弟秦民屏率五千白杆兵先行, 接着自己与儿子马祥麟率领精卒三千赶赴辽东。 朝廷在秦良玉上疏要将石柱宣抚使交与即将成年的马祥麟后, 允了秦良玉所请,并赐予秦良玉三品官员的服饰,任命秦邦屏、秦邦翰为都司佥书,秦民屏为守备。秦家三兄弟率兵在秋天抵达辽东后, 恰好赶上熊廷弼保卫沈阳之战获得了胜利,就命令他们兄弟驻扎在沈阳西南的浑河附近。 随后抵达辽东的秦良玉母子,被熊廷弼派去到辽阳,归到辽东巡按御史张铨那里,以增加辽阳的防卫力量。 在王安带着天子的旨意到沈阳后,熊廷弼立即实施天子的“坚壁清野”诏令,把辽东驻军都分归到临近的城市里,秦家兄弟被熊廷弼又派去了辽阳城。 秦家兄弟到辽阳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帮着秦良玉给外甥马祥麟娶媳妇。张铨看上了外貌威猛、武艺超强的马祥麟,仔细考核他的文字功底后,深觉这文武全才的年轻人是东床快婿的不二人选。并在亲事定下来以后,给马祥麟取字“瑞征”。 婚事就定在腊八。 才进入腊月,就传来了建奴南下的消息。张铨作为辽东的巡按御史驻守在辽阳的第一号人物,立即派人去沈阳密切联系熊廷弼,结果得到熊廷弼派来的六千禁军,并再度得到命他死守辽阳的指令。 张铨按着熊廷弼的指令开始筑冰城、封城门,到底还是心底存了异念,留了小南门,并派游骑哨探每天向北打探消息。得知十万大军在围困沈阳后,立即就把在辽阳的总兵侯世禄、童仲揆、秦良玉母子、还有秦家兄弟召集到巡按御史府。 张铨首先把天子降旨到沈阳、熊廷弼接旨后再度命辽阳死守的指令交代给所有人。然后他接着说:“沈阳虽然在熊经略抵达辽东后重修了城池,但是建奴十万大军一起围困沈阳,我很担心沈阳能不能守住。若是沈阳守不住,奉集也难保,辽阳就会孤木难支,整个辽东将很快沦陷。” 秦良玉就问道:“以你的意思呢?圣旨是要熊经略守城、监军也在沈阳,难道我们抗旨出兵吗?把辽阳这几万人马都带去沈阳,若是奉集也能一起出兵,咱们三城这十几万人马与建奴在沈阳城下会战,胜算有几分?” 张铨答不出来。 实在是萨尔浒之后,明军到底能不能打过建奴,他心里没数。钥匙三城联军能胜了建奴还好,要是败了的话,整个辽东就在没有回天之力了。 侯世禄就说:“张大人,沈阳被围,奉集原就是与沈阳成犄角互助而设的,怕是奉集也脱不掉围困。辽阳距离沈阳的这段路,不说建奴能够朝发夕至,辽阳也是处在了危险中。依下官看现在不是出兵与否的事情,得提防建奴是不是有围点打援的意图。” 童仲揆也道:“张大人,沈阳被围怕是送不出军报去京师,我们是不是要给京师送了五百里加急?还有游骑哨探也不要再派了,一旦给发现了,那些军卒在建奴的马下是很难能逃出性命的。” 张铨知道大家说的都对。 他沉思了一会说:“立即派人送八百里加急去京师。城里也要立刻戒严,防止有与建奴勾搭的奸细趁乱生事。” 书记官立即捧上纸墨,马祥麟赶紧抢了研墨的活计。张铨亲自动手,一份十万火急的战报须臾而得。侯世禄已经把准备送战报的传令兵叫来做了仔细的叮嘱,等火漆封好了、传令兵走了,苦瓜脸的马祥麟那忐忑的模样,就成了众人的焦点。 马祥麟难受得嘴里泛苦水,天,自己娶亲在即哎。这戒严了还怎么娶亲? 亲外甥为难了,几个娘舅都在场,自然会有为他说话的。秦民屏就笑着说道:“不妨外松内紧,把图谋不轨的都钓出来。免得战事起了,还要分人手去注意内乱。” 张铨立即就明白秦民屏的心意,看看自己选中的女婿,想想万事俱备的婚事,妻子霍氏给女儿细心打理的嫁妆,心道要是防备充足了,利用好自己嫁女的机会,应该能够钓出来城里的奸细。 “这样的话,腊八那天就要各位辛苦了,不仅不能饮酒,还得在城里的要紧处都派上足够的人手。” 秦邦屏站起来说道:“既然是外松内紧,明处就不能多放人。像粮仓、军械库、城头的火炮、还有炸/药等处,不妨多派几千人。” 秦良玉见张铨没有暂缓婚事的意思,就站起来说道:“八千白蜡军和六千的禁军去防卫这些重要的地方,至于辽东兵就做钓鱼的靶子可好?侯总兵、童总兵可要辛苦二位了。” 侯世禄和童仲揆有什么不肯的,几人仔细商量了以后,立即就把腊八那天的各处防备重新做了部署。 既不是秦良玉不相信辽东兵,也不是张铨不信任侯世禄和童仲揆,就是侯、童二人自己都不敢为麾下的士兵做担保。辽阳的驻军不如沈阳多,在遴选的时候熊廷弼又让禁军把把沈阳、奉集“淘汰”下来的军卒都带到了辽阳。 张铨无奈接收了这些军卒,要不是非常时期,他都想向朝廷奏上一本,好好弹劾熊廷弼这操淡的恣意妄行。 ——难道辽阳城就不重要了吗? 军卒是这样,城里的居民也同样不能让人放心。一些从建奴处逃回来的辽人,都说自己在建奴处不是喂马、就是种地,再就是挨打了。再多的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现在这些人都扎堆在辽阳城里。还有辽阳周围的民户,因着坚壁清野的策略,这几天也都陆续进城了。 天知道混进去的奸细有多少。 果不出张铨的意料,在新娘子辞别父母的时候,就有人大喊:“起火啦。起火啦,快来人救火啊。” 张铨看看妻子,见霍氏仍不动神色地在继续叮嘱女儿,他示意管家出去问问。等把女儿送出门,管家回来向他报告:“是厨房里的帮佣在恶作剧,已经扭送去大牢了。” 霍氏是很能沉住气的,见张铨有些坐立不安就劝他道:“那么详尽的布置,就是抓不干净城里的奸细,也能够清掉十之**。”“我知。这一会儿应该还算安稳的,等到入夜的时候,才是那些人闹事的时候。” 事情就按着张铨的想法在往下走。婚宴摆到一半的时候,就有数个军卒往粮仓去,在粮仓外围就想往里投掷火油罐,被守在粮仓的禁军抓个正着。 跟着报过来消息的是军械库还有炸/药库,每一处都有几波人马往里闯。摆在城头的火炮那里,还有冒充是秦家兄弟派过去送喜酒的。 喧闹到半夜了,张铨看着陪自己等消息的侯世禄、童仲揆都是傻眼的模样了。 二人麾下被抓起来的军卒,不仅仅有奉集、沈阳“淘汰”过来的,还有原本就跟在他们麾下几年的。 略略审问不是父母被绑、就是妻儿被挟持,所以不得不去烧粮仓。 气得张铨维持不住仪态,立即点了禁军军卒,挨家挨户地搜捕可疑人犯。到了天亮的时候,清理出三百多人。 不管是不是被胁迫的,想在粮仓、军械上动歪主意,涉案的军卒都只有一条死路。而那些装傻的“逃民”,都被张铨塞到大牢里。 奉令赶到辽阳宣旨的御史颜继祖,见到的就是一幅气急败坏模样的张铨。 作者有话要说:  岁贡生 明清时,每年或二三年从各府、州、县学中选送优秀生员(秀才)升入国子监就读,这些保送生称为岁贡。 夫人城 位于襄阳城西北角。 起源 东晋太元三年(378)二月,前秦苻坚派苻丕攻打东晋要地襄阳。时东晋中郎将、梁州刺史朱序在此镇守,他错误地认为前秦无船,难渡沔水(汉水),轻敌疏备; 朱序的母亲韩夫人早年随丈夫朱焘于军中,颇知军事。当襄阳被围攻时。她亲自登城观察地形,巡视城防,认为应重点增强西北角一带的防御能力,并亲率家婢和城中妇女增筑一道内城。 后苻丕果向城西北角发起进攻,很快突破外城。晋军坚守新筑内城,得以击退苻丕。 张凤仪 明末抗清女将军,沁水人,明末忠臣(尚书)张铨之女,母亲霍氏,夫马祥麟(秦良玉和马千乘之子)。受母亲霍氏和张铨影响,熟读兵书史集,能文善武。婚后跟随马祥麟四处征战。 第806章 木匠皇帝61 奉令赶到辽阳宣旨的御史颜继祖,见到的就是一幅气急败坏模样的张铨。 张铨是万历三十二年(1604)的进士, 他先任保定掌推勾狱讼之事的推官, 三年后考核因为优异被拔擢为御史。先在浙江道,又去陕西道巡视茶马, 后巡安江西。辽东事急,被派到辽东做巡按御史, 驻辽阳城。朱由校没有替换了张铨回京,一是因为张铨为官清正, 大计、京察的成绩多数为优。二是因为与熊廷弼、周永春相处不见龌蹉。 而在这样的张铨面前, 颜继祖因为是去年才中的进士, 那是妥妥的小字辈。传完圣旨之后,他免不了对尚未拆除喜棚的巡安御史府多问了几句。 得知张铨是嫁女,他立即起身恭喜, 并再三表示自己晚到了一日,不曾参与到老大人嫁女的喜事。 张铨叹道:“唉。嫁女是喜事。原也想过先打退今年南下的建奴再嫁女。但是在辽阳各位将军都建议可以借机揪出建奴派遣的奸细。那曾想过小小的辽阳城就潜伏了百人之多。” 颜继祖被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接口问道:“百人之多?”他情不自禁的问话, 暴露了内心的直接怀疑。“会不会是有被攀扯诬告的?” 张铨摇头,掩饰不住的对辽阳城百姓的失望。 “还不止百人呢。这些奸细里不少是世代祖居辽阳的大族子孙。这些大家族早就与建奴有生意往来。建奴这次南下前,如早依附建奴的宁家子弟就谎称是逃回, 实际是想予建奴做前哨,乘机毁坏辽阳城防卫。这些人利用大族的优势,用家丁胁迫一些有家室牵绊的军卒,昨夜趁着“热闹”去烧粮仓、军械库、炸/药库,甚至城墙的红夷大炮。” 颜继祖身子前倾双手紧抓扶手, 声音里的紧张都遮掩不住了。虽说是张铨他们事先设彀,但是这么多人、这么多处一起被下手,要是没有防备周全有个疏忽遗漏的地方,简直不敢往下想。 他抖着声音问:“老大人,不曾有被贼子奸细们得手的要紧处?” “不曾。昨夜用了秦夫人的白杆兵、还有京城来的禁军,让他们驻守在所有的紧要地方。只是这事儿太令人气恼了。晋商违反禁边令走私粮食、盐铁等是商人逐利的本性。而这些辽阳的汉人,他们从建奴占据的抚顺等地回来,难道不知道建奴怎么把汉人当奴隶的?居然助纣为虐。” “这些奸细都该抄家灭族、千刀万剐的。”颜继祖义愤填膺:“老大人不在朝还不知道那些晋商的勾当呢。他们走私盐铁粮食茶叶布匹等去建奴处,那建奴没有足够的银钱与他们,居然还有相当部分是赊账的。 天子命各部的朝臣,每天轮派官员去听审,去验看庭审涉及到的帐本和书信,以证实此事。 有些官员就因为每年从晋商那里分润了银两,与晋商同赴黄泉。或者有因为偶尔接受了晋商的年礼等,有被罢官的,也有被明旨斥责,更在考绩上落了下等。” 张铨离京日久,就细问晋商的事情,得知十几位晋商都是阖族被灭,成年男子被凌迟之事他早从邸报知晓,友人写来的灭族之语,他都是当成既往的十岁或者五岁之下孩童能免罪,那想到男丁是一个不免。就是晋商得用的掌柜、来回走往女真的伙计也被杀头了不少,受牵连的女眷也是一个没放过的。 这一点张铨的父亲张五典在朝,还特意写信过来要他慎重行事的。 颜继祖有心结交张铨,便把他在京师这一年多经历的大事小情,凡是知道的都事无巨细地说与张铨。张铨也明白他的心意,留他同用晚膳,拉近关系。 “绳其,你莫称呼我为老大人了。唤我一声宇衡便可。” 颜继祖立即起身行礼,口称“宇衡兄。” 张铨起身还礼,派人唤儿子张道浚来拜见颜继祖。 张道浚还是个小小的少年郎,聪明伶俐,张铨带在身边教导,早晚督促功课不曾有丝毫的懈怠。颜继祖随意考问了几句,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便不由地越问越深。张铨见儿子神情平和、举止大方,中规中矩的回答中,还有不少是自己考问他功课的时候,不曾问及的偏僻处,也答得有可圈可点的亮点。有子如此、不虞后继无人让他捻着长须笑得志得意满。 颜继祖原来只是迎合张铨的心意,问问便罢了的读书人家往来惯例,结果他越问越是心喜,有心想提出收张道浚为徒,又顾及张铨父子都是进士,哪里会轮到自己一个外人来教导。再则张铨与自己交浅言深,贸然提被否决了岂不是自己没脸。 “宇衡兄,令郎天资绝佳,小小年纪能有这番见解,以后的科举自如探囊取物,定会有大做为的。” “绳其谬赞。切莫再夸奖他了,免得他小人不知约束自己,得意张狂学了仲永。” “宇衡兄玩笑了。家学渊源,又有宇衡兄督导,世侄未来可期。” 三人一起用过晚膳,张铨令儿子回去补写昨日延误的功课。 书童进来禀报:“老爷,侯总兵才打发人来送信,说是城里有些人今儿要出城被拦下了,仔细盘问后是宁家的老太爷派人带着孙男嫡女,说是要往南边去见亲戚。但是侯总兵令人检查了行礼,却不像是往南边去的。另外侯总兵查得要出城的还有耿家人。问老爷可有空儿过去看看。” 张铨立即应道:“我这就过去。” 颜继祖站起身,“宇衡兄有事儿去忙。” 张铨却邀请他,“绳其要是不觉困顿疲乏,就与我一起去看看。” 这对颜继祖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张铨见他愿意与自己同去,就对他说:“那你带来的禁军百户叫来两个管事的一起跟去听听。” 颜继祖立即点头,打发自己的亲卫长随去请人。 张铨却道:“辽阳这里局面复杂,他们禁军知道了,事后回京师也会向英国公等人说的。” 颜继祖抱拳相谢,知道这是张铨有意提点自己,对张铨就更是恭敬了。 张铨见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禁军那两位领队的一位是刘千户、一位是魏千户也过来了,就对他们三人解释道:“这耿家人是有些来头的。其祖上是跟随太祖起兵的长兴侯耿炳文。那耿炳文少年随父耿军用跟从太/祖起兵,袭父职为管军总管。 他率部击败张士诚得了长兴城后,太/祖封他为总兵都元帅,镇守长兴十年,攻城略地,战功赫赫。洪武初年被封为长兴侯。靖难被任命为大将军兵败。永乐二年(1403)被弹劾,自杀后削爵。但耿家人那以后是世代定居在辽阳。” 三人听得咂舌,这小小的辽阳城真是庙“小”水深。 张铨似乎是猜到三人心中所想,遂继续向他们说辽阳起源、在九边重镇中的位置。起源是给两位武官听,在九边重镇里的地位就是说给颜继祖了。 “辽阳这里在武王克商(公元前1066)后,就是‘箕子朝鲜’之地,与东胡杂居。燕昭王却东胡二千里、逐箕氏朝鲜与鸭绿江左岸、建辽东郡,置襄平治地。东晋的时候,始称辽阳。 到了太/祖的时候,在东起鸭绿江西西抵嘉峪的万里防御线上设置了九边重镇,其一就是这辽东镇。而在所有要塞修建的那18座城池中,辽阳城是最大的一座。 去年熊经略到辽东后,在旧城的基础上,加固扩建为砖石结构。今年秋天的时候,挪了部分军饷,又在其外加了两层青条石。” 说到这里张铨停了停,“要不是有熊经略去年冬天冒雪去抚顺佯做要攻击建奴,怕是还争不来加固辽阳城的机会。现在这方圆二十四里的辽阳城,可是城坚炮利,不是去年秋天伸伸手指就能捅破的了。” 几人说着话就到了府衙的前面,然后上马去军营中见侯总兵。昨夜抓起来的那些人,都交给了白杆兵看守着。 侯世禄见张铨领人过来,见礼后知道是京师派过来宣旨的御史,既然主官带他们来,那就是要把事情上达天听的意思了。 “张大人,末将查清耿家的当家人耿国才,今年春天的时候就刚才变卖家产,要散尽家财入关。耿家世代居住辽阳,这时候迁徙,难免会影响辽东的民心。依末将的意思是不许他们离开。” 张铨点点头。 “把耿家成年男丁以惑乱民心的罪名,每人责打二十军棍。勒令他们在戒严期间闭门在家。若是再敢生了蒙混出城、动摇民心之事,打死勿论。” 若是平时张铨没这么大的权利一言定生死,但是天子才予他的稳定辽阳可便宜行事的圣旨,让他再无顾忌。 “宁家的那六房百多号人,都拘押起来了。宁家旁支有人供认那宁完我是宁家的嫡支小辈人,却在宁家一族里有很大的发话权。 末将审了宁家的几个管家,有人供出来孔家也有份参与昨日之事,还有宁家的姻亲许家、马家也有人参与。 再就是那宁完我在抚顺未失之前就降了建奴,替建奴的大贝勒代善第三子萨哈廉做事。跟着他的小厮家人供认这次辽阳的事情是由他主持的。说是在冬月下旬的时候,听说他回过祖宅,是否离开就不知道了。 末将才派人去提宁家的老太爷、还有嫡支的男丁,也派人去逮孔家人、许家人、马家人、去搜宁家的其他姻亲,看能不能搜出宁完我那祸害。” 张铨点头,“好。做的很好。你也一天一夜未睡了,先放心去睡一夜。现在城门紧闭,除非他们能够肋生双翅,不然逃不出辽阳城。 至于这几家人就交给京师来的颜御史、禁军的刘千户和魏千户去审。” 侯世禄见张铨安排人手接替自己,且还是与辽阳无挂碍的人,立即将手上审理出来的案卷移交。 颜继祖赶紧与两位千户接下此事。 在辽阳明显缺少可信人手的情况下,左都御史张问达特别叮嘱他的别参与辽阳的城防、早去早回等话,只好先搁到一边不与张铨提起此话。 第二日是张铨女儿的回门日子,他早早派了儿子张世浚带人去接,至于他自己就不能等女儿女婿回门行礼了。匆匆忙忙用了早膳后,便赶去白杆兵驻扎的营盘。 颜继祖和刘千户、魏千户忙了一夜,把宁家、孔家、许家、马家参与要烧粮仓、军械库、毁炮台、炸/药库的人和被胁迫的军卒都审问了一遍,连带着侯世禄派去捉拿回来的宁完我,也被他们先审了一遍。 可惜这宁完我的嘴巴还挺紧的,颜继祖三人碍于是客场,没敢对宁完我下死手,也就没问出什么东西来。 张铨看熬得眼睛通红的三人很歉意。 “绳其、刘千户、魏千户,辛苦你们了。” 三人赶紧回说是应该的事儿。 张铨则道:“你们是来宣旨的,这事儿与你们无关。但是辽阳城里的那些衙役都是本地人,我是不敢用他们的。” 颜继祖等连说明白。 侯世禄回去好好睡了一夜,精神抖擞。童仲揆值守了一夜就有些萎靡不振了。秦良玉带着她的兄弟与侯世禄前后脚到了白杆兵这里。 秦良玉与众人见礼后,坐去了主位。张铨虽是辽东的巡按御史,但是级别不如她高,其他几位总兵官比秦良玉有高有低,但是在白杆兵营里,秦良玉是当之无愧的主人。 “侯总兵,我听说昨晚是少将军带人把宁完我和马国柱逮着了?” 侯世禄笑笑,“那小子平时就是个心思细的。就差把那几家的老鼠洞都掀开看看了。最后在马家地窖里逮那俩胆小鬼。” 几人开始称赞侯拱集年少有为。 侯世禄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推却是众位世交抬爱,自己儿子还差的太远、有待磨练。心里却为儿子高兴。这案子是要直达天听的,儿子带人抓住首犯、要犯,可就是在天子跟前露脸了。 张铨见人犯一个不落,就对侯世禄说:“秦夫人,你今儿和秦守备带着禁军巡城。童总兵你辛苦一夜了,回去好好歇歇。今晚就由二位秦都司值夜带着白蜡兵守城。颜御史和刘千户、魏千户也是一夜未睡,都回去好好补觉。傍晚的时候可以过来这里,看看我和侯总兵、还有秦都司审问的结果。” 众人听了张铨的话,立即按着他的分配去行事了。 张铨作为辽东的主事人,与侯世禄一起审问宁完我和马国柱,就没颜继祖三人顾虑那么多、那么“温柔”了。一顿军棍下去,这俩祸首恨不得赶紧去死。 其他涉事的人在侯世禄军棍的威势压迫下,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所有的事儿。在他们的交代里,就涉及了耿家的耿焞。 耿焞知道宁完我投了建奴,但是宁完我回来找他要一起在辽阳搞事的时候,他堆了。只推诿了要好好想想,见事情躲不过去了,才与其父耿国才说原委。那耿国才简直是个人精/子。在建奴取了抚顺、朝廷又在萨尔浒大败后,他就不再看好辽东,开始着手出售辽阳的田产。但是去年没什么人接手,今年好容易出的差不多了,但看辽阳的城墙又加厚了两层,就准备过了这个冬天就进关。 耿国才得知宁家和马家俩小子要准备在张铨嫁女的时候搞事,辽阳的城门已经关闭了。他气得跳脚,也只能抽儿子几拐棍。既不敢出首向张铨告密,也不敢让儿子参与那些与大明为敌勾当。只盼着天亮了城门开启了,一家子能够逃离辽阳城。 哪想到侯世禄会派人把要出城的都逮到军营盘问呢。挨了二十军棍后回家以为没事儿了,最后还是被宁家和马家的小子给牵连了进去。阖家再次被抓到军营里。 颜继祖他们看了宁完我和马国柱的供词,恨恨地说:“对这种谋反、叛逆之事知情不报,在律法上是等同与合谋的。我看着几家就该比照晋商一样处置了。” 侯世禄点头,“道理是这样的。但是辽阳的衙役和军卒,与这几家的旁支很多联络有亲。我也想这么做的。” 童仲揆却摇头,“张大人,末将担心可能会引起军卒哗变等其他事儿。” 秦良玉啐了一口道:“现在满辽阳城也就十几万不到二十万的百姓,与他们能直接有亲的会有万人?若是斩草不除根,不一次弄干净了,难道等建奴兵临城下的时候,等着那些人内外勾结、里应外合再来后悔吗?” 张铨为难,实话实说道:“我虽有便宜行事的旨意,但是一次杀这么多人却是在我的权限之外了。要是我越权斩杀了这些人,引起军卒哗变、丢掉了辽阳城,更是罪该万死。” 张铨这么说,其他人也就无话可讲了。 颜继祖说道:“下官有个主意,你们斟酌是否可行。把祸首宁完我和马国柱依律先剐了,前晚直接动手的都砍头。震慑住城里心怀不轨之人。 现建奴兵困沈阳城,不好把人犯押解进京,不如先关在军营里,不予辽阳本地的军卒挨近。我把这些案卷带回京师,等刑部的处置、天子的勾决意见如何?”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最好办法了。 秦良玉忧心忡忡,“若是建奴兵临城下,辽阳本地的那些军卒可堪使用?” 张铨无奈答道:“秦将军,你们白杆兵是属于能征善战的,前后加起来有八千军卒;秋天禁军派了两万人到辽东增援,六千拨到了辽阳。熊经略就没打算用辽东本地的军卒来守辽阳,才把沈阳和奉集的那些可疑的或是兵油子遣送过来。” 秦文屏就说:“这些人留在辽阳城里,无事尚好,若是有事,他们绝对会是祸害。” 这话就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那些人是放不得、杀不得的,张铨也犯愁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些人。 童仲揆愤愤,“就该把他们送去给建奴做奴隶。大明哪里亏待他们了,吃里扒外的祸害。” 侯世禄有些无奈,“遇到战事的时候,我们一要对敌,二还要分神去防着那些人。” 抱怨归抱怨,现在谁也没权利斩杀这些存疑的军卒。颜继祖见辽阳的事情已经不用自己再留下帮忙,就与众人告辞。 “出京的时候,张宪台叮嘱快去快回。宣旨之事已经完成,下官明日就返回京师,你们若是有什么奏章,需要下官带回京师的,明晨辰时前送来就好。” 由于颜继祖和刘千户、魏千户昨夜帮着忙了一夜,以张铨为首都很感激他们仨。但是战时就是一起吃个饭,也不能饮酒,且张铨还惦记着回家看看女儿女婿,童仲揆就请颜继祖三人、与侯世禄一起到他那里用晚膳。 晚上是秦良玉的两位兄长轮值守城,这二位也是稳妥之人。大家说说笑笑就散了开去。 张铨匆匆忙忙回府,却得知女儿女婿已经走了。忍不住埋怨妻子霍氏,怎么不留孩子吃了晚饭。 霍氏笑着揶揄他:“新婚回门都要在日落之前回到婆家的。你若舍不得又何必这么早挑了女婿?!” 张铨也笑着说:“瑞征文采武艺都配得上咱们的女儿,你不是也看好了?” 霍氏叹息道:“如今同在辽阳城还好,以后要是跟着女婿回去,可不是要十年八年不得见,甚至有生之年就再见不到,我这就跟摘了心肝一样地难受。” 张铨只好劝慰妻子:“我们这些年也是天南海北地宦游,你看我这个做儿子的,不也没有守在父母的身边嘛。你若舍不得女儿,就多去秦夫人府上看看。她不会反对的。” “我知道秦夫人不会反对的。唉,还是少去的好。让凤仪早点断了对娘家的念头,好好与瑞征过日子。见平,父亲要接世浚会京师读书的事儿?” 张铨立即摇头,“我们若是没带他来辽东,留在父亲身边也就算了。现在建奴兵困沈阳,我要是把儿子送走,民心岂能安稳!” 辽阳城里的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千方百计地想把孩子送进京师或者送去南方。在南城城根不远处的一个小院里,文氏就揽着幼小的儿子对丈夫低声恳求。 “老爷,把承斗送去姐姐那儿,也算是给夫君这一支留下了香火。妾身陪着老爷留在辽阳同生共死。” 毛文龙晃晃脑袋,“不是你的那么简单。承斗还小,一路到杭州他怎么受得了。” “先送到京师舅舅那儿啊。” 毛文龙犹豫起来,自己四十多岁了,只有这一个还没到启蒙年龄的儿子。而文氏所说的姐姐是自己的嫡妻张氏,她提的京师那处是自己的亲舅舅沈光祚,现在是顺天府尹。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家是辽阳大族之一,与孔府旁支在辽阳的世代联姻。 宁完我(1593-1665年),字公甫,辽阳(今辽宁辽阳市)人,清朝初期大臣。 后金天命年间,投降□□哈赤,隶汉军正红旗。久预机务,遇事敢言。历任内弘文院大学士、议政大臣兼太子太傅。康熙四年(1665年)四月卒,谥号文毅。雍正年间,入祀贤良祠。 马家也是辽阳的大族,在辽阳有很大的一片地方,就叫回回营。 马国柱(?-1666年),辽阳人,隶汉军正白旗,清初重要大臣。生年不详,早年对皇太极完善清朝制度方面贡献颇多,是当时重要的汉臣之一。他在清军入关后奉旨担任江南江西河南总督,他也是清朝占领两江地区后的首任总督。康熙三年(1664年)二月病逝。 许家与马家比邻而居。 汉回通婚也算是地方的一大特色。 第807章 木匠皇帝62 毛文龙的犹豫了很久,才对文氏说:“张大人嫁女、秦夫人娶媳妇, 城里差点翻天了。现在花点儿银子, 倒是可以把承斗送出去。就是难在从这里到山海关这段路。我前儿与来宣旨的禁军护卫闲聊,说是从辽阳往南百里的驿站都撤了。百姓也是就近来辽阳或是去卫所, 百里内荒无人烟。” 文氏就不由得把儿子搂得更紧了。 成人一天赶百里的路还感到艰难呢,这么小的孩子、在这样的开始数九的天气里出门, 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可把孩子留在辽阳,她更不放心了。 “老爷, 都怪我舍不得, 承斗早就该送去姐姐那里了。” 毛文龙伸手拍拍文氏单薄的肩膀, 把困得有些发蔫的儿子抱起来。 “别说你舍不得,我还舍不得呢。每天轮值回来看到承斗,我这什么疲累都没有了。赶紧让婆子打点儿热水来, 给孩子擦擦手脸,没看承斗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 文氏赶紧去吩咐婆子端水, 然后自己摘了腕上的镯子, 拧了热毛巾给儿子擦脸擦手。 毛文龙现在是守备。他出生于万历四年。其祖父原是在陕西经营官盐的商人,后来因为生意需要,迁到了杭州。他父亲弃商从文, 纳捐为监。凭借盐商的富奢,得以娶到杭州望族之首的沈氏女。 毛家的财势与沈家的才气结合,各得所需两全其美。毛文龙的父亲开始与沈氏亲弟沈光祚一起读书。但天有不测风云,毛文龙在九岁丧父,母亲只好带着他们兄弟依附母家的亲弟沈光祚居住。沈光祚也把这几个外甥当成自己的亲子教养。可是毛文龙虽是跟着舅舅读书, 喜好的却是兵书,对四书五经始终是勉强对付。沈光祚明白他在举业上是没可能有出息,只好延请名师教导他武艺。 但随着沈光祚在万历二十三年(1589)杏榜高中,踏入仕途,毛文龙在杭州无人拘管,文不成武不就地荒废时日,并因志向远大、但仕途无望就无意娶亲。转折发生在万历三十三年的时候,毛文龙被祖父做主过继给在辽东鞍山做生意的伯父为嗣子。 沈氏舍不得长子,可是另两个儿子都成家立业有子,比较之下就只好舍了跃跃欲试、想去辽东闯出名堂的长子。 毛文龙北上的时候,沈光祚已经是刑部的主事了。他知道外甥的思想是成为将军建功立业,就推荐外甥去了李成梁的帐下。当时辽东的局势已经开始紧张,努/尔哈赤不断地扩大势力,李成梁英雄暮年只能回避努/尔哈赤的锋芒。这期间毛文龙跟着李家诸兄弟和家将,踏遍了辽东能去之地,还在辽东的武举中得了第六名,成为百户。 之后在沈光祚的运作下,他很快升为千总。到万历三十三年(1608)了,他升为叆阳守备。然后由母亲做主娶了山西士族出生的张氏。遗憾的是张氏不能生育,几年后张氏做主给他在辽阳纳了一妾文氏,生了一子毛承斗。萨尔浒之战后,张氏想要带走毛文龙的唯一的儿子去杭州。可是文氏怎么都舍不得,毛文龙也不支持她,只好放下了这念头。 毛文龙镇守的叆阳镇朔关是大明辽东长城的第一关。毛文龙的叆阳守备是个实打实的有实力的武官。他的麾下有十二个城堡、三千多名将士。正月的时候,熊廷弼到镇朔关视防务,正遇到努尔哈赤进攻叆阳、宽甸等地。 熊廷弼手中没有足够的兵力,只能勉强分兵去加强各地的防御。 五月的时候,□□哈赤先是派出大贝勒代善进攻毛文龙管辖的区域,毛文龙向熊廷弼求增援,熊廷弼却无兵可派。 毛文龙无法就只好带着有限的兵力与代善抗争。最后还是被代善攻克了六个堡垒,又被努/尔哈赤增派的数千精兵偷袭了镇朔关,损失不少的牲畜和人口。 十月,熊廷弼派人通知毛文龙带着残余将士、百姓退回沈阳。毛文龙满心的不甘愿,他不想撤离镇朔关。 周永春派去的人却告诉他:“毛将军,晋商被皇帝连窝端了。建奴今冬从张家口得不到粮食等补给,必然还会再度向叆阳用兵。经略那边为了守住沈阳和辽阳,是没有兵力派给你的。你认为你这几千人,能守住叆阳到宽甸这一大片吗?还是你想给建奴送粮草、周济他们过冬?” 毛文龙不用想也知道结果。要是不给他再拨万八千的军卒,他无法守住叆阳这里。只要他不是想找死、不是想独自面对冬天为寻食物而拼命的建奴,他只有服从地领着军卒和百姓回到沈阳这一条路。在沈阳耽搁了几天,又把他拨到辽阳。 辽阳就辽阳。正好爱妾和儿子之前被他送去了辽阳。 可是辽阳驻军对自己带来的军卒,总是以那种防备的眼光相看,这让毛文龙非常地不舒服。等到宁完我和马国柱的事发,毛文龙觉得自己硬生生地在腊八的大冷天,被吓出来一身的白毛汗。 这俩祸害要是得手了,建奴就会得了辽阳城,他毛文龙绝对会被努/尔哈赤活剐了。在他手里毙命的女真人可不是个位数了。 毛文龙不支持文氏的主张,文氏悔得睡不着。她在大炕上翻来覆去,毛文龙也被搅合的无法安睡,只得对文氏说:“我明儿问问钦差,看看他肯不肯把承斗带去京师。” 文氏这才安静下来,心里算着该给钦差预备什么礼物,算了许久沉沉睡去。 毛文龙第二日一大早就去巡安御史府,想见颜继祖。他想的很周全,先以托颜继祖给自己舅舅带信,凭这舅舅的顺天府尹,不愁颜继祖不帮忙。自己派两个得用的心腹带着儿子,混在钦差的禁军护卫里,进关以后就安全了。 可是他看到的是整装待发的禁军护卫,颜继祖已经上马,要立即离开辽阳城了。 张铨见他过来很疑惑。对毛文龙带回来的那些军卒,张铨觉得纪律太松懈,想下狠手整治还没有倒出功夫。 毛文龙率先行礼后,张铨问他有何事。 “大人,末将过来就是想问问天使哪日回京,要带些土仪予做顺天府尹的母舅。” 张铨还不知道毛文龙与沈光祚的关系。但他看过毛文龙的档籍,添的父母亲眷皆在辽东鞍山,而沈光祚则是江南人。 于是他就看向颜继祖。 颜继祖就道:“宪台有令速返京师,这就要离开辽阳了。” 毛文龙无法,只得向颜继祖和张铨拱拱手,丢下了心里的念头,眼看着颜继祖在禁军护卫的簇拥下离去。 张铨见颜继祖离开,邀了毛文龙一起去军营。他一边走一边问:“你说的顺天府尹可是沈光祚?” 毛文龙点头,“是的。那是末将的母舅。末将幼时在杭州跟着母舅读书,及至舅舅进士及第,末将被出继到鞍山承嗣,仍是事事要靠舅舅指教。” 张铨见毛文龙说的能对上,心里的疑惑就去了几分。难怪毛云龙很快就从百户到千总,又升为守备,并被派到叆阳受信重啊。 也难怪今年五月他没守住叆阳那里,也没见什么处罚下来。 张铨这么想就有些怪罪毛云龙没守住叆阳的意思在里头。几百里的防线,就是总兵官去守,也难免因为兵力分散,建奴骑兵移动的迅速而顾此失彼的。 毛云龙在为自己太晚来找御史的沮丧没持续多久,辽阳城下就来了万余的建奴骑兵,与出城的颜继祖前后相差不到一个时辰。这让他一面觉得杀敌立功的机会来了,一面心里又暗暗庆幸,庆幸颜继祖没有问自己的所求。要是略微耽误个把时辰,就要被在辽阳城下绕圈示威的建奴堵个正着。 这万余人是宁完我派去沈阳给努/尔哈赤送信勾来的。初八所谋之事无一得逞,他和马国柱就意识到是中了张铨和秦良玉之计了。二人躲在马家的地窖里,自知可能逃不过去这一劫,就派了心腹费尽心思出了城。那心腹往南走了半天,就无人跟踪才敢掉回头、兜了圈子去沈阳。 努/尔哈赤还是很在意宁完我和马国柱的,这俩人在政务上对他帮助多多。宁家、马家既往在抚顺也与他有生意往来,如今二人很可能身陷囹圄,他当机立断从奉集调了一万的人马、从沈阳这边又拨了五千一起去辽阳。试图在攻城的混乱中,给宁完我和马国柱制造出脱逃的机会。 张铨见建奴大军开到城下,还偏偏捡了西北面,占据有利的的上风口来攻打北门。他跟着秦良玉、侯世禄在北城楼观看战况。 秦良玉便道:“他们这些人基本都是骑兵,连云梯都在现做,可不像是有准备要攻城的模样。” 侯世禄听了秦良玉的话,立即明白为什么自己觉得这些建奴奇怪了。他略想想就对张铨说:“张大人,他们这些人恐怕不是为攻城而来。” 张铨点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传令下去,挑断宁完我和马国柱的脚筋。若是有人敢去白杆兵营闹事,先杀了那俩祸害。” 秦良玉笑着不语,白杆兵营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么!她还是很给张铨面子吩咐自己的随从,“让军卒多加小心。小心有人在兵营外面纵火。” 张铨见建奴的大军到了城下,不管他们是不是能够攻城,还是严格执行戒严令,任何百姓不得出家门上街,否则格杀勿论。 战争的紧张气氛就这么笼罩了辽阳。 作者有话要说:  叆阳城是军事重地。 明末清初,明军在这里据守镇朔关曾与□□哈赤连番恶战; 清朝末年,甲午战争、日俄战争,这里都是交战双方争夺的焦点; 解放战争时期,东北民主联军第四纵队在这里全歼国民党一个整编师,扭转了东北战场的局面。明末毛文龙以叆阳为中心,东到宽甸的凉马甸,西到东港的大鹿岛,率领军民主动出击,抗击努尔哈赤。 1620年正月,明朝派熊廷弼来到镇朔关视察防务,正在这时,□□哈赤发兵叆阳、宽甸等地,熊廷弼手中没有足够的兵力,难以应付,只得分兵加强各地的防御,他派出1100人增援宽甸堡,1800人增援叆阳堡,2100人增援清河堡。 5月,□□哈赤掠夺了大批牲畜和人口。 明军却迟迟没有做出反击。 (此文的木匠皇帝护着熊廷弼,没把弹劾他的奏折交由廷议,熊廷弼也没有怄气交回尚方宝剑。他不受干涉地按着自己的意图经略辽东。 历史在熊廷弼这里拐弯了。 熊廷弼缩小辽东可控制区域的防守、配合天子要饿死建奴的做法,以后发生的事情与历史相去远矣。) 历史上直到第二年春天,熊廷弼才集结到13万大军,以抚顺为中心,同时从叆阳堡、清河堡等地一起出击,进攻努尔哈赤。 但是,明军再次惨败,□□哈赤乘胜追击,攻占了叆阳堡。 1622年,为夺回叆阳堡,毛文龙在叆阳堡附近与努尔哈赤进行了一场大战,激战3日后,双方不分胜负只得撤兵。直到4年后,毛文龙再次与□□哈赤大战于叆阳,终于夺回了叆阳堡。 第808章 木匠皇帝63 颜继祖早早离开辽阳城, 是因为出了辽阳、百里之内都没有驿站。要不算计好行程, 很可能会像来时一样, 遭遇露宿荒村的困窘。一路上他顾不得双腿被磨破,晓行夜宿地跟着禁军护卫驭马急驰。回到京城后他先去都察院。一是要交差, 二是把从辽阳带回来的案卷、交给他的顶头上司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张问达过目,看是交给天子还是交给刑部。 再把辽阳的事情简单地向张问达做了汇报后, 张问达赞道:“你做的很好。”然后带他去求见天子。 不用尚书、侍郎从伺候天子的太宦官那里“买”消息, 这些个经常与天子相见的老大臣们,只从御座后面的屏风上挂的辽东堪舆图, 就都明白辽东在天子心中的位置。 张问达带着颜继祖来到养心殿, 问了天子在暖阁后,立即告诉在门外值守的宦官。 “去辽东传旨的颜御史回来了, 有辽阳的事情要禀报,所以老臣带他来求见天子。” 那宦官就匆匆进去禀报。须臾的功夫, 匆匆出来向张问达和颜继祖施礼。 “皇爷传两位大人到暖阁觐见。” 颜继祖是第一次来到养心殿的暖阁。 暖阁的整体颜色是用沉郁的青灰为主的基调, 稍微有点儿活气的艳丽颜色, 居然是身穿天子常服、外罩麻布以示有孝在身的天子腰间、挂着的那个“竹报平安”的荷包。 泛着灰蓝的绿底子上绣上了翠竹, 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竹林黯淡的感觉。竹子画的不怎么地, 更别说那绣工还有点儿惨不忍睹。 颜继祖扫了一眼,就不得不别过目光。 朱由校也注意到颜继祖的目光了, 心里微微一笑。这些日子他一直带着这个荷包,任谁第一次见到这绣工怪异、颜色搭配、构图等都给人很沉郁感觉的配饰,都觉得天子不应该带在身上的。 可这是朱由检与三个皇女一起给他亲手做的礼物——感谢他从父皇过世以后让他们能够读书、照顾他们,让他们的日子过的比先皇在的时候还舒服。 这过的舒服指的是朱由校令人给他们盘了暖炕。 所以, 荷包再难看,但有那俩个十一岁、俩个十岁的四个孩子心意在里面,朱由校也是要佩戴的。除了大朝会,他是一直都挂在身上的。 朱由检还说呢,“皇兄,这竹子是我画的,我练了好几天呢。料子是六妹选的,也选了好几天。最后五姐、六妹还有八妹一起绣了很久的。” 朱由校坦然地坐在暖炕上,那荷包就突兀地垂在腰间。有资格参加小朝会的那些侍郎以上的高官,可能都曾私下里猜过是谁绣的。但是这些老男人虽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心里基本都认定天子是在内廷遇到了喜欢的女子。 英国公张惟贤也是这么想的。这个荷包让他很不舒服。 连着几代的天子,都是庶长子,生母都不被帝王喜爱。由此不知道惹出来过多少的麻烦事儿。要是自家闺女进宫也不得不面对庶长子,张惟贤只要这么想想就心肝肺都难受,喘气都费劲。所以他是唯一一个看天子挂上荷包后,就满脸阴霾,只想着怎么能以此为借口推脱了女儿进宫。 哼,要不是天家。敢生庶长子的人家,早就被媳妇的娘家打上门了。 没规矩。 不提荷包给颜继祖眼睛的伤害,朱由校在张问达和颜继祖行礼后,吩咐人给他俩看座。 “颜卿从辽阳回来,那里可安好?安稳?” 颜继祖刚坐下就又站起来回话。 “回陛下,辽阳安好,也很安稳,完全按着陛下的要求在做着严密的防守。几个城门只余下小南门未曾冻结。 微臣到辽阳的前一日,辽东巡按御史张铨和石砫宣慰使秦良玉,利用嫁女娶媳妇作诱饵,诱使建奴派回到辽阳原住民宁完我和马国柱出手,一举抓获了试图烧粮仓、军械库、毁坏火炮和炸/药库的宵小。参与此事的人都被抓获,微臣把全部的案卷都带了回来。” 张问达把自己抱着的那十几本厚厚的卷宗交给宦官。朱由校略略翻了一下就对魏朝说:“传刑部尚书、侍郎。” 然后就低头看起来颜继祖带回来的张铨的折子,颜继祖知道张铨的折子上会写辽阳发生的事情。天子不开口询问,他就跟随张问达沉默地坐着。 片刻后朱由校把张铨的折子给张问达看,自己问起颜继祖沿途的事情,还有他对白杆兵的印象。 “陛下,出了山海关以后,越往北走越冷。距离辽阳百里左右有最后一个驿站,其余的驿站都被张大人下令暂时关闭了。百姓也都或去了广宁卫、辽阳城或是盖州卫。微臣带着禁军护卫,在途中荒废的村庄滞留了一夜,然后起早冒雪赶到了辽阳。” 颜继祖见天子有兴趣听,就把自己在沿途所遭遇的前所未见的大雪、在白杆兵营中审讯奸细的那一夜事情,慢慢讲给天子。 “微臣与禁军的刘千户、魏千户不敢下死手刑讯那宁完我和马国柱,怕他俩出意外耽误张巡安的大事儿。可第二天,张巡安和侯总兵狠狠的一顿军棍打下去,那俩奸细问什么就说什么。还是微臣顾虑太多了。” “可有逼供的情况?”朱由校见颜继祖怎么说,自然要问上一句。 “陛下,在捉到那俩祸首之前,侯总兵问了一天,从前一夜被捉的动手的那百十人的口里得了供述。微臣与刘千户、魏千户也提审了其中的一部分,做了交叉的印证。证实是宁完我出的主意,马国柱为首做的事儿。” 朱由校见颜继祖说的有条理,点头认可。张问达没想到自己以为有点儿执拗的小御史,这么会说话!这么快就能抓住天子的心思。 黄克缵和乔允升来的很快。朱由校让太监把案卷抱给他二人、让颜继祖讲了辽阳发生的事情。又把张铨的折子给黄克缵、乔允升传看。 黄克缵看完张铨的折子递给身边坐着的乔允升看。他手抚案卷慎重地说:“陛下,老臣认为张宇恒的处置很妥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宁完我和马国柱该剐。其余涉事的几家,即使是耿家的知情不报也该同罪。 但老臣想在看完全部案卷之后,再决定是否要需要派人去辽阳提审同案犯。毕竟这关碍的是几百条人命的事情。” 朱由校点点头。 所谓“老臣谋国”说的就是黄克缵这样虑事周全的人。 那大大小小的十几家晋商,疑犯都是提到京师里。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反复交叉核对了,才最终定下了没有冤判、没有错杀的凌迟、砍头、鸩杀、流放充军。 “黄卿,事情交给你,朕是相信你们刑部的。此事抓紧去办。不要漏过一个,也不能错杀一个。但是派人去辽阳前要与兵部商议,免得遭遇建奴的游骑。” 黄克缵和乔允升立即站起来对天子的信任和关心表示感谢。见天子再无吩咐了,四人行礼告辞。 此时的英国公和定国公,正在五军都督府里问回来缴令的刘千户、魏千户,听了二人说的辽阳的城防、还有禁军那六千将士与白杆兵的配合,以及对辽东当地军卒的防备。 英国公心有忧戚。 等定国公把事情都问完了,他赞了俩人差事做的好,叫过来军中的书记,给二人的考绩记上一个优,然后放了他们这百名禁军五天假。 刘千户、魏千户听说在考绩上能记上一个优,还可以回去休息五天,兴高采烈地回家休息了。 “老徐啊,我怎么觉得辽阳军卒之间有这样的防备,心里的感觉很不好啊。这不是等于城防只有白杆兵和禁军了?加起来才一万四千人。辽东的那些军卒要是在建奴围困的时候哗变,还不如普通百姓被拘在家里呢。” 定国公觉得英国公说的很有道理。 “张铨不会激化辽东兵与他们两军的矛盾。要依我说辽人守辽土的提法,也好也不好。像辽阳现在出的这事儿,处置起来就缩手缩脚的。不能像处置晋商一样,把涉案的掌柜还有伙计一起砍了。要估计那些掌柜和伙计在辽东的亲眷,免得激起不必要的麻烦。唉。” “可辽东太寒冷了,调南边卫所的军卒,还要去习惯辽土的天气。” “英国公啊,白杆兵都能在去辽阳坚守,那不也是南方人?你什么时候婆婆妈妈的了。” 英国公一笑,自己是有点儿想的过多了。 “该把辽阳的守兵换换了。换去南边,就是与建奴有瓜葛,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英国公和定国公俩人很快就调换辽阳的守军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可是天下的事情往往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张铨、秦良玉已经命令军卒小心再小心了,还是白杆兵营的门前还是出现了军卒斗殴之事。要不是侯世禄的儿子听信就过去了,与马祥麟一样弹压住闹事的军卒,就给那几十号的辽东兵冲进白杆兵营了。 第809章 木匠皇帝64 朱由校的读书进度之快, 让公鼐夸了很多回。常说他就是在少年时也不如天子领悟的快、记得扎实。 由此而来的好处就是他常常会给朱由校留下书单, 刘时敏会按着书单准备好, 略略有点儿时间,轮值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就会给闭着眼睛的天子诵读。 魏朝曾经干过一边揣摩天子一边读书的勾当, 结果因为读错可几个字,搁下书本就被天子下令打板子, 错一个字一板子。从那以后轮到读书的司礼监的太监没人敢走神。 王安因为魏朝挨罚的事儿, 知道之后隔天又打了他一顿。 刘时敏给他送伤药的时候安慰他:“王安去找我给你求情,说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明白他打你也是为你好。他打了司礼监就不会再罚了。你在御前出这样的错误, 如果你不能保证长记性, 就趁着我和王安还能照顾你,选个别的地方。不然再出错, 要是有人籍此攻讦你,司礼监就留不得你了。” 被剔除了司礼监, 还不如从来没进过司礼监呢。 魏朝早就后悔自己的讨打行为。在内书房跟着老师傅们学习的时候, 被老师傅们用板子教导以后犯错是拿命来受惩罚。深究自己那行为, 就是欺皇爷年幼、欺皇爷读书晚, 当场被打死都不冤。若是其他轮值读书的人都跟着他这么做, 天子信以为真,万一以后闹了笑话, 就是司礼监这一批的人都没了活路。 幸好是刘时敏做监正,给他留了一次机会。 魏朝立即爬起来给刘时敏磕头,连连保证当差的时候一定会更用心,不再出错, 刘时敏才放过此事。但那之后时常会提点司礼监的人。 “皇爷的规矩不严苛,大家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犯了一次错挨板子,同样的错其他人再犯,咱家就要撵人了,免得以后拖累的大家都没命。” 现在宫里留下来的宦官,一大半都是内书堂毕业的。随便提溜哪个出来,都能到司礼监做秉笔、到养心殿给天子读书。 魏朝挨了罚,也算是司礼监从上到下被警告了一次。 朱由校在张问达和黄克缵走了以后,就抓紧时间读书。没读多一会儿,值守的宦官进来禀报,说是吏部尚书周大人来了。 朱由校赶紧让周嘉谟进来。 老大臣这次带来的是千辛万苦挑选出来的、要补到各部的侍郎,他要在年前把京师的高官都补齐。因为天子早就发话,方从哲一边做首辅,一边兼吏部左侍郎。首辅的事情多,吏部的事情他根本没空去做。所以阁臣以后都不再兼职侍郎,也不再兼职尚书。 周嘉谟得以挑选能办自己做事的左侍郎,既高兴又难为几个月,才终于选到“合适”的人。 这“合适”的吏部左侍郎,他就选了朱国祚。这也是一个反复斟酌之后略有些无奈之举。因为先帝光宗继位后,想起朱国祚曾是教导自己的谕德官,就让吏部发函拜闲居在家十八年的朱国祚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这也不算什么,光宗登基为帝要酬劳有功之臣也是应当的。难在光宗给好几个人发的都是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的起复函。 这些人中,朱国祚作为给光宗讲过学、做过礼部右侍郎,之后在代理礼部尚书的两年中,为定皇储之事反复上疏十几次,最后终于被神宗采纳。 可以说是光宗能够正式成为皇太子的推手,起复为礼部尚书也绝对够资格。 但新君坚持一部只能有一位尚书。现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有人,也积极配合新君,没理由削职的。即便削了孙如游一个尚书的位置,也不够几个人分的。就逼得周嘉谟反复斟酌这些人的才能,把他们放去能“差不多”的位置。 正好朱国祚在代理礼部尚书之后、转去做过吏部的左侍郎,这次起复给与他吏部左侍郎的位置,真真是很“合适”的(光宗那礼部尚书和东阁大学士的旨意,就当没那回事儿)。 谁被他是被御史弹劾“纵酒逾检”而病退回乡呢。 谁让他没赶在皇帝又换人之前到京师呢。 在周嘉谟推荐的吏部侍郎人选,被新君否了几个了。他最终拿定主意要推朱国祚,也是掂量他能通过新君的用人关。 新君用人太“挑”了。 在家讲学的不想要;隐田太多的先搁置;年龄太大的不想用;太晚中进士的,虽然没说但也是不那么想用。至于喜欢挑剔别人、吹毛求疵总看别人做的不好的人,除非是做御史的,履行职责的弹劾,还得不是像姚宗文那样无事生非、拉帮结伙的。反正周嘉谟是隔几天就要与新君讨论要添补的官员,是不是能符合上岗要求。而他提名的每一个人,之前还要求各部尚书碰碰头,征求一下意见的。 唉,工作量太大,吏部尚书很愁的。所以他这次量着新君的喜好,要先给自己补足侍郎的助手。 “陛下,朱国祚朱兆隆比老臣小了十四岁。” 朱由校见周嘉谟开板就这么说,禁不住没绷住笑意。这是之前自己挑剔刑部侍郎年龄的后遗症?要是单听小了十四岁是很吸引人的,但是考虑周嘉谟已经七十五岁了,呵呵呵…… 周嘉谟的老脸在朱由校的会心微笑下,有点点的发红。但他这几个月早就揣摩差不多天子的秉性了,便不顾少年的“嗤笑”坚决要给自己补上助手,只当没看见继续往下介绍。 “朱兆隆是二十四岁的状元。”周嘉谟丢出最吸引天子的噱头,满意看到天子感兴趣的反应。“他能力很强、人品也很正,离京前就是吏部的左侍郎。” 周嘉谟把日本侵占朝鲜的时候,朱国祚的所言所言以至在“断贡”之事上起的作用详细介绍了一遍。又说起当初光宗逾龄不得加冠礼、成婚,朱国祚代理礼部尚书期间,据理力争国本的前后之事。 朱由校便问道:“那被御史汤兆京弹劾离职的‘纵酒逾检’是怎么回事?” 这是朱由校才从周嘉谟提供的资料上看到的。 周嘉谟长叹,“汤伯闳是君子啊。为人自律,处处以君子之行要求自己,也以君子要求别人。人无完人,谁还能没有点不背离了君子的言行呢。” “既然周卿想用他做吏部的侍郎,那就用他。” 敲定了一个吏部侍郎,周嘉谟大喜之下又提议了一个吏部侍郎。 “陛下,这是何熊祥的资料,他可比老臣小了二十一岁呢。” 朱由校点头,一边翻看何熊祥的资料,一边称赞:“周卿选的这个年龄梯度好。” 周嘉谟得意,五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有经验丰富的时候。 “陛下,何乾宰在二十一岁中举,二十四岁进士及第考了庶吉士,之后做了六年的监察御史,各年的考核和大事记录都在其上呢。” 周嘉谟示意天子看后面的附件。 “老臣推荐他做吏部的右侍郎,不仅因为他在留都南京身兼六部之事,任劳任怨,各部之事都处理的很妥当。还因为他能将朝廷大事放在个人利益之前,这次两都官员合并,他也是先安排别人来京,自己留在最后收尾。” 朱由校点点头,“那就是他了。他到京了吗?” 周嘉谟抑制不住的欣喜,总算有人能给自己帮忙了。 “到了,到了。到京有几日了。” 有了两位吏部侍郎做帮手,周嘉谟的语气都不同了。他再接再厉道:“陛下,老臣挑选周如磬补做礼部右侍郎。二十二岁的庶吉士,为政有清名。昔日曾上疏劝神宗追回了"待嫡"谕旨。神宗还曾下旨要他担任陛下的经学先生。” 朱由校疑惑地看周嘉谟,有这么回事儿? 周嘉谟被他的眼神打败,“还未等给陛下讲经,他就得诏为江西乡试的主考官,然后转了右庶子,奉命去册封江淮藩王。因为政绩突出,升为南京国子监祭酒,后升少詹事兼侍读学士。” 翻看周嘉谟后附的周如磐经历和历年的考绩,五十八岁,正合适的年龄,就他。 又过了一位,周嘉谟兴奋起来。 “老臣、老臣提的这一位,陛下一定会欣赏的。赵秉忠是万历元年生人,万历二十六年的状元。他比乔允升足足小了二十岁。老臣提议简拔他补刑部右侍郎。陛下看后面的卷子,那就是当年他殿试所写。陛下看了就知道其胸中自有沟壑。老臣为把他当年殿试的策论找了出来,与礼部打了不少饥荒呢。” 朱由校边听边笑,终于把这老尚书的用人思路,扭到和自己差不多的频道了。大器晚成的人那是凤毛麟角,更多最后走到高位的是处处比别人领先几年的。十八岁之前得了秀才的,三十岁之前进士及第,有足够的时间在基层打磨、积攒实践经验。 五十岁的侍郎、六十岁的尚书,才比较符合他的用人年龄区间。 万历元年生人,算虚岁今年才四十九岁。有二十多年的从政经验,朱由校先给赵秉忠打了一个对号。刑部的尚书和侍郎都太老了,迫切需要补充一位年轻的侍郎。 他展开赵秉忠的卷子,见万历二十六年的殿试题目是:问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除了开篇的第一个字“臣”略小一些表示尊敬,之后的所有字都宛如印刷一般,各个均匀。通篇整洁干净,不见一笔犹豫或者涂改的痕迹。 “好字、好卷面。” 朱由校先赞了一句,不愧是能够殿试夺魁的状元,单看其卷面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再看内容,他笑了起来。这赵秉忠也是一个妙人,居然在殿试的文章里,把大明的太/祖推崇到一个前无古人的高度。说太/祖在政权草创初期就订立了制度。天下大局奠定之后,又进一步立纲纪、陈法度,为后人留下了恢宏的治国章程。” “马屁精。” 哪朝哪代的开创者,在国朝初立的时候不要做这些事情?但又不能否认赵秉忠的切入点选的合适。这样的文章不仅仅是阅卷的上位者看了会高兴地推荐给天子,朱家的哪任天子看了贡士这么“捧”自家祖宗也都舒服啊。 实心行时政。 好主张。有见地。 朱由校抬头看看老神在在的周嘉漠,顿时觉得这忠心王事的勤勉老臣,七十多岁的严肃认真下,还藏有一丝促狭的狡诈 “你赵秉忠不是很推崇太/祖那一套很严格的奖惩吗?给你个机会到刑部做侍郎啦。刑部尚书七十一、左侍郎六十八,你还不到五十岁,以后有你大展身手的机会呢。” 朱由校自觉把周嘉谟没说出来的话,脑补的很到位。所以他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去看赵秉忠的卷子。细细地读了两遍后,终于领会了赵秉忠这篇文章的实质。 ——那就是“不管法家所提倡的法制,也不管儒家所宣扬的仁义礼智信,只要有利于维护社会秩序,就应该拿过来为我所用。” 整个社会都在规矩范围内行事,这个社会就是安稳、安定的和乐升平了。 这赵秉忠就是打着儒家门下的旗号、实际是法家的坚定弟子啊。这样的人去刑部很好。去兵部也很适合。礼部也可以。 朱由校决定要好好考察赵秉忠,要是个不拘泥僵化的,说到还能有变通地做到的,以后将是很好的内阁苗子。 “周卿,赵秉忠的文章很好。先立法,让各级官吏有法可依、有法遵循地做事。定出规矩了,再让天下百姓知法守法、依法自觉行事。 好!周卿的提议甚好,刑部右侍郎就是他了。” 周嘉谟的老脸立即绽放出的笑容,如同盛开的菊花。 朱由校看周嘉谟笑得如同偷到嫩鸡的狐狸,忍不住和他开起玩笑。 “其实朕看他对兵部的建议也切中厉害。交由他去练兵,不知他能不能做到他写的这么好。” 周嘉谟赶紧站起来说道:“陛下,兵部人才济济,两位侍郎不论是王再晋还是熊廷弼,也都是适合的。如今辽东在用兵,兵部一动不如一静。” 陛下啊,老臣求求你了,可不要折腾兵部侍郎人选了。好容易现在兵部的人与熊廷弼都磨合好了。 ——这是周嘉谟不能说出口的心里话。 “周卿先坐下。朕是想说蓟辽总督的人选。” 周嘉谟才坐回去的身子,立即绷紧了。蓟辽总督位高权重,其下辖有顺天巡抚、保定巡抚、还有辽东巡抚。要节制顺天、保定、辽东,还有蓟州、昌平、辽东、保定四镇的军务,另外还要兼理粮饷。以辽东目前虽然基本是朝廷直接管理,但是若有一位知兵事能担得起蓟辽总督职责的人,好过抱病理事的文球。 “朕想起蓟辽总督,也是因为礼部才与朕提起给前蓟辽总督汪可受赐谥号之事。蓟辽总督这么重要的位置,几年都无得力之人就职……” 周嘉谟有点难堪,天子这么说有怪责他失职的意味了。他赶紧站起来说道:“陛下,这是老臣没有做好。” “周卿,你坐下慢慢说话。之前不是你做吏部尚书。这半年又有太多的事情了。旧事不提了,你看谁去做蓟辽总督比较好?” 周嘉谟沉思了一会儿说:“老臣认为辽东副经略兼辽东巡抚的周永春适合。” 朱由校想想自己对周永春的了解,立即点头赞道:“这人选不错。可如今沈阳被围,周永春也无法飞出来就职啊。” “那只有另派知兵并有布政使经历的人先去暂代或者协助文球。”周嘉谟想了又想,“陛下,朝中适合的人选,老臣看中兵部侍郎王再晋。” 说完这话,周嘉谟陷入愁苦中。熊廷弼这个兵部侍郎在辽东,王再晋要是派去替代蓟辽总督,崔景荣要杀到自己府上讨说法了。 “行,那就让王再晋去。”朱由校知道王再晋的履历。“周卿也不必另选一位兵部侍郎了,暂时就让英国公世子到兵部给崔景荣做帮手。” “陛下,英国公掌着禁军大权呢。” “朕知。让英国公世子到兵部历练,对他以后接掌禁军只有好处。” 周嘉谟不好再反对,心里纳闷天子怎么就看好了英国公世子了。是因为他带着勋贵子弟查抄福王府等事做的好吗? 搁下这没出来了兵部侍郎的人选,周嘉谟说起他今天举荐的最后一位:何宗彦。这是另一位在家被光宗拜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的。 如今也到了京师、待命有段时间了。 朱由校听完周嘉谟的介绍,对光宗这有坑的脑袋也很无语了。仔细翻看了何宗彦的资料道:“去都察院。他与张问达几乎算是十年的年龄之差了,先去做右副都御史如何?” 这职位比周嘉谟原来想的还要好。 “老臣遵旨。” 他回答的太爽快了,逗乐了朱由校。 天子大大的笑脸,让周嘉谟有些讪讪的。做臣子的也不容易,自己不也是看陛下不是喜怒无常之人,才干了这么轻率的事儿吗? “老臣就是觉得陛下的提议好。” “周卿是怕朕反卦。”朱由校揶揄周嘉谟。 周嘉谟见天子戳穿了自己的想法,咧嘴笑笑,不以为然。君臣经常见面研讨用人,相处也比其他人随便很多。他笑着接过那一叠专门写给天子看的各官员资料,行礼后告辞出宫。 老大臣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很。重要的朝官都填补的差不多了。临时去替补兵部侍郎的英国公世子,倒要与崔景荣好好解释。 ——这只是一个临时替代。等周永春能从辽东脱离、王再晋就能回归本位。 崔景荣再与自己瞪眼睛,他也得认了陛下的安排。 可是谁去接周永春的位置呢?想到那熊廷弼的狗脾气,周嘉谟恨不能把周永春就牢牢地捆在熊廷弼助手的位置。 不然自己另选一个合适的兵部侍郎出来? 周嘉谟边走边想,等回到吏部的时候,他已经拿定了主意。另选一位兵部侍郎虽然挺难,但比起选一个能接替周永春与熊廷弼合作的人来说,还是容易太多了。 再说了自己马上就有两位助手了,让他们明天就到吏部当值,可以让他们先提供人选嘛。 想到明天就有两位吏部侍郎到岗,还是能够立即能上手帮忙的,周嘉谟感觉自己瞬间年轻了五十岁。要不是有吏部的房顶压着,能美的飘上天。 这一瞬间,他彻底从神宗病危以来的压力、光宗猝死的沉重、新君挑剔的用人标准泥淖中挣脱出来,只觉得这数九隆冬的夕阳,也变得暖洋洋地令人喜爱。 同一天空下的辽阳此时,却不是很招人喜爱的黄昏。 呼啸的西北风把沉重的血腥味道,吹得满城都是。 张铨在审问了到白杆兵营门口闹事的辽东兵后,怒气填胸。他忍无可忍地把腊八那天参与破坏粮仓等处的所有人,都拖去西关斩首。百十个人头就从西关的城门一溜地往北门挂过去。在北门的城墙上,还挂着两具被剔得基本干净的骷髅架子。 这是宁完我和马国柱。 张铨下令当着城下的建奴大军剐的。 为此刽子手还专门穿上了盔甲,在健卒的盾牌护卫下凌迟的这俩祸首。刽子手家传的技艺高绝,在大雪里凌迟了整一天的时间,宁完我才咽气。 很多观看的人都认为他是冻死的。 马国柱就太孬了。他看着宁完我被凌迟,整个人被吓得昏死过去。等第二日轮到他的时候,第一刀片到身上才清醒过来,然后就又昏死过去再没有醒来。 让城墙上下围着看的人都觉得没趣极了。 这个是吓死的。 这俩被凌迟而死,辽阳城里蠢蠢欲动的人,又被抓了几十个。张铨也不管事后会不会被御史弹劾等了,立即将这些人也砍头了。 再度砍杀了一批,使得辽阳城陷入诡谲的平静中。 城外的建奴在张铨下令凌迟的时候,开始加紧攻城。 侯世禄父子在城头督战。张铨对发疯的建奴毫无畏惧,剐不剐这俩奸细,你们都不会放过辽阳的。他对秦良玉和童仲揆等将领说:“建奴只有三部云梯,我们若是能把云梯炸毁了,不信他们能从冰面的城墙爬上来。” 秦良玉他们白杆兵对炸/药所知不多。 童仲揆站出来对张铨道:“我推荐一人,叆阳守备毛文龙应该可以。” 张铨想起那天见到毛文龙的清晨,排除自己对毛文龙的不喜,对童仲揆说:“叫他来问问。” 毛文龙见童仲揆派人来传自己,赶紧跑了过去。听完张铨的要求,沉思了一会儿谨慎着说:“张大人,末将的主意是否可行,你斟酌着看是不是可行。 今晚先把城墙多浇一些水,让城墙冻的更厚实些。然后把前几天砍头的那些奸细身上裹□□,往云梯地下丢。” 张铨立即明白了,他有些担忧地问:“会不会把城墙炸塌了?” 毛云龙想翻个白眼给他,但考虑到张铨的官位,耐心地向他解释。 “以辽阳城墙的厚度,一发炮弹的药量是不能炸塌城墙的。咱们就把一发炮弹的药量捆到尸体上,把尸身的衣服浸油,从城头往下射火箭就可以了。” 毛文龙停停又说,“多扔几个,每个衣服都浸油,炸/药也可以分捆到几个尸身,让他们建奴顾不过清理。” 童仲揆觉得毛文龙想的很周密了,立即就说:“张大人,我看这么做可以。咱们先试试?” 张铨见童仲揆认可,毛文龙说的又很有道理,便将事情全权交给他去安排。等建奴收兵以后,又把此事说与侯世禄。 侯世禄立即赞道:“大人的主意好,炸了云梯看他们怎么往上爬。今晚我就带人给城墙浇水,再加厚一些。” 童仲揆赶紧说:“老侯,你在城头指挥了一天了。今晚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殿试题目 问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臣对: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错综万机,有以致雍熙之治;必有倡率之实心,而后可以淬励百工,振刷庶务,有以臻郅隆之理。 何谓实政? 立纪纲,饬法度,悬诸象魏之表,著乎令甲之中,首于岩廊朝宁,散于诸司百府,暨及于郡国海隅,经之纬之,鸿巨纤悉,莫不备具,充周严密,毫无渗漏者是也。何谓实心?振怠惰,励精明,发乎渊微之内,起于宥密之间,始于宫闱穆清,风于辇毂邦畿,灌注于边疆遐陬,沦之洽之,精神意虑,无不畅达,肌肤形骸,毫无壅阏者是也。实政陈,则臣下有所禀受,黎氓有所法程,耳目以一,视听不乱,无散漫飘离之忧,而治具彰;实心立,则职司有所默契,苍赤有所潜孚,意气以承,轨度不逾,无丛脞惰窳之患,而治本固。有此治具,则不徒驭天下以势,而且示天下以守,相维相制,而雍熙以渐而臻。有此治本,则不徒操天下以文,而且喻天下以神,相率相勖,而郅隆不劳而至。自古帝王,所为不下堂阶而化行于风驰,不出庙廊而令应于桴答,用此道耳。厥后,崇清净者深居而九官效职,固以实心行实政也。 后世语精明者,首推汉宣,彼其吏称民安,可为效矣!而专意于检察,则检察之所不及者,必遗漏焉,故伪增受赏所从来也;语玄默者,首推汉文,彼其简节疏目,可谓阔矣!而注精于修持,则修持之所默化者,必洋溢焉,故四海平安所由然也。盖治具虽设而实心不流,则我欲责之臣,臣已窥我之怠而仿效之;我欲求之民,民已窥我之疏而私议之。即纪纲法度灿然明备,而上以文,下以名,上下相蒙,得聪察之利,亦得聪察之害。实心常流而治具少疏,则意动而速于令,臣且孚我之志而靖共焉;神驰而慑于威,民且囿吾之天而顺从焉。凡注厝、规画悬焉不设,而上以神,下以实,上下交儆,无综核之名,而有廉察之利。彼汉宣不如汉文者,正谓此耳。 洪惟我□□高皇帝,睿智原于天授,刚毅本于性生。草昧之初,即创制设谋,定万世之至计;底定之后,益立纲陈纪,贻百代之宏章。考盘之高蹈,颍川之治理,必旌奖之,以风有位;浚民之鹰鹤,虐众之枭虎,必摧折之,以惕庶僚。用能复帝王所自立之,称联之理政务尚综核者,欺蒙虚冒,总事空文。人日以伪,治日以敝,亦何以继帝王之上理,后隆古之休风,而称统理民物、仰承天地之责哉? 恭惟皇帝陛下,毓聪明睿智之资,备文武圣神之德,握於穆之玄符,承国家之鸿业,八柄以驭臣民而百僚整肃,三重以定谟猷而九围式命,盖已操太阿于掌上,鼓大冶于域中,固可以六五帝、四三王、陋汉以下矣!乃犹进臣等于廷,图循名责实之术,欲以绍唐虞雍熙之化,甚盛心也!臣草茅贱士,何敢妄言?然亦目击世变矣。顾身托江湖,有闻焉而不可言,言焉而不得尽者。今幸处咫尺之地,得以对扬而无忌,敢不披沥以献! 臣闻:人君一天也,天有覆育之恩,而不能自理天下,故所寄其责者,付之人君。君有统理之权,而实有所承受。故所经其事者,法之昊天。用是所居之位,则日天位;所司之职,则日天职;所治之民,则日天民;所都之邑,则日天邑。故兴理致治,要必求端于天。今夫天,幽深玄远,穆然不可测也;渺茫轻清,聩然莫可窥也。而四时五行,各效其官;山岳河海,共宣其职。人人沾浩荡普济之泽,在在蒙含弘广大之休。无欠缺以亏其化;无阻滞以塞其功者,盖不贰之真默,酝酿于大虚,不已之精潜,流衍于无极,故实有是化工耳。 人君法天之治,宁可专于无为,托以深密静摄哉!是必有六府三事之职司为实政者;人君宪天之心,宁可专于外务,强以法令把持哉?是必有不贰不已之真精为实心者。粤稽唐虞之世,君也垂裳而治,贻协和风动之休;民也画象而理,成《击壤》从欲之俗。君臣相浃,两无猜嫌,明良相信,两无顾忌,万古称无为之治尚矣! 事考言,敷奏明试,三载九载,屡省乃成,法制又详备无遗焉。盖其浚哲温恭,日以精神流注于堂皇;钦明兢业,日以志虑摄持于方寸。故不必综核,而庶府修明,无事约束。底成古今所未有之功,乾坤开而再辟,日月涤而重朗。盖以实心行实政,因此实政致弘勋。 在《祖训》有曰,诸臣民所言有理者,即付所司施行,各衙门勿得沮滞,而敬勤屡致意焉。列圣相承,守其成法,接其意绪,固有加无坠者。至世宗肃皇帝,返委靡者,振之以英断;察废弃者,作之以精明。制礼作乐,议法考文。德之所被,与河海而同深;威之所及,与雷霆共迅,一时吏治修明,庶绩咸理,赫然中兴,诚有以远绍先烈,垂范后世也。 今我皇上,任人图治,日以实政,望臣工矣!而诞谩成习,诚有如睿虑所及者。故张官置吏,各有司存。而越职以逞者,贻代庖之讥。有所越于职之外,必不精于职之内矣!则按职而责之事,随事而稽之功,使春官不得参冬署,兵司不得分刑曹,此今日所当亟图者也。 言过行,古昔有训,而竞靡以炫者,招利口之羞。有所逞于外之靡,必不深于中之抱矣,则因言而核之实,考实而责之效,使捷巧不得与浑朴齐声,悃幅不至与轻浮共誉,又今日所当速返者也。 巡行者寄朝廷之耳目,以激浊扬清也。而吏习尚偷,既使者分遣,无以尽易其习。为今之计,惟是广咨诹、严殿最,必如张咏之在益州、黄霸之在颍川。斯上荐剡焉,而吏可劝矣。教化者,齐士民之心术,以维风振俗也。而士风尚诡,即申令宣化,无以尽变其风。为今之计,惟是广厉学官,独重经术,必如阳城之在国学、胡瑗之在乡学,斯畀重寄焉,而士可风矣。 四海之穷民,十室九空,非不颁赈恤也,而颠连无告者,则德意未宣;而侵牟者有以壅之,幽隐未达;而渔猎者有以阻之,上费其十,下未得其一。何不重私侵之罚,清出支之籍乎?四夷之内讧,西支东吾,非不诘戎兵也。而挞伐未张者,则守圭纨绔之胄子,无折冲御侮之略;召募挽强之粗才,暗驰张奇正之机。兵费其养,国不得其用,何不严遴选之条,广任用之途乎?民氓之积冤,有以干天地之和,而抑郁不伸,何以召祥?则刑罚不可不重也。故起死人、肉白骨、谳问详明者,待以不次之赏;而刻如秋荼者,置不原焉,而冤无所积矣。天地之生财,本以供国家之用,而虚冒不经,何以恒足?则妄费不可不禁也。故藏竹头、惜木屑、收支有节者,旌以裕国之忠;而犹然冒费者,罪无赦焉,而财无所乏矣。 盖无稽者黜则百工惕,有功者赏则庶职劝,劝惩既明则政治咸理,又何唐虞之不可并轨哉!而实心为之本矣!实心以任人,而人不敢苟且以应我;实心以图政,而政不至惰窳而弗举。不然,精神不贯,法制虽详,无益也。 而臣更有献焉:盖难成而易毁者,此实政也;难操而易舍者,此实心也。是必慎于几微,戒于宥密。不必明堂听政也,而定其志虑,俨如上帝之对;不必宣室致斋也,而约其心神,凛如师保之临。使本原澄彻,如明镜止水,照之而无不见;使方寸轩豁,如空谷虚室,约之而无不容。一念萌,知其出于天理,而充之以期于行;一意动,知其出于人欲,而绝之必期于尽。 爱憎也,则察所爱而欲近之与所憎而欲远之者,何人?喜惧也,则察所喜而欲为与所惧而不欲为者,何事?勿曰屋漏人不得知,而天下之视听注焉;勿曰非违人不得禁,而神明之降监存焉。 一法之置立,曰吾为天守制,而不私议兴革;一钱之出纳,日吾为天守财,而不私为盈缩。一官之设,曰吾为天命有德;一奸之锄,日吾为天讨有罪。盖实心先立,实政继举,雍熙之化不难致矣,何言汉宣哉!臣不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臣谨对。 据说这事唯一一份流传下来的状元殿试卷子,属于国家一级文物。赵秉忠的观点放在现在社会仍不过时。 赞,古人的智慧啊。 简言之就是一句话: 不管法家所提倡的法制,还是儒家所宣扬的仁义礼智信,只要有利于维护社会秩序,就应该拿过来为我所用。 第810章 木匠皇帝65 童仲揆在城头忙到黎明, 才算结束了对城墙的冰封加固。第二天也顾不得去休息, 他要看毛文龙怎么炸云梯。 毛文龙准备的很充分。也难为他和麾下的叆阳军卒, 把张铨提供的那几十具尸体全部做了处理。不仅预备了火箭手,还预备了十来个烧起来的碳盆。 马祥麟和侯拱极俩年轻人头次见到这么新鲜的守城方法,跃跃欲试地要做火箭手或是往下摔碳盆的角色。 毛文龙忙伸手拦住他们,“一会儿要往云梯下面射箭的时候, 得把大半拉身子探出墙垛的。建奴的箭头粗大、他们射的又准, 破风之音你们没听习惯, 等箭头到跟前儿了, 就不好格挡了,轻则重伤, 次则要命。 这事儿, 让我来安排叆阳的老卒去办。你们到上面能看到全场, 比在下面躲在盾牌后面, 只能看到一点点要好很多的。” 侯世禄和童仲揆看着毛文龙三言两语就把抢做火箭手、争的脸红脖子粗的马祥麟和侯拱极这俩衙内,哄到一边的高处举着盾牌等着看,连张铨和秦良玉也都觉得毛文龙会办事儿。童仲揆对毛文龙举起大拇指表示称赞。 秦良玉这几日带着白干兵守城, 算是见识了建奴箭术的厉害。南方的弓偏软、箭矢相对北方的就偏短小细弱,与北方长弓粗箭对射吃了不少亏。侯世禄及时调整了禁军和白杆兵的分工, 禁军针对城下和云梯上的,白杆兵主要是防着那些登上城垛的。 秦良玉见儿子成亲了却仍是孩子心性,在张铨面前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轻叱马祥麟道:“那射火箭的事儿是那么好抢的么?建奴要攻城,云梯下面有扶着的军卒,还有护着云梯往城墙上头射箭的。这些人难道都是吃白饭干看着的啊。不在建奴把那些裹着炸/药的尸体搬开前, 引燃了火药,你岳父这番筹谋就浪费了。” 张铨觉得秦良玉说的很对,但是在外面嘛,还是要给自己选的新姑爷留面子的。他开口劝秦良玉:“瑞征也是立功心切。让他们到上面看着去。” 马祥麟闹了个没脸儿,讪讪地带了盾牌和护卫,与侯拱极去了城楼的最高处。 毛云龙带他们去看连夜赶制出来的新盾牌。 那盾牌宽大厚重,要俩壮汉举着。盾牌的前面是铁丝缠绕的网,里面填充了棉絮后浇水冻实心了。预备举盾牌的几个壮汉都披挂整齐,几个火箭手除了露出双眼也都是双层甲胄在身。 毛文龙向张铨等人解释。 “这几位都是军中的好手。伤了哪一个都和剜了末将的心一般。所以要先把他们护严实了。” 几人都认同毛文龙这样的做法。只有做事儿想着要护着自己麾下军卒的将领,军卒才会拼命也跟着你干。张铨悄悄地给毛文龙的评语加上了“粗中有细、爱兵如子”几个字。 建奴今儿气势汹汹地来攻城。是因为宁完我和马国柱被剐的消息被报去沈阳后,暴怒的努/尔哈赤差点劈了去报信的镶蓝旗的旗兵。还是几个贝勒出面,劝下了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在沈阳没有进展,又失去了两个得力的汉家谋臣,每天都处在患得患失的崩溃边缘。一方面他心里在提醒自己,今冬不南下的话,族人也会饿死一半以上。另一方面,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他,没有内应配合,攻下沈阳城的希望渺茫到了不可能。 撤兵吗?不可能。 因为撤兵有损大汗的威仪。 因为撤兵解决不了女真今年越冬需要的粮食等。 可是不撤兵,就这么在沈阳城下耗着,努/尔哈赤看不到攻克沈阳的可能,也看不到解决越冬粮草的希望。 他隐隐地有些后悔,觉得激怒大明、认为大明不堪一击是走眼了。这个帝国关上大门交换的大门,立即就把女真逼到了绝境。 自己该在熊廷弼去年到辽东的时候,就积极与大明求和的。 萨尔浒之战是明军要灭女真,不能怪责女真围杀明军。大不了把抚顺还给明军,还可以与大明谈判继续开放抚顺做马市,换取足够的粮食、盐铁等。 如今大明关了张家口,停止了与蒙古、女真等的所有市口,要是蒙古知道是被女真拖累的,会不会成为大明手里的一杆枪,掉过来对大金出手? 自己能把到手的那部分蒙古人捏得牢靠吗? 努尔哈赤每天都在这样的纠葛中不得舒畅,得知不顺心的消息,立即就把没有达到目的的镶蓝旗怪罪上了。 四贝勒黄台吉出面劝说暴怒的努/尔哈赤,努尔哈赤看在镶蓝旗主的面子上,压下怒火派人到辽阳增援。 然后三贝勒莽古尔泰就带了正蓝旗的三千军卒过来了。 说是增援,不如说是督战。 莽古尔泰被挤到辽阳来,心里是非常不高兴的。辽阳城比沈阳城跟坚固,士兵也不会少了沈阳多少。沈阳城拼进去那么多的汉人奴隶,还有不少的旗兵了,火炮都在沈阳那面呢,却没有一点儿能攻下来的希望。但这话他可不敢在父汗跟前说,父汗的眼睛现在看到谁、谁都要抖三抖的。 围困辽阳城的旗兵是镶蓝旗的。 莽古尔泰看着他们那临时拼凑出来的云梯,气恼道:“你们就准备这么点儿的攻城器械?够攻城的吗?” 镶蓝旗的旗主是觉尔察.安费扬古。他在努/尔哈赤起兵的时候就跟随在其身后,多年征战下来立下汗马功劳,是努/尔哈赤信重的五大臣之一。他留在奉集,将这一万镶蓝旗的旗兵,交由长子达尔岱还有次子阿尔岱领军带来辽阳。 兄弟俩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阿尔岱就说:“大汗传令我们从奉集过来的时候,说是佯做攻城造成守军紧张,城里就会乱起来。能攻下来辽阳城就好,攻不下来能救出来人也可以的。” 莽古尔泰嗤笑,“那你们是攻下来城了还是救出来人了?” 达尔岱拉拉兄弟,对莽古尔泰道:“三贝勒是咱们的大金的巴图鲁,有三贝勒支援明儿应该有所建树的。三贝勒你既然是增援来的,我们就分你一架云梯。然后我和阿尔岱各领三千人,看谁能先攻上辽阳城。 至于你说的云梯少,除了压阵的三千人,我都派出去找木头再多做几个云梯了。” 达尔岱三言两语就把莽古尔泰逼到要领兵上阵的地步。他不等莽古尔泰回答,就转头对自己兄弟说:“阿尔岱,你去告诉那些懒货,要是明天三贝勒衔玉我们登上城头,我就抽了给镶蓝旗丢脸的那些牛禄的懒筋。” 阿尔岱也明白自己哥哥的打算,立即跳起来跑出去通知去了。 所以今天的攻城战变成了三个女真二代将领的比赛。 毛文龙一直盯着攻城的军卒,迟迟没有下令。张铨这人最大的好处是该做主的时候不推诿,不该拿主意的时候,放手让武将去做事儿。 侯世禄和秦家兄弟在调动军卒守城,火炮也如既往那般,轰鸣着砸到建奴散开的队列里。辽阳城这边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登城的云梯又很快有靠到了城墙上。 当三架云梯都有人登上城楼、厮杀声在城墙上再度响起时,毛文龙对着自己那些准备好的军士打手势“快”。 从天而降的几十具无头尸体并没有引起城下的注意,往常攻城的时候守城没少往城下投掷石块等物。可是城头往下射火箭的时候,督战的达尔岱第一个发现不好,他大声吆喝那些旗兵赶紧拦截火箭,别让火箭射中了尸体。 达尔岱这一组突然停下了攻城,立在云梯下的军卒,立即挥舞手里的长刀、短矛,拨打射过来的火箭。 还有的准备对着城楼探出身子射火箭的军卒仰射。 也就是在这同一瞬间,不等那些旗民的动作有效,几个燃烧到最旺状态的碳盆又从天而降。达尔岱眼看着一串连续的爆炸、震得他脚下的大地都有了感觉。那爆炸中不仅有旗民的哀嚎、不仅炸出了血肉横飞的肢体,那几架云梯也在硝烟中倾倒了。 毛云龙对他手下的军卒喝道:“赶紧的,把剩下的都往云梯上扔。” 他带上来军卒三五成群,趁着建奴没缓过神儿,把那些准备好的炸药载体都扔下去,碳盆也跟着丢下去。 这第二波爆炸声震得城墙上的人都有了感觉,胆小的就有些害怕会震塌了城墙。硝烟散去,脚下的城墙坚实如初,建奴却失去了攻城的云梯,守城的将士欢乐地呼喊起来。 侯世禄等人看建奴没了能攀上城墙的云梯,招呼军卒都躲起来,由着他们往城墙里射箭泄愤。 童仲揆兴奋地一巴掌拍到毛云龙的肩膀,“好,干的好。建奴的云梯都炸断了。等守住辽阳城,我给你请功。” 毛云龙对着童仲揆抱拳,“谢童总兵。都是末将麾下的这些老卒能干。”然后他看到走过来的张铨,添上一句道:“是张大人的主意好。” 张铨笑着道:“是童总兵推荐你。唔,干的不错。本官这里给你先记上一功。” 马祥麟和侯拱极从观阵的城楼下来,对着毛文龙的态度恭敬极了。他们在上面看得很清楚,那些火箭吸引了建奴的注意,被防守的建奴都格挡开了。几处引爆炸/药的都是那些炭火。 俩人下来之后就围着毛云龙问他怎么想到用碳盆。 毛云龙据实回答。“这天射火箭不知道能不能抗过西北风。再说火箭也容易被格挡。那些烧到火候的炭块只要一块落到位就够了。” 张铨对毛云龙的评语又加上“头脑聪明。” 由于毛文龙此战立了决定性的功劳,张铨对侯世禄和童仲揆建议,让毛云龙遴选叆阳过来的、信得着的军卒加入守城的队列。 毛云龙得知后大喜,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会晚 第811章 木匠皇帝66 周嘉谟果然在崔景荣这里遇到了麻烦。 “明卿兄, 你这不是坑我吗?熊廷弼站着侍郎的位置, 在辽东对兵部的事情帮不上任何。我也不求他能帮收做事儿, 他不添乱子就谢天谢地了。可谁你把王明初调走,难道让我一个人在兵部唱独角戏?” 周嘉谟看着崔景荣跳脚,笑而不语。等他闹腾够了,才放下手里的茶碗道:“蓟辽总督你可有合适的人选?这人得知兵部事、还得有过布政使的经验, 最好是从顺天巡抚、保定巡抚或是辽东巡抚中拔擢一位上来。” 崔景荣立即瞪大眼睛, “你要动周永春?” “你看看你, 你看看你, 你也知道周永春调不得的。那你说除了王明初过去,还有谁更适合?” 从三品的兵部侍郎外调到二品的蓟辽总督, 对王再晋或者周永春都是一个大大的提升、锻炼的机会, 手握实权统领三地的军政大事, 以后再回朝廷就是做兵部尚书都够资格了。这位置要是给周永春, 他会做得比王再晋更好。但是要王再晋去与熊廷弼配合,不可能得到周永春这般的结果。 周嘉谟推心置腹地说:“周永春去做蓟辽总督适合。王再晋做过江西布政使 、山东巡抚 ,督过河道 , 他去做也适合。是?咱倆关上门说的话,开了门老夫就不认账的。王再晋比你年龄大, 还是比你晚了三科的进士,要不是他已在侍郎的位置上了,以天子喜欢用年轻人,尤其是兵部要英国公世子来帮你做侍郎的事务,他在侍郎的位置上以后就是再难往前进了。” 周嘉谟说的慢, 给了崔景荣足够的消化时间。崔景荣才认识到有自己在做兵部尚书,王再晋外放才是对他最好的。 “明卿兄,他这侍郎还不到一整年呢。” “天子说了是暂时去做蓟辽总督。回头应该要他回来再继续做兵部侍郎的。” 这话周嘉谟说的轻描淡写的,但落在崔景荣的耳朵里,崔景荣明白王再晋会宁可做蓟辽总督,也不会愿意回来做侍郎。手握重权的地方大员,与上升空间被堵的侍郎相比,如果是乱世还可以说留在京师的机会多些。 但是看天子任命的其他部的官员,崔景荣明白是周嘉谟偏了王再晋。 让他在王再晋和周永春、还有其他的一些巡抚里选择,只看王再晋这一年与自己相处,同僚一场关系融洽,他还是愿意王再晋得到高升去做蓟辽总督。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周永春比自己小了十来岁,以后机会多多,可对王再晋来说蓟辽总督很可能就是他登上高位的唯一一次机会了。 崔景荣深吸气,“好。我知道你也是为辽东战局考虑,反正周永春比我小的多,机会也多多,就让王明初去。但是你可要帮我挑个合适的侍郎人选,不合适的话,我是不要的。” 这要求对周嘉谟来说很正常。他点头应允了崔景荣,让崔景荣先与王再晋透个口风,自己在吏部等王再晋过来。 崔景荣笑着应下了周嘉谟给他的做人情的机会。 王再晋几乎是脚步漂浮着离开了吏部。他从山东巡抚、总督河道再到兵部侍郎的时候,看着比自己还年轻的兵部尚书、还比自己早九年中进士的崔景荣,心里早就做好了老死在侍郎位置的打算。如今崔景荣肯放他去做蓟辽总督,对他绝对是做梦想不到的事情。 他感谢吏部尚书周嘉谟在御前的提名,同时也感谢崔景荣能从大局出发,天大的际遇如添上掉馅饼一样落到了他面前。 除了向吏部尚书宣誓自己会努力做好蓟辽总督的事务,他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两部尚书了。 隔天周嘉谟再度去养心殿见天子,说了自己对蓟辽总督的安排计划。周永春在辽东与熊廷弼配合的很好,就不准备调动周永春了。王再晋若是能担起蓟辽的事务,自己准备另选一位兵部侍郎。 朱由校点头应允。 对他来说,崔景荣认可了周嘉谟的换兵部侍郎的安排,只要他能维持兵部的正常运转,王再晋回不回兵部都没什么。周永春才升了辽东的副经略,提不提他去做蓟辽总督也没问题。这事儿表面落得最大好处的是王再晋,但隐性得到好处的是自己,能往兵部插进勋贵出身的武官了。 以文臣节略武将、以监军节略文臣,环环紧扣。不过这样的用人方法。真的不能深究。只要略微心眼活泛一点儿的,不与天子生罅隙,做事的时候束手束脚也不可能做到最好。 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多简单的事儿,偏要层层叠叠地加上监察的眼睛。一个武官能干的事儿,要加上两个看贼的。 处处防着怕武官造反、怕文官揽权,然后养出来一代又一代的弄权太监。 唉…… 不能想老朱家的蠢逻辑,一想就心烦头疼要骂人。朱由校丢开兵部的事情,带着人往东六宫去。到了去探望两个小娃娃的日子了。 果然朱由检带着三位皇女在延祺宫门口等着他呢。 “皇兄。”朱由检与他亲近了很多了,远远就迎上来行礼。 朱由校伸手扶起他,“冷不冷?” “还好,我穿的多的,得了信才从延祺宫出来。七弟没睡觉,也在等着皇兄呢。” 兄妹五人进去延祺宫的暖阁,冯氏让人上了茶点后,就带人退了出去。 朱由橏大了许多,见了朱由校进来,嗖嗖地爬到炕边,拽着他的衣服要他抱。朱由校抱着朱由橏,问奶娘一些孩子的日常。两个奶娘隔三叉五的就能见到天子过来看弟弟,知道天子在意,也就留心带孩子,把天子可能问道的事情,都很认真地做到了。 陪着朱由橏玩了小半个时辰,朱由校把打蔫瞌睡的小孩子递给奶娘。例行叮嘱一句:“好好带,以后短不了你们的好处。” 朱由校从延祺宫出来往永和宫去。 朱徽婧笑嘻嘻说:“皇兄,十妹妹会翻身了。” 朱徽妍伸手拢拢她的披风帽子,“小心呛风了。” 朱由校点点头,“进去说话。别呛了。” 皇十女还没有名字,邵氏也没比朱由校大多少。见了皇帝带着弟弟妹妹进来,远远地行礼后就退出了暖阁,只留着俩个奶娘在跟前伺候着。 朱徽媞和朱徽婧把小婴儿从奶娘的怀里要出来,让她仰躺在炕上。小婴儿抬头扭肩蹬腿,朱由检看不过眼伸手指在其腰上帮了一下,小婴儿如愿地翻身了。 翻过来了,脑袋抬不起来,啪唧,褥子上糊了一块口水。 在一边守着的奶娘,扎撒着手不敢去抱,直说:“公主还小,还不到能翻身的时候。” 朱徽婧笑嘻嘻地对朱由检道:“皇兄,你看十妹妹是不是会翻身了?” 朱由校摇头,上前把小婴儿抱起来。 “你们以后过来看她可以,但是不能拿她当玩具。不用帮她翻身,等天暖和了,穿的衣服少了,她自己就能翻过去了。” 朱徽妍伸手指点点自己的胞妹,替她回答朱由校的吩咐。 “皇兄说的是。我会看着他们三个的。” 果然大了一岁的就多了一点子姐姐的做派。 从永和宫出来,朱由检就说:“皇兄还有空吗?娘娘想问些过年的事情。” 朱由校压住心里奇怪的感觉,点头应允了朱由检所请,吩咐跟着三位公主的人,好好送人回宫,然后才跟着朱由检去永宁宫见李庄太妃。 “李娘娘有什么事儿要对朕说?” 朱由校想不出李庄太妃有什么事儿要找自己。对于光宗留下的这些人,他算是很照顾她们的日常生活了,经常让刘时敏借着看朱由检等人的衣食,敲打尚膳监别在伙食上亏待了东六宫和仁寿宫。 李氏揽着朱由检在身边,对着朱由校说道:“皇爷转年也该选妃了。宫里没有太后,我想着没人出面张罗这事儿,皇爷只看在五郎的份上别怪我逾规多嘴。” 朱由校点点头,“谢李娘娘为朕操心。朕准备为父皇守足三年的。” “皇爷就是想为先帝守足三年,过了年也该选秀了。等挑好人了也差不多就入秋了。再学一年的宫规礼仪等,皇爷也就出了孝期。” 李氏考虑的很周全。 “朕已经选好人了,就不再从民间选后了。” 李氏吃惊地瞪大眼睛。 “皇爷是要选朝臣的女儿?” 朱由校笑着点头。 震撼太大,李氏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呆了一会儿才说:“皇爷既然有主意了,需要操办的时候,我给皇爷搭手。” 朱由校笑着谢过李氏,摸摸朱由检的头,吩咐他听李氏教导,带着人离开了永宁宫。 朱由检把宫女和宦官都撵下去了,才问李氏:“娘娘,皇兄不从民间选后妃有什么不好吗?” 李氏也说不上来这事的好坏,只对自己养了六年的朱由检说:“你皇兄是个有主意的,你以后听他的吩咐也就是的了。” 第812章 木匠皇帝67 英国公世子到兵部去暂代侍郎! 要知道熊廷弼那兵部侍郎基本就是挂名的。不提英国公世子刚过了三十岁的生日, 年初才以世子的身份在禁军里领了一份都督佥事的差使。现在成为兵部的唯一在朝侍郎,尽管是暂代, 但那也是进士出身的文臣占据了多少年的地盘了。 这事儿爆出来后接连有御史上疏,反对勋贵插手兵部。天子被御史追着上疏、请撤销英国公世子暂代兵部侍郎的任命。而周嘉谟则被御史的连番弹劾得满头包。 在朝堂上弹劾撤换吏部尚书不称职形成了一股潮流。大有天子不顺应朝臣就是昏君的意思。 勋贵们对进士出身的御史是怕到骨子里,谁也不敢吭声,都默默地看着天子,看少年皇帝怎么应对。 因为这事儿对文官和武将的影响都非常大。 支持皇帝的那些老大臣们反复强调是暂代,但是张问达私下里去问周嘉谟。 “明卿兄, 要是代着代着变成实职了, 你怎么说?” 周嘉谟皱眉, “你是说英国公世子有能力承担兵部侍郎的事务?” 张问达一拍桌子,“就是他有能力也不能做兵部侍郎!难道每三年三百的进士里面, 挑不出一个能做兵部侍郎的吗?” 周嘉谟与天子接触的比张问达多,他心里揣测的事情,是不敢说出口的,所以他默默看着天子, 看着自己会不会成为这暂代兵部侍郎的牺牲品。 张问达找上门来诘问,让他憋不住反问道:“你知道九边重镇不仅仅是辽东,天子关了所有的口市,蒙古要是与女真联合起来了,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 你想过吗? 还有蓟辽总督的抱病,对三地政务等诸多事务的影响,你也是很清楚的。王再晋是必须要去履职的蓟辽总督。 这时候的兵部事多且责任重大, 崔自强必要有挑得起担子的、能给他帮助的侍郎。你有什么好人选推荐吗?我要的人是去了兵部能立刻担得起侍郎之责的。 或者你觉得哪位朝臣有足够的地方经验、做过布政使、巡抚,还能够知兵事的,能做了蓟辽总督的人,把王再晋替换回来也就是了。” 张问达比周嘉谟也没小几岁,他平日里还真没带留意谁可以做兵部侍郎。或者说他真的没太留意能做得了蓟辽总督的人。听了蓟辽总督的人选条件,他第一个想到的周永春。 周嘉谟嘲讽道:“周孟泰啊,你当我没想过吗?可你用谁去接周孟泰?谁与熊廷弼能和的来?究竟是朝廷大事重要,还是你脑子里那固化的文臣武将壁垒重要?你可别和我说看不明白天子的用意啊。” 关于蓟辽总督的事情,文球是在萨尔浒之战后,被朝廷急命替代重病的汪可受,本就是临时捉急的行为。想想汪可受出生的那年,文球就中了三甲进士,却在汪可受之后做蓟辽总督,就知道二人在先天的差距。而汪可受主持蓟辽事务的时候,虽不如薛三才那样崖月高悬,但也在很好完成本职事务上清廉如水。 就像之前天子曾在小朝会所言的那样。 “薛仲儒与朝廷有功有过,其功劳有目共睹。其过是朝廷不该把他放到蓟辽总督的位置上。那位置适合熊廷弼这样的、对外在的威胁,有明确的警惕性的官员。” 至于文球在蓟辽总督的位置上还远远不如薛三才有建树,与汪可受也相去甚远。现在周嘉谟拔擢王再晋过去,就是想其能够如汪可受一般担起蓟辽事务。 张问达被周嘉谟问住了。但他并不觉得御史弹劾周嘉谟、上疏天子有什么错误。周嘉谟遗憾地看着他,张问达要是这么走下去,跟不上天子的想法,用不了多久就得换位置或者致仕。 想到自己还得预备左都御史的人选,周嘉谟愁得双眉打结。朱国祚与何熊祥在张问达走后过来看他。对这位老尚书,二人抱着极其恭敬的态度。 “部堂,不要你上疏与陛下。”何熊祥看不御史弹劾的势头,委婉地劝周嘉谟。 周嘉谟笑笑,“令英国公世子暂代兵部侍郎就是陛下提议的。” 朱国祚担心地说:“天子年幼不知御史厉害,万一他扛不住,老大人岂不成了替罪的?” 周嘉谟叹口气:“若是老朽看走眼了,替罪也就替罪。” 朱国祚与何熊祥交换一下眼神,莫非天子有什么…… 周嘉谟看着这俩千挑百选的助手,谆谆教诲道:“天子虽年幼,但是想事情却长远。你们以后在吏部只管按着天子的用人标准去选材。你们放心,老朽五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 周嘉谟不搭理御史对自己的那些弹劾。老都老了,没精神头与那些小御史们辩驳,没人也不能用勋贵子弟进兵部的糊涂念头。好坏都在天子那儿呢。只等大朝会看天子怎么处理这事儿。 他看天子可不像光宗那好说话的性格,会跟着御史的话音行事。 果不出他所料,大朝会出来弹劾的御史愈多,坐在御座上的天子脸色就愈沉。到后来天子冷森森的目光盯着弹劾的御史,让周嘉谟产生了猛兽要择人而噬的感觉。 等御史不再发言了,天子那难听的声音好像从天外传来那般遥远,内容却是照着所有人的脸上扇巴掌。 “朕认为满朝的臣子就不应该有文武之分别。盛唐的时候,那些上马提枪能领军,下马提笔做文章的治世臣子,其中有多少是勋贵?怎么勋贵就不能去兵部任职了? 若是你们文臣以自己是进士为骄傲,勋贵以自己投胎本事高自豪,比对盛唐的那些文臣武将,谁能挺起胸膛说自己不比他们差?站出来给朕瞧瞧。” 不论文臣还是勋贵,谁都不接天子刻薄话。这都快过年了,天子是存心要朝臣惭愧的不能出门吗? “朕以为兵部侍郎要知兵事是最基础的履职要求,莫非你们认为不知兵事的人能做好兵部侍郎?还是你们认为数术很差的人,能适合在户部做好主事?能担得起县令的职责?” 天子这话涉及的内容就多了。县令是要管一县之地的粮谷征收,但是太多的县令都是依靠六房的老吏、依靠师爷的。 周嘉谟抬头看少年天子,心里想的却是大计的标准要改改了;派下去做县令的人得通数术。公鼐若有所思,他想的则是国子监里要增加数术的授课了。 孙如游眯着眼心里琢磨,是不是建议明年的县试加点儿数术的内容呢?秋闱必须得加数术,因为有些举子是可以谋到下县的县令职位。 崔景荣对那些慷慨激昂的御史现在是恨得牙根痒痒,本来英国公世子是暂代兵部侍郎的职位,你们这么闹不是逼得天子直接任命他做侍郎吗? 英国公极力地低头,把自己的表情藏起来,心里简直笑开了花。自家的儿郎都是从小被逼着学文习武,尤其是要继承国公爵位的世子,祖宗早留下不可懈怠训语。天啊,功夫不负有心人,二百年啊,多少代人的辛苦,终于等来了祖宗所说的这一天。 一个□□丢下去之后,御史里立即有人忿忿不平,大声对奏道:“本朝文武有别已经二百年了。” “二百年就是道理了?那君子六艺的年头更久,岂不是道理更足。你们谁能够六艺皆通?或者谁来说说自己不通射御?谁来告诉朕他不是君子?” 乾清宫里挤得满满的朝臣,在天子的目光扫到自己的时候都低头。哎呀,谁肯冒头去跟天子辩驳,是不是君子早就不是以是否精通六艺为标准呢。 再说了,如今文臣有几个能像熊蛮子那样拉开弓? 天子这是要把所有的的文臣都从君子的行列里剔除,要不给所有人留脸了? 在一片静默中,天子继续说道:“先祖之前派内监为榷使,你们文官弹劾内监不懂政务,把事情搞的一团糟,使得黎民百姓困苦不堪。内监是外行,先帝听了你们的上疏,把榷使税监都撤了回来。现在不懂兵事的人,却要光明正大地做兵部侍郎,怎么你们御史这会儿要用外行去指挥内行做事情了? 天下之大事唯祀与戎。难道在兵事上,外行的捣乱给黎民百姓、给天下造成的危害就小吗? 远的不说,只说近在咫尺的萨尔浒之战。兵科给事中赵兴邦不懂兵事、只考虑钱粮靡费盲目催将士出征,方首辅不懂兵事信了赵兴邦之言,战败的责任就全在杨镐吗? 邸报是谁把杨镐对辽东用兵的计划,提前几个月刊登出去的?□□哈赤不在大明进军围剿他的路线上设伏,对得起他得到的大明用兵消息吗? 难道你们这些御史就没有看过邸报,就没有想过这邸报会流到□□哈赤手里?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知道军情机密不能泄露的? 亏你们还有脸去弹劾杨镐,弹劾杜松冒进是导致萨尔浒战败的原因。” 方从哲站在最前列,听天子这么一连串的责问,只好出列接话道:“陛下,老臣无能,愿辞去首辅之位。” 朱由校冷笑,“朝廷用人之际,你这做了七年首辅之人,承受不了一句指责,动不动就与朕说辞职。 你撂挑子了,你轻快了,朝廷的政务谁领头来做? 需要你干活的时候,你提出来辞职?你说了几次了? 这是你做首辅该干的事儿? 你让朕再培养一个能担得起首辅日常事务的人?朕哪来的那么多时间。” 方从哲面红耳赤讪讪退了回去。 叶向高在心里为老友惋惜,这时候出头做什么?怎么老老还是没半点儿的长进啊。 朱由校继续哑着嗓子训话。 “沈阳、奉集被建奴包围,建奴是一天强大起来的吗?二十年内在朝为官的人,十年内在朝为官的人,有几个看到辽东不妥的?你们中有多少人上疏过、提醒过神宗要注意辽东的? 何为大臣,大臣要在朝廷大事上着眼,想天子不曾留意到的、对朝廷、对百姓的将来可能有大影响之事的,而不是拘泥在文臣和武将的沟壑壁垒不能打破的陋习喋喋不休。 朝臣的职位安排,在朕的眼里,是不分文臣还是武将的,谁胜任、谁适合、谁就任职。 吏部尚书的职责就是挑选出合适的人去适合他的位置做事,朕信任周明卿这样的吏部尚书,他是称职的尚书。 朕用人唯以才能优先,难道不是称职之君吗?” 朱由校停了一下接着道:“以后朝堂再不许以出身攻讦他人不可任某个职位。只以能力作为唯一的考核标准。崔尚书?” “臣在。”崔景荣听皇帝叫自己,赶紧回答。 “兵部侍郎该做什么,你交代给英国公世子张之极,如果三个月的试用期内他做不好,考虑用其他人做侍郎。” 崔景荣应了皇帝的吩咐退回本位。心里开始骂那些御史坏事,兵部侍郎的那些事,张之极可能做不好吗?张家的儿郎文武全修,才能这么些年一直都霸住了禁军的权柄。他们要是心眼少一点儿、能耐小一点儿,早被定国公府和成国公府取代了。 看,到底把暂代变成了试用了。坐实了张之极的侍郎。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左都御史?” “臣在。” 张问达有些灰溜溜地出列,天子责备二十年之内在朝的臣子没有提辽东的隐祸,他也在这行列中。这二十年里,他曾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广、为刑部右侍郎位列朝班还兼理都察院之事,甚至做过户部尚书,最后确定为左都御史的六部七卿的重臣之一,位不可谓不高,但眼光却没到位,没有过像周永春那样上疏与天子说辽东之事,愧对朝廷的大臣之名。 朱由校见张问达的表情知道他心里大概是在愧疚,就把诘问他的话收了起来。淡淡地说:“都察院的各路御史人数基本充足了。明年正月派人再度去核查隐田之事。在籍的官员如果还有不实之隐田,削除官籍。” 张问达立即明白天子是临时换了话题,他感激地往御座方向一拜,谢了天子不曾在朝臣面前诘责与他。都察院弹劾周嘉谟、上疏天子兵部侍郎这场事儿,虽然是六科划到都察院的那些御史挑起来的,但也与他御下、尚未控制住六科那些人有关。 张问达应了天子的指派,心里立即决定把这次蹦跶最欢的人,派去最难为的地方。 大朝会之后,周嘉谟笑着看张问达,直把张问达看的面皮发红。 “德允啊,别说老夫没提醒你。你啊,别把天子当成神宗看。也别把天子当光庙待。咱们这些顾命大臣,要做的事情不就是扶持天子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有利社稷的,咱们这些人就该支持天子。如今是用兵的时候,怎么能拘泥马放南山的旧历。哼。你好好想想。” 周嘉谟到底是不忍心张问达栽跟头,还是去点拨了他几句。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三,到了朝廷封笔的时候了。黄克缵看着从山海关转回来的刑部主事陈所闻,只好安慰他说:“辽阳城被建奴围困,不能进去问询张铨拘押的人犯,是事不可为不是你不为。等年后看看兵部的消息,能不能再去了。” 陈所闻是去年中的进士,到刑部以后正式热情最高涨的时候。见尚书这样说,也就只好放下对辽阳城几百人涉案奸细一事,痒痒不快地回家过年去了。 黄克缵自从赵秉忠补了侍郎之位后,基本把刑部的事情甩手,每天扑到匠户工坊,与徐光启一起按着天子的要求加班加点造火炮。从开始的几天不得一门火炮,到一天可得几门,黄克缵深赞天子的分工协作方法。 匠人还是那么些,可是出来的成品却越快越好。 黄克缵不想春节期间放假了。从小年休到上元节,这也太误事了。 “陛下,停工二十日重启炼铁炉子就要几天,工匠好容易熟悉的流程,再恢复到如今的速度也要些日子的。匠户那边不放假可好?” 黄克缵拉了徐光启一起到养心殿来阐述春节加班的必要性。 朱由校也不想春节停下匠作坊的,他见黄克缵和徐光启主动来提,很高兴地回问:“你们问过匠户的意思了吗?” 黄克缵顿住,匠户那边还用问吗?告诉他们不放假就是了。 看来这老尚书还是没明白工匠们的主观积极努力对产品的重要影响。 “这样,朕与你们这就去匠作坊,与工匠商议商议。过年不放假是为了早点造出足够的火炮,解救被建奴围困的沈阳、辽阳,解除建奴对辽地百姓的奴役。” “陛下,要亲临匠作坊?” 黄克缵吃惊地阻拦,“这可不行。太危险了。” 徐光启也劝道:“陛下,微臣与黄尚书去就可以了。” 朱由校坚持道:“咱们立即就去,谁会知道朕的行程呢?快去快回。让工匠得知此事的被重视,早日达到积到足够的火炮。朕怕沈阳守不住、怕辽东的局势变得更恶劣啊” 劝不住天子,黄克缵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进宫说什么工匠坊不放假之事。朱由校知道他纠结什么,对刘时敏吩咐道:“你传英国公带人随后过去。朕先与黄卿、徐卿先去。” 刘时敏知道阻拦不了天子,而天子这样的回程安排也算妥当,立即应令而去。 天子由刑部尚书和工部侍郎陪着,带了十几人就顶风冒雪去了工匠坊。英国公接到消息恨不能踹死刘时敏。但还是得按耐下内心的愤怒和焦灼,抱拳与刘内相好言相商去匠作坊护驾之事。 都安排好了,刘时敏跟在英国公的身边往匠作坊去。 “国公爷,咱家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皇爷要做的事儿,也不是咱家能拦住的。” 张维贤知道刘时敏的话说的没错。 “刘内相莫怪,我只是为陛下着急。” 要说整个大明最希望天子平平安安的,英国公府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在张惟贤的心里,随着女儿被天子选中,长子又一跃成为天子信重的,他是怎么也要护着天子平安的。 五军都督府的二千军卒,跟随英国公骑马飞驰去工匠坊。 工匠坊几经扩展,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内廷的宦官有一部分心灵手巧的被拨到匠作坊的各个不同的部门。这些人识文断字,能够更快地领受分配到手的事务,现在基本都在匠作坊做着大大小小的管事。 所以这火炮的制造,还真是被这些人把住了机密没有外泄。 英国公到了的时候,朱由校与黄克缵、徐光启已经转完了炼铁的地方。 从在炼铁的地方开始,朱由校就对所有的工匠说:“从小年到上元节,每人都是可以多拿两倍的薪饷。” 等他们从最后一组的组装火炮的作坊里出来,所有的工匠已经兴奋得无以复加。 皇帝来看咱们这些匠户了。还说要收复辽东全靠咱们做的火炮。 过年不放假虽然不开心,但是能有二倍的工钱拿,还是高兴的人更多。 徐光启算算放假期间要多支付的银钱,再算算能够得到火炮和炮弹,心里想的天子应该去做商人的。 英国公一直把天子送回到养心殿,才算是把心放回肚子里。面对在他心目中就是任性的天子,他不能采用管教自己儿子的法子,不听话就打一顿,不行就打多几顿。他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谏天子。 “陛下,这样白龙鱼服,恐有不测之虞。” 朱由校不在意道:“朕出行是临时起意,谁能猜到朕要去匠作坊。回程不是有你护驾嘛。” “陛下,御史会弹劾你的。”英国公用御史来吓唬朱由校。 “今天都封笔放假了。初一不会有人那么不开眼的。等到初八,不听话的那些御史会被张问达派出去的。没事儿的。” 英国公好悬没给天子这不在乎的语气,气得梗死在当场。朱由校见英国公的脸色不好,想自己还惦记要娶人家的闺女,就放缓了语气说:“下次再去的时候,先告诉你。” 英国公更怄了,“还要去?” “是啊,等火炮造好了造够数了,朕还要御驾亲征呢。” 英国公觉得自己这个年是不用过了,天子要御驾亲征?怪不得把自己的长子弄到兵部侍郎的位置。 老朱家就没一个好的! 更让他生气的事情接踵而至。 天子吩咐魏朝:“去,把朕准备的春节贺礼给英国公带回去。免得朕派人去送打眼。” 魏朝看着黑脸的英国公,躬身去请。 “英国公,陛下准备了挺多的礼物,就等着你过来养心殿带回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陈所闻(1587-1626)字无声,号绣林,明代作曲家,金陵(今江苏南京)人。 万历四十七年(1619)进士。先为刑部主事,后任工部主事。在任间,他秉持朝纲,制约宦官扰政。 崇祯十年(1637),他与朝官万燝一起检举揭发太监的罪行,而万燝竟遭杖刑死。 在松丁忧的陈所闻痛不欲生,忧愤而死,终年40岁。 第813章 木匠皇帝68 魏朝挺贴心地打发两个小宦官, 乘着辆不起眼的青油车,把天子准备的年礼送到英国公的府上。 英国公从宫里返家的一路都心不在焉,想的都是天子所言的御驾亲征。土木堡的惨烈还不够教训吗?那一战大明的天子成为阶下囚,大明的文臣武将佼佼者损伤近百,中间更有无数的中层将领和文臣丧生。成祖留下的三大营损失殆尽, 京营一蹶不振,只剩了十来万的老弱,几十年都没有缓过劲儿来。甚至可以说从那时候起, 大明的武备就在开始往下坡路走。 英国公骑在马上神思不属,他想了好一会儿断然对护卫长道:“留一个陪内侍送天子所赐回府。”然后拨转马头又回去宫里求见天子。他要与天子好好分辨分辨, 不可轻言御驾亲征。 朱由校见没多大的功夫英国公又转了回来,笑着让魏朝请他进来。知道要费一番口舌, 就打发内侍摆茶具。 英国公进来见朱由校的架势,就知道天子猜到了他的心思。 行礼后对朱由校开门见山地劝谏。 “陛下,萨尔浒之战咱们大明损失惨重,已经没有足够的精锐军卒, 拱卫陛下御驾亲征了。” 朱由校摆手笑道:“建奴能战的军卒也不多。这一冬饿死的虽然是老弱病残, 但是在沈阳和辽阳城下的建奴兵勇, 饥寒交迫的也得掉三层膘。我们要是不能趁其病要其命,等努/尔哈赤醒过味来,不再沈阳继续纠缠,而是转回去把他已经占领的辽东那部分土地好好耕种。 你可以试想一下,当大明将士习惯了以沈阳为界后,过个十年八年的、甚至三年五年的, 他再度像侵占抚顺那样突然用兵,沈阳能保住吗?” 英国公顺着天子的思路不用多想,就明白天子的忧虑所在。 茶香袅袅在俩人的面前升起,刘时敏敬上香茶,退后一步替天子说话。 “英国公,皇爷为御驾亲征准备很久了。匠作坊也已经改了很久很多。尤其是火炮。建奴的快马、强弓利箭,非大明精锐军卒不能掠其锋。皇爷是想用火炮一路压过去,彻底轰碎建奴对大明的威胁。” 英国公皱眉,“建奴狡猾,哪里是能够如你所想的那般站着等你火炮炸。那些火炮需要车运马拉,而且准头并不算好,对上建奴的大军,不等发出第二炮,建奴的骑兵可能就要冲到大军前面了。” 英国公这话明着是说刘时敏,实际说的是朱由校。 朱由校轻叩茶桌,示意刘时敏去取东西。 “英国公,你的火炮是原来的。你可见过匠作坊改进后的新式火炮?” 朱由校见英国公摇头后才继续说道:“新式火炮在目前使用的火炮发射两发炮弹的时间,能发出五到八发,甚至十发以上。这个与炮手的熟练程度有关。经过训练的炮手,还能够发的更多。” 英国公不敢相信。 “新式火炮也轻了很多,并不必须要车载马拉,军卒可以背着炮筒、炮弹。当然了有马车拉火炮拉炮弹,军卒也省力气。” 朱由校见英国公仍然是不敢相信的模样,在其身上压了最后一根稻草。 “这新式火炮是刑部尚书黄克缵、还有工部侍郎徐光启一起研制的。你若是不信,明儿你带炮手去试试就知道了。” “陛下,这样的火炮,匠作坊做好了多少?” “目前还没有多少,总要有个三、五百门的才算基本够用。炮弹之外朕还给建奴的骑兵预备了这个。” 朱由校从刘时敏递过来的木盒里拿出一个黑魆魆的巴掌大小的四棱锥。他把那四棱锥在桌面摆动,不论怎么扒拉都是有三尖稳立、一个尖头朝上。 “朕会在建奴的的箭矢射程的临界处,大量放置这些小东西,那怕有建奴的骑兵能够冲出火炮的打击,这个小玩意一定会使得他们跌下马。 没了战马的建奴,就少了一半的战力。摔下马的建奴骑兵,就是火炮再一轮的轰击对象。” 英国公好像被朱由校描绘的前景打动,但他没有失去理智。 “陛下,火炮发射几发炮弹后就会发热,有的甚至还会炸膛。这个万一在己方炸膛引起混乱了,可就给建奴清扫这个小玩意的时机了。” 朱由校不由地一乐,“英国公,要是新式火炮连发十发炮弹也不发热,你肯跟随朕御驾亲征吗?” 英国公想想说道:“臣要眼见为实。而且必须要有五百门以上的火炮。不,最好要一千门以上才可以。” 刘时敏在一边听得咧嘴,英国公啊,你是没见到匠作坊做火炮的速度,你这样说岂不是陛下亲征又过了一关了?! 唉,皇爷这般如小儿的狡诈,骗了一个又一个的忠心耿耿的臣子。 “一千门需要等的时间就太多了。朕怕沈阳城和辽阳城坚持不住的。有五百咱们就出发,后面源源不断还会做好新的继续往大军里补充的。你说是不是?” 英国公坚持不肯让步。 朱由校讨价还价道:“那么就六百。大军行进的速度慢,后面送火炮的可以骑马,等大军能到沈阳城的时候,可能就已经送上来八百了。这样总行了?” 英国公狐疑地问:“陛下,那火炮一天可做好几门?” 朱由校略带着些得意地告诉他:“一天可以做好几门的。接下去会做得更快呢。” 英国公立即站起来说:“陛下,臣这就去匠作坊看看。” “莫急莫急。朕才从那里回来,你现在过去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明儿你先从禁军中挑选出一些炮手预备着,再叫上工部侍郎徐光启一道,连试炮一起做了。也看看军中的火炮熟手可以做到多快,也看看那火炮射程、还有没有需要更改的。” 英国公一听天子说的也有道理,就拱手一揖。 “陛下,臣听得新式火炮的好处,是恨不能现在就试炮,然后早日领大军北上荡平建奴的。陛下,臣请命为帅北上讨虏,陛下在京师待臣的捷报可好?” 朱由校不眨眼地看着英国公,直把英国公看得尴尬了,呐呐而言。 “陛下还是不要御驾亲征为好。” 朱由校叹道:“咱们君臣已经讲好了条件,你若是这样就改了,朕先前所讲的也作罢。” 英国公不知道匠作坊那边已经做好了多少火炮,只好退让。 “臣不敢擅自更改,只是为陛下担心。” 英国公对上天子脸上了然的笑意,有些说不下去了,但只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陛下,就是臣应了,可那六部七卿未必肯应啊。” “只剩四部尚书了。刑部尚书早应了,工部尚书上了致仕的折子,等他们明日与你一起看了新式火炮的威力,就没人会反对了。” 英国公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回来养心殿,更不该对新式火炮兴趣这么大,更不该应了天子提的什么试炮。 英国公思绪繁芜地回到国公府,立即把长子和女儿叫到书房,把火炮一事儿与儿女细说。 “明儿各部尚书和侍郎都会去看火炮试射,要是新式火炮真的可行,天子御驾亲征就不可阻挡了。” 世子笑着说:“父亲,依儿子所知的天子,其登基以来所做之事,都像出于老于心计之人的手笔,可不像一般少年。就是儿子这样的稳妥性格,与天子相较也显得毛糙太多了。要是新式火炮果然有那样的威力,为何不促成天子北征呢?一战定下天子之威,也省得再出现被御史围攻的乱象。” 张嫣与世子的关系最亲密,跟着世子的话点头。 “大哥说的对。要是明日试炮没天子所说的那么好,六部七卿都在,想必他们不会同意天子御驾亲征的。” 一儿一女的话丝毫没安慰到英国公。 他苦笑着说:“大军出征哪像你们说的那么容易。不仅仅是火炮可以了就行,点兵点将哪里是一个月半个月能够完成的。可是我看天子的意思,好像是出了正月就要北上的。唉,最重要的是粮草,土木堡就摆在士卒缺粮少谁上。 唉。诸多的事宜,差了哪一项都会导致失败的啊。” 张嫣想想转着眼睛道:“不如咱们先把大军出征要准备的事情列出来,父亲逐项说与天子和尚书们,差了哪一项没准备完善,天子也不要想御驾亲之事。父亲看这样可行吗?” 世子立即拦住妹妹的话:“你是想帮天子达成出征的愿望?父亲,才内侍送来的年礼,可说是给妹妹的还是给咱们府上的?” 英国公一愣,“好像没说。” 世子沉下脸,“内侍送来的年礼差不多都是妹妹喜欢的。咱们府里和妹妹身边……” 英国公摆手,“随他去。锦衣卫这勾当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了。天子有心,对嫣儿也不是什么坏事。咱们府上的任何事情都不怕天子知道。不然张家凭何能掌握几十万的禁军这么多年?!” 张嫣的耳际染上羞红。 “还是父亲所见深远。要是天子北征势不可挡,父亲或是大哥定要跟随天子出征一个?就是为了咱们自家,也还是先列出来必须完备的那些事情好。” 世子看着羞红了脸、没比自己儿子大多少、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没再继续说天子送来的年礼,也权当作没有妹妹要进宫之事,转而对英国公说道:“父亲,儿子看妹妹的提议不错。” 英国公也点头赞道:“既然这次出征不可免,咱们是该先做好准备。嫣儿过来研墨,我和你大哥把该准备的事情都列出来。” 父子三人的晚膳是在书房里匆匆对付的,一直忙到起更了,英国公父子才算把应该准备的事情都落到了纸上。 “好了,今儿就到这儿。明儿还要去京郊试炮的。” 张嫣走到书房门口又转身回来,对着英国公央求:“父亲,我也想看新式火炮,明儿女儿扮成小厮跟着你可好?” 英国公立即瞪眼,待要说出不许,却见长子点头道:“那你明儿可要早早到母亲房里,换个模样才好出门。” 张嫣连连点头,笑着与英国公父子蹲了一个福礼,轻巧巧地转身回去内院。 “之极,你不该答应她胡闹的。”英国公不悦。 “父亲,妹妹若不是要进宫,儿子断然不会应允她。看天子拔擢儿子去兵部的架势,妹妹她进宫已是不可避免。让她多知道一些外面的事情,对她只有好处。再说了,在母亲房里改变了装束,与父亲一道出门,躲过家里的眼睛,父亲身边的亲卫还都是可信的。” “若是给那些老大人识破可就是大麻烦了。” “他们明天的心神都在火炮上呢,哪里会顾及到父亲身边的一个小厮。妹妹也是聪明人,她不开口说话就无事的。” 英国公摇头,自己的长子从小就是稳妥性子,偏偏遇到自己这老来女就无限地纵容。他摇摇头,“以后你少掺和你妹妹的事情。你不出声就是最好的。否则就会引起皇家的猜忌。张家阖族几百口人,多做一点儿都会引来灭门之祸的。” “父亲教训的是,儿子记住了。”世子站起来束手听训。 “你要记到心里才好。你看看成国公府,唉。” 世子拿起才写好的条陈凑近碳盆,试图早点烘干墨迹,嘴里却回话给英国公:“父亲,让儿子说成国公府是一点儿也不冤的。禁边令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萨尔浒败的那么惨,他们还不收手,可不是等着天子收拾他们。” “家大业大,用银子的地方也多。你以后接了这国公府就知道厉害了。今年交了这秋税,府里就少了一成的入息。你母亲抱怨了很多次了。” 张之极笑笑,“父亲,正好族人那边可以少填补一些了。要儿子说,我们父子还起早贪黑地读书练武,为国事费心费力。就是世泽他们兄弟,这三九天也还是不敢偷懒,该早起练武不敢晚到片刻的。偏那些族人既不想花心力读书、又不想挨辛苦从军,难道父亲就一直养着他们?最后不是全成了宗室里那些人一般模样。” “不养着又如何?老祖宗在世的时候,没少了抱怨,可也还是就这么养了一代又一代的。” “养出代代都只会吃不想做事儿的懒汉。父亲,你要是舍得,儿子就想利用这回天子收勋贵赋税的事儿,好好收拢、调/教那些懒汉一次。不想改的就分宗。反正当初分家的时候,他们哪一代都得了足够的家产。坐吃山空以后,就来国公府要银子要盐米。由着他们这么不长进下去,以后拖累了妹妹,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到女儿,英国公尚有的几分坚持变得犹豫了。他试探着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看父亲紧张的。今年给都给了。明年就不能这样了。等三十祭祖的时候,儿子想把府里少了一成的事情说给他们。要是还想保有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十五岁没进学就去军营。不管是能做军卒还是能够凭武艺做个校尉,也是自家能够立起来。六十岁以上的孤寡,府里还照旧给银米,其它好手好脚的,就不要想白得盐粮了。” “行,你试试。” 英国公知道今年的祭祖是难消停了。可是继续养着那几百号人,婚丧嫁娶得出银子,日常的柴米油盐衣食住行,有点儿借口就过来哭穷……成国公府为何在萨尔浒战败后,还在张家口继续与建奴做生意,还不就是那些族人拖累的。 他也是早就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不然就以国公府的勋贵分得的那些田地,自家会比现在过得好的。想到以后要让二、三儿子分家另过,英国公就愁得皱紧了眉头。 “老大,京郊的庄子,你看有谁家出手的,能买就都买了。你妹妹到时候得陪送,你弟弟分府也得预备了。” 世子点头道:“儿子会看着办。不过现在买田未必能买到的。那些隐田都收为皇家的了,零星小块的田地,十亩八亩的不值得出手。” “十亩八亩的也买,分给那些族人去种。” “让他们种田?要是今儿把田契给他们了,明儿就能拿去换酒喝。”张之极把手里的条陈收好,劝英国公道:“父亲,那些人就不管父子都赶进军营。不能拿刀拿枪的,就去喂马。再不济就去做伙夫。” “你以为他们到军营就不打国公府的旗号了?坏了事儿更麻烦。” “直接跟那些百户说清,跟领兵的什长道明。不上进的族人扔进军营□□,他们知道怎么做的。” 英国公想想那些老兵油子的手段,心里为那些族人先掬一把同情泪。 “随你了。反正这国公府以后也要交给你的。” 第二日英国公一大早带着人就去了匠作坊。徐光启、刘时敏却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英国公。”徐光启和刘时敏先施礼问好,然后领着他往仓库走。 英国公还礼后问道:“这火炮是用你们指定的拿来试炮吗?” 徐光启赶紧回答:“随国公爷的心愿到几个仓库任意抽取六门。炮弹也是如此。” 英国公装作不在意地问道:“新式火炮得了多少门了?” 刘时敏轻咳一声,英国公就回头问道:“刘内相可是不舒服?” “没有没有,不敢老国公爷动问。” 徐光启不答一共有了多少,英国公也不好再追问。仓库的管事开了库房,刘时敏站在门口,拉了徐光启一把,徐光启停下来不动,看着英国公带着一个小厮,后面跟着仓库管事进去了。 几个仓库都走完,英国公对库存的火炮心里有了一个大概数目、也从管事的嘴里掏出来为什么每天都能做成几门了。算算日子,不用出正月大军就得开拔,顿时把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了。 但他什么也不说,自己去仓库里随机点搬炮弹箱子,让护卫搬到马车上。 “徐侍郎,这一把炮弹要多少银子?” “有两种炮弹,最便宜的也要八两、贵的上十两了。” “有什么不同吗?” “差异也不算太大。详细的回头写给你。” 快午时了,内阁的阁臣、各部的尚书、侍郎等人都到了禁军试炮的地方。除了黄克缵和徐光启,谁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天子之前虽说了要造新式火炮,难道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黄克缵摩拳擦掌想要自己占一门试验的火炮,英国公拦住他说:“一发炮弹最便宜要五两银子的。今儿是用军中的炮手试验性能,看看军中能不能用,该怎么用的。” 黄克缵被噎住,瞪着眼睛想分辨几句,刘时敏拉住他。 “黄尚书,你老都试过多少次了。陛下那边还等大人们的观看结论呢。” 黄克缵只好把炮位让了出来,百般不愿地走去一边的观看位置。 匠作坊派了专人给军中的那些火炮手讲怎么用新式火炮。英国公也跟在边上听着。当讲解结束后,跟在英国公身边的小厮插嘴问道:“要是第一发是哑炮了,结果填装了两枚炮弹会怎样?” 那讲解的立即说:“会把炮手及周边的人都炸死的。不过我们这里有这个小东西,第一发没打出去,第二发炮弹是装不进去的。哑炮的时候,用专门的的提笼把炮弹提出来。” 那是一个类似“母子炮”的“子巢”模样,这个东西军中的火炮手都很熟悉。英国公待他们熟悉了一会儿后,令三人一组,六门火炮分成两组试验。一组看发射速度,一组看火炮的准头、最大发射距离。 轰隆隆地响了小半个时辰,两组的试验结束了。 在场的尚书们都被试验结果震呆了。 新式火炮没有红夷大炮打的距离远,但是架不住它发射的速度快。红夷大炮打两发炮弹,这新炮至少能打出去二十发了。这样的速度对付群聚进攻的骑兵效果最好了。 那一发炮弹虽然小,但是就炸出来的弹坑看,炸死两匹马是绰绰有余的了。至于准头嘛,与红夷大炮也没差什么。 英国公手摸发烫的炮管,回头对黄克缵和徐光启说:“若是这一战能荡平建奴,你们二位是首功。” 叶向高激动地拉住英国公,李汝华与他同时开口问道:“这一发炮弹要多少银子?” 英国公看向徐光启。 徐光启开口答道:“八两到十两银子。” 周嘉谟对李汝华道:“好,冲这效果,你们户部也得筹出这银子来。” 英国公看在场的大臣们都很激动,就忍不住给他们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天子要携这样的火炮御驾亲征,你们觉得如何?” 如何?所有人立即想到的是土木堡之变。不用任何人提醒,立即纷纷爬上自己来时的车辆,要赶回城去劝谏天子。 第814章 木匠皇帝69 朱由校正好整以暇在养心殿等着他们的到来呢。 周嘉谟的资格最老,由他开始向天子提出劝谏。 “陛下, 老臣等今日去看了火炮测试, 太好了。这新式火炮的造价比红夷大炮省材料、省银子、好搬动, 发射炮弹比红夷大炮快得多了。真的是出乎老臣们的意料。只是听说陛下有御驾亲征的打算?” 周嘉谟前面铺垫那么多, 就是为了小皇帝能够不反感。这小皇帝的脾性有点儿像他祖父, 主意大得很。他们可是对神宗一言不合就三十年不朝记忆犹新。 “是啊,朕是有这打算。朕决心效法太/祖,把异族赶出汉人的土地, 还汉人一个安居乐业的所在。” 这志向够远大的,可也不能说不好。哎呦, 可是一上来就搬出太/祖来,怎么阻挡人家孩子效法祖宗呢?唉,就知道这小皇帝不好劝说。 朱由校看魏朝把天子命令准备的热姜茶, 一杯杯姜茶送到在座的大臣手里。笑着对周嘉谟道:“周卿, 先暖暖,暖暖,坐下来慢慢说。” 老大人不容易,七十多岁了还在为大明奔波。 周嘉谟被魏朝搀扶着坐下,随后一杯热姜茶塞到他的手里, 魏朝还特意在他跟前摆了一个火盆。可周嘉谟的心, 从听说天子要御驾亲征就如在热油里翻滚呢。 “陛下啊,如今大明军卒的实力尚且不如英宗的时候,陛下亲征的危险太大了。” “周卿啊,天子守国门, 朕怕危险不出头了,让将士冒着被建奴收割性命的危险,朕还有什么脸面被天下百姓供养。” 周嘉谟与朱由校商量事情,基本是屡败屡战,最后多数是要按着天子的心意做事。这规律早给叶向高摸透了。周嘉谟指望不上,方从哲这个首辅也是指望不上的,还有黄克缵、徐光启一定是早就知道天子要御驾亲征的……叶向高把目光投向了孙如游和公鼐。 叶向高的意思很明显:你俩是帝师,又是礼部的,以礼相压啊。 孙如游接到叶向高的眼色,起身对朱由校说道:“陛下现在御驾亲征不太适合啊。” “为何?” “陛下,朝廷还没有太子呢,一旦御驾亲征除了意外,岂不是造成国本动荡!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陛下还是等有了太子再提御驾亲征。” 朱由校叹口气:“孙卿啊,英宗那时候深陷鞑靼,也不是太子继位的。五郎过年又大了一岁、且他已经启蒙,总比那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太子来的靠谱。你说是?” 公鼐不赞成朱由校亲征,可是他的理由是与周嘉谟一样的。他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大明连着薨逝两位天子,承受不起陛下再有失。不然民心动荡,陛下费尽心力的百废初兴,可能要付诸流水了。从大明的长远考虑,只要陛下坚持坚壁清野,困弊建奴的策略见效,清除建奴的威胁指日可待。” “若是建奴得了沈阳和辽阳,辽东就基本失去了。关外再无可依仗之地,进可做骚扰建奴耕种的基地、退可做狙击建奴扣关的前哨。公卿,若是建奴今年得了辽东,你认为明年的这时候,建奴是不会南下扣关的?” 公鼐愣住,建奴的胃口越来越大,他在每天教授天子读书的时候,君臣俩不止一次地讨论过辽东的军事形式、可能的转归,沈阳、辽阳对大明的重要战略意义,他更明白天子的坚壁清野计划在今冬的效用。一旦建奴在明春可以耕种,或许明年秋天的时候,建奴真的会扣关。 崔景荣站起来说道:“陛下,山海关足以挡住建奴的。” “崔卿,那辽东的几百万百姓,二十九卫就丢了不要了?” 崔景荣哪里敢应承这样的问话,“陛下,待得大明兵强马壮了,定能取回努儿干都司。” 朱由校摇头叹息,“现在辽阳城里就不少大户为建奴内奸作祟,要是建奴得了沈阳京营两年,咱们还能像现在这样信赖沈阳的百姓吗?” 沈阳的百姓要是听到这话,一定会啐一口的。从建奴围城,官府就不准百姓上街。不逛街是可以,但是家里有人生病、要生孩子,得请大夫和稳婆? 幸好周永春最后网开一面,允许百姓出门请郎中、稳婆,但是也划定了区域,不准满沈阳城乱窜。 崔景荣作为兵部尚书还不能不答天子的问话,他轻咳一声说道:“陛下想稳住辽东的民心,想亲征的想法好。但是萨尔浒之战,咱们大明集结了十万人马,朝鲜还出了三万多人,都未能成功克制建奴。现在禁军的只够拱卫京师的,从各卫抽调不出太多的军卒。还有抽调过来的军卒,也要训练后才能够得上出征的军卒使用。” 朱由校点点头,转头问英国公。 “英国公,京师禁军能战的军卒有多少?老幼病残、勋贵子弟充数的都不算。” 英国公一愣,按陛下这标准,可就是五去其一甚至其二了。 他答了一个保守的数字,“应该有二十万左右。” 朱由校沉吟一下道:“于谦当初守城可也只有十万的老弱病残之军卒。朕不用带那么多精壮军卒出征,有五万人人足矣。” 周嘉谟立即站起来说:“陛下,英宗那时候带了五十万人吶。” 朱由校笑道:“就因为有五十万人,才导致后勤补给供应不上、军卒吃喝都成问题,才在移军的时候被鞑靼寻到了可趁之机。朕要带的是五万人,熊廷弼的麾下有十万出头的将士。” “可是,陛下,熊经略那些将士要守城的啊。” “朕只抽调前两个月派过去增援的那两万禁军,唔,最多抽调一些马上功夫不错的将士随征,但总数不会超过万人。 有新式火炮加持,这些人马足够了。你们放心,朕取回抚顺、铁岭、开源等地后,就带着御林军返回。余下的就交给……” 天子的眼睛在崔景荣、英国公、定国公还有英国公世子脸上来回移动,末了叹口气说:“到时候再说把军队交给谁继续北上。” 养心殿里的老大臣被天子这过分自信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建奴是泥捏的吗?你还算计上取会抚顺之后的事情了。 朱由校不理会他们的万千顾虑,只按照自己想法往下说:“你们才多看到了新式火炮的威力,若是朕携带五百门火炮,须臾间倾泻万枚炮弹与建奴的骑兵中,还用与建奴在马上拼刀拼枪论输赢吗?” 看了刚才的火炮试射,重臣们都知道小皇帝说的不错。事儿是这回事儿,可是小皇帝去亲征就不太美妙了。 定国公站前来说道:“陛下,臣请命率军出征。” 所有人看了定国公再看英国公,英国公在众目睽睽的压力下,只好站起来说:“臣昨日已经向陛下请命了,但今日臣愿意以英国公府世袭爵位立下军令状,带五万大军五百门火炮荡平建奴。” 英国公这话可谓是重话了。文臣们立即都看向张维贤,心里赞叹好样的。 朱由校伸手示意俩国公坐回去。 “朕呢,想做一个开疆辟土之君,一举让北边再没有威胁。英国公、定国公你们二位是带兵之人,晓得有这新式火炮定能够实现朕的这一心愿。可这名垂青史的唯一机会,你们好意思与朕争抢吗?当年“威远大将军朱寿”可是建功立业了呢,你们也不想朕只带着百八十骑去辽东。” 完蛋了。周嘉谟在心里哀嚎一声,简直怕什么来什么啊。他也顾不得形象了,立即站起来说:“陛下应以明军为榜样,怎么能有私下里去辽东的想法。” “所以朕才与诸位商议个妥当的、你们放心的、可行的方法,光明正大地去辽东建功立业。”见天子提起了威远大将军朱寿,所有人都不吭声了。用他做参照物,眼前的这个小皇帝,能够先造了新式火炮,还让群臣看了试射的效果,然后才揭蛊要亲征,咳咳咳,勉强属于靠谱的。算是深谋远虑了? 英国公见无人说话,知道“威远大将军朱寿”的前例震慑住这些文臣了,大家算是默认了天子亲征之事。 唉,就知道老朱家没一个是好的。 于是他便从袖子里掏出自己准备的条陈,绷着脸对天子说:“陛下要亲征,臣与犬子半夜未眠,认为如下这些事儿要先准备好。” 然后英国公噼里啪啦地念下去,小半刻的功夫才念完该准备的事宜。听得包括朱由校在内的所有人都有点儿发傻,这么完备的条陈,真的是昨天才知道陛下要亲征吗? 朱由校心里想的是你们英国公父子俩可以啊! 等英国公念完了,方从哲不管别人怎么想,站起来对英国公就做揖礼。 “英国公老臣谋国,不愧为神庙、光庙二度委任为安邦顾命大臣。世子也为国思虑深远,受老夫一拜。” 英国公和世子忙与方从哲还礼。 英国公的条陈算是把天子亲征的事情,方方面面基本考虑周全了。崔景荣伸手要过英国公的条陈,仔细看了一遍无奈地认命道:“若大家没有异议,就按这个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明武宗朱厚照自封威远大将军还取了化名朱寿,咳咳咳,明朝这些皇帝啊 第815章 木匠皇帝70 工部尚书王佐因病重,已经上了病退的折子。他得知了天子要御驾亲征, 撑着病体要劝阻天子。却被黄克缵等人用天子提及的“威远大将军朱寿”堵得无话可说。 孙如游劝他回去好好将养身子。 王佐道:“我还是趁着能动, 把工部的事情好好安排一下, 不然等天子北征, 庆陵的事情不知道要拖去什么时候呢。” 周嘉谟也劝他回去休息, “你都知道天子不想给先帝父子落葬的,那庆陵就慢慢来。不然天子以什么理由挽留宗室在京。” 王佐就说:“大军北征,匠作坊得日夜赶军械, 到底是让人放不下心。陛下一日未准我致仕,我就不敢懈怠啊。” 周嘉谟道:“唉。你这又是何苦来哉呢。你也看到我们这些人都被分了一部分事儿去做, 也不差你一个的,回去好好养着,再回来帮我们也是一份心意。你这要是累的再也爬不起来了, 都七老八十的岁数了, 这点事儿还看不明白?” 王佐也接近七十岁了,可到底不如周嘉谟资格老、年龄大,闻言也只好向同僚告罪,也没去养心殿见天子就默默回府了。然后让家人把工部侍郎王永光和徐光启找了去,把工部的事宜俱都仔细交代了, 才闭门安心养病。 锦衣卫把王佐的事情报上来。朱由校抚摸这有关王佐的报告, 心里赞叹这些老大臣不打折扣的为国尽忠之心。立即让刘时敏给太医院传话,派御医去王佐府上诊治,所需药材从宫里出。 转天王佐就再次上折子与天子,言及自己病势沉重不是短期能康复的, 推荐王永光接替工部尚书。周嘉谟也接到王佐的推荐信,气得他拿着信去到王府。那想到不过是隔了两天罢了,王佐的精神又短了许多。 周嘉谟强忍惊诧,“你看你,那天就不该到六部去的。又累着了?我知道你说的王永光是不错,但是你不要想着撂担子。咱们几个人谁不是七老八十的岁数的人了,要是没点儿这天底下没了我就不行的想法,怎么会努力活下去?!” 王佐是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情,从月前的太医用药就知道自己是好不起来的,才上辞呈的。如今见周嘉谟不把他的话当真,激动地拉住探病的周嘉谟道:“我如何不想再多活两年、多活十年八年呢。唉,不说这个了。明卿兄,你在吏部能帮天子多一年,大明各处就多一些忠贞报国的有能力的官员。如此也不负先帝所托了。可是我就想先帝能在我闭眼前入得了寝陵。” 周嘉谟知道王佐与光宗的情谊颇深,拍拍他的手说:“你心里有盼头,就使劲地好好活着、好好地等着。天子是有成算的人,辽东很快就能收复的。” 王佐郑重地点点头,看着周嘉谟挺直脊背离开。 天子要亲征,要忙的事情多着呢。所以这个春节,文武百官谁也不用放假了。 但是朝臣也没谁抱怨天子是心血来潮闹御驾亲征之事儿。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大明军卒即便有再好的军械,经历萨尔浒之战后,士气低落,唯有天子亲征才能鼓起他们的勇气。 这些没能说出口的军中情形,君臣都心照不宣。而黄克缵在私下里把他派刑部主事陈所闻出关、想去辽阳核实张铨报上来的宁完我和马国柱的案子,结果因为建奴围困了辽阳的事情,在六部尚书之间悄悄地说了。 几位尚书更加意识到辽东的危机之重。 周嘉谟对黄克缵说:“绍夫,你把这事儿压下去做的对。不然御史那边又会群情激愤,弹劾兵部了。” 张问达质问周嘉谟,“明卿,在其位谋其事,你说御史知道了不该弹劾兵部吗?沈阳、辽阳被围,兵部没有任何作为。还有黄绍夫,还有你崔自强,你俩居然敢隐瞒军国大事儿不报,等着开年了,老夫亲自弹劾你俩。” 崔景荣是小字辈,见状只好给张问达行礼。 “辽阳被围之事陛下早就知道了。可是这事儿不能在朝堂上说啊。唉。” 黄克缵却说:“自强,你莫怕他,回头换他去做兵部尚书,他就知道什么是巧妇难为了。” 张问达见兵部尚书抱怂了,也卸下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转而叹气道:“我明白的,不就是怕朝廷派不出军队去救援,怕弄得民心不安嘛。老夫说弹劾你们,也就是吓吓你俩罢了。” 然后张问达又向黄克缵瞪眼,“我还要弹劾你不务正业,搁下兵部的事情去匠作坊捣蛋呢。” 黄克缵才不怕他呢,只说随他去弹劾。 几位尚书斗嘴,但谁分到的事情,坐起来都没有含糊。大军出征该做的准备,有条不紊地一项项地进行着。户部李汝华忙得没空与这些同僚斗嘴,粮草、车马、火炮、炮弹等等,忙得他等不能多几个数术得力的主事。 初八开年了,大军出行的准备也做好了大半。 刘一燝的双眼熬得通红,把自己负责的那些都弄好了,才有机会说闲篇。 “天子行事虽有些小儿的无赖,但还是为朝廷着想。要是没有这新式火炮,我们就只能睁眼看着沈阳和辽阳被建奴得了去。” 韩爌则说,“还有银子。那一发炮弹就是十两银子,这半年朝廷要是没天子惩治晋商等,有了新火炮也是摆设。” 方从哲核对了分去各部的、要准备的事情,深深地叹气说:“这打仗就是烧银子,要是万炮齐发,一次把建奴灭了还好,不然这一百万、一百万的炮弹砸出去,唉。” 方从哲心疼得脸色都抽的很难看了。 叶向高拍拍方从哲的肩膀,“这银子不是大明想不花就能省下来的。奴儿干都司、辽东那一大片,天子不去夺回来,以后绝对会是大明最大的威胁。 那里已经原来各自独立的部落了。努/尔哈赤已经把女真各部统合,又立了‘大金’国,还有部分的蒙古部落也被他征服,如今朝鲜也依附了过去。趁着咱们这些老家伙还能给天子做点儿琐事儿,早点与建奴打还好,再晚个十年八年的,‘大金’在奴儿干都司、辽东立足稳当了,不说其一定会南下扣关什么的,我们再想收复失土就更难了。” 方从哲解释道:“我不是舍不得炮弹,我是怕——” 后面没说出来的话谁都明白,但是再怕也是后退无路的,只能跟着天子出征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天子只点了英国公世子和定国公世子、泰宁侯,再就是军中的领兵的将领随扈。 小朝会上,朱由校对各部尚书和侍郎说:“朕亲征也不说那些虚无缥缈的必胜之言,五郎监国,还请各位重臣指点他。不带你们中的任何一位重臣同去,一是不想朝廷的事务被影响,二是此去与建奴交锋,不想文臣拖了大军的速度。英国公、定国公,京城就交给你们二位了。” 能参加小朝会的文臣,最小的也是四十**岁了,听得天子明晃晃地嫌弃文臣会拖累大军,愧疚之下哪里还好意思请命跟随天子出征。估计英国公和定国公也是这原因被天子淘汰了。 周嘉谟觉得自己的嘴里满是苦涩,天子身边随扈的这些人,没一个是能劝阻得了天子的。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念叨——武宗在天之灵保佑! 朱由校没等攒齐六百门火炮才出征,他与英国公说,差的那么一百多门,后面可以隔天派人骑马去送,大军行进缓慢不等出关可能就被追上了。等接近辽阳的时候也就够六百了。 英国公知道工匠坊做火炮的速度,也知道大军行军的速度,于是上元节的翌日,朱由校如愿带着五万大军出征了。 离了送行的文武百官的视线,朱由校命令将天子的仪仗都收起来。中间除了给拉车骡马还有战马歇息,所有人基本都没怎么停下脚步。夜里安下营盘后,定国公世子和英国公世子凑到泰宁侯的营帐里。 “陈叔,天子这行军速度也太快了。这么走下去,用不了几天就出关了。” 泰宁侯与朱由校接触的多一些,对他知道的也多一些,忙对这两位小不了自己多少的国公世子说:“咱们跟随天子出征,今儿略快一点儿,军卒能受得了,天子能受得了,咱们就不好说话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俩世子被泰宁侯说的哑口无言,只好在巡视营盘后早点休息,明儿看样子还是要这么走一天呢。 果然如俩人猜测的那般,大军行动的异常快速,不一日就接近了辽阳城。要是英国公知道他们行进的速度这么快,那绝对是要等六百门火炮配齐了才让朱由校离京的。 朱由校令大军提前扎营休息,一边派出游骑去查探辽阳城被围困的情况,一边令军卒做好明日与建奴开战的准备。 第816章 木匠皇帝71 第二日大军如常地吃完早饭后继续向北开拔, 行到距离辽阳城的护城河不到十里地的时候, 就见大明的十几骑哨探打马在前疯狂逃命, 后面追逐着骑兵卷起了漫天的雪雾向南扑来。 这是派出去引诱建奴大军的军卒。 他们每人胯/下的战马都是军中最好的,骑术也是禁军中万里挑一的。 英国公世子在前队做先锋官,见此情景立即传令前锋的三千将士停止前行,前面一字摆开了百门火炮预备迎敌,同时派人往中军传信。 当追逐而来的建奴进到射程内, 那些哨探已经归到前锋队伍里,迎接这百余人的是半百的火炮齐鸣。张之极规定的很明确, 每门火炮只准打一次。 硝烟散去, 尚有存活的零星几骑,在尸骸中茫然。在他们这几个被突来的火炮炸懵的建奴呆忡状态里, 张之极按着昨晚的部署,指挥前锋的三千人往前开拔。 火烧云一般的红袄扑向那几个活着的建奴,处于爆炸眩晕中的建奴军卒也醒过味来, 但是他们也不过是踉跄着原地转圈、或是东倒西歪地走上了几步,也都不过白白挣扎了几下,就被扑上去的明军前锋砍倒了。 定国公世子吩咐军卒从被炸翻的建奴群中,挑拣出一个伤势比较轻的,然后拽出一匹军中的骡子,把这伤员捆到骡子上, 在骡子的屁股后头抽了一鞭子,“报信去。” 然后按着天子的指示,铺摆开迎敌的阵势。 在辽阳城下滞留了快两个多月的莽古尔泰和阿尔岱兄弟俩, 吃足了他们从军以来的苦头。莽古尔泰令军卒骑马去拆了辽阳城周边空置的民宅房梁,制作了十几架云梯。当这十几架云梯,一起搭到辽阳的城头上,张铨和童仲揆等人面临保卫战的第一次难关。 这一天是汉族的年三十。 侯世禄接到报告,顾不得一夜未睡,赶紧带着亲兵上城墙。城里的六千禁军和八千白杆兵,还有张铨拨给毛文龙、补足他三千兵额的那一千多军卒,也参与到了城头的保卫战中。几度成功登上城墙的建奴军卒都被打了下去,待天色转暗建奴守兵,守城的将士也是疲惫不堪。 待所有带伤的军卒都妥善处理后,张铨不得不从原辽阳驻军里挑选能到城墙御敌的了。 侯世禄知道张铨的心结所在,只好劝慰他说:“如今我们与攻城的建奴打成这样,他们再有三心二意,建奴也不会放过他们,我已经令这些人编入的百户长与什长,把这道理讲给他们听了。” 张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把这些军卒打乱编入白杆兵中。白杆兵虽勇猛,但是还是不如京中派来增援的禁军更有章法。 随着城下建奴军卒的尸体增多,城里的百姓都沉默下来。有与建奴接触多的知道,建奴这样的伤亡数量,一旦破城绝对会不由分说地屠城。侯世禄等人开始大胆地驱使原来的驻军。每天在战后清扫战场,从城头往下浇水,将来不及撤走的建奴尸体冻在城下。 在这艰苦卓绝的攻防战中,亏得毛文龙故技重施,再度炸毁了建奴的数架云梯,才使得建奴能攻城的地段减少,勉强遏制住建奴登上城头的几率。 反正在辽阳城头的攻防战中,守城的以命抗争,攻城的没能够像既往那样所向披靡,同样损兵折将。要是一点儿攻下辽阳城的希望都没有,莽古尔泰可能就带着镶蓝旗的这些人,服从□□哈赤召他们回去沈阳的指令了。但偏偏数次登上了城墙,还给来传令的信使看到过,然后每次又立即被守城的军卒打了回去。 这样的结果让莽古尔泰等人欲罢难舍。 在这样的争斗中,大明派来的游骑哨探的窥视,简直就是对莽古尔泰等人的蔑视和挑衅,不用这些派去诱敌的军卒多做什么,单是他们的大红军袄就刺激的莽古尔泰要发狂了。他立即派出百余的骑兵追击那十几人,以为凭着凭着女真人的骑射功夫,擒杀这十几个明显是大明援军的哨探将易如反掌。 可是片刻的功夫,在太子河边的炮声轰鸣以后,一个派出去追击的建奴伤卒,被捆在骡子上从南边飞奔回来。 全军覆没的消息,立即就让达尔岱警觉起来。他招呼莽古尔泰停止攻城、准备撤军去沈阳。 “三贝勒,大明的援军来了,援军的人数通常是很多的,而我们现在只有不到万名的勇士,应该回去与大汗集结在一起,不然城里的明军出来,我们可能被包围。” 莽古尔泰不以为然,“他们缩在城里,咱们只有父汗送来的这两门火炮,奈何不了他们,但是明军想和我们拼马上的功夫,我们这一万勇士能杀他们十万人。” 围攻辽阳的都是镶蓝旗的旗民,死一个就意味着镶蓝旗的实力减少一个。阿尔岱明白自己胞兄的意思,就对莽古尔泰说:“大汗几次召我们回去,三贝勒都说拿下辽阳城指日可待。可是这几千的旗民丧在这里,我们却没能拿下辽阳。现在大明来了援军,我们去与大汗汇合,听大汗的指挥才是。” 莽古尔泰瞪眼,“我是大汗派来督战你们兄弟攻打辽阳,你们要是敢现在后撤,我有权砍了你们的脑袋。” 三人吵了一会儿,谁也说服不了谁。 莽古尔泰说:“辽阳的城门已经冻住了,城里的军卒也出不来,不如我们先去迎战援兵,夺了他们的军械和粮食,到大汗跟前也是我们这两个月的功劳。” 达尔岱兄弟俩也都曾参加萨尔浒之战,他们对明军的蔑视是铭刻在骨子里的。莽古尔泰的提议终于勉强获得了达尔岱兄弟的认可,三人整军往南而去。 刚才的战场距离辽阳城的北城墙并没有多远,一阵轰鸣的炮声响过了以后,建奴的攻城势头立即就慢了下来,攻城的军卒很快撤退、集结向南而去。 城墙上的将士就立刻认识到是朝廷的援军来了。有人禁不住泪流满面地高喊:“朝廷派援军来了。我们得救了。” 可这欣喜也就是一瞬间,然后将士们就集体陷入了忐忑中。 侯世禄对童仲揆说:“朝廷还会派禁军出来吗?会派谁做主帅领军?这是要与建奴打野战?哎呀,这可怎么是好!” 秦良玉等人都有些发懵,朝廷还有禁军能往外派吗?要是禁军还能派出来,应该不会把他们从山长水远的川中调过来?张铨的脸上更添了一层忧色,担心援军无法抗住建奴这上万的骑兵。可是辽阳城门已经冻死了,短时间内想出去与援军合作、前后包抄建奴是根本做不到的。 前军布好阵势了,莽古尔泰等人也率领着所有的镶蓝旗兵呼啸而至。 朱由校这时候已经到了前军。 他目测敌人进入射程后,猛地落下手里的令旗。张之极身边的亲卫大喝一声“开炮”,百门火炮一起发射。 百颗炮弹基本是同时落到冲过来的建奴军卒中,立即炸出人仰马翻的惨叫声。但是莽古尔泰他们哪里会怕这些,按照他们与明军对阵的经验,就这么短短一点儿的距离,不等明军放第二炮,他们就可以冲进明军的阵中,砍下前面这些军卒的脑袋。 至于明军后面的那些军卒,自然会被吓得四处逃窜,他们只管追着砍杀就是了。 眼前这些明军连最基本的拒马障碍都没设,简直是给他们送军功来了。跟在莽古尔泰身周的骑兵们,兴奋得嗷嗷直叫,驭马狂奔向明军的阵地。 可是这一次莽古尔泰他们打错了算盘。明军轰鸣的火炮就没有停顿,一批又一批的镶蓝旗兵在炸开的炮弹中倒下。 少数侥幸没被炮弹击中的,就倒在距离明军三百丈的地方。 这些军卒到了那个地方,就被突然间连窜带蹦、不知为何发疯的战马甩落下来。 总而言之那就像是一条不能跨越过去的界限。 当每门炮定额的二十发炮弹打过以后,对面基本没有站立的建奴了。有几个处于队尾的、没有被炮弹击中的镶蓝旗兵,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瞬间就不见的万人骑兵发傻。可就是在他们的呆愣中,其中的一人突然醒过味来,大喊了一句,几人拔马就往北边而去。 定国公世子派了三千军卒去打扫战场,对那些被摔下马没死的、还有未被炸死的补刀。最重要的是要捡回前面布下的、针对骑兵的四棱钢锥。 泰宁侯笑着说:“陛下,那几个就是去沈阳报信的了。” 朱由校点头,“朕估计傍晚的时候,那几个送信的该到沈阳了。他们不会在晚间往辽阳来,咱们明天再与建奴的大军决战。” 然后他对英国公世子命令道:“派个人到辽阳城下传令张铨继续守城。让到辽阳增援的那些禁军将士,明天跟在大军的后面往沈阳去。 传令三军向东绕过辽阳城,继续向北。” 辽阳城墙上的将士,在攻城的建奴大军往南而去的时候,他们只略略迟疑,就转去了南边的城墙。眼看着百余发炮弹,落到旷野里冲锋的建奴队列中,炸得建奴骑兵人仰马翻;眼看着火炮的轰鸣不断,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轰隆的炮声就终止了。当硝烟散去的时候,战场上近万建奴就那么被歼灭在他们的眼前。 毛文龙眨着眼睛,抓着秦民屏的胳膊问:“我看错了吗?我看错了吗?咱们大明这次是用了千门火炮一起发射?” 张铨在城墙上看着这几万人的队伍就要绕城而过了,忙命人坐筐下城去问明情况,就见一传令兵骑马奔城墙而来。 那传令兵见了坐筐下来的军卒,把军令对他吩咐了一遍。但看到城墙上围观的众人,又把军令对上面大声地喊了一遍。 张铨忙出面表明自己的身份,在城头匆匆应了军令,又对那传令兵喊话,问此次领军的主帅是谁。 那传令兵骄傲地大喊了一句,“主帅是大明天子,御驾亲征。”然后他就跨上战马追赶大军去了。 张铨一颗心却被他这句话激得简直要跳出了嗓子眼儿了。他激动地问左右:“主帅是大明天子,御驾亲征。御驾亲征?我听错了?我听错了?” 侯世禄一拍城墙,“张大人,朝中的那些大人怎么会让天子领军?再说也没见天子的仪仗打出来。” 童仲揆则道:“咱们先别管是不是御驾亲征,还是赶紧弄开一个城门,刚才可有命令让增援的禁军跟过去的。” 毛文龙虽是守备,但这俩月凭守城的军功表现,已经能在张铨、侯世禄跟前说话了。他很疑惑地说:“看刚才的火炮阵势,好像有千门以上的火炮,可是过去的大军也不像啊。” 所有人都与毛文龙存有同样的疑惑,可刚才他们都是亲眼见到了火炮轰鸣的阵势,没有千门的火炮不可能短时间打出那么多的炮弹。疑惑存在每个人的心头,只是谁都无法解开这怪异之处。 第817章 木匠皇帝72 朱由校他们在辽阳城外只耽搁了不到一个时辰, 然后就继续向北。 往日行军途中沉默不语的将士们, 这一会儿开始是小声的叽叽喳喳的兴奋耳语, 但合在一起就汇成了一条欢笑的河流。 才用火炮歼灭建奴的炮手们兴奋不已,大军中所有的军卒都兴奋得简直要不顾行军中不得喧哗的军令了。 太棒了,无一人伤亡就全歼了近万的建奴骑兵。 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 那些专门负责照应炮弹的禁军,更加小心翼翼了。至于负责火炮的炮手们,看着战马驮着的火炮, 那眼神如同看着二八美娇娘一般地欢喜。 泰宁侯陪在朱由校身侧,听着整个队伍里越来越大声的喧哗, 就想让传令兵去命令各总兵约束军卒。 朱由校制止他道:“让将士们笑。难得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泰宁侯放下心思, 驭马往前半步,对朱由校说道:“陛下要不要回车里?” 朱由校摇头, 还是算了。这时候的路况,车子也没有减震,还不如骑马呢。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由于建奴南下、辽阳城实行坚壁清野的缘故, 旷野里没有一个脚印,大军根本就没有找路、也找不到路,只能一直向北行进。其实出了山海关不久就是这样的赶路模式了。 后面追着来送火炮和炮弹等补给的,这么些天只在山海关追上过他们一次。朱由校让英国公世子统计过大军携带的粮草,还够三日的份量。所以在刚才的那场战斗后,打扫战场的定国公世子就把建奴的那些被炸死的战马, 尽可能多地捡了一些,搁到原来的拉炮弹的骡车上。今明两天军卒的伙食,就要用这些马肉做些补充。 马肉虽粗糙也酸涩得难吃, 但总比饿肚子好,烤熟了还是可以的。万一军卒断粮了,可是会引起哗变的。 大军又往前走了大约三十里,朱由校下令安营扎寨。 由于胜利的激励,所有的军卒在寒风里都笑逐颜开地忙乎着。朱由校与将士们都吃着一样的饭菜。用罢了晚膳天还没有黑,朱由校就传召俩国公世子、泰宁侯,还有领军的那几个总兵到御帐议事。 “今天夜里得有一半的人留值,朕总有建奴会来袭营的感觉。” 天子这么说了,其他人不管是不是心存疑虑,也只能立即按着建奴一定会来袭营做安排。 定国公世子带着军卒,在军营四面的三百丈左右,照例撒上四棱钢锥。想想又觉得不妥当,便把所有的四棱钢锥全撒了出去,围着营盘断断续续地铺了有接近十丈的四棱锥埋伏。 大军中的炮手也按着上下夜的安排轮值。由于是跟随天子出征,总兵官杨麟、马世龙、刘渠配合泰宁侯和俩位国公世子的动作非常迅速、高效。等天色完全黑下来以后,整个军营里该值夜的、该去睡觉的都各就各位,黑黝黝的不见半点灯火。 曹化淳和方正化见天子也要提前休息,赶紧上前服侍。 朱由校对二人说道:“你们尽管去睡。夜里就是有什么动静,不要出声、也不要出帐子,免得碍事。” 俩人唯唯诺诺地应了,熄灭火烛在御帐里找个角落安置下来。 朱由校也没有打坐,直接钻进被子里睡觉。约莫进了三更,他起身摸着枕边放置好的衣服开始自己穿衣,蜷缩在角落里的曹化淳和方正化睁开了眼睛,但由于天子有言在先,他俩也不敢起身。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音消失后,帐帘撩起进来了寒风,二人知道天子出去了。接着是站在御帐外边士卒的问候声。 每次月底和月初的时候,月亮都是只有弯弯的一点点月牙。连续的降雪,晦暗的夜空里也不见几颗星辰。西北风如同刀子一般割在脸上,呼出的热气都是白白的一道道,须臾的功夫,头盔的前沿和眉毛上就挂了白霜。 朱由校看这时候恰好也到了士兵换值的时辰了,便带着二十几个近卫往营盘的北边去,迎面碰上了检查换岗的杨麟和马世龙。 俩人立即停下正做的事情行礼。 朱由校摆手说:“你们继续,朕再往西边看看。” 跟着朱由校身边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羽林卫高手,他们也是刚刚换岗。一行人沉默无语,脚步也放的非常轻,绕着营盘走了一圈后,他们又回到了北门附近。 交四更天了,这时候夜色更浓,到了伸手不见五指、也是最冷的时候了。 突然间,朱由校往北门的炮位飞奔而去,他夺过冻得瑟瑟发抖的炮手位置,厉声喝道:“装炮弹。” 那炮手见到是天子,立即吓得腿软人发慌,但是二十几天强化训练下,还是准备地将炮弹装进了炮筒里。 “轰隆”一声巨响,打碎了黎明前的黑暗。炮弹爆炸的火光,映出了前面黑魆魆的一团团快速移动过来的阴影。随着朱由校的第一炮打响,所有的炮手都惊醒了。跟随着前面炮弹爆炸的微弱指示,凭着熟练的操作,快速地填充炮弹、发射。 英国公世子值守上半夜,他刚刚睡下没一会儿,就听得连绵不断的火炮声轰鸣,下意识地起来穿衣整装。他的亲卫进来说:“世子爷,陛下有过吩咐,值夜的各自管自己时段的事情。” 英国公世子放下手里的盔甲,在黑黢黢的军帐里,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隆隆炮声,那种摸不到根底、心无着落的感觉,使他不敢也不想回去被窝里继续睡。 炮声终于变得稀疏、最后完全消失了,英国公世子叹口气,强迫自己继续回去睡觉。等他被亲卫再度喊醒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 “世子爷,快去看看,外面的军卒都高兴得快发疯了。” “拣到狗头金了?还是天上不下雪改下银子了?” 那近卫一边伺候他穿衣、带甲,一边继续说:“世子爷,是凌晨的那通炮响,打死了不知道多少的建奴呢。四面都有的。定国公世子已经带后卫军卒去打扫战场了。” “居然真的有夜袭?” 英国公世子匆忙地洗漱了,然后就往营门口去,不等到北面的营门,风中送来的血腥气就充满了他的肺腑。 朱由校带着人就站在北边的营门口。英国公世子赶忙行礼。 “末将见过天子。” “免。你怎么起来这么早?今儿上午可轮到你当值了。” 英国公世子笑着回答,“听了凌晨的那通炮响,就睡不踏实了。是谁发现有建奴来袭营的?” “是朕。” 英国公世子膛目结舌。 他诧异地抬头向天子脸上猛瞧,因为昨夜天子命令天黑后整个营地都不许举火,昨晚的夜色又很晦暗,能发现前来袭营的建奴,真的得是好眼力。可是天子不像有这样眼力的人啊。 但他立即醒悟过来,赶紧请罪。 “陛下,臣冒昧失礼了。” “无妨。朕只是闻到了西北风中夹着的膻味。” “啊。” 这样都可以吗?站在天子身后的近卫呆若木鸡。如果是别的人闻到膻味了,敢那么开炮吗? 早膳的时候,定国公世子过来御帐报打扫战场的结果。 天子招呼曹化淳给他加一双筷子,“先吃饭,吃完再说。” 定国公世子就走过去,坐在天子的侧面,捧着曹化淳送上的粥碗先暖手,暖的差不多了,才伸手夹些小菜开吃。方正化见定国公世子在天子这里吃饭,赶紧出了御帐,让卫兵再领一份早膳来。 等曹化淳和方正化撤了早膳,朱由校对定国公世子说:“点出来有多少马头?” “四面报上来的数字加了几遍,二万九千多,接近三万了。” 朱由校微微颌首,接着问道:“那些四棱钢锥可起到作用没?” “起到了。昨日傍晚,臣将所有的钢锥都撒了出去。四面算起来也有几千的马匹是踏到四棱钢锥了。” “好。你上午就回营帐休息。大军今儿就在这里驻营,等努/尔哈赤过来了。” “陛下,这四面旷野、前后不靠的,怎么可行呢?”定国公世子大惊失色。 “旷野好啊,四处没有遮挡,咱们的军卒看得清楚,建奴的骑兵没有可躲避炮弹的地方。不与建奴硬碰硬地野战,他们就不会有畏惧大明之心。” 定国公世子深吸一口气,“陛下咱们的炮弹可够?” 朱由校摇摇头,“不光炮弹,还有地雷呢。你去休息,这些交给今儿上午应值的人。午正的时候,你记得起来到御帐议事。” “是,陛下,臣遵旨。” 第818章 木匠皇帝73努/尔哈赤得到去围攻辽阳城的一万名镶蓝旗兵、还有自己后来派去的三千援军, 都丧生在大明火炮下的消息, 他晃了几晃好悬没摔倒。他的人被旁人扶住了,可是心里从来没有过的惶恐,几乎立即压倒了他的心志。 怎么可能呢?大明的火炮在一个照面就把近万的军卒都炸死了。 他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他把从沈阳逃回来的几个人, 分别盘问了一遍后,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 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他和三位辅臣、三个贝勒跟前。 大明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强大的火力? 如果是真的话, 大金现在该怎么办! 退军吗?那些刚收服不久的蒙古部落、刚刚屈服的朝鲜, 很可能脱离控制,甚至偏到大明那边、与大明联手, 让大金重新回到四面环敌的困境。 在这个缺少盐铁粮食的冬日里, 打了这么久,死去那么多勇士的大金、却没有任何的收获, 后果是很可怕的。可怕到在座的人不敢想、不愿意面对。 可退兵就能躲过危机吗? 难! 因为他们现在不是居无定所、在深山老林的北边讨生活的、原来的、可藏匿行踪的女真人了。 大明能整出十万大军在萨尔浒围攻大金的战局,在死了那么多将士后, 别看熊廷弼龟缩在沈阳城里,他前年还去抚顺城下示威要收回抚顺呢。大明缓过气来, 绝对会找上门去报复女真人的。 不退兵呢? 一旦沈阳城的守军看到大明援军的火力这么强大,他们怎么肯缩在城里不出来。前后夹击下,女真擅长的快速移动的优势被遏制,就会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所以, 努/尔哈赤和这几位心腹讨论后, 顾不得丧子之痛,决心派三万骑兵夜袭明军。 “依孤看,这些明军是不会进辽阳城的。他们应该直接奔着沈阳来。辽沈之间地势开阔, 正是能发挥我八旗铁骑纵横驰骋的优势。大明的将士一向懈怠,今儿白天他们刚刚得胜,晚间必然会放松,想不到我们能奔过去夜袭。 就是他们万一有了警觉,仓促之间也无法面对我们的袭营骑兵。我们要趁着在夜间、大明那群炮手都是瞎子的时候,踹了大明的营盘,一鼓作气打垮援军,得了他们的千门火炮和粮食,再来打沈阳。” 大明的军卒之所以被称为瞎子,是因为他们大都患有“夜盲症”。在营养匮乏的明朝士兵中,这个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努/尔哈赤的想法是把女真旗民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同时把明军的劣势也摆得明明白白。明军就是有再多的火炮,也无法解决夜间军卒的视力不良。可是他不知道朱由校对明军火炮手的训练要求,一旦需要开炮但又看不清前面的目标,就先往三百丈到三百五十丈之间轰,然后就可以凭借第一发炮弹的火光,看清敌人的所在。 打起仗来一发炮弹的十两银子算什么,炸死一个建奴的价值远远超过十两。 而这三百丈的距离是大明的生死线,若是让建奴跨过这条线,一个呼吸间,他们凭借马速就能射得出够得到明军将士的箭矢。 而那三百丈的生死线,炮手们都知道那里有给建奴骑兵布下了看不到的拒马屏障,那也是他们能够安心操作火炮的原因。 四棱钢锥是这次大明出征的全体将士的安心所在。 就是那些四棱的钢锥,朱由校说服英国公、允许他带兵亲征的好助手。而且英国公通过内阁和六部尚书给天子施压,配备的四棱钢锥是朱由校计划的五倍。他还叮嘱随扈的几个总兵、泰宁侯、定国公世子,一定要看守好这些钢锥,最好每次用了多少,就要收回来多少。一旦缺失超过限量,就要八百里加急给朝廷送信,好赶紧让工匠补充。 而英国公定的缺额数量是百枚。可把几个总兵和泰宁侯弄得苦笑不得。但是他们也明白英国公是怕天子有失。御驾亲征的好处谁都看得到,坏处谁也都明白,一旦天子出事儿了,他们几个都要拿命抵的。 所以每天这四棱锥的怎么撒出去的,就要怎么收回来,倒是完完全全按照英国公的指令办事。 至于英国公世子,更是在出征前每天被英国公耳提面命,提醒他宿营前、开战前、一定要布好这些保命的钢锥,一旦天子有失,英国公府就亏大发了。 直把世子念得耳朵都要生膙子了,恨不能大军立即开拔,好能逃脱自家父亲的“魔咒”。 □□哈赤在定下主意后,立即派出游骑去打探大明将士的驻地,几十里的距离对于女真的健马真的算不上什么事儿。刚刚起更不久,大明将士的安营地点就报到了努/尔哈赤那里。 已经准备好的三万夜袭女真将士,立即在大贝勒代善的带领下、跟随哨探的指引,往明军的安营地点扑过去。距离营地十里远,所有人都下了马,把马蹄子用兽皮层层包裹后牵马而行,人含枚马带嚼,力求在接近明营之前不弄出任何动静。 大贝勒代善是努/尔哈赤的次子,他为了一次打垮大明的援军,在距离明军千丈的时候,将三万人分出一半,正面保留一半做主力攻击,其他三面各用五千人助力,一起发动攻击,试图造成大明将士的恐慌。 可惜他们没有算计到大明有天子朱由校这个意外之数。 偷袭变成了明军炮手反复训练后的一次盲打。 三万人基本都葬送在大明的火炮下。 努/尔哈赤这一日没有按时攻打沈阳城,他在等袭营的消息。 可是沈阳城头上等着的将士却是奇怪得坐卧不宁。他们被建奴压着打了两个多月,不知道多少次在城头与建奴展开争夺战,不知道死了多少同袍、也不知伤了多少手足弟兄,活着的、能上城墙的人,包括一些衙役、府兵,都被编入军伍,承担辅兵的相应活计,辅兵则被提溜到了正常战兵的序列里,一些居家带口、有老婆孩子在沈阳的百姓,则被征调去伤兵营做护理。 持续数日的激战有了短暂的停歇,这不仅没让沈阳城的守军得到放松,一些军卒甚至焦虑得不停地嘟囔“怎么还不来呢,还不来呢。” 可见其绷紧的心理是多么地脆弱了。 熊廷弼本来就瘦削的双颊几乎凹进去,他嘴唇干燥、双眼眍?,唯独双目里的精光摄魂夺魄,令人不敢与其对视。 “孟泰,你说建奴今儿是怎么了?” 熊廷弼在城墙上巡视一圈后,回去巡按衙门找周永春。他在别人跟前绷得紧紧的,倒是在王安、周永春跟前能够有些许的放松,但是他垮下来的双肩和脊背,更让王安和邹永春对他肃然起敬。 “估计是有什么事儿。” 周永春对这样的问话也不过心,顺口回答熊廷弼。鬼知道建奴今儿为什么没攻城。 “或许是粮草不足要撤走了呢。”王安竭力往好的地方想。 熊廷弼接下来的话,显示王安的回答更贴近他心里的愿望。 “老夫也是这么盼着的。原以为过了正月该把那些建奴饿走了,没想到他们还真能熬。可要是这么下去,沈阳城就未必能守住了。” 这话他不说,周永春和王安的心里也有数。减员太多了,等冰雪消融,大地泛绿,建奴的战马可以啃食青草,沈阳城的难过日子就要到了。 王安只好出言安慰他道:“或许到了那时候朝廷就派了援军来了呢。” 周永春十指交握,沉声一语打破王安的幻想。 “王内相,朝廷最好不要派援军来。城下那些建奴如今如饿狼一般,大明军卒本来野战就不成,现在过来是给他们送人头、送补给呢。” 熊廷弼一拳击在案几上,“若是给老夫三年的时间,老夫一定能练出一支不逊色辽东铁骑的军队,能与建奴野战的强兵悍勇。” 周永春和王安都知道熊廷弼所言非虚,可是老天会给他机会吗?会给他们机会吗?他们能保住沈阳城吗? 熊廷弼和周永春在担心,贺世贤与另几位带兵的将领,已经在准备城破以后的巷战了。他们心里都明白目前的局势,若是兵员再得不到补充,建奴继续攻城,沈阳城挨不到二月底的。 从代善带军出发,努/尔哈赤就坐在王帐里,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攫住他的心脏,让他感到呼吸都费力。他和胞弟从小在艰苦中长大,令他对危及生命之事都有着动物般的本能直觉。多少次,他都是靠着这本能直觉逃脱了危险。 现在这本能告诉他应该立即回到女真的白山黑水去。可是理智又阻止他这么做。辛苦一辈子建立的基业就这么放弃吗? 他不甘心。 可是明军能有千门火炮齐射的力量,自己得怎样才能使他们的火炮不能齐射呢?撤军回去,在山野间设伏?那样女真人也失去了马背上的优势。 努/尔哈赤王帐的牛油蜡烛燃烧了整夜。 四贝勒黄太吉在天光大亮后,到王帐求见。 “父汗,儿子带军去接应二王兄可好?” 努/尔哈赤看着二十出头的八儿子,年轻人的轩昂气韵、蓄势待发、充满力量的矫健身姿,心里很满意很开心。 能挂念兄弟,能为兄弟着想,这才是自己的器重的好儿子。 “好。你带一万骑兵去看看,速去速归。” 第819章 木匠皇帝74 四贝勒黄太吉带着万名女真骑兵向南走了大约二十里, 迎面遇上了昨夜苟且逃得性命的两百多人。这些人都是在队尾, 没有被明军火炮击中的人。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些人在火炮响起的瞬间就捂上耳朵,趁着夜色脱离了战场。他们只远远地守着、看着,希望代善能够带军冲破火炮的轰炸, 那他们就立即跟上去屠杀睡梦中的大明军卒、执行大汗踹营的计划。 一句话,活着的这些都是心眼灵活的。 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 代善率领的三万袭营勇士都在炮弹中被炸没了。失魂落魄的这些人, 在暗夜里等到天亮,等看到大批的明军出来打扫战场, 他们才悄悄地离开。 三万的勇士只剩了这两、三百个?! 黄太吉在马上晃了晃, 好悬没从马背上跌下来。 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明军会妖法不成?不行,得过去好好查看。 跟着黄太吉一起来的是努/尔哈赤的第九子巴布泰, 他只比黄太吉小了不到一个月,至今手里还没有什么旗务, 也不怎么受努/尔哈赤待见。 虽然他的生母是庶妃,但黄太吉仍然对他和他的胞弟采取拉拢的策略。因为黄太吉的生母在他十二岁就已经过世, 而巴布泰的生母是努/尔哈赤的所有女人里生育最多的,在□□哈西跟前比其他人能够说上话。巴布泰之所以成为黄太吉的跟班,也是因为他自身的问题,脑子不够用不说, 人还特别地怕死, 对阵的时候从来不敢往前冲杀。这才是努/尔哈赤不待见他的原因。 巴布泰见黄太吉要去探明大贝勒全军覆灭的原因,忙拉住黄太吉的马缰绳。 “八阿哥,昨天三贝勒是万人的骑兵, 大贝勒带的又是三万人,都是一个照面被明军火炮杀没了。可是四贝勒,咱们这只有万人的骑兵……还是回去沈阳请父汗拿主意。” 黄太吉用马鞭敲掉巴布泰拉着他的马缰绳的手,耐心地给巴布泰讲解。 “巴布泰,咱俩既然出来了,就要查明了大贝勒全军覆灭的原因,父汗才能够针对明军的具体情况拿主意。咱俩就这么啥也不知道地回去,在父汗面前除了挨骂,讨不到任何好,还不如不出来呢。” 巴布泰缩缩脖子,他怕死、真的怕死。 黄太吉看巴布泰的表情,就知道巴布泰是怎么想的。他在心里叹气,这不像父汗的儿子。可转念又劝自己,要是他和大贝勒一样勇猛,自己未必能辖得住他呢。 于是便对他说:“你带着三千骑兵远远看着,发现不对就赶紧回返沈阳。” 巴布泰这才放黄太吉带人往前去。 黄太吉带着人很快就到了凌晨代善被炮击的附近。忙碌打扫战场的明军很快发现了他们,唿哨一声全员往军营撤退。黄太吉立即命令一千骑兵去追赶。 然后黄太吉就看着那几千的明军跑着跑着突然俯身卧倒在地,他诧异之余就提马往前去。□□的战马只挪动了两步,就见呼啸而来的火炮在那千人骑兵队伍里炸开了。 炮弹一发连着一发,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那一千女真健儿就血肉横飞。待硝烟散去了,俯卧在地的大明军卒又爬起来往军营狂奔,黄太吉摘下弓箭比量一下颓然放下,这距离如果是给大贝勒可能够得到,自己还是别献丑了。 这不太远的距离,让黄太吉有足够的打量大明军营的时间。他没有在明军临时竖立起来的营盘栅栏里,见到昔日里那些黑魆魆的高大炮管,但是炮弹确实是从栅栏里射出来的。 同一个位置能够连续不停射出多枚的炮弹,而那些炮弹落下炸开的威力,比自己以前见过的任何火炮都猛烈。 黄太吉点点头,这才是没有女真勇士能够冲过炮弹拦截的原因。 既往女真人是不怕明军的火炮。一发炮弹下来是能够炸死几个,但是只要往前冲,不等明军的第二发炮弹落下来,骑兵就已经能冲到目标跟前。被炮弹炸死就认倒霉好了,只要冲过去了,就不虞得不到财物和奴隶。 女真人还有一个不怕死的原因,就是旗民的家眷都是大汗给养着的,只要是旗民都能按年龄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份粮食。 黄太吉这时候在心里琢磨着明军突然卧倒和火炮随即响起的联系,琢磨着那些个已经穿过明军的火炮轰击、却突然被战马癫狂甩下去女真骑兵。他百思不得其解,遂叫过一个亲卫,指使他下马往被炸死的女真骑兵那里爬过去,去看看被突然癫狂摔下马的女真勇士遇到了什么。 那亲卫不敢不执行四贝勒黄太吉的命令,立即下马匍匐在地往前爬。越过被炸得肢体横飞的死者还好,偏有那还在呻/吟、没有断气的,抓住他的胳膊腿喊救命。声音不大、但惨烈异常。那亲卫无奈挣脱了濒死的伤者往前爬,饶是他身经百战见多了死亡,也不禁被眼前的这千名同族勇士的境遇落泪。 片刻前,他们还是同自己一样能骑马冲锋陷阵,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多数就已经阴阳相隔了。那些还在呻/吟的勇士,也都是血流尽了、难免一死的结局。 建奴又有万把个骑兵来到营前的消息,第一时间递到了中军大帐。在座的总兵都明白这是来打探袭营那些人下落的。 “陛下,把这些人留下来?”杨麟向朱由校提议。 “好啊,只要他们进了火炮的射程内,就都留下来。走,咱们出去看看。” 朱由校带着人往营寨的北门走。到了营寨门前的时候,极目远眺,恰好看到死尸堆里有一道人影在往营盘的方向爬。 他皱着眉问道:“你们看看那是不是有个人再往这面爬?”马世龙看着那蠕动的黑影,积极地建议道,“要不要派个人去帮他一把?” 他把那个蠕动的黑影当成是往大明军营投奔的。 泰宁侯皱着眉头说:“汉人会混杂在建奴的骑兵里吗?” 朱由校立即意识到不好,立即对身边的几位待命的炮手说:“你们几个瞄准那个在爬的人,赶紧用火炮轰他。” 天子下令,营门前的几位炮手赶紧开炮,北面的其他炮兵也有些吃惊,但他们也赶紧预备装填炮弹。 轰隆的几声炮响后,那黑影趴在那里不动了。不知道是炸死了,还是炸昏了过去。 在对面射程外,黄太吉看明军的再度开炮,猜测出使得女真勇士突然落马的缘故必然是很简单的伎俩,所以明军才不惜用几门火炮去对付一个兵勇。他打定主意就带着余下的九千人马不动,反正明军不敢派骑兵出来与自己交战,今儿就是耗下去,耗到天黑了再派人爬过去,说什么也得把突然导致马匹发狂、使骑兵坠马的原因找出来,不然没法消灭大明的这些援军。 时间一点一点地溜走,很快就日上三杆了。 火炮射程外的黄太吉带着人不走,朱由校立在营门前不动。不用任何人多说一句话,连军卒们都猜测出来建奴怕是疑心上了大明的“拒马”。这玩意虽小,能对付得了建奴的骑兵,仿制起来又容易,可不能给建奴得去了。 ——大明这边可用骡马本来就够少了。 偏偏这时候南边飞马跑来送信的骑兵,向天子禀报在辽阳的那六千禁军,没有受伤的约有三千余人奉旨赶来汇合。将在二刻钟之后能够抵达大明的这座临时营盘。 也幸亏在南边打扫战场的军卒没有撤回军营,及时提醒这位前来报信的军卒下马,不然大明就要伤了一位健卒、损失一匹良马了。 二刻钟的时间,如果不出手,那三千骑兵被对面的建奴发现了,绝对是没有生机的。 朱由校没有更多的时间犹豫,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考虑得更仔细。他立即对身边的总兵传下命令:“杨麟,你调集百名火炮手全副盔甲,每人配两个持盾牌、两个持□□的向北二百丈,做出要攻击建奴的架势。一定要先吸引住对面建奴的注意力。 刘渠,你赶紧派人去把南边的四棱锥全收起来。 马世龙,你去点齐两万的骑兵,准备从南边出营去接应那三千禁军。” 三位总兵官立即应令而去。 “泰宁侯,你带百名火炮手,还有卫护火炮手的盾牌手、□□手,一起去协助马世龙,一定要护好咱们那两万骑兵和辽阳来的那三千人。” 泰宁侯应令转身往营盘的南边飞奔而去。 站在对面近千丈的黄太吉,密切地注视着大明的营盘。他沉得住气,他有恃无恐地等着天黑。 等到天黑他就能解开女真勇士落马的真相,然后请父汗允许用大金的火炮和与明军对轰,炸哑明军的火炮后,六、七万的骑兵就可以一起向大明的营盘突击。 突然间大明营门前有了变化,一队队手持盾牌和□□的军卒出了营门,然后是跟随着怀抱炮筒的军卒。 黄太吉简直要兴奋起来,难道这就是大明的能够连发的新式火炮吗?他激动地下马勒紧了马肚带,一个跟着一个的女真骑兵,都在其后重复这同样的动作。 这意味着四贝勒要率领所有人冲锋了。 要问这些旗民怕不怕明军的火炮? 怕!很怕!非常怕!前面刚有一千的骑兵就死在眼前。 可敢不随四贝勒赴死冲锋吗? 不敢。没一个人敢做出溜号、往后躲的动作。 就是昨夜幸存的那二百余人,也被黄太吉叫了过来,喝令他们在前面打头阵。 明军的士兵一步一步走的比较慢,他们的缓慢步伐落在黄太吉率领的骑兵眼里,就是明晃晃的军功,所有人都抽出长刀,举起□□,提起了手中的狼牙棒,等着黄太吉的命令。 可是在沈阳城的努/尔哈赤随着金乌移上中天,在中军的王帐里就坐不住了。昨天白天战死了第五子,夜里派出去袭营的二儿子没回来,今早才出去的八儿子是他最看好的、能够承接他衣钵的,怎么一去也渺无音信了? 第820章 木匠皇帝75 黄太吉眼看着大明军卒缓慢地移动出了军营, 他心里盼着他们往前往前再往前走。可是这几百人只走出了两百丈就立定了。 这让他心里非常着急,剩下的那一百丈横亘在他和那些军卒之间, 那里有能令女真人战马发狂的隐秘, 那是女真勇士无法骑马跨越的高山。刚刚看到的事儿,还历历在目,让他不敢轻易下令冲锋。 黄太吉在犹豫,可是走出军营的军卒立即摆出要开跑的架势。他立即摆手示意队伍向后退。 后退?已经做好准备冲锋的骑兵队伍, 立刻就小小地骚动起来。但是惧于黄太吉平日的威严,片刻后这支做好冲锋准备的队伍后退了两百丈。 黄太吉根据明军刚才炮弹爆炸的情况,推算着明军的火炮射程,他认为目前站着的距离是安全的,是明军火炮打不到。 朱由校要的就是建奴的疑心、警惕大明要开炮往后退,好给从辽阳过来的那三千军卒留出进营的时间。朱由校命令英国公世子去清理东边的四棱锥、定国公世子清理西边的,然后两人立即接管东西两门的火炮手, 配合禁军的总兵官准备围剿这些建奴。 掐着时间过去了约有一刻钟,等到刘渠骑马回来复令:南边已经清理出来了。朱由校想想, 吩咐他率领一万骑兵, 准备从西边出营盘,包抄建奴。 “杨麟,北边再增加一百名炮手。配二号炮弹, 准备射击。” 杨麟应声而去。 “传令马世龙分一万骑兵到营盘东门待命。泰宁侯留在南门待令。” 朱由校一个个命令传了下去,很快四门的明军将士都派了传令兵回禀准备好了。几位总兵官都明白了天子的心思:要在辽阳的禁军入营后立即对北门的建奴进行包抄,不放走一个女真骑兵。 这计划是临时的、也是必须的。在对面的建奴领军者观察到大明的“拒马”有玄妙、试图破解“拒马”的奥秘后,留下在场的建奴所有的活口, 就成为大明这五万禁军保命的前提。如今四万的骑兵要是不敢与这一万的建奴硬碰,留一个回去沈阳报信,明年的今日,就可能是他们这五万人的祭日。 沉重的气氛蔓延的很快,所有人都紧张地跟随自己的长官、默默去到天子指定的位置上。 这时候南边三千余匹战马奔驰而来,大地被踏出了震动。大明军营里几万名骑兵调动起来的阵势和声音,远远没有压住奔驰而来的三千匹战马带来的这震撼。 从辽阳来的禁军很激动,天子御驾亲征哎,他们被天子点名随扈了。有一些受伤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将士,只要能上马的,都积极地跟随大军而来。 这样的几千匹战马驰骋引起的大地震动,立即被黄太吉察觉了。他略一思索便对身边的巴布泰说:“你带三千骑兵,赶紧绕去南边堵截大明要进营的骑兵。” 巴布泰见黄太吉神色严肃,知道这时候不是他能往后退得了的,赶紧应令带着三千骑兵从大明军营的东边往南绕。 朱由校站在营前看建奴分兵去东边,立即对身边的亲卫下令。 “告诉马世龙和英国公世子,出营用火炮拦截建奴骑兵。若是有部分过去南门的不用追击。” “传令泰宁侯出南门,在东边列阵,准备用火炮拦截东门漏过去的建奴。” 亲卫骑马而去。 朱由校点了余下的万名骑兵,出了北门在那两百名火炮手盾牌手后面列出一字长阵。然后对杨麟说:“先用二号炮弹,开炮。” 朱由校的语气太轻松了,轻描淡写的态度好像是在说着随便吃点儿什么一般。但是那二号炮弹的威力,见识过的人都是几天睡不着觉的。不仅是因为一号炮弹和二号炮弹的内容物不同、发射底火也不同、二号炮弹贵了二两银子,而是因为炸起来的威力。二号炮弹是□□、沾身便着火。 两百门火炮一起装上了二号炮弹,一起向对面的黄太吉等人发射过去。 等炮弹在人群中炸开了,黄太吉才发现自己低估了明军火炮的射程。他身后、左右立即被炸出了火海。爆炸声和惨叫声几乎同时发出,然后就是战马被惊了的嘶鸣、和控制不住战马的骑兵尖叫。 黄太吉怒喝一声,紧提马缰绳率领骑兵往前冲,可是冲出几十丈以后,他拨转马头往西边便去。他不能带人往前冲,前面有能让闯过炮击的女真巴图鲁落马的不明隐秘。也不能带人再往东边去。那边有巴布泰带着三千骑兵,轰隆的火炮声显示巴布泰遭遇了明军有准备的拦截。 黄太吉准备趁着大明营盘有军卒进营的混乱,去西边寻找机会,从侧面打击大明的援军,让大明的军卒顾此失彼。他才冲到大明西面、没等接近营盘呢,定国公世子摆好的百门火炮阵、刘渠率领的万名骑兵已经横在西边等着他了。 跟着黄太吉往西边跑的建奴骑兵,迎头被大明的火炮轰击,疾驰的几千匹战马不容他们转向,只能顶着炮弹的爆炸往前。 这次定国公世子给每个炮兵的命令是发射四发炮弹,然后就带着火炮往后退。留出余地给刘渠率领的骑兵冲杀。 女真旗兵憋着要逃命的心劲儿,迎上了刘渠率领的要保命的骑兵。 朱由校在黄太吉带着建奴骑兵的前队冲过去后,立即与杨麟带着万名骑兵以四列纵队从北门前向西加速,生生把黄太吉这些从二号炮弹下逃生的骑兵横截成两段。他与杨麟一马当先,俩人凿穿了建奴的起兵后,左右分开又兜转回来。来回几次的横穿,彻底把建奴的骑兵分割成一个个的小集团。 西门战场上的是二万的禁军骑兵,大明目前最优秀的军卒,采用前面拦截、中间横断的战术对付不到五千的、被火炮吓破胆子的建奴骑兵。 可饶是大明军卒人多势众,对上拼命逃生的建奴骑兵,还是有人不停地被打下马。在西门掠阵的定国公世子,看着领军在阵里冲杀的天子,把心提溜到嗓子眼,恨不能立即换了天子在西门掠阵、自己带兵在马上冲杀。 东边的由巴布泰率领的那三千骑兵,遭遇火炮的轰击后立即就溃不成军。马世龙得了南门有泰宁侯带着一万骑兵等着从东边过去的建奴的消息,他采取的攻击方法也是向建奴马队的中间穿凿,将巴布泰率领的溃败的骑兵分割成十几团后,迅速结束了战斗把东营门交给英国公世子,自己带兵呼啸着往南门而去。 那些刚从辽阳城过来、才进了大明营盘的禁军,看着昔日的袍泽如狼似虎般地凶狠,立即被他们的勇猛震呆了。 这还是他们既往认识的禁军同袍吗?怎么看起来凶狠得和建奴骑兵不相上下了。 泰宁侯南门这面接到的漏过来的建奴骑兵人数不足千骑,等马世龙赶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砍瓜切菜般干脆利落地把这些人斩落马下,带兵转去西门了。 泰宁侯率领这些骑兵,带着刚斩杀了建奴千来个骑兵、打出了精神头和兴奋劲的狂热,甫加入西门的战局,立即使得刘渠率领的骑兵如虎添翼,将困住的左冲右突的黄太吉分割成更小的部分。 黄太吉在阵中杀得双眼充血,他从来没想过大明的骑兵会是这么样地勇猛。他十五岁跟随父汗南北征战、十年间与大明官兵交手了无首次,更在萨尔浒战役中以少胜多。这些辉煌的成绩,不仅使他、也使得女真旗兵开始蔑视大明的军卒。但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大明军卒的勇猛,使他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使他冲不出明军的包围。即便他能够一刀劈死一个大明军卒,跟着就有三支甚至更多的长/枪捅进他的身体。 冬日正午的阳光照在洒满鲜血的雪地上,白花花的阳光晃得人眼晕。温暖的阳光,好像遥远记忆里额娘轻抚在自己脸上的手,这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感想。 黄太吉的落马,使得他身边的残余的那几个护卫疯了一般地向大明军卒冲杀。可这样的疯狂,到底是与事无补,西门这前段的激战结束了。 杨麟招呼招呼马世龙、泰宁侯、刘渠奔去后一段的战场。不等他们插上手,朱由校率领的那部分骑兵也结束了战斗。 黄太吉带来的万名骑兵,还有凌晨逃脱的那两百人全部被斩杀殆尽。 胜利的笑容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朱由校命令先救治伤兵、收拢建奴那些失去主人的战马。但是当这一场面对面硬抗的伤亡数字报到他面前时,他再怎么极力地控制自己,也按耐不住地变了脸色。 四万的专职禁军骑兵,对着不到九千的“战时为兵、闲时为民”的女真旗兵,打出这样的伤亡数字出来? 泰宁侯愧疚得不敢抬头看天子。 明军战死和重伤的加起来近五千人,轻伤的三千多。战死和重伤的多是被建奴骑兵砍杀的,少部分是自己掉下马被战马踩踏的。 这样的战绩真的很让人脸红啊。 刘渠呐呐解释道:“陛下,大明的军卒不如建奴野性、也不如他们力气大。” 杨麟和马世龙都跟着点头。建奴那些拿着狼牙棒的旗民,他们不用马缰绳控马,双手抡棒,被砸中的大明军卒轻者落马、重者单场脑浆迸裂。抡着长刀的建奴,也是一刀就能收割了一条人命。亏得大明军卒是五个围着一个打,不然早就溃败了。 朱由校知道现在不是训斥禁军军卒的时候,这些军卒的训练,还是放到以后再说比较好。 他强压心头的懊丧、惋惜、悲哀和愤怒,深吸一口气对泰宁侯等人说:“派人立即送信去辽阳,随后会有重伤和阵亡的将士送过去;让张铨派人护理好这些重伤的军勇。另八百里加急传信给英国公,让他赶紧敦促送补给的加速。你们看看谁来负责把营盘周围的四棱钢锥都重新布置了?还有要留足警戒的人手,让今日没上战场的警戒,其余的将士去休息。” 曹化淳赶紧应下给英国公传信的事情。英国公世子和定国公世子出面领了天子布置下来的其它事务,让其他三位总兵官和泰宁侯先去休息。 定国公世子出了御帐就对英国公世子说:“刚才见天子领军与杨总兵来回凿穿了建奴的骑兵队列,我这心都要跟着被凿穿了。” 英国公世子挺理解他的心情,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意见。 杨麟在一边说道:“陛下的马上功夫还是很不错的,我看紧张的是陛下身边跟着的那些护卫们。” 马世龙和刘渠在见到天子也领兵上阵后,纠结、担心就没有释然过。 “唉,就是武宗在世也就是这样了。咱们只能求老天保佑。” 杨麟才与天子并肩作战,对天子使得出神入化的那杆长/枪赞叹不已。 “你们放心,天子的武艺高强,咱们就干好天子吩咐的事情就可以了,不用为陛下操心。” 英国公世子看着杨麟不像是说笑,慢悠悠地给那几个将信将疑的马世龙等人泼了一盆冰水。 “陛下是登基后才跟着我父亲学武的。” 言下之意就不用他多说了。 马世龙和刘渠“嗷”地怪叫一声,扑上去就捶杨麟。“你要害死我们么?你居然敢让陛下与你一起与建奴对阵?” 杨麟一边护着自己头脸,一边大声喊冤。 “你们去问问陛下的亲卫,就知道我说的是真假话了。陛下怎么可能才习武半年?张之极你别走。” 他们虽然离开了御帐,但是吵闹声还是传进了御帐里。 方正化一边给天子清理甲胄,一边小心翼翼劝说煞气满身的天子。 “皇爷就不要再领军上阵了?三军将士都担心着呢。” 朱由校摆手,“朕御驾亲征,不上阵怎么行?今儿要不是朕在前面领头,那些将士遇上要拼命的建奴,未必能把人劝留下。” 朱由校这话一点儿也没夸张,跟着他的那五千余骑兵,要不是因为他冲杀在前,早就被建奴突围出去了。他率领的那五千人杀敌是最多的,但伤亡的军卒也是最多的,因为他这组是五千对上两千余的建奴骑兵。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朋友的文: 《红楼虐我千百遍》by朱大概 快穿文,虐的爽,推荐找开心的亲去看看 《个性幻想成真 》 by温暖的笑容:她只想做一个安静如画的美少女,却总有人逼她用武 【综漫】《面基靠梦》 by巷叩 我的面基都是靠梦来养完成的 第821章 木匠皇帝76 日上三竿了, 沈阳城下的努/尔哈赤在汗帐里开始坐不安稳了。他觉得心头好像突然有一只大手,在肆虐地揉捏着他的心脏, 从来没有过的恐惧感攫住他的思想。 为什么黄太吉去了这么久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恐惧之下, 他立即派出游骑往南边去打探消息。可是前后派出了三波的游骑了,一个报信的都没有回来。 他从来都是把儿子当成狼崽子养。初起兵的时候,面对族人的抵抗和敌人的暗杀等,只能把长子诸英和次子代善、女儿东果藏到板柜的底下, 然后与胞弟舒尔哈齐一起去迎战。那时候多艰难啊。 但是诸英那时候知道照顾姐姐和弟弟的。 努/尔哈赤由长子诸英想到自己十八岁入赘佟家的旧事。埋藏在心底的旧事一幕幕地翻腾出来。他眯着眼睛感受着正午的眼光,沉浸在旧日时光里,暂时忘记了心头的不舒服。 随着自己一点点地谋得了安身立命的所在,诸英渐渐长大,开始跟着自己为统一女真冲杀。二十年下来,他凭借战功成为兄弟里的第一人,自己也把他放在嗣子的地位、放手让他参与主理国政, 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对兄弟们友爱。 可是没想到诸英的同胞兄弟代善会领着自己的其他儿子,成群结队地来向自己告状, 说诸英不把他们当兄弟待。自己费心派人查看, 果然诸英不仅是对庶妃生的兄弟不友善,就是对同胞兄弟代善、还有继妃所出的莽古尔泰兄弟也不友善。 长子诸英的心里只有他自己、只有他觊觎的汗位。几次申斥无用后,让他不得不壮士扼腕, 先是圈禁了诸英,后来不得不下令杀了这个长子。 那时候自己的心痛有谁知道呢! 还有胞弟舒尔哈齐,竟然在自己立国的时候闹分裂。 额亦都、何和礼、扈尔汉都是在努/尔哈赤起兵的时候就跟随他的人。除了费英东去年早逝,安费扬古被派到奉集围城, 他们仨都是有着四十年征战经验的老将了。从昨日发生的莽古尔泰全军尽没、派出去袭营的三万骑兵至今没有消息,仨人交换意见后都觉得形式很不妙。于是联袂来找努/尔哈赤商量对策。 他们的到来打断了努/尔哈赤沉浸在旧事里得到的片刻安宁。 努/尔哈赤等这三位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老伙伴说完他们的不安以后,他立即就感觉到才脱离他的那只大手,又来□□他的心脏了。 他捂着胸口对额亦都等人说:“我的感觉也很不好。至今不知道大明派来的援军有多少人,是谁领军,也不知道他们带有多少火炮。 这种什么都不知道,却被人一个照面就杀灭了万余骑兵的事情,是我们从来没遇到过的。还有安费扬古那里,他的长子和次子与莽古尔泰是一起战死的,他还不知道呢。唉。” 努/尔哈赤说完这一大段话,精神头显见地又萎靡下去。这在征战四十余年的努/尔哈赤身上,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额亦都开口劝慰努/尔哈赤道:“大汗,领兵的将领死在阵前是死得其所。安费扬古那里我们与他说。可是大贝勒还一直没有消息回来,才是臣等最担心的事儿。 难道大明有那样的强兵,能让我们三万巴图鲁消失的无声无息吗?臣等都不安心,故来见大汗。” “我又派去了三波的游骑去查探消息,看看大贝勒和四贝勒是怎么回事。若事有不谐,我们就要撤回白山黑水之间了。” 努/尔哈赤一言出口,自己也震惊在当场了。原来他一直忧虑、恐惧是这个吗? 扈尔汉开口说道:“大汗,咱们就是要撤回去,也要等回大贝勒和四贝勒的消息。才知道要不要放弃抚顺等地。” 何和礼却是极为崇拜、信任努/尔哈赤的直觉,他立即说道:“大汗做了决定,臣等跟着去做就是了。” □□哈赤的这“五大臣”里,他最为倚重的就是何和礼了。三十多年前,正是因为何和礼带着栋鄂部的军民万余人马、正式归附了努/尔哈赤,才使得努/尔哈赤的实力陡然大增、如虎添翼,这也是他统一女真各部和对抗明廷的最坚实基础。 那时候以何和礼为首的栋鄂部,是建州女真各部落中实力最强盛的。而□□哈赤为了表示自己对来归附的何和礼的信重,把十一岁的嫡长女东果嫁给已有妻室、只比自己小两岁的何和礼。□□哈赤对何和礼的器重还表现在军国大事一定要与他先商议。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何和礼立即站出来支持他也是很常见的。 扈尔汉沉思了片刻道:“大汗,臣以为下午还是要进攻沈阳比较好。免得沈阳的明军得知了明廷援军之事。至于撤军与否,臣听大汗的。” 扈尔汉的建议让□□哈赤终于恢复了几分神智。他不再去想要狙击明廷援军的大贝勒、以及去探查大贝勒及那三万旗民下落的四贝勒遭遇了什么。他明白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事儿,必须要做的是把余下的这五六万女真勇士好好地带回去。 “你说的对,扈尔汉。今儿下午咱们继续攻城,别让沈阳城的明军发现异常。虽说沈阳的城门都冻死了,他们就是发觉什么不对也出不来,但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咱们明天必须得回去。你们现在就让各旗去准备攻城了。” 努/尔哈赤撑着把话说完,又对额亦都道:“你派人送信给安费扬古,他能够明白孤的意思。大贝勒和四贝勒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怕是凶多吉少了。都告诉他了。” 额亦都立即就明白了努/尔哈赤的意思。安费扬古要是知道大汗的四个儿子都丧在明廷的援军,也就无暇想他死去的那两个儿子。他就会把心力都用在他手里那一万骑兵,会想着怎么把这些人都带回去了。 位于辽沈之间的大明营盘,几千军卒在四周忙碌着打扫战场、布置“拒马”等防备夜间建奴可能再度来袭营。就是没有距离这么近的建奴,扎营的时候,英国公世子也要都把这些全套地安排下去。 南门那里一辆辆骡车载着重伤的将士往辽阳去,谁也不知道这座临时的军营接下来会不会再发生激战。 朱由校休息了一下午,就带着曹化淳去伤兵那里巡视了一圈,见那些轻伤的将士都已经被军中的医士处理过伤口了。而重伤的将士简单处理后,能移动的那些,都用拉火炮和炮弹的车子送去辽阳。阵亡的将士就要等明天才能送去辽阳城。 虽伤亡惨重,但是军营里的将士却是兴高采烈的。两天下来歼灭了建奴五万的强兵,一扫萨尔浒战役后带给明军的颓丧、怯战心理。他们都盼着能够尽快去沈阳,把围困沈阳的建奴一句消灭干净。 晚膳后,杨麟等人聚集到朱由校的御帐,说起明天开拔去沈阳之事。 朱由校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咱们这四万骑兵,若是对上两万的建奴,你们认为会出什么结果?” 马世龙回答道:“最好的结果是同归于尽了。” 其他人虽面色难堪却不得不承认马世龙说的有道理。他们心里甚至想,若是这样的结果已经是马世龙在夸奖大明军将士了。对上两万的建奴骑兵,四万的明军骑兵出现不战而逃,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明天我们去不去沈阳都不着急,先把伤亡的将士都安排好,还要等京师的补给到位。军中的粮草只够到明天晚上、拖不到后天日落的。” 军中粮草不足以至于从昨天开始就以马肉给士兵做主食,落在杨麟等人眼里,都是不曾说出来的人人明了的事情。但是京师的补给居然会拖延成这样,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事情。 “我们还要等京师把补充的炮弹送过来。” 英国公世子站起来把库存的炮弹量报出来,众人才发现若是再来两次昨晚的夜袭,他们就会面临炮弹不足的窘境。 定国公世子小心翼翼地建议道:“陛下,若是后天中午粮草等补给不到,咱们是不是应该撤回到辽阳城?” 第822章 木匠皇帝77 定国公世子说出来众人心里想问的话。几位将领都看着朱由校, 等他做出决断。 朱由校略略有些尴尬,“这事儿的责任在朕。我们出了山海关以后走的太快了。明天再等一天,若是后天中午还不到的话,咱们就先撤回辽阳城。明天送阵亡将士遗骸的时候, 记得与张铨说说咱们粮草的事情。” 泰宁侯见天子给出这样的说法, 提溜起来的一颗心就放下了。天子遇事肯承担责任, 不推诿到臣子身上、不怨怪臣子做事不利、不让臣子做替罪羊,自己这事几辈子积攒的福气啊。等回了京师的, 一定要去寿皇殿给先帝烧几柱高香。 京师的补给没跟上, 说起来还真的就是天子心急造成的。 出关之前, 大军每天勉强行到七十里左右。但出关以后, 天子离了能往回送信的沿途官员的眼睛, 就令大军晓行夜宿,每天都在百里以上。随扈的这些个那个是能劝得了天子的人?可不就造成了送补给的只在山海关追上他们一次了? 杨麟见天子这么说话,就站出来建议道:“陛下, 辽阳以南没有建奴的游骑,不如咱们将今日没参战的军卒派出去一些,往南边迎一迎,看看送补给的现在到哪里了。辽阳城能给咱们临时补充一些粮草, 但是炮弹却只能依赖京师的。” 朱由校觉得杨麟这提议好。这比留在原地干等着, 更让人心里托底, 也更容易将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 “好,杨总兵就多挑几百军卒,俩个时辰时辰往回报一次。人多些, 带足箭矢等物。唉,雪太大,搵食都不容易啊。” 大军一路往北行来,前锋的哨探报了很多次曾遇到群狼,亏得那些做哨探的军卒不是单蹦的游骑,而是百十人聚集在一起,凭着人多马快一起射箭拒狼,不然就要葬身狼口了。 天子突如其来的吐槽,提起雪大搵食不易,立即让这些与天子接触不多的臣子们愣住。恰好曹化淳上前给这些总兵官添热姜茶,赶紧接话打破僵局。 “皇爷说的是。建奴可不就像天冷了、南下搵食的一群饿狼嘛。这两天他们被打死了有五万众了,想沈阳城那边的压力也会松快了许多。要是熊经略知道是皇爷过来辽东给他打狼解围,怕是要插翅过来觐见呢。” 这狗腿儿的宦官,太会溜须拍马了。在座的将领今儿都是提着脑袋与建奴硬抗的,见这曹化淳光靠数嘴,就能在御前挤上来接得了话,心里嫌恶的不要不要的。但是嘴巴上还得跟着曹化淳给开的话题往下唠。 “是啊,要是熊经略得知天子这么急着赶路,宁可等不上补给,也要先给他解围,一定会插翅飞过来的。” 唯有英国公世子在心里嘀咕,要是朝中那些老大臣知道还不定要怎么给天子进谏呢。那些老大臣啊,要是有一个能够随军、像父亲念叨自己那么干的,估计天子也不敢这么快地赶路了。 气氛被曹化淳带的活跃了,朱由校也被几人拍的心情愉悦,哪个人不爱听好话奉承呢。君臣说说笑笑把军营中该处理的大事都安排好了,泰宁侯和几位总兵下午休息的还不错,就让忙碌了一下午的倆国公世子去休息。他们几个轮值今夜。 马世龙就说:“老刘受伤了,就不要轮值了,好好歇息几天。” 其他人这才知道刘渠受伤之事。 朱由校立即担心地问:“伤在何处?可处理好了?” 刘渠赶紧站起来回应天子的关心。 “臣惊扰陛下了。不是什么要害处,就是前臂这里被建奴的长刀划了一下。” 刘渠用右手比划一下自己左肘部,面色坦然表示自己没什么事儿。 马世龙伸手在自己的胳膊肘一划,揭破刘渠的掩饰:“还说没什么事儿呢,再深两分,你这胳膊就废掉了。” 朱由校赶紧对曹化淳吩咐:“去把朕带来的药膏给刘总兵拿来一盒。” 曹化淳立即颠颠去后帐把药取来。 朱由校则对刘渠解释那不起眼的小小的瓷盒子。 “朕把太医院的伤药都带了来。大多都送与军中的郎中用在重伤的将士那里,据说这药膏有生肌去腐的神奇作用的。” 刘渠上前从曹化淳手里接过那小小的瓷盒,有没有生肌去腐的神奇作用先不用管,天子对自己的这份关心先要感谢的。 “臣谢过陛下关心。” 于是几人让刘渠这几天安心养伤,泰宁侯和马世龙领了上半夜的事情,俩国公世子领了下半夜,而杨麟因为要安排军卒去接应补给、跟踪补给之事,就免了他值夜。 朱由校见诸事安排妥当了,便让他们散去休息。 曹化淳等将领们都走远了,才悄悄地提醒天子说:“陛下,奴婢看那药膏只剩有两小盒了。” 朱由校立即表态:“送信给英国公和太医院,让他们再多预备一些,别舍不得银子,辽阳城里那些重伤的那些将士等着用呢。” “是。”曹化淳应声忙乎给英国公写信去了。 方正化看天子站起来要出门的模样,就立即把厚厚的氅衣抱过来劝他:“皇爷要去巡营,还是多穿一点好,奴婢看外面比白天冷得多了,那风跟刀子似地刮得人脸疼。” 朱由校就把身上的这件薄一些的解下来,换上方正化抱着的厚氅衣。这次他出来带了曹化淳和方正化,留了魏朝打理乾清宫的事务,让刘时敏坐镇司礼监管好内廷。因为他发现王安的胆子虽小,带出来的魏朝还算是和自己用。王安去沈阳做监军前推荐了曹化淳,邹义在自己亲征前推荐了方正化,都说是这俩人可用,那就给邹义和王安一个面子,用起来试试看。他俩要是得用的,自己回去就把他俩提拔起来,早点把内廷都换上知近的太监,以后也省心。 朱由校带出来的这几件衣服都是特别赶制的,混到将士堆里,若是不仔细看认不出与普通的中级军官有什么差别。这是英国公和定国公特别提醒了刘时敏,可别闹出土木堡那样的事情来。曹化淳和方正化还有与天子同款的氅衣,危机时候是要替天子……那什么滴。 亏得刘时敏没把英国公和定国公的打算先说了,不然得把朱由校怄个好歹的。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伸手高过他么。 此时朱由校见方正化做事上心,尽管不冷也从善如流地换了厚氅衣,带着方正化和御帐前值守的护卫,把整个营盘仔细巡视了一边才安心回去睡觉。今晚可以好好睡一夜的,量努/尔哈赤也舍不得再派三万旗民来送死了。 在沈阳城下安营扎寨了俩多月的努/尔哈赤,与他的心腹臣子商议、定下来要撤军以后,下午攻城的事儿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了,全权交给侄子二贝勒阿敏去负责。 可阿敏并不知道努/尔哈赤有撤兵的打算啊。他只想着和自己一样有贝勒封号的代善、莽古尔泰、黄太吉他们兄弟仨,十有**都丧命在明廷的援军手里了,而努/尔哈赤的其他儿子再没有能和自己比肩的勇猛儿子,他浑身就立刻充满了说不出的力量来。他把这力量表现在下午督促将士攻城。他的马鞭子挥舞的嗖嗖带响,督促攻城的将士拼命。 沈阳城墙上守城的明军在忐忑了一上午后,慢慢放松了心神。到了午后,北城墙上的军卒都惬意地仰脸晒着暖融融的罕见阳光,享受着二个多月以来唯一的停战悠闲。 等建奴气势汹汹地、以远超这些日子的凶猛来攻城的时候,好多军卒即便是在将官的拼命吆喝下使劲,但还就没有反应过来。 这导致了北城墙的好多处被建奴攻克,二贝勒阿敏也随后登上了城头。 混战发生在沈阳的北城墙上了。 驻扎在辽阳城巡按御史张铨,从昨天中午就就处在兴奋中不能自拔。天子带军御驾亲征,一个照面就解决了围困辽阳城的建奴,这结果导致了不仅他一个人,全辽阳城的所有将士都处在激动中不能自拔。 连日来的被建奴围困的压力骤然解除,张铨也很识做地立即把城里的戒严令取消了。百姓可以走出家门,商家也都打开铺子做生意,整个城市如同过年一般地热闹起来。 第二日那些禁军将士只要还能骑马的,就在早膳后全副武装了起来,他们要离开辽阳城,追随天子北上征伐建奴。 这些禁军将士在连夜弄开的小南门那里,行程被耽误了。他们受到了从军以来的来自百姓的第一次热情相送。自发的辽阳城百姓,箪食壶浆欢送这些为保卫辽阳城战斗了两个月的禁军。 欢笑了半上午的辽阳城,下午就被络绎不绝送进城里的重伤将士吓到了。张铨从护送这些重伤员的口里,得知了皇帝这支才五万人的亲征大军,一昼夜内消灭的建奴数目,惊讶得合不上嘴。但跟着就被天子也领军下场与建奴搏杀气着了。他安排好伤员,就立即去写劝谏的奏折,洋洋洒洒地快有三千字,比殿试还要用心地做了一夜的文章。天刚放亮,就打发巡按御史府的衙役,骑马将封上火漆的奏折往北送。 第823章 木匠皇帝78 北城墙上发生了建奴多处登上墙头之事, 立即被传令兵飞马告知了熊廷弼。 同时间,北边城头告急的消息也随着传令兵的一路喊叫,散得满城皆知。 等熊廷弼、周永春赶到的时候,沈阳的总兵官以贺世贤为首的尤世功、陈策、姜弼、朱万良, 已经率领全部的人马扑到城头厮杀起来。 登上城墙的建奴越来越多, 这消息也报去了努/尔哈赤那里。 努/尔哈赤愣了一下, 然后笑着对何和礼说:“何和礼,你看到没有, 这是沈阳城在留我们呢。” 何和礼谨慎地提醒道:“大汗莫要被眼前的短暂胜利迷惑。臣看熊蛮子不会让二贝勒在城头站住的。” 这些日子大金的勇士登上沈阳城头的机会还少了吗? 何和礼在南下围攻沈阳前, 从来没想过熊廷弼治下的明廷军卒, 与他在抚顺、铁岭、开源、还有萨尔浒战役中, 见过的那些明军完全不同。沈阳的这些明军, 未必就比之前那些明廷军卒武艺更高强,但是他们身上有一种不怕死的韧劲,这种韧性和舍得拿命去拼的狠劲, 他当初在年轻的努/尔哈赤身上也曾见过的。 何和礼早就想劝大汗撤军的,但是他不敢直接说出来。如今的大汗已经不是与他初见的努/尔哈赤了。他太明白大金立国后,努/尔哈赤身上那些让人不得不低头的变化。 比如诸英的死,比如舒尔哈齐的死。 如果他坚持着过去的情谊、不随着做出相应的改变, 等待自己的绝对是比舒尔哈齐和诸英悲惨的下场。自己只是大汗的女婿, 关系能近得过大汗的胞弟和嫡长子吗? 何和礼从来都属于能够冷静地看事、看人的那类型。如今他冷静地看着努/尔哈赤、提醒他不要犯了错误。 何和礼的话点到了努/尔哈赤不愿意面对的事实。从第一次登上沈阳城头的开心, 到屡战屡败的今天、能够再一次地登上沈阳城头…… □□哈次突然问何和礼:“你说,要是没有明廷的援军到来,我们是不是可以攻下沈阳城的?” 何和礼立即明白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大汗, 在女真巴图鲁面前,就没有攻克不下来的城市。” □□哈赤这才展颜继续说话。 “是啊,你说的对。在女真巴图鲁面前,就没有攻克不下来的城市。可惜啊,咱们现在不知道明廷援军的任何情况。不然就该趁着阿敏撕开了沈阳的乌龟壳,把沈阳屠光了再离开。” 何和礼点点头,“大汗,臣已经派人去增援阿敏了。不过就是城门打不开,单靠云梯进去沈阳城的人手有限啊。” 正好这时候有军卒把沈阳城头的战况报进汗帐。 “大汗,二贝勒阿敏与明军在城头上展开激战。” 这消息顿时扫去了努/尔哈赤因为四个儿子没有消息的颓败。 他站起来,声音洪亮地说:“何和礼,沈阳城里的那些汉人,十个八个捆起来也不如咱们女真的一个勇士。走,咱们去城下看看,给咱们的巴图鲁助威去。 今夜一定要拿下沈阳、屠光沈阳。等到明廷的援军到了,留给他们看这个成了一片焦土的沈阳城。哈哈哈。” 何和礼跟着哈哈大笑□□哈赤往城下去,他在心里想着:难道是长生天看他们这俩月攻打沈阳太艰难了,在他们决定离开前给他们的补偿? 熊廷弼和那些总兵官们,都是抱着必死之心登上北城墙的。将军以命相博,带动了军卒也奋勇杀敌。随着城头溅血,同袍毙命,松了守城那根弦的军卒们,在蜂拥而至的建奴登上城墙后,终于醒过味来,开始悍不畏死地与上来的敌人搏斗展开了白刃战。 随着时间推移,明军增援而来的人数增加得快过登上城墙的建奴,越来越多的人致使双方的武器都挥舞不开。占了人数优势的明军将士,甚至采用了最古老的街头巷尾的泼皮打架伎俩,几个人抱腿、抱腰的合力将上了城墙的建奴推下去,甚至有的士卒是拽着建奴的发辫一起跳下去的。 努/尔哈赤才到城下不久,就眼睁睁地看着穿着贝勒甲胄的阿敏,被几个明军军卒推下了城墙,摔得昏迷过去。 不等夕阳收走最后那一点的余晖,沈阳的北城墙上就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凝重。只有触目惊心的明军将士尸骸、残肢断臂,还有那一滩滩洒满城墙、冻在冰冷城墙上的鲜血,显示出不久前这里曾经有过的惨烈厮杀。 城头的这场激战,明军是靠主场的人数优势占了上风,把登上城墙的建奴都赶了下去,保住了沈阳城。 但是损失是极其惨重的。 总兵官尤世功顾不上处理自己身上的数处伤口,指挥军卒把明军的伤者抬去医治、把建奴军卒的尸体抛去城墙外。 朱万良上前架住他。 “老尤,这里交给我了,你赶紧去把伤口包好。” 姜弼叫过两个军卒把还在朱万良手里挣扎的尤世功弄去城楼里,又派人去叫军中的医士赶快过来。 几位总兵官身上都挂了彩,其中以尤世功伤的最重,但他还是强撑着对熊廷弼说:“经略,今日下午是末将轮值到城头镇守,末将守护城墙不利,导致建奴从多处登上城墙,请经略处罚。” 熊廷弼刚想张嘴,王安挑开门帘进来。 “咱家听说你们有谁伤的比较重啦?离京前皇爷赐了咱家一点子好药,太医说是可以白骨生肌。咱家没能耐和你们几位将军一起上城头杀敌,这几盒灵药就转给你们用。” 王安打岔,使得熊廷弼要脱口而出的叱责话一下子就没了机会说。等几位将领从王安手里拿了药、对王安再三感谢后,他也醒悟过来现在不是斥责尤世功的时候。 周有春开口说道:“尤总兵,你不要怪责自己了。这些日子谁当值的时候,建奴没有登上城头过?熊经略自然明白是靠着大家一起的努力,才保得沈阳至今不曾沦陷。” 熊廷弼跟着点头,对这些刚刚经过苦战的总兵官说:“你们赶紧回去裹伤,今夜我和周巡安一起值守。王内相,城里的安稳就拜托你了。” 王安立即说道:“经略放心,咱家晓得怎么做。” 城外的努/尔哈赤看着抬进营里还昏迷不醒的阿敏,不知道用什么话才能表达出自己的伤心。阿敏虽是侄子,也是他看着长大、一手带起来的勇将。如今虎目紧闭、生机微弱,随军的医士看过后说阿敏是摔到了脑袋,能不能醒过来都难说。 派出去查探四贝勒的哨探都回来了,向他禀报明廷援军在清理与四贝勒的战场。他们趁着明军回营,从堆积在一起的女真军卒尸体中,把四贝勒的尸身偷了回来。四贝勒带去的人没有活口留下。大贝勒的人则被炮弹炸的尸骨无存。 何和礼主持了对哨探游骑的问话,三波哨探说的大同小异。□□哈赤在一边听明白后,摆手让这些旗兵离开。 “何和礼,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长生天在惩罚我了?” 两天内,四个贝勒都出事了,三个儿子一个侄子,压得□□哈赤这时几乎要喘不过来气了。这四个孩子哪一个不是自己的心头肉?哪一个不是自己心爱的勇将啊! 长生天啊,不如带走自己换回这四个孩子。□□哈赤低头呐呐向自己心中的神灵祷告。 何和礼低声安慰努/尔哈赤。 “大汗是因为晋商那边突然断了盐铁,为了女真族人能够过去冬季才南下的。长生天不会怪责为族人考虑的大汗的。 大汗在熊廷弼重返辽东后,就想与明廷重开口市,是明廷拒绝了大汗的求和,把大金逼到不得不在冬天南下的困境中。 这些女真人的勇士也不会怨怪大汗的,他们都是为了族人能够活下去,才跟随大汗南征的。” 额亦都、扈尔汉知道努/尔哈赤的心情不好,也到帅帐来劝慰他。 “大汗,咱们先回去赫图阿拉。当初大汗能够用十三付盔甲起兵,如今只是一时的不利。咱们先看看明廷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图谋以后。” 仨人跟随努/尔哈赤多年,最明白他的骄傲所在,也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才能够劝慰得了他。 站在沈阳城头的熊廷弼看向北边黑魆魆的远方,那里有建奴的大军营帐,那里有沈阳城百姓的威胁。 他转头对周永春说:“孟泰,这城守的越来越艰难了。老夫原以为能够饿跑建奴的,可眼开着春暖花开了,建奴居然能靠着吃人肉挨这么久。唉” 周永春知道熊廷弼担心今日之事重演,但是担心有什么用呢?! “飞白兄,咱们就像今天这样与建奴死拼也就是了。尽人力听天意。我不信依着沈阳这些将士的努力会保不住沈阳城的。” 熊廷弼沉重地点点头。他们只有继续坚持下去,别无出路。 第824章 木匠皇帝79 张铨在给朱由校进谏的前一日, 就向朝廷发了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去京城。这封八百里加急是在辽阳城打开小南门、禁军三千余将士离开辽阳的时候送出去。 这封文书有两部分的内容,第一部 分是捷报——天子御驾亲征,一个照面就歼灭了女真万余的骑兵,解了辽阳长达两个月的围困。 另一部分的内容就是点名弹劾了以方从哲为首的阁臣、还有六部尚书等文臣、武将、勋贵、宗室的。 主旨内容是弹劾他们竟然让虚十七岁的天子御驾亲征,问这些人还要不要脸、还有没有点儿身为大臣、重臣该有的当担? 英国公和定国公等所有的大明勋贵都被他点名斥骂为酒囊饭袋。骂他们只知道承继了朝廷给他们祖宗的遗泽、只知道躺在二百年前的功劳册上;骂他们为了能够继续地混吃等死,逼得一个没成丁的孩子替他们的出征。 列祖列宗的脸都要被怕死鬼丢光了。 连那些被迫留京的宗室藩王们,都被张铨骂了一个狗血淋头,直斥他们枉为天子长辈、兄长, 看天子一个小小少年领军出征, 他们这些老朱家的成丁无动于衷, 简直是冷心冷血的行尸走肉,令太/祖、成/祖蒙羞,怎么还有脸再领藩地的供奉。 张铨作为御史的功力全开, 把满朝文武、勋贵、宗亲都归到不要脸皮的行列里了。 内阁首辅方从哲看过张铨的折子后, 只觉得老脸发胀, 气恼自己居然被天子蛊惑、同意了天子亲征。他把张铨的弹劾奏章在阁臣之间传阅以后, 按照惯例来处理此事。 哪一位臣子被弹劾了, 他有权利知道弹劾他的内容, 然后上折子自辩。 可张铨这折子涉及得人太多了, 不可能派御史把弹劾的内容向每个人都说一遍的。因此内阁的四位阁臣商议后,不顾当初是怎么通过的同意天子亲征的,现在都得认真对待张铨的弹劾。他们决定明天提前召开在大朝会,把这折子念给群臣听,让相关臣子各自上自辩折子。 然后还要在寿皇殿, 当着神宗和光宗的灵柩,把朱家的王爷、国公等成丁召集在一起,让朱由检主持、张问达去念有关宗亲的弹劾内容。 张铨的弹劾骂的有点儿狠,骂人的那部分内容,完全遮盖了天子在辽阳城外的大捷。大朝会之后,所有的人都脸色讪讪、脸皮发烫。不管天子亲征是因为什么不带他们同去,反正他们不顶用、无能为天子解忧是被张铨盖戳了。 在寿皇殿跪在光宗和神宗灵柩前,听张问达义愤填膺、悠扬顿挫念完宗室枉为人长辈、兄长的、弹劾宗室部分后,所有的朱家成丁男子都是懵的。 ——什么时候宗藩又可以关心朝廷大事了?若是能有机会替天子出征、掌握兵权谁不肯啊! 张问达念完以后,丢下一句让他们上奏折自辩,就带着朱由检离开了。留下这些宗藩在神宗、光宗灵柩之前反思一个时辰。 至于宗藩的心里会怎么想,那不是张问达应该顾及的。天子撤藩的意图那么明显,还就怕这些被拘在十王府的宗亲老实呢。 还不等朝臣做出什么反应呢,张铨的第二封八百里加急在大朝会结束后又到了。 这一封是给兵部的,仍是由两部分内容组成,按时间顺序分为:天子在第一天解了辽阳之围后,诏令在辽阳的禁军随征。禁军的六千将士中,除了躺着不能动的,能上马的三千余将士都奉命跟随亲征了。 第二部分是天子在辽沈的中间地段,在凌晨遭遇建奴夜间袭营。天子率领禁军歼灭近三万人,有战马尸骸(主要是根据清点马头等统计的建奴军卒数)。 之后,在上午又与建奴万余骑兵对决,天子亲自领兵上阵冲杀,歼灭这万余骑兵。这个有人头、马头等尸骸为证。这样的大捷,立即盖过了文武朝臣勋贵被骂的难堪。让整个京城都沸腾起来了。天子在一昼夜内连打三仗,歼敌人数有五万余。没人去怀疑这数目真假,因为张铨在捷报里明确写了有战马尸骸,是以清点的马头数目为根据的。 但是天子领兵上阵冲杀这事儿,让还没有过去的、张铨斥骂的武将、勋贵、宗室等的浪潮,在京师益发地翻滚着、发酵着,英国公甚至改了几十年的骑马上朝的习惯,改乘没有英国公府标志的青油马车。 他们这些武勋承受的压力,远远超过了六部尚书和阁臣允许天子亲征的那部分。 隔日张铨的第三封八百里加急又到了。这回是给户部的。在这封八百里的加急文书中,张铨先是质问李汝华是不是有废立之心、谋害天子之意,竟然给出征在外的天子断了补给? 然后就是开骂的部分了。骂户部和兵部居心叵测,骂内阁尸位素餐,骂他们在京中饱食终日不知道亲征的天子断粮了。 反正张铨这二榜进士、科举上来的御史,变着花地把户部和兵部都损了一遍,直称户部和兵部该引咎辞职,他要立即去面圣,当面向天子弹劾户部、兵部的不称职。 李汝华看着张铨的八百里加急脸都变了,他匆匆地拿着这加急书信去找内阁召开小朝会。天子断粮可是大事儿啊,土木堡之战中的军卒哗变,不就是因为缺粮断水吗? 负责粮食补给的户部在小朝会上叫起了撞天屈,他们是按着天子带的禁军人数、设定的补给方案运作的。已经都派出了第三批送补给的。 可现在张铨送来八百里急报说天子的亲征大军断粮了,那断粮之事就是没假的。李汝华即便有再完美的方案,拿给小朝会的这些重臣们传阅,也都是没用的。 关键时刻,叶向高站出来维护李汝华。 “诸位请稍安勿躁。张铨说天子位于辽沈之间,可辽阳的存粮按照辽东年前上的奏折,是足够辽阳那几万驻军坚持到夏收的。天子会从辽阳调拨粮草。其所率的五万大军,短期内就没有断粮的可能。” 李汝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自己真的是急糊涂了。怎么就没有想到辽阳的仓储呢!他转而去看兵部的崔景荣,还有沉默不语的英国公、定国公。 “崔尚书、英国公,你们是不是得派军卒沿途去查看送补给的车队?” 英国公见问到自己的头上了,站起来说道:“我看天子的补给断了,未必是李尚书户部安排的车队出了问题。” 定国公好死不死地补充道:“我赞成英国公的说法。” 他俩话音落了,也立即把朝臣的注意力都凝聚过去了。 英国公顶着所有人恨不能烧穿他的灼热眼神继续说:“从张御史的第一封八百里加急,我就觉得天子的行程比在关内快了很多。不是出京前预定的每天六十到八十里,应该超过了百里,大军才有可能在张御史写第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前一日抵达辽阳。要是不出我的所料,补给现在是应该到了天子亲征大军中了。 就是炮弹等要赶紧补送。对五万骑的建奴开炮后,炮弹应该所余应该不多。新式火炮的炮弹与原来都不同,这个在辽阳城那里是得不到补充的。” 崔景荣听英国公这么说才回过味来,躬身给英国公和定国公施礼。自己也是糊涂了,怪不得张铨指责尸位素餐。 “多谢英国公和定国公提醒,我竟然没从张御史的加急里看出天子的行程。今日就安排人再送炮弹去。” 天子所率的亲征大军在轰炸了五万的建奴后,炮弹不足了是明摆的事儿。 崔景荣接着提醒李汝华道:“张御史说天子所率的禁军伤亡将士,都移送去了辽阳城,户部是不是要补送药材过去辽阳?” 李汝华已经从张铨的指责里回过神,立即就答道:“户部已经准备了充足的药材,随时可以送去辽东。” 参加小朝会的这些官员,除了六部七卿,就是吏部尚书周嘉谟精心挑选出来的、能够担任尚书的侍郎。在首辅方从哲的主持下,群策群力地把天子在辽东可能遇到的各种意外、可能缺少的东西都列了出来,然后各自按所在的部门领了差事分头去做准备。户部已经备好的粮草和药材、工部的匠作坊这些日子又生产出来的火炮和炮弹,将与兵部之前备好的炮弹一起,明天就加急再往辽东送一批。 朱由检安静地坐在一边,承担自己的“监朝”摆设功能。他默默地看着这些老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天子亲征途中可能遇到的问题都做了细致的安排。等大家准备向他告辞了,这孩子张口问道:“方首辅,张御史说宗室的成丁不应该看着皇兄领兵出征、令□□蒙羞,不该再领藩地的供奉,他们可以领兵出征吗?” 方从哲立即被这十岁的小豆丁问住了。他匆忙四顾想找个人替他给朱由检解释,正好看到了礼部侍郎公鼐。他立即对公鼐吩咐:“五皇子的问题,就交给你做解答了。” 公鼐叹气,但他是光宗的帝师,又是现任天子的帝师,两任学生都有教导朱由检的责任,可是光宗躺在皇极殿的灵柩里,现任天子领军在外,教导朱由检的事情就是他份内的事情了。他只能接过首辅布置的“艰难”任务,去给朱由检讲解封藩。 朱由检启蒙半年多,正是怀揣“十万个为什么”时期。公鼐从□□的封藩讲到孝文时期的撤藩,讲到成祖年间的事情,该讲不该讲的,在朱由检这个好奇宝宝的追问下,讲了快一个月了,才从朱由检那里得以脱身。 这是朱由检和公鼐之间的后话了。 再说出了乾清宫大门的文武各自去忙。英国公也与定国公搭伴往五军都督府去。 定国公眯眼看着残冬的暖阳,笑着对英国公说:“他们俩小子倒是命好,这次能在亲征大军中跟着立功了。” 英国公点头同意。 “幸好咱们俩有儿子跟去了,不然咱们两府在京师是没法安身了。” “是啊。如今是老虎出了笼子,老鹰飞上了天。” 英国公知道定国公说的是天子,但是这话就不好接了,只能打着哈哈装不明白。 “他俩是国公世子,也到历练的时候。跟着天子与建奴硬碰硬一回,以后也知道领兵之道。” 定国公嘿嘿一笑,也不戳破英国公的小心谨慎,美美地晒着太阳,回想大朝会文臣那些五彩缤纷的脸色。 原来看所有人被骂的感觉这么爽啊。 第825章 木匠皇帝80 阿敏在起更的时候咽了气。其实他从城墙上摔下来之后, 就再没有醒过来。这样离去也算是没有痛苦地死了。 努/尔哈赤亲手给阿敏擦洗,替阿敏换上他心爱的贝勒服饰。然后又给黄太吉擦洗,一双虬筋凸显的大手,颤巍巍地抚摸黄太吉身上的十几处刀枪新伤,他的心里眼里都是黄太吉被明军团团围攻的幻影。 代善和他的三万大军尸骨无存。 莽古尔泰和那一万三千旗民也是尸骨无存。 长生天啊,为什么女真人要活的这么艰难?为什么要让女真人的勇士,丧生在那些卑鄙、懦弱的汉人之手。 努/尔哈赤在“五大臣”之一的费英东去世的时候,曾经哭得晕了过去。但是面对一昼夜内丧生的三子一侄, 他没有一滴眼泪。他心里翻滚着浓浓的不甘, 翻涌着这世道对女真人不公的愤怒。 他细心地给黄太吉穿上贝勒服饰, 凝望着心爱的儿子在早晨的时候还是生机勃勃的、如今带着些狰狞笑意的脸庞。他请何和礼和额亦都扶起黄太吉,亲手给儿子打好发辫,黑油油的头发上沾染的血污和尘土, 他都用丝帕细心地搽拭干净, 如同打理阿敏一样, 把黄太吉收拾的整齐、干净。 然后他就守着阿敏和黄太吉的尸体坐到了黎明。这期间他从自己记事起一点点地捋着这六十二年的时光, 捋着自己经过的人和事儿, 印象最深刻的李成梁不可一世的时候, 当然更记得李成梁晚年对自己那些莫可奈何的事情。 李成梁活着的时候, 几十年不停地挑拨女真族人自相残杀,自己的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服膺在李成梁的麾下、为其驱役,给明军带路破了外祖父的寨子……父祖为李成梁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最后却命丧明军之手。 要不是李成梁的夫人对自己和舒尔哈齐网开一面, 自己和舒尔哈齐难保以后不走父祖的老路。就是从那时候起,自己不得不用祖父和父亲所遗的十三副甲胄起兵,开始统一建州女真各部的征战。 点点滴滴犹如昨日之事,历历在目。 输了这一回算什么! 那李成梁六十六被罢官前自己要避其锋芒。等他七十六岁起复后,即便是他数个儿子手握辽东重兵,还不是一样要仰自己鼻息、避自己的锋芒?! 汉人不是喜欢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 还就不信了,大明会永远强到如四十年前、自己无法撼动的那样。只要打定主意,慢慢地啃食掉大明在辽东的那些堡垒,女真人就能在辽东站稳。 自己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趁熊廷弼初到辽东、立足不稳的时候取了沈阳和辽阳。唉,根源就是缺少族人啊。 如果女真再多十万的勇士,沈阳和辽阳去年就到手了…… 努/尔哈赤晃晃脑袋,不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等回去赫图阿拉,就要鼓励女真族人多生养孩子。要补足这一战的损失,要有更多的勇士,要在辽东这片热土的每一个角落,都要有女真人的耕地和奴才。 想到这些,他扶着双膝站起来,立即下令他的亲卫拆了汗帐,准备天亮就回去赫图阿拉。 一夜未睡的努/尔哈赤看起来很疲惫、也很憔悴。但三子一侄的死并没有让他垮掉。只是他那尚有少量黑色的头发和胡须,如今皆成了雪白,衬他双目的湛湛精光,比平时更加威仪显赫。 “何和礼、额亦都,你俩不用再劝我了。我都明白。这都是命!这是长生天不想我们女真族人有足够的食物,安然渡过这个冬天。” “大汗。” 何和礼与额亦都陪着努/尔哈赤坐了大半夜,扈尔汉忙着撤军的事宜。努/尔哈赤这样的反应,倒不如像费英东辞世那样哭晕过去呢。 □□哈赤像第一次与何和礼、额亦都见面那样,与他俩抱了抱,然后一手搭在额亦都肩膀、另一手握在何和礼的胳膊上,满怀信心地说:“我们回去赫图阿拉从头做起,现在总比万历二年的时候要好。” 张铨昨天傍晚接了天子派人送来的重伤将士,今儿才到府衙就接到了天子行营送来的的消息。总兵官杨麟奉旨要将阵亡将士送来辽阳,他赶紧令人去广佑寺先做安排。等杨麟抵达的时候,他立即被杨麟带来的天子亲征大军要断粮的消息惊呆了。 他匆匆命人将这些将士的遗体寄放在广佑寺,令自己的幕僚征集辽阳城里的木匠去赶制棺木。又安排人手从为辽阳驻军准备的粮仓里提取粮草,先用送阵亡将士过来的大车拉部分粮草回去,然后他会组织民夫将粮草再送往军中。 总之就是一句话,不会让天子所率的亲征军断粮。同时他还让杨麟带信给天子,说自己要去觐见。 张铨这两天是忙得脚打后脑勺。禁军的伤员是朝廷的功臣,不能含糊了,要安排好、要照应好。他把辽阳城里所有的大夫和药铺的帮工都征召到军营,还得按照天子随伤员送来的手册,协助军营里的医官护理这些重伤的禁军将士。 现在又多了粮草一事儿。 至于辽阳城外的那处战场,定国公世子只做了简单的处理,收回四棱钢锥,拣拾了部分被炸死的战马。 剩下的战场就留给辽阳的驻军去处理了。 张铨把此事交由总兵官侯世禄、童仲揆等人负责。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需要他这个主官拿主意。 秦良玉等人又提出了要随驾亲征的事儿,张铨犹豫了片刻,表示会替他们上奏折。他白天把事情都安排好了,晚上又奋笔疾书写八百里急报进京。 他比建奴围困辽阳的时候,忙得更甚了几分。 中午的时候,杨麟派出去往山海关迎补给的军卒回来了一批。禀报他们遇到了离的最近的补给车队,粮草会在明天的傍晚抵达。 这是仅有粮草的车队。 朱由校听了有些许的失望,只好打消了今日拔营往沈阳去的主意,也就错了努/尔哈赤带大军离开沈阳的这一天。 当然了,他就是知道努/尔哈赤要离开沈阳,在补充的弹药没送到的时候,也不会冒险去追努/尔哈次的大军。因为他带着的这些禁军将士,是英国公挑选出来的最强悍的军卒。可是昨日四万骑兵对一万,伤亡惨重的教训,让他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和决定:如果没有火炮先击溃击垮建奴成建制的骑兵,不能与建奴面对面地硬抗。 因为大明承受不了战败的危险,也承受不了军卒的战损。 接着从辽阳回来的杨麟来见朱由校,汇报张铨对重伤将士的安排,还有其将阵亡将士寄放在广佑寺、已经组织木匠去做棺木的事情。同时还向朱由校转告了张铨想来军营觐见的愿望。 朱由校想着大军还要等补充的炮弹,短时间内不能开拔,也就应允张铨要觐见的请求。他让随行的曹化淳去传旨:“让辽阳的守备以上的军官,都随着张铨一起过来。” 这也是给辽阳守军的额外恩赏,酬劳他们这俩月辛苦守城的功劳。要知道面圣也是要够级别的。 曹化淳立即动身去辽阳传旨。他要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好教导来觐见的那些武将们礼仪。方正化也跟着忙起来,他要给护卫的禁军交代明白搜身的事情。这些禁卫可不是宫里那些羽林卫,他们都是实打实的禁军军卒,是英国公一个一个挑选出来护卫天子的。 他们是能征善战,可是宫中那些视为常规的事情,可就一点儿都不知道了,这需要要方正化临时抱佛脚,能教会多少算多少,先把不能携带武器进御帐刻到这些禁卫的脑子里。 正忙碌的时候呢,亲征大军散往沈阳城的游骑哨探回来报消息了。 “围困沈阳的建奴撤军了。” “看建奴扎营盘的大小,怎么也超出了十万大军的。” 泰宁侯就有点儿惋惜。 “陛下,要是咱们的炮弹足够,昨儿下午,不,今儿早晨就可以拔营去沈阳了。或许能够撵上建奴的尾巴轰他们几炮。” 刘渠的胳膊被军医打上了夹板,不肯在自己的军帐养伤,听说有了新军报,也凑到御帐听消息。朱由校曾当着众人用“好奇”的态度看了他的伤口,觉得马世龙说的真没有错,再深两分,他这胳膊就废掉了。 他见泰宁侯这么说,就提醒泰宁侯:“建奴的十万大军哪怕只剩了三万,咱们这五万人都不够他们撕扯的。快收起你的撵上建奴的尾巴、轰人家几炮的想法。” 泰宁侯尴尬地笑笑,“我不说说了要炮弹足够嘛。” 朱由校见领军的将领认识到这些,轻轻地笑着说:“从有了火炮、□□,以后作战看得就是谁的火炮、□□威力更大了。” 经过这三场战斗,在场的将领都发自内心地认同天子的话。 马世龙轻叹一声说道:“要是前年有这般利器,萨尔浒之战未必会一败涂地的。” 朱由校见其他人都认可马世龙之言,也不去分说萨尔浒之战为什么会败,杨镐等人还在大牢里关着呢。自己这时候说话,很容易左右杨镐的结局。 虽然他不认可杨镐这人,但是也不想放过督促杨镐仓促进军的原兵科给事中赵兴邦等人,不知兵事而敢发红旗促战。朝中要是不把外行指挥内行的这种做事态度彻底压下去,以后那些外行会造成更大的损失呢。 作者有话要说:  究竟为什么,每天每章被高审? 第826章 木匠皇帝81 张铨带着辽阳驻军守备以上的将领到的很早,曹化淳得知这些人还没有用早膳后, 忍不住嘴角抽抽, 也难为这些人大冷天的顶着西北风过来的。赶紧先把他们领去吃饭。 毛云龙凑到曹化淳跟前问:“曹太监,咱们吃了再去见天子是不是不恭敬啊?” 曹化淳赶紧说道:“毛大人可莫称咱家为太监, 咱家连少监还不是呢。叫一声小曹都是抬举我这做奴婢的了。” 毛文龙眨眼,似乎有点不明白曹化淳的变化,昨天指导他们觐见礼仪的时候, 称呼他为太监也没反对啊。 张铨见毛文龙不知道这里的门道, 沉下脸打断还想说话的毛文龙, 也给曹化淳解了围。 “跟着去吃饭就是了。” 毛文龙见上司发话, 赶紧乖乖地闭嘴跟着走。 曹化淳敢自作主张先带他们去用早饭,是因为天子在御帐里正在用早膳呢。天子允了他们觐见的要求,又不是建奴过来袭营了, 所以打断天子用膳是不可以的。但是让这些人空着肚子在外面等, 天子知道了肯定会斥责他不会做事的。 等辽阳这些人端上早膳了,便对张铨拱手说道:“张大人, 咱家要回去御前伺候, 你们用过早膳让这位禁军校尉带你们回去御帐就好。” 张铨立即拱手回礼, 点头谢过。 张铨等人再度来到御帐的时候,见泰宁侯正在往外走。泰宁侯笑着与他们拱拱手,只与他们招呼了一下,留了一句天子在里面等着他们呢就匆匆离去。 他们这行人除了张铨,侯世禄与童仲揆与泰宁侯也认识,昨天也都听曹化淳说了泰宁侯在天子主导的新火炮研制中出了力, 故而对泰宁侯就充满了敬意。 马祥麟低声对侯拱极说:“这就是泰宁侯?” 侯拱极是很早以前跟随父亲见过泰宁侯,但从他们之间的称呼上已经肯定是此人了。瞪了马祥麟一样,示意前面的御帐,让他不要再问傻话了。 张铨是在万历在位的时候被派到辽阳城做巡按御史的。转眼间,他就成了三朝老臣。他对着御座上的年轻帝王拜伏下去的时候,不仅仅有臣子对帝王的该有的礼仪,还有更深的敬意。原因一个是彻查的隐田、调整商税。作为地方主政官员,他太明白这两点对民生的影响。另一个原因是彻底拔除了晋商,使得建奴没有了继续猖狂的资本。 再一个就是少年天子居然能够主持研发新式火炮、甚至敢领军上阵。虽然他不赞成天子亲自上阵,但不妨碍他对天子能有这样勇气的敬佩。 朱由校对张铨等人很客气,在他们行礼后就赐座。仔细询问了辽阳城的现状,好好地赞扬了这些将领一番。吩咐张铨将这些将领在守城中的功绩,详细地上报给兵部,以便兵部能够做出适合的嘉奖。等张铨提到年前的宁家、马家等案子,朱由校立即表态。 “张卿做的很好。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如果不能果断地处置了那些奸细,可能辽阳城早就被他们里应外合、如抚顺等一般丢失了。” 张铨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他不怕有人会因为自己越权签署杀人掀起弹劾,他怕天子是一个拘于朝廷的规矩、不知变通行事的性子。须知在外的主政官员,若是什么事儿都等到朝廷回复了才去处理,不说失了先机,很可能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张铨自己的心事放下了,就有心情来劝谏天子了。 “陛下,臣这两日连着给京师送去三封八百里加急。第一份向朝廷报天子率军给辽阳解围。重点是弹劾内阁和六部尚书等文臣武将和勋贵宗室,弹劾他们同意陛下亲征。” 御帐里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张大人你牛啊,你这一份弹劾兜尽了满朝官员。 朱由校略略动下嘴角,刚想说点儿什么呢,就听张铨慷慨激昂起来。 “他们中的哪一个不是深沐天家恩泽,事到临头却推尚未成年的天子出来领军,简直是无耻之极。” 朱由校赶紧插话道:“张卿,是朕不想带那些老大臣们。一则是他们年岁已高,快速行军他们的身体承受不住。再则是留他们在京师处理日常的政事。 勋贵里英国公和定国公也抢着要领军的,但朕好容易做出这连发的火炮,凭此朕可以建功立业、得到媲美太/祖的功绩,呵呵。” 朱由校立即实话实说,把自己亲征的原因告诉张铨。 这样的天子,一下子堵得张铨没法继续说话了。 他轻咳一声叹息道:“陛下,土木堡之战使得大明精锐尽失啊。前车之覆轨,后车之明鉴。” 朱由校立即顺着张铨的话,用安抚的语气说道:“张卿,朕理解你的心意。但是萨尔浒战败之后,咱们大明的军卒丧失了对阵建奴的信心。若是朕不亲征,怕是难以激励将士的。” 张铨知道天子说的是实情,但再次被天子堵回来,立即就恼了。 “陛下,你亲征也就算了。难道军中就没有足够的将领了吗?还要你领军上阵厮杀?要是你在厮杀中受伤,你想过大明的社稷没有?” 巴拉巴拉千余字,快速从张铨嘴里吐出来。等他停下来了,曹化淳在天子的示意下给张铨送上一杯茶水,低声在他耳边说:“张大人,皇爷登基以后才出阁读书。你才说的那些话……” 张铨接过茶水,抬头去看天子。却见天子与御帐里的所有武将是一般无二的呆愣表情,气得他把那杯茶水一仰而尽,暗恨自己刚才那些话是对牛弹琴了! 杨麟见张铨的脸色不好,鉴于张铨对移过去的重伤将士都派了人仔细照顾,就笑着给他解围。 “张大人,陛下的武功是与英国公学的,末将看陛下的武功还在英国公世子之上呢。我们这些人都未必能在陛下跟前走几招的。” 侯拱极和马祥麟年轻,俩人听杨麟这么说话,不敢提出与天子比试,但也立即四目放光,顾不得之前曹化淳交代的面圣礼仪,站起来向天子请求。 “陛下,末将请命跟随陛下亲征。” 曹化淳刚想出口叱责这俩愣头青,秦良玉等人都站起来请战。他伸手捂住张铨手里的茶杯,用点力气把茶杯从张铨手里抠出来,不敢去看脸色黑如锅底一般的张铨了。 张铨手里的茶杯被曹化淳抠走、指甲划伤他手心带来的疼痛,让他回复了一点儿理智。 天子是另一个武宗吗? 张铨后悔弹劾那些老大臣了。一定是方从哲那些人都无法劝阻,才不得不让天子亲征。别说天子想彪炳史册,男人哪个不想建功立业呢。 可是眼前这少年天子,心思是想建立媲美太/祖的功绩,可上阵厮杀的行动却是落了下乘。刀枪无眼,万一受点儿伤呢?再说了史册会另开一个比较帝王武艺的榜单吗? 自己不能制止天子亲征,但是还要劝阻天子直接上阵厮杀的。 张铨提高声音道:“陛下。” 请战的那些人声,立即被他突兀的一声陛下压下去了。 “陛下,臣请陛下从大明社稷着想,再不要亲自上阵厮杀了。刀枪无眼。万一建奴得知陛下御驾亲征,还亲临战场了,说不定会效法鞑靼所为的。” 曹化淳伸手拉了张铨一把,这张大人可是什么都敢说啊。 没参加过朝会的,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神色严肃、不依不饶的张铨发傻。这就是所谓的御史劝谏吗?不达目的就没完没了的? 朱由校看着这样认真的张铨很头疼,比张问达还不好糊弄啊。 “张卿,朕只能说以后尽量不亲自上阵。” 张铨梗着脖子不吐口。 朱由校只好耐心去说服他,“张卿,前天朕亲自上阵只是一个意外。” 不出朱由校所料,张铨的表情明显是不信这话。 “张卿,你在辽阳城率领将士守城,自是知道战场上的事情是瞬息万变,朕要是选择选择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上战场,那绝对是在说假话。朕只能应承你以后尽量不亲自上阵。” 张铨在心里哀嚎,这就是另一个武宗啊。老天啊,把我收走了,也免得让我跟着天子提心吊胆的。 “陛下解了沈阳之围,就班师回朝?”张铨与天子确认归期。 朱由校立即否定,“朕要收回抚顺、铁岭等地。” 张铨立即说道:“陛下,臣请命随扈。” 这更不可能了。 “张卿,朕不需要文官随扈。朕这五万大军里,就曹化淳和方正化俩不能上阵的。禁军中武艺稍差一点儿的,英国公都没有选中。” 张铨被天子明晃晃地嫌弃了。 “陛下,臣是文官不假,但臣的武艺并不弱。” 朱由校摇头,“辽阳的事情那么多,你代朕牧民,治理好辽阳城就是尽到臣子的本份了。” 张铨见天子不答应,退而求其次道:“陛下,让臣的女婿随扈,做陛下身边的护卫可好?” 马祥麟立即裂开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陛下,末将的武功很好的,一定会护卫陛下周全。” 朱由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马祥麟好一会儿,开口问的话却逼得马祥麟往后退了一步。 “你有儿子吗?” 马祥麟不知道想做天子的近卫还得有儿子了,他讪讪地说:“末将去年腊八成亲,自然不会这么快有儿子。” 朱由校一摆手,“等你有儿子以后再说。” 秦良玉上前一步,“陛下,末将请求跟随陛下亲征。” 朱由校笑笑说:“秦将军啊,辽阳城的禁军都抽走了,还有那么多重伤的,都要靠着你们白杆兵维持辽阳城的安宁呢。” 侯世禄见天子就是不想带任何人的模样,不说自己想请命随扈了,改推荐毛文龙。 “陛下,末将推荐叆阳守备毛文龙随扈。其人武艺高强,头脑灵活,手下也颇有一些能担得了事儿的老卒。” 毛文龙一见侯世禄推荐自己,立即拜倒在天子跟前。 “陛下,末将愿为马前卒。” 朱由校先令毛文龙起身,然后对他说道:“朕的这五万大军之军纪是非常严格的,你若是不怕触犯军律,不等上阵就被砍头了,你就来。” 童仲揆欣赏毛文龙,几个月下来更清楚毛文龙的**性,立即开口阻拦。 “毛振南,你还是准备下个月去驻守叆阳关。” 他说了毛文龙一句之后,立即对朱由校拱手道:“陛下,末将失礼。这毛振南是散漫惯了的。如不是辽阳守城需要他,他也确实能干,单按着他违反军律的次数,早千八百军棍上身,被打成肉泥了。” 毛文龙讪讪,想开口说自己跟随天子能够遵守军律的,但张了几回嘴,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来。 朱由校心里就对他就很失望,但还是勉励他几句以后要守好叆阳关口,那是辽东的第一关。而侯世禄见童仲揆提起毛文龙不守军律之事,尴尬之余也知道童仲揆是为了毛文龙好,是为了保住毛文龙的小命。其他人都在心里为毛文龙不能自律、丢失了大好的机会惋惜。 觐见结束,曹化淳带张铨等人去用午膳,张铨却推辞。 曹化淳也不勉强,把人送到军营门口,笑眯眯地对张铨说:“皇爷这些禁军军卒,都是英国公一个一个挑选的。那些战马也是习惯了炮弹爆炸声的。” 张铨抱拳谢过曹化淳,带着将领们回去辽阳城。 第827章 木匠皇帝82 张铨他们在回辽阳的路上,遇上了朝廷给天子亲征大军送补给的车队。他特意派亲卫过去问了一下, 知道这百十辆大车拉的都是粮食, 低头算计一下天子的那五万大军,多少对天子不肯增加随扈将士有点儿猜测。 天子是怕粮草补给供应不上! 唉, 真难为那孩子了。 比自己女婿还小呢,就要撑起这么多事情来。张铨歪在马车里,连着两夜没睡, 摇摇晃晃的马车让他有些迷迷糊糊。他裹紧大氅心里暗啐光宗做人不地道, 才登基就因为好色败了身体。要是光宗还活着, 他都想上本去问问天子, 还能不能更丢人了? 不管不顾地留了这个一个外忧内患的烂摊子、给一个没启蒙的半大孩子,到太/祖跟前,也得被骂做不肖子孙。 让他想好好写一篇劝谏的文章烧给光宗, 不难难解自己的心头郁闷。 随着朝廷送来的粮草一车车地入了营, 将士们虽然继续吃着半主食半马肉的混合餐,人人的心里也都踏实了。大军带了多少粮草, 即便将领刻意地掩饰, 但那些老卒和有心人, 还是能够从拉粮草的骡车等猜出来一二的。辽阳城送来的那些粮草,因为是跟着送阵亡将士的车回来的,所以大军粮草紧张简直是就差广而告之的一件事儿。 好事儿都是扎堆一块儿到的。 派出去迎朝廷补给车队的军卒,在粮车进军营的时候,又带回来火炮和炮弹的补给消息。言称他们的百户长正在催那些车队,快一点儿的话, 能赶在明天傍晚到军营。 得了这消息,朱由校才放下心来。安排大军准备后天拔营去沈阳。 而泰宁侯这时候也从沈阳回来了。 “陛下,臣在沈阳见到了熊经略、周副经略,还有监军王安等人。陛下亲征不仅解了沈阳之围、又接连歼灭了建奴五万人取得了大捷,王监军高兴的都哭了。” 泰宁侯见了天子先说好听的。 朱由校点点头,王安高兴哭了他相信。 “那熊廷弼和周永春怎么说?” 泰宁侯顿了一下,“熊经略和周副经略也很高兴,就是——”泰宁侯偷瞄了天子一眼。 朱由校笑着说:“有什么就说什么。” 泰宁侯一咬牙说道:“熊廷弼说要弹劾内阁和六部尚书、五军都督府,说他们不该让陛下亲征。这是熊经略当场写的劝谏折子,非要臣带回来。” 泰宁侯把怀里的折子交给方正化,由其转交给天子。 朱由校没立即打开看,反而笑着说:“今儿张铨说他发了八百里加急,为朕亲征之事弹劾了内阁、六部尚书、勋贵和宗室。” 泰宁侯诧异抬头,满脸是震惊。然后迅捷地低下头装死。 “朕知道他们都是忠臣,罢了。你说说沈阳的情况。” 泰宁侯见天子转换了话题,就说起自己坐吊篮进沈阳之事。说及道路两旁悬吊的人头,笑着加了自己的话补充。 “臣觉得熊经略和张巡按都是有决断的人。那样的时候不斩杀了这些奸细,城里会乱得无法弹压。” 朱由校点头,示意泰宁侯继续往下说。 “陛下,咱们到的时机是恰恰好啊。前日沈阳的北城墙多处被建奴攻克,不少军卒爬上了城墙。王安告诉臣,他都去□□库那边做准备了,一旦城破他就要点了□□库和粮草。熊经略、周经略都上了城墙,所有的将军也都上城墙了,凭着人多把建奴挤得施展不开、最后把建奴扔下去的。还有一些士兵是揪着建奴的辫子跳下去的。” 泰宁侯说道这儿,忍不住声音低沉了下去。 “沈阳的守军伤亡惨重,几位领军的总兵官都受了轻重不等的伤,总兵官尤世功是当天在城头上轮值的,他的伤势还特别重,今儿还在发热,都有些烧糊涂了。” 朱由校听到这,立即招呼曹化淳。 “去把朕的退烧药和红伤药拿出来,赶紧派稳妥的人立即送去沈阳给尤世功。” 曹化淳就多嘴问了一句,“皇爷,红伤药膏就只有两小盒了,退烧药也只有一瓷瓶了。” 泰宁侯就有点儿紧张了,熊廷弼特意提起尤世功的伤情,就是想问陛下这里讨要点儿好药的。周永泰和王安还特别说了很多尤世功勇猛作战的事儿。 “都送去,路上仔细点。可别磕了洒了的。” 泰宁侯站起来默默地对朱由校躬身施礼,一揖到底。 “臣代尤总兵谢陛下赐药之恩。” 朱由校示意方正化赶紧去扶起泰宁侯。 “尤总兵是为了保卫沈阳城受伤,别说朕这里还有一点儿要,就是没有了也要打发人去京师取。哪里需要他谢,更不需要你替他谢的。曹化淳,朕让你发加急催促京师送药的事儿——” 曹化淳手里捧着装药的小木盒从御帐后面刚转出来,见天子问询,立即就回答道:“皇爷,奴婢当时是以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师的。今儿这时候应该到了京师了。” 泰宁侯再看向天子的眼神,就更多了一些敬佩。 “陛下,熊经略想明天来行辕觐见。”泰宁侯又说起熊廷弼委托的另外事情。 “不用过来了,咱们明晚等到补充的炮弹后就拔营往沈阳去。曹化淳,记得让送药的人把这话儿都带去沈阳那边。” 曹化淳应声去安排了。 朱由校对泰宁侯说:“你今儿跑的也挺急的,午膳还没用?用了饭去休息。” 泰宁侯谢过天子关怀,退了出去。 方正化凑到天子跟前说:“皇爷,咱们这儿一点儿药都没留,万一遇到什么事儿,奴婢可就是死罪了。” 朱由校伸手在方正化的额头敲了一爆栗子,笑着斥骂了一句。 “胆子大了啊。朕好好的,你竟然敢诅咒朕生病、敢诅咒朕受伤,皮紧了是不是?!” 曹化淳安排好送药的事情回来,见天子在教训方正化,立即就说:“皇爷爱护受伤的将军,可是一点备用药都不留,皇爷平日可就要多穿一点儿、也不能再上阵了。不然奴婢俩个被刘内相打死是小事儿,皇爷的身子骨是大事儿。” 朱由校见俩内宦都眼巴巴地等自己表态,笑着啐道:“朕知道你俩是逮着机会就表忠心的。行啦,朕多穿点儿,暂时不上阵就是了。” 方正化赶紧爬起来,装模作样揉着额头说:“皇爷金口玉言,奴婢替皇爷记着这话呢。不过皇爷的武功高强,也没人能伤得到皇爷的。只是奴婢俩个胆小,皇爷权当体恤、心疼奴婢,不想让奴婢提心吊胆了。” 朱由校促狭道:“朕还就想你们两个提心吊胆一点儿的。” 曹化淳和方正化配合着天子做哀求模样。主奴三人说说笑笑,轻松惬意基本接近了这三仗之前的状态。 第二日傍晚,火炮和炮弹终于到了。朱由校松了一口气。前几天打出去了那么多,不仅是他,就是那些火炮手们都在担心库存不足的。 心事了了,朱由校按着计划在翌日早膳后拔营。解除了沈阳、辽阳被建奴包围的危机,他就不再逼迫将士们急行军了。英国公世子仍旧做先锋在前面开路,朱由校带着几位总兵官领着四万骑兵、千人的火炮队做中军。他们出发快半个时辰了,定国公世子和泰宁侯督导的后军,才整理收拾好营地的帐篷终于可以开拔了。 他俩知道今儿会扎营在沈阳的南城墙根底,熊廷弼昨儿派人来想天子报告,已经为他们做了基本的场地平整。俩人也不催促军卒,随他们不慌不忙地慢慢收拾,六十多里地很快就会到了,不影响晚上的安营扎寨。 他们不急,熊廷弼等人在沈阳可老早就忙起来了。天子说不进城,只在沈阳停留一夜就去抚顺,要求他不能放百姓出城,免得走漏了大军的消息给建奴知道。 熊廷弼对天子还要带兵去收回抚顺的事情,急得团团转,王安劝他没必要这么紧张。 “皇爷打定主意的事情谁劝也不会改的。建奴在皇爷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还不是悄悄拔营滚回去了,经略大人真不必为皇爷担心的。” 王安对天子有谜一般的坚决的崇敬和坚定的信仰。 熊廷弼对王安这平时很聪明、一旦谈到他的皇爷,就一幅没有他的皇爷做不成的事情盲目模样,真不想和他说话了,难道要说天子只是个毛孩子、不是他想的那些强? “孟泰,你说我今晚面圣,要求跟着天子去抚顺,能不能行啊?” 周永春被磨叨来磨叨去的熊廷弼弄得挺无奈,“飞白兄,私窥圣意是不对的。” 熊廷弼叹气,“咱倆私下说说而已,哪里就扯到私窥圣意上了。你帮我想想,能不能行。” “陛下只要没受伤的禁军,轻伤的都不要。还要把亲征大军中轻伤的留下来呢。你看看你身上的那几处,大大小小的也属于轻伤?” 熊廷弼没招了,长吁短叹。 “要是知道天子不要受伤的人,前几天我就不那么拼命呢。” 周永春嗤笑,熊廷弼被周永春嘲笑的老脸都不自在了。 “我就那么说说而已。” “我知。你怎么可能对敌的时候不拼命的。哈哈哈。” 熊廷弼脸色巨变,他终于被周永春笑毛了,气得摔门而去。 周永春不以为意地笑笑,经过这几个月的同生共死的拼杀,他知道熊廷弼不会与自己反目成仇,气一会儿也就没事儿了。 嘿嘿,终于可以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了。 第828章 木匠皇帝83 熊廷弼上午在周永春那里摔门而出, 下午的时候, 早早就拽了王安再度去了周永春的衙门。从得知天子只在沈阳停留一夜,然后既要继续北上收复抚顺、铁岭等地,他就不曾安稳过。王安被他转得双眼发晕, 忍不住开口去劝他。 “熊经略, 皇爷是谋定而活动,你不必紧张。” 熊廷弼根本就听不进王安的劝慰。 “王内相啊,你当你的皇爷是神仙吗? 咱们关上门说自家人才能说的话, 我虽是想收复抚顺,但是建奴如今在辽东的实力和实力, 不容小觑啊。 他们现在虽不是茹毛饮血,但其生性之野蛮, 不是大明军卒能抗衡的。且其最近攻打沈阳,你也看到了他们用在抚顺得到的火炮。若不是沈阳加固了两层青条石头,又趁着冬天筑了一层冰甲, 早就被建奴轰塌了城墙了。 若是去年夏秋时候,他们用冬天这样的阵仗来围攻沈阳, 沈阳是没可能保住的。” 王安被熊廷弼的气势压住,嘟嘟囔囔道:“熊经略,皇爷有新式连发的火炮。泰宁侯都说了皇爷在辽阳歼灭万余骑兵, 在辽沈之间——” 熊廷弼不想听王安说这些, 他打断王安,“那是建奴猝不及防,被天子打了埋伏。你怎么不说天子领四万骑兵与建奴不到万人的骑兵硬抗, 伤亡多少呢?啊!” 王安被熊廷弼吼得不敢再回话,背转身子对周永春做个“熊蛮子”的口型。 周永春笑笑,对熊廷弼说:“飞白兄,你先坐下,转得我眼睛都发晕了。” 熊廷弼几大步跨到周永春的书案前,伸出大手按住周永春在蘸墨的笔杆。 “孟泰,你说我今晚去面圣的时候,要求替天子去收抚顺可行吗?” 周永春立即摇头,“没可能。” “那我请命跟着天子去抚顺,应该可以了?” 周永春叹气,又来了。忘记上午是怎么被自己气着的了?自己还要管着民政那摊子具体事务呢。还有那么多的伤兵,要问兵部要抚恤。还有空了大半的□□库,要及时要求朝廷补充。 “飞白兄,我这条陈一会儿要递送天子看的。” 熊廷弼收手,讪讪道:“你就是今儿递给天子,天子还是一样要发回内阁、兵部的。你先帮我想想可能不。” 周永春摇头:“我并未朝觐过,怎么知道天子会怎么想。”他朝王安呶呶嘴,“王内相是天子的乾清宫主管,你问他最合适。” 熊廷弼摇头,“只要涉及他的皇爷了,王内相的脑子就不如三岁孩子了。” 听得王安大窘,不服气地说:“熊经略,等你见了天子,你就知道了,你未必比我强。” 熊廷弼嗤笑不已。 朱由校在沈阳扎营后,立即宣熊廷弼、周永春、王安。 有了张铨前面的上疏打底,还有张铨觐见时候的劝谏、被轻易糊弄过去的经验,面对周永春的劝谏,朱由校把他归到朝廷礼部、户部、工部甚至刑部的官员类型处理。 套用模板选择合适,做起来立即见效。果然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朱由校自以为糊弄过去就算了,跟在身边的曹化淳和方正化可都觉得天子有点儿过份。但是他俩连个少监都没混上呢,就是伺候天子吃喝拉撒的,哪里敢说什么劝谏的话。 迨周永春把沈阳的民生都汇报了一遍,朱由校不吝夸奖周永春做的好。然后又把战时不得不夺情的事儿,向周永春再度申述了一遍,强调辽东离不开他配合熊廷弼,哄得周永春感激涕零回去沈阳城里,然后轮到了熊廷弼。熊廷弼让周永春先去觐见,是因为他有太多话要对天子细说,他准备在天子那里磨到二更天,底线是得跟着天子去抚顺。 ——不然自己在沈阳怎么坐得住。 朱由校一见熊廷弼肃然起敬。 哎呀,这哪里还像朝廷的大臣,要是换身衣服,比天桥下面的乞丐还不如呢。这个人就剩那双眼睛,不对,是眼神还可取了。其余的,唉,像饿了经年的非洲难民了。 “熊卿,”君臣见面礼行过以后,朱由校饱含感情地说:“你要认真用膳、善待自己啊。朕还要依靠你经略辽东呢。” 天子真诚的关怀,让熊廷弼一下子就感动得满腮盈泪。曹化淳和方正化赶紧伺候热毛巾给熊廷弼擦脸,收拾妥当了,熊廷弼原想与天子争辩去抚顺亲征不适合的想法,在臣子的应有之义上,又加上了一份君视臣为国器,臣要以死相报的激情。 熊廷弼收回了来见天子之前、那些反复打了腹稿、要劝谏的话。他转而只说他的辽东防御之策。朱由校认真地听着,配合地在关键地方点头或者说句“有道理”。 等熊廷弼都说完以后,朱由校则道:“熊卿辛苦了。这份立足与辽东整个战局的谋略很好,非常好。曹化淳,你叫王安一起进来用晚膳,打发人去与周卿说一声,朕今晚留熊卿和王安在行营。” 曹化淳应声而去,王安隔了一会儿进来了。 他一进来就跪倒痛哭,“皇爷,皇爷,前几天建奴登城的时候,事态几乎不可控制,连熊经略都亲自上阵厮杀了,臣去了仓库,要与□□库、粮仓俱焚。臣差点儿就见不到皇爷了。” 王安哭得鼻涕眼泪糊满脸,朱由校很嫌弃地说:“方正化,你快点打水给王安好好洗洗,这让人一会儿可怎么吃饭。” 方正化赶紧扯了王安去整理仪表。 熊廷弼为王安讲好话。 “陛下,王内相从到了沈阳就与将士一起吃喝、帮助臣等稳定城内的秩序,又没收将士一厘银子一个铜板,实在是臣前所未见的好监军。他是被那日建奴的攻势吓坏了。” 朱由校点头,“朕知道他胆小、谨慎,会按朕说的话去做,才把他派到你这里做监军的。他没耽误事就好。” “王内相是帮臣做了很多事儿。” 王安回来听见熊廷弼为自己表功,立即感激地对熊廷弼抱拳,站到朱由校身侧,要服侍朱由校用膳。 “军中没那么多规矩,你也一起吃。” 这个一起吃就不是王安做监军的时候,有资格与熊廷弼一桌吃饭了。而是方正化在一边给他设置了一个小几,饭菜都是军中伙房出来的,再仔细也就是弄得干净罢了。三人默默用了晚膳,方正化和曹化淳收了餐具出去了。 王安起身泡茶。 “陛下,臣的辽东防御计划可有实施的可能?” 朱由校待熊廷弼真诚的关心,让熊廷弼收起了桀骜不驯、咄咄逼人的说话方式。 “熊卿,你的计划很好。但你的前提是建立在大明不如女真旗民、不如蒙古骑兵勇武的基础上。朕猜测的可对?” 熊廷弼点点头,大声说道:“要是有辽东铁骑在世,何用什么防御。臣就率兵将女真人全部赶回布勒瑚里湖,还辽东汉人的太平日子。” 朱由校立即摇头说道:“太/祖在洪武八年(1375)设立了辽东都指挥司使。子孙不孝,放弃安南、内迁奴儿干、解散下西洋人员,若是成祖有知必然会掀了长陵出来主张收回□□干都司。” 熊廷弼立即就被天子的话震得张口结舌、闭不上嘴巴了。 这不肖子孙是谁?指的是仁宗和宣宗啊。 但是朱由校说错了吗?没有。 要是没有朵颜三卫内迁,也就不会有土木堡之变的可能,也就没有在土木堡之变后长期威胁河套之患的北虏套寇存在。 熊廷弼觉得自己就是离经叛道、不拘于常理的天马行空思想了。没想到少年天子一番话,直指向辽东不安宁的根本原因。 “陛下,仁、宣时期也是为了能够将边境事务简单化,减少朝廷财政负担。” 熊廷弼磕磕巴巴地位仁宗和宣宗辩解。 “依熊卿这么说。朕将辽东弃了,把这几十年的北边防线由抚顺改到山海关,不是也能简单处理了边境之事?辽东之事一了百了,更不用你那高到一千五百万的计划。朕这就可以把你们辽、沈之地的所有人,立即带回京畿安置了。” “这个……” 熊廷弼的额头立即冒出细汗来。要是天子携带辽沈之地的民众立即返回京畿,在朝廷上说放弃辽沈之地,还是因为自己说仁宣的做法可取,自己就真的是要遗臭万年了。 王安在一边看熊廷弼不停地擦汗,心里说道:“熊蛮子哎,这回你踢到铁板了?别看你在辽东说啥是啥,没人敢和你较真,那是你没有遇到真正的能人。就凭你和皇爷争斗,哼,不仅内阁和六部尚书、还有左都御史甘拜下风了,英国公把女儿都赌输给皇爷了,嘿嘿,你就乖乖地皇爷说什么你就认什么。” 熊廷弼眼光扫到王安的得瑟模样,立即就明白王安对天子谜一样的崇敬和信任来自哪里了。自己也是二榜进士,与天子论起朝廷大事,没几句就被天子推坑里了,王安内书堂出来的,就是水平号称有进士,但也是绝对比不上自己的啊。 虽然熊廷弼的秉性刚直,脾性火爆,喜欢骂人,恃才傲物,不甘谦虚待人,但也分对谁。对上两句话就把他问倒的天子,他就收起了桀骜之姿态,跪下请罪。 “陛下,是臣不该思想图简单、图省事儿。臣愿意追随陛下收回□□干都司。” 朱由校示意王安,王安赶紧上前扶起熊廷弼,把他按回到座位上。 “熊卿,‘虽尽东海犹有边’这话可有错?” 熊廷弼愕然抬头,不是说天子登基以后才出阁读书吗?这《潜夫论》怎么会在半年内就读到呢? “熊卿,朕说的可有错?” 熊廷弼低头沉声说道:“陛下所言不曾有错。王符亦是真知灼见,是臣只想到眼前的局势,拘泥与汉人不如女真人、蒙古人骑射功夫,也不如女真人和蒙古人彪悍,才不得不采用连堡固边之下策。到底不如陛下站得高、看的远、虑事更是深远啊。” “熊卿过誉了,朕接手了大明这烂摊子,也是不得不为之事。先把北边安宁了,再说西边和南边的事情。” 朱由校感叹了一句,接着说道:“因此,熊卿的那心血之作,朕就要束之高阁了。朕要把那一千五百万用来恢复□□干都司,重设都指挥使,实现蒙元的‘征东元帅府’设置的目的。” 熊廷弼被天子的这一番话说得心神激荡不能自持,立即站起来再度请命。 “陛下,臣愿去驻守□□干都司。” “好。朕就直驱向北,等得了抚顺之后,你与周孟泰、张铨等做好将辽东经略府北迁的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元朝设置"征东元帅府"(就是明朝的□□干都司前身)之目的,是企图通过鞑靼海峡(今称鄂霍茨克海峡),抄袭日本的北海道及东北地区。 仁宣之治是很扯的事情。二宗在放弃了成祖的军事征伐政策后,开始着手战略收缩,放弃安南、内迁奴儿干、解散下西洋人员。仁、宣二宗对蒙古军事上的不作为政策,为蒙古统一局面的形成创造了有力的外部环境,为土木堡之变埋下了伏笔。而长期威胁明朝的河套之患中的北虏套寇也是土木堡之变后所出现的。 大明共二直隶,十四承宣布政使司,宣宗即位后,放弃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天下始有十一三省之名。此为宣宗一大罪。 帝国放弃交趾后,对南洋的影响力大为减弱,外番多不来朝贡。 东北方向在成祖时期开拓极远,设奴儿干都司于黑龙江口,辖区远至南西伯利亚,其地极北苦寒,道路不便,女真人也多有叛乱。 至宣德末年,宣宗逐放弃开拓西伯利亚的计划,内迁奴儿干都司于三万卫(今辽宁开原)。于是帝国在东北方向的扩张停滞,大致为直接管理辽宁,而对以东和以北的女真部落以卫所制度进行统治。 至明末女真兴起,逐亡天下,宣宗亦有责任焉。 所以说仁宣是不孝子孙 第829章 木匠皇帝84 朱由校没打算一日就能赶到抚顺。他在第二日一早又召见了在沈阳领军的总兵官贺世贤、尤世功、陈策、姜弼和朱万良。对他们在抗击建奴、守卫沈阳这几个月的表现, 给与了极高的肯定, 并嘱咐他们好好养伤,大明的北疆还需要他们镇守。 天子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又把沈阳的五位总兵官感动的热泪盈眶。 鉴于沈阳的那万名禁卫将士受伤的人数比较多, 朱由校干脆一个都不带了, 只让他们在沈阳好好地照顾伤者,等春暖花开以后再说。但是因为奉集只被围困而没有起战事,他派人将那四千禁军全部征调到亲征军中。 朱由校这一日带着将近五万的人马, 避开了棋盘山,沿着浑河向东北而行。这一路上全是努/尔哈赤带大军撤退留下的痕迹。朱由校约莫着走到了沈阳和抚顺的中间就下令安营扎寨, 给奉集过来的那四千禁军融入队伍的时间。然后让杨麟和马世龙分别值守上半夜和下半夜。对二人的要求就是,让夜间值岗的士兵提高警惕, 保护好自己,由双人岗改为四人岗。只要不是夜间袭营,由着建奴的游骑打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对策。大明士兵的夜盲症, 抗不起游牧民族的火眼金睛。 第二日大军仍是四更正就全体离开热被窝,五更用了早膳后拔营。这一日朱由校反而用了泰宁侯做先锋, 让他带了三千骑兵在大军前面、不能超过五里的距离探路。 并且告诫泰宁侯。 “你们先锋营如果遇到建奴百八十人的游骑,也不准去追,只管按着大军行进的速度在前慢慢走。如果建奴的尤其人数增加, 甚至挑衅你们动手, 用火炮轰就是的了。若是建奴人数过了五百,一定要立即派人回来送信。” 泰宁侯是很聪明的人,遇事也肯动脑子, 他立即明白天子的意思,领命带了先锋营而去。 英国公世子和定国公世子这一路轮替做先锋官。如今见天子换下他俩令派了泰宁侯做先锋,都有点儿讪讪的不大好意思。 朱由校看他俩那模样,知道二人心中所想,一边往御帐外走,一边点拨他俩。 “前面用你俩做先锋,是因为辽阳、沈阳尚在大明手中,即便遇到建奴也无妨。前面就是抚顺了,建奴得了后把抚顺当成防备大明的边城,必然会在抚顺设重兵把守。尤其是努/尔哈赤刚刚战败退回去,他现在就是离开了抚顺,距离抚顺也不会太远。泰宁侯比你俩年龄大,少了一些血气方刚的勇猛,多了不少中年人的谨慎,才是这时候最适合的先锋。” 两位世子赶紧表示接受天子的教导,但二人心里升起了怪异的感觉,莫名就觉得眼前的天子不是十六七的少年,而是他们父祖那样老于世情的人。 泰宁侯这一路遇到很多次建奴的哨探,开始是一二个人,然后慢慢增加到三五十人,后来不到日中就过了百人。这些人在先锋营前的几百米滞留不去,把大明的军卒激得火大。 泰宁侯牢记天子的吩咐,传令下去让军卒不得与那些游骑起争端,权当他们是带路的了。有的军卒很不甘心,但上司有令也只好捏着鼻子执行。只不过是在心里抱怨几句,哪里要他们带路,建奴大军撤退的痕迹清晰呢。 过了午时,那些游骑就横在路中不肯走了。先锋营的前队只好停了下来,明军的弓箭弱与建奴,他们手里即便有硬弩,准头也不及人家。 泰宁侯立即从先锋营的中军赶到前面,看着五百米外的那些拦路的百余建奴,感觉是遇上劫道的山匪。他叫来两个火炮手下令。 “前面那些建奴,四发炮弹连击。” 火炮兵应令开炮。 第一发炮弹下去,那些游骑的战马立即就惊了。发疯的战马前立的、后尥蹶子的,甩下来不止一般的骑兵,等两个炮兵打完八发炮弹后,前面除了被炸死、炸伤不能移动的,都逃之夭夭了。 五里远,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真算不上很远的距离。 泰宁侯他们开炮,中军前列的英国公世子就派人打马去前面探看情况。一会儿消息就传了回来,也传到了中军朱由校那里。 朱由校笑着对过来报信的英国公世子说:“开炮就对了。他们要是与建奴比弓箭,死伤三五百都有可能。最怕的是这百八十人是引诱他们去追的。” “陛下是担心前面有伏军?”英国公世子追问。 “是啊,建奴惯于使用这样的伎俩。那百余人都是宝马良驹,泰宁侯是追不上的。一旦他们先锋营脱离大军远一点儿,一千的建奴伏兵就能包圆了他们。” 经过那一日与建奴骑兵的硬抗,大明进军对自己的战力有了新的认识。四对一还伤亡那么多,现在各个都很谨慎,不想再与建奴骑兵较量了。 明军的行进速度不快,建奴在抚顺的守军从得了大明军队衔尾追击后,一面派人给才离开抚顺的努/尔哈赤报信,一面积极地在路上设伏。可惜明军不仅始终不入彀,逼急了就是一通火炮打死、打散拦路的诱敌游骑。 抚顺的伏兵没有办法只好撤了回去。但是明军先锋营跟在他们进城的脚步之后,追到了抚顺的城门口。 泰宁侯看着要拉起来的吊桥,对火炮吩咐,“往城门开炮,争取炸烂城门,吓走那些要升吊桥的。” 对炮兵来说,以那么大的城门做目标,还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八门火炮一字排开,一人一炮就炸烂了城门。 刚离开地面的吊桥轰然落回原位。 抚顺城的西门就这么简单地没了。城门两边守城的建奴军卒,都往了要在城垛遮掩自己了,一个个傻呵呵地站在城墙上往西门这边看。 先锋营里有心急的军卒,就要驭马往城里冲。泰宁侯赶紧下令所有人原地待命,并且对鼓噪焦急的士兵说:“天子指令我们做先锋,可没让攻城。咱们就三千人,要是城里的建奴人数超过三千,咱们是赶着进去送命么?” 那些急躁的军卒立即就安静下来。 没用两刻钟呢,大军就到了抚顺的西门。朱由校看着宛如张开大嘴的西门,在看看逐渐变暗的天色,命令那俩国公世子各带五千人,去把南门和北门如法炮制了。 然后又令马世龙和杨麟各带一万的骑兵,分别从南门和北门往东门去,在东门外架好火炮设伏,准备追击从东门逃出的建奴贵族和军卒。 西门被明军几发炮弹炸碎,接着南门和北门步了西门的后尘了。城里的建奴守军将领,明知道弃城逃跑会受到惩罚,但是三面城门被炸毁,这抚顺城是没有可能保住的。于是不管是将领还是军卒,都纷纷离开他们应该坚守的城墙。往东门逃窜。 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赶紧派军卒护着家眷从东门出去,去追赶昨日才离开抚顺的大汗。 刘渠因为受伤,这几日破例被天子安排在后军里养伤。他自觉这次的伤口,好的比以往要快上很多。要不是天子令他在后军督阵补给,他也要冲去东门领军追杀。“围三阙一,虚留生路啊。 马世龙一边念叨,一边对跟在身边的裨将和子侄做讲解。 “你们看到天子用兵了,以后都学着点儿。这样打抚顺,咱们的损失最小,获得的效果最好。” 不等天完全黑下来,从东门逃出的建奴贵族和军卒,就被杨麟和马世龙用火炮先追轰、然后再骑兵追砍而剿杀殆尽。等他们收军回来,刘渠已经令人在东门外扎好营盘了。 朱由校笑眯眯地给他们解惑,“咱们就在这里等努/尔哈赤回军” “努/尔哈赤能回来吗?” “他本人不回来,也会派个一两万骑兵回来救援抚顺的。没准他还想着用冰城的法子拖延几日,就可以凑足步卒反过来包围我们呢。” “陛下是想先剿杀了建奴回来救援抚顺的骑兵?” “对。努/尔哈赤派回来救援抚顺的骑兵,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咱们趁他们心急顾不得看路,今夜就在东门外十里埋雷。你们夜里都睡的警醒一点儿,听到地雷的爆炸声就赶紧起来。你们现在赶紧去用晚膳,一会儿有的忙呢。” 是夜,抚顺的汉人百姓兴奋得奔走相告:“朝廷大军打回来了。咱们得救了,不用再做奴隶了。” 这些百姓兴奋了大半夜,黎明时分才睡下去,却被接连的闷雷似的爆炸从梦中惊醒。惶惶不安的百姓关门闭户,在家里瑟瑟发抖。 难道建奴这么快就打回来了? 第830章 木匠皇帝85 也难怪抚顺的百姓会这样想。当初努/尔哈赤指挥旗民攻打抚顺的时候, 就先在城门那儿埋了炸/药。炸毁城门之后, 女真人骑马冲进了城里,与大明的将士短兵相接。白刃战的后果,自然是生性凶猛的女真人站了绝对的上风,投降慢一点儿的将士都被女真旗民砍死了。那些率先丢了武器、跪地投降的,当时是保住了性命, 之后就成了女真人的奴隶,过上了生不如死的日子。 女真人在占领了抚顺后, 抢掠了几天, 努/尔哈赤还是下令约束了旗民, 让抚顺回到了之前的有秩序。努/尔哈赤这样的作为, 还给自己招徕了一些人投诚,比如范文寀和范文程兄弟俩。 那范家兄弟说起来可是出身名门。范文程那是北宋名相范仲淹的十七世孙。万历四十三年, 他十八岁的时候(1615年), 在沈阳县学考取了秀才。凭此得到大明朝给与士子的所有免税优待。三年后, 努/尔哈赤占领了抚顺, 他就主动登门毛遂自荐,当了一名文书, 被分去黄太吉身边做事。很快成为黄太吉身边的不可或缺的人物。 这一次□□哈次出城,黄太吉把他留在了赫图阿拉, 主持四贝勒府的事务,实际是要范文程定制大金该有的规制。 范家因为范文程在大金的受重视,一跃成为抚顺城里数一数二的门户。昨天傍晚的出城逃命中,就有范家人一份, 这个以后再说。 连续的爆炸声,是大明埋在东门外十里的地雷。为了在雪地上埋好这些名目繁多的子母雷,承担此事的英国公世子和定国公世子俩人,在京畿可没少做演练。 如今听得地雷的爆炸声,大明军营的士兵立即整装,各就各位集合了。 曹化淳和方正化俩人昨夜与天子一样和衣而卧,爆炸声响起,俩人都乖乖地缩在角落里不敢发出声音。天子的个人物品放在哪里都是有一定的次序的,他们不敢摸黑上前帮忙,免得碰乱的天子临睡前摆好的次序。 悉悉索索的声影中,俩人确定天子在披挂甲胄。 “皇爷,奴婢点灯可好?”曹化淳大着胆子问。 “不用。你俩在帐子里好好呆着,别出去碍手碍脚地添乱。” 方正化咬着下唇不敢吭声,这时候的皇爷就像是上满弦的□□,还是别出声添乱了。 朱由校出了御帐,见护卫的禁军将领已经在自己的帐前准备好了,立即吩咐他们往军营的东面去。从赫图阿拉回来抚顺的援军,只能走这条路。 “陛下,建奴中招了。” 暗夜中,马世龙的两眼熠熠闪光,其略微压低的声音里,更显出不同寻常的兴奋。 “不知道建奴来了多少援军。你带人守好北边,杨麟你带人守南边,刘渠你和泰宁侯到营盘的西面,小心抚顺城内还有建奴余孽趁乱出来。” 几位将领应声而去,英国公世子和定国公世子略激动地站在天子的左右,心里既盼着建奴的援兵都交代到地雷阵里,又盼着他们不快点到东营门前面来,让火炮再显一次神威。 可是朱由校他们从黎明一直站到天光大亮,也没有见到一个前来救援抚顺的建奴骑兵。 这也太奇怪了。朱由校不敢放游骑出营打探消息,吩咐传令下去,一半的将士先去用早膳,另一半原地待命。 等到辰时末了的时候,东边有陆续传来了爆炸声,几十声的爆炸想过以后,英国公世子开口说道:“咱们昨晚埋的地雷应该都炸响了。” 定国公世子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这回建奴的援军快到了。” 他猜测的很对。派回来救援抚顺的女真领军之人是扈尔汉。 努/尔哈赤在接到抚顺的告急后,气得虬须怒张,立即要率领全部大军回来抚顺与明军对决。 何和礼劝谏道:“大汗,我们不知明军的深浅,还是先回去赫图阿拉整理一下比较好。抚顺那里回头再夺回来也很容易的。” 抚顺的守军大多被抽去参与这次南下攻打沈阳了,城里的守军加上衙役也就是一千出头左右。这么点的人手,维持城里的秩序还勉强,对上来攻城的明军是完全不够看的。 努/尔哈赤知道何和礼的建议很对,这次损兵折将,当务之急是先要把归附不久的蒙古部落还有朝鲜辖住,还要控制女真族人不要内部起了变乱。但是抚顺就这么丢了? “何和礼,我担心他们会尾随到赦图阿拉来。” 安费扬古就说:“明军敢来咱们就带着他们往白山黑水兜圈子,等夏日雨水到了,他们的火炮没法打响了,来多少明军就是给我们送多少战功、送多少奴隶的。” 额亦都也劝努/尔哈赤:“大汗咱们不与大明争这一日的短长,就像安费扬古所言,等夏天的雨水到了就是咱们报仇的时候。” 扈尔汉却请命:“大汗,抚顺那里还是要派人出救援的。大明的□□再多,现在筑冰城还能挺住半个月的。跟来抚顺的大明军卒,所带粮食未必能够吃半个月的,咱们截断沈阳往抚顺的粮草,或许不用半个月,他们就不战自溃了。臣请命去救援抚顺。” 扈尔汉这次南下,旗民损伤的比较厉害,他迫切需要补充春天种地的人手。 努/尔哈赤想了想说道:“扈尔汉,你的提议很好。你带一万人立即赶回抚顺主持守城,额亦都,你再带一万人从浑河的另一边绕过抚顺,截断沈阳送来的粮草。” 扈尔汉和额亦都应令,领人走了。 努/尔哈赤看着和自己一样憔悴的安费扬古,心酸难受。安费扬古只有三个儿子,可是长子和次子都死在辽阳,尸骨无存。 “安费扬古,你放心好了,等夏天来到的时候,咱们就能为达尔岱、阿尔岱他们报仇了。” 安费扬古起身向努/尔哈赤致谢。 “臣谢过大汗。臣知道大汗会为他们报仇的。臣也希望大汗保重身体,以谋将来。” “安费扬古你放心,我没事儿的。” 在这些心腹大臣跟前,努/尔哈赤从来都是保持着旺盛的、不屈服的精神头。但是沈阳之行给他的打击是前所未有的,尤其是失去了四个儿子一个侄儿,缺少了正值青壮的、可靠的领军将才,让他的心里感觉到从未有过的不踏实和虚弱。 何和礼站起来说道:“大汗,臣去巡营。” 安费扬古也跟着站起来告辞,要去巡营。 努/尔哈赤点点头。 待所有人都离去以后,他开始在心里重新审视自己活着的那些儿子。第三子阿拜,不够聪明,只能听令行事。第四子汤古代与其差不多。第六子罗塔拜更不用提,守成都勉强的性子。第七子阿巴泰倒是可以试着提起来练练,看看他能不能替代得了大贝勒代善领军。 想到阿巴泰也是英勇善战的可造之才,努/尔哈赤心里略略舒服了一点儿。三十三岁,正是好时候,希望阿巴泰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希望。 至于第十子德格类,不仅勇武,智谋也不逊色黄太吉太多,可以多多栽培。数到第十一子巴布海,努/尔哈赤皱起眉头,他听过好几次臣子抱怨巴布海贪婪、小心眼、斤斤计较了。这个儿子他早在看出他的心性就放弃了。 再有就是刚刚十六岁的阿济格,只长脾气不长心眼,虽然能上马征战了,但是自己也怕他最后落个张飞的结局。 后面那四个就太小,多尔衮虚十岁,虽然聪明可当不得用。多铎刚刚启蒙,没比车辕高多少。希望他俩将来的脾气别像他们的胞兄阿济格。 至于庶妃所出的比多尔衮大了一岁赖慕布,努/尔哈赤原就未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但是一下子失去了四个能够独当一面的贝勒,努/尔哈赤决定多给这个不起眼的儿子一点机会,看看他是不是可造之才。 最小的费扬果如今还不到半岁。想到这个老来子,努/尔哈赤盼着自己能像李成梁那样活到九十岁。 何和礼巡营之后又来见努/尔哈赤。他俩既是君臣、又是翁婿。在努/尔哈赤决定做大汗之前,他们还是最好的兄弟。 “大汗,出去走走或者明天跑跑马?” 何和礼看着这几天都闷在车里的努/尔哈赤,心里还是很担信他的。 “我没事儿的,就是在想到了该用阿巴泰和德格类的时候了。可惜阿济格的脾性太急躁了。” “大汗,阿济格是大妃的儿子,与侧妃和庶妃所出的相比,骄纵一点儿也是应有的。” 何和礼明着是为阿济格说情,暗里却把阿济格贬下去。这小子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没少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 努/尔哈赤立即摇头,“诸英还是元妃之子,我的嫡长子呢,在他这个年龄也没像他这样。” 何和礼不再接话,转而赞扬德格类智勇双全。 努/尔哈赤点头,“但愿他以后不逊色黄太吉。” “多尔衮也很聪明的。” “他还太小了,现在还不能顶人用啊。” “现在有阿巴泰和德格类等阿哥,大汗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那时候多尔衮正当壮年的好时候。” 努/尔哈赤终于露出这几天唯一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不期图长命百岁,能活过李成梁那老匹夫就好。” 第831章 木匠皇帝86 北方的冬天早晨亮的比较晚, 要到辰初才会完全放亮的。 明军全体从黎明的爆炸声响起就站在西北风里, 因为怕被偷偷摸过来的建奴援军知道他们有防备,基本都屏声敛气、不敢弄出什么动静的。等卯时末了,天也蒙蒙亮了,放眼看去茫茫的野地里根本没有建奴援军的影子,从上到下的、所以快冻僵的将士们, 才开始跺跺冻麻木的脚,原地跳跳暖和暖和。 听到天子下令说轮流去用早膳, 饥寒交迫到前心贴后心的将士们, 恨不能立即山呼万岁。因为天子会跟着他们吃一样的食物, 所以这些禁军跟着天子亲征的好处之一, 还表现在伙食上,不仅能吃饱、还能够吃好。 像昨晚在东门外那一战, 今天早上就又会有马肉加到伙食里。昨天傍晚出逃的人家有乘牛车的, 那么在今天的早膳就给军卒添了一点儿的牛肉酱。东西虽然不多, 也就一人一口的份量, 但要是别的时候,那牛肉可就会全到了将领的嘴里的。 东西虽少, 可是人心暖和啊。 等他们轮流用过早膳了,将近辰时末了, 再度想起的爆炸声警示建奴的援军到了,所有人立即戒备起来。 领军的扈尔汉对地雷不陌生。在明军里呆过多年的努/尔哈赤兄弟,早就讲过这东西该怎么处理。凌晨的时候是他急着要赶到抚顺没有防备,才会中了明军的埋伏。 幸好夜间行军的时候, 队伍拉的很开,实际的伤亡并不是很大。 爆炸声一起,他就传令所有骑兵往后退,静待天亮。等天光大明以后,他命人砍伐了大树,挑出来几匹老马,赶着这些老马拖曳大树往前跑。搭进去十几匹该淘汰的老马之后,开出了前往抚顺去的通道。 援军伤亡不大,与这些旗民的萎靡不振的精神有关。 去年初冬的时候,大汗就集结各旗的成年男子,十六岁到六十岁都要出征,还挑选了一些身强力壮的汉人奴隶随行。为了能到沈阳抢到足够的越冬粮食,大金差不多算是倾巢而出了。可是在辽阳、沈阳损失了快一半的旗民,汉人奴隶都损失在沈阳城下了,却什么也没有捞到。 如今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空着两手回去赫图阿拉,虽不满但比起留在辽阳尸骨无存的两个贝勒、一个阿哥、还有阿尔岱两兄弟,他们觉得是长生天在保佑自己。 转眼间,又被大汗派到抚顺增援。没人心里是愿意去的,但是谁也不敢说出来。 扈尔汉在夜间没察觉到旗民的情绪不对,但是跟着他往抚顺走的队伍,稀稀拉拉的拖出了很远。 明军的火炮手们早等的着急了,很急、非常急。 十里地对骑马的建奴援军来说,放开战马也就是小跑二刻钟的时间。怎么还不到呢? 扈尔汉带着队伍趟过了地雷阵以后,终于发现自己带着的队伍不对劲了。他停了下来,命令各牛禄把自己手下的旗民集合起来。一万人的队伍,拖出了二里地去了,太不像话了。在牛禄马鞭的抽打下,这些旗民终于将队伍变得紧实了很多。 扈尔汉站在队列前,对所有的旗民大声训道:“大汗带着咱们这些年打了多少胜仗了,你们还记得自家吃不饱的日子吗?还记得是怎么能吃饱饭的吗?所有的旗人,每人都有一份粮食,哪里来的?前年你们分得的明军战利品又是哪里来的?都打起精神来,咱们把围攻抚顺的明军将士歼灭,这些明军带来的东西,你们人人有份。” 没有什么比能分到战利品更让这些旗民更激动了。哪怕是饿了一夜,他们也从各自的马褡裢里掏出给战马预备好的炒黄豆。把战马喂好以后,再上马的旗民就精神很多了。 扈尔汉一马当先,向着已经准备好迎接他们的明军火炮阵地冲了过去。 熊廷弼自从天子率军离开沈阳,再度陷入坐立不安的状态中。王安如今是不想劝他了,由着周永春和他磨。 周永春真的很无奈。 “飞白兄,你再着急也没有办法啊。天子说了等把去救援抚顺的建奴剿灭之后,才会传信让你去抚顺的。你再这样,等天子传信来了,我就没法给你准备好所有的人力和物质了。” 熊廷弼立即告饶,想想他去找王安说话。王安和既往那些死太监不同,他这人不贪不刻薄,也不会胡乱插手正事,屏蔽他奸细的太监嗓音,还是能够聊天的。 王安从沈阳之围解了以后,他是美滋滋地过上了提前养老的日子。粗茶又如何?他一样能喝出御前贡品的感觉来。熊廷弼的焦虑在他心里那就不是事儿。 “熊经略,你还是准备去抚顺要带的人。那抚顺的衙门里,都是投降建奴的。” 熊廷弼对王安打断自己的抱怨很是不满意,但看在天子的份上,还是好声气地说:“周孟泰在准备呢,这些归他管。再说了今年是秀才的两年三试,还有秋闱,不愁选不到人进衙门做事。” 辽东地区的进士少,不少秀才、举人都愿意在衙门谋个事情做。依这辽东现状缺人的现状,那些举人谋个县令是很容易的事情。 “还有开原、铁岭等地呢。” 熊廷弼见王安支自己,很不满地哼道:“这些事情我都有安排。” 王安也无法了。 在守城之事恢复到正常轮班状态后,那些已经被熊廷弼训练好的军卒,用不着他多费心。军营里泰半是养伤的轻重伤员,还有什么事儿,能给熊廷弼添麻烦呢? 城里的百姓基本还都是留在家里。虽然建奴的大军撤走了,但是皇爷说了城门还是要封闭一些日子,不能让沈阳城里的百姓去给建奴送信。 但王安最后还是给熊廷弼找了件难做的事情。 “熊经略,咱家是陪着你去抚顺还是留在沈阳呢?” “你还是留沈阳。辽东的驻军现在主要在沈阳和辽阳,你这个监军跟着大军在一起也不为错。” 在熊廷弼的心里,王安这人不坏,与自己也能聊得来,带去抚顺也没什么。可免不了就要给他拨些人做护卫。抚顺丢失了几年,百废待兴,还是不要带个碍事的过去为好。留他与周永春一起呆在沈阳,什么都是现成的,也说的过去。 “沈阳的奸细还没铲除干净呢。咱家还是跟你去抚顺。” 熊廷弼立即瞪眼,“你是怕死不成?” 王安嘻嘻一笑,“咱家怕什么啊。难道还有建奴的奸细能冲到咱家面前行刺不成?咱家是怕你带大军去抚顺的消息被奸细们传过去,努/尔哈赤还不得带兵去围抚顺啊。” 周永春见王安这样说,也从自己的那些公文中抬起头来。 “飞白兄,不如你帮忙清理沈阳城中的奸细,也算是让我和王内相日后有个清静的、安心的地方。” 熊廷弼深呼一口气,知道自己在辽东唯二的俩朋友表面上是烦了自己的打扰,但内里还是为自己考虑的。故哼了一声说道:“你俩就是看不得我有几天的清闲。” 抱怨完了,他还是接了周永春手里的清理奸细的事务。他有神宗赐予的“尚方宝剑”,还有辽东经略的名头,该砍头的可以按照战时的规矩“先斩后奏”,倒不用像张铨那样有后顾之忧。 当沈阳那里再次人头滚滚落地的时候,扈尔汉那一万人除了少数坠在队尾的逃脱了,其余人等都交代在抚顺的东门外。 努/尔哈赤才回到赫图阿拉,还没有来得及给几个儿子举丧呢,就接到从抚顺逃回来的旗民报信,扈尔汉率领的万名旗民在抚顺的东门覆灭。 他晃了两晃,嘴里喊了一句“扈尔汉啊”,向后倾倒。 周围的人赶紧抢上前去,但是还是晚了一步,眼看着努/尔哈赤摔倒了。 扈尔汉和努/尔哈赤的情分很不一般。他幼年就跟随父亲归降了努/尔哈赤,被□□哈赤收为养子。努/尔哈赤把他和嫡长子诸英、嫡次子代善一样地教养,诸英和代善也把他当成亲兄长一样地尊敬。不知底细的人会以为扈尔汉是努/尔哈赤亲子。 扈尔汉长大以后,为报答努/尔哈赤的养育之恩,逢战必争先锋在前,拥有无数的战功。大金建国后,名列开国的五大臣,执掌镶白旗,可见努/尔哈赤对他的信任和器重。 何和礼和安费扬古带着人守在昏迷的努/尔哈赤的身边。大妃乌拉那拉氏带着几个跟随让的庶妃为一伙,继室大福晋富察·衮代因为已经封爵的儿子莽古尔泰的丧生,没了昔日与大妃争夺的气势。几个侧福晋围在她的身后,才显得她不那么身单势孤。 何和礼看着昏迷不醒的努/尔哈赤愁眉不展,去年春天费英东去世的时候,大汗就哭的几次晕厥,后来病了一场,养了很久才恢复。这次扈尔汉之死的打击更甚费英东,还有之前大汗强压下去的四子一侄之死…… 唉,如今的大金,大汗不能起来定夺大事,怕是很快就要回到几十年前女真人互相残杀的局面。 安费扬古从得知长子和次子丧生后,整个人一直是勉强撑着的。守在努/尔哈赤床前半夜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何和礼,让德格类也来守着大汗。” 第832章 木匠皇帝87 努/尔哈赤醒过来以后, 看着守在自己身边的何和礼、安费扬古的眼窝都眍?进去了,强忍伤心让他们俩个放心去休息。 何和礼和安费扬古见□□哈赤能醒过来,多少安心了一些。赶紧把他们俩自作主张、让德格磊去主持大金内、外的事儿先汇报了。 努/尔哈赤明白他俩这样做是因为自己回到赫图阿拉后, 就把德格类带在身边指点有关。他虚弱地点点头应下了俩人的安排。 德格类突然间得到父亲的青睐, 然后又立即被委以重任,他在高兴自己终于能够出头的同时,又是满心的惊惶不安。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因为生母是福察大福晋的缘故,与同母兄莽古尔泰(四大贝勒之一)、比他大两岁的姐姐(□□哈赤第三女)莽古济,就是同母异父的兄长(堂兄)昂阿拉,都是非常受□□哈赤偏爱的孩子。 但是自从父亲在赫图阿拉建立“大金”国,从喀尔喀蒙古上的尊号“昆都伦汗”变成 “覆育列国英明汗”后,父汗好像就对他们母子日渐冷淡。去年更是相信了母亲私匿金帛、还与嫡次子代善有“私情”, 要迫令母亲大归。 德格类才不相信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情。代善正值壮年,只比自己胞兄莽古尔泰大了四岁,母亲已经年过半百、差不多是满头白发了。即便是父亲归天, 母亲有大福晋的身份、有莽古尔泰和自己在,也不可能再嫁给代善的。 他悄悄去与胞兄莽古尔泰分析这件事儿, 生怕莽撞的胞兄信了外人的挑拨。只反复向莽古尔泰阐明:“五哥只看看母亲被迫大归、二哥被父亲厌弃后, 谁能得到好处, 谁就是要害母亲和我们兄弟的人。” 可惜脾性暴躁的莽古尔泰听不进自己的话, 他只担心母亲的失宠、大归会断送他的前程。他为了讨好父汗,竟然将屠刀对准了自己的生身母亲…… 事情发生后,德格类悲伤得不得自抑, 去找莽古尔泰直斥他没脑子,母亲的死等于坐实了与代善有私情、反而会令父汗疏远他们兄弟,却被恼羞成怒的莽古尔泰持刀相逼。 兄弟俩打成一团。虽然最后被努/尔哈赤派去的亲卫拆开,俩人都受到了大汗的训斥,但是处理结果还是不同的。莽古尔泰继续做他的三贝勒,而他德格类则被父汗闲置,那么多勇猛不如他、智谋不如他、筹划亦不如他的人,都得以跟着父汗去南下攻打沈阳了。 德格类被留在赫图阿拉,被大汗勒令在府里修身养性,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这几个月,德格类一直很听话地蹲在府里反思母亲被污蔑这件事儿。 ——代善基本没有受到影响,还是在做他的四大贝勒之长。得到好处的只有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的生母乌拉那拉氏。 实际上,在母亲逐渐失宠的这几年中,乌拉那拉氏就在慢慢地取代母亲的位置,成为了父汗身边最受宠爱的女人。 德格类作为将近而立之年的男人,很理解父汗作为男性、宠爱乌拉那拉氏的心里。乌拉那拉氏比母亲小了二十岁,那灵动娇俏的眉眼、满头的黑发就不是母亲能争得过的。 德格类很为母亲不值,他从记事起,就见母亲在为父亲日夜地操劳。不仅要照管着父亲众多的庶福晋、庶出的儿女,还要为父亲的外朝事务谋划,所有的财政收支都要经由母亲之手、精细计算后调配给各处和所有的旗民。 他那时候只能在出征的闲暇,才能有空帮助母亲去算那永远算不完的浩如烟海的数字、帮助母亲去处理永远都会有的琐事。 母亲的白发就是被那些数字、那些事情累出来。 该死的是乌拉那拉氏。 德格类闭门想了几个月,把乌拉那拉氏她们母子四人视为仇敌,视为离间父汗和母亲、造成胞兄杀害母亲的背后推手。 想明白这些的德格类开始谋划怎么能为母亲父仇。然后这时候传来父汗南征失败的消息。 德格类在听到父汗南征失败,差点乐得当场哈哈大笑。 看,没了母亲的筹划,女真人多少年的衣食无忧了,今年竟然过冬的粮食都不够了。当他得知“四大贝勒”都丧生了,心里反而有点儿解恨的感觉。 莽古尔泰啊,你就是杀了母亲,你还是没有前程了…… 笑过之后,他大醉一场、也大哭一顿。打定主意要看看父汗回来怎么喂饱“嗷嗷待哺”的旗民。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父汗回来就把自己带在身边教导。 “父汗,你好一些了吗?” 德格类伸手接过努/尔哈赤手里的药碗,轻声相问脸色颓败,好像比半年前老了十年不止的父亲。 努/尔哈赤点点头。 “好多了。扶我起来。” 德格类小心地把□□哈赤扶起来,然后在塌边坐下,用自己年轻壮硕的胸膛给努/尔哈赤做依靠、做支撑,让短短一昼夜就衰老得更明显的父亲能够坐稳。 努/尔哈赤低头看到揽着自己胳膊上的、儿子的那双大手,如同身后这壮健的身体一样厚实、有力。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双自认为能够扭转命运的大手。 他用略有些发颤的双手,交叉地覆盖在德格类的手背上。 “德格类,你母妃的事情,你这几个月可想明白了。” 德格类的呼吸立即就变得有点急促了。这些微的变化立即被努/尔哈赤扑捉到了。 “父汗,母妃的事情一定是有人看不得父汗和母妃鹣鲽情深,才故意要使离间计谋的。不然父汗不会继续重用二哥,也不会继续重用五哥的。” “那我为什么罚你在府里思过?” “儿子不该和五哥动手。” 德格类避重就轻。 “那我为什么不处罚莽古尔泰的大逆不道的弑母?” 德格类咬牙,声音里带出来难以控制的哽咽。 “五哥被离间计蒙骗,他以后会想明白父汗的心意的。他以后后悔的岁月,就是对他最好的处罚了。” 努/尔哈赤没想到德格类会这样想。 他接着问道:“你认为是谁使的离间计呢?” “父汗饶恕儿子,儿子愚钝,几个月都没有想明白是谁这么恶毒。” “那你可有怀疑的对象?” “没有。母妃陪伴父亲三十几年,一直为父亲理事,能得罪的人几乎没有。儿子还指望父亲找出凶手、为母妃报仇。” 努/尔哈赤不再言语,放心地将身体靠到德格类宽厚的胸膛上,眯着眼睛想心事。乌拉那拉氏捧着食案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衰老的老汗王靠在年轻的、威猛的公狮子怀里。 这时候远在抚顺的朱由校,遭遇了领兵出征以来的第一次打击。亲征大军的粮草被建奴劫了。运送粮草的一千辅兵,除了个别人逃了出来,其他都被建奴当场斩杀。 逃出来的军卒跑回去沈阳,然后这消息由熊廷弼做主派了千名未受伤的禁军,护送逃出来的军卒到抚顺来见天子。 大军五天份量的粮草被劫! 亲征军的将领得知此事都被吓了一跳。朱由校看向泰宁侯和刘渠。 “现有的粮草够几日的?” “省着点儿够用三日的。有那些马肉做补充。还有,陛下,我们还可以动用抚顺守军仓库的积存。” 朱由校点头。 “留下两千军卒,与沈阳来的这一千人,一起镇守抚顺。其它人立即准备开拔,半个时辰后出发去赫图阿拉。” 众将立即就明白了,陛下要带队把粮草抢回来。 “本来也要去赫图阿拉的,无非是提前了几日罢了。”额亦都带着一万骑兵按着努/尔哈赤的吩咐,从浑河的另一边绕过抚顺,果然如愿地截到了从沈阳那边送去的粮草。 一万的女真骑兵对上护送粮草的千余大明辅兵,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瞬间就这些人肢解了。少数跑出去的那几个,也是额亦都故意放走,好令他们回去报信的。就想在莽古尔泰和阿尔岱兄弟在辽阳被炮击的时候,要是没有那些个报信的军卒,大汗就不会派大贝勒代善带着三万骑兵去袭营,更不会有黄太吉为查探代善那些人的下落儿丧生。 黄太吉啊,那是自己看好的、女真人的未来大汗,是自己的女婿啊。就那么轻易地被大明援军算计了性命。 额亦都决心以牙还牙,用这些粮草勾大明援军来追击。不来也不怕,自己就横在沈阳和抚顺之间,不信断了粮草的大明援军不往回撤。 哼哼。 把大明的援军都留下,自己立了战功,也给女婿报仇了。 额亦都一边派人往赫图阿拉送信,一边令骑兵带着劫到粮草慢慢往赫图阿拉走。一天走不上三十里,他算计的很清楚,大明送来的这些粮草数量不多,以大明朝廷算计将士的秉性,可能来给沈阳解围的军队也就是两到三万人。 额亦都按着自己既往从明军对阵获得的经验推算对阵策略。自己的一万骑兵就是对上三万的明军骑兵都不会落下风。何况那些大名的援军里还有辅兵、炮兵、□□兵等等,不堪骑兵一个照面就能砍杀的呢。 他很快就能验证自己推算的结果了。在他验证的时候,就是努/尔哈赤得到他劫了粮草、知道他要怎么对付明军的时候呢。 作者有话要说:  钮祜禄氏(1593―1612),弘毅公额亦都的女儿,皇太极元配夫人,首任大福晋。 生一子,洛博会,幼殇。明万历四十年卒,年二十。 第833章 木匠皇帝88 努/尔哈赤目眦欲裂 , 抖着手指着安费扬古说:“快派人飞马送信,让额亦都赶紧带粮草回来。不,让额亦都把粮草烧了, 立即回来。” 何和礼和安费扬古得知额亦都的做法时候, 也都吃惊得不得了。如今见努/尔哈赤这般形容,立即派人去给额亦都送信。 德格类不解地看着突然惊怒交加的父汗,赫图阿拉的好多旗民都开始过着半饱的日子了,怎么还要把粮草烧了? 努/尔哈赤开始后悔这次没把德格类带去沈阳了,要是他知道莽古尔泰等人都是怎么死的,就不会是这般模样了。 “何和礼,你去把代善他们的事情讲给德格类。就不该让扈尔汉去救抚顺、也不该让额亦都去劫明军的粮草啊。” □□哈赤疲惫地闭上眼睛,不想再说话。 德格类伸手对屋子角落里站着的女奴们晃了一圈,示意她们要照顾好大汗, 然后才跟着何和礼出去。 何和礼带着德格类出了努/尔哈赤养伤的寝殿,站在院子里把辽东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大军战败之事德格类听说了,代善他们战死他也在□□哈赤回到赫图阿拉就知道了。但他还真的不知道胞兄莽古尔泰是死在大明援军的炮火之下。 这样惊悚的内容, 让他听完以后倒吸一口凉气,“长生天啊, 莫非大明的援军会什么妖法吗?” 何和礼面色灰败, 也不管德格类的那些感慨, 自顾自说道:“大汗原来准备撤离赫图阿拉的。我们回去白山黑水, 虽然会比这里艰苦很多,但是明军的补给线越抻越长,咱们随时都可以凭借女真的优势, 截断他们的粮草和弹药补给。等到夏天雨水丰沛的时候,明军的火炮不能点燃的雨天,我们就可以杀了所有追击我们的明军。” “我们现在能撤走吗?”德格类有点儿发愁。“我担心才收伏的那几个蒙古部落会倒向大明。还有朝鲜,他们一直仰大明的鼻息,曾派了几万人参加萨尔浒围攻我们的战役。现在不得不归顺我们,也是面子依附的。” 何和礼见德格类能想到这些,觉得大汗真的没有挑错人。 “如今我们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就是蒙古、朝鲜都背叛我们倒向大明了,等我们把大明这支能打的援军消灭了,那些软骨头就会再度叛回来的。” 德格类就问:“父汗是准备什么时候离开赫图阿拉?依我看,既然定下来怎么应对明军,撤去白山黑水是宜早不宜迟的。不然等那支明军逼近赫图阿拉,旗人这几年添了不少孩子,动起来未必有以前那么快,被明军赶上就不好了。” 何和礼见德格类不是莽古尔泰那种意气用事的性子,到这时候了还能冷静地为族里的新添的幼儿考虑,就点点头说:“大汗应该很快下令离开的。” 更多的何和礼也不愿也不敢对德格类说,德格类理解地点点头。虽然父汗最器重何和礼,还把嫡长姊嫁给了何和礼,但是从长兄诸英被圈禁后赐死、叔父舒尔哈齐也被父汗赐死,他就觉得何和礼对父汗保持住臣属该有的礼仪,才是最应该做的事情。 而自己?在母妃被父汗勒令大归的那一刻,他就自动地把自己放入一般的臣子行列里。他才不会想莽古尔泰那么痴傻,以为母妃失去父亲的宠爱后,自己还会像母妃得宠时候那样有父汗的偏爱呢。 朱由校带着大军赶路,速度恢复到刚刚离开山海关的时候。军卒都知道是往赫图阿拉去,不少人在激动、兴奋的同时,也心怀忐忑,那可是“大金”的老巢哎,咱们就这几万人,还没有萨尔浒的一半多呢,能打得过建奴吗? 有着这样疑问的,也只好把话闷在肚子里,既不敢表现、更不敢说出来。更多的人是被天子四战皆胜、灭了建奴六万骑兵的战绩镇住了。不怕的,有天子在、有火炮在,一定能攻下赫图阿拉的。 朱由校他们赶的急,额亦都又故意拖延,结果日头尚未落下,做前锋的英国公世子就派人回来送信,说是看到了建奴大队骑兵,就在他们前面不到十里的地方,在慢悠悠地晃着呢。 回来报信的人还说英国公世子已经带人扎下战阵了。 朱由校立即将火炮营立即提到了前面,命泰宁侯和杨麟赶紧领军去增援英国公世子,马世龙带着一万骑兵跟随火炮营加速。同时传令大军加快速度,骑兵做好上阵的准备。 额亦都在英国公世子发现他们的同时,也得到在队伍后头的游骑哨探报告,说是追踪而至的明军先锋就在十里外的后头。就在英国公世子派人往后面五里地的大军报信的时候,额亦都把所有的粮草都抛下,带着万名轻装骑兵往英国公世子这面扑来。 英国公世子率领的这三千人的先锋队伍里是配有百门火炮的,还带了不少的、专门为防建奴骑兵而造的四棱钢锥。 四棱钢锥撒下去,百门火炮也都架好,充当先锋的军卒们就稳当了很多,做好了前面的建奴突然回过头冲杀的准备。 泰宁侯和杨麟带着火炮营远远看到英国公世子他们阵地的时候,对面的额亦都也看到了不好阵势的明军。 几千的明军还敢与自己的万人骑兵相对? 额亦都率领的是镶黄旗,原本只有女真人的镶黄旗,因为沈阳的战损,他这次出来的时候,就把蒙古人、汉人的镶黄旗骑兵都充到大汗命他率领的万人队伍里。临时拼凑出来的队伍,在执行命令的时候,就出现了拖拖拉拉的情况。一个往前冲锋的队形,喊了几遍后才在牛禄的马鞭下勉强达成。 英国公世子看着不远处开始加速、向着他们扑来的黑压压一片的建奴骑兵,一颗心也和被建奴马蹄震撼的大地一样,发出剧烈的普通声。他告诫自己不能怕、不能慌,三千人的性命都集聚在他一人的手中。 他稳稳心神,命令炮兵对战测距。 那炮兵队长也有点儿腿软,强自控制自己报数,“五百丈、四百丈。” 英国公世子立即高喝一声,“四百丈开炮。” 大明新式火炮的炮弹,如冰雹一般砸进额亦都带着的骑兵队伍里,爆炸声里倒下一片又一片的建奴骑兵。 女真人对明军火炮的认识就是,打到谁算谁倒霉。没打到的时候就往前冲,使劲往前冲,冲到弓箭能射到明军的地方,明军就没招了。 这样的认识就是莽古尔泰、代善覆灭的原因。如今额亦都的队伍也遇到了这样的打击。 炮声轰鸣中,泰宁侯和杨麟恨不能插翅飞过去。马世龙跟在火炮营的后面,心里急得和着火一般。陛下应该让英国公世子后撤啊,单他们三千人怎么能应对得了上万的劫了粮草的建奴呢? 不是朱由校不想让英国公世子后撤退,而是建奴骑兵距离他们不到十里地,若是英国公世子不是派人回来送信、而是当机立断地撤回来,才来得及以大军对抗借粮草设下的诱饵。但是还必须得派军去救这三千人,因为他们手里有新式火炮、还有四棱钢锥。 这些都是不能落到建奴他们手里的。 前方火炮的轰鸣声,让在中军的朱由校坐镇的也都紧张起来。他一边驭马加速,一边暗暗在心里祈祷,盼着泰宁侯他们能够及时赶到。 泰宁侯和杨麟赶到的时候,已经有部分建奴骑兵冲过三百丈的生死线。火炮营的炮手手不用主将下令,立即五人一组架起火炮往二百丈和一百丈那里倾泻炮弹。 被炮弹炸翻的建奴骑兵、被踩到四棱钢锥的战马掀下马的骑兵,距离大明火炮手从来都没有这么近过——只有百余丈。 冲锋在前的额亦都,他到死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大明援军的火炮,与既往的每发一炮的间隔、骑兵就已经能冲出百丈不同了。他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大明的火炮那么轻巧,不用马车拉、还能连续开炮。 拜额亦都所率领的这支新编队伍的松散形式,拖拖拉拉出去半里多地进攻阵势,在前面大半的旗民扑到后,缀在后面的大约有三千骑,多数是汉八旗的骑兵兜转马头就往后逃。 马世龙立即指挥自己所率的骑兵,在英国公世子的先锋军卒引导下,分左右绕开英国公世子设下的四棱钢锥“拒马”,向溃散的建奴骑兵追杀而去。 一直追出十里远,追到大明被截获的那批粮草,马世龙才下令停止追击,派军卒给天子送信。 当朱由校带着中军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英国公世子满面愧疚地跪在天子的面前,不敢报上伤亡在建奴□□下的火炮手人数。 朱由校叹口气,缓缓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莫在这里跪朕了。你去火炮营的那些伤兵里好好看看,好好想想自己以后该怎么立即做出最有利的判断。” 第834章 木匠皇帝89 英国公世子离了朱由校就去伤兵营忙乎。连晚膳都没有去用。到了二更天的时候,定国公世子和马世龙过去找他。 “听说你今儿没吃饭?” 英国公世子摇头, 满脸愧色, “我哪里还吃的进去。” “别想那么多了, 每个人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英国公世子看着那些躺倒□□的伤号, 恨不能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 “陛下说一将功成万骨枯。” 马世龙一撇嘴, “萨尔浒可成就了几员大将?你们这些勋贵子弟啊,就是起步太高了。要是从百户历练起来,今儿这事儿就不会这样了。你想明白今天这事儿最好的处理办法了吗?” “我应该带着先锋军往后撤两里地在铺摆对抗建奴的阵势。这样泰宁侯和杨总兵他们先到, 建奴的骑兵后到。是我没算计好。” 马世龙拍拍他的肩膀,“好,你能想明白这点就好。行啦,你赶紧去御帐那边向天子讲。明天咱们或许就要往赫图阿拉去呢。” 英国公世子点头承认马世龙说的很对, 搁下伤兵营的事情, 与定国公世子一起往御帐去。 “想明白了吗?” 朱由校没难为英国公世子, 在他行礼过后就让他站起来说话。 “陛下, 臣仔细想了, 臣错在三处。第一, 这一次与在辽阳的时候不同,臣却照搬辽阳那次对阵建奴。” “都哪里不同了?”朱由校追问。 “在辽阳那些, 是咱们明军派游骑引诱建奴到前军精心预设的战阵里,虽然也是百门火炮, 但是前军还有百门火炮备战。且每门火炮都有二十发的炮弹,三面都撒了足够的‘拒马’钢锥,万名骑兵也做好了硬抗冲过‘拒马’防线的建奴, 完全能够护得住火炮手。” 朱由校点头,“继续。” “臣这次领的先锋军,却是奉集过来的禁军为主,他们遇上冲过‘拒马’防线的建奴,没有京城的禁军那种舍己也要护住火炮手的训练,所以在火炮手出现伤亡以后,冲过‘拒马’防线的建奴就比较多。” 英国公世子说着声音就更低了下去,“于是造成火炮手更大的伤亡。臣知道每一个火炮手都是军中的宝贝,缺了一个就是缺了,短时间内是补不上来的。” 能想到这些也算不错了。 “第二个是臣没算计好与前军的倚靠距离。在知道建奴距离我们只有十里地的时候,我应该带着先锋军往后撤两里地、或是更多一点儿,再铺摆对抗建奴的阵势。这样泰宁侯和杨总兵他们先到,建奴的骑兵后到。” “继续。” “第三就是臣最不应该的、没有想到建奴是用粮草设了套,要图谋我们这支北上的军队。导致出现建奴有备而来、臣领兵仓促应战的局面。臣在发现发现建奴踪迹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粮草被劫的辅军是从沈阳送来的;以建奴缺少粮草的现在,他们早该把这批粮草快速运走;而不是我们在抚顺得信以后、在这里能够赶上的。” 朱由校见英国公世子完全想明白了,就对他说:“你都想明白了就好。领军的将领是要靠脑子带兵的。朕希望你记住今天那些伤亡的火炮手,以后虑事周全。” “是。谢陛下教诲。” “回去休息。” 英国公世子行礼后告辞出来,觉得那只有自己一半年龄的天子,在用兵等方面比自己父亲思谋的更深远。 大明援军夺回粮草的消息合着额亦都战死的消息,跟着败退回去的旗民进了赫图阿拉。德格类得信以后就去找何和礼和安费扬古商议。 “我不想父汗知道额亦都战死的消息,稳婆怕父汗承受不住,只说他受了重伤可好?” 安费扬古诧异地看着德格类,他没想到德格类会想的这么细致。 何和礼叹气,“我们未必能够瞒得住大汗的。额亦都领去的那些骑兵,是拼凑起来的,怕是现在消息已经传到大汗那里了。” 额亦都与努/尔哈赤的关系牵绊极为深厚。额亦都既是努/尔哈赤的女婿、又是他的亲家。因为努/尔哈赤把女儿嫁给了额亦都做福晋,然后又为儿子黄太吉娶了额亦都原配所生的女儿为元配。 额亦都是最早跟随努/尔哈赤起兵的人,从征讨尼堪算起来,距今也超过四十年了。 三人都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去见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却是得到了额亦都战死的消息,但他这些呕了一口血之后还坚持着没有昏厥。他伸手拉住德格类说:“你传令下去,一个时辰以后要带着所有能上马的女真人离开赫图阿拉。”“父汗,你?” 德格类没想到父汗会给他这样的指令。 “去,带着你的兄弟们远远地离开,回到咱们女真人的白山黑水间。父汗知道你足够勇猛、还有足够的智慧,一定会带着族人好好活下去的。” 努/尔哈赤说完这话,就转头对何和礼和安费扬古说:“我把大金汗国的汗位传给德格类了,你们俩好好辅佐他,带着咱们女真一族好好活下去,女真人一定不能分裂,免得再被大明朝廷戏耍着、在同族人之间争来杀去的。把能上马的旗人都带走。你们去。” “把能上马的旗人都带走。”这句话的份量太重了,何和礼和安费扬古知道有很多事要做,没工夫与努/尔哈赤辩说他是不是一起离开,所以对努/尔哈赤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德格类一下子就跪倒□□哈赤的床前,哽咽着恳求:“父汗,你和儿子一起走。” □□哈赤看着跪下的德格类,欣慰地笑了笑。儿子到这时候还能想着让自己与他一起走,也算是有汉人所说的孝心了,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他。 他伸手示意德格类起来。 “父汗不走,才能稳定留在赫图阿拉的人,拖住追击你们的大明军队。咱们女真人只要有车辕高的娃娃们能存活下去,以后就还会有更多的族人。” 德格类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母妃死后的那些愤懑、怨恨、压抑,这时间都被抛却到九霄云外了。 “父汗,儿子一定不负父汗期望,带着族人好好活下去。” 努/尔哈赤拍拍德格类的肩膀,伸手向立在床尾的大妃乌拉那拉氏招手,示意她走到自己的跟前来。 “德格类,父汗把乌拉那拉氏交给你了,你好好待她,父汗就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乌拉那拉氏始终站在努/尔哈赤的床尾沉默不语,见□□哈赤招呼自己上前了,才走过去与德格类并肩跪了下去。 “大汗。”乌拉那拉氏泪流满面,哽咽着轻轻一语。 “你跟着德格类走,我也放心了。带好多尔衮和多铎,让他们兄弟仨以后好好给德格类做帮手。” 德格类知道这是父汗按着女真人收继婚的传统,将庶母交与了自己。眼前的乌拉那拉氏是女真族有名的美人,仅次于叶赫那拉部的那个第一美女。 女真族的第一美女长的什么模样,德格类没有见到过。但是眼前的这第二美女鲜润得如同一个成熟的蜜桃。但是德格类看到她、想到父汗在如今的情况下还惦记她、为她谋划将来,就想起母妃死在胞兄刀下的惨状。 “父汗,儿子知道她是父汗最喜爱的女人,让她陪着父汗。儿子会把多铎他们带好的。” 乌拉那拉氏没想到德格类不仅拒绝了自己,还要自己给老汗王殉葬。她伸出一双白嫩的柔荑,紧紧握住努/尔哈赤已经生了老年斑的虬筋凸显的大手。 “大汗。” 眼泪一双双、一对对地从乌拉那拉氏脸上滑落。她从十二岁嫁给努/尔哈赤,服侍了努/尔哈赤二十年,凭着自己的美貌、用了无数的心机才在大汗身边保住了第一人的位置。没想到一直生机无限的大汗,会因为南征的失败存了死志。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此刻说什么都是错,只看大汗的心里,到底是想自己活还是想自己死了。 □□哈赤喜爱美人。昔年刚刚在女真族闯下名号、站稳脚跟,就曾向女真的叶赫部“第一美女”提亲,并按照规矩送去了聘礼,可是最后等了二十年,却没有如愿抱得美人归,使他深以此为憾事、恨事(这事是“七大恨”中的第四恨)。 在等待叶赫部把“第一美女”嫁过来的时候,他得了乌拉部的这“第二美女”乌拉那拉氏。这些年是一直把乌拉那拉氏捧在手心里呵护,连帮助自己甚多的富察.衮代都要退后一步。他明知道去年的富察.衮代之事有乌拉那拉氏的手笔掺和在里面,但也没有深查。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莽古尔泰会持刀弑母。 他看向德格类,难道德格类因为此事儿不收乌拉那拉氏?那岂不是多尔衮三兄弟没了活路了?他集中精神盯着德格类,试图从德格类的脸上找出一点儿异样。 德格类垂下眼睑,任由父汗打量。 努/尔哈赤盯得德格类如芒刺在背,指甲掐进了手心里。德格类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落出一点异色。 终于努/尔哈赤放弃了继续探究德格类、是不是因为生母之死怀恨乌拉那拉氏了。他缓缓开口说道:“德格类,带乌拉那拉氏走,父汗垂垂老矣,早年就曾有过将他转交你们兄弟中继承大金汗位的打算,你知道吗?” 德格类磕头,用包含真诚的语气望着□□哈赤说道:“父汗,儿子认为父汗能够长命百岁的,以后会是多铎或者费扬果继承汗位的。” □□哈赤摆手,“咱们不是蒙古人,没有老来子守灶的那说法。哪个儿子智勇双全,哪个就承继家业。这是咱们女真人的大金国能长远的唯一可行法子,你以后不要弄错了。” “是,儿子谨遵父汗教诲。” 作者有话要说:  额亦都共有儿子十六人。 最着名的是末子遏必隆,康熙初年曾为四大辅臣之一,遏必隆一女为孝昭仁皇后,一女为温僖贵妃。 三子彻尔格、八子图尔格、十子伊尔登、十三子超哈尔也都战功累累,英名显赫。 诸孙中以彻尔格之子陈泰最为着名,顺治年间曾任大学士,率清军前往湖南讨伐孙可望。 额亦都的家族为清朝的建立、巩固和发展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 第835章 木匠皇帝90 第二天,朱由校这边先派人把伤亡者送去沈阳, 同时还送信给熊廷弼, 让他带人去接手抚顺。这些事情都安排好了, 他才带着大军往赫图阿拉去。 赫图阿拉城位于苏子河与二道河子交汇的东南岸, 赫图阿拉在女真话里是“横岗”的意思, 城址就在后世的“永陵”盆地的东部边缘。永陵是努/尔哈赤为爱新部落他祖父这一支营建的祖陵,这里埋葬着努/尔哈赤的父亲、祖父、曾祖、远祖以及叔伯等人。是努/尔哈赤建立大金以后,才陆续将这些先人的骨殖迁移了过来。 赫图阿拉城是一个好地方。西边可望呼兰哈达(烟筒山), 南边是鸡鸣山,二道河与苏子河绕城而过,曲水萦洄,重山盘叠, 端地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如果现在不是冬季, 树叶凋零、旷野都被大雪覆盖, 朱由校是不敢带着四五万人就这么找上女真人的老巢, 他怕被女真人在树木遮蔽的山道和峡谷间伏击。 赫图阿拉城距离抚顺两百多里, 朱由校虽然带着大军赶了大半天的路、去追赶明军被劫的粮食, 但是剩下的路程,带着辎重的大明军队还是走上三天比较好。 在朱由校距离赫图阿拉城还有百来里的时候, 努/尔哈赤就得到了消息。他勉强自己披挂整齐,带着留在赫图阿拉城的汉八旗、蒙八旗的老弱残卒, 做好了守城的、实际就是同归于尽的准备。 城里能爬上马背的人都跟着德格类走了,有何和礼和安费扬古帮着德格类,□□哈赤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唯一遗憾的就是德格类对乌拉那拉氏不是那么喜欢, 但是德格类收了乌拉那拉氏,他相信她能够凭着美色和乖顺为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谋到德格类的欢心。至于西林觉罗氏所出的赖慕布还有费扬果,他知道赖慕布不会碍了德格类,应该能够平安长大,那只有几个月大的费扬果只能听天由命了。 到了这个时候努/尔哈赤有点儿后悔在去年冬天南下了。把八旗骑兵折了半数还一无所获,自己那几个能干的儿子都折进去了,不知道德格类能不能想黄太吉一样有足够的智慧…… “大汗,明军距离我们只有三十里了。” 哨探再度回城面见努/尔哈赤汇报军情。 努/尔哈赤点点头,“孤知道了。你带着所有的哨探往北去追德格类去。” 这哨探是在努/尔哈赤身边长大、从哈哈珠子做起来的亲卫,他跪下磕头,“大汗,让扎布陪着大汗。” “扎布啊,这城里留下的都是冬天找不到食物的老狼,都活的够久了。你是女真人的巴图鲁,要做在天上翱翔的海东青,你该跟着德格类去为族人找到活命的粮食。赶紧去,以后对德格类就像忠于我一样,我会保佑你,也会看着你,别让我失望。” 扎布再磕了一个头,离开教导他、待他像父亲一般的大汗,领着他手下的二十多个骑兵,从赫图阿拉城的北门离开,去追赶已经走了一天多的德格类。 以后要忠于德格类像对待大汗。大汗会保佑自己、看着自己,自己绝不会让大汗失望的。 扎布驭马狂奔,他要尽快地出了赫图阿拉城,尽快追赶上德格类。 这时候的赫图阿拉城里面已经找不到一匹牲口,城里连三天的粮食都没有留下,那些年龄还能够生育的女奴也一并被带走了。在女真人的眼里,这些汉女生下的族人是仅仅高于汉人的奴才,勉强能算作是“族人”罢了。 至于这些“族人”长大以后,如果是勇猛善战的巴图鲁,还是能够为自己谋到正常的族人待遇。若是像那些软弱不堪的汉人男性一般,最后就属于女真族里永远被蔑视、永远抬不起头的那类人了。 这些人也没法回去到大明,大明对他们的蔑视比女真更厉害。 扎布的母亲是汉人,是很早就被掳到女真人这边的女奴。他不记得、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在他的心目中,唯一记得的有关母亲的事情是在他五六岁的时候,母亲病重垂危被赶到大街上,他只能守着渐渐冰凉的母亲胆怯地哀哀啼哭。是经过的努/尔哈赤帮他掩埋了母亲,把他带到身边教养。二十多年过去了,母亲的样子也还是病重时候那么模糊的脸,但是扎布已经不愿意去想他的母亲是汉人了。 他终于凭借自己对大汉的忠心、凭借自己在战场上的征战,在女真族里得到了承认,证明就是娶到了女真人的妻子。 朱由校带着大军来到赫图阿拉城以后,发现守城的兵勇与抚顺差不多,甚至抵抗力还不如抚顺。在城门被轰开以后,城墙上甚至没有出现骚动。 马世龙、刘渠牵着战马站在朱由校的身侧,就等天子一声令下就领军进城冲杀了。 俩人等了一会儿,不见天子下令,刘渠就有些疑惑地问道:“陛下,末将现在带军进城?” 朱由校摇头。 “刘卿、马卿,你们不觉得这赫图阿拉城有些奇怪吗?城墙上虽然有人守着,但是城门被破,城墙上居然不见该有的反应。还有咱们这一路过来,建奴也该是知道了的,与抚顺被我们突袭是不同的。可为什么建奴就没有用砖石把城门堵塞了?” 马世龙和刘渠被问得愣住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难道建奴是不怕他们攻下赫图阿拉城吗? “杨卿、陈卿、你们各带一万骑兵去轰开西门、南门,看看城里是什么反应,小心城门里突然出现的伏兵。” 杨麟和泰宁侯应声而去。 努/尔哈赤在城楼上看着城下的这几万人,心里恨得简直要呕血。要是早知道大明的援军就是这么几万人,自己不派代善去袭营,由着他们到沈阳城下,十万的骑兵一起围过去,马蹄子也踏死这些明军了。 如果如果自己不派扈尔汉去救援抚顺、额亦都不去劫明军的粮草,这么点儿的明军到了赫图阿拉,大金也有足够的力量将他们留在这里的。 哪怕没有扈尔汉和额亦都那二万骑兵,留下这些人也不过是难度大一点儿罢了。 可惜啊,城里没留下一匹能够去报信的战马。 努/尔哈赤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身子牢牢地靠着椅背、紧紧地握住扶手,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要滑下椅子。他看看城墙上那些笨重的火炮,如果有火炮手,倒是可以向明军开炮。可自己把有用的人都交给德格类带走了。唉!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扶手,心里急切地盼望着大明的军卒能够一起涌进城里来。 泰宁侯和杨麟很快打发军卒回来报信,说是西边、东边城墙上的守军状况和南边差不多。 朱由校就立即下令让杨麟和泰宁侯带兵回来,命令大军撤后了五里地,对着南城门安营扎寨。 晚膳后,将领们都聚集到御帐里,曹化淳和方正化给所有人奉茶。 “皇爷,今儿为什么不进城呢?”曹化淳替所有人问出了心中要说的话。 朱由校接过曹化淳送上来的岩茶,扫视一圈等自己讲解的将领,心里觉得曹化淳被王安相中到底还是有他的可取之处。 这曹化淳拿捏的问话时机太准确了,语气也不让人觉得反感。 于是朱由校便缓缓说道:“这里是大金的都城,建奴对城门被炸毁的反应,让朕觉得很不安。朕担心努/尔哈赤在唱空城计,或者是已经在城里布好了死亡陷阱,就等我们踏进去呢。” “陛下,那我们该怎么做?”刘渠的伤势好的很快,他错过了抚顺城外伏击扈尔汉,有错过了额亦都那一战,如今急不可耐地想在赫图阿拉城立功。 英国公世子看天子不说话,有些犹疑地开口:“陛下,若是建奴在唱空城计,会不会是青壮都离城了,城里准备用炸药与我们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啊。” 刘渠立即就紧张起来,要真是这样,自己下午可是差点儿一脚踏进鬼门关了。 他左右看看,把每个人的表情都收到眼底,才突兀地建议了一句。 “陛下,建奴要是真的空城了,城里就不会剩什么好东西了。咱们也就没必要进城了。倒不如派游骑哨探,查探建奴的主力去了哪里。” 定国公世子站起来说道:“陛下,臣已经把军营四周做了密切部署。城里如果不是空的,夜里说不定会有袭营的。” 朱由校拍拍手,“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今夜所有人和军卒平分值夜,多加小心,看看建奴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众将立即站起来应令,各自按着天子的部署做事儿去了。 第836章 木匠皇帝91 夜里安安静静的, 落雪的声音好像都能听得见。 整夜平安无事。 这让朱由校的眉头皱起来就没有舒展, 难道赫图阿拉城果真给自己唱起了空城计? 早膳后, 看着大地覆盖的那层不厚不薄的雪, 朱由校不仅把东门、西门的人马撤回来了,今天都没去南门那里做要进城的举动。他散出去近万的人马,去查看周围的地势、查看有没有大队人马走过的痕迹。不把建奴的有生力量歼灭了,不用十年就得再来一次北征。这种游牧的习性还保留、又有了农耕倾向的女真人,才是汉族的最大敌人, 是比蒙古人还可怕的威胁。 努/尔哈赤昨天在城楼上吹了大半天的冷风,没有等到明军进城。今儿听说明军都没到南门前亮相, 他也没了去城头的心思, 心里只觉得惴惴不安。 是不是明军发现赫图阿拉城里没有青壮年了?他转念又安慰自己,德格类他们走了三天了,明军就是发现了,也追赶不及的。想到儿子、族人都已经离开赫图阿拉, 自己却没有力量上马去与明军冲杀、与明军拼到最后,只能在这里等死,让努/尔哈赤难得地有了怅然的感觉。 那句英雄迟暮、虎老雄心在、有心杀贼力又不能由已的重重酸涩, 充盈了他的肺腑。 他正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呢,守城的老卒送进来明军射到城楼的通牒。要求城里的人在申时以前,必须全部到南城门前站好,若是被明军发现有一人滞留在城里,明日午时三刻就要炸毁努/尔哈次刚刚修缮妥当的祖坟。 努/尔哈赤看完这通牒,气血翻涌好悬没有昏倒了。要是现在城里有骑兵在, 他就是把自己绑到马背上,也要出城与明军决一死战。 可是城里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即使昨天明军一通火炮就把三个城门都轰掉了,他都没有安排人手去修整城门。他抱着的念头就是与进了城里的明军同归于尽,哪里想到明军会用这么卑鄙无耻的要挟手段,要挟城里的人都出去呢? 出去被明军砍杀吗? 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出去。要坚持为族人拖住明军的后腿,让明军不敢北上追击德格类和族人。 可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为了父祖等祖先的安宁,还是…… 努/尔哈赤拿着通牒的手在颤抖。抖了好一会儿以后,他唤人给自己穿上大礼服,他要出城看看明军的统帅是谁,他要保住祖坟,他要好好地斥骂这不要脸的统帅,怎么就能想出这样缺德带冒烟的损主意。 其实明军的将领们在得知天子下了那样通牒的时候,也是各个都被震的目瞪口呆。还带这样的?拿人家的祖坟做要挟?哎呦,要是城里的人不出来,难道还真的要掘了人家的祖坟?这事儿可好说不好听啊。 泰宁侯被将领们的目光逼视着,不得不乍着胆子向天子进谏。 “陛下,这个,这个要是城里的建奴不出来,难道真的要挖努/尔哈赤的祖坟?” “你舍不得啦?” 泰宁侯被噎得好悬没上不来气,又不是我家的祖坟,我有什么舍不得啊。他扫一眼在一边装鹌鹑的两宦官,立即找到这主意的来源。 对了,一定是曹化淳和方正化蛊惑了天子,一定是这俩没卵子的宦官出的损主意。他们自己没有后代香火了,就想掘别人家的祖坟。 这主意简直也太没品了。 回京以后,一定要与刘时敏好好说道说道,不能让这样的小人再跟在天子的身边。 “陛下,这个说出去不大好听啊。” 泰宁侯努力劝天子打消这主意。 “哼。萨尔浒战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断了祭祀呢。那些人家的祖坟没有子孙后代照料,最后也是会荒芜的。还有大明十来万的将士能够暴尸荒野、尸骨在光天化日下日晒雨淋的,怎么努/尔哈赤的祖先就矜贵?他们的子孙不能护住先祖的寝陵,还怕什么好听不好听的?” 泰宁侯有点儿要抓狂了。 “陛下,天下人不会说爱新族的子孙什么的,会说我们不该刨了人家祖坟。” “朕也没想直接就刨他们的祖坟啊。朕这不是给他们机会选择了?就是明儿咱们不得不对永陵开炮,炸毁爱新族的祖坟,也是他们爱新族的子孙自己做的选择。不然他们就儿就出城,祖坟不就保住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泰宁侯与天子辩驳了好一会儿,不仅没说服天子,反而差点儿被天子带到是努/尔哈赤他们做儿孙的,不想保祖坟的沟里了。 其余几位本来想给泰宁侯帮腔的,见势不妙也都闭紧了嘴巴。大家都不是御史出身,还是干好自己领兵打仗的活儿,别抢御史的差事、别去天子跟前显眼,能跟天子出征那是要让自家在天子跟前有个好印象、以后有个好前程。但是为别人家的祖坟跟天子过不去,让天子不痛快了,那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嘛。 ——还不如老实地呆在京营里猫冬呢。 努/尔哈赤半眯着眼睛看着雪后的骄阳,直觉得今天的日头格外地炙热,阳光也分外地刺眼。他穿上了全套的大礼服,腰间也挂上了他最心爱的战刀。走出几步后,回头吩咐人抬轿子,他怕自己的体力走不到南城门。 朱由校听曹化淳进来禀报,说是城里的人都陆续出来了,而且还派了人过来传信,说他们的大汗要见统军的将领。 朱由校不由地咧嘴一笑,“大汗?你确定没有听错?” 曹化淳咬下舌尖、迟疑着点头,嘴里却说着:“皇爷,奴婢再去确认?” 朱由校差点要伸腿踹曹化淳。 “这样的事情你也能听错?” 曹化淳赶紧躬身赔笑,“皇爷,奴婢是被皇爷问的心慌了。没错,是大汗。前面的禁军护卫传进来的话就是大汗。” 朱由校摆手,“若真的是大汗,那就该是努/尔哈赤了。让泰宁侯带他过来,告诉他进军营的人不能超过十人,该怎么抄捡你去办好了。” 曹化淳连连应了,退了出去找泰宁侯了。 方正化等曹化淳跑远了,才凑到天子跟前问道:“皇爷,要不要换身衣服?” 朱由校看看自己身上的普通战袍,这是英国公叮嘱刘时敏特别准备的,就是不想天子那身衣服在军中太晃眼被暗算了。 “换身常服。” 朱由校的常服那也是全套的,戴着翼善冠:乌纱折角向上巾,加了嵌有珍珠宝石的金二龙戏珠装饰;黄色盘领(即圆领)衮龙袍,前后及两肩各有彩绣的盘龙一条。在两肩团龙之上又加饰日、月二章纹,日纹在左、月纹在右; 里面则仍旧穿着贴身的金丝软甲,能够扛得住一般的刀剑。 腰间束带用金、玉镶嵌,靠着圆领常服的带攀,虚挂在两边的胯骨上。大概这些日子都是穿着战袍的缘故,让朱由校感觉很不爽,让方正化调整了几次。 “皇爷,已经是最紧的了。” 方正化把玉带内侧钉着的副带金属扣,挪移到最紧,使得玉带的围度到了最小,才算是勉强获得了朱由校的认可。 方正化伺候好天子更衣,就在心里把乾清宫那些宦官骂了几遍,没人告诉他天子要把带鞓的围度调节到最小啊。 至于天子脚上的靴子就不用再换了,那是提根马鞭就能上马的精制马靴。 他们这面收拾好了,那边禁军护卫也传话过来,说是努/尔哈赤已经进了军营了。 给努/尔哈赤抬轿子的那几个老奴到了军营的门口,就被泰宁侯喝令在军营的门口等着。但是泰宁侯看着强撑着的努/尔哈赤也没难为他,让军卒牵来了一匹温顺的煽马,让军卒帮着曹化淳,把你努/尔哈赤扶上马。 努/尔哈赤在见到曹化淳的时候,震惊、诧异,所有的七情六欲都涌在脸上了。这是内宫宦官啊。 他曾经去京师拜见过神宗皇帝,对内廷天子跟前的宦官穿着还是记忆犹新的。够品级使用宦官的,除了老朱家的皇帝、就是老朱家的那些王爷了。可大明的王爷是有名的不能沾染兵权,现在军中却还有宦官打扮的人给自己牵马。 长生天啊,难道领军的是大明的天子? 他的疑问在御帐前面下马的时候得到了解答。 曹化淳奸细着嗓子说道:“龙虎将军,你是到京师觐见过天子的。一会儿可不要在天子跟前失仪。” 努/尔哈赤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在方正化挑开御帐帘子时,曹化淳伸手问他要腰间悬挂的配刀时候,他愣了一愣,还是顺从地解下了配刀递了过去。 方正化却继续说道:“龙虎将军,你们女真人有靴筒藏匕的习惯,请你将靴筒和袖袋里的东西都交出来。” 努/尔哈赤辩解道:“这是我们女真人的习惯。” 方正化撇嘴,“到皇爷跟前,什么习惯都得按着大名的礼仪来。” 作者有话要说:  1586年,明朝归还□□哈赤祖、父遗体,并给他“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封龙虎将军,复给都督敕书”。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哈赤去北京向明朝朝贡。 第837章 木匠皇帝92 努/尔哈赤抿紧嘴唇, 开始后悔自己的要来明军营帐叱责主帅的想法。但他不可能降低身份去做与两宦官争辩的事情, 也不屑去做。故回头去看泰宁侯。 泰宁侯便道:“龙虎将军, 你若是忘记了觐见天子该有的礼仪, 就让内官再给你讲解一遍朝臣觐见天子的礼仪?” 泰宁侯在跟随天子出征之前,被英国公和定国公俩人提溜着教导,把女真人所有的能搜集到的情报,全都被了一遍,权当自己是来给天子做随军的幕僚。他的那些准备, 如今正好有用了。 刚才曹化淳奉天子令让他带努/尔哈赤来觐见的时候,他就与曹化淳商议好怎么对待努/尔哈赤:坚决不承认□□哈赤的什么大金国昆都伦汗王, 一口咬定他是大明的龙虎将军、现在自立为王, 是反叛朝廷逆贼。 方正化出来要努/尔哈赤解刀的那句话说的真不到位。应该说大明朝廷的臣子,就应该按照朝廷的觐见礼仪来。 努/尔哈赤沉声喝道:“孤乃大金国的昆都汉王。” 泰宁侯不干了,立即开始揭老底了。 “努/尔哈赤,你忘记自己到京师朝贡了吗?你忘记自己接受过朝廷的敕封了?自立一国就已经是叛逆的诛九族的重罪, 你还接受蒙元的敕封。拿蒙元的敕封做为你不遵礼仪的根据,你这样的糊涂念头,还是赶紧收收。” 方正化跟着加了一句, “你这样的叛逆,诛九族、保不住祖坟也是常例的。” 努/尔哈赤被气得呼呼直喘,怪不得明军敢把那样的通牒与自己,原来是把自己当做了反叛大明皇朝的逆贼了,根本就没承认自己的大金国。他闭上眼睛,回忆在辽东李成梁那里学到的部分《大明律》, 却没有找到相关的内容。 朱由校坐在御帐里,听着他们几人的辩驳心里好笑。方正化比不上刘时敏等人的聪明,但是这补刀的功力却是一等一地好。他原就想用叛逆的罪名除了女真族,免得哪个实力稍强一点儿,哪个就敢嘚嘚瑟瑟地自立一国。 方正化伸手向努/尔哈赤继续讨要匕首等物。 “龙虎将军,你要是不愿意自己把违禁的东西交出来,咱家可就要让侍卫们上手搜了。那时候就少不得冒犯将军了,要是搜出来东西了,就得捆着你押进御帐了。” □□哈赤要不是这几日身体不好,都恨不能立即抬腿踹倒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宦官了。 “你还想让侍卫搜身?” 方正化现在哪里怕他,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 “咱家不把这点子小事做好,万一在御前有什么荆轲刺秦之类的,咱家岂不是吃不了要兜着走?” 努/尔哈赤本就没有要刺杀天子的念头,这一瞬间反而想有了要掐死皇帝的想法了。以自己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大明皇帝以谋逆的罪名来处理辽东的事情,爱新族是要被全族诛杀。 哼,前提得是你大明朝廷有那个能力。 他懒得再与宦官正口舌,弄到侍卫搜身那一步也是自己没脸。故而弯腰从靴筒里把匕首抽出来,搁到身边侍卫捧着的托盘里,连袖子里的一并交了上去。虽说自己不能徒手博虎,但是拧断一个十七岁少年的脖颈,也就是瞬间之事儿。 曹化淳见努/尔哈赤眼神莫测,提醒一句道:“龙虎将军,你可是为了保住自家祖坟来拜见天子的,可不要打错了念头。” 努/尔哈赤侧脸看看曹化淳,微微点头,为了一个不知优劣的少年皇帝,搭上自家祖坟太划不来了。 曹化淳、方正化见努/尔哈赤肯配合见,也就不为已甚。俩人在前面领路,带着努/尔哈赤进了御帐,泰宁侯紧紧地跟在努/尔哈赤的身后。 英国公世子和定国公世子在御帐里分左右站在天子的下手,见曹化淳等引进来一个须发皆白的异族妆扮的老者,默默在心里比对由二十年前见过努/尔哈赤的人提供的那些描述 ——虽然这老者如今看着苍老、憔悴,满面病容,明显是勉强支撑着的模样,但也不能压下他那头颅高昂、腰板挺直的武者气概,甚至是王者气魄。 与兵部描述的人物形象基本吻合。 努/尔哈赤进了御帐,目光就锁住了居中而坐的大明皇帝。从父祖被杀,他就对大明天子只有仇恨、没有了丝毫的敬重之意。 这些年来,他在统一女真各部落的征战中,也在时刻关注着大明朝廷动向。大明内部的混乱、爱财的皇帝、贪婪的榷使,只能在朝廷上折子却不能做点实事的朝臣,尤其是杨镐那白痴一般的人物,早早就把要围剿辽东的计划登在邸报上,自己不设伏都对不起他。 去年夏天神宗驾崩的时候,他就狠狠地嘲笑了神宗那皇帝做的窝囊——明明是最宠爱的女人是郑贵妃,却不能立自己最爱的女人所出的儿子承继帝位。这种想法,直到他前几日将乌拉那拉氏交给德格类,才感受到自己不能让最喜欢的儿子承继汗位的无奈。 至于后来登基的光宗,单看他出阁读书、成亲等事都身不由己,只能乖乖地扮演一个听话无害的太子,还有发生在光宗身上的廷击案、红丸案,光宗在他的心里简直就是父子相传的窝囊废的延续。 至于才登基的这个少年天子,反而比他的老子光宗多得了努/尔哈赤几分赞赏。敢在继位的当天就持刀杀死其父的爱宠,可见是个心里有决断的。但是随后不久,他就再也收不到有关天子的任何消息了。 这更让他高看了这登基不久的少年皇帝,暗中已经把少年皇帝当成对手看待了。却没有想到这少年皇帝居然只带了这么几万将士北征。 看来自己今天是不能活着出去大明的军营了。 努/尔哈赤凝视朱由校的这一会儿功夫,曹化淳却在一边大声呵斥道:“龙虎将军,你要跪拜天子。难道你忘记觐见的礼仪了?” 努/尔哈赤百般不愿,但是为了保住祖坟还是跪了下去。他这时万分地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修建了永陵,让大明皇帝捏住了要挟的把柄。 “罪臣努/尔哈赤叩见天子。” 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努/尔哈赤,你可知自己所犯的罪过?” “陛下,臣也是被逼无奈,为自保不得不为。” 努/尔哈赤身子晃了晃,双掌按着地面支撑身体,仰起脖子大声地为自己叫屈。 “罪臣之父觉昌安、祖父塔克世对朝廷忠心耿耿,不惜大义灭亲也为明军做向导,却被明军杀害。臣想为父祖讨个公道,却被朝廷边将勾结尼堪外兰逼得无处安身,甚至连亲族子弟也‘对神立誓’,欲杀我兄弟二人作为归附尼堪外兰之投献礼,我兄弟二人报不得父祖之仇反战败被俘。幸得恩人相助,得归建州。之后朝廷见罪臣聚集起本部人马千余人,才归还了父祖的遗体,封龙虎将军等。” 朱由校看向英国公世子,英国公世子立即开口说话。 “努/尔哈赤,你说的事情是三十多年前的了,朝廷当时还给了你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以作安抚,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你曾去京师朝贡,并没有对朝廷后来给与的都督敕书提出异议。那都督一职是你六世祖的,你父亲只是都指挥使,你却得了都督之封,可见朝廷已经对你多有补偿了。” 努/尔哈赤咬牙,“臣之父祖忠心为朝廷,却被明军所杀……” “你父祖是死在乱军之中的,不是朝廷派人去杀死你父祖的,对?” 努/尔哈赤对英国公世子的追问只能点头同意。 “难道你认为朝廷给你的补偿不够?” 努/尔哈赤摇头,自己父亲觉昌安只是建州左卫枝部酋长,大明都指挥使,朝廷把六世祖的都督敕封给自己,说到哪里也不能说朝廷的补偿薄了。 “既然朝廷给你的补偿不薄、你也认可了,后来你去京师朝贡的时候,也再没有提起此事,后面何来的七大恨之第一恨?” 努/尔哈赤低下头,无言以对。 朱由校看着低头的努/尔哈赤,缓缓开口说道:“奴儿干都司为大明之领域,你也是熟读史书之人了,当然知道早在战国时期的燕国,那片土地就归了汉人。你也知道你自己的先祖是受到朝廷招抚,才从朝鲜来到辽东。奴儿干都司这片广袤的土地,原就不是女真人的,何来的汉人‘逞兵越界’呢?你这第二恨是不是强词夺理了?” 努/尔哈赤抬起头,“臣在赫图阿拉城出生,在这里长大,女真人在白山黑水间生存了百余年,这里怎么就不是女真人的了?且朝廷与臣有约,设碑勒誓:‘凡女真、汉人等,毋越疆圉,敢有越者,见即诛之,见而故纵,殃及纵者。’是朝廷先毁了这盟约的。怎么能怪我杀了越界的汉人?” 朱由校轻叩扶手,“依你这么说蒙元占据中原也有百余年的历史,汉人就不该收回自己的家园、疆土了?” 第838章 木匠皇帝93 努/尔哈赤立即被朱由校问住了。 汉人驱逐蒙元是不是应该?自己熟读《三国演义》、《水浒》等书, 就是《宋史》也磕磕绊绊地读了。汉人自然是应该把蒙古人赶出中原的。 但是天子说女真人被大明招抚从朝鲜过来, 在他们爱新族的口口传承中也没有说错。 他难在那里了, 定国公世子却开口说道:“努/尔哈赤,你那所谓的七大恨, 不过是糊弄跟随你的女真人, 蛊惑他们侵占大明的土地、掳掠大明的百姓是应该的强盗逻辑。陛下依臣所见, 不如让他们哪儿来回哪儿去。” 朱由校缓缓点头,看在努尔哈赤的眼里就是大明不允许女真人在辽东再度立足了。他颓然长叹低下头,心里想的却是若是你们大明真有这本事, 我们女真人也没办法。 “陈卿,送努/尔哈赤进京交给刑部。” 泰宁侯招呼两个禁军护卫上前,令各拖努/尔哈赤的一支胳膊将其架起来。 “龙虎将军, 请。” 努/尔哈赤被架起来,盯着朱由校问:“陛下, 永陵之事?” “如果赫图阿拉城里的人都出来了,永陵就留着。要是城里还有什么隐匿的人,那就怪不得朝廷了。” 等到傍晚的时候, 散出去的万名骑兵回来报信,说是向东三十里开外,查探到有大队人马走过的痕迹。而南边、东边的骑兵和回来报告, 原来向北、向南的车辙印迹,离城约二十里后兜了圈子改了向东。 最后汇集都在了一个方向上了。 马世龙笑道:“亏得昨夜只降了一点小雪,要是这几天降了大雪,还把他们的痕迹都掩盖了呢。” 朱由校把带着的辽东堪舆图挂起来, 算算从赫图阿拉城逃走的女真人,也该走出三、四天了。 对于赫图阿拉城留下的皆是老弱病残这千余人,刘渠令禁军检查以后,回来汇报这些人都是死忠努/尔哈赤的。而且城里在几个城门的附近,都埋藏了大量的炸/药,偏城里的粮食最多只够这些人一天的食用。 城里连一匹战马都搜不到,牛羊等就更没有了。家家户户都是门洞大开,一无所有。 这就是一座空荡荡的城市,完美地复制了沈阳周边去年冬天的坚壁清野。 “把那千余人都赶去永陵,让他们好好对爱新族的努/尔哈赤父祖们尽忠。” 朱由校一言决定了这千余人命运。对于大明军卒还说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些人不但是建奴的弃子,而且还抱有死士之心,是必杀不可饶恕的。 大军翌日便向东开拔,追随建奴留下的车辙向东而去。德格类还是没像努/尔哈赤期望的那样,只带着能爬上马的女真人离开。太多的女真贵族们,把自家的粮食、奴隶等等都带上了。所以德格类他们不仅留下了大量的印迹,每天也只能行走出去几十里。 这样的迁移,对于老一辈的女真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像德格类这些后生们,就属于没有经历过事情了。 何和礼在走了三天之后,与安费扬古商议。 “咱们这样走,可走的太慢了。” 安费扬古知道这样不成,可是旗民的建制使得他们现在是以整旗为迁移单位行动。让旗民抛下他们用出生入死的战斗才获得的财产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要是大明的军队不来追击还好,要是他们跟着我们留下的车辙尾随而来,我们走两天的,还不够大军一天的。” “我们去与德格类说说。” 俩人联袂去找德格类。德格类在其母富察.衮布从几年前失宠开始,就逐渐被其他兄长的光芒完全掩盖。在乌拉那拉氏所出的长子阿济格、年龄差不多比他小了一半,在十五岁的时候都握有努/尔哈赤交与其代管的正黄旗时,他也只有自己手下的那些奴才,不管是女真的八旗,还是蒙古八旗、汉八旗,都没有他的份。 现在努尔哈赤将汗位传给他了,阿济格代掌的正黄旗自然被他收了回去。阿济格说起来就是二十年前的莽古尔泰的翻版,因母妃受宠、娇纵得眼里没有了别人,都是在“能征善战”的名头下,藏了脾性暴躁、斗狠耍横、不肯用脑子的本质。 何和礼和安费扬古到了德格类的帐篷外,就听见阿济格在德格类的帐篷里吼叫,俩人大惊失色,赶紧在外面禀报了一声就冲了进去。 “大汗,臣等有事情与大汗相商。” 德格类铁青着脸点点头,让他俩坐下说话。阿济格黑着脸,一脸不满地盯着何和礼和安费扬古,恼怒这俩人打断了自己。 “大汗,我们现在行走的太慢了。一旦大明援军追上来,我们可能护不住所有的旗民。” 俩人开门见山地把事情说出来,转移阿济格和德格类的对抗。但是心里全是对阿济格的不赞同。 这小子怎么一点儿也不明白事儿呢? 怎么就看不懂现在不是你父亲做大汗、你母亲做受宠的大妃时候了。大汗换人了,你还不收敛脾气,白瞎了你父亲为了保全你们兄弟的努力了。 德格类对大明援军的种种也都是听何和礼和安费扬古所言,但是能让胞兄无声无息就送命的火炮,他还是把畏惧二字放在了头里。 “明天传令下去早点走,走快一点儿。” 阿济格却在一边插话道:“十哥,你把正黄旗交还我统领,我带着正黄旗在后面拦截可能追上来的大明援军。” 何和礼简直要上去捂住阿济格的嘴巴,你也真敢说啊。 安费扬古打断阿济格道:“十二阿哥,正黄旗是归属大汗执掌的亲卫。” 阿济格立即反口还击,“之前正黄旗就是归我执掌的。” 德格类黑着脸,盯着阿济格不放。阿济格仰头如同小狮子一般,摆出要决斗的姿态。帐篷里落针可闻。 何和礼深吸一口气说道:“十二阿哥,大汗之前把正黄旗是交给你代掌,代掌是什么意思你总该明白?” 阿济格桀骜地瞥了何和礼一眼,并不回答他的话。在他的心里,父汗是要把汗位传给他的,不然怎么会让他代掌有大汗亲卫名头的正黄旗?他今儿过来就是要讨还正黄旗的。 德格类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对着阿济格道:“父汗把汗位传给我,不仅是何和礼和安费扬古在场,你生母乌拉那拉氏也在场的。难道你对此有什么疑问吗?” 阿济格咬唇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没疑问了。正黄旗是汗王的亲卫,在你没学会如何尊重我这个做汗王的兄长前,哪一旗我都不会交给你管的。” 何和礼和安费扬古认为德格类这几句话说的很对。哪想到阿济格大叫了一声就朝德格类扑去,嘴里还叫喊着“要怎么尊敬你这个大汗。” 何和礼立即伸手拽住阿济格的袍子,安费扬古同时出手搂住了他。 德格类看着眼前被抱住了、还挣扎着向他使劲的阿济格,闭闭眼睛,复又看向何和礼说:“我要是以冒犯大汗的名义处置他不为过?” 何和礼拽下阿济格的荷包顺手塞进他的嘴里,卡住这少年的一边臂膀,与安费扬古合伙把阿济格制住。颇有些尴尬地对德格类说:“大汗,我跟随你父汗几十年,还是多少明白一点儿你父汗心思的。你父汗将乌拉那拉氏转给你,多少有保全他们兄弟三人的意思。阿济格被娇纵惯坏了。你就当是为老汗王着想,等我和安费扬古好好劝劝他,可好?” 阿济格不等德格类回答,更是用力地挣扎起来,他挣得脸色通红,居然伸腿去踹安费扬古。安费扬古和何和礼也都是六十岁的人了,眼看着俩人就按不住阿济格。 德格类上前一掌击到阿济格的脖颈,少年郎立即瘫软了。然后他长臂一伸,把阿济格揽到怀里抱住。 “我送他去乌拉那拉氏那里,让他生母去劝他。如果劝不好,再交给你们两位。” 何和礼和安费扬古立即赞德格类的法子好,然后就赶紧退了出去。 德格类半抱半拖着阿济格,出了他自己的帐篷,往乌拉那拉氏那里去。 乌拉那拉氏听说长子去德格类的帐篷闹腾,吓得神魂失守。连忙打发多尔衮带着多铎去何和礼那里找东果格格——她俩的嫡长姐。 “多尔衮,我不去接你们,你们就跟着长姐走。” 多尔衮虚岁也就十岁,他拉住乌拉那拉氏的手说:“额娘,你要好好的。不然我和多铎就没人照管了。” 乌拉那拉氏的眼泪立即涌上来,要是长子阿济格这么懂事,自己还有什么好忧愁的! 她搂搂多尔衮,又抱抱比多尔衮还小两岁多铎。 “额娘会的。你要照顾好多铎,多铎你要听哥哥的话。” 兄弟俩差不多都明白是阿济格得罪了做大汗的十哥,母亲是送他们去避祸呢。 兄弟俩走了不久,德格类腋下挟着阿济格就过来了。 第839章 木匠皇帝94 乌拉那拉氏见德格类进来, 就好像没看到他腋下夹着的阿济格, 恭恭敬敬地给德格类行礼。然后看着德格类把阿济格扔到她跟前, 也还是不动声色地接过侍女端上来的奶茶,捧给德格类。 “乌拉那拉氏, 你就不问问阿济格为什么会这样?” 德格类接过奶茶, 端在手里, 不错眼珠地盯着他心目中蛇蝎心肠的、杀母仇人之一的这个女人。 乌拉那拉氏轻轻巧巧地笑着说:“你现在是大汗,如果因为外面的事情要处罚阿济格,作为后宅的女人, 是不能开口求情的,免得影响大汗的公正处罚。要是因为内宅的事情,先汗王把你的弟弟们都交给你了, 长兄如父,我更是不能干扰做哥哥的教导弟弟。” 德格类伸手抬起乌拉那拉氏的下颌, 盯着这个女真人的第二美女。 “你不担心我下令杀了他?” 乌拉那拉氏抬起眼皮,“担心。但是我相信大汗是公正的。” 第一回合的较量,德格类没占到什么上风。 德格类有些羞恼, 收回手坐去主位,板着脸压着火气问道:“乌拉那拉氏,你可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大汗, 今天怎么啦?”乌拉那拉氏温温柔柔,好像下颌的那一块红紫不痛一样。 “哈,你忘记了陷害我母妃与代善有染的事情了?” 德格类的声音仿佛淬了毒。 “大汗这么说,就冤枉我了。”“你说我母妃被陷害之事与你无关?” “那事儿可不是我挑起来也不是我主导的, 不过也不能说是完全无关。我没有袖手旁观,只不过是在中间曾推波助澜,‘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罢了。” 德格类的眉毛竖起来,“你说什么?‘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是什么意思?” “大汗可记得先汗王那年将我休弃的事儿?明着的罪名也和你生母富察.衮布一样‘私藏金银’,暗里的罪名却是与大贝勒代善有染?” 德格类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了。那时候多尔衮还没有出生呢。 “为着我与代善有染之事,先汗王震怒,差点没当场杀了我。幸好先汗王没有轻信德因泽的告发,后来终于查明是诬告,才又接我回去。那时候多铎还不会走路呢。” 乌拉那拉氏说的很轻松,但德格类那时候已经不小了,他知道那“私情”爆出来的时候,父汗是要当场杀了乌拉那拉氏的。他记得自己那时候也是信了代善和她有私情。 “那事儿就是四贝勒和你母妃富察.衮布合谋的,你母妃想除了我这个越来越得先汗王喜欢的女人,保住自己在先汗王跟前的第一人位置,继续做先汗王最宠爱的大妃; 四贝勒想除去诸英被关后、一跃而成为所有兄弟之首的代善,他就可以成为先汗王所有儿子中的第一人。” 这话的信息量多少有点儿大。 但是母妃确实是在乌拉那拉氏回来以后慢慢失宠的。 德格类想了一会儿才说话。,“你是觉得我母妃、大贝勒和四贝勒都不在了,就可以推到他们头上了?” “唉,汗王啊。”乌拉那拉氏轻颦秀眉,那叹息声如春雨润物无形钻进德格类的心里。 “德因泽是我的贴身侍女,不然换个人告发我,先汗王未必会信呢。可大汗知道德因泽后来去了哪儿、得了什么大造化吗?” “去哪儿了?她得了什么大造化?”德格类觉得自己的思考能力,好像被乌拉那拉氏的娇俏软语带走了泰半。 “先汗王接我回来以后,我才知道经由你母妃富察.衮布的手,扶了一个侍女做庶福晋。 多好笑的事儿啊。 一个不是天姿国色的女奴,没任何特别之处,居然能一飞冲天、做了汗王做庶福晋! 那可是告发我与代善有私的贴身侍女啊,你母妃为什么要扶她做先汗王的庶福晋,大汗不觉得奇怪吗?” 乌拉那拉氏轻掀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好像在说与她无关的事情。 “德因泽这人现在也归大汗了,大汗可以找她问问当年事情。至于代善再度被传与先汗王的女人有染,那还是因为他挡了别人的路。 虽然这几年先汗王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能立住的除了我就是你母妃富察.衮布了。可你看阿济格就是个不懂事、不成气候的糊涂人,碍不着别人什么事儿的。你现在都是大汗了,他还敢去你那里喊叫,便知道他的他就是个没城府没谋算的傻瓜。而多尔衮和多铎才没比车辕高多少呢。 这种时候再传我与代善有私情,收益没那么大了。改成你母妃与代善有私情那就不同了。 你们兄弟俩一个是三贝勒,凭勇猛在女真人首屈一指不弱于代善;你姐姐莽古济为先汗王笼络了哈达部的乌尔古代;大汗更是智勇双全的人物。传代善与你母妃有染,故技重施,就没人能够阻挡了四贝勒的路,可比当初除掉我获益更大了。” 德格类突然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站起来对乌拉那拉氏说:“你管好阿济格,他再不知轻重地到我那里胡闹,我可不怕担上什么不好名声。你为多尔衮和多铎好好想想。” 乌拉那拉氏立即躬身施礼,“谢大汗开恩。” 等德格类走远了以后,乌拉那拉氏把德格类不肯喝的、那杯已经变得冰凉的奶茶,抓起来就泼到了阿济格的脸上了。 “阿济格,你赶紧起来,眼睛转的那么欢实,你当大汗没看到吗?” 阿济格坐起来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奶茶,甚是不情愿地地说:“母妃,儿子……” “阿济格,你往后不能叫额娘为母妃了。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怎么就记不住?” 阿济格低头坐了好一会儿,又在脸上抹了好几把,略带着些不太明显的哽咽说:“额娘,儿子错了。” 乌拉那拉氏走到长子的身边,伸手用帕子给他搽干净脸上的奶茶痕迹。 “阿济格,额娘原以为你父汗还会活十年、甚至二十年呢,如今你父汗不在了,你就要照顾好多尔衮和多铎,你再像今天这样去招惹大汗,什么时候我们四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他敢?儿子这就去找他。” 乌拉那拉氏按住儿子的肩膀,“你找大汗有什么用啊。你忘记大汗的生母是怎么得的罪名了?” 阿济格沉默下去。 他不是一点儿事情都不懂的。那些年的莽古尔泰和德格类,见谁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大福晋被传与代善有染之事儿后……莽古尔泰见到自己都多了笑脸,更别说德格类。 自己就是因为德格类这一年对自己的笑脸太多了,自己才敢去他的汗帐要正黄旗的。 “阿济格,我们母子要依赖大汗才能活下去的。现在是在往白山黑水逃命,你要听大汗的话,做他的好兄弟,多尔衮和多铎才能有活下去的机会。你明白吗?” 乌拉那拉氏死死地抱住儿子不太宽实的肩膀,眼泪漱漱滴到阿济格的袍子上,很快就泅出了一大片的潮渍。 “额娘,你别哭啦,我会听大汗的。” 阿济格怕了母亲的眼泪,可是自己再一意孤行的话,等大明军队追上来了,大汗要事想抛下多尔衮和多铎,自己和阿娘也做不了什么。 “额娘,要是多铎也有我这么大就好了。” “阿济格,会的,一定会的。你帮着额娘照看多尔衮和多铎。当初富察氏不也是用你父汗的粮食,把昂阿拉养大了吗?” 阿济格点点头,握紧了拳头,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细长双眼里的风暴。德格类伸手把他砍晕瞬间的表情,无比清晰地印在了他的心底。 德格类回去就让人把父汗交给他的那些庶福晋中的德因泽叫了来,没多久近卫就被喊进了汗帐,拖出去一个衣不遮体的女人——德因泽。 德格类没用太多的手段,就从德因泽嘴里问出来代善与乌拉那拉氏有染之事,果然是自己母亲指使,条件就是扶德因泽做小福晋。 汗帐牛油蜡烛烧到半夜,德格类才熄灭了蜡烛入睡。母亲与四贝勒黄太吉联手事情他能够理解,乌拉那拉氏在四贝勒再度出手的时候,推波助澜以报前仇,他也能理解。 能说母亲不该和乌拉那拉氏争吗? 能说黄太吉不该陷害代善吗? 就这么一个汗位,父汗的那个儿子不想呢。 诸英不就是因为是嫡长子、父汗最先属意的汗位继承人,被代善和黄太吉等联手陷害了吗?他记得那时候胞兄还用好马和好刀,哄他到父汗跟前说大哥吓唬他呢。 “唉!”德格类深深地叹气。在问出来是母妃先出手构陷了乌拉那拉氏,也没了要折磨乌拉那拉氏为母亲报仇的信念了。 要是胞兄莽古尔泰不动刀弑母,是不是母妃就是离宫了,过后大汗也会查清母妃是被冤枉了呢? 德格类每想到母亲死在胞兄的刀下,就恨莽古尔泰。现在可恨就是四贝勒了。 他翻个身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事情,明儿要督促族人加快脚步。只有进了白山那莽莽森林,回到女真人能够藏身的苍莽林海,才算是安全了呢。 第840章 木匠皇帝95 朱由校带着大军加快行军的速度, 沿着女真人迁徙的车辙痕迹在后追赶。当他们距离迁徙的那十万余人马还有几十里的时候, 被断后的旗民发现了。 这些在冰天雪地的艰苦环境中成长出来的女真人,一面派人往前面送信,一面就用临时砍伐的枯枝等做掩体,持刀携弓、虎视眈眈地与明军的先锋对上了。他们为了族人能够逃生, 摆出悍不畏死的模样,企图阻拦大明军卒。 有了前面追击粮草的前例在, 英国公世子在这样的匆匆而就的拦截阵地前,也小心谨慎地摆开阵势, 不敢有丝毫的轻忽。等泰宁侯和马世龙得信,率领的前军匆匆赶到的时候, 对面的女真人仍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马世龙看了一会儿, 上前一拍英国公世子的肩膀, 说道:“世子爷, 这些是建奴断后的死士, 你等他们冲过来和你打, 那是不可能的。他们的使命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拦住咱们。” 英国公世子脸顿时和火烧的一样了,自己和他们摆出对恃的阵势可不是如了他们的心愿了。怕是建奴的大队人马这时候已经得到明军赶过来的消息了。 泰宁侯宽慰满脸懊丧的英国公世子说:“谨慎一点儿好, 吃一堑长一智。” 泰宁侯和马世龙不用多商议,立即把前面的简陋阵地变成演练火炮手的训练场, 要求他们稳住了、瞄准目标再开炮。 结阵抵御明军大军的这些人, 仅仅比留在赫图阿拉城的那些老弱稍微好一点儿而已,他们留在迁徙的队伍最后,就是为了拦截追击的明军。 片刻之后, 对面的简陋战阵就在明军的炮火下化为齑粉。 他们前军把拦路的建奴清理了之后,朱由校由中军派来传令兵,命令他们今日不必再往前追击了,择地安营扎寨。 安顿好营地,将领们汇集到御帐里。仍由泰宁侯出面问为何不趁热打铁继续追击。 朱由校便道:“他们今儿留了人断后,明儿就还会留人断后。咱们只管每天把他断后的都除掉,慢慢磨去他们建奴的生机就好。” “陛下,他们会不会加快速度或者分开逃啊?” “很可能。他们分的越散,活命的机会就越大。以后朝廷派人来治理这一片的时候就越容易。咱们缀在主力的后面慢慢追就好。至于努/尔哈赤的那些子孙……” 朱由校摇头,结果方正化送上来的茶水,不肯再继续说下去。 杨麟看天子喝茶,替天子把话说了。 “那些狼崽子,一个都不能留。” 也怨怪不得这么发狠,那天他是要冲进赫图阿拉的。后来他又率领军卒进了赫图阿拉城,看城里是否还有人没出来投降的。虽然活人没搜查到,但是那些预备着与攻进城的明军同归于尽的炸/药,把他吓得连着几夜没睡好。 “陛下,爱新族这些人是一个都留不得的。咱们不能把他们清除干净,说不准二十年或者是三十年以后,又要整出什么七大恨八大怨来。” 这话说的一点儿也不错。 得知大明军队追上来的消息后,何和礼和安费扬古立即去与德格类商量,看怎么将大队旗人分开,使明军不好追击。 德格类便说:“何和礼,父汗用了三十年才有女真人如今统一起来的局面。咱们如今分开了容易,以后再想把女真人聚集到一起就难了。” 安费扬古就说:“大汗,咱们女真人丁少,先要活过目前的这一关,才能再谋划以后的。我的意思是你们兄弟分领各旗,分散开来的目标就不像现在这么大了,明军也不好追击了。” 德格类面色很难看,“各旗分散了去逃命,那还有大金吗?我怎么对得起父汗。” 何和礼也很难受,安费扬古更是这样了。 “大汗,我从少年时候就跟随父亲投了你父汗,几十年的征战了,镶蓝旗这些在辽阳折损近半,我一把年纪了,要不是覆育列国英明汗嘱咐我与何和礼辅佐你,我该留在赫图阿拉陪着他啊。” 安费扬古说着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德格类知道这两位老臣对父汗是忠心耿耿的,可恨自己接手大金国就要面临这样的艰难抉择。他也明白现在化整为零才是逃脱明军追击的正确选择,压抑住满心的苦痛和酸涩,深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自己调整为正常状态。 “安费扬古、何和礼,你们都是好意,我也明白。就按你们说的去做。何和礼,你的正红旗人数折损有限,我就不添加人口进去了,可好?” 何和礼站起来向德格类躬身回答:“臣听大汗吩咐。” “安费扬古,你的镶蓝旗折损的人数多,把蒙古牛禄给你十个做补充。” 安费扬古心生欢喜,蒙古牛禄在这时候比汉人要好用啊。但他嘴上却说:“臣听从大汗安排。” 把这两个老臣安顿好了,德格类知道大金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就与何和礼和安费扬古初步商议旗民的分配,再把自己还活着的兄弟、子侄都召进汗帐,让何和礼、和安费扬古把事情与众兄弟说明了。 然后就是众兄弟分领旗民了。因为正黄旗和镶黄旗是大汗亲自统领,何和礼建议直接归德格类。 已经过世的诸英和代善、阿敏,他们的儿孙已经长大,就代替父亲领了该得的牛禄数。莽古尔泰所领的正蓝旗在沈阳折损了一部分,后来扈尔汉和额亦都又带走一部分,正蓝旗几乎不剩下多少人了,而他的儿子尚未成丁。德格类考虑化整为零的主旨,只说莽古尔泰的儿子归自己,正蓝旗剩余多少人就是多少了,不再补人,等他长大以后,自己会分牛禄给他。 德格类这样安排,不给正蓝旗补充人数,只说把蒙古的牛禄和汉人牛禄都分给其他能领兵的人,他的兄弟们自然是没有意见了。 轮到巴布泰了,德格类因为巴布泰的长子只有十一岁也未成丁,就把巴布泰的份额交给他的胞弟巴布海代掌。 到了黄太吉,他的长子豪格只有十二岁,德格类就有些发愁。 安费扬古站出来说道:“大汗,臣愿意照料豪格和他名下的牛禄,等他成年以后再交给他。” 有明白这时候分散开来不是人数越多越好的就不吱声,不明白的就怀疑安费扬古是不是要涂掉豪格的人马。安费扬古指着长生天发毒誓,绝不吞黄太吉这一支的人马和奴隶,否则让自己断子绝孙,才算是让众人信了他。 等轮到阿济格了,他就站起来问德格类:“大汗,我们必须要分吗?” 德格类点点头:“我们这十几万人聚集在一起的目标太大了,咱们分开十几伙人,明军就不好追踪。” 何和礼补充道:“阿济格,这也是为了女真人不被大明灭族。” 阿济格知道何和礼一直对自己都很友善,自己要不是前几天找德格类闹腾要正黄旗,德格类对自己就是平淡一点儿,但是也算过得去 。 于是他就对德格类说:“大汗,既然要分散开了才安全,我已经十六岁了,也代父汗管过正黄旗,大汗让我带几个牛禄离开。” 对阿济格提出这样的要求,德格类一点儿也没有犹豫,立即就答应下来。 努/尔哈次十三子赖慕布,却表示愿意带着分给自己的牛禄,跟着舅家哈斯祜离开。 德格类派人去叫哈斯祜来,自己这里继续。 到了多尔衮这里了,他则说:“大汗,我想跟阿济格一起可以吗?” 德格类说道:“多尔衮,父汗把你交给我,你愿意跟着阿济格我也不会反对的。” 多铎一般是跟着多尔衮在一起的,这时候却对德格类说:“大汗,我跟着你。” 阿济格刚想张口说话,多尔衮拉住了他的衣袖。他知道自己的俩胞弟都比他心眼多,也就沉默地看着德格类不说话。 德格类却不想带那么多的旗民召眼。他对阿济格仨兄弟说:“多铎愿意跟着我可以,他的份额你们俩替他带走,等他长大了去找你们好了。” 阿济格和多尔衮点头应了此事,三兄弟分开在即,多尔衮一手紧抓阿济格一手紧抓多铎。看着德格类把所有旗民都分配下去以后,诸人开始商议各自的方向。等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已经过了子夜。 出了汗帐,阿济格带俩弟弟往自己的营地去。进了自己的帐子后说话。 “多铎,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我十六岁了,比成吉思汗被驱逐的时候还大呢,我会照顾好你和多尔衮的。” “我信你的。但我要留下来陪着额娘啊。” 多铎的话一下子让阿济格无话可说了。父汗把额娘给了德格类,他们是无法带走额娘的。阿济格摸着多铎的光脑门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 多铎点头,“我会的。” 三兄弟挤在一起睡了半宿。 第二日天刚亮,阿济格就带着俩弟弟去见乌拉那拉氏。把昨夜的事情说了以后,乌拉那拉氏对阿济格说:“你把多铎也带走,不用留下来陪我,不然我做事儿会束手束脚的,反而会被大汗的福晋辖制。” 多铎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开。 母子三人正难分难舍的时候,德格类派人送信过来,告诉乌拉那拉氏可以跟阿济格一起走,还给了他们三兄弟半个正黄旗。 这对阿济格是天大的喜讯,他立即带着多尔衮去谢了德格类,然后点齐分给自己的旗民,匆匆北上。 作者有话要说:  □□哈赤在万历四十三年,把后金管辖下的所有人都编在旗内。 其制规定: 每300人为1牛录,设牛录额真1人;5牛录为1甲喇,设甲喇额真1人;5甲喇为1固山,设固山额真1人。 据史籍记载, 当时编有满洲牛录308个(92400人),蒙古牛录76个(22800人),汉军牛录16个(4800人),共400个。此时所编设的八旗,即后来的满洲八旗。 第841章 木匠皇帝96 德格类的做法传遍了即将各奔东西的女真人耳朵里。阿济格才带着母亲和弟弟们离开宿营地, 乌拉那拉氏就派人去喊他三兄弟。 “阿济格, 额娘反复想过了,还是不能跟你走。” 多尔衮很吃惊地问:“为什么?大汗允了的啊。” 多铎扯着母亲的袖子不愿意松手,阿济格知道自己脑子不如俩弟弟好使,只望着乌拉那拉氏说:“额娘, 如今赶着要逃命的时候,你有什么直接告诉儿子。” 乌拉那拉氏闭了一下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就说:“你们还记得叶赫老女的事情不?她是咱们女真人的第一美女。额娘这些年顶着女真第二美女的名头,离了大汗跟你们走, 是给你们三兄弟招祸呢。” 阿济格的双拳立即握了起来,紧咬牙关吐不出一个字来。 多尔衮上前拉住乌拉那拉的另一只手说:“额娘是舍不得大汗吗?” 乌拉那拉氏泫然欲泣, “额娘只舍不得与你们兄弟分开。” “那额娘舍得容貌吗?” 乌拉那拉氏愣了一下子, 立即明白了多尔衮的意思, 她点点头松开小儿子的手, 拔下头上的银簪子便往脸上用力划了几道。 鲜血淋漓的脸, 把多铎吓得都哭不出声音了。多尔衮一边扯着嗓子号哭, 一边踹了阿济格一脚,“快派人问大汗要巫医来。骑马喊着去。” 阿济格愣了一下才明白母亲和弟弟的意思, 赶紧派了几个旗民骑马返回去追德格类,向德格类讨要巫医的药膏。 德格类叫了人过来细问, 得知乌拉那拉氏自己把脸毁了, 且伤的很重,以后怕是不能在人前出现了。立即就将巫医都送给他们了,嘱咐巫医好好治疗乌拉那拉氏、尽量保住她的美丽容颜。 唉, 他在心里长叹一声,母妃败在乌拉那拉氏手下也不算太屈了。这女人够狠,居然舍得对自己的脸下手。 这招祸水东引看来是没用了。 诸英长子杜度曾经在代善传出与乌拉那拉氏有“私情”的时候,就说过乌拉那拉氏的美貌会令男人舍得为她做任何事。那时候虽有在父汗跟前火上浇油的意思,但是杜度对那半数正黄旗人马可能放过,但是再加上乌拉那拉氏这个第二美人,就未必会舍得放手了。 杜度的人马本来就是没太多损失的正白旗,他要是能把阿济格那万人吞并了,人数就原超过自己,明军要是按照人数和车辙痕迹追击的话,杜度就非常可能是第一选择。 可惜了!乌拉那拉氏的毁容之举,坏了自己的谋划。 乌拉那拉氏毁容的消息,比德格类允许她跟着阿济格离开传的更快。三传两传之后,变成了她毁容了、德格类才放她与阿济格一起走。 德格类刚刚把自己的人马带出宿营地,就听到了这样的传言,气恼之下恨不能把乌拉那拉氏抓回来。可形势迫人,不容许他再把乌拉那拉氏揪回来,向所有的兄弟分辨一二。他只能无奈地笑笑,率领自己的那万余人马加快速度往东而去。 向东去女真人的发源地白山黑水,藏匿在密林中…… 德格类的正黄旗和镶黄旗因为既往是努/尔哈赤直属的,所以这两旗的实力最强。德格类在分给阿济格半个正黄旗的时候又留了心眼,把正黄旗里相对弱一些的牛录分了过去。所以他这支队伍基本上是人人有马骑、什物也都有车拉,出发的不算早,动起来却是走的最快的,很快就在众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何和礼与安费扬古站在一起看着努/尔哈赤的儿子们领了分得的旗民各奔东西,心里都明白今日一别,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了,免不了有些伤感地互道珍重。他俩一起跟着努/尔哈赤并肩征伐了三十多年,以为大金会更加辉煌下去呢,哪里会想到一次南下就把三十年的奋战成果都填了进去。 “唉,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多多保重。” 俩人挥手告别,各自率领着自己的队伍向北、向西北快速奔逃而去。 女真人的宿营地闹哄哄到快巳时了,那些徒步跟着的汉人奴才,被马鞭抽打着、跟着各自的主人也离开了。谁都知道大明的军队就在几十里之外的地方,第一是要赶紧离开,第二就是祈祷长生天,让大明的军队不要朝自己的方向追了。 终于清静下来的宿营地,残留下来的是已经被踩成污糟狼藉的一片垃圾场。与周围山石、树木枝条上覆盖的皑皑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济格与舅家简单商议后,决定回去乌拉部南迁之前的地方。那里是距离大明最远的地方,虽比赫图阿拉冷了很多,但却是相对安全的所在。所以他们这一支人马是直接向北而行。 这一支队伍,男女老少加起来也有近万人了,但只有不到半数的人有马。多尔衮将多铎赶去陪额娘坐车,自己与阿济格并辔而行。 “十二哥,咱们这队半数是走路的,一旦被明军追上可能要跑不掉的。” “你想怎么做?”阿济格直接问父汗总是夸其聪明的多尔衮。 “咱们用父汗讲的行军之法,将这万人队伍,按前、中、后军分派一下可好?前军、中军都是骑马的,后军就是步行的,这样才能够最快地脱离险地。” 现在多尔衮提出的前中后三军的建议,潜在的意思就有放弃步行那一半的打算。 阿济格皱皱眉,“那是不是丢下的人太多了?那些汉人奴才都是没有马的。” “十二哥,这时候哪里还能顾得上带汉人的奴才。所有人都带着我们就没可能逃掉了,再说了更重要的事情是咱们分到的粮草也有限,不够我们这么多人抵达乌拉部的。” 提到粮草,阿济格立即是醒悟过来。虽然汉人奴才也是财产,但逃命的时候该舍得什么,他还是能够分清的。他立即去找舅舅商议。未等到巳时呢,他这一部的人马便在小憩的时候分出了前中后三军。 前军二千人,由阿济格的乌拉舅舅领着,中军三千人由阿济格他们兄弟俩领着,后军则全是步行者。也有家里大人舍不得半大孩子落到步行里面,就宁可双人一骑跟着中军往前走。 阿济格便要呵斥那些双人一骑的,多尔衮拽着他不肯让他说话。 “十二哥,咱们只管往前赶路,他们跟不上自会想办法的。咱们顾不得那么多的细微处,护住额娘跟上舅舅们就好。” 阿济格看看归到后军中显得有些惊慌的族人,没有马匹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命令他们一定要加快速度,然后狠狠心下令中军启程。 他要赶紧护着额娘、带着弟弟们逃命的。 朱由校他们今天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整顿好大军预备出发了。巳时末,泰宁侯带着前锋军到了乱糟糟的建奴宿营地,西面、北面、东面皆有车辙痕迹,他立即派人往中军送信问天子往哪个方向追? 朱由校没有犹豫便下令“向东追击。” 德格类带着他的那队人马往东跑的很快,他的后面还紧紧地跟了两队人马,是阿拜和汤古代。他们俩是听着努/尔哈赤的神女、白山、仙池长大的,他俩的生母都是庶妃,出身分别是钮祜禄氏、和兆佳氏。他们也是与各自的母族汇合到一起,目的也是奔着女真人的、传说中发源地白山而去。 不等日落呢,大明的先锋军就与他们衔尾相接了。 明军作为追击的一方,往日的“拒马四棱钢锥”就起不到作用了。但是泰宁侯在追到火炮的射程之后,只放了几炮就停了下来,命令军卒结阵,等待前军的到来。 马世龙到的很快,见泰宁侯停下来便笑着说:“你这也追的太紧了,搞不好咱们今晚就没的好觉可睡了。” 泰宁侯笑着回他,“我就怕他们夜里不来袭营,还令人放了几炮呢。” 等到中军和后军赶到,宿营地周围已经做好了安排。跟着天子出征了这么久,防备夜袭已经有了固定的规律可循。 可是明军所有人都没想到夜里不仅没人来袭,快天亮的时候,在营地的不远处,聚集了不少偷偷从建奴那边跑出来的汉人奴隶。 原来阿拜和汤古代见明军追近了,便只带有马的族人继续向东逃了,这些汉人奴隶则被他们抛下了。 这是早在预料之中的事情,朱由校便留了一些粮食与他们,让他们觅地而居,等待朝廷派官员在进行造册编户。 第842章 木匠皇帝97 这时候熊廷弼已经带人到了抚顺。很快他又得了消息:天子拿下了赫图阿拉城, 擒获了努/尔哈赤并将其送往沈阳、然后要将其再送去京师。天子要求他派人去接管空置的赫图阿拉城,还有必须保证永陵不被毁损, 这是天子应允了□□哈赤的。 熊廷弼在震惊之余, 忙按着天子的吩咐行事。 英国公世子和刘渠带着天子的诏书和虎符,去了沈阳。在把圣旨和虎符给了周永春、王安看过以后, 周永春将沈阳、奉集、辽阳的几个总兵都召集到一起, 宣读天子的诏书, 让他们立即将集合队伍,由英国公世子和刘渠统领, 带着京师补充过来的火炮、炮弹等,五六万的人马往铁岭而去。 他们这一支临时组成的队伍要趁着铁岭、开原等地的旗民被抽调出去的真空,收复在过去几年里,被建奴占据的地方。 周永春为英国公世子和刘渠捏了一把汗。杨镐为什么败了,不就是因为几路调的兵将,不能如臂使指,一路败拖累了路路败。 思及此,周永春赶紧请了王安过去, 把这里的道道仔细讲给他听。 最后又对王安说:“王内相, 沈阳、辽阳、奉集的兵被英国公世子抽调了十成七, 你是天子派来做监军的,你要跟着他们一起走的,不然没事儿,就是你失职;有事儿了,就是你渎职了。” 王安被周永春说的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抓住周永春的胳膊说:“谢谢孟泰提醒咱家。怪不得在知道了圣旨内容后,咱家怎么总坐卧不安呢,原来根脚在这里呢。看来咱家必须得跟着英国公世子出征了。” 周永春连连点头。 “内相此去是代表天子的,只要能弹压住那些总兵、让他们服从了英国公世子和刘渠的调遣,就是大功一件。”王安这人,才学有、忠心有,但就是没有经过官场的这些弯弯绕绕的磨练。但他这人也是足够聪明的,在周永泰的点拨下,立即明白了关节所在,还想到深一层,自己要把这里面的事情写给皇爷知道的。 王安作为监军参与进去,让所有的总兵都收起了那点儿面对刘渠的桀骜不逊。王安的身份可不同以往的那些太监,他在天子面前说话的份量太重,而且沈阳几位总兵把他不贪财、不吃请等看了一冬行为说了出来以后,柴国柱和侯世禄等人就明白,王安就是一个心里只有天子的忠心奴才。 这样的太监来做监军,他们除了听从英国公世子和刘渠的调遣,是没有别的可耍小手段的余地。 英国公世子见周永春出面说服王安能跟着大军,喜出望外。自己只有世子的名头,实际作战能力和指挥能力都不如刘渠,而那些与刘渠同等级的武将,因戍边日久、功劳累积甚多,是不怎么把刘渠放在眼里的,对自己也就是面子上的尊敬。 有了王安,好多事情做起来就便利多了。 不过两日的功夫,沈阳、辽阳、奉集只留下少部分老弱兵卒还有养伤的,其余人迅速集结起来整兵北上。 周永春去给王安等人送行。 “王内相,咱们俩联名的那份捷报,现在应该到京师了。我在这里预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功成,顺利收复铁岭等地。” 王安笑着谢过周永春,跟着中军离开了沈阳。 那份捷报的内容是天子在收复了抚顺之后、又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赫图阿拉城,努/尔哈赤抵达沈阳的时候,由周永春和王安联名用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师的。 王安盼着自己这一路能够顺利拿下铁岭等地,给皇爷的北征锦上添花、再往京师送去几份捷报。 向东追赶建奴的大军却在当日的傍晚时分,就赶上了阿拜和汤古代的纠缠在一起的两伙人马。 阿拜和汤古代这哥俩,属于都不怎么得努/尔哈赤待见的阿哥。女真人的习俗“子以母贵”,在俩人身上得到最明显的体现。身为第三子和第四子,前面有努/尔哈赤的元妃所出的嫡长子诸英、嫡次子代善,后面跟着有被努/尔哈赤倚重的大妃富察.衮布所出的莽古尔泰,俩人从小就是被忽视的,长大以后论武不及诸英、代善,论智不及黄太吉和德格类,更别说讨得了努/尔哈赤欢心的乌拉那拉氏所生的阿济格兄弟了。 所以他们手里原来分得的牛录人数就少的可怜,而且还比较穷,能置备起家当、拥有好马的就更少。这就导致了努/尔哈赤带军出征的时候,他俩手下的旗民无论是自备的刀枪、弓箭,还是粮草、马匹的,都远远不如其他几个兄弟。冲锋陷阵的时候,这俩也没法带着自己的牛录冒头,累计下来自然是越来越不如其他兄弟了。 这样的半斤八两、劣势相同的二人,他们前后脚地向东奔,不可避免地出现互不相让的局面,纠缠到一起,谁也快不起来,就被后面的明军捡了便宜给追上了。 明军上来就是一通火炮,把阿拜和汤古代兄弟的人马消灭了近半,然后是骑兵一面倒的追杀。当天色完全黑下来了,后军燃起了篝火,指引追杀的大明将士回营。在胜利的欢声笑语中,朱由校得知了前面向东领跑的就是建奴新任的大汗德格类。 不用朱由校做动员,所有将士都知道这次北征的重头戏来了。 次日一早,全军的动作整齐划一,天刚蒙蒙亮呢,用罢早膳的前锋军、先军就依次出发了。 中军和后军的行动也非常迅速,等到天黑的时候,明军就超出了德格类前一日宿营的距离有二十里了。 马世龙算算自己带的前军这一日的行程,对要在上半夜里值守的杨麟提醒到:“夜里还是小心一点儿好。” 杨麟也是领军日久的人了,他明白马世龙提醒的用意,他和定国公世子又去仔细检查了一番“拒马”的布置。到了子时换马世龙和泰宁侯来接下半夜。 德格类在他们的前面只有几十里,但是德格类根本就没想袭营这回事儿。在后面追击他们的明军战斗力之强,要不是父汗亲口告诉他,他都不敢相信的。 当初代善领着三万旗兵袭营,结果全军覆灭,又搭上了黄太吉领过去查探的那一万人马。算上自己胞兄莽古尔泰、阿尔岱他们那过一万的旗兵,这是多少填在了这支大明援军的手里了?! 如今他想的怎么甩开这如附骨之疽的大明追兵。 带的人多目标大,但若是人马太少的话,对以后的发展壮大不利。德格类反复算着怎么能取得一个最佳的数值,最后果断地决定,只带三千人马离。天刚蒙蒙亮呢,他就把自己所率的万余人马分成了四分,向东、东北、东南、北四个方向分开走,最后的目的仍是到白山神池。他记得族里的萨满曾经叨叨过,从那里可以过去朝鲜的。 德格类要去朝鲜,爱新族的祖先在被大明招抚前是在朝鲜做将领的。 后面追击的先锋今天是定国公世子,杨麟领着前军,没多久就跑到了德格类的前夜宿营处,然后就比较懵了。赶紧打发人把建奴分成四个方向逃窜的消息往中军送去。 朱由校犹豫了一下才说:“继续向东追击。” 对于明军来说是跟在前面雪地里留下的痕迹往前跑,但是对于从来没有往白山这面来的德格类来说,所有的道路都是陌生的、未知的。跑到天快黑的时候,他不得不令所率的人马停下来歇歇,再跑下去不仅人受不了,就是战马也受不了了。 德格类休息,明军也在休息。朱由校第二日黎明,就点了万名最强健的军卒,一人双马,标配是百门的火炮,由马世龙和泰宁侯率领前军向东追击。这样的配置。不用天子多说什么,马世龙也明白了天子的意图,那就是今儿要拿下正东这一路了。 刚过午时,泰宁侯就得了在前面做前锋的马世龙报信,建奴只在他们前面不到十里的地方了。泰宁侯立即敦促将士们加快速度。 跟随德格类的这些正黄旗骑兵,是建奴数一数二的好手,见两次分兵都没有摆脱得了明军的追击,不少人挟着对明军懦弱的旧识、血气上涌开始叫着要回头冲杀。 德格类狠狠心同意了这些人的要求,留下了两千多人,自己只带着三五百人继续向东而去。 哪怕冲回来的建奴只有两千多人,马世龙和后面赶上来的泰宁侯也不敢丝毫托大。可是他们没想到结束战斗后,发现建奴再次分兵了。 “操。” 马世龙禁不住爆了粗口,这半个时辰的路程,不知道他们今儿还能不能追得上呢。他与泰宁侯略作商议,便带了三千健卒和几十门火炮在前,泰宁侯留了千人打扫战场、率领其余的六千军卒,跟在马世龙的后面做策应。 德格类有了那二千多旗民做断后,带着长子和继福晋以及剩余的几百人向前挣命。他这时候也明白了,明军是奔着他这个继任的大汗身份而来的。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军如何在他二次分兵后还能确认自己的这个方向有“汗王”的。 这个问题要是到了朱由校那里,他也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他蒙对了罢了。 第843章 木匠皇帝98 马世龙带着的那三千人都是禁军中身手最出色的军卒了, 驭双马奔驰对他们不是什么难事,可那几十个火炮手就没有这么大的能耐骑一匹马再牵一匹, 只能靠骑术高绝者再多带一匹。即便是这样, 在追击这一路上,始终也得有骑兵分神关照那些火炮手。六千匹战马狂奔的气势惊人, 总算是快到傍晚的时候, 远远望见了前面建奴的三五百人的背影, 禁军这些军卒简直要欢呼起来了。 跟随德格类的那些人,是再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大明军卒骑马追上。他们没有轮换的战马, 跑到现在有些人已经渐渐地跟不上大队,这些人越跑越慢,脱离队伍后就准备以一己之死、用弓箭阻拦明军,哪怕射中几个,有一个大明军卒落马就会阻碍了后面的速度。 马世龙可是明白天子对军卒的珍惜,他立即让军卒分散开来,从两侧往前包抄,还把跟在队列后面的炮手揪下马几个, 让他们往正中拦路的建奴开炮。 几声炮响之后, 路上再无想阻拦明军的女真旗兵。 天色渐暗, 终于从两侧包抄的禁军拦住了德格类的去路。 德格类把长子交给了继福晋,提起马上的长刀准备冲杀。到了这时候他已经不想能逃脱明军的追击、围堵,只想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到了。 马世龙一声哨响,拦路的禁军散开了一点儿的空隙,德格类就见到前方的十几门火炮对准了他们。他再想往左右冲击的时候, 连后面都有火炮对准他们了。 马世龙觑着服饰与努/尔哈赤接近的、被围在中间的年轻人高喝道:“德格类,你下马投降。你父亲努/尔哈赤已经投降了。” 这消息对德格类来说是不能相信的。他那么骄傲的父汗宁可去死、也不可能投降的!但是马世龙跟下来的话,打破了他的信念。 “德格类,你父亲为了不把赫图阿拉城的炸/药在永陵引爆,他除了投降还有什么路可走?跟在你后面的那两队人马已经在火炮的轰击下变成了齑粉,你若不信便上来试试。” 德格类举起马刀,战刀落下的瞬间,他胯/下的战马就已经向前冲了出去。而明军迎面对准他的火炮,没等马世龙下令就立即发射了。 这三五百人的骑兵瞬间就不剩什么人了。 泰宁侯在炮声响起的时候也带着六千军卒赶了过来,他与马世龙是一样的心里,能够俘虏建奴的新一任大汗是锦上添花的大功劳,是可以吹嘘一辈子的骄傲。但轰隆的炮响,打碎了他的美梦,他也只是惋惜地一叹。知道马世龙这样的做法会获得天子的赞许,对天子来说,百发炮弹也不会一个毫发无损的禁军军卒来得珍贵。 要是马世龙敢用禁军军卒与建奴硬拼,目的只为了擒获建奴新任大汗,说不得还会被天子问一句来不及用火炮吗? 那才是白白跟着御驾亲征一回了呢! 俩人指挥军卒打扫站场,同时燃起篝火,为后面的大军指示他们的方位。空着肚子赶了一天的路,谁也顾不得自己的饥渴,赶紧从褡裢里掏出为战马预备的炒黄豆等硬货,先把自己的宝贝战马喂个半饱,然后才就着篝火烤着马肉、烤烤冷硬的干馒头充饥。 因为他们要一人双骑,中军那部分战马被挪用的军卒,就被朱由校留在了后军辎重队伍里。二更时分,打着火把而来的两万中军,终于赶上来与他们汇合到一处。 朱由校听了马世龙的汇报,看着他指着不远处那几百人残骸的方向,点头表示赞许,一边说天亮再去细看,一边说马世龙凭此战功可得爵位。 马世龙激动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好了。 但他还算是保有一丝清明,记得对天子说明:“陛下,是泰宁侯将最后一击的机会让与末将了。” 朱由校看看泰宁侯赞道:“他有他的功劳,那火炮的研发还有这一路的战功,朕都给他记着呢。等辽东平定、奴儿干都司复建,朝廷会重重犒赏这次征战有功的将士。” 周围听到君臣谈话的护卫,忍不住心里都乐开了花。 三万将士就依着篝火分成了数堆,朱由校也不过是裹着大氅、身周多围了几圈禁军的护卫,和其它军卒是一样地在火堆边打盹,稀里糊涂地混过了这一夜。第二天也一样地抓了一点儿残雪搽脸,过去看德格类那些人的残骸,也只能从服饰上辨别出几块属于德格类的。 “算了,原地挖坑把这些人埋了。” 一个冬天下来,冻土层几乎有三尺厚。没有后军的那些器械,靠着这些将士手中的刀剑可不成。 泰宁侯就问天子,“陛下,我们今儿往哪里去?昨天早晨德格类这些人可是分成几伙了。” “回去,与后军汇合,我们没带粮草,后军也没有足够的骑兵护着,出了任何意外就不美了。” 马世龙一愣,他还以为天子会选择追击哪一股建奴呢。 朱由校看出马世龙的疑问,给他解释道:“这两天追击下来,建奴新立大汗的人马也不过就是万余人出头,看来大金已经分崩离析成十几股了,每一股的实力都不会很强,这样朝廷就有足够的实力,将这些人马慢慢地蚕食了。” 马世龙和泰宁侯立即请战道:“陛下,臣愿带军在辽东清除这些建奴余孽。” 朱由校点头,“与后军汇合后再议。” 三万骑兵四万的战马,往回走了一天,又贪了一点儿黑,才与跟着他们的后军汇合。安营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人吃马喂。 都安顿好了,朱由校把总兵官杨麟、马世龙、泰宁侯和定国公世子都召集到御帐。 “明日杨麟与泰宁侯一组,马世龙与定国公士子一组,你们各带一半的将士扫荡干净往东逃窜的建奴。” 泰宁侯便问:“陛下跟着我们哪一组?” 朱由校笑笑说道:“我带两千军卒返京。辽东和奴儿干都司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辽阳、沈阳、奉集的驻军,已经在英国公世子和刘渠等人的带领下去收复铁岭和抚顺那边了。” “陛下,两千军卒是不是少了点儿?再增加三、五千。” 定国公世子急急插话。 “哪里需要那么多人。从这里到赫图阿拉城,这一路上都是我们才打下来的,抚顺那里有熊廷弼在,沈阳有周永春、辽阳有张铨,入关以后朕还会打发一部分军卒回来。这些将士给朕做护卫,不如让他们在这里跟着你们杀敌,那才是好钢用在刀刃上了。” 天子坚持,泰宁侯等人也无法。第二天一大早,跟着朱由校返程的两千禁军,只携带了三四天的干粮,就告别了继续向东的大军往西返回。走了两天,遇上送粮草补给的辅军大队,知道张铨和周永春已经在辽阳和沈阳等地遣返了冬季避祸的百姓,开始了新一年的春耕。 朱由校没有直接去沈阳,特意往抚顺拐了一下,并在抚顺城内停留了一夜,与熊廷弼秉烛叹道二更天,把自己对奴儿干都司的规划与熊廷弼细细做了交代。 “熊卿,朕知你有大才,这一片朕就交给你了。最后你是封侯拜相、还是因为与领兵的将军合不来提前回京,都看你个人的选择。” 熊廷弼稍微养出一点儿肉的脸色胀得通红。 “陛下,臣知道自己的性子太急躁。可是真的是为了朝廷大事儿。” 朱由校失笑,“熊卿,朕知道你是为了朝廷大事儿。但是封疆大员该有的气度,除了用严厉驱使下面的各郡县惧怕,还有其他的方法。要是你琢磨不出来,就看看周永春的做法。” 熊廷弼略想想很尴尬地说:“臣谢陛下指点。臣会努力做到陛下的期望。但是能把周孟泰一起调到奴儿干都司吗?” 朱由校点头,“这个可以考虑,张铨也可以调去。沈阳和奉集的总兵官,这几人将来都要在你的麾下、继续与你共事。辽阳的那几位总兵官,你也要努力与他们处好。不要忘记蒙元设置征东元帅府的初衷。那些卫所和驿站也要一步步地恢复了。” 熊廷弼很激动,依着天子的设想,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他将大有作为。他暗下决心,绝不辜负了天子的期望,在十年内把天子的设想成为现实。 朱由校离开抚顺的时候,把两千禁军留了一半给熊廷弼。熊廷弼哪里肯收,陛下只带一千的禁军护卫,出事了可怎么办? “熊卿,朕虽然带千人,可是沈阳和抚顺之间已经没了建奴残余势力,路上快一点,今晚就进了沈阳城了。” 熊廷弼想想沈阳和抚顺之间确实很安全了,遂把天子和千人护卫送去城外十里,才恋恋不舍地驻足,看着千骑骏马踏着残雪向南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辽东的事情就这么地先 回京啦 第844章 木匠皇帝99 朱由校到沈阳的时候,可把周永春下来一跳。得知天子还留了一千人的禁军在抚顺, 心里暗暗抱怨熊廷弼做事不靠谱, 怎么就敢让天子带着千人禁军回京, 这可是一千多里路呢。朱由校可没太在意周永春怎么想, 只是勉励周永春继续把精力放在安顿民生上,然后早早去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 不仅是朱由校,就是所有的禁军护卫也大多缓过乏。周永春看着生龙活虎这些年轻人, 禁不住羡慕道:“年轻真好啊!” 朱由校听周永春这样感慨,安慰他说:“周卿正当壮年,朕还要靠你这样的人才谋国啊。” 说得周永春心情激荡, 再次躬身施礼。 “臣会尽心尽力完成陛下对辽东的期望,祝陛下一路平安,早日抵达京师。” 朱由校点点头,在禁军护卫的簇拥下扬鞭奋马南去辽阳城。 辽阳城的张铨同样被天子这简薄的随从惊到了。身为御史他不得不开口劝谏天子。 “陛下这样是不和礼仪的,最重要的是不安全。陛下不如暂时驻跸辽阳, 待臣看看在辽阳养伤的禁军,有多少能护送陛下回京的。还是不妥,臣要发八百里加急,让英国公派禁军来迎陛下。” 朱由校赶紧拦住张铨。 “张卿过虑了。朕轻车简从,每日可行几百里,即便有什么人知道朕的行程,也来不及做什么安排。真要是在辽阳等英国公派万名禁军过来相迎,可能鞑靼都知道朕在辽阳了, 回程反而不安全了。” 张铨急得搓手,“陛下,臣要弹劾随扈亲征的总兵官。他们为了能有更多的军卒,置陛下与险地,绝不能轻轻饶过这些只想着自己建功立业的。” 朱由校是服了御史台这些人了,各个都是脑洞超级、联想丰富的。怎么不说那些人有谋害天子的嫌疑呢。 “带多少人是朕确定的,难道他们还能抗旨?” 这话说出口,就见张铨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服气,摆出要长篇大论的模样,朱由校赶紧补充。 “朕明天早早离开辽阳,中间不做停留,明天晚上就可进山海关了。然后在山海关调动一些将士,增加随扈进京的护卫。张卿,这样可以了?” “臣护送天子回京。” 朱由校扶额,上上下下地打量张铨,略带惋惜地说:“张卿不是朕不用你,朕怕你跟不上禁军的速度啊。” 张铨立即不高兴,“陛下,臣还是能够拉弓射箭、驭马驰骋的。就是当不了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四百里还是能跑下来的。” 朱由校见张铨认真,赶紧息事宁人道:“张卿,你看随朕而行的这些护卫,很多能做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可是辽东的巡按御史满大明只有你最适合。将合适的人放到能发挥他才干的位置,是朕的职责,否则朕就是昏君,也愧对百姓了。” 张铨的脸色略缓。 “还有张卿,朕回京不带更多的禁军做护卫,是因为刚刚打散的建奴,更需要趁热打铁的追踪打击,不能给他们有任何再抱成团的机会。” 这话张铨相信。努/尔哈赤那些手里势力不大的儿子,乍然之间分到万余人的势力,是不会轻易在归附与某个人名下。 “陛下,就是咱们禁军不追击,女真人分裂以后,短时间也不可能聚集起来。起码十年内不会为祸大明了。” 朱由校叹气,“张卿,如果咱们大明的将士追的紧,那些战马不足的旗民,就会被抛弃。多杀一个建奴的实力就减一分。还有被掳去的、没有战马的汉人,大明将士追得紧,建奴为了逃命也只能舍弃了他们。就算朕是为了多解救一点儿辽东的百姓。” 为了多解救一点儿辽东百姓的说法,立即说服了张铨。 张铨低头表示认可了天子的做法,就在朱由校准备再开口的时候,张铨复抬头说道:“陛下为了百姓,舍弃自己的安危,臣感动万分。但臣请陛下以后一定以江山社稷为重、以保重自己才能更好为百姓谋福祉为重。” 朱由校赶紧应了。 “张卿说的是。辽东还要靠禁军等武将征伐建奴,张卿就不要再上弹劾,可好?免得朝中那些无事生非的人,再借机牵扯到熊飞白头上,凭空增加辽东的麻烦、也增加朕的麻烦。” 天子的态度放得这么低,张铨也不好意思再梗着脖子了,只好点头应了不弹劾随扈的将军。 君臣又谈了许多有关春耕、安抚百姓之事。张铨又陪着天子去伤兵营,看望那些在辽、沈之间与建奴骑兵硬抗中受了重伤的禁军将士。 张铨将伤兵营管理的非常好,几乎是百分百按照天子发来的要求准备的。每间屋子里的火炕都烧的热乎乎的,地面也是干干净净。开始照料这些伤兵的就是辽阳城的守军,最近就是一些已经康复的,照顾那些正在恢复中的袍泽了。 天子能在南归的时候想到他们、能够来探望他们,让一些仍是行动不便的伤患伏在炕上激动得哭起来。 朱由校缓声安慰这些人。 “你们都是为朝廷、为百姓受伤的,安心在这里养伤,张御史不会亏待你们。养好以后不能再从军的,朝廷会让兵部及时予以抚恤。若是什么人敢克扣了你们的抚恤,尽管去敲登闻鼓。朕会交代各级官员和羽林卫,因为没拿到足够抚恤去敲登闻鼓的,不许有任何打板子、滚钉板等阻扰。” 张铨示意跟随的文书立即记下天子这一条指示,这是要送去都察院作为考核各地官员的一项新指标。 军卒被克扣粮饷、甚至抚恤金,是太常见的事情了。得了天子这样的允诺,山呼万岁响彻伤兵营。 出了伤兵营,朱由校对张铨说:“军卒的粮饷、伤残的抚恤金,本来就是应给将士,朕不过是把应该他们得的,多给了他们一个申诉的渠道,居然让这些为朝廷卖命的将士如此感动,这太令朕惭愧了。” 张铨这时候也要喊万岁了,“陛下圣明,是百姓之福。” “张卿,辽东这一块伤兵的抚恤,你为朕看紧了。谁敢伸手,朕就剁了谁的爪子,就剁了谁的脑袋。” “微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朱由校看过伤兵营,就在军营里歇了一晚。翌日早早用了早膳,只让张铨送出城门,就带着千名禁军驰马南下。 刚出山海关没多久,朱由校就遇到押着努/尔哈赤进京的囚车。他不由地就在心中感慨:英雄暮年这般结局,到底是因为舍不得历代先祖骨殖的孝子。要是让他的父祖们得知他今日此景,是不是会有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想他因做孝子贤孙而成为囚徒呢? 朱由校打发曹化淳去看努/尔哈赤。见木笼囚车虽然简陋,加装的那两块挡风的木板仍在,车里还放了碳盆,努/尔哈赤衣服整齐,也裹着厚厚的大氅,并没有怎么冻着他。果然周永春做事还是比较靠谱的。 努/尔哈赤见了曹化淳知道大明天子返京,紧握双拳问了曹化淳一句话,“永陵如何了?” 曹化淳立即回答他:“皇爷应了你的事情,金口玉言自不会有失。皇爷还令熊经略替你好好照应着永陵呢。” 努/尔哈赤低声致谢,敛目不再言语。 曹化淳在心里替辽东的百姓不值,这样不知祸害辽东多少百姓的杀孽蛮夷,居然还得陛下应允看顾他的祖坟,也是老天不开眼了。但这样的话,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他可不敢到天子跟前说的。 朱由校他们这千人晓行夜宿,每日都是快马加鞭,几日的功夫就从沈阳到了京师。他们从德胜门进了京城,立即就有五城兵马司的军卒打马如飞给英国公和定国公送信。等朱由校带着人绕到正阳门内的时候,眼看着大明门后的千步廊陆续跑出来很多官员。 英国公和定国公俩也是匆匆忙忙地在大明门口跪下接驾。 “臣恭迎陛下凯旋。” 他俩这时候的心情俱是狂风暴雨一般,恨不能揪着天子的肩膀摇晃。 ——你是皇帝哎,哪有进了德胜门之后,再打出天子的仪仗的道理啊。 后面跑出来的文官心里也是怒火万丈,张问达气虚喘喘地到了朱由校跟前,张嘴就是质问:“陛下怎么没有派人先送信回京师?” 朱由校咧嘴一笑,“朕在京城里绕了半圈,没从北安门直接进皇宫,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张问达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还是叶向高出面拦住了暴躁的张问达。 “臣恭迎陛下凯旋。陛下功在千秋,绩在万代,可喜可贺。” 方从哲拉住张问达,见跑出来的官员都在千步廊两侧行礼。赶紧对天子说:“陛下赶紧回宫。” 文武重臣簇拥在风尘仆仆的天子周围,将朱由校护送回乾清宫。 等君臣再度见礼之后,英国公和定国公已经问明白天子只带了千人禁军回来,俩人的脸色如同结冰一般,不等张问达开口质疑天子的不和礼仪,俩人就把天子护卫不足的事儿掀开了。 第845章 木匠皇帝100 朱由校看着眼前这些挤满了乾清宫的朝臣,各个都显露出了狰狞的一面, 立即赶紧自救:“六部七卿、内阁、英国公、定国公留下。朕是只用了四天就从辽阳跑到京师的呢。” 能在乾清宫挤到一个位置站的, 都得是五品官以上了, 大多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上了。看着还是满面尘土、硬撑着坐直的少年天子, 就是张问达也把要弹劾的念头先压下去,论周岁还不到十六岁呢, 唉! 等都察院的御史和朝臣都散去了,朱由校就让内官给这些老大臣们看座。他先问年龄最大的吏部尚书周嘉谟:“周卿, 京师这两个多月一切可都安顺?” 周嘉谟撅着胡子回答:“陛下,吏部的所有事情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没有出任何差池。” 这老大臣的情绪, 明显还没从朱由校进京护卫不足一事儿上缓过劲儿呢。 朱由校扫了一圈,没看到户部尚书李汝华、工部尚书王佐、礼部尚书孙如游。六部尚书缺了一半,他的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 叶向高揣摩到朱由校的意思,站出来奏道:“陛下,户部李尚书病了, 暂时由户部左侍郎汪应蛟代理户部事宜。工部王尚书还没有痊愈。礼部孙尚书也病了,暂时由礼部左侍郎公鼐代理礼部的事宜。” 朱由校双眉紧颦到一起了,“怎么都病了呢。病了多久了?是什么病?” 周嘉谟的语气含着莫名的悲伤:“老了。孙景文是着了风寒,再将养一些日子应该就好了。他俩怕是以后再不能上朝为天子理事了。” 朱由校看着眼前的这些老臣,与李汝华等年龄相仿的有不少人,应该是同病相怜、惜惜相惜的趋同,让这些七十岁以上的老臣,脸上都带出了日暮的悲凉。 他立即回头对刘时敏吩咐道:“记得让太医院派太医去给几位尚书看诊。该用什么要从太医院走朕的名头。另外让太医院安排个时间, 给在乾清宫里的这些重臣都把把脉,有什么不妥当的早早调理,那些滋补的好东西尽管取用。” 以周嘉谟为首的这些臣子,立即都站起身来,向天子表示衷心的感谢。调整了薪酬以后,在乾清宫的这些重臣,哪个都是高薪了,谁都买得起那些贵重的滋补物,但是天子这样细心、大方的关怀,还是令臣子们感动不已。 李汝华病休,朱由校就对汪应蛟说户部的事情。 “汪卿,大军在外征战,筹备粮草等辛苦户部诸位了。” 汪应蛟起身板着脸答道:“回陛下,为大军筹办粮草是户部份内之事,做好是应该的。” 朱由校在心里想说一句,这人是什么意思啊?凭啥给朕脸色看?会不会说话啊?这是要把聊天聊死了?哪想到他这念头还没转完,汪应蛟就继续说了。 “陛下此次北征大捷,臣为大明江山社稷有陛下这样承继了□□、成祖武功的天子骄傲。但是在辽沈之间、陛下亲自率军上阵是太不应该了。要知道刀枪无言,万一龙体有伤,北征就停留在辽阳还是继续?若建奴得知陛下在辽沈之间,又如何不会倾巢围攻陛下? 还有陛下回京这一路又只带了千名禁军护卫,陛下是要老臣等人,以后日日夜夜为陛下安危挂怀,不得安寝吗? 陛下须知武宗落水后,一病不起的旧事。武宗当年……” 汪应蛟也是有才,朱由校突然回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居然能够无底稿就条理清晰地说了快一刻钟。 朱由校听得都想抱头□□了,好容易把都察院的御史都糊弄走了,连左都御史张问达都不挑头弹劾,汪应蛟却开始“问罪”自己了。 他抓住汪应蛟停顿的空儿,赶紧为自己辩白:“汪卿,辽沈之间的那次硬抗建奴骑兵是迫不得已的。 若是朕不担纲领军的角色,四万骑兵不堪建奴一万骑兵的一个回合的冲击。 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那里应该有详细的战报内情,汪卿有闲暇不妨过去看看。但是看过以后,朕如何领军对付建奴骑兵的,具体内容你要保密。” 汪应蛟立即就说:“陛下这样讲,臣不去看了。但陛下以后可不能再这样鲁莽行事了。” 朱由校赶紧截断他可能的继续长篇大论,积极地表态:“好。” “君无戏言?”汪应蛟立即跟上了一句。 哎呦,从来没想到汪应蛟是这样较真的。这倔巴性子哎,让人真是又爱又恨。 朱由校点头。 “明年武举的时候,兵部多选些年青有为的武进士,西征鞑靼就不用朕了。” “陛下要西征?”方从哲终于记起自己是内阁首辅了。 “不是朕想西征,而是鞑靼在我们关闭口市这么久了,随时会叩关的。” 提起鞑靼会叩关的事儿,兵部尚书崔景荣垂头一言不发。有关西北鞑靼的军情,他都与内阁、英国公、定国公商议着处理了。他不想天子在西征的时候,还要分神去考虑西边的军情。 朱由校答了方从哲的问话,顺势看向崔景荣,却见崔景荣回避,心里暗道不好,立即就点名问话。 “崔卿,鞑靼在西边可是有什么动静?” 崔景荣回避不了,只好站起来说道:“陛下离京没有几日,肃州卫、凉州卫、宁夏卫榆林卫等就陆续有战事。派人送了五百里加急求朝廷派援军。 臣同内阁几位阁老、英国公、定国公一起商议、谋划,派了五万禁军携带了少量新式火炮、分赴各卫增援。至今每五天一次的战报,回报来的结果都是平安。”朱由校点头赞道:“做的好。” 然后他看着刑部尚书黄克缵说:“黄卿,朕出山海关以后,见龙虎将军努/尔哈赤已在来京途中,此人到京后交与你们刑部按律议罪。” 黄克缵听朱由校提及龙虎将军的封号,立即明白了天子的意思。 “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妥善审清罪臣努/尔哈赤聚众造/反一事。” 周嘉谟等天子把各部之事基本都垂询了一遍,就站起来说道:“陛下领军出征方归,先好好休息几日。若无要事,这几日臣等就仍按陛下不在朝时候那般理事。” 朱由校感动,从关外奔驰而归,说不累是假话。他看着老臣行礼后告辞离开,在心里感慨,这些都是朝廷能够倚重的肱骨,也全都是聪明人。 回去后面的寝殿,朱由校好好地泡了一次热水澡。把出征这两个多月不得好好洗浴的身体,泡到发红、泡到刘时敏和魏朝担心了,才恋恋不舍地出水。简单地穿上内衣,刘时敏和魏朝在暖阁里抢着帮他搽拭头发,一边汇报内廷的事务。 “仁寿宫那边的老太妃们平静无事。” “东六宫的太妃们也没什么事儿。几位公主都平安。” “五郎这几天有点儿受凉了,太医勒令他在永宁宫养病。” “怪不得朕今儿没见到这监国理事的代理天子。” 朱由校开起了玩笑。 刘时敏为朱由检背书:“皇爷,五郎每次临朝都是极认真的。” “好样的,这证明朕没看错五郎。魏朝,你去选两件五郎喜欢的东西送过去,朕明儿得空了再去看他,让他好好养病。” 魏朝应声而去。 朱由校对刘时敏说道:“曹化淳和方正化这俩人朕也用得顺手了,你把他俩调到乾清宫来。” 刘时敏赶紧应下,他明白这二人跟随天子贴身伺候了俩多月,现在是得到了天子的认可。司礼监这样的小宦官有很多,能不能凑到天子跟前都看个人的际遇和造化。他身为司礼监的监正,抽空少不得要把俩人再好好地叮嘱叮嘱。 朱由校外朝、内廷的事情问了差不多,知道朝廷无事。放心地早早去暖阁睡觉。这一脚睡到自然醒。但睡醒以后,感觉四肢百骸无一处不再叫嚣着疲乏、无一处不再叫喊要继续罢工。昏暗的床帐内,也有让人继续睡下去的**。可是空空的肚腹饥肠咕噜地叫着,只好伸伸懒腰准备爬起来。 帐子外守着的小宦官听闻动静,轻声问道:“皇爷是要起了吗?” “什么时辰了?” 小宦官回头看下报时钟,“回皇爷,将辰正一刻。” 这一觉睡了快六个时辰啊。朱由校多少年没这样睡过了,再度伸伸腰打个哈欠,内急逼得他不得不起床了。 收拾整齐出了暖阁寝间,却见外间的多宝阁靠窗一侧的朱漆长案上,摆一个粉青釉的细颈扁肚的敞口花瓶,里面斜斜地插了一支半开的迎春花枝。嫩黄的迎春花映着雪浪纸,被阳光在窗纸上勾勒出勃勃的生机。 魏朝见天子的眼光转到迎春花上,立即就说:“这花是东六宫的几位公主送来的,说是今朝在御花园里捡开得最好的挑出来的,花瓶是五郎选的。” “他们几个有心了。你让御膳房中午给他们几个加两个各人爱吃的菜。” 魏朝立即吩咐下去,殷勤地服侍朱由校用早膳。 用罢早膳,朱由校端详着迎春花枝,越看越觉得心里欢喜。不知不觉的春天就到了呢。今年没了建奴的威胁,要是辽东那十万人给力,明年辽东太平可就能省下几百万的军费开销了。 “魏朝,朕记得私库里有几个羊脂玉瓶,你再去折几支迎春花,挑个与这个差不多的插花,送去英国公府上。” 朱由校不信崔景荣有那么大的胆气,敢派五万的禁军去西边增援,这事要是英国公不肯担责,他再是想做最后也做不成的。 第846章 木匠皇帝101 朱由校不信崔景荣有那么大的胆气, 敢派五万的禁军去西边增援, 这事要是英国公不肯担责, 他再是想做最后也做不成的。 朱由校的迎春花送出去了, 人也收拾得美美地去东六宫探望生病的朱由检。朱由检这个着凉,是因为他下了武学课, 不肯及时披上大氅造成的。饶是他为跟着的小宦官求情,把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李庄太妃还是把跟着他的那两宦官各敲了十板子。 朱由校过去看他,李庄太妃还满是歉意地说:“皇爷, 五郎这次着凉都怪我放松了对他身边人的管教,才纵着他们由着五郎的性子来。幸好这次没发热。” 朱由校立即赞同李庄太妃做的对。朱由检基本已经好了, 脸上讪讪地不敢看人。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皇兄,我这些日子都有好好上朝,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听懂。” 李庄太妃拍了他一巴掌, “你听不懂?那你去做什么了?岂不是误了皇爷的大事儿!” 朱由校笑笑,让一个小学没毕业的娃娃去听军国大事,能坐住已经不错了。再说他本来就没指望朱由检能做什么的。 故他笑着说:“五郎平时也没接触朝政,听不懂是正常的。你这些日子功课没落下?” 朱由检立即两眼放光,“皇兄,我有好好学习, 先生都夸我了,说我比姐姐妹妹学的都好。” 唉,这就还是一个娃娃心性的。幸与他同学的是他的三个姐妹。 “七郎和十妹妹你有经常去看吗?” “有,我和姊妹们隔天就去看看。反正都在东六宫这边, 也方便。皇兄,我现在陪你去看。我也几天没见到他俩了。” 朱由校按住兴致勃勃的朱由检,“不差这几天。等你完全好了再说。不然他俩太小,被你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朱由检立即跟霜打了一样蔫了。 “好好养着,等你好了陪皇兄去看七郎。 ” 朱由校出了东六宫,在西六宫逛荡了一圈,还挨个宫室进去,看看自己抄家得来的珍珠宝贝,颇有成就感。 “魏朝,朕这私库有账册?都登基的很详细吗?” 魏朝抹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水,立即回道:“皇爷,这几库都是王安带着奴婢整理的,缺一样,你那奴婢的脑袋问罪。” 朱由校满意了。回头看被叫来核对私库的刘时敏。 刘时敏赶紧上前一步说:“皇爷,臣已经将甲字库一直到戌字都抽空盘点了。每月都会清点一次,保证不会有缺失、混乱的。” “银子的数目也对?” “对。臣在交接账目的时候,看着人挨箱核对的,然后看着人贴了封条。那些库房里的所有器物都这样盘点了,也抓了几个手脚不干净的按律处置了。” 刘时敏终于得到机会向他的皇爷表白、从接手做这个司礼监的监正,他还做了什么事儿。累死了有没有? “辛苦你了。你可是朕这皇城内廷的大总管,这些事儿都要你替朕上心想着,按期盘点。” “臣不敢说辛苦。皇爷放心,臣会把内廷管好的。” 现在的内廷算是比较好管理的,宫女子和太监都在千人以内的数目。留都和中都的皇城,也按着天子的意思交给户部去打理。就是皇庄那里还没有功夫去清理。 “皇爷,臣想趁着皇爷在京师有闲,臣想去皇庄把皇庄都清理一遍。” 刘时敏知道司礼监的票拟对天子影响不大,天子在京的时候,司礼监就是一道分奏折内容的程序。内阁和各部但凡有紧急、重要的事情,在天子的默许下,都会不通过司礼监立即送给天子。他曾经为此忧虑过,觉得司礼监早晚会被天子摒弃了。但是在天子没正式裁撤了司礼监票拟的时候,他还是要好好做好自己的掌印太监,把好最后这一关。 朱由校听说刘时敏要去皇庄,立即点头还补充了几句。 “朕看着天时是早该播种的了。你看看皇庄那边的墒情如何?要是尚未播种,就把去年准备的那些番薯多种一些。这天气看起来冷的时候是越来越长,就怕作物到了秋收的时候,还没成熟就上冻了。让那些精于农事的老庄家把式们,选些成熟快、能饱腹的种。” 这几年天气越来越冷是大家普遍的共识,这天气影响了收成的事儿,慢慢被更多的朝臣们认识到了。多种一些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到什么时候百姓只要有吃的,就都不会造/反。 “皇爷放心,臣会让皇庄多种植番薯的。也会找精于农事的人,按皇爷的要求去种成熟快、能饱腹的。” 朱由校在内廷逛了半天,中午回去倒头又睡。这一趟北征的辛苦,对这个身体来说,只有他自己知道深浅。要不是他从过来就日夜练着这个小身板,可能不等到山海关,在马上就坐不住了。 他睡得昏天暗地的不知今夕是何夕,直到魏朝焦急地来唤醒他。 “皇爷,皇爷快醒醒,杭州急报到京了。内阁等着皇爷去议事呢。” 朱由校被他喊醒,在帐子里凝神躺了几秒钟才一跃而起。魏朝和曹化淳一起伸手帮他穿衣服,方正化捧着热面巾等着他擦脸。 朱由校在匆忙间由几个宦官帮着打理仪表,也是整整齐齐不见丝毫差错地去了养心殿。见内阁的四位阁臣、户部的汪应蛟已经在等着他了。 朱由校坐下便问:“杭州什么事儿?火甲再次暴动了?” 要开口说话的方从哲张着嘴惊讶地看着天子,叶向高等人也被天子这突兀的问话给震呆了。 魏朝走过去,从方从哲手里用“抢”的动作,拿到了杭州的急报,随即展开来给天子念了一遍。 主要内容是杭州府在三月初五的时候发生了大火,此次火灾燃烧了一昼夜才熄灭,过火的人家有六千一百余户,男女死者总计有三十五人,另有轻重不等的被烧伤人数接近千人。在急报的后面是杭州府的知府进行的具体救灾措施、及请罪折子。 有灾就要朝廷赈济,但是方从哲瘪着嘴说不出来拨款的话。朝廷去年腊月做年度预算的时候,对于天子提出的每年一定要按比例留一笔银子,作为临时出现不可预测的兵灾、火灾、旱灾等的赈灾专款,有事儿就用,没事儿就留存的提案,他是领头的反对者。因为他怕这笔款项会被皇帝收到内库、最后无影无踪。 可是打脸的行动来的太快了,这才三月哎。 汪应蛟参与了去年腊月的年度预算,他这时候只好站出来说话了。 “陛下,朝廷得先拨款去赈灾。” 朱由校点头,“从哪儿出银子?” 汪应蛟愣了一下,“只能先挪用了。” “又是挪用抄晋商的那笔银子,要是以后还不上了可怎么办啊!” 朱由校皱眉。 方从哲立即说:“陛下,今年秋税解上来以后,先补上挪用的款项,再就是要建立留出一笔应急的赈灾款制度,专款专用。以后也按着这制度年年去做。” 他说着脸红起来,“陛下,去年是老臣欠思虑,早留出赈灾的这笔银子就好了。” “方首辅不必苛责自己,这也是朕的皇祖父把银子看得太重,以至你不敢留备用金了。” 朱由校见赈灾的银子有了出处,君臣根据灾情算计好数目,剩下的事情就是朝廷要派钦差带银子过去了。 “朕的意思是户部出人做正使,刑部出人做副使。” “陛下准备派司礼监的哪一位做监察?”叶向高替要做钦差的官员发问。 “魏朝。他不敢向赈灾银子伸手,有事儿也能压得住场子。” 魏朝现在是乾清宫的代理主管,司礼监的秉笔大太监之一,从身份上来说是足够了。 叶向高想着这笔赈灾的银子数目不小,忧心忡忡地说:“陛下,杭州在南宋时期就多发火灾,老臣记得是有二十一起大火,其中的五次最大的火灾,使得‘城市为之一空’。这次除了赈灾,还得要想法子杜绝后患,朝廷现在银两进项有限、捉襟见肘,可禁不得几次这样的大火。” 刘一燝接话道:“陛下,臣赞成叶阁老之言。杭州人员稠密,屋宇鳞比栉次接栋连宅,一旦发生火灾,便很快会蔓延开来。不仅波及范围广,受灾的百姓多,损失也非常大。臣建议借此次火灾重建杭州的时候,或采用唐时期的市坊制或是采纳宋时期的禁火。” 韩爌觉得刘一燝的提议太奇怪了,所以他追问刘一燝。 “杭州有不夜城之称谓,季晦认为‘禁火’的可能性有几成?” 刘一燝则笑着说:“虞臣,对杭州这样的城市来说,禁火是不可能的,市坊制划分更不可行。那就让不同意禁火的、也不同意市坊制划分的,出银子重建杭州了。朝廷赈灾的银子,只用来建同意禁火的市坊、同意在禁火市坊里居住的百姓。” 哎呀,朱由校抚案而笑,没想到刘一燝不拘言笑的表象下是个黑心的芝麻团啊。太好了,他现在就需要这样的臣子去做事,尤其是在杭州府这样声色犬马的不夜城。 他立即表态赞道:“朕以为刘季晦的提法好。杭州要是还按原来的模样兴建,少不得还会再发生火灾的。 咱们先把把杭州按照市坊划分,屋宇之间一定要隔开足够的防火间距,重新兴建杭州城。不搬家的人给搬家的人出银子,市内不够就往外周扩展。都挤在一起等着祝融光临,朝廷可没有那么多的银子赈灾。” 方从哲面带忧虑地看看提出糟心建议的刘一燝,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再看看非常开心的天子,他为难地说:“若是出现既不肯搬家,也不肯出银子的百姓,人家有杭州的地契在,官府总不能强制啊。” 朱由校立即绷脸,“又不是没收他的地契、不予他住的地方,只是对横在放火通道上的民户予以置换住处。不肯配合的人,就要为以后的城市大火提交保证金。比如朝廷这次赈灾要花费百万两银子,那就请他先交了百万两做保证金。一旦再度出现今次这样一家失火累及千户、万户之事,就从他们的保证金里出银子。” 他还就不信中国的普通百姓有能扛得过政府强拆令的。 叶向高看看天子,再看看刘一燝,心道这君臣俩都是黑心的。当别人看不懂那保证金是有去无回的事情吗?说不得杭州那些盐商、商户们,就要看在那有去无回的保证金份上,会选择主动掏银子的破财消灾之法,拿出几百万来建杭州城了。 刘一燝站起来说:“陛下,臣请命去杭州做钦差,主持杭州府的重建事务。” 汪应蛟看天子有默许的倾向,立即问道:“季晦去杭州是顶户部还是刑部应派遣的人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朱由校。 朱由校便望着刘一燝说:“季晦肯去朕自然欣喜了。那便以季晦为正使、魏朝做你的副手,明日便往杭州去。” 刘一燝一躬到底,“臣谢陛下信任,定会完成杭州重建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杭州起火的事情与冷热天相、湿度等有关。 这属于一个比较偏门的课题,感兴趣的亲们可 ——杭城多火因西湖――影响古代城市大火的气候规律; ——另眼看独克宗古城大火。 ——为何中国消防不让百姓参与 这几篇文章都很好地阐述了中国古代城市大火的。 第847章 木匠皇帝102 定下了刘一燝去杭州赈灾, 汪应蛟立即派人去户部把杭州府的相关资料找出来。看向那一箱箱的资料, 朱由校忍不住头痛。 叶向高把袖子挽起来说道:“季晦, 我去过杭州数次, 待我把杭州的大概画给你做兴建市坊的参考。” 朱由校示意魏朝把御案收拾出来,又给叶向高铺了一张大大的宣纸。就见叶向高选了最小号的、细细的羊毫, 边说边画,顷刻间把杭州的主要城市街道、重要的商号、一些衙门所在都标注好了。 真能人也。 朱由校的目光里全是赞叹,叶向高扑捉到天子的目光,心里得意地一笑。自己自幼便有神童之称, 不敢说过目不忘,也基本能记得八、九不离十的。 他把这张原来的杭州布局图勾勒完毕后, 又提笔把刘一燝可能用来建市坊、禁火的住宅地方,不能动、不好动的防火、需要隔火的大概区域,又画了一张新的图纸。 刘一燝看着叶向高下笔如有神助, 好像整个杭州旧城在他眼前出现。这一会儿的功夫,一张新城的宏图又出现在眼前。 刘一燝和韩爌对叶向高所知不多,见他谈笑间挥毫作画般、就把新旧杭州城勾勒出来,要不是杭州大火是突然而至的急报,这俩人都要怀疑叶向高早有改造杭州城的计划了。 刘一燝看着图纸心里万分佩服叶向高。有这两张图纸,自己去杭州府已经有过半的成算。 等叶向高搁下羊毫, 魏朝也凑上前去看新杭州城之图。在养心殿里,若不是天子发话,他们这些内侍一般是不敢开口的。他也就是借着天子要他做赈灾的副使,才敢凑上去看看新城图。 朱由校的心思与刘一燝和韩爌一致, 也与魏朝一样对叶向高充满了钦佩。 “叶卿,有你这两张神图相助,季晦此去杭州府事半功倍了。” 叶向高赶紧谦虚道:“陛下过奖,老臣只是想能助季晦一臂之力而已。” 刘一燝见天子认可了叶向高的新城布局,有心大做为的想法被叶向高抢去了泰半的功劳。但他还是立即躬身向叶向高道谢。 “季晦得叶阁老相助,完成杭州府旧城改造指日可待。有此图在身,譬如叶阁老随行了。” 叶向高画图之前就猜测到刘一燝可能会心里不舒服,但自己刚过花甲之年,不是方从哲那般致仕在即的年龄,是必须要在新君跟前抢风头、让新君认识到自己能力出众的。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这次恰好是自己能抓住的,就是得罪了刘一燝也值得的。 刘一燝这样说话证实了他心中所想,但是自己比刘一燝大了十几岁,这样的小敲打已经见过的太多了。 他立即拱手躬身还礼,口中只说:“季晦,此事是朝廷的大事,我这不过是纸上谈兵,画出来给你做个参考罢了。这图最后能不能得用,还要你去杭州城做实地验证一番。 而你此去杭州,虽然有朝廷赈灾那百万两银子,看着是多,实际在建新城的时候,是办不了太多的事儿。 最难的是筹集建新城的银子,都要靠你谋划、筹谋,那才是最难做、也是最重要的事情呢。” 朱由校鼓掌,“好。叶卿说的很对。季晦,最难的地方要靠你去做的。” 天子这样说,刘一燝再没有了被叶向高抢去功劳的感觉,把叶向高的两张图卷起来之后,与同僚一起商议赈灾的细则。 快晚膳的时候,朱由校与几位重臣才算是基本商议好杭州之事。魏朝把翰林学士写好的圣旨,捧过来给朱由校过目无误后,在刘时敏加盖玉玺的功夫,他又把已经安排好的跟去杭州的羽林卫等事做了汇报。 汪应蛟就说:“明早户部从太仓提了银两后,两位钦差就可以离京了。” 朱由校见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便对刘一燝说:“杭州府的事情全交给你了,朕信你为人,放手去做。若是有你难为或是不好出面的地方,让魏朝去做了。” 魏朝在天子身后摆出了苦瓜脸,刘一燝看着忍不住心头一喜,再三想天子表示要努力做好杭州之事,才与方从哲等人离开。 英国公回府之后就见夫人的正厅的案子上,孤零零的一个白脂玉瓶供着几枝娇嫩的迎春花。他愣愣神,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还不知道夫人有喜爱迎春花之事。 “这瓶子好看?” 英国公夫人打发丫鬟伺候他洗手、更衣,亲手给他端上一杯热茶,见他对那迎春花愣神,就含笑问了一句。 “这羊脂玉的瓶子成色很好,雕成玉瓶怪可惜了。我竟不知夫人喜欢迎春花。” “哪里是我喜欢什么迎春花。这是宫里今儿中午送来的。你闺女不肯拿回去,扔在我这里摆着呢。” 英国公想到与天子的赌约,两年的时间收复文臣,自己是早就输的透透的了。昨儿才回到京师,今儿就想着往府里送花,哼,这也就是皇帝罢了,换了任何一家的少年郎敢这么做,都得被连瓶子打出去。他心里不得劲,嘴上只说:“花瓶子不错。” 英国公夫人多少知道一点儿他心思,“天子看来是认真的了,咱们也该把女儿的嫁妆准备起来了。” “他和人说要守足三年孝期呢。”英国公酸溜溜地回了夫人一句,就低头品茶不语了。只要说起嫁女儿,他对天子的所有好感就立即消失不见了。 英国公夫人见丈夫只品茶不语,忍不住就有点儿不高兴了,伸手就推低头品茶的丈夫。 “你还信这个?天子怎么可能守足二十七个月?先帝连二十七天都没守足呢。莫非你是想等着宫女生个庶长子?最后落个与那爷几个一样的、让庶长子承继了天下?” 英国公吓得伸手去捂夫人的嘴巴。 “好好的你说什么先帝、庶长子的事儿。”他瞪眼把屋里的丫鬟吓唬了一遍,抬手把屋子里的人全都赶了出去,叹口气对妻子继续说话。 “那是个有能耐的,属于谋定而后动的性子。你看神宗花了几百万军饷,搭进去十万性命,却被建奴打得大败而归。 新君这才登基半年多,建奴就已经分崩离析了,努/尔哈赤也在被押解进京的路上了。我就是怕人太能耐了,咱们家闺女以后难为啊。” “难为不难为的我管不到的,你也没什么办法不是?过年的时候各府走动,不少人问起闺女的亲事,我都是以舍不得闺女早嫁人给挡了。但架不住咱们闺女及笄在即了,想结亲事的人家哪个不说先订亲,晚两年再娶啊。 咱们就这么不上不下地被吊着,那不是白白得罪人嘛。万一明年天子变了主意,最后岂不是耽误了咱们自己的女儿?” 英国公听夫人说的有道理,搁下茶碗说:“你说的对。明儿我就去追天子给二帝落葬。” “管先帝落葬什么事儿?” “唉,你不知道,天子要削藩,才扣着那些藩王不给回封地。他去北征了,那些藩王这两月在京师就是没笼头的野马,闹了不少的事儿呢。等大朝会的时候,御史少不得要弹劾这些藩王。 罚银子、削减封地、削减爵位等级,这一串做下来,朝廷就有银子给二帝落葬了。 总得送先帝进了寝陵,才好张罗婚事不是。” 英国公夫人看着丈夫的嘴巴一张一合的,等丈夫都说完了,才有点儿忐忑地问:“那这次得削掉多少藩王的爵位啊?我听说这些藩王都往十王府里接了花魁呢。真要除爵的话,不会再来一次靖难?” 英国公看自己夫人一眼,“你当靖难是那么容易的。朱家所有的藩王都被天子拘在京师,朝廷要对建奴、鞑靼作战,他们的侍卫也都被收了。除藩之后也不会给他们封地了。能保有王位封爵的,不会再给侍卫,暂时都改换成给宦官。 至于以后还能不能给侍卫,都是两说的事情。他们只能按月从朝廷领宗室的赡养银子,拿什么造/反。” 英国公夫人立即双手合什念了一句佛,“这可太好了。天家也太能生了,动辄就几十个儿子、甚至几百个孙子。那么多的子子孙孙,亲王、郡王地一级级封下来,我都替天下人发愁,再有个一百年、两百年的,可还有他姓人家的站脚地方?!” 英国公被夫人担心的事情惊得目瞪口呆,天下人没了站脚之地?但是转念想到山西那位庆成王朱钟镒,在弘治五年底,就有儿女九十四人,那时候他的长子生有儿女七十余人了,曾孙辈的人数已经超过五百人了。幸好不是所有藩王都这么能生,不然再有百余年,真的是天下没有他姓人家的立足之地了。 “你光想着立足之地呢。各省的粮食总数早都不够支付给藩王的俸禄了。这些留京的有爵位的朱家子孙,还要闹天子给他们补发俸禄呢。” 第848章 木匠皇帝103 留在京师的这些藩王要与陛下讨欠俸,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些年来, 神宗除了对其同母弟弟潞王朱翊镠疼爱有加, 对其他藩王就是不断地拖延应给他们的米、帛等应得的俸禄。向当地官府讨要,回答永远是已经报上朝廷了,就等天子的旨意。 可是神宗连朝廷缺了尚书、缺了阁臣都不理会, 哪里会理会他们这些藩王少了俸禄。有的宗室封号为奉国中尉的,每年甚至只能同因罪格爵的庶人一样,只领到一、两石米。 宗室的藩王们, 从接到新君要求他们进京给两位先帝守灵的旨意, 就欣喜若狂。这事情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因为从嘉靖皇帝起, 就有“二王不相见”的规定, 目的是防止亲王们有串通的机会谋反。这些亲王、郡王们, 连出城去祭扫自家父祖, 都要先向皇帝请旨, 得到允许后才能出城。华丽的王府对他们只是一个巨大的囚笼,能进京、能离开封地、能够出城看看外面的景色, 所有人立即包裹款款地进京了。 这些所有的藩王按照与朱由校的亲缘关系, 早出了五服。从世宗朱厚熜算起, 世宗没有亲兄弟, 穆宗朱载垕也无亲兄弟长大成人, 传到神宗朱翊钧这一代, 皇帝终于有了一个同母弟潞王朱翊镠长大成人。 神宗朱翊钧出生的时候,穆宗朱载垕那时候仍是裕王,且已经连丧了两子。他对这第三子是万分喜爱, 却不敢报到当皇帝的嘉靖帝那里。因为朱翊钧的出生碍了信奉道教、追求长生成仙的嘉靖皇帝的眼,以至到神宗五岁的时候,穆宗继位后他才得以有名字。 但他的同母弟弟朱翊镠出生,却赶上了好时候。其生母李氏母凭子贵,在朱翊钧被册封为太子后,也由宫女子晋位为贵妃,母子三人成为穆宗内廷的第一份。虽然穆宗喜好酒色,但是对自己唯二的两个儿子,对长子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对次子就不免娇纵。 这样娇纵着的朱翊镠在宫里是飞扬跋扈地长大。太/祖定制的一切宗亲律法,到了他这里从来都是废纸一张。万历帝十岁登基,登基后生母李太后在内掌握宫廷,张居正在外处理朝事。俩人对朱翊钧全是严加教导,唯独对朱翊镠,张居正作为外臣管不到内廷的皇子,李太后溺爱幼子,也不准朱翊钧苛刻约束。久而久之以后,万历帝也对他不加节制,任其妄为了。 等其大婚的时候,花费就是太/祖定律的百倍。就藩的时候,更是花费了百万余两为其兴建王府。还曾赐田地万顷。 朱翊镠是在万历四十二年因其生母去世,悲痛不已,不久就病逝。遗下两个儿子,即第三子朱常淓是万历三十五年出生的,第四子则更小了。朱常淓在万历四十四年继承王位以后,由其嫡母代掌王府。可是潞王府的那些属吏们跋扈惯了的,依旧按着潞王在世的时候行事。 这要是万历帝活着,这些都不是事儿。潞王朱翊镠的陵墓处处都有皇帝才能用的龙饰,连地宫的大门的门钉都违制与皇帝寝陵一样。去年朱由校令都察院查勘各地藩王违制、违法等事,潞王府就排在了第一位。首当其冲的事情是潞王的陵墓违制超标。朱由校当时的批示是责令工部、礼部协同地方官府一起纠正。 神宗朱翊钧和光宗朱常洛父子俩被朱由校以没有银两停在寿皇殿不能落葬,工部去和礼部去纠正朱翊镠违制的事情,干脆将这些违制的东西弄下来,准备用到庆陵——光宗的正在建的寝陵。 然后麻烦事儿就来了。 李正妃不肯让礼部和工部动朱翊镠的陵墓,数次与礼部、工部官员发生冲突,朱常淓年后收到嫡母的指示,令其在天子跟前告状,制止礼部和工部的行动。 因为朱由校领军北征了,朱常淓无可奈何。等得知朱由校回京,立即就递上了请安折子,要见天子申诉冤屈。 见就见,这事儿也该有一个了结了。 朱由校让张问达率领都察院的所有人,把御史历年弹劾藩王违法违章的折子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还有自己领兵出征这段时间,这几十位藩王在京师闹出来的违法之事,都一一整理出来了,让张问达带着都察院在京的所有御史、还有刑部尚书、侍郎、户部尚书、侍郎等,一起在乾清宫与来京的所有藩王做个了断。 潞王朱常淓比朱由校小了二岁,看起来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文雅少年。在这百余位的藩王中,他因为是在位天子的堂叔,算是血缘最近的,被一些心怀叵测的远亲簇拥到了前面。 而与光宗是亲兄弟的瑞王朱长浩、惠王朱长润,这俩是皇帝的亲叔叔,不管远亲怎么往前挤俩人,这俩读跟鹌鹑一样地往角落里缩,不成功就躬身、缩脖子、低头,不往天子那里看一眼。 这俩郡王自从被朱由校从亲王降位为郡王以后,除了每天固定地去寿皇殿到神宗、光宗的灵前祭拜一个时辰,其余时间是非常老实地呆在王府里。生怕触怒了朱由校,连郡王的名头也没有了。 他们两个郡王每年只有两千石的供给,其它郡王应该有的什么钞、锦、丝、绢、冬夏布匹、绵,甚至是该得的盐引、茶等,迄止今日也没从户部领到一点儿。 朱长润一个人的俸禄担着两大家的花销,亲兄弟朱长瀛被贬为庶人后,回府好一阵的闹腾。等知道亲哥被牵连成郡王了,砸了一些杯碗之后,也消停地老实下来了。对朱长润来说,砸了精致的茶碗,没问题的。换成了竹制去用,要是再砸,可就是要就着铁锅吃饭了。 半年的时间过去,朱长润就常常以一幅愁苦的面容,出现在寿皇殿里。 因为他的儿女都没有得到敕封,王府里的日子比以前艰难了很多。 至于心眼颇多的瑞王朱长浩,再没有像他老爹万历帝在位时候的那模样,去户部耍无赖讨要银两了。他每月派人去户部问一次,该给他的郡王份例有没有,没有就回府等着呗。反正他府里妻妾都算上也没有几个人,历年从户部刮来的银两,积少成多也有十七八万,省点儿用够用百年的。 瑞王朱长浩和惠王朱长润躲去角落里,潞王朱常淓因为嫡母的要求,不得不先开口向天子讨个说法。 小少年对上朱由校,仍是摆出了长辈的架子。“皇侄啊,你叔祖潞简王的寝陵被工部动了。皇伯父在世的时候,都没说我父王的寝陵逾制 ,那些礼部的官员无事生非,还请皇侄下旨,制止礼部、户部不要再扰你叔祖的安宁。” 有人开头了,后面就陆续有藩王跟着告状。主要是状告地方官员拖欠了他们应得的俸禄。 朱由校笑眯眯地看着朱常淓领头,宗室把所有的不满、诉求都说出来以后,示意张问达先把都察院那边整理的、有关潞王府的违法事情挑拣着念了。 “潞王叔,这些御史弹劾之事,朕已经责令都察院、刑部去核查了,你有什么说的吗?” 朱常淓有点懵了,嗫嚅道:“这些事情大多过去好多年了,还有一些是孤王出生以前的事情啊。” “你继位以后这五年呢?朕就问你这五年的事儿。欺压百姓、抢夺民田,你也该给朕一个说法。” 所有的王爷们都看向了潞王。 潞王愣愣地说:“先父王在世就是这样的啊。孤王跟着先父王进京多次,先皇伯父也没说不可以啊。” 他没说的一句话就是,不欺压百姓的、不抢夺民田王爷,有吗?但他的表情,把他的心里话诠释的明明白白。 这傻孩子。 朱由校都想捂脸了,立即不耐烦地怼道:“你皇伯父愿意把你爹供奉在脑门顶上,置百姓、国法皆不顾,难道朕也要这样把你供在脑袋上,你凭什么啊?” 潞王立即卡壳了。自己父王与先帝神宗是亲兄弟,自己与当今天子是什么关系?已经远了好几层了。 他也是一个聪明人,立即就说:“陛下,孤王回去封地后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 朱由校看向朝臣,刑部侍郎乔允升立即站出来说:“陛下,潞王府鱼肉百姓几十年,按其罪行应除爵。” 刑部右侍郎赵秉忠跟在乔允升之后说:“潞简王陵墓逾制之事,礼部和工部,还有地方官员纠正的时候,遭遇潞王府阻挠,多人被打伤,臣建议问罪潞王。” 黄克缵等两位侍郎发言后,悠悠谏言。 “陛下,潞王府在就藩的卫辉,使得生灵涂炭,必须严惩,方能以儆效尤。” 朱由校立即点头,“准。先除潞王亲王爵位,押去刑部待审。令礼部和工部纠正潞简王陵墓逾制之事。都察院和刑部派人为卫辉,将潞王府为非作歹的爪牙绳之以法。传令锦衣卫去抄了潞王府。” 这就除爵啦?就入狱了?在场的所有王爷们都傻了。 和潞王府的所作所为相比,他们的平日所为也算的上是小巫与大巫、五十步与百步的差异。 呼啦啦地不用人招呼,这些王爷们就立即跪下来为潞王朱常淓求情。 朱由校板着脸说:“朕就是念着宗亲,才从宽处理。不然以潞王承爵这几年的王府所为,换到任何勋贵头上都是砍头的勾当。你们不要忘记了福王还在定陵守孝呢。” 提起福王在定陵,这些与朱由校的血缘关系,已经很远的王爷们立即就胆颤心惊起来。这时候看看缩在一边的瑞王朱长浩、惠王朱长润,本来应该是亲王的,莫名就变成了郡王、如鹌鹑般缩肩低头的模样,人人都为自己担心起来。 第849章 木匠皇帝104 朱常淓被两个侍卫架了出去。乾清宫里的气氛立即就紧张起来了。朱由校觉得自己应该快刀斩乱麻, 指着端王朱长浩和惠王朱长润, 示意所有人看这俩光宗的亲兄弟。 “端王叔和惠王叔在就藩之际, 对先皇祖父心怀怨望,认为给他们的封地等不如废福王。朕念其为神宗亲子,将其依律降为郡王, 取消封地。现在你们都对先皇祖父心怀怨望,认为没有如潞王府、福王府那般偏爱你们,可你们自己看看这些罪状, 哪一座王府的罪行不是罄竹难书?! 谁要觉得这些罪状有诬告的, 有地方官和御史冤枉你们的, 赶紧站起来说明。” 朱由校扫视了一圈, 见乾清宫跪着的诸王没人啃声。 “那么就是说, 你们认罪了?” 跪满了乾清宫的藩王们, 这时候要是还不明白新君要他们进京给先帝守灵是个圈套, 那也就是太白痴了。 可是不认罪?那些都是各自王府自己做下的事情。 谁都不挑头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就等着看天子的下文了。 死一般的沉寂中, 朱由校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这些藩王, 沉声说道:“给你们几个选择, 一个是除爵论罪, 该斩的问斩, 这是罚酒。还有一个就是主动捐献了王府所有财产恕罪。当然了,朕会给你们的嫡长子、嫡长孙镇国将军的爵位,也会容你们寿终正寝。” 鲁王 朱寿鋐抬起头大声说道:“太/祖所封爵位世袭罔替, 不降等。即便是我等有罪,王爵也应由亲王一脉的子孙承继。” “太/祖封国二十五,难道就没有除国的?” 朱由校怼了一句就恼了。 “朕好好与你说话,你搬出太/祖与朕抬杠。你鲁国不仅有永业田,足够王府嚼用。你父王在世的时候,颇有孝行,还捐出鲁王府的田湖收入,赡养贫民百姓。并推辞朝廷给与的惯常俸禄,资助给贫穷的宗亲。朕之皇祖父在世的时候,前后七赐玺书嘉劳尔父。 如今你从乃兄那里承继王位,不仅没有继承鲁恭王善行,反而还侵占百姓田地,蓄积粮草二十年,你要谋反吗? 朕不挑破你在鲁国多年来的悖德妄行,想给你们鲁国留一点香火,既然你不识抬举,来人,先把鲁王下大牢好好审问清楚。” 鲁王能承继王爵也是因为嫡支断了香火,他见天子翻脸便诬陷他意图谋反,立即就叫起了撞天屈。 “陛下,孤至今没有儿子,孤谋反给谁啊?” 朱由校冷笑道:“你说无子就是不能谋反的证据,那朕只问你鲁国王府里现在有几个主子,是藩地的收入不够你嚼用,还是朝廷给与你的常例不够你开销?为什么鲁恭王在世的时候,养了你们兄弟那么多人都够吃喝的,到你这里无子反而不够用呢? 你给朕好好说道说道你为何要不管不顾地抢夺良田、积攒粮草?” 鲁王 朱寿鋐面红耳赤辩驳不了,他从常德王改承鲁王后,一直无子。因着道士说他父王就是积德行善多了,才导致的他们几兄弟的后嗣不丰、甚至绝嗣,他才决心和其他子嗣丰硕的藩王步调一致的。 朱由校见他不开口,继续怼他。 “昔年成祖的大军未动、粮草还先行呢。你既不恤朝廷要对建奴作战的难处,又对先帝心怀怨望,任一个罪名都够除藩了。” 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张问达从来没想过天子能这般行事。但是对于这些劣迹斑斑的藩王,他不想出头与天子硬顶,因为天子还给了他们镇国将军的选择。 ——扣上谋反的罪名,要他们主动认了从王爵变镇国将军,交出历代积蓄的财富。还可以这样地除藩,站在乾清宫的朝臣看的很傻眼。 怪不得天子用萨尔浒损兵折将的理由,把所有王府的侍卫都抽调出来,顺手把淘汰下来的宦官填补了一些过去呢。 这是先断了后路,让这些亲王郡王们就是不愿意,可没了侍卫,也不可能效法“靖难”! 鲁王 朱寿鋐退无可退,只好大声说道:“我父王就是因为积德行善多了,才令我们兄弟子嗣不丰或绝嗣。陛下看代王府,专以锤人头为乐,他府里的子嗣也未断绝。端顺王还有子七十呢。” 张问达怕朱由校递不上话,上前一步,不等他开口,朱由校就说:“端顺王以贤孝闻名于世,数次得天子赐敕褒奖。有子七十也是人记得行善了。你父亲有十余,也是这缘故。你无子不说要积德行善,居然以此为恶,简直是强词夺理。” 周王见鲁王被天子逼得无路可退,思及自身也将是这个结局,站起来劝说:“反正你也无子,不如就认了天子所言,让你兄弟承继爵位。” 鲁王怒视周王。 “你能得什么好?难道你不要交出王位了?” 周王惨然一笑,“你以为咱们这里的哪一个能躲过去吗?好好认命了,还有一个镇国将军留给子孙呢。太/祖啊。” 随着周王这一声哭太/祖,乾清宫里顿时哀声一片,所有人开始嚎起太/祖来。 朱由校好整以暇,端起方正化新换的茶水慢悠悠地品着,就当自己在看戏了。可惜虽然发了圣旨下去,最后还是只来了这一百多的藩王,还有五百上下的郡王用各种理由不肯进京。 哼,回头便在那些弹劾不法之事的基础上,再加一个不敬先帝的罪名革了爵位。 跪着哭的到底是抗不住坐着喝茶的。小一刻钟的功夫,乾清宫里的哭声就越来越小,慢慢就安静了下来。 不肯认罚的亲王开始各种花样的求饶,总而言已是不想被除藩。 朱由校则道:“你们不用与朕哭穷,说是不够花用才侵占民田的。太祖最初的时候,亲王只有二十五,初封亲郡王、将军加起来才四十九位,宗室只有五十八人,永乐年间是一百二十七人。 太/祖那时候定的爵位分封以及俸禄,朝廷是负担得起。可你们看看现在呢,洪武年间河南本来也只有一位周王,到了万历年间,已有了5000多个皇族后代……河南一省的全部税收,都拿去供养周王的后代都不够了。 不仅是河南,陕西、山西等省不也是这样吗?你们那一宗的人数,若是如实按照太/祖定的俸禄给,朝廷能支付得了的?啊? 你们还与朕哭穷?大明的耕地就这么多,每年地里的产出也就那么些,都是有数的。你们说说,用哪个省的税收填补给周王好?湖南的?陕西?还是湖北的?” 哪一省的封藩,在两百多年后的现在,繁衍出来的人数都不少了。说到宗室人口太多,朝廷负担不起了,所有的藩王都不接话。大明的国土就这么大,既往只要与天子哭哭穷,多少就沾点便宜的,但是天子把老底掀开了,可让人怎么接话呢! 而且这哭穷还惹来了大祸了。早知如此就闷在王府里不出来了。 朱由校停了一下,再扫视一圈,方继续说道:“现在皇家玉蝶上的宗室人口已经过十万了,大明王朝负担不起这么多的皇族了。 太祖按着民间分家的模式分封儿子,可是到哪里也没有分出去的儿子可劲地生养,回头再来主支继续再分的道理。你们说是不是? 你们呢再算算,你们与朕的关系是多少世了?有谁是没出五服的?还有再与朕来分大明每年这点儿收入的资格吗? 朕今儿就告诉你们,你们不肯除藩也好,朕这里还给你们准备了一个最好的处理法子。 既然当初是太祖按着民间分家分产的方式封国,你们要是不想除国也容易。比如说秦王一系的,从此以后就食秦王的永业田,生得多少与朕也无关。所有秦王一系分出去的郡王等爵位供给太祖分封的秦国供给,朕也可以按照太祖定下的亲王俸禄给。” 朱由校提议的这法子,别说被举例的秦王了,所有的亲王都傻眼了。 这比刚才的降为镇国将军的提议,更让有亲王爵位的人为难了,做主支哪里会愿意让本宗的所有人去封国吃自己,那生活水平得比镇国将军还不如了呢。 有郡王爵位的更不愿意回到最初的亲王封国下。隔了两百多年了,谁还认亲啊。有个镇国将军的俸禄,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该说的朕也都说给你们了,现在天下已经供养不起朱家子孙了,不想大明的百姓最后因为吃不上饭造/反,你们今儿就给朕签字画押,定下来选哪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朝共计实封亲王六十三位,追封亲王二十位,十六位亲王因事被废、除封,十四位亲王因绝嗣而除封。至崇祯朝明亡,共计有亲王三十三位。 自亲王以下,不再食租税而领取岁支禄米。 明代各王府先后封624位郡王,其中秦府封15郡王(南明另封1郡王),晋府封28郡王,燕府封1郡王(后升为亲王),周府封75郡王,楚府封20郡王(南明封1王),齐府封3郡王(后均废为庶人),鲁府封23郡王,蜀府封21郡王,代府封29郡王,肃府封10郡王,辽府封24郡王,庆府封20郡王,宁府封11郡王,岷府封27郡王,谷府封1郡王(后废为庶人),韩府封36郡王,沈府封28郡王,唐府封19郡王,伊府封8郡王,汉府封8郡王(后均废为庶人),赵府封17郡王,郑府封15郡王,襄府封13郡王,荆府封14郡王,淮府封17郡王,德府封19郡王,崇府封7郡王,吉府封7郡王,淮府封17郡王,徽府封24郡王,益府封40郡王,衡府封14郡王,荣府封8郡王,潞府封1郡王,福府封2郡王,桂府封2郡王。潭、湘、安、郢、梁、秀、兴、岐、雍、寿、汝、泾、景、瑞、惠等府仅传一世,未分封郡王。 第850章 木匠皇帝105 张问达等人看着侃侃而谈的少年天子, 觉得天子说的非常好。历朝历代对宗亲也都是优容有加, 但是绝没有像大明朝这样,世袭的亲王几十人,然后每代亲王的儿子要封为郡王, 郡王的儿子还要封爵…… 虽然天子言语里有些不敬太/祖的意思,但天子说的也没有错呀,□□分封他那二十几个儿子的时候,就是百姓式的分家分产, 嫡长子继承祖业。但旁支分得家产后,子子孙孙还要主支供养、还要从主支再分的, 上下几千年的皇朝、民间都捋一遍,也只有朱家是这样的了。 汪应蛟觉得天子的提议非常好,不论这些亲王们最后选择了哪种, 最后大明朝廷都能抖落了近半的负担。 把这些亲王和君王们除爵,更是一了百了的事情。他热切地看着天子, 希望朱由校能坚持住, 今儿就把事情落实下来。只要想想这些藩王二百多年间陆续累计的财富,只要想想潞简王离京就藩的那五百多辆车的金银财宝,还有神宗这这二、三十赐予潞简王的、以及潞简王搜刮的财富…… 一举就能改变朝廷捉襟见肘的财政压力, 朝廷对鞑靼用兵、收回交趾都不愁军费了。或许能够恢复大唐的版图? 而黄克缵这时候就恨自己太老了。要是能年轻五十岁,年轻二十岁都好啊,都能看到天子在以后的二十年会把大明带向何处的。 只要这么想想,他就觉得自己热血沸腾,看想那些亲王郡王的眼神, 让不经意留意他的人心里发慌,这是饿狗看到喷香的肉骨头了?呸! 更像是饿狼看到肥猪。 熬到午膳的时候,这些王爷们熬不住了。各个在封地里每日都是养尊处优的,恨不能走几步都有人抬着,进京这半年算是他们人生最艰苦的日子了。每天要在宫门前走到二帝停灵的寿皇殿,然后上香、烧纸、跪一个时辰,再走出宫去。 可那个跪也是有发一个蒲团的。 现在乾清宫的石头地面上,冰凉凉地跪了快一个时辰,熬不住了有没有? 有聪明的立即就往边上一歪,学女人的昏倒伎俩。 朱由校冷笑着说:“和朕玩装昏这套,曹化淳,你去太医院找最粗的针来,看看谁的人中能需要太医针灸。” 想学的不敢学了,装晕的也在身边人的假模假样掐人中的动作下醒过来。朱由校端着茶盏、抿着嘴不发话,肃穆的表情给偷偷瞥他的人以无尽的压力。终于秦王朱存机先开口了。 “陛下,在乾清宫的这些有爵位的宗亲里,有亲王也有郡王。虽然都做了错事,但是降爵位还是要分等级来降。” 秦王朱存机看天子没有反对的意思,立即就说:“陛下,臣认罚,愿意交出□□的所有,可否降□□降为郡王府,交给孤王的世子?臣愿意圈在京师。要是王世子再犯错,再降为镇国将军可好?求陛下看在同出太/祖血脉的份上,给臣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朱由校沉吟一下,缓缓开口道:“可。降爵位的机会只有一次,以后再犯事就是直接除国、除爵了。朕也不要圈你在京师,等二帝入了寝陵、查了□□的逾制后,会给你保留郡王府,让你回去做秦郡王的。你可明白?” 秦王喜出望外,立即叩头有声,“谢陛下开恩,臣记得了。” “还有,以后你的□□只有一个王位由嫡长子继承,封王世子得在嫡长子满了十五岁之后。领世子俸禄也自然是在册封以后。王府的其余人等再无封爵、也无俸禄,没有嫡子则废除传承。” 这是又一个晴天霹雳。 在秦代以后的历代封王中,以“秦、晋、齐、楚”四个封号最为尊贵。因为这四个封号代表了春秋战国时期的最强大的诸侯国。 秦王先开口讨饶,求得了自家降位为秦郡王。虽然以后没有了封邑,但是好赖有二千石的俸禄,总比镇国将军多了一倍。要是自己嫡长子以后不出错,自己这一系就不会被除爵。唉,也算得上是对得起先祖了。 有前面的都降为镇国将军的铺垫,又有了秦王这个现成的榜样在,反正是保不住家财了,有亲王爵位的自然主动选择降为郡;郡王没什么可讲价的,统统被降为镇国将军。 心里不服气的也不是没有,可是年前的时候,所有王府的侍卫,都被朝廷以要与建奴开战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送来一队队宫里淘汰下来的宦官。这些人干活、伺候人可以,想让这些宦官拿起刀枪帮他们造/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再一个就是朝廷这几年在辽东连续丢了抚顺、铁岭等地,可以说是被建奴欺上门了。不然朝廷也不会在前年花了那么大的代价,从各地调集军队想一次清剿了建奴。没想到十万大军一触即溃,损兵折将败在了建奴的手里。可今年皇帝亲自出马,两个多月的时间,就把贼囚抓住了,大胜而归。 所有不服气的念头,也就是在心里冒个泡,立即就破灭不见了。 朱由校觉得自己还有必要提醒这些藩王们。 “你们以后谁爱多生孩子谁自己养。但是谁再干出强抢民女、抢夺百姓家业的事情,也是除国、除爵。 世间百业,你们与朕早出了五服的,朕不说分宗之事,以后你们的子孙除了承继爵位的,尽可选择自己喜欢的任何行业去做。” 说到这里,朱由校阴恻恻地笑,“若是喜欢朕这皇帝位置的,也可以来试试的。” 秦王赶紧领先磕头,“陛下,臣不敢,不敢有非分只想。” “敢也无所谓。那个亲王一脉出来的后嗣敢了,整个一脉都按谋逆处理。毕竟承爵的时候,也是这么得的爵位。” 按宗族论罪,本就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但若是分宗了之后就不再受牵连了。 楚王立即上前问天子道:“陛下,臣可否将与楚王一系出了五服的分宗、令他们别立小宗?” 朱由校点头,“可。” 张问达等人见天子最后还是给这些朱家的子孙后代留了活路,在心里感慨到底是一个祖宗,然后上前请示。 “陛下,圣旨宣各地亲王、郡王来京为二帝守灵。这都半年了,那些没来给先帝守灵的王爷,要怎么办?” “你查查看哪些是报病没来的。派太医去核对是不是病的半年还不能启程。若是虚报病情,按欺君治罪,夺爵除国。若是接旨后推诿的、甚至没有任何理由就是不进京为二帝守灵的,以不敬先帝、藐视天子夺爵除国。” 乾清宫里的这些人立即在心里笑开花了,这半年的辛苦不白挨啊! 端王朱长浩和惠王朱长润缩着脑袋一直不啃声,看来早早被降为郡王还占了便宜呢。不然被天子逮到那些有欺男霸女的事儿,抄次家再降为郡王也不会剩下什么了。 等这些王爷们离开了乾清宫,朱由校还有后续的事情往下分派。 “刘时敏,打发人去传东厂邹义和锦衣卫骆思恭过来。让泰宁侯世子也进宫来。” 刘时敏知道天子这次是要用泰宁侯等勋贵子弟去查抄各王府。他立即派小宦官跑腿去传相召之事。却不想守门的小宦官进来报,说是秦王、楚王等人又回来了。 朱由校只好让这些人又进来。 来的人不多,都是原来有亲王爵位的。进门就跪下磕头。 仍是秦王先开口。 “陛下,臣等有一不情之请,就是臣等交回封邑、再上交陛下五十万两白银,请陛下开恩免查抄王府。” 五十万两?对这些有两百年积蓄的亲王府来说,多吗?不多。但也不算太少了。考虑到没了封邑,这些既往的亲王府以后都要靠朝廷的那两千石米等俸禄,朱由校立即点头允了。 “等你们各王府的银子解到京城、将二帝送到寝陵后,你们就可以离京了。” “谢陛下。” 这些昔日的王爷们是发自内心地感谢天子了。能保住王府不被查抄,省下来的也是几十万啊。 这些亲王出去了没多久,得知消息的郡王们也回来乾清宫求饶。人数多,认缴朝廷的银子就参差不齐了。 朱由校打发王安给他们等级,按封国的年限起算,二百年以上的必须是五十万两,每五十年递减十万两,不认账的就让东厂和锦衣卫去查抄王府。至于不满五十年的,以十年为递减,十年内的上缴二万两,五年内的上缴一万两。 赵秉忠看着王安领着那些郡王们去做登记,颇有些不赞成。 “陛下,这允许宗室以银抵罪……” 朱由校叹息道:“赵卿切莫对朕求全责备了。昔日这些宗室欺男霸女的,闹的实在不像话了,也不过是派钦差申斥一番。朕如今不费一刀一枪就撤了所有的亲藩,以后宗室再有违法乱纪之事,就是废为庶人了。赵卿还不满意?” 黄克缵立朝多年,知道天子这样的做法已经是大明从来未有的,这样的结果虽未能达到撤了所有的封藩,但是地方将不再为这些宗室的供给为难了。 他立即上前说道:“陛下圣明。这样的削藩,既显得对宗室有血脉亲情的眷顾,也对他们昔日不将朝廷律法放在眼里做了惩戒,同时警示了宗室以后要奉公守法。” 张问达、乔允升、汪应蛟也站出来称赞天子的作为。 朱由校笑着对赵秉忠说:“赵卿,给他们这些人留有余地,让他们出了五服就分宗,朕也可以分宗啊。再说了,这些在封地跋扈惯了的王爷们,你信他们降爵以后的一年内能守法,十年、二十年内他们还能坚持守法吗? 朕先仁慈义尽地待宗室了,以后好坏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再有因为不法之事被除爵的宗室,朕祭祖的时候,面对太/祖、成祖也问心无愧的是不是?” 第851章 木匠皇帝106 状元和状元还是不同的。 有的呢就是很剔透, 有的就比较认“死理”。赵秉忠这样的状元, 还算是认“死理”当中算是比较灵活的。 他的灵活表现在会看大趋势。 见到自己刑部的尚书和左侍郎都在赞天子处置的好,左都御史和户部代理尚书也是同样的观点,尽管还没有完全想明白, 他已经察觉自己刚才问天子的话是冒失了。 后来见天子把内里的、不好翻开的都摊到了桌面讲的明明白白地给他,立即面红耳赤地躬身请罪。 “陛下,是臣思虑不周,让陛下为难了。” 朱由校微微一笑, “赵卿是至诚君子。朕这个做大明天子的,也想做个君子, 也想如神宗办垂拱而治。唉!好多时候是没办法啊!不仅不能去做赤诚的君子,领兵的时候尤其得行诡谲之道。 这刚刚从辽东回来,忍不住……倒是亏得赵卿提醒朕了。” 赵秉忠连连拱手请罪。 “陛下, 臣受教了。臣知秉承君子之道无法治国,也知秉承君子之道无法领军。尤其是对这些不把国法放眼里、拖累大明财政的宗亲, 一旦顾虑太多, 是没办法把几乎压垮户部藩王只是处理好。” 朱由校点头,心里说你能想开就好,不然朕可就要把你换个地方了。 出了乾清宫, 黄克缵和乔允升都是七十上下了,立即就把赵秉忠拘到黄克缵的尚书公房里,掰开揉碎了地给他讲藩王之事。 黄克缵忧心忡忡地说:“季卿,那些藩王怎么治罪,得天子自己去说。老夫就巴不得将他们立即废为庶民才好。但是只要我们这些文臣开口, 很可能就会导致天子的逆反。轻描淡写地训斥那些宗亲一顿,然后高举轻落地表面惩罚。” 乔允升直言不讳地说:“天子今儿心情好,他肯给你细说。但是以后你再不能这么鲁莽地逼得天子自认不是君子了。有什么话,尤其是在御前,你一定要三思而后再出口。” 赵秉忠面红耳赤,起身向二人道谢,感谢二人的教导。 黄克缵摆手说:“我二人老矣。若是天不假年,你看看王佐、孙如游、李汝华就是我们的先例。周明卿千挑万选将你送刑部做侍郎,陛下的心意是明摆的,你可要跟上陛下了。” 这样的肺腑之言,是黄克缵早就想对赵秉忠说的了。他即将致仕,自己的儿孙即便有门下学生照顾,也不如眼看着就能得刑部尚书位置的赵秉忠更好。乔允升也与他抱着同样的想法,俩人拉着赵秉忠谈了半下午,让赵秉忠又是惭愧又是感谢。 再起身的时候对着黄克缵和乔允升就是行弟子礼了。 朝臣对天子这样大刀阔斧地改革宗室诡谲地保持了沉默,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御史也都闭口不掺和此事。 哪怕天子对潞王处理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是偏重了,也没有人开口为潞王求情。实在是当初神宗为潞简王大婚买光了京城所有的珠宝,又挪用九十多万两的军费,作为潞王就藩建造府邸的补充,让朝臣们记恨在心了。 就像黄克缵所说的那样,这些宗室之事,事关天下也是天子的家事,朝臣贸然开口激得天子逆反,很可能出现得不偿失的局面。 但是方从哲思来想去之后,考虑到神宗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潞王是神宗唯一胞弟的儿子,还是鼓足勇气去求见天子,为潞王朱常淓说情。 “陛下,老臣以为对潞王可以予瑞王、惠王差不多一样的待遇。” 朱由校看着方从哲不发话。 方从哲硬着头皮自顾自地往下说:“神宗虽是纵容了潞简王,但现任的潞王在其父潞简王薨逝的时候,只是个七八岁大小的娃娃。他三年前才得晋封为潞王。那些逾制之事发生的时候,别说他还不能够在潞王府做主,老臣量其也是不懂那些的。 神庙在潞简王修筑寝陵的时候不纠正潞王府,潞简王活着的时候干的那些违法之事,也没人教导潞王那是不应该的,故而在他的心里养成逾制、违法是正常的念头。 再一个老臣听说潞王府至今仍然在潞简王的正妃把持下,潞王非嫡出,生母又早逝,其在嫡母面前从来是唯唯诺诺,没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若陛下肯令礼部教导他,老臣观其是极度怯懦软弱的秉性,以后一定会遵守的朝廷法度的。” “还有吗?” 方从哲哽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光庙幼时颇赖李太后的回护才在内廷得以平安长大,不然以郑贵妃、福王母子受宠的程度,光庙会更艰难。 请陛下就当是看在老太后的份上,对潞王府网开一面,予潞王兄弟姐妹们一个在京的郡王府邸,与端王府、惠王府相仿,也能让先帝不愧老太后对他的护持了。” 方从哲说着话就跪了下去,郑重地给朱由校磕头。 朱由校待方从哲磕了三个头以后,示意方正化去扶起他。这老首辅啊,唉……没想到满朝文武,受万历帝恩泽的不止一人,却唯独方从哲为他心爱弟弟的遗孤出面求情。 “方卿啊,你说潞王有人教导就会遵纪守法?你可敢为他打包票?” 方从哲沉思了一下说:“陛下若是信得过老臣,老臣建议陛下把潞王放到与五郎一起读书。” 朱由校对方从哲的提议未置可否,反而说道:“那潞王府逾制等事总得有人承担起来?” 方从哲立即说:“潞王府的李太妃执掌潞王府多年,潞简王在世的事情且不论了,但潞简王是在万历四十四年就去世了,这六年的事情就该是她应下了。” “好,你上折子。” 方从哲再次跪下给朱由校磕头,满心都是对天子的感谢,如此他也不愧神宗对他的信赖了。转日的大朝会,他就在乾清宫里把自己给潞王求情的折子念了一遍。 震傻了所有参加大朝会的群臣。 可是谁都不敢说方从哲说的有什么不对的。 潞简王的所有事情都发生在神宗在世的时候,追究起来也都是李太后、神宗母子对潞简王溺爱、偏宠。其陵墓逾制如同天子般,在李太后和神宗的心里,那就是应该的。说来说去的,潞王因亡父和嫡母坐下的逾制和违法之事被废,他又是个至今没掌到王府实权,是挺可怜的。 方从哲念完了自己的折子,没人附和也没人反对他。 朱由校等了一会儿,开口打破沉默问道:“诸位卿家,你们认为方首辅说的可有道理?” 方从哲看向叶向高。 叶向高无奈,心里怨方从哲多事儿,但鉴于自己与方从哲的多年交情和缔结的同盟关系,只好上前说话。 “陛下,臣以为方首辅说的有道理。圣人云不教而杀谓之虐,潞王算得上失恃失怙了。他到现在仍没有掌王府之事,请陛下还是不要废其为庶人了。请陛下看在李太后护持先帝的份上怜惜潞王。” 朱由校微微点头。黄克缵立即站出来说:“陛下,老臣以为在潞简王薨逝以后,潞简王之正妃掌握潞王府,应担起部分潞王府违法逾制之事。” 看,有聪明人去追究该承担责任的当权者。 大朝会只是提了潞王之事,跟在其后的六部七卿一起议事的时候,朱由校同意了方从哲所请,降潞王府为郡王府的待遇,废李太妃尊号,留潞王兄妹四人在京城的潞王府安置。让潞王兄弟与朱由检一起读书,两位郡主进宫与三位皇女一起读书做伴。 事后,方从哲对叶向高说起此事。 “进卿,陛下仁义啊。老夫以后也有脸去见光庙了。” 这话可把叶向高噎得要吐血了。 可是有什么法子呢,方从哲是自己推荐的首辅,唉! 等到秋天来临的时候,大明境内已经再没有亲王了。只有不到三十位郡王,有几位没来给二帝守灵的亲王直接被除国、贬为庶人了。罪名是抗旨、不敬先帝、藐视天子。 大批的郡王贬为镇国将军,这是来京为二帝守灵了的。至于没来京的那五百位郡王,与那几位亲王的罪名一致,结果都是削爵除藩为庶人。 对有爵位的宗室来说,更大的打击还横亘在他们的面前呢。爵位承继的变革,明白地告诉他们:如果没有嫡子以后就除藩;庶子不再有封爵和俸禄;女儿不再有郡主和县主的封爵。 凡宗室之人有劣行的问罪各宗的郡王;或是各小宗的郡王。那些有将军爵位的犯事就除爵,更别说只有中尉爵位的了。 同时天子也给宗室开放了一条生路,除郡王和郡王世子外,其他人可以从事大明的任何职业谋生,朝廷不再把宗室圈起来当猪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宗室的处置结束 月底了,年底了,亲们手里的营养液不要浪费了 第852章 木匠皇帝107 秋天到了的时候, 朱由校将神宗送去定陵,将其与原配皇后孝端显王氏合葬、还将光宗的生母孝靖皇后迁葬去定陵。 然后赶在十月底将光宗落葬在已经完工的庆陵, 同时将孝元皇后郭氏迁葬到庆陵, 并将朱由校这原身的生身之母孝和皇后王氏也一并迁葬庆陵。 庆陵原是代宗朱祁钰为自己准备的寝陵。英宗复辟以后废他为王, 在他死后将他按亲王的规格安葬。代宗在天寿山已经施工过半的寝陵就被废弃扔在那里了。 去年初秋光宗登基一个月就驾崩,其寝陵根本没有选址。经内阁与六部商议后,朱由校也同意复建庆陵。因为有宫里减员派过去的八、九万的太监做劳工,还有春天从潞简王寝陵拆下来的现成材料, 庆陵的建筑速度超过了既往的任何陵墓的。在选定神宗落葬日子的时候, 庆陵基本就在收尾了。 朱由校带着朱由检、还有三位年长公主、在京的所有宗室、朝臣把光宗送去庆陵回来, 那些降爵的郡王等都立即告辞要回去。朱由校也不再留他们了, 只是告诫他们以后不能再不把国法当回事儿了, 遵纪守法的话爵位是一代代地递减, 不然就是直接除爵了。 吓得所有人赶紧信誓旦旦地向天子保证,再也不会做违法之事, 然后匆匆忙忙地逃离京师。 这一年的冬月明显比去年要冷,为了抵御越来越冷的小冰川气候, 朱由校在辽东的时候就打起了露天煤矿的主意。 首选抚顺的露天煤矿,是因为在明代以前, 抚顺就已经有手工开采煤炭的历史。他在离开抚顺与熊廷弼的那一夜长谈, 就是要熊廷弼做好开发抚顺露天煤矿的准备。 留给熊廷弼的那一千禁军, 就是为了准备大规模地开发抚顺的露天煤矿,用来监督俘虏来的女真人和蒙古人。 泰宁侯等人带领的军队用大半年的时间,基本平定了辽东。女真人和蒙古人的俘虏都被驱赶到抚顺挖煤。辽东被劫掳、裹挟跟着女真人逃难的汉人奴隶和平民, 在恢复人身自由后,面对没有收成的这一年,大多自愿到抚顺挖煤,干一天可以领到够五口之家吃一天的粮食。 有了食物,有了可以采暖的煤炭,整个辽东在这个冬天进入了安宁的和平期。 京畿地区早在元代就开始用煤炭,京城里有现成的煤市和煤场。这一年的秋天,宫里又改造了不少的住房,留下的宦官和宫女基本都能住上有火炕或者是火墙的房间。除了一些不能动的全木的宫殿,紫禁城的六部等官衙都迎来了暖和的一个冬天。 煤,成了粮食、食盐之外被重视的生活资料。京师这样的变化,自然也传到了外地官员的耳朵里。 大同卫的地方官很快往朝廷上报了附近的平朔也有煤矿之事。 工部左侍郎王永光在尚书王佐病退以后,成为新一任的工部尚书。在正式成为工部尚书之前,他代理工部事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实际从去年原尚书忙着二帝的寝陵、右侍郎徐光启被天子点过去研发新式火炮,工部的所有事情就由他担纲的。 天子对抚顺露天煤矿投入的精力、追加的开发银两,王永光在刚入秋的时候,就听户部的心尚书汪应蛟念叨了几次。思及天子吩咐工部一定要派得力的主事、去协助熊廷弼开发抚顺煤矿的事情,王永光立即对平朔的煤矿重视起来。他带着地方官员的公文去内阁,与方从哲、韩爌、叶向高商议了一番,然后一起去养心殿见天子。 朱由校看完平朔有煤的报告后,立即很高兴地对阁臣和王永光说:“若是平朔的产煤量如此奏章所述,得到不少于西山、抚顺的产量,西北就可以不再用木材烧饭、取暖,黄河中上游的水土也就好保持了。” 天子从这样的角度看平朔的煤矿,着实是王永光没想到的。 叶向高接着天子的话说:“陛下,黄河经潘季驯治河、南流夺淮入海,年年冬季都是河工服徭役劳作之期。今年是废黜徭役的第一年,臣很担心招不到足够的河工。” 朱由校便道:“今年让地方官以每日实付工银招河工筑堤,已经严令黄河沿途的各地衙门,若是敢朝治河银子伸手,其全族男丁去做河工十年,都察院已经派了很多御史下去核查,这个应该无妨。” 朱由校停了一下又说:“朕前些日子读书,获悉黄河水中携带了大量的泥沙,潘季驯的束水冲沙有效果,但是下游的堤围越建越高,少不得日后这黄河就会成为地上河。万一那一段的堤坝不是很结实或是年久失修,赶上雨量大的时候,就可能决口。 所以朕以为治理黄河的要点是在中上游,多植树多种草,退耕还林,这样可以保证黄河中上游的水土,不增加下游河道淤堵的几率。 若是有平朔的煤炭能解决西北的燃料,单黄河少决堤一次,省下的就不止几百万的银两。这个平朔的煤矿,你们议议该怎么开发,放去明年工部的重点里。” 河南省是黄河水患的重灾区,而河南又是大明重要的粮仓之一。这些年来,黄河大大小小的水患始终是此伏彼起,甚至到了每年一次的程度。实在是河南百姓的心腹大患,悬在天子和朝臣心中的要事。 王永光见天子表态,立即就应道:“臣谨遵陛下旨意,一定把腊月把工部预算做好。” “抚顺那边已经有成熟的经验,你们工部可以把抚顺的经验整理后用到平朔。朕看工匠坊的那个定量炸/药爆破就非常好,这样在挖煤的时候,会节省很多劳力。” 抚顺的煤矿是露天的,王永光原以为平朔即将开采的煤矿会与西山的相仿,没想到天子直接就想用抚顺的方法。要是煤层不深还好,太深了的话,就不能用炸/药爆破了。 但是无论是治理黄河的植树种草保护水土、还是开采平朔的煤田,王永光和内阁要的就是天子的态度。天子支持,工部就要派人去做实地调查,然后尽快做出可行的方案,要赶在腊月的明年预算案讨论中,把平朔煤矿的开采计划拿出来。 王永光出了养心殿就去户部,先与汪应蛟备份工部明年要在山西的平朔开发煤矿,然后回去工部与徐光启商议。 俩人年龄相差无几,都是做事认真的人,这一年共事相处愉快。俩人立即就让工部主事去把抚顺煤矿的资料找出来,同时商议看派谁去平朔跑一趟比较好。俩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派刚刚销假回朝不久、从吏部拨到工部做郎中的范景文。 范景文是万历四十一年(1613)的进士,中进士后被授予东昌府推官,他不仅自己注重名节,对手下人也以"不受委托,不受馈赠"为行事准则,所以没有人敢对他及他的手下人行贿,获得了"不二公"的雅号。 范景文在东昌府期间,本职的推官事务做的很好,在东昌饥荒的时候也在亲自调查研究后,对确实困难的尽力给予赈恤,对有劳动能力的帮助其恢复生产,将灾害带来的损失降低到最低限度。经过他的一系列努力,数以万计的黎民百姓得以重建家园,安居乐业。 万历四十六年朝廷因其功勋卓著,越级提拔他任吏部稽功司主事。万历四十八年升吏部任文选员外郎、验封郎中。明神宗驾崩,明光宗继承皇位后,下令举荐贤能之上,范景文极力举荐在家闲适的官员,但他举荐的大都是先朝元老,为明光宗所忌。未几范景文也有察觉到光宗的不喜,便因事乞假回乡。 没想到很快就又换了皇帝。新君要求所有在籍官员填报隐田、以及在职期间收受贿赂之事,明言相信官员的申报,但是会让御史以个人填报的数据为根据做核查。这让范景文燃起对新君的好奇,也促使他很快返回京师。 但是吏部没有他的位置了。正好工部修建帝陵、研制火炮忙得不亦乐乎,周嘉谟就把他打发到了工部。 他来工部之前,周嘉谟对他说:“工部的尚书、侍郎都六七十岁了。你才过而立之年,到工部好好干,新君愿意用年轻人。” 王永光和徐光启这次选范景文这个工部郎中去负责平朔之事,也是因为他的年龄和资历:二十七岁中进士、有过优秀的基层工作经验,在吏部又有过小小的挫折,怎么看都是大有培养前途的可造之才。 王永光把天子准备用平朔煤炭替代木材、做西北民众的取暖和煮食的烧柴主张,细细地讲给范景文。徐光启很赞成天子的种树种草退耕保护水土,也把这些道理讲给范景文。 等范景文都理解后,他就说:“下官明日就启程去平朔,尽快把平朔煤矿之事弄清楚。不过依下官所想,不如将陕西、山西的百姓迁徙一些去辽东等地,只有空出来更多的地方,才能减少砍伐树木、减少对水土的破坏。” 王永光和徐光启对视一眼,俩人都认为范景文的提议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庆陵原为明代宗景泰帝朱祁钰为自己修建的陵墓,景泰皇帝朱祁钰是明宣宗的儿子,明英宗的弟弟。土木之变后,明英宗被俘,弟弟朱祁钰监国,后被立为皇帝,年号景泰。尊英宗为太上皇,一年之后,英宗被放回,闲居南宫。庆陵石五供景泰八年,景泰皇帝得了一场大病。武清侯石亨等人趁机发动夺门之变,将景泰帝软禁在西内,重新立英宗为帝。不久,景泰帝忧愤而死。英宗废朱祁钰为王,同时将景泰帝在天寿山已经开始施工的陵寝废弃,把景泰帝按亲王的规格葬在了北京西山,未入十三陵。 抚顺的煤炭工业历史悠久,是全国乃至全世界最早发现和利用煤炭的地方之一。 早在明代以前,就巳有手工开采煤炭的历史。 但到了清代,由于抚顺地近“三陵”(永陵、福陵、昭陵,即新宾的永陵,沈阳的东陵、北陵),清朝统治者深恐伤了“龙脉”,严禁开采煤田。 直到鸦片战争之后,清皇朝内外交困,国力日衰,财政奇绌,才不得不取消开发抚顺煤田的禁令。 第853章 木匠皇帝108 范景文自从明白自己的奏章在光宗那里为何被忽视后, 回乡后一直就在反复思考,为什么自己的主张不符合泰昌帝的期冀。这失败使得一帆风顺过来的他备受打击, 所有的光宗耀祖、封侯拜相的远大理想, 都在天子的漠视下成为飞灰。 直到他回到京师, 周嘉谟勉励他的那句新君愿意用年轻人,才让他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不因为从吏部换去工部而受了影响。 ——他把新君登基后得到职位的起复官员、被调动的、升职的做了整理,发现果然如周尚书所言, 新君喜欢用年轻人, 喜欢用年轻就中了进士的人。 这样的分析结果出来后, 他立即一扫从吏部炙手可热的验封郎中、被分派到工部做营缮郎中的不舒服。认真仔细地投入到工部的日常事务里。他看工部右侍郎徐光启被天子重视, 特意调徐光启过去研发火炮, 就跟着徐光启去过几次匠作坊, 也看过火炮的试射。 回家反复思考以后,他开始跟着徐光启学数术、学既往不放在眼里的那些杂学, 一年下来成绩是非常可观的。 现在两位上司摆明了是要提携自己,而且自己顺口说出的要将黄河中游的陕西、山西百姓迁徙去辽东之语, 两位上司也有认同的倾向,便略拘谨地说:“下官只是突发此念, 具体的数字、迁徙的规模, 还有待深入的调查后才能得出。” 王永光一笑, “迁徙这事儿不急,还涉及到户部的税赋呢,可以先放放。” 徐光启很高兴跟随自己学习一年的范景文, 能有用具体数字说话的概念,向他鼓励性地点头表示赞许,交代他先看看抚顺露天煤矿的资料,然后再去平朔。 “梦章,平朔的事情虽急,但是我们工部也要有第一手的、可信的数据向天子汇报、与户部打交道。天子把此事定为我们工部明年的第一件事,哪怕你未赶得紧参加腊月的预算,户部也会比照开发抚顺煤矿,留出第一笔的开发款。至于你提的迁徙陕西、山西百姓之事,本部会与子先以你提议的名义,报到明年的治河预算里去。” 范景文立即站起来说:“多谢部堂提携,那迁徙之语之事顺口而言。” 王永光一笑,心说自己到了现在这份上,还真就没有占后辈功劳的想法了。俩人差了快三十岁呢。 晚膳后,朱由校美哒哒地练过长/枪,泡在浴桶里他还仍然高兴地想着平朔的露天煤矿。如果平朔明年夏天能够出煤,陕西、山西就可以全面改为烧煤,退耕还林,保护水土,减少黄河水中携带的泥沙,才是治理黄河的上策。 今晚轮到曹化淳值夜,他将天子的衣物都准备好,就静静地守在屏风外面。突然间应该在外面值守的小宦官,不仅进到屋里了,还焦急地在门口挤眉弄眼,立即走过去低声叱责。 “皇爷正在沐浴,什么事这么急?” 守门的小宦官低头,低声回答:“曹爷爷,是永和宫邵太嫔派人来传话,说是十公主从傍晚开始发热下痢不止,太医院的院判都惊动了,擅长小儿科的也都请了去,说是,说是……” 小宦官说不下去了,曹化淳也明白他的意思了,虚踢了他一脚,命他到门外守着去。自己深吸一口气,急急地转回到屏风外原来站立的地方,低身禀报。 “皇爷,永和宫邵太嫔派人来说十公主病了。” 朱由校早已经听到了小宦官的禀报,等到曹化淳隔着屏风说话,立即从水里起来。 “赶紧收拾了,去永和宫看看。” 曹化淳立即转去屏风里面,帮着刚出水的朱由校擦水、擦头发。 “皇爷,奴婢让他们准备御撵。这头发全湿的,别被风吹着了。” “好。” 朱由校甚少用御撵,但是今儿情况特殊,他可不想冒着寒风去永宁宫,外面可都是滴水成冰的数九天了。 等朱由校到了永和宫门口的时候,朱由检带着三位公主、还有两位郡主匆匆赶过来。这两位郡主是朱常淓的姊妹,现在留在宫里跟着王太妃、八公主住在景阳宫。 几人上前见礼,曹化淳让宦官把御撵抬进永和宫的院子,自己上前把天子的吩咐说了——“皇爷吩咐,五郎陪着进永和宫,请公主和郡主回去歇息。皇爷刚刚沐浴,头发是全湿的。” 皇五女朱徽妍立即出面应了天子的吩咐,带着俩妹妹和俩堂姑回转了。 轿子抬到永和宫的宫门口,朱由校裹得严严实实地下了轿子。进到永和宫的正殿,见太医院从院正到精通小儿科、内科的太医,十几人都在。 呼啦啦地围上来见礼。 朱由校把紧裹的大氅解开,湿漉漉的头发吓到太医们。 “陛下不该这样出来的。这样着了风寒可怎么好?”太医院刘院正仗着自己已经六七十岁了,板着脸责备朱由校。 “陛下,先擦擦头发。”有伶俐的宫女拿来布巾递给曹化淳,曹化淳赶紧上前服侍。 “是朕心急了一点儿。刘院正,十公主如何了?前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刘院正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心里说前天好好的,昨天就有死掉的呢。其实朱由校的后一句话是对邵太嫔的永和宫里人问的。 朱由检挤上来说:“皇兄,午膳的时候听娘娘说十妹上午就开始泻痢,微有发热,娘娘立即让人去请太医了。刘院正当时就带着人赶过来了。十妹是晚膳后开始发热、下泻加重的。”刘院正沉着脸、揣着几分胆怯,忐忑不安地回话:“陛下,小儿冬日发热、泻痢,最是变化多端、常不知因何起病,是小儿科最有名的难治之症,上午的时候就已经让奶娘喝了药,但是十公主下午就喂不进奶水……” 朱由校明白这是小儿的秋冬常见病症,一旦到了孩子不能吃奶,基本就是回天乏力了。 他理解地对刘院正说:“朕明白,你们放心救治就是了。朕信你们的。五郎,你过来跟朕去看看十妹。” 前天晚上的时候朱由校还和朱由检等人过来看过十公主,那时候健康的小公主,略有些腼腆地躲在邵嫔的怀里。趁着他们不注意,就会从邵太嫔的人怀里探脸出来,滴溜圆的大眼睛把所有人扫视一遍,发现有人看她,就立即把脸藏回到亲娘怀里。任邵太嫔怎么哄都不肯再露头。 是个非常腼腆、羞涩的小女孩。 朱由校是隔个三五天就过来东六宫走一趟,目的就是表示自己对在东六宫的这些孩子们的看重,免得他们哪一个被薄待罢了。 现在十公主气息微弱地躺在暖阁的热炕上,生命力好像已经从她的身上流失殆尽了。邵太嫔无力握着十公主的手给他行礼,明显地魂不守舍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照看得非常仔细的十公主仍然逃脱不掉夭折的命运。唉,朱由校叹气,带着朱由检从暖阁里退出来。 即便是在现代能够静脉输液治疗的时候,仍是有部分婴幼儿就夭折在秋冬腹泻,知道是轮状病毒感染,也不是能够挽救得了所有的孩子。 唉!到底是没争过命啊。 朱由校带着朱由检在永和宫守到二更天,太医说十公主已经去了。朱由检非常喜欢这个十妹妹,闻言悲恸不已,哭得声音嘶哑。 “皇兄,十妹那么小,那么小。” “五郎,小孩子长大很难的。你看咱们兄弟七个到现在只有仨人,十个公主如今也只有三个了。你略哭哭也就算了,你要哭病了,李娘娘该担心了。” 永和宫的大宫女过来说邵娘娘晕过去了。 朱由校就对太医们说:“你们也辛苦一天了,留俩位看着救治邵太嫔,其他人就回去休息。” 刘院正带头辞别天子。朱由校把朱由检送回永宁宫,交代李娘娘给朱由检熬一碗安神汤喝,夜里也派人看仔细点儿,然后心情阴郁地回了乾清宫。 平朔煤矿带给他的兴奋,完全被十公主之死的悲伤掩盖了。 隔了几日七郎又开始发热、腹泻的时候,真的就是祸不单行、福不双至这句话笼罩了东六宫了。 虽然皇七子朱由橏比皇十女大了几个月,可也只挣扎着多遭三天的罪,最后还是没能救得回来。 刘院正愧疚地来与朱由校请罪。 “陛下,是下官无能。” 朱由校摆手,“医治不死病。皇家每代夭折了不知道多少孩子,哪是能怪责太医无能呢。” 天子没有迁怒太医院,以刘院正为首的太医们,感觉如同死里逃生。太医锦衣卫过后来报说:擅长小儿科的那几位太医,在家里给天子立了生祠。朱由校一叹,唉,也难为这些太医了。 朱由校的情绪很不高兴,他记得去年冬天他为了七郎吃了奶娘的凉奶生病,把七郎抱在怀里用内力给他温养脏腑,救回来一条命。还以为养到七郎能满地跑就没事儿了呢。 为着十公主夭折,朱由检恹恹几天没精神。为着七郎有跟着去了,朱由校瞪着眼睛大半夜也没睡好,第二天就有些萎靡不振。 汪应蛟作为户部尚书,该他主持汇报这一年的财务收支、还有明年的财务预算支配,但看天子的眼下发青,捧着自己的厚厚折子,不知道是否要念下去。 朱由校见汪应蛟满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就说道:“昨夜为七郎之事没睡好,你继续昨天的往下念。” 朝政还是要自己亲力亲为的,不过今年的祭祖,朱由校就让端王、惠王、还有潞王一起去了。养着三个郡王在京,总要他们帮着做点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年度盛宴 s://weibo./1732420735/h91vwxe6o 本文网上有名 网页链接在这里et/sp/ndsd_2018/iml 哈哈哈,仰天长笑——2018年努力的回报 我家先生说我在哪儿都要争当先进工作者 嘿嘿 第854章 木匠皇帝109 这一次的年度总结就比去年好看了很多, 汪应蛟去年看了一次,这些做起来更是仔细,方方面面该花银子的地方没漏下户部审评的意见;模棱两可的地方, 在花了银子以后,也给六部七卿按按照效果报了上、中、下三等。没投银子的地方,有哪些遗憾也说的明白。 户部这份报告出来, 听得内阁和其他几部尚书都变了脸。天启元年的功过是非, 都不用史学家再评了,户部这一份报告就涵盖了朝廷这一年的大事小情。 然后各部针对户部的报告展开讨论,看去年通过的各部年度预算, 经过一年的实践验证,是不是正确的, 是不是该花那每一笔银子。 乾清宫里连着为天启元年的各项开支,议了九天, 才算是把天启元年的财政总结通过了。 然后要做明年——天启二年的预算。 吏部左侍郎朱国祚代表吏部交上本部的明年财务计划。说是财务计划, 实际也是明年的吏部工作计划了。 吏部的计划基本上没什么可挑的地方, 很顺利地通过了。随后周嘉谟提出致仕请求,理由就是自己七十多岁了。 朱由校立即表示反对, 吏部有周嘉谟这个老尚书坐镇, 底下的俩侍郎也都是能干的, 大多的事情不用他亲力亲为,只是把关而已。 “周卿,你若是坚持致仕,也要等京察之后。朕的意思是吏部还离不开你坐镇, 且吏部还有你自己选的两位得力侍郎做助手,你的身体也未必到了要回家休养的。” 天子认真挽留,以京察这样重要的事情相托,周嘉谟也就收回了自己致仕的请求。 礼部尚书孙如游是勉强支撑着来参加这个年度预决算会议的,等左侍郎公鼐把礼部的这一年事情总结念完了,朝臣对礼部的例行计划也没有异议地通过了。 “陛下,老臣还有两件事要与陛下商议,一个是明年大比的主考官。” 孙如游病了大半年,礼部的事情都是两个侍郎在做,明年恰好又有春闱,是朝廷的伦才大典之年,他放心不下这事儿。 朱由校想想说道:“朕想点都察院何宗彦做春闱的主考官。副考官和其他人在正月十五以前定下来。不过这几年的天气越来越冷,朕想把考试的时间往后推一个月,免得有举子在考舍里冻病了,诸位认为可行与否?” 孙如游听天子要点何宗彦为主考,立即就把对明年春闱的担心放下了大半。连带推后一个月的考试,立即获得朝臣们的一致通过。 孙如游见天子能听得进,就继续说道:“陛下,老臣受了神庙、光庙的遗命,恬然承担了安/邦顾命大臣的名头,可是这身体不争气,怕是以后不能为陛下效力,继续辅佐陛下啦。” 他说道这里,复抬手指着公鼐道:“公孝与是两代帝师,老臣有意推荐公孝与接任礼部尚书。” 周嘉谟见他脸色非常不好,思及这一年同龄人在朝堂上还留下来的越来越少,心里凄楚也知道孙如游这样的提议是切合天子的心意、也有利于礼部的事务、也利于稳定朝廷平和的局面。心里为哪些晚到京师谋位置的老大臣叹息,嘴上什么也不说,只等天子决定。 “孙卿啊,朕这大半年没一直盼着你能养好呢。老臣谋国,礼部的事情重要,朕还要靠你指点啊。” 孙如游之前上过几道致仕的折子,天子这样做是给他留出了足够的体面,他躬身施礼再度要求致仕。 “陛下,老臣若是有周明卿的身体,自是不会在此事提出致仕的。致仕老臣自知怕要不久与世,明儿就不来啦。” 孙如游可在脸上的疲惫,让朱由校也不忍信再拖他来听这非常伤神的预决算,缓缓地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致仕,吩咐刘时敏记得给孙尚书多送一些滋补的好东西。 孙如游见天子允了他致仕,抹去眼角的潮湿,心事已了,看向天子的眼神就全是不舍,语气里也全是留恋的疼爱。 “陛下,老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去年陛下坚持说要为先帝守足三年的孝期,本不该在此时提这事儿的,但有关社稷却不能顾及太多的俗礼。陛下明年底出孝,秀女也到了该采选的时候了。” 一直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英国公不知不觉地绷直了后背。 在十公主和七郎刚刚夭折的这时候提婚事,是有点勉强天子这个做长兄的感情。为此孙如游特意让公鼐不要把礼部有关天子大婚的预算部分念出来。但是递交给天子看的、传给各部看的礼部公文,还是有这一部分的。 他以即将致仕的礼部尚书、顾命大臣的身份,在口头上提出此事却是最恰当不过了。其他人也立即表示支持他的提议。 朱由校看看英国公,婚事现在提出来讨论也可以了。 “采选秀女就不必了。朕已经择定了英国公的嫡女做皇后。” 英国公张惟贤绷紧的脊背立即就松了下来,这事儿快成了压在英国公府不能提的敏感话题,这一年不知有多少勋贵到他府上问过女儿的婚事了。烦得他夫人为此带女儿避去庄子上,连中秋节都没有回府,内里的压力他不能与任何人说。 反正夫人没少抱怨他行事不妥当,什么收复文官的两年之约,倒不如干脆答应了婚事或是就完全不应,也好给女儿相看人家的。 周嘉谟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他就知道天子不是个墨守成规、循规蹈矩的。看看那些接近石化的同僚,再看看垂目不语的英国公,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选英国公府的嫡女好!看大明这百来年从民间挑选的嫔妃,就没有一个能干出什么正经事的。 想那李太后在张居正活着的时候,还知道教导万历帝听从教导。但是张太岳一死,为了让潞简王的婚事更奢华,就抄了张太岳的家,恁凉薄了。有那李太后不仅在正事上、大事儿管不了万历帝分毫,小事儿纵容潞简王逾制、影响万历帝不顾国法的前例在,再想想光宗对上郑贵妃母子过的那些日子,这要是皇后是大家勋贵出身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而且自己眼前这个野心勃勃的、准备要复立交趾布政司的天子,用兵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所以他没觉得这婚事有什么地方不好的,反而觉得天子小小年纪眼光独到。 不等他开口表态,张问达就说:“陛下拿定主意了?” 朱由校点头。 孙如游也找回了理智,激动得涕泪交加。 “陛下,老臣就是明儿去见神庙、光庙,也有脸回奏国事、回奏陛下的婚事了。好,这婚事好。” 英国公肯允婚,那是比民间出身的妃嫔强百倍千倍万倍啊。 他转头对公鼐说:“天子为尊,不必为夭折的弟妹守孝,但还是留足百日比较好。明年三月以后可以张罗起婚事了。到明年的冬月底,天子就出孝了。” 孙如游的言外之意,就是想将天子的婚期定到明年的腊月。 公鼐看看天子没反对的意思,心里也觉得老尚书的这样安排是非常地妥当。立即就起身低低应道:“下官谨遵部堂吩咐。” 黄克缵与朱由校接触的多,为研发火炮之事君臣日夜相对的时候没少争持。如今见礼部定锤天子大婚之事,立即就说:“老臣认为该知会钦天监,看看明年腊月是否有好日子。” 娶个媳妇好过年,对所有人都适用。所以哪年的腊月里都有好日子,这是不用动脑子、约定俗成的事儿。 朱由校左右看着激动起来的朝臣,觉得他们这劲头、这兴奋模样,与几十年前他们自己娶亲应该差不多了。再看连跟在乾清宫里做起居注的史官,这时候也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顾不得规矩交头接耳说起话。 因为连日的预决算讨论,要记录的事情太多,临时从翰林院调了几位侍讲学士加入记录队伍。虽然这些日子各个都累得手腕要酸掉了,但是能够旁听到三部七卿讨论国事,那是烧香都求不来的美事儿。 如今更是听到天子确定了皇后、还基本定下了大婚的时间,绝密的消息,第一时间和各部堂一起知道,都比自己娶亲、中进士都激动了。 朱由校暗忖今儿是不能继续议事了,索性就让所有人都松快松快。 “刘时敏,让御膳房送些点心来,把茶水换些热乎的。” 等茶点都摆上来了,更衣回来的朝臣们美滋滋地品尝宫里的点心。 方从哲就问天子,“陛下确定皇后是英国公的嫡女了,册封妃嫔是不是还要选秀?明年就在京畿挑选秀女。” 只在京畿挑选好。范围越小,扰民就越少。 看不惯方从哲的人,这时候也赞同他的提议了。 朱由校笑着说:“内廷尚有宫女子千人,已经满额了,所以就不选秀了。再则朕也不准备册封妃嫔的。” 文官对天子不选秀没什么意见,不选才好呢,也免得内侍祸乱百姓。但是后面的不册封妃嫔的内容就大了。 周嘉谟觉得自己明白了天子的心意,这是准备学孝宗了。唉!到底年轻啊。公鼐都教了天子什么啊。 孝宗无孙带来的大礼仪之争难道公鼐忘记了吗? 一言难尽的苦恼,同时也出现在听了天子这话的所有臣子脑海里。 第855章 木匠皇帝110英国公带着护卫快马加鞭往府里赶, 也亏得已经起更了,大雪天的,路上也没有什么人, 不然以他那速度,啧啧,但凡碰着了哪个百姓, 或者被御史看到他在京师纵马, 定会弹劾他忘记自己姓什么的。 跟着他的那几十个护卫可不知道国公爷为什么这么兴奋,都提心吊胆地驭马紧紧地跟着,想方设法地要压下他的速度。 最后还惹恼了英国公, 换来跑马都跑不利索、碍事一个顶俩的斥责。 等进了府,英国公跑到二门前才跳下马。把马缰绳丢给跟在马后面跑过来的护卫, 顾不得拍打身上的落的积雪,就往正房去。 正房的院子静悄悄的, 只有他大步流星的脚步声。才到了门口呢, 丫鬟就打开门, 挑开棉门帘子笑着福身。 “老爷回来啦,夫人和大姑娘在里面说话呢。夫人好好说着话, 就说听到老爷回来的脚步声, 婢子还说老爷还要晚一些回来呢, 果然夫人说的没错。” 这丫鬟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接过英国公落满积雪的大氅,又吩咐别的丫鬟赶紧拿鞋子来,把夫人预备的晚膳端来。 说话的丫鬟身材高挑, 英气勃勃的面孔,比十五、六的男孩子更有精神头。这是陪着英国公长大的家将的孙女儿,以前在家就跟着兄弟们一起习武,进府以后在英国公夫人跟前做到一等大丫鬟,年中的时候,在庄子上被张嫣看中,死活缠着亲娘要了去做陪练。 张惟贤见这丫鬟在,知道女儿是在里间陪着妻子呢。他在外心急,回到家中反而不急了。把外面的衣服、鞋子都换了以后,才施施然地进了东间。 女儿正站在炕桌边舀汤,妻子在炕稍,半跪在炕上给他烫酒呢。再一眼扫过去炕桌上摆着的大碗、深盘子,里面全都是他爱吃的菜,满满的欣慰涌上了心头。 “父亲,先喝点热羊汤,驱驱寒气。”张嫣待英国公搽过手脸,把面巾丢给丫鬟后,把大半碗羊汤端到英国公的面前。 英国公抽抽鼻子,“好汤。” 喝了一口又一口,大半碗汤下去,肚子里有了热食,立即觉得身上的凉气跑了大半。 “好喝?女儿按着母亲说的法子,看着厨娘煲了俩时辰呢。” “好闺女。你哥哥们再是想不起来去给父亲煲口爱喝的热羊汤。” 英国公夫人嗔怪地瞥了丈夫一眼,给他倒了半盅的热酒。 “你儿子要是惦记着去看厨娘煲汤,你还不把儿子们打的爬不起来啊。” “我就是那么一说,儿子就是不如女儿贴心嘛。” 这话说得英国公夫人立即高兴了,笑眯眯地又给他添了半盅酒。 “慢点喝,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温热的花雕酒端在手里,色浓味醇,香气绵长。英国公这回只喝了一口,就搁下了酒盅,看着站在炕桌边笑而不语、给自己布菜的女儿叹了一口气。 “父亲先吃饭。天大的事儿吃饱了才有力气想法子呢。” “我闺女说的对,先吃饱了再说事儿。” 英国公遂放下因花雕酒的别名是女儿红、是嫁闺女的喜宴用酒而涌起的别样心思,专心品尝眼前的美味佳肴。 “这个红烧羊腩进去味道了,不错。红烧鹿蹄筋也做的挺好的,入口即化。” 英国公边吃边赞,又哧溜进去半盅花雕。 “父亲,你尝尝这个鸡汁明笋,虽然清淡也不错的。还有这个韭黄也挺鲜嫩的,是花房里养的呢。” “好,好。到炕上坐着去,地下凉。” 张嫣抿嘴一笑,上炕接过母亲的烫酒活计,隔一会儿给父亲倒半盅热酒。吃到一半了,英国公鼻尖见了一点蒙蒙的热汗,感觉这一天的凉气都被驱逐出去了。 酒足饭饱,几个丫鬟上前把炕桌上的碗碟都收拾下去,张嫣下地给英国公端来一杯山楂水。 “父亲,府里的供奉说了,让你晚上不要再喝茶,喝点消食的山楂水就好。” 英国公很给女儿面子地喝了一大口,酸酸甜甜的东西就不对他的口味,要是老妻给的,唔,也会喝的。 最多一小口。 “今儿回来这么早,可是乾清宫的事情不顺利?”英国公夫人搂着女儿问。 “今儿说的是吏部和礼部的预算,这俩部门的事情都没什么特别的。对了,咱们闺女的婚事今儿定下来了。” “真的?”英国公夫人不由地抬高了语调,然后满怀疑虑地盯着英国公问:“不是在说明年的预算吗?怎么扯到婚事上了?七皇子和十公主可是才夭折的。” “尊不让卑。天子明年冬月底就满孝期了,礼部明年的预算里,自然要做了天子大婚的那部分开销啊。” “可终于定下来,过了明路了。阿弥陀佛!”英国公夫人揽着女儿念佛。“不然等过年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别人的问话了。预算这事儿做的好。” “这回你终于好见人说话了。唉。”英国公摇头,一言难尽的模样。换谁的老婆、女儿有家不得待,要跑去外面庄子住到上冻,心里都不会舒服的。英国公这点儿小情绪,在妻女面前,基本可忽略不计。 “其实不用等过年,京师所有的人家就会知道这事儿了。” “那是,六部有那么多人参加了预算呢。定国公也在?” “在。”英国公简短地回答。 “阿弥陀佛!”英国公夫人又念了一声佛,如卸重负松口气。“京师的勋贵府邸,不用等明儿天黑就都能知道了。这回可没人上门再来问女儿的婚事了。” “不过正式操办起来要等三月份,等那俩夭折的兄妹过了百日的。”英国公提醒妻子一句。“很可能婚期会在明年腊月。” “定下来就好,晚点儿下旨咱们府里也多松快一些日子。唉,那俩孩子也可怜。我听说天子很看重很照顾弟弟妹妹的,专门在东六宫修了火炕、火墙呢。” “天子这长兄如父做的挺到位的。可就是老天不由人啊。天家这些年不知道夭折了多少孩子了,也都是命数。闺女,你进宫以后可要记得对那几个公主、还有皇五子多关照一些。” 张嫣点点头,脸颊飞起红晕。 长兄在年初跟着天子去北征,每次从辽东写回来的家信里,都把涉及天子的、他亲眼见到的、无论巨细的事情都写了回来。这隔几日一封的家书,通过与军卒一样用膳等些微小事,慢慢勾勒出一个平易近人的天子。更是通过在辽阳城外、辽沈之间的那两场与建奴骑兵面对面相抗的指挥,在少女的眼前竖立了一个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统帅形象。 对这个敢上马持枪与建奴硬抗、而且能杀败建奴的天子,小少女的心里充满了敬意,不再是去年英国公初初提起婚事的时候,想与天子比试身手的心态了。 尤其是天子后来不仅俘虏了贼酋努/尔哈赤,还敢率军去追击几倍与自己的建奴,最后能够得胜凯旋,小姑娘的心思全变成敬佩。 胜一人、胜百人的勇士稀罕,能统帅千人、万人打胜仗的将军更稀罕。可是不仅能领军打仗、还能把天下大事、文武群臣都收拾得服帖的皇帝,早就已经俘获了一颗少女心。 在张嫣的心里,她是日夜盼着婚事能早点儿定下来、不要出什么变故的。这样有能为的男儿,在大明可是独一个。与父亲和长兄口里、信上的天子相比,这一年到母亲跟前提婚事的那些勋贵子弟,都差天子太多了。 “还有一个好消息呢。”英国公想到天子亲口说不准备册封妃嫔,当时简直要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了。没有别的妃嫔,就保证了太子会出自自家闺女的肚子。那张家以后就会有不弱于徐家的地位,甚至还会在声望上压过徐家。 见成功勾起了妻女的好奇心,他才慢悠悠地说:“天子说了他不准备册封妃嫔了。” “我的儿,你真是有大福气了。”英国公夫人紧紧搂抱住女儿,眼睛都有点儿潮湿了。 英国公觉得有点点的不舒服,张家这几代就没有庶出的儿女,但是哪一代英国公也没少了姨娘、通房的。他没有庶出的儿女,但这些年来来去去的通房丫鬟就没有断过。夫人一直没对那些通房丫头之事说过什么话,原来是认为她自己的福气还不够大? “闺女啊,这事儿天子说可以,你可不能拿这话去要求天子做到。你明白吗?” 英国公觉得非常有必要让老妻给女儿讲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是个男人就没有愿意被妻子逼着不纳妾,一定要给女儿讲透彻、讲明白了。何况女儿要嫁的是皇帝呢。 张嫣是懂非懂,看看搂着自己激动的母亲,再抬头看看郑重其事的父亲,眨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父亲和兄长们都有通房丫鬟,家庙那里还供养了几个老姨娘……据说是曾祖父、祖父留下来的、坚决不肯出府嫁人的。她就从来没觉得男人只应该有妻子,更没有觉得有通房丫鬟有什么不对。 但是天子说不准备封嫔妃,她还是忍不住在嘴角绽开了如花般的笑意,那就是不会出现前郑贵妃那般的人物了,是? 第856章 木匠皇帝111 天子早择定了皇后, 对文臣来说是件大好事, 不用担心突然的皇家选秀扰民, 折腾得京畿百姓鸡飞狗跳地匆忙嫁女了。当然这消息也传递的很快,京畿各县的县令们很快就都知道了,然后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宫里每次采选修女的时候, 负责采选的宦官都免不了会引起所到之处的鸡飞狗跳。每到那时候县令是最紧张的, 会突然被宦官勒令关了县城的城门,然后按着人口黄册, 把所有适龄的女孩子都划出来, 让里长通知百姓挨家挨户把人送到县衙, 人不走就不得安宁…… 今年得去给天子上一柱高香去,是京畿县令们的普遍想法。 有赞成的就有失落的。京畿百姓家里有伶俐女儿、年纪又在十二三到十四五岁这个范围的,可就不那么开心了。皇家隔几年就会在京畿选秀一次,既往那些女儿进宫做了妃嫔的,谁家不是立即就换了门楣, 父兄得了官职、住上砖瓦大院落,能吃肉能穿绸了。 但是这些底层的百姓怎么想, 对大局没有任何的影响。就是京城的那些勋贵人家, 得知英国公的唯一女儿被天子选为皇后,也只是关上门在家里嘀咕几句、冒冒酸话的了。可即便是这样的人家也没有多少, 心里不高兴的也都是家里有那算是出息的、能承爵的儿子、准备踮踮脚去娶英国公女儿的。 唉,眼看着英国公地位继续牢固、英国公世子被天子重用,可惜自家却沾不到边儿。想想英国公夫人这一年对谁都说要多留女儿两年,谁家露出求亲的意思都不搭茬的模样, 收拾心情冒雪来英国公府祝贺的勋贵夫人们,就有一种窥视到内幕的感觉。 肯定是英国公早就巴结上天子了,不然多少年勋贵都不得进兵部,怎么他国公府的世子就一跃成为兵部侍郎了呢。 英国公夫人对络绎不绝来贺喜的人家,吩咐三个儿媳妇与自己一道待客,婆媳都是才知道这事儿的表情。至于相好的人家提出的摆酒庆贺,只推说圣旨还没下呢,等事情落定了再说。 当事人张嫣是早躲回自己的院子里,不见任何客人了。 朱由校自己宣布了选后之事,等朝臣们都离开了,乾清宫的大大小小宦官们围上来道喜。 喧闹了一阵子之后,朱由校吩咐乾清宫的所有人:“这事儿都放到肚子里去,朕刚没了十妹,跟着又没了七郎,别让有一心半点儿的消息传出乾清宫。” 贺喜的宦官们立即都拉嗒脑袋了。忘记皇爷才死了弟弟和妹妹呢。 第二天朱由校带着六部七卿的、侍郎以上的官员继续商讨明年的预算。这一次轮到了户部的。户部尚书汪应蛟把工部尚书王永光透露出来最好把陕西、山西的部分百姓移到辽东,以保证黄河中上游的植被,尤其是树木种植的必要性等等总结出来的公文传给在座的每一位。这也是朱由校提出的新工作方法之一。 看到眼里的东西,总比单是耳朵听要好一些。 汪应蛟把自己带着户部的近百位下属,商议出来的初步的迁徙计划也提交了。计划是用五年到十年的时间,使陕西、山西的人口减少一半,这样加上去平朔煤矿做工的、余下的半数人口中,要安排一半的人专门从事植树护林之事。 目的是要在十年后,让甘肃、宁夏、陕西、山西三省的人口也要降到秦汉时期的规模,好恢复到唐以前的树木覆盖。 朝廷要为这植树护林的人员、还要为在平朔挖煤的煤工提供养活他们和家眷的粮食。 户部的迁徙计划很大,除了与天子一样知道消息的内阁阁臣方从哲、韩爌、叶向高,还有工部的等几位,其他人基本都处于懵懂中。 几百万人口迁徙,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 朱由校给群臣以足够的考虑时间后,带头表示了自己对迁徙计划的认同。工部尚书王永光表明对户部移民计划的支持。 叶向高等不到方从哲说话,就跟在王永光之后发言。 “黄河每年都要决堤,朝廷年年都要花费银子在河工上,单是在下游筑坝并不能将黄河水束缚住。就像鲧治水,哪里的堤坝危险了,就加高就堵哪里可不成。大禹的疏导治水法有用,但考虑黄河本身携带了大量的泥沙,会逼得我们把堤坝越筑越高,其后果是有朝一日会出现一条地上河。 本朝潘时良找出了黄河不断决口的原因,那就是泥沙壅堵了河床,他提出的筑堤堵决、淤滩固堤和蓄清刷浑的根本是要束水冲沙,有效地减少黄河河床泥沙的堆积,但这也是被动的应对黄河泥沙的方法。 我们应该主动地去减少黄河从中上游携带下来的泥沙。 所以我赞成户部的移民计划。减少黄河中上游两岸依靠黄河灌溉农田生存的人口总数,甚至让黄河主河道的百里内都是能固定水土的森林,才能够彻底减少黄河水携带的泥沙。 还有我建议把甘肃、宁夏、陕西利用黄河水灌溉农田的一些县,做为先期迁移的首选。一边堵中上游的分流,一边在中上游植树。” 有关这么大规模迁徙百姓的事情是非常重大的事情。尤其是从秦汉时起,土默川(河套平原)就有开渠引水耕种的传统,后来虽然朝代更迭,一度变成了畜牧之地,但是引流过去的黄河水滋养着土默川的树木草场。 这也是大明的一个重要马场。 崔景荣站起来,“陛下,臣认同在黄河中上游的计划。但是土默川是朝廷非常重要的马场。离了这个马场,将不能保证军中战马的供给。” 崔景荣停了一下又说:“甘肃、宁夏本地产粮有限,只能有部分提供给戍边所需。包括陕西、山西的驻军,都要靠江南运输粮食过去,把土默川的农人移去东北,势必要增加从江南运粮的总量。还有一旦河套的农户减少,戍边的军队无军户支持,臣担心蒙古会效法西汉时期的匈奴,再来占据土默川这一片。” 崔景荣也是两榜进士,对土默川两千来年的变迁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他执掌兵部以后,对朝廷有数的几个马场,那也是看的非常地仔细。 朱由校令刘时敏把大唐、北宋、前元、还有明的疆域图,都悬挂起来。然后指着这些疆域图说:“在元时期就没有崔尚书所提的这些顾虑。所以朕认为辽东战事基本达到了目的,兵部要做明年对鞑靼用兵的计划,未来的十年持续不断地对鞑靼用兵,像在辽东对付建奴一样,不能把他们赶尽杀绝,也要把他们赶去不里牙惕(贝加尔湖)的以北。 那样才能保证我们大明的腹地不再受鞑靼的威胁,鞑靼这一片,也有足够的草场供我们养马。” 朱由校细长的手指从奴儿干都司向左划过不里牙惕,一直到帖良古惕。然后歪着头看着才划过这一条直线,笑眯眯地看崔景荣。 “崔卿,你发现没有,按着朕的这条线戍边,比现在的九边战线短了很多的。会节省不少的戍边将士。”“陛下,那南方的粮食运过去就更难了。” 崔景荣提醒天子不靠谱的疆域计划后面的有粮草跟得上的。 唉,头疼!疆域是君臣闭门在乾清宫里这么画的么?! 周嘉谟扶额,看来天启是注定要战火不消停的了。 黄克缵则乐得闭不上嘴,这样的计划可比永乐年间的成祖还疯狂,武宗与自己侍奉的天子比起来,那就是小孩子游戏,根本就没法比。他又有了要去兵部做尚书的想法了。 朱由校听了崔景荣的话,立即不高兴了。 “崔卿,当初放弃交趾布政司,大明犹如自断脚趾,结果呢?朝廷在整个南边的势力、影响越来越少。闹了那么多年的倭寇,若是水师仍然能下西洋,何至于被倭人欺负到家门口。” 崔景荣只好躬身认错,“但是土默川的马场?陛下准备怎么安排?” 朱由校更不高兴了。 “年度预算不仅仅涉及到各部的事情。朕的根本目的是想诸位臣工有全面考虑朝廷未来五年、十年大事行动的意图。像户部才提出来的迁徙计划、工部的治水方略,表面是在五年、十年的黄河治理就能看到成效的,可实际都是关碍到大明的五十年、甚至百年的大计。 崔卿,朕现在调你去户部做尚书,你从工部治水的角度,全面去考虑户部的移民、兵部的马场等事。” 崔景荣有点儿傻眼。 他不到二十岁就中了进士,这些年历任平阳府推官、后来也曾做过御史,累至四川巡安,宁夏巡抚,兵部右侍郎,右俭都御史等,在万历四十一年就已经是兵部尚书了。 在兵部待的时日比较久,养成了他遇事从兵部尚书的角度考虑事情的习惯。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前面的堪舆图想着若自己是户部尚书,该从那里着手,才能配合工部好治水、又不耽误兵部的养马。 半晌之后,他接过刘时敏手里那根细细的、才拿过来的点划堪舆图的竹竿,上面隐隐还有刚撕去缠裹的痕迹,估计这细竹竿原是**毛掸子的。 “陛下,臣以为明年先从宁夏卫迁徙部分百姓去辽东的浑河耕种,现在发出迁移令,出了正月十五动身,到辽东的时候,能赶上种一季番薯、萝卜等,这样越冬的粮食,朝廷贴补的就会少点。太原府和大同府的百姓比宁夏卫离的近,他们往广宁卫迁徙,应该能够赶上农时,正常种庄稼的。这只是臣仓促之间的想法。若是迁徙的百姓不涉及兵部马场的那几个县,臣明年多花些精力,看看辽东的马场能不能弥补土默川马场的缺额。” 朱由校待他讲完之后立即拍手,“崔卿果然大才,看来各部尚书要经常互换,是有道理的。” 黄克缵立即说:“陛下,让老臣换去兵部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崔景荣嘉靖四十四年(1565)出生,万历十一年(1583)进士。 牛人? 更多的人在他中进士的年纪,还在努力考秀才呢。 计划跨年的时候,随机从今天的订阅记录抽200个id派新年利是,小小心意,应该是够看两章的 祝愿亲们2019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外修身材,内修气韵,永远年轻美丽。 第857章 木匠皇帝112 所有人的眼睛在天子和黄克缵之间来回移动, 朱由校笑着看这个人老心不老的刑部尚书, 望着周嘉谟含笑不语。 黄克缵已经七十二岁了, 朱由校一直感觉他是二十七岁。在他的身上永远洋溢着积极做事的进取活力,永远有着孜孜不倦的追求**。相形之下,都感觉自己是不是缺少点儿与这个十七的身体相应的激情了? 周嘉谟看天子在等自己出头, 立即就说:“绍夫, 吏部没有调你去兵部做尚书的安排。你快安静下来看户部的计划,赶紧帮潜夫查缺补漏。” 汪应蛟与黄克缵同岁, 但他是万历二年的进士, 比黄克缵早了六年, 与周嘉谟同样妥妥是在座这些人的前辈。但是周嘉谟要黄克缵看看汪应蛟的户部计划也没有选错人,因为黄克缵做过布政使,对民事、财政这一块也不陌生。要周嘉谟来说,黄克缵就是放到那一部都可以的人才。因为他以前还做过工部尚书,两度出任过兵部尚书, 要不是天子有意让汪应蛟做户部尚书,周嘉谟都想把黄克缵弄去户部作尚书, 让黄克缵负责千头万绪的户部, 省得他带着天子好战了。 黄克缵只好先把去当兵部尚书的心思收回来,接过崔景荣手里的细竹竿, 在堪舆图上指指划划。 “陛下,我认为崔自强的提法不错,就是从宁夏卫往辽东这一路,山高水远的, 又不是军卒,真的不适合正月里动身。为百姓家的老老小小考虑,老臣认为家有长者在六十岁之上的、幼儿在五岁以下的,不宜列入这第一次的迁徙选择中。把年轻力壮、适合路上奔波的移往辽东迁徙,路上安全,到辽东也容易安定下来。” 接下去黄克缵说的就是具体的迁移行动了。 “所有百姓路上吃的需要朝廷准备好,到了辽东安家落户还需要朝廷支持,三月初天气暖和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动身,计划用三、四个月走到辽东的指定地方,就要立即去盖房子的。平均下来每人得至少准备三两到十两银子的投入。” 黄克缵仔细把那三两到十两银子怎么花说了一个仔细,公鼐瞪大眼睛,觉得自己与崔静荣、黄克缵相差太多了。 民生这一块他就没接触过。 公鼐咬紧下唇,跟着黄克缵在堪舆图上划来划去的那根细竹竿移动视线,看着黄克缵与周嘉谟、汪应蛟、崔景荣等投入地讨论第一次要迁徙多少百姓最适合,朝廷要准备多少粮食,调动哪里的常平仓比较适合。 这一瞬间公鼐觉得自己做在礼部侍郎的位置都有点儿勉强了,他没想到出了他和方从哲,其他人大多数人都能参与到移民的讨论中。 他提笔记录:“虽然辽东那边地广人稀,迁徙过去的农人不缺可耕的田地,但是冬天寒冷,到辽东之后的首要事情是建好过冬的房屋。依托抚顺的露天煤矿产出,可以安然地渡过第一个冬天,但朝廷还要在下一个年度里提供足够的农具和种子,还要继续提供粮食到秋季的收成下来了,才算是帮助这些移民在辽东安顿下来。” 这么一算,这迁徙的费用就不是单单是银子,还必须有足够的粮食做支持呢。 英国公见他们算计的是朝廷全部包揽的费用,就插嘴说道:“这些农人到了辽东以后,男人去建造房屋,女人和孩子可以去种番薯等。我听说今年京畿这边的番薯每亩都够千斤 。到了冬天,男人可以去抚顺煤矿挖煤,全等着朝廷资助,怕是每年迁徙不了多少百姓,解决不了黄河中上游耕地对水土的影响。” 叶向高立即表示赞同英国公的意见。 “迁徙到辽东的农户,在冬天去抚顺煤矿挖煤,一个壮劳力可以赚出一家四口的粮食,在加上番薯等补充,可以大大减轻朝廷的负担。” 周嘉谟恍然大悟,怪不得就觉得这里有问题呢。于是又与黄克缵埋头重算贴补到每一个农户家里的粮食。 朱由校看了一会儿说道:“单吃稻米等谷物不耐饥饿,朕看军卒添加马肉后,吃的米面少了一半。那些农人到了辽东以后是不是要养些家禽啊?养些猪羊等。” 定国公立即说:“多吃些肉食是可抗寒的。” 徐光启就说:“陛下,那些迁徙的农人明年夏初到辽东以后,当地没办法立即提供足够的猪崽鸡崽给他们养。但左共之今年在直隶屯田成绩斐然,后年把北直隶的经验推广到辽东去,这些移民不仅可以有足够的口粮,还可以养些家禽家畜了。” “应该现在通知周永春,让他做好明年接受迁徙百姓的准备。” 汪应蛟看看说话的人是方从哲,点点头不做声。心里在说,要是周永春问要迁徙过去多少人,朝廷计划贴补多少银两、多少粮食?该给周永春什么回答?这些数字都没有敲定呢,让周永春怎么准备?还不得被熊廷弼喷回来啊! 公鼐看着方从哲被汪应蛟虚应,更不敢开口插话,他借着摘录讨论要点,想着该怎么补上自己在民生这块的短板。乾清宫里这么多人,除了自己和工部侍郎徐光启是四十岁以后中进士,其他人三十五岁中进士都算晚的了。 可徐光启的才能是别人比不了的啊。他在数术方面的计算,是朝廷里的第一份。听说新式火炮他起了关键的作用,还有北直隶的屯田水利方面的事情……等等等,都是工部、户部能够用得上的。 可自己呢?反过来想过去,公鼐找不到自己能够补足短板的可行方法,觉得还是回去国子监继续做祭酒比较适合自己。 他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干了。等乾清宫这一天的讨论结束后,他就向朱由校提出要回国子监。 朱由校被他的提议吓了一大跳。 “为什么?” 放着已经提名的礼部尚书不做,要去国子监做祭酒?朱由校觉得大明的臣子太有性格了,自己有点儿接受不了。 “陛下,今日臣看各部尚书都能在迁徙百姓之事上有独到的见解,那些见解不是来自书本,都是他们往年的外放累计起来的经验。臣想过,以臣如今的年龄、资历外放去做知府可以,但臣知道自己连做好知县的能力都没有。所以臣还是回去国子监教书,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不占着礼部侍郎这位置,更不能去做礼部尚书。” “孝与,帝师做礼部侍郎并不算破格,这个你承认吗?” 朱由校凝视着公鼐认真问他。 得到公鼐的肯定,朱由校继续说:“你是两代帝师,这大半年代理礼部尚书也做的很好。你先别急,咱们暂且不提升值为礼部尚书的事情,这礼部左侍郎的事务,朕从没发现你哪里做的不好。你自己也承认是个称职的礼部侍郎,对?朕是没有虚词夸大,对?” “陛下,臣是看其他人对六部事务都有过涉猎,讨论朝廷百年大计的时候——” “所以朕喜欢用年轻就中了进士的。” 朱由校也不遮掩自己喜欢用年轻进士的想法。 “咱们不说想崔景荣这样的特例。只说那些在三十岁以前就中进士的。他们从地方知县做起,到了四十五岁以后回到京师,积累的那二十年的地方主政经验,可以支持他们对很多事情做出及时的正确判断。但这与你只专精礼部的事情并不矛盾。” 公鼐难掩低落沮丧的情绪,“陛下如此说,臣更是惭愧了。” “孝与,你要是顾虑太多,朕也不勉强你了,你就好好地做礼部侍郎。这是帝师该得的职位。以后直接做太傅教导太子,朕也毋须再另挑帝师了。” 公鼐衣躬到底,“臣谢陛下器重。臣以后一定会好好教导太子的。” 三代帝师啊,尽管天子昨儿才定下皇后人选,大婚还没定下日期,太子不知道那年才能有呢,单仅凭天子让自己教导太子,这份信重就让公鼐激动的热泪盈眶了。 公鼐离去,刘时敏把这一天的讨论记录整理好送上来。司礼监也派了人参与预算会议的记录。 “放那。朕现在不想看。唉,朝廷还是缺能干的人啊。”今儿这一天讨论让朱由校不仅累,还有些灰心。这些老大臣脱离基层太久了,百姓用脚从宁夏卫量到辽东,他们也真敢想。 方正化拧了热面巾过来,刘时敏伸手接过,抖出了热气后递给朱由校。 “皇爷,先用些点心再泡澡解解乏。” 今天可比昨天累多了,刘时敏看着天子略眍?的眼睛心疼不已。 “先用膳,然后去看看五郎,回来再泡热水。” “皇爷,臣今儿派人去永宁宫去了五六趟,见到五郎两次,确实如太妃所言已经好了很多了。” “那就好,你替朕把五郎照看紧了。” “皇爷放心,臣会看紧五郎的。” 朱由检在皇十女夭折后大哭了一场,病恹恹的几天不思茶饭。在朱由校、朱常淓和几位公主、郡主反复劝说下才端起饭碗。没想到跟着七郎朱由橏也病逝了。朱由检知道消息就病倒了。昏睡了二、三天,迷迷糊糊的时候,嘴里都是在念叨着:“七郎,到五哥这儿来。” 李庄太妃日夜亲自照料朱由检,哭得双眼都肿的睁不开。 “皇爷,五郎就是个重情分的。当初刘氏走了以后,他病了一个多月,我是白天黑夜抱着他不敢撒手。他是真的喜欢七郎的,常常做完功课就跑去带七郎玩。” 朱由校每晚都过去看看朱由检,顺便劝慰李庄太妃两句。对于丧了亲儿女的冯氏和邵氏,只能拜托母傅太妃和王太妃去劝慰了。 朱由校到了永宁宫的时候,见朱由检很清醒地瞪着床帐在发傻,脸上哭过的痕迹也很明显。 “五郎,听说你今儿好点儿了,能坐起来吃饭了?” “嗯。皇兄,我大好了。你不要过来看我了。朝事辛苦呢。” 这样重情的小儿郎模样的朱由检,与地府那个满怀愤懑、不甘心、偏激偏执不能放下仇恨的成年天子相差的太远了。 可唯有这样的朱由检,才更让朱由校真切地感觉到日子的真实,感觉那“愿生生世世不生在帝王家”不是一句假话。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858章 木匠皇帝113 朱由校由着小少年抓住自己的衣袖, 他把另一只手覆盖到朱由检的手背上, 轻轻拍了拍,略皱着眉头说:“五郎,年底的事情是非常多的。年底要把全年的事情都做个总结,差不多等于把各部的人和事从头捋一遍。明年要花的大头的银子、要做哪些事情,也都要在这个月计划好。你看,祭祖的事情,朕都是委了端王、惠王、潞王去做的。 他们仨是王叔、堂叔,哪有你与朕是亲兄弟来的近。你要是不想朕再分心, 你就赶快好起来。” 朱由检又红了眼圈。 “皇兄,我就是,就是太想十妹和七郎了。他们那么小,什么坏事都没做, 就是错事都没来得及做,怎么就不能好好长大呢?” “痴儿说呆话了不是!咱们亲兄弟七人,朕和你就剩了彼此。十妹有九个亲姐姐, 你也看到就只长大了三个。小孩子容易夭折呢。” 朱由校接过宫女递过来的面巾,仔细给朱由检擦眼泪。 “五郎啊, 你不能只想着七郎和十妹。李娘娘养了你这么些年了,你可留意到她这些日子憔悴了多少?” 朱由检憋着一口气,抽噎了几下子, 重重地点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皇兄,我不哭了。为娘娘我也不哭了。我今儿都坐起来吃饭了。”“好, 咱们五郎懂事了。你要快快好起来,朕还等着你做帮手呢。今年咱们皇家不能像去年那样过年了。到时候要在乾清宫和文华殿摆宴,你要帮着皇兄一起去酬谢辛苦一年的文武群臣。” “嗯,嗯。我会的。” 朱由检连连点头。 李庄太妃欣慰地摸着眼角的泪渍。她自己没儿女,从还是太子的先皇爷把朱由检指给她照料时起,那是那朱由检捧在心尖上地仔细地看着,丝毫不比朱由检的亲娘刘氏差。 “还是皇爷能劝得了五郎。皇爷今年要摆宴了?” 朱由校点点头。 “今年只款待文武群臣,等明年迎了皇后进宫,再宴请诰命夫人。” 李庄太妃眼里炙热的光芒立即就黯淡了几分。 不用她说什么,朱由校也猜得出三五分她的心思。要是在皇后进宫前,由她主持一次招待诰命夫人的新春宴席,等皇后进宫以后,她在皇后跟前也会有几分地位的。在朱由校的眼里,尽管她照顾朱由检尽心尽力的,可也没有因此就抬举她、给未来的皇后添半拉婆婆的心思。 李庄太妃有了这样的小心思,也是被朱由校对朱由检的关心、器重养起来的。现在内廷里没有太后掌事,仁寿宫那边都是神宗的嫔妃,东六宫大事小情都是她说了算,得陇望蜀 也是人之常情的事儿。 “皇爷,这还没有选秀呢。再说选进来的人还得教导些日子的。” 李娘娘婉转地提醒天子。 “朕从公卿府上选皇后,以后也会给五郎从文武官员中择亲事。就是潞王兄弟俩,也不会再从民间择王妃了。” 李庄太妃的脸白了白,这是嫌弃他们民间出身的女子身份低、不配做皇家的妻妾啦?但她在宫里浸润了二十年,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的基本能力还是掌握得蛮好的。 她立即就换出一幅笑脸奉承道:“这样当然最好啦。那我就拜托皇爷以后给五郎娶个高门大户的闺秀。” 朱由校点头应允,“你放心,五郎是朕的亲兄弟,朕会让皇后给他好好挑门好亲事的。” 在床上倚着靠枕坐起来的朱由检听到说及自己,就插话问道:“皇兄什么时候成亲啊?” “明年这时候。” 李庄太妃也温婉地接话:“皇爷转了年就十八岁了,是该早就成亲的了。” “不急,朕要给父皇守满三年。” “皇爷孝心可嘉。” 李庄太妃口里赞着,心里却说你这哪里是孝顺你父亲,你这是把你父亲踩到泥地里呢。谁不知道先皇爷是为什么病倒的。 唉,摊上这样的儿子当皇帝,是要将先皇爷永远在史册上、被拿来与儿子对比的啊。 “皇爷,要不要吩咐尚寝那边先给皇爷预备几个人?” “不要。朕说了要守满三年的。这是规矩。朕要带头不守规矩,天下还不乱了。” 李庄太妃顿时尴尬了。朱由检虽不明白天子和养母说的是什么事儿,但见李庄太妃的脸色不好看,就拉着朱由校的袖子问:“皇兄,多预备几个人不好吗?” 朱由校伸手拧拧朱由检的鼻子尖,“不好。朕的乾清宫就那么点儿地方,大小朝会还经常要用乾清宫,人多了转不开的。朕看你是真的好起来了,明儿就起来把这几天落下的大字先补上了。” 朱由检立即哀嚎一声,“皇兄,我还没好利索呢。等大好了再补,行不行?” “行啊。你要是愿意大年初二也在补大字,都可以的啊。” 朱由检就拽着朱由校的手耍赖,想要减半。兄弟俩正闹着呢,宫女进来回话说:“皇爷、娘娘,公主和郡主来看五郎了。” 李庄太妃看向朱由校,等他发话。 “让她们进来,朕也该回去了。这一天天的累得脑仁疼。” 他虽是这么说,还是等几位公主和郡主进来见礼后,略问了她们几句日常,才带着他那浩浩荡荡的十几位内侍宦官离开了永宁宫,回转乾清宫。 三位公主每天都会来探望朱由检几次。她们几个谁也都没想到朱由检会为夭折的十妹、七郎病倒。在傅太妃的开导下,五公主和六公主自然听从母妃的吩咐,要在皇帝跟前表现出姐弟们的友爱。而且她们每次来看朱由检,都先把八公主、还有与八公主同在景阳宫王太妃那儿教养的、潞王的俩妹妹一起叫上。 这俩位郡主算起来还是她们的姑姑呢。 几个女孩子按着早中晚加宵夜的频率过去永宁宫,即便朱由检烧迷糊的时候,也要进去看一眼才离开。让朱由检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没了弟弟妹妹还有哥哥姐姐关心他。 这也是朱由检好起来非常快的一个重要原因。 朱由检今儿能坐起来了,朱由校过来看他的时候,就已经穿戴整齐。虽然是坐在床上,但这么久也觉得有点儿累了。再给堂姑姑和姐妹们见礼后,没坐多大一会儿疲乏顿显。 领头的五公主朱徽妍立即就站起来说话:“五郎好好歇着。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朱由检就又下地,先谢过俩堂姑,再谢过姐妹们,由宦官搀扶着看着几个女孩子离开,一脸满足地回去床上躺着了。 “娘娘,我会很快好起来了。不会让娘娘、皇兄和姐妹们再担心我的。” “好。睡。睡醒了会好更多。” 李庄太妃给朱由检掖严实被脚,她也熬不住了,今晚看来不用自己守着了。 “你们几个今晚都别闭眼,给我好好地守着五郎,知道吗?” “是,奴婢知道。” 李庄太妃把看护朱由检的事情细细地吩咐一遍,回头看看已经合眼欲睡的朱由检放轻脚步,才走出三五步,就听身后朱由检在说:“谢谢娘娘。” 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 李庄太妃顿了一下身子,然后假装没听到朱由检的话往外走。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啊。要是亲生的,哪里会跟亲娘说谢谢呢。 朱由校这几日可是累的不轻,泡在热水里,他的脑子还在想着明天的事情,想着明年的预算上该不该增加突发意外的预留款项。像今年就有杭州大火,河南黄河决堤,虽然影响的范围小,但朝廷是必须要拿出真金白银、还有粮食去救助百姓的。 银子、粮食,哪一笔出去的数目都不小,真愁人啊。 还有黄河的水患,也让人伤脑筋。这笔款项在没有彻底治理好黄河时,只能当做常备银子留出来,而不能属于意外的预留款。 唉!只要想到天启年的天灾不断,他就只能用幸好不是崇祯年间来安慰自己。明年啊,明年有地震。 明年还有,还有——朱由校突然想起来了,明年的战事多着呢。他突然从木桶里站出来,屏风外候着的方正化立即问:“皇爷,要添热水吗?” “好,再添点热水。” 朱由校又坐回浴桶里,什么事儿都不是今晚着急能做的,得等着明天一项项地安排下去。 第二日朱由校起来就对曹化淳吩咐:“通知兵部尚书、还有李邦华、杨涟、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都去养心殿,让其他人先在乾清宫继续议预算。” 天子没在乾清宫与文臣一起做预算案,兵部的人也都被叫去养心殿,所有人立即意思到是有战事了,便问昨晚留在内阁值夜的韩爌。 韩爌一头雾水,“昨夜一件事情都没有,没收到什么加急战报啊。” 方从哲见韩爌这么说,立即就说道:“那咱们就别管那头了,先把宁夏卫迁徙的事情商量出来。” 第859章 木匠皇帝114 不远处的养心殿里, 朱由校指着摊开的宁夏卫堪舆图说:“朝廷从去年秋天就关闭了口市, 鞑靼这一年也数次派军队冲关。虽说都被打回去了,但是他们也未必会甘心的。缺粮少盐的日子,只会比我们大明开口市的时候过的更艰难。 朕就担心今年比去年更冷,担心鞑靼会因为粮食、盐铁等的短缺熬不下去,在冬日里集结更多的人马,趁着黄河结冰,到土默川劫掠。 没了黄河的阻拦,鞑靼能越境过来的地方太多了。” 顺着朱由校手指的指示, 养心殿里的这些人多少就猜出来一点儿天子的没说出来的话,没了水深流急的黄河天堑做屏障,单靠长城防不住那些缺衣少食的鞑靼。 崔景荣则立即猜出了天子的目的,他想着反正对鞑靼用兵也是早早晚晚的事情了, 就站起来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 “陛下,臣认为不如挑选出合适的总兵带军,以从辽东轮替回来修养的那些禁军将士为主。唔, 他们也回来休息有三个月了。再添上一些人马,凑够健卒五万, 择日启程先去土默川守株待兔。 如果鞑靼不来扣关也就罢了,那就等着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配合在辽东的禁军向鞑靼两个方向用兵。若是他们敢派军来袭, 咱们就趁势跟着打回去。这样可妥当?” 妥当!当然是非常妥当了。 朱由校立即露出赞许的神色来。别的臣子也都觉得自己领会了天子的意图,这是要撇开文臣、内阁,先定下来对鞑靼用兵的节奏啊。 其实朱由校真的没有要撇开文臣的确定用兵的打算, 因为那些文臣要做明年的预算,而他昨晚是无意间想起史上的天启二年正月里,鞑靼对土默川用兵、跨越结冰的黄河,深入大明内境六百多里,杀掳了数万的百姓,抢得满意了才退回去的事儿。 现在派军过去土默川,应该能够来得及阻止此事的发生。 这时候兵部的一位新人站了出来,是今年派去兵部的李邦华,任职兵部郎中。 兵部侍郎熊廷弼从上任就是挂职,另一位侍郎是英国公世子,现在带军在辽东清扫女真残余。崔景荣不想为侍郎之事给自己添堵,所以他把兵部的几个郎中用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与顾命大臣身份的杨涟,其次就是今年起复的李邦华。因为后者在益州整顿兵备出色,秋末的时候被调进了京师,天子将其派到兵部为郎中。 崔景荣试着用了李邦华几次,发现李邦华虽然有点倔强,但是做事非常有头脑、有条理,更主要的是做事肯下功夫也敢干。所以,尽管李邦华的老师是邹光标,而邹属于他私下揣测的陛下不喜之人之列,但他还是大胆地启用李邦华去整顿京营。 为此掌握京营的英国公没少给他摆脸色看。可是当他把李邦华整理出来的京营中占役、虚冒的事情摆出来,英国公立即就哑口无言了。 京营中占役、虚冒的事情一直屡禁不止,英国公多少年来也在为此事头疼。可是牵涉的勋贵人数太多,他也不能把人都得罪光了,因此只把事态控制在有数的范围内,眼睁眼闭地、算是默许了占役和虚冒。 占役说白了就是军卒为营中的将领充当家奴的角色。领着朝廷的粮饷,给本部的营指挥使做种地、修房子等等需要劳动力的活。这些人根本就不参与到京营的训练中,所以才有每次出征前都要点兵,挑选能够上阵的军卒之事。 至于虚冒那就是领空饷了。连英国公本人都这么做的,何况他管理下的京营诸将。京营长期为京师的勋贵把握,这就好像是文官的翰林院、国子监一般。花点银子把子弟塞进去,混个几年毕业了,有个监生的名头就好混个官职。勋贵各家都有子弟在京营挂名,循年头的资历往上升职,再挂上几个庄丁,虚领一份粮饷,稀罕么? 北宋的京营都是这样的呢。 但是崔景文用李邦华整理军政的动作,英国公也不敢说崔景荣逾了职责范围。李邦华做事认真,去到哪一营就哟哪一营的军卒全员列队。也亏得他的记性好,十几万的禁军军卒,他看过一两次,就能把从别的营里过来充数的军卒揪出来。几次之后,在没人敢在李邦华核点人数的时候动手脚。 于是占役和虚冒之事就大白与天下了。 查出来的占役之事,崔景荣让李邦华按律处理。英国公一面看了崔景荣的脸色,掉转头还要出面摆平那些将领和勋贵、不准他们与李邦华硬顶,不然闹到天子面前,连他也要跟着吃挂劳的。 所以李邦华一个月就清理出来占役的军卒近万人,虚冒者近千人。 但是李邦华后面的处理方法,让各军营的将领恨不能亲手掐死他。因为他派兵部的书记官挨个登记占役军卒为诸将做事的年限,然后由兵部出文令那些使用占役军卒的将领,退回军卒所领的军饷。 有人为此退回兵部几千两银子,可不是要把李邦华恨得透透的嘛! 最让英国公难做的事情,是崔景荣拿着李邦华提供的虚冒名单,逼着虚冒的勋贵子弟和家丁到军中服役。 可把英国公愁的够呛,按着崔景荣划下的道道做,是要让自己在勋贵中孤立起来啊。 这时候提出要往土默川派军,李邦华从袖袋里抽出奏折来,英国公直觉就是可能要坏事。 他的直觉很对,李邦华一直等待有面圣的机会。因为他的清占役、查虚冒,侵犯了京营所有将领的利益,崔尚书做出的虚冒者到军营服役的要求,更是让所以的勋贵恨透了他。因为有的勋贵子弟骑马打猎可以,上阵杀敌那就是给对手送军功的。 他李邦华没被勋贵们打闷棍都是托赖祖上积德了。 “陛下,臣兵部郎中李邦华有事上奏。” 李邦华一本正经,他只在大朝会上远远见过天子,这么近的距离面君,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不过要是他知道自己是被天子从可能就任的光禄寺少卿——小九卿之一,单点去兵部做郎中的,未必就会这么紧张了。 李邦华把折子递给天子身边的宦官,略带些紧张地背诵折子上自己对京营两个月的整改,挑拣着重点内容作了解释。 “陛下,崔部堂行文令虚冒者进营,臣迄今未能得到英国公的支持。绝大部分虚冒者尚在京师逍遥。若是即日点兵,臣请陛下宽恕京营军卒不能满员待点。” 英国公的脸色简直不能看了,这简直是当着天子的面,扒他的脸皮呢。 朱由校翻看着李邦华提交的折子,手指轻抚那些在京营挂名的勋贵子弟及家丁。脸上带着笑意,说出来的内容却渗人。 “朕整顿了宗室,正有整顿勋贵的意思,这些人就撞进来了。崔卿,发函令这些虚冒之人在后日辰正进军营服役,错过时辰斩立决。抱病者,请太医去诊治。这次去土默川,这些人要是不堪上阵所用,就降为军中辅兵。谁敢在里面动手脚,就拿祖宗的勋位来换。” 崔景荣多少年养出来的喜怒不形于色,立即被天子给兵部、给他的这样直接干脆的支持打破了。 “陛下英明,臣即刻让兵部的书记官去传令那些虚冒者进军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狂喜。 朱由校抬手指曹化淳,“曹化淳,你去兵部、五军都督府走一遭,去传朕的口谕。” “是,皇爷。奴婢这就去。” 曹化淳复述一遍天子的口谕,立即带着俩宦官去传旨了。 朱由校看看英国公和定国公,役使军卒为自己做杂事,历朝历代都不屡禁不止。但是在自己这么积极要对外用兵的当口,还有万人的占役、千人的虚冒,他微微摇头,不虞之色不用人提醒了。 英国公和定国公立即站出来请罪。京营原来是三大国公统领,成国公被除爵以后,他所部的那十万人大多归到了英国公的帐下。天子脸色不好,英国公也收起自己即将为国丈的脸面,与定国公一起跪地请罪。 “英国公、定国公,你俩先起来。这次李卿查了京营之后,不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朕就既往不咎了。” 俩人赶紧磕头谢恩,保证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才嬷嬷站回原位。养心殿的人则都认为定国公搭着了英国公的顺风车。 崔景荣指着堪舆图说:“陛下,昔年在这里有东胜卫,是著名的外三卫之一。臣建议此次就将禁军驻扎在此处,向西往贺兰山、宁夏卫,背靠长城,与大同府、东边的万金都司能结为一体,进可攻退可守。 原东胜卫定额是五千六百的兵额,以守备为长。” 杨涟虽以前是兵科给事中,但他对兵事还真没有崔景荣、李邦国那么深领悟,他更多是负责军械那一块的事情。 “陛下,崔部堂,若是近期点兵五万去土默川,军械提供不了那么多,最多是三万军卒的。” 这就不得不提大明军队的军械管理了。刀枪棍棒、尤其是火器,平时训练之后都要放回库房锁起来的。这样的安全措施,使得所有的军械那是使用的人手多,保养的人手不足,结果就导致损毁报废的数量也高。 每次大军要出征的时候,不仅要准备粮草,还要准备一批新刀枪。 “派人再去查查工部匠作坊的库存,看看有多少的存货。兵部能配置三万的军卒,就先派三万去土默川。至于领军之人嘛——” 崔景荣立即打断天子的长音,“陛下,臣愿替陛下出征。” 第860章 木匠皇帝115 朱由校看着崔景荣不语, 脸上慢慢都是不满,眼睛里的光芒都让崔景荣读出你怎么这么不识趣的意思。 崔景荣尴尬地立在皇帝跟前。 英国公和定国公心里高兴, 让你能, 嘿嘿,这回碰了一鼻子灰!还想与陛下抢军功?这军功是你兵部尚书能伸手的吗? 定国公站起来说:“陛下, 臣父子愿跟随陛下出征。世子曾随陛下亲征,也有一定的阵前对敌经验。” 他请战是因为他儿子轮休回京了,本来被陛下点名带走的可能性就非常大,还不如自己请战提醒天子带他儿子去, 用起来会比别的将领顺手。 果然天子给回应了, “徐卿在京好好整顿京营, 朕带定国公世子做前锋。”然后看看被晾的不好意思的崔景荣, 换了口气安慰他。 “崔卿,兵政和领兵作战不同。兵部还需要你在京师坐镇。你不能因为当好兵部尚书了, 就奢望自己还能带兵打仗, 你不能抢朕效法太/祖、成祖建功立业、开疆辟土的传世功勋。” 算是给了崔景荣一个台阶。 崔景荣一听说自己领兵就是要抢天子效法太/祖、成祖建功立业开疆辟土的传世功勋, 禁不住一个脑袋瞬间变成两个大。 自己是怕天子西征步土木堡的后尘好不好?可这话敢说出来吗?唉, 神宗万事不出头愁人,换他孙子更愁人啊。 杨涟在去年的天子北征的时候没有机会发言, 这回他有机会可就不想错过了。洋洋洒洒地一篇天子不能置身险地的劝说, 末了劝天子让定国公世子做主帅领军。 “杨卿的建议有那么点道理,可是武宗能以身犯险,朕就不能?你欺朕不如武宗吗?” 这都是什么啊。 崔景荣是看明白了,只要涉及领兵作战的兵权之事, 就甭想皇帝能像平时议朝政那样讲道理了。就是把周嘉谟那些老尚书拖来,也还是去年的结果了。 但他还真的就不敢立即吐口同意天子出征,他可不想被万夫所指,被督察院的弹劾淹没了。硬着头皮上来劝说。 “陛下,先讨论往土默川派兵需要兵部做什么准备,讨论禁军点多少将士、带那些人去,至于陛下要亲征,还是要六部七卿都认可的。” 英国公在心里说崔景荣啊,你读书读傻了,你这不是要用那几位老尚书出面阻拦吗? 你当天子看不出来吗? 朱由校看着崔景荣似笑非笑,点点头说:“崔卿的建议有道理。杨涟现在就回去兵部,主持与户部沟通准备粮草,与工部沟通点数军械,看看库存能装备多少将士、匠作坊那边能赶工出来多少炮弹。 李邦华与英国公、定国公一起去京营点出青壮军卒五万人,以轮回休息的禁军为主,组成西征大军。 崔卿与朕去养心殿。” 点到名字的立即起身应旨去做事,崔景荣的嘴里跟咬碎了一颗苦胆般,立即满是苦得要呕的感觉。好容易用竹板、用读书压得自家儿子在这么大的年纪老老实实地不敢逆反,可是遇到同样年纪的、任性的天子该怎么做。 打不得、还讲不通道理…… 乾清宫里的那些尚书、侍郎们,昨夜归家后又做了不少功课,今天上午各抒已见,基本把迁徙五万百姓之事弄出来眉目了。甘肃、宁夏各一万,陕西和山西各一万五,先迁移依靠黄河开渠灌溉地区的百姓。逐年迁移百姓。在每一渠覆盖的灌溉区域、迁走大半的百姓之后,就在下一年年的春天开河前后,堵上一个黄河的分渠支流,具体看是文开河还是武开河,视黄河的变化而定。留在当地的百姓就改为在原地植树,朝廷按植树的成活率支付粮盐等。 树种的育苗之事,黄河中上游的各府各县明年春天就得着手,后年才有树苗可栽种。且这树苗培育是长期之事,十年内都要保证植树区域所需。 户部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工部也要为这些留守植树的百姓提供足够的工具。 乔允升粗略地算着户部要支出的钱粮,眉头拧成结。算了看在十年后,黄河下游能省出来赈灾银子、十年以后每年能少出点河工的银子,先未雨绸缪防患未然。 礼部因公鼐推辞做尚书,没了尚书的礼部,左侍郎公鼐参与不进去移民之事,就与右侍郎周如磬在一边低身商议起明年的会试,该修缮的考舍、从翰林院和各部中抽调那些官员去阅卷。还有那些迁徙到辽东的百姓的科举之事。 这俩人纯粹都是不曾历过州府、不曾做过民政,参与不进去移民之事,且公鼐把天子昨晚开导他的话,说与周如磬参详,拉着周如磬与其样样松不如一样通。周如磬虽是心里不那么赞同,可是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去补基层民生这块短板,只好陪着公鼐商量礼部的事务。毕竟他只是天子的侍讲学士,有个天子经学讲师的名头,实际并没有为天子讲过多少经学。 说来说去的,俩人都在心里庆幸今年有过秋闱,他们礼部还有两年半的时间去筹谋计划、应对辽东大量移民之后的秋闱之事。 周如磬是隆庆元年(1567)生人,幼年丧父,由寡母养育。是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中赵秉忠榜进士,之后沿着翰林院庶吉士的道路发展。在万历三十五年(1607)的礼部会试,他被授任首席阅卷官。万历四十年时被派去做江西乡试的主考官,后升为留都国子监祭酒,因政绩佳,又升为少詹士兼侍读学士。 他在万历帝的欲“三王并封”谕旨临朝的时候,不仅能够疏劝得了万历帝追回“待嫡”的谕旨,还为光宗最后得封太子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光宗登基后,自然要犒赏这些有“从龙之功”的臣子,他也是在周嘉谟完成光宗遗愿的名单上,自然而然地补缺升为礼部右侍郎。 也幸好神宗朝的官员缺额太多,才使得光宗能有足够的位置,去安排那二十多年为他争太子之位等的官员。 朱由校带着崔景荣进到乾清宫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与公鼐躲在一边说话的周如磬。他跟随周如磬上课的时间不多,但是对自己的这个礼部右侍郎还是蛮尊敬的。因为周如磬此人绝对堪称是家贫志坚的读书人楷模。 在他调了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名单、问周嘉谟要了考察那些进士们十几年的工作表现后,更认为周如磬是有足够的通过文章识人的独到眼光。他准备让周如磬再多做几次春闱的考官后,就去做会试的主考官。 只是不知道明年的派他做副主考,与何宗彦搭档合作是不是可行。要先征询何宗彦的意见,还要及时定下来另一个副主考。 哎呀,突然要领军西征,却发现出征前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些。 只有天子和兵部尚书回来,少了五军都督府的人,那些尚书们就有些吃惊了。莫不是今早在他们到乾清宫之后有了紧急的军报? 众人面面相觑后,紧盯着崔景荣,等他等大家解惑。 崔景荣看着到乾清宫后面去更衣的天子背影,恨不能跟着天子一同走。他躲不过如烈火一般逼视自己的灼灼目光,轻咳了几声。 “有件事儿,咳咳,你们想听我说。” 周嘉谟略有些奇怪,崔景荣平时很爽利的一个人啊,怎么突然间这样了。 “可是辽东出了什么急事?” 周嘉谟一边厉声问崔景荣,一边转身看乾清宫的大门,他在找英国公。有英国公在,大明的军队就有凝聚力。 “咳咳,不是。辽东没事儿。” 崔景荣被周嘉谟逼急了要说话,反而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尴尬得不行。喘顺气了才慢慢开口说话。 “陛下要领军西征鞑靼。年前就出征。” 一五一十地把天子的话都说了个透彻,连自己请命出征被天子驳回的话,都没为自己留脸。至于英国公和定国公等人已经各自按着天子的吩咐做事,更是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周嘉谟颓然坐回去,呐呐自语道:“我就说嘛,怎么今早起来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原来应在这事儿上了。” 叶向高见众人听了崔景荣的天子西征理由后皆默默不语,就出面主持。 “诸位同僚,陛下西征只是防备鞑靼可能对大明用兵,比去年建奴兵困沈阳、辽阳的危险小很多。既然都这样了,不如像年初那样,把该预备的都准备妥当了。” 方从哲嗫嚅着说了一句,“咱们不能纵容陛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啊。” 这话说的有道理,可是大明朝的历代皇帝,从太/祖时候算起来,哪个是能够听得进群臣进谏的? 所以等朱由校更衣回来,六部七卿已经就天子西征达成了一直意见。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赶紧把明年预算中的重要事情先提出来讨论,把明年春闱的主考、副主考还有十八房考官都确定了。其他细枝末节的事情,各部尚书斟酌处理,有事派快马加急往东胜卫送信就是了。 第861章 木匠皇帝116 摊上这样一个好战的天子, 众臣无奈之下也只好配合天子行事。好在这个皇帝打仗多少比武宗靠谱,基本上是稳扎稳打的, 一般不会冒险行事, 也算是给群臣的一点子有胜于无的安慰。 周嘉谟憋了半天,等到起更的时候, 乾清宫散了预算的议事会,留下来与朱由校谈话。 “陛下,老臣倚老卖老也得劝陛下牢记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句话。一定不能陷自身与险地!陛下可能应允老臣?” “能。朕一定记得不陷自身与险地。” 周嘉谟看天子答应的这么爽利,反而疑惑起来。 “陛下不会在京师答应的好好的, 出了京师又想像辽沈之间那场出阵样, 亲自披挂上阵?要知道面对面的硬抗, 护卫来得及为陛下挡枪。千军万马的战阵中, 流矢是防不胜防的。” “好,朕记得周卿的嘱咐。” 周嘉谟长叹一声, “陛下啊, 老臣看崔自强连晚膳那么好喝的汤, 都只是喝 一口就放下了, 别的什么都没有用。” “哈,崔卿是上火了?朕这就令太医过府去看看他。” “唉。除了黄绍夫那个老匹夫, 哪个会能想得开陛下亲征之事。” 周嘉谟说到最后, 声音高了起来。候在门外的黄克缵,本想着等周嘉谟劝了天子,自己再请命随扈,这时候憋不住走进来说话了。 “周明卿, 我赞同陛下西征有什么不对的。你就是不想看我跟着陛下西征因武功封爵!” “黄卿,去年北征的时候,军中将士超过四十五岁的,朕就一概不带。做辅兵都不成。你也知道西征比北征更艰难,你本就是文臣且年过古稀,”眼看着黄克缵的脸色越拉越难看了,朱由校赶紧把话拉回来。 “国赖老臣忠臣,若是没有你与周卿这般的信臣在朝中,朕也不敢就这样轻率亲征的。朕还指望黄卿你在刑部多掌舵十年八年的呢。” 周嘉谟看黄克缵的脸色好转,不说跟着皇帝后面安慰被嫌弃年龄大的老伙伴,还往狠处插刀。 “你跑不得马、舞不起刀枪,赖着要跟去西征,还要派人给你抬轿子吗?你快收起我妒忌你封侯拜将的念头,学我干点自己能干好的事情。” 黄克缵气得脸红脖子粗,顾不得在御前,拉开架势就与周嘉谟开吵。 “廉颇七十尚能领军,我不过七十一岁怎么就不成随扈了?” “七十二岁。再有半个月,转过年你就是七十三岁了。且那廉颇本身是武将,你是文进士不是武举出身。” 周嘉谟把对天子的不满发到黄克缵头上,“要不是你撺掇陛下造火炮,陛下能左一次又一次地亲征吗?你知道陛下亲征我夜夜都睡不好吗?我比你还大了五岁呢,你这是安心想要我的老命啊。”朱由校扶额,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他赶紧把如斗鸡一般的俩老臣拉开,都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真要气个好歹的出来,自己就承受不起损失。 “周卿、黄卿,你们都先坐下,听朕一句。” 刘时敏和曹化淳赶紧在天子的示意下,把两位老臣搀扶去两边坐下。 “第一,禁军的火炮威力强大,朕必须在军中有足够的威望。 第二,荡平蒙元余孽是太/祖、成祖的心愿,朕继承先祖的帝位,也要完成先祖的遗愿。 第三,四海疆域内,从朕登基,杭州大火,刘季晦仍在杭州处理后继之事。河南年年遭黄河水患,” 见周嘉谟和黄克缵安静下来听自己说话,朱由校也不再紧张了,他是真的怕俩老头吵出火来。 “ 朕最怕的河南黄河水患的同时,南方再出现水患。” 周嘉谟和黄克缵脸上的不忿之色,立即都收敛起来了。他们俩为官四、五十年,对大明各地的全局了解也非常深入。风调雨顺的年头非常少,倒是旱灾水涝交替出现的时候多。想想南方有些年头没出大的水灾了,不禁就面色巨变。因为扬子江发大水的时候,必然会伴随着北方出现旱灾。 南北要是歉收,以各地常平仓多数的钱、谷两虚,徒有虚名,现在都已经起不到平抑粮价的作用了,一旦遇上荒年,那、那就是朝廷最艰难的时候。 朱由校看这两位的神色变化,知道他俩明白了自己的潜台词。 “朕就怕老天容朕的时间不够多,不容朕补足常平仓历年所欠,就怕旱灾出现的时候,鞑靼趁火打劫,要是那样朝廷恐怕连招架之功都没有了。” 周嘉谟的火气半点不剩了,“罢了,老臣就是看不过绍夫把自己当年轻人。陛下说的对,趁着南方暂时无事,先把鞑靼荡平了。免得内忧外患,招架不来。” 黄克缵见周嘉谟道歉了,便也不再追究,长叹道:“常平仓的隐患也该清理了。不然一旦南方歉收,不能及时赈济灾民,那就会造成大量流民出现的。” 朱由校点头,面上俱是忧色。 周嘉谟看少年天子年轻的脸上都是愁容,就情不自禁地宽慰他。 “今年左光斗在津门兴修水利、拓荒种植水稻,有不错的收成。明年西边的移民去辽东,后年也会在浑河两岸种植稻谷。若是辽东的广袤之地,能够全面种植,当能够补足部分常平仓。陛下莫要忧心太过了。” “是啊,是啊,陛下还是放宽心一些。现在着手从西部迁移出部分百姓,不说十年之后的事情,五年累计下来,黄河携带的泥沙就会明显变少,河南收成就会增加,还有亩产千斤的番薯每年填补,不会出现大量流民的。” 朱由校面色缓和,双手的中指揉揉两侧的太阳穴。 “愿如周卿、黄卿所言。朕不日即将带军出征,春闱的副主考想用朱国祚、周如磬,你们以为合适否?可行否?” 黄克缵立即赞道:“好。非常合适。陛下选的好。” 周嘉谟也说:“陛下选人合适,这俩人都是正直有才之人。朱国祚是万历十一年(1583)的状元,周如磬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他俩人与何宗彦一定会为陛下选出可用人才。不过,老臣估摸着何宗彦不肯为主考官的,他只比周如磬早了一科登皇榜。” 黄克缵明白周嘉谟的担心,直接掀开内里的谜底。 “陛下,朱国祚与何宗彦同岁,但比何宗彦早了十二年登科又是状元,何宗彦必不肯为主考官的。陛下若不如明日把副考官之事在预算会之前说了,老臣看何宗彦必会谦让与朱国祚为主考官。” 朱由校讪笑,“这事儿怪朕考虑不周全,先拟了何宗彦为主考官。” “无妨,何宗彦谦让,传出去也是士林的佳话。” 君臣又定下了一件大事,彼此都感觉轻松不少,朱由校吩咐刘时敏派人将两位老大臣好好送出宫,才再度去永宁宫看朱由检。 西征期间还是要用朱由检监国,春节期间设宴也要朱由检出面。在皇家使用童工,居然是天经地义、不用带一丝不安的。 若是不用朱由检,才会让所有人都不安呢。 朱由检这几天有几个姐姐和姑姑每天去看他几次,能坐起来了,朱常淓带他的弟弟朱常[氵坒]今儿陪他玩了一下午。 照理说光宗的亲兄弟与朱由检更近一些,但是因为福王就藩的时候,神宗借口内廷的积蓄花空了,就不理会这几个长大的儿子是否要行冠礼、该成亲之事。宫中的太监借着瑞王、惠王、端王等成亲之事向户部索要银两,动辄就是数十万,户部没钱给,三兄弟就都拖到二十大好几才成婚。 如今瑞王朱常浩膝下只有刚会走路的嫡长子。他的府里有几位妾侍,但是在郡王府只有嫡长子才能承爵、嫡次子无爵位,嫡女都未必有郡主、县主后,他以好佛为借口,生了一个嫡长子之后,就不肯再生儿女呢。 实际是他爱财到舍不得出自己的银子养孩子。 惠王朱常润膝下嫡出女、庶出子都有,但也都是刚会跑。已经废为庶人的原端王朱常瀛,膝下的儿女反倒不少,都住在惠王的府上,用惠王那一份郡王的俸禄养着。 朱由检生病,他们两人只能自己进宫来探看了一次。叔侄以前就没什么交流,也不过是干巴巴地坐着喝碗茶而已。倒是废福王的亲妹妹寿宁公主朱轩媁,借机进宫了几次,不仅是看望朱由检,还想让照顾朱由检的李庄太妃说情,说服天子放了在定陵的废福王回京。 李庄太妃哪里敢兜揽寿宁公主这样的请托,她自己连主持宫筵的机会都摸不着边。也就是朱由检养在她的身边,看看失去儿子的冯敬妃和邵太嫔,天子哪里还问过一句。从寿宁公主请托出口,她就传话内廷,再不准寿宁公主打着看望朱由检的名义进宫了。 所以差不多年龄、与朱由检的能说到一起的就是堂叔身份的朱常淓兄弟。朱常淓不仅陪着刚刚学棋的朱由检下了几盘,还用自己做的古琴弹曲子给他听,最后看他欢喜的样子,就把古琴赠给朱由检。 “你留着弹。这个是我自己做的。我可以再做的。” 朱由检欢喜无限,李庄太妃怜惜朱常淓兄弟丧父之后,又没了嫡母照顾,便让宫人把准备给朱由检的衣服包了一些给朱常氵坒。 朱由校到的时候,朱由检正满脸是笑地捧着朱常淓自制的、赠与他的古琴在拨弄。 嘁,满耳朵的弹棉花声。 第862章 木匠皇帝117 满耳充塞弹棉花的声音。朱由校好笑地看看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的李庄太妃, 莫不是她没听过人弹古琴? 朱由检在看在他进来的时候,兴奋地放下古琴,匆匆一礼后急急说道:“皇兄, 堂兄把他自己制的古琴送我了。我弹的好?” “你弹的是什么?” 朱由检顿时卡壳了, 跟着眼圈慢慢就红了。 “我不懂古琴,只知做木工。你弹的什么?” 朱由校见小少年却是被打击到了,只好把话带回来。 朱由检狐疑看看天子, 再看看李庄太妃,“我在弹娘娘才教我的《清平调.竹林春早》。” 真没听出来。 李庄太妃知道朱由校的底子, 就上前把古琴收了。 “五郎,你也练了好一会儿了, 与皇爷说说话儿了。” 朱由检很听她的话, 因为生母被仗毙以后,他还曾被“东李”养过几日,后来东李有孕生女, 才把他交给李庄太妃对他不比生母差。他立即抛开对古琴的热忱, 转而对朱由校说话。 “皇兄, 今天很累吗?” “还好。” “皇兄今天过来的晚了,一定是事情很多。” 朱由校点头。 “五郎,春节期间招待文臣武将的事情,朕都吩咐给刘时敏了。到时候他会带着你,告诉你怎么做的。” “皇兄你呢?你要离开京师?” 朱由检如同敏感的小动物,立即抓住要跟着刘时敏做事的背后之意。 “朕要带着禁军去土默川抗击鞑靼。” 朱由检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朱由校看着他低下头回避自己的眼神, 一颗大大的泪珠滴落在他的袍子上,一会儿的功夫就泅湿了一大片。 “唉,还真是一个小孩子啊。”朱由校拍拍他的肩膀,接过面巾给他擦泪。 朱由检的眼泪如图开了闸门的洪水,鞑靼是那么好打的么?精兵强将的五十万大军,皇帝还被俘虏了呢,这中间不知道死了多少文武百官。但是这户他不能说出来触霉头。 “男孩子可不许哭。” “我大了,不是男孩子了。”朱由检抢过面巾,自己胡乱地擦脸,倔强地咬唇不再落泪。 “好。那就更不能哭了。先帝崩狙,皇兄只好担起朱家天下的事情。为天下计,不得不关闭口市。鞑靼缺铁缺粮,冬季挨不过去了,必然会扣长城劫掳。朕也不会去很久,殿试以前就会回来的。” 朱由检心下算算,那也就是二个多月的事儿。他还不知道春闱延期一个月了呢。 “皇兄你要保重自己。” “好。宫里就你一个男子汉,朕把这紫禁城交给你了。好好监国,等朕回来后给你挑一匹最好的小马。” “皇兄,两匹可以吗?我想小堂叔和我一块学骑马。” “好。你若是喜欢他们二人,可以请他俩进宫与你一道读书。” 朱由检的脸上立即放光,“与堂姑姑一样住在宫里?住永宁宫?” 朱由校摇头,“那可不行。潞王年龄大了,过了年就十六了。民间成婚早的男子,在这个年纪都有当爹的了。他们兄弟还是晚上出宫。” 这个道理不用朱由校多说,朱由检也明白,他有心想留朱常[氵坒]在永宁宫住,到底还是觉得不好让潞王一个人回王府,就点点头笑着致谢。 “谢谢皇兄,年后再上课就有两位堂叔陪我了。” “以前不也有五妹她们陪你一起吗?” “她们不上武学课的。皇兄,我会好好上课,等我长大了就上朝帮你做事。” “好。” 李庄太妃假装没听到养子的糊涂话,天子肯派师傅教你修文习武,没把你当成小猪养,就已经是额外开恩了,还想以后上朝,快歇了这想法。 朱由校觑着天色已晚,再次吩咐朱由检好好养身体,带着离了永宁宫。 第二天大朝会的时候,很多官员就知道天子要再度御驾亲征,但这回是对着鞑靼去的。在很多人的心里,从隆庆帝下令执行和鞑靼的通贡互市协议,容许册封俺答为王以后,草原与大明王朝就再没有过既往二百年来的大规模的征伐之战。 难免在这些臣子的心中就有了不该关闭与鞑靼的口市,导致鞑靼从去年秋就在大同等处叩关,导致边关数次告急的抱怨想法。 都察院的御史们就是据此开足了火力,谏言天子恢复与鞑靼的口市,并以土木堡之事警戒天子莫要轻率西征。 朱由校越听脸色是越沉。 这些人只看到了眼前之事,丝毫没想到万一南方歉收,与鞑靼的口市不能提供足够的粮食去交换,鞑靼会不会认可?会不会就不南下劫掳了? 一种朕不想与你们这些凡人说以后的感觉,让他抿嘴高坐,冷眼看那些御史轮番上阵。时不时地瞟一眼张问达,眼神里的意思都是:你看看你管的都察院,能不能把目光看远一点点儿啊! 张问达是完全明白天子眼神里的含义,可是六科的给事中官员等,去年被天子一股脑地都拨到都察院里,当时是说过不降给事中的权利,可是之后就明示暗示地把这些给事中当成普通的御史用。要知道这两百余年间,那些给事中的权利都凌驾到了各部尚书、阁臣之上的。五日一追各部的事务,凡事没完成者必会被他们弹劾。 凡推举各部尚书,没有六部给事中通过就不行。阁臣的廷推更是被六科的都给事中们左右。要不是这些昔日的给事中们不能公开地抱怨皇帝,他们完全会每天说干嘴巴的。 张问达回天子你知我知——这些御史为什么疯狂的眼神。 朱由校瞥一眼沙漏,御史群起进谏已经快有两个时辰了,再让他们说下去,说道明儿天亮也未必会结束。而那些七十岁以上的老臣,可能就会呛不住累病几位了。那可都是朝廷倚重的柱石,他舍不得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呢。于是他就抓住御史换人进谏的瞬间,突然从御座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开始训话。 “都察院御史们的谏言,朕完全理解了。但是大明不是朕一个人的,也是天下所有百姓的。百姓完成了对朝廷该缴纳的税赋,朝廷就有责任还给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天地。这一点可有人不认同吗?” 朱由校目光如炬地扫视一遍,就无人站出来反对自己,就往下继续。 “你们说的不错,是因为去年停了鞑靼的口市之后,鞑靼才叩关不休的。但朕想问一句,铁器是在禁的物质,为什么能流到鞑靼去? 萨尔浒之前朝廷就禁止与建奴铁器,为什么建奴能从山西商人处,赊账得到所有的禁运的物质? 大明倒在建奴刀枪下的将士就有十万出头,朝鲜还有三万多的将士在萨尔浒一战阵亡,这些年被捉去给建奴做奴隶的辽东百姓,更不止十万之数。建奴已经不是藓疥之疮,而是吸附在大明身上的一颗毒瘤。要剜出大明身上的这颗毒瘤,必须要切断所有可能供给养的一切渠道。 你们谁敢保证交换去鞑靼的粮食,不会被送去在辽东各地流窜的建奴余孽肚腹中?站出来给朕认认人。” 本来慷慨激昂的御史们,都往后下意思地收缩自己。 “你们也知道的是不是,鞑靼得了粮食会分给建奴余孽。只是你们没有想过建奴得了粮食后,吃饱喝足后会继续奴役哀嚎求生的辽东百姓。 只是你们没有去想吃饱喝足的建奴,有力气去对抗朝廷的将士,有力气把刀枪加在仍在辽东的冰天雪地里,为清除建奴余孽而奋战的大明将士身上。 如果你们中的哪一位能保证朝廷复开与鞑靼的口市之后,粮食、铁器不会流给建奴余孽;如果哪一位站出来说只要边关口市加强管理,就可以杜绝口市的违禁物质留出,朕立即就特旨指派敢保证的人,去口市专门稽查违禁物质。 有没有?谁想去?” 朱由校的眼光停留在进谏最欢的几位御史脸上,盯得那几位御史不得不垂头躲避自己的视线,才又接着说: “朕也是不得不西征的。南粮北运多少年了,南方会永远没有旱涝吗?一旦南方的粮食产量下降,供给大明的百姓尚不足的时候,鞑靼在口市里就不可能换到足够的粮食,那时候他们会不南下劫掳吗? 朕也不想与鞑靼擅起边衅,但是河南等黄河下游的几省,年年被黄患威胁。不仅做不到粮食自给自足,这些年都依靠南方运来的粮食。 朕想知道万一南方粮食不足的时候,你们用什么办法赈济甘、宁、陕、晋的百姓。指着常平仓吗?在乾清宫里的你们,谁心里不知道常平仓的现状?谁有法子在南方出现短缺前,补足常平仓应该积蓄的、救灾的粮食?” 现在朝廷还有余力能够抵抗鞑靼,朕就盼着能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抢出治理黄河水患的时间、让黄河下游的河南等省的粮食能够有自给自足,能够让天下的常平仓半满。 朕只期望着老天垂怜大明的百姓,在朝廷能把黄河治理出眉目之前,南方能够保持风调雨顺,让北方的百姓暂时能够吃几顿饱饭。 不与鞑靼开放口市的原因,你们现在都清楚了?还有人坚持用开放口市换去鞑靼不对大明用兵吗?” 这回不仅是御史了,所有被朱由校扫过的群臣都在努力减小自己的身子,别被天子抓去清点常平仓,别被天子点名去负责与鞑靼的那几个口市。 “张问达。” “臣在。” “明年出了正月十五,除了被点做春闱考官的御史,你安排其他人下去各省各道去巡查、核查常平仓,核查各道各府的冗员。” “臣遵旨。” 张问达的声音都高了几个调。心里说道:该,让你们这些科道给事中和天子唱对台戏!六部尚书和阁臣都不拦着天子西征,你们就不能掂量是为什么吗? 第863章 木匠皇帝118 朱由校这边用了五天的时间, 把预算、春闱等重要的事情安排好,甘肃、宁夏的移民之事就全权交给了几部尚书和阁臣们。那边英国公和定国公在李邦华的监督下,把禁军再次梳理了一遍, 点出了五万随天子亲征的将士。但非常遗憾的是倾工部所有, 匠作坊日夜加班加点也只能装备近四万的军卒。 四万就四万,朱由校只说待那一万军卒装备好之后再西去就可以。他吩咐徐光启,如果匠作坊的工匠能加班, 小年以后一直到上元节都是三倍的人工。 徐光启连声为那些工匠谢天子的恩典,有三倍的银子拿, 工匠们是不会舍得回家放假的。 “徐卿,你要为朕看好那些工匠, 不要让任何一个伤了。每天最多不能超过六个时辰。匠作坊的哪一个熟手工匠, 都是工部不可或缺的宝贝。” 徐光启知道天子对那些工匠的偏重,衣食住行包括送工匠的孩子读书,方方面面都安排的非常仔细。 “陛下放心, 臣一定会每日过去匠作坊巡查, 看顾好那些工匠, 不会让他们有所损伤。” 朱由校知道徐光启与自己一样珍惜匠作坊的工匠,也知道徐光启最是认真行事的性子,把后续要生产的军械清单再度核对以后,让工匠坊的管事按单子安排生产。 英国公等天子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了,到养心殿求见天子。 “陛下,臣不敢请求跟随陛下亲征,但请陛下从辽东召集几位将领。他们去年曾跟陛下辗转辽东作战, 再次随扈也比其他将领好用些。” 朱由校摇头否定了英国公的建议。 “朕不能只依赖几个将领,得让禁军大营的将领和军卒,都有机会在御前展示自己的能力。” 英国公立即心领神会,天子是要在军中建立威望,那自己掌握禁军多年就更要往后退了。也只有自己和定国公后退,才能在禁军中倒出来空间给天子、给小辈的勋贵子弟,才不会阻了天子在军中的威望、阻了小辈上进的路。 “陛下,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告诫京营落选的将士,让他们加紧操练,以后还有机会被挑选去随扈。” 朱由校很赞赏英国公的心思剔透和识时务,立即吩咐刘时敏将南边新送来的时新布料、首饰,挑一些送去英国公府。 英国公起身致谢,心情复杂地离开了养心殿。 隔日朱由校带着装备好的四万大军冒着大雪出发。其后还跟着押送补给的两万辅兵,京师能动用的战马、骡马基本都被征用了。第二批送补给的队伍,就要等着京师周边的地区送骡马进京了。 这样的马政现状,更让朱由校的心里沉甸甸的了。 仅仅是马政这一块,就凸显了土默川对大明的重要性。东胜卫西控黄河河套,东联大同府,北可拒鞑靼,南可障延、庆。说的详细一点就是东胜卫横跨了黄河两岸,兵力可以辐射黄河北岸的大黑河流域的大部分地区,同时在黄河南岸也兼领了黄河河套的东北部。 其战略位置的重要不言而喻。 可就是这么一个重要的战略要地,如今不属于大明了,连同黄河凸出的帽顶,都归了蒙古人。 现在这地区当主人的蒙古人有十几个部落,大的有三四千人,小的也有千余人。这些部落平时就以牧马为生,靠着马匹与大明交换生活必需品。 其实洪武初年始设东胜卫的时候,卫所的将官就是蒙古人。洪武五年的时候,徐达、李文忠、冯胜三路大军北征失败以后,朱元璋便意识到肃清蒙元残余的不可能性。因为蒙古人可以仗着他们彪悍快捷的骑兵,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占据主动。一旦明军疲惫、或是补给被切断,就会变成蒙古人刀下待宰的羔羊。 于是朱元璋改变了要肃清沙漠里蒙元残余势力的积极态度,在军事上转为保守行事。利用唐时期的残破长城基础,开始修建明长城。 长城的修建,使得东胜卫对土默川一带的控制减弱。更在洪武五年,将东胜卫内迁到大同,放弃了这一片的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要地。 直到洪武二十年,明军渐渐恢复了生气,消灭了盘踞在辽东的蒙古人势力后,趁机复建了东胜卫,原计划在东胜卫修建的前中后左右五卫,实际建成的只有左右两卫。但之后在东胜卫实施了军屯,实际控制了这片富饶的马场。 西边防线上,与东胜卫呼应的就是京师北边的屏障开平卫。 到洪武末年的时候,从西边的陕西行都司向东有宁夏卫、延伸到大同府的东胜卫、宣府以北的开平卫、连接东部大宁都司、辽东都司,在大明的北边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有效的防线。这条线上的各卫所,在对阵蒙古的时候,占据了有利的地形位置。不仅形成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军事形态,具有战略纵深的意义,而且实行军屯,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大明战马的不足、西北粮草的缺乏。 之后朱元璋令九子领军镇边,可惜朱棣的一场“靖难”,让他的“塞王守边”、朱家人守朱家江山要塞的打算落空。而朱棣得了江山以后,一来为了加强京师的防卫,二来也是靖难大战后对东胜卫等处鞭长莫及,便将陕西行都司之下的高山、镇朔、定边等,包括东胜在内的大同以西各卫所内迁,放弃了陕西北部、山西西部和连接甘肃、宁夏的重要地带。 这些重要卫所被放弃,很快就让大明的北边防线开始吃力。 这对成祖来说,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用炫耀的“五出漠北,三犁虏庭”的震慑了寇边的蒙元,使得这一带没有蒙古人敢靠近。不料二十多年后,便被鞑靼的“土木堡之变”狠狠地煽了耳光。 朱由校此次出兵,一个是要阻止延安府的悲剧,另一个就是要重建东胜卫,拿回土默川这一片的大好马场。所以他出了京师以后,立即采取快速行军的方式直奔大同府。在大同府城外只做了短暂的停歇,大同府从上到下只知道是朝廷派禁军要重建东胜卫,甚至无人知天子领军亲至。朱由校待后军的补给跟上以后,立即带着大军再度前行。 这时候,京师的消息也送到了大同府,镇守大同的总兵才知道前几日的大军是天子亲领,吓得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派人追随大军的补给队伍,往中军递话要求见天子。 可是派去的人都被天子的禁军扣住,没放回来任何一个。 因为朱由校离开大同府之后,没有往东胜废城走,而是即刻带军拐向了延绥镇(榆林镇)。同时派人传延绥镇的都督佥事、宁夏总兵杜文焕及其子延绥副总兵杜弘域、固原参将官抚民,带兵觐见。 杜文焕见了钦差才得知天子驾临,吓得三魂丢了一半,七魄不见了四个。 “天子口谕既往有功与朝廷的武将,被罢官后养有家丁、或是未丢武艺能上马打仗的,可与你一起去觐见,你明儿可要准备好了。” 杜文焕擦擦脑门冒出来的大汗,看着宋光夏傻不愣登地问。 “我怎么准备?准备什么啊?” 钦差是西宁侯宋光夏,他见杜文焕没一点戍边大将的镇静的模样,心里好笑的同时就笑着安慰好像失了魂一般的杜文焕。 “天子明天才能到榆林镇,你大可不必这般紧张。” 杜文焕见西宁侯那嬉笑的模样就来气,直接呛声道:“西宁侯,换你是在榆林镇守,你现在会比我好吗?从去年秋天关闭了口市,鞑靼寇边多少次了,朝廷那些六部七卿怎么就敢放天子来西边啊。不行,我要上书朝廷,六部尚书有一个弹劾一个。” 杜文焕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地嚷嚷着,唾液四溅,弄得西宁侯不得不向后仰身子,以手遮面。 宋光夏对杜文焕这样的呛声不以为意,领兵的没几个说话斯文的。另外京师的勋贵太多,除了握有兵权的那几个,其他人还真不如镇守九边的将军有地位、有话语权。 他不仅不敢凭钦差的身份发火,还得按耐下不满,当作没事儿一般劝杜文焕。 “你啊,还是静下心好好想想该带什么人去见天子。天子这时候过来榆林卫,就是想通寇边的蒙元残孽开战呢。这你还想不通吗?你想想天子在辽东的战绩,带过去的也就是五万人,这回虽然少了一万,但是你这榆林卫去年不是得了一万的禁军援军嘛。” 杜文焕急得在屋里转圈,西宁侯没一会儿就被他转得发晕,伸手扯住他道:“你再转下去天黑了,我看你明天怎么见天子。” 杜文焕被西宁侯按倒在座位上不得动弹,醒过神儿了立即高声喊道:“来人,把开之喊过来。” 门外的亲兵答应着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东胜卫,即今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托克托县,元为东胜州。 开平卫为元上都。 咳咳,捉虫,谢谢玉帮忙 第864章 木匠皇帝119 杜文焕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伸手去扯按着自己双肩的西宁侯双臂。扯了两下没扯动, 西宁侯不想看他如蠢驴拉磨似的转圈, 杜文焕讨厌西宁侯粗鲁动手, 俩人一言不发地就较上劲儿了。 西宁侯到底比杜文焕年轻了二十来岁,手里的功夫又一直没丢下去, 英国公挑拣勋贵随扈的勋贵, 百里挑一的那么大的难度,他都能力克二十出头的晚辈们, 位列前几名而雀屏中选。可见其实力之强横。 等到了天子跟前, 这一路应对下来,他这年纪自然又比那些武艺高的、年轻的勋贵晚辈们,多了一些的稳重劲儿,所以才在众多勋贵里脱颖而出, 被天子派到榆林镇传旨。 杜弘域是杜文焕的长子, 字开之,如今刚到而立之年。知道有钦差来宣天子密旨,就早早在其父的书房外面的院子里候着呢。亲兵跑过去喊一嗓子,他立即就跑过来。 进来见钦差把亲爹按在椅子上挣脱不开, 只愣了下, 便笑嘻嘻调侃挣扎得脸红脖子粗的二人道:“父亲,你这是在和钦差大人练什么新功夫吗?” 杜文焕老脸涨红,开口喊道:“西宁侯,我不转了,你赶紧撒手。” 西宁侯见进来的是杜文焕的儿子, 怎么也要在人家儿子面前给做父亲的留足体面的。他立即讪讪地松手,退回到自己刚才的位置上,嘴里还说着“你早说啊,我岂不是早就松手了。” 他方坐下就见杜弘域上前给自己行礼。 “末将延绥副总兵杜弘域拜见钦差大人。” 西宁侯略尴尬地还礼,嘴上遮掩着拉近乎:“小总兵莫多礼,快起来。我与你父亲是太久未见了,闹着玩儿呢。” 杜弘域搭着西宁侯虚扶的双手站起身,然后往后退了半步,又一个晚辈礼恭恭敬敬地行下去。 “小侄不知世叔与父亲的渊源,是小侄唐突了,世叔莫见怪。” 西宁侯一笑,心说这杜文焕这儿子可以啊,转眼间就与自家成世交了。嘁,这世叔叫出来了,初次见面,少不得要掏见面礼的。他有点儿肉痛地从靴筒抽出一把匕首,这是从英国公那里连抢带耍无赖得来的,是工部才出不久的新钢打造的,锋利无比柔韧有加,真正的数量有限的宝贝,儿子磨了几次,他都没舍得。 “贤侄,这是工部今年新钢制出来的利器,没多少的,这个,权且当世叔给你的见面礼。” 杜弘域立即恭恭敬敬地接过去,“小侄谢叔父赏。工部今年出了不少好东西,连马刀、枪头都比既往的耐用。小侄如今能得了这么一样好东西,真托了天子派叔父来传旨的福气了。” 西宁侯嘴角抽抽,这可真是会说话,这一会儿就托到天子给的福气了。他心念转动,看着杜文焕说:“老杜,若是我儿子有贤侄的一半,我就是以后见祖宗也不愧了。” 杜文焕知道自己的儿子,那是有根杆儿就能往上爬、粘上毛可以与猴子比精灵的,自己和妻子都是憨厚之人,也不知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儿子。 他摆摆手说:“你喜欢就带了去,送你啦。” 西宁侯哂笑,“你舍得?舍得我就带走了啊,可没的反悔的了。” 杜文焕起身作揖,“那老哥哥先谢过你了。” 看,看,他哪里是自诩的憨厚之人啊。俩人之前在京城不过是在兵部见过几面,私下里没一点儿的往来,这一会儿就连儿子都舍得交给人家了? 当然舍得了,西宁侯带去了那就是御前,儿子能在天子跟前露脸,不比跟着自己在榆林这里吃风咽沙、还要时刻防着鞑靼寻他报仇好?!虽然自己不惧鞑靼,但是儿子能有个远大前程的机会,真的要感谢西宁侯给机会的。西宁侯差的就是一个自己缺少个机灵人在御前凑趣,如今见了杜弘域的伶俐是心生欢喜,只要杜弘域手里的功夫过的去,凭着他的脑袋瓜子,自己抓紧给灌点兵书战策,不愁在御前上不去。 他想的不错,也是真的为杜弘域打算的,但他还是看轻了杜家父子。 这杜文焕是右都督杜桐之子、杜松之侄子。杜桐在万历初年,以世荫累官为清水营的守备踏入起辉煌灿烂的戎马生涯,未已就凭勇武在军中著名。最后凭借对鞑靼的战功,由裨将升为大帅。而杜松就是萨尔浒之战中被大明邸报坑了的那个主帅。 萨尔浒之役战败后,很多人把战败的责任推到了杜松轻举冒进之上。朱由校从辽东回京师以后,把当时的萨尔浒之战的兵力布局在沙盘上复盘,指出杜松虽有冒进之嫌,但其在得知建奴在凭为赫图阿拉城咽喉要塞界凡修筑防御的时候进军,是非常正确的选择。杜松兵败的根本原因是建奴对其军事行动了如指掌,早做了应对之策。 杜文焕承继了其父的谋,不肖其叔父的刚愎勇武。其子杜弘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把遗传自己亲父祖的“谋”更是发挥到了极致,而把勇武则更多地掩藏起来。不熟悉这父子俩的人,会以为杜弘域是个口花花的纨绔子弟。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什么是天赋了得、文武全才。西宁侯是意外捡到宝了。 杜弘域听了父亲转述的天子旨意,略沉思就说:“父亲,赵参将赵率教此人可用。” 赵率教是万历十九年(1591)的武进士,任职甘州都司。其高祖父赵升是靖虏卫的指挥佥事。他从戎之后因功颇得重用,历任游击、靖虏卫参将、延绥参将,被弹劾而罢官。他算得上杜弘域的半个老师了。 杜文焕见儿子提起赵率教,便对西宁侯说:“赵参将是武进士出身,其父祖先辈就是军户,祖上出过指挥佥事的。为人最是仗义、厚道,作战勇猛,也有谋略,是适合随扈天子的将领。” 西宁侯也听说过赵率教这人,他见杜家父子都有意提携其,便笑着说:“你们两父子认为哪个可以就赶紧去招呼了。圣驾明儿最迟申时初也该到了的。” 杜弘域立即站起来对西宁侯施礼,“叔父宽坐,小侄去请赵参将过来一起用晚餐。” 赵率教也住在榆林府,对于杜弘域这个只差拜进门墙的弟子,平日用心指点不说还非常欣赏。听得天子驾临有起复旧日官员的可能,自己能够被杜家父子记得、跟着一起去觐见,晚宴的时候喝得就有点儿高。拉着西宁侯的胳膊,向他炫耀自己的得意门生。 “开之是个能吃苦的,不论文武事都能够煞下心去学。我再敬侯爷一杯。呃。开之跟着你,我和弢武都放心。” 一顿酒宴宾主尽欢,最后还是伺候酒局的杜弘域想着明天接驾的事儿,不肯再给三位长辈喝酒才算是结束了晚宴。 朱由校带着大军到的很快,午时末就到了榆林府。但是他并没有进入榆林府,在城外北边十里安营扎寨,西宁侯宋光夏得信立即带着杜家父子、官抚民、赵率教还有榆林镇的其他文武官员去御帐。 天子对上这些文武官员很是和气,细问了这一年多鞑靼的举动,对杜文焕带着榆林镇的将士,在过去一年的保家卫国的努力给予了很高的肯定。 然后便说:“边镇内撤,成全了蒙元余孽觊觎已久的土默川,现在袄儿都司所辖区域丧失,导致朝廷少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马场。这几年大明因天寒粮食减产,大明百姓尚不得饱食,哪有余粮与鞑靼交换?况且蒙古人从大明得了粮食、盐铁,还与建奴交换,朝廷只能为了自己的百姓关了口市。但蒙古人因为大明不肯与他们开口市就数次寇边,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朱由校停下来,见御帐里的将士都是认同的表情,才继续往下说。 “年关来临,朕唯恐鞑靼借机生事,已诏令各边镇卫所严加防范。从榆林镇这里到靖虏卫这一线,你们要派出足够的哨探,这是这两个月的重点。杜卿?” “臣在。”杜文焕赶紧上前一步出列应答。 “去年派到榆林镇的那一万禁军,明天归到朕的麾下。” “是。臣今晚就去安排好。” “你留一万军卒守城,其余年富力强者分一半交与杜弘域、官抚民,由刘渠率领,去西边二十里安营扎寨。” 刘渠因为轮换会京师修养,这回得以再度跟着天子出征,立即受到了天子的重用。把西宁侯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另一半归到赵率教率领,与那一万禁军跟着朕带过来的演练,尽快磨合好。此事,”朱由校看看自己带过来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西宁侯身上。 “西宁侯,你来带军。” “臣遵命。” “刘卿,你点一万从辽东回来的将士,带过去西边扎营,要让他们尽快熟悉禁军的对阵骑兵的打法。” “臣尊令。” “都去忙。永康侯,把朕的旌旗等都打出去。” 永康侯徐锡胤吓得脸色如土,双腿发抖,磕磕巴巴地说:“陛下这是要以身引鞑靼?” 第865章 木匠皇帝120 御帐里有一个算一个,全体都被朱由校吓傻了。 朱由校心里话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啊。蒙古人马多, 家当少, 遇事儿上马就逃了, 哪里逮得到他们的。自己这天子旌旗招牌亮出去,不愁蒙古人不来自投罗网的。 御帐中的这些人, 除了俩宦官就属刘渠跟随天子最久了。他嘴唇抖着说不出来话, 心里明白了天子派自己去二十里外扎营的意思,立即就跪下磕头请求。 “陛下, 臣僭越了, 让臣在这里张起陛下的仪仗。” 御帐里呼啦跪倒了一地,各个都争着抢着说要替天子。 巡抚张之厚是万历二十九年的进士,在边关已经快有二十年了。这些年从县令做起的他,吃尽了黄沙、吃尽了被土默川的蒙古人骚扰的苦头。还以为自己能熬到太平致仕呢, 做梦也没想到天子会御驾亲征、会那自己做诱饵。 “陛下, ”张之厚磕头有声,“臣请陛下为江山社稷保重自己。” 朱由校那在乎这些人的请命。他示意曹化淳去扶起张之厚,至于其他的武将,磕头有声也磕不坏的。 “你们就是跪在这里把地皮磕出坑, 朕也不会改主意的。“都起来, 按着朕的吩咐赶紧去做好准备。再跪,你们就回京师去。朕另外宣召大同府的将士来。” 杜文焕觉得满嘴都是腥味,自己这次就是能把来犯的鞑靼都打发回去,过后也得被弹劾得满头包。他在心里哀嚎,陛下啊, 你这是纯心要榆林镇文官武将的性命哎。 刘渠见天子口气不对,也知道自己没那么大的脸面劝天子改主意,只好默默地爬起来。 “陛下,臣去十里外安营可好?” “不好。你离的太近,起不到牵制鞑靼兵力的作用。” 刘渠立即明白了自己在即将到来的危机中要扮演的角色,咽下满心的不甘,对天子拱手。 “陛下保重。” “朕会的。朕还要带军重建东胜卫呢。” 永康侯徐锡胤见刘渠和西宁侯都劝说不了天子,默默地爬起来出去张罗把天子的仪仗都摆出来。杜文焕半托半拉着张之厚出了御帐,其他人也跟在后面迅速出去了,各自要按着天子的吩咐赶紧做准备。 曹化淳见所有人都散了,上前劝说道:“陛下,咱们带的人太少了,得用的禁军就只有去过辽东的那两万人啊。当初英宗可是带了五十万大军啊。” 朱由校不耐烦地说:“五十万就有用吗?这事不在有多少军卒,而是在能用的军卒有多少。如臂使指才有用。” “陛下是等鞑靼来攻营吗?”方正化揣着小心问。“咱们多设拒马,然后在拒马前后多撒点四棱钢锥,让蒙古人对咱们的营盘可望不可即,用火炮轰、轰死这些蒙元余孽。” 朱由校拍手,“好主意。与朕想到一起了。” 今年这一年对于在土默川的蒙古部落来说,实在是非常艰难的一年。由于大明对辽东女真的封锁禁运,女真就绕弯儿或是蒙古人联合、或是征服蒙古人的部落,使其成为自己麾下的蒙八旗。反正女真人借着蒙古人与大明接壤的地方多,还有晋商的帮助,这几年并没有缺少什么盐铁、粮食、茶叶等等的。 可是朱由校登基以后,全面关闭了所有的口市。这样与大明接壤的一些蒙古部落,不仅再不能从倒卖中获利,自身的盐铁粮食也变得匮乏起来。想与大明好好谈,明朝廷在大同的官员推说因为他们倒卖粮食去建奴,朝廷不允再开口市,不敢抗旨;想贿赂大同府的总兵官,但是巡按御史常驻在大同府,把边墙看的又非常紧。 气得位于土默川的最大两个部落,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在过去的一年多,不得不对大同府、榆林府用兵,可是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眼看着就要到汉人的春节了,占据了土默川的各部落,决心联合起来,趁着汉人会在春节期间准备大量的食物,好好地南下抢掠一次,同时也能够向几年前打败他们的杜文焕报仇。 都是因为杜文焕的强横,他们才不得不重新归顺了大明,换来大明朝廷同意在榆林、大同开放定期的口市。可是口市只勉强维持了几年,就再度关闭。 简直是没了面子之后,跟着得到的一点儿里子也飞走了。 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联合起来,以沙计、吉能、蒙克什力为首,纠集在土默川部落里所有能骑马的男丁,浩浩荡荡三万多往榆林镇而来。他们计划分出一万人攻打榆林府,另外的人骑马南下绕过榆林直奔延安府和庆阳府。 他们的计划很完美,历史上也确实取得了成功。这些蒙古人深入大明腹地六百里,直到陕西的延安府、黄花峪等处,抢劫了十余日、杀掳了数万人才施施然满载归返土默川。 这是历史上没有关闭口市做起因的史实。 可是当这三万多蒙古人呼啸着翻越了鄂尔多斯高原上没有城枪的山道、快接近榆林府的时候,跑在前头队伍发现在榆林府外,居然有大明天子的龙旗仪仗。 这消息立即就传到了位于中军的沙计和吉能处。 这是大明天子清剿了辽东的女真人、然后来巡边吗? 沙计、吉能、蒙克什力等领头的凑到一起,觉得这想法是非常可能的。他们只略略商议了片刻,便准备往插满天子旌旗的营盘围了过来。 这些蒙古人原计划是一窝蜂地扑过来,这样镇守在榆林府的明军,就不会发现他们的南下队伍。可是未等他们往插满天子依仗的营盘扑过去,又有人来报,在西边二十里外还有一个明军的营盘,似乎比这个天子营盘小了一多半呢。 “这定是明军的先锋营。咱们派一部分人缠住先锋营,别让他们来回救大明的皇帝。也要派些人堵住榆林府,别让榆林府的明军出来。” 闹哄哄的部落联合大军,好半天没商议出来,哪一个部落去围困先锋营、谁去围堵榆林卫的明军。最后还是沙计做了决定,抓到大明的皇帝后,所有好处按各部落出的人数分。才算是分出了一万骑兵,行围堵之策。 沙计带着两万多骑兵,等蒙克什力带着五千人跑过大明皇帝的行营不见影了,吉能也往西跑的不见影了,才高喝一声领先往三里外的明军营盘扑过去。 西宁侯看着黑压压扑过来的蒙古人,感受到大地的震颤带着自己的一颗心也战栗起来。赵率教眯着眼扫视一下不远处顶盔帽樱鲜明、明黄披风下衣甲出众的天子,握紧了手里的长刀。永康侯徐锡胤骑在马上两股战战,努力地克制自己,好不让自己的牙齿磕碰声音被身边的人听到。 朱由校看着扑过来的蒙古人,禁不住先下了一个评语,这比黄太吉带的女真骑兵差的太多了,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沙计他们这些塞外的蒙古人,老远就看到被大明将士簇拥在中间的、盔甲鲜明的皇帝。皇帝身后被西北分吹得烈烈作响的明黄龙旗,也昭示着中间那人就是大明的皇帝。 不用任何人催促,这些蒙古人就开始加速了。 第一道拒马被马术娴熟的他们轻松地跨了过去,然后就不停地有战马嘶鸣着把身上的骑士甩下来。不等后继的蒙古人弄明白怎么回事,被裹挟着往前的队伍里,落入了不断炸开的炮弹。 二百门火炮一起开火,炮弹好像是不要钱一般、倾泻到奔驰而来的蒙古人马队中。人的惨叫声、马的悲鸣声,都被震耳欲聋的炮弹爆炸声压了下去。等明军这面安排的第一轮炮弹打完了,射程内已经没有什么能够站立的马匹和蒙古人了。 这样的场景对于从辽东回来的将士已经视为常态了。但是去年派来榆林卫的那一万禁军、还有榆林卫分过来的那一半强壮军卒,都目瞪口呆地吓傻了。 原来皇帝是这样打仗的?! 怪不得从京师来的禁军告诉他们一定要给战马的耳朵塞棉花,就是他们自己的耳朵,也被炮弹的爆炸声震得嗡嗡响。 太震撼了!要不是军律严苛不容违背,这些羽林卫的军卒都要大喊大叫了。 朱由校看着眼前的战况沉声下命令。 “赵率教。” “臣在。”赵率教久经沙场,虽然被明军的新式火炮开了眼界,但还是能够保持清醒。 “你率领五千骑兵从左右兜过去,把那些射程外的蒙古人追杀干净。” “臣接令。” 赵率教立即带着交给他的那五千军卒,从拒马的左右绕过去,往那些被炮弹爆炸吓傻的蒙古人扑过去。 “西宁侯,你率一万禁军回东营门增援。刘千户,你带百名火炮手跟着西宁侯行事。” 西宁侯宋光夏赶紧应令,带着军卒穿过营盘往东营门去。驻守在东营门的五千军卒和百名火炮手,见西宁侯带军卒过来,包括带队的丰城侯李承祚全都松了一口气。 刚才呼啸过去的大几千蒙古人,对他们这些从来没有正面与蒙古人硬抗的榆林卫军卒来说,实在是惊心动魄、骇人听闻的场面。 “永康侯,你跟着朕带着余下这一万骑兵、百门火炮手往西去。榆林卫的军卒在这里守卫行营西门。” 徐锡胤想大声地喊出“遵旨”,可是他发出的声音勉强只能被身周的几个人听到。朱由校用枪杆墩地轻嘲了他一句。 “怂货。这么高大健壮的人,又有一身好武艺,你有什么好怕的。朕还指着你一会儿护驾呢。” 徐锡胤被天子揶揄得脸色变幻不定,难堪得要钻到马肚子底下了。但是天子的话也把他骨子里的血性给刺激出来了。 他终于能大声地喊话了:“陛下,臣不怕。臣会护卫陛下安全的。” “这才是好样的。多打几仗就好了。走,跟朕往西去援助刘渠。” 西边二十里外,刘渠领着一万经过辽东战场锤炼的禁军,还有榆林卫分过来的那些强健军卒,队列整齐、肃穆,威严以待不远处的乱糟糟聚集在一起的蒙古人。第866章 木匠皇帝121 朱由校侧头问西宁侯和永康侯, “朕想要这些战马, 你们说该怎么做?” 俩人不约而同地回答:“包剿鞑靼。” “好。西宁侯你引军五千, 带着这些炮手往东去,一旦鞑靼往东冲击, 就用火炮把他们轰回来。“” “臣尊旨。” 西宁侯引了五千人马去了东边。 “永康侯, 现在跟着朕进攻。” 永康侯徐锡胤下意识地转达了天子的命令, 身后的进攻鼓声立即擂响了。这时候前面那些乱糟糟的那些蒙古人,才猛然发现自己前、后都有明军了。 任是乌合之众,这时候也想着往来路逃跑了。 刘渠不愧是跟着天子几个月的将领,他立即命令火炮截断蒙古人向西的逃跑的空间。蒙古人没经过爆炸声训练的战马,又没有堵塞马耳朵的先期准备,几声炮响之后惊马无数。马上的骑士只能一边抓紧缰绳努力坐稳身体, 一边安抚胯/下的战马,再没有了双腿控马、双臂张弓不受影响的优势了。 事后, 杜弘域、官抚民等人回忆起自身第一次参与的、与蒙古人的骑兵硬抗, 都还是激动万分、心有余悸的后怕。 天子的仪仗让那些被包围的鞑靼骑兵,如疯魔一般掉头往北冲,他们缀在这些蒙古人的后面,跟着刘渠用箭矢追赶着蒙古人。 所有的压力都在天子那一侧。 包括刘渠在内都不敢分心去想北边顶不住了会如何,只能玩命地驭马狂奔,去追着蒙古人厮杀。 跟在天子身边的永康侯等勋贵,这时候已经顾不过来天子会如何了。他们只能疯狂地挥舞手里的长刀、□□,拨打开密集如雨的箭矢。幸好今儿的西北风足够大,风力帮着他们降低了蒙古人箭矢的力度, 也降低了蒙古人箭矢的准头。但也就是瞬间的事情,蒙古人就冲到了他们的阵前,混战就此展开。 永康侯记得自己所说的要护着天子周全,他紧紧地跟在天子的一侧,每一枪出手都是挟着勇往无前的拼命狠劲。 跟随天子的禁军侍卫都是英国公、定国公特别挑选的,每个人都要经过他俩的测试。这些近卫们的武艺,丝毫也不弱永康侯。他们用自己的能力,向大明皇帝冲杀的蒙古人宣告、让他们意识到,抱着抓住皇帝就可以救命的念头是多么的不可能。 永康侯在激战中还不停地分神、关注着天子身边的情况。朱由校在第二次替他挑开来袭的马刀后,忍不住叱道:“专心点儿,顾好你自己。” 永康侯惭愧地发现天子根本不用他护卫,天子的马上功夫在他之上、甚至远远超过他。天子的每一枪都快如闪电,枪枪准确地刺向奔他而来的敌人咽喉,力量之大使得枪尖直接从蒙古人的颈后透出。 西宁侯在东边没有等到逃窜过来的蒙古人,他意识到自己这里就是张网做摆设的。看着已经混战起来的前方,立即率领他麾下的五千骑兵也冲过去,加入了混战。 四万多人夹击这五千鞑靼,毫无悬念地、快速地胜利结束了战斗。 失去主人的战马被大明的骑兵团团围住,除了个别的惊马在混战前就脱离了的,余下的马匹如愿地落到了大明军卒的手里。 “刘渠,你带着西营的全部骑兵向南去,争取把那部分蒙古人的战马都留下来。西宁侯,我们回营从北边包抄过去。” 当战场弥漫的硝烟散开以后,朱由校命令各营先救护伤员、清点受伤的人数、缴获的马匹、武器等。 张之厚和杜文焕在城楼上只远远地看着有数千的蒙古人,乌泱泱地横在榆林府的北面,看着远处连绵的营盘上空,天子的仪仗旌旗飘舞,跟着是振聋发聩的连天火炮声,然后很快地声音就消失了。 要不是天子的仪仗旌旗等,没发生任何改变,二人急得都要从城楼跳下去了。 然后城西的远处传来明军进攻的鼓声,零星的几声火炮响,跟着在城西的厮杀声冲天而起。 杜文焕戎马生涯大半辈子了,这时候捂着胸口向漫天的神佛祷告,求他们保佑天子平安,保佑天子得胜。 他念念有词,可把站在他身边的巡抚张之厚膈应的够呛。 “杜将军,你说你一个武将,打仗的时候求神佛保佑,你不觉得过份吗?” “张大人,难道你不想天子得胜、不想天子平安啊!” 张之厚被气得倒仰,自己还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无耻的一面。 “我问你一个武将,打仗的时候向神佛求保佑,不丢脸吗?” 杜文焕摇头,“若是为自己,我当然不会了。但是为天子求神佛,就顾不得脸面了。” 张之厚转头不搭理杜文焕了,果然武将的脸皮比得上长城,非文臣的唇枪舌剑能够戳穿的。 可是当天子带着将士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从北面上来包抄眼前堵着不让他们出城的蒙古人时,张之厚看着杜文焕很利索地抄起头盔,披上甲胄就要出城参战。便以几十年都没有过的敏捷,一把抱住杜文焕的胳膊。 “你要干嘛去?” 杜文焕奇怪地看着张之厚,“我带兵出城助天子一臂之力啊。你快撒手,这样子像什么?你又不是小媳妇。” 张之厚的手指恼羞成怒,手指差点儿就点到杜文焕的脸上。 “粗鄙。你好好看看城下,那都是骑兵在冲杀。你要榆林的这些老弱病残的军卒去送死倒无所谓,过去碍事了,你看天子会饶了你?” 杜文焕探头往城下的不远处看,见天子的金黄龙旗处是厮杀最激烈的地方。西边则是西宁侯带着骑兵围了过来,北边的大营那边,源源不断地有骑兵加入战阵。 他颓然地摘了头盔,知道自己这时候带着步卒加入,真的是给天子、给大明的骑兵添障碍、裹乱了。 唉,城里就剩了自己身边的那三五个传令兵有马了,他是连自己的家丁、护卫都交给儿子带去西营,以完成天子的牵制蒙古人的计划。 一面倒的战斗,都是以血腥的屠杀震撼着观战人的眼睛和心灵。张之厚在陕西各县、州府兜兜转转多年,从来见到的都是蒙古人骑着快马劫掳而去的背影。杜文焕数次去土默川清剿过那里的蒙古人,他的军功也是用土默川的蒙古人头垒起来的,但他从来没想过天子领的禁军,会同砍瓜切菜一样地收割蒙古人的性命。 那些既往彪悍到不可一世的蒙古人,那些蒙古人凭以自傲的骑术,与同样可以双腿控马、双臂挥舞刀枪的禁军比起来,没有占到丝毫的上风。 杜文焕的眼角禁不住潮湿了。他想起在与蒙古人争斗中逝去的袍泽兄弟,想起这二十多年来无数的在蒙古人马刀下丧生的军卒…… 他抽抽鼻子,默默地在心里说:你们要是在天有灵,当能看到天子为你们报仇了! 城下的蒙古人再无骑在马上的了,烈烈西北风里的浓厚血腥气令人战栗。 张之厚看着脸色复杂的杜文焕,提醒他道:“杜将军,咱们该去军营觐见天子了。” 杜文焕一愣,有些茫然地转头看向张之厚。直到张之厚重复一遍再次提醒,他才恍然大悟般地应和,“是啊,是啊,该去觐见天子了。” 然后杜文焕禁不住自己的怅然思绪,喟叹道:“我戎马生涯三十年,既往在土默川追击鞑靼无数次,从来就没有想像过能像今日这般毕功于一役。” 张之厚知道榆林镇能够牢牢屹立在九边重镇中、从未被破关,与杜文焕他们祖孙三代人的努力有着分割不开的功劳。 他顺口赞道:“弢武,你们杜家祖孙三代这几十年在榆林练兵、屯田、戍边的功劳不可埋没。不然天子今日只靠着京师带来的禁军,到底人手上还是不足。” 杜文焕摇头,“说心里话,我看这些蒙古人都是奔着天子去的,咱们榆林镇的那万名骑兵比起禁军还是差了一些。” 杜文焕话毕暗下决心要好好操练榆林镇的那万名骑兵,同时他也看上了天子才俘获的那些战马。 因为关闭马市一年多了,榆林的战马少了更换的机会,不少该淘汰的战马还勉强在军中役使。要知道能在战场上驰骋的战马,也就是那么三五年的时间,一旦战马的岁口上去了,临阵反应就会跟不上,那将会误了骑兵的性命。至于淘汰下来的战马,稍微好一点儿的,就给了内地的卫所了,差一些的就是民用,老死军中的战马那是不可能出现的。 张之厚他们到了天子行营的时候,领军去追击的赵率教尚未收兵回来。杜文焕只略略看看军营前面的战场,就大致估算出来土默川出动的人马。 他拉住张之厚,指着尚在打扫的战场,急急说道:“若是朝廷肯派军收回土默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鞑靼在土默川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了。在土默川军屯,榆林卫可以自给自足的。” 张之厚顿时觉得今天的杜文焕,不是平日那从容有谋略的总兵官了。 “天子要去东胜卫的,你说要不要收回土默川?你今天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等见了天子之后,张之厚才发现杜文焕想错了,自己也想错了。 第867章 木匠皇帝122 “张卿, 这次与鞑靼作战的伤兵, 你明天要按着刘总兵给的伤兵营册子去布置好, 明儿天黑前将伤兵接到榆林府去养伤。,朕才能放心带着大军开拔。朕日后从宁夏回转, 或是从土默川回转, 一定会到榆林府探看这些伤兵的。 还有, 所有伤残者,按照兵部给的抚恤,一定要落实到人头。这个朕也会再查问的。你可明白?” 张之厚赶紧应道:“陛下放心,臣会将伤兵照顾好,也会将伤残抚恤给到个人的。” 朱由校点点头。接着说:“你不日将接到户部的迁移百姓公文,是关于将陕西省的百姓迁徙迁移去辽东的事情, 具体的事情按照户部行文去做。” 张之厚傻眼,怎么突然要迁徙百姓了?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 朱由校耐心给他解答。 “黄河流经陕西以后, 携带了大量的泥沙去下游。泥沙沉积导致下游河床抬高、河道淤堵,堤围越建越高。下游的疏通、筑堰,都是治标不治本,水量稍微大些就有决堤的危险。最好的治理黄河方法,还是要减少中上游的泥沙进入黄河水中。 明白吗?” 张之厚作为两榜进士,有关黄河治理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些,故而点头应是。可是周围还有不少听声的武将呢,天子说的这些话,每个字都明白, 组合到一起,听得懂的就不多了。 这些与迁徙百姓去辽东是什么关系呢? 朱由校见张之厚明白,也不管身周的武将是什么想法,他继续往下说。 “黄河夺淮入海后,相关太祖的寝陵,不能妄动河堤。现在河南年年发生水患。朝廷每年都要花上百万的银两、数十万的河工治理黄河,这些花费远远高于陕西这边百姓种田的收益。 所以,在将辽东的女真赶去黑龙江以北后,辽东对百姓来说是适合生存的好地方。奴儿干都司明年将复建,辽东有大片的土地适合百姓耕种。 给陕西的百姓找到合适的安居乐业之地后,朝廷还要把河南百姓从水患中解救出来。 从根本上减少泥沙进入黄河,让黄河水可以在固定的河道里畅流入海,就必须要稳固黄河两岸的土壤。通过增加森林、草原覆盖等手段,减少黄河两岸沙化的土地。 土默川这一片以后必须减少可耕地数量,尽可能多地植树。要将黄河南岸毛乌素(库布齐)这一片沙漠绿化,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黄河中游的泥沙数量。” 朱由校边讲边画,把黄河河套的简易地形图画给张之厚等人看。 “这里是土默川,属于黄河东套里的前套部分。这里是东套的后套巴彦淖尔地区,北边这一片是阴山,能阻住北风呼啸,也能阻拦蒙古人的战马。” 杜文焕插话问道:“陛下,如何能阻了蒙元的战马过来?” “你要带军翻过阴山,把山北面的草原烧干净了。若是蒙古人的战马五天找不到食水,他们明年定不会过来阴山南面的。” 杜文焕被天子话里的意思震呆了,他仔细一想可不是的嘛,鞑靼逐水草游牧,没了草原,他们自然不会过来了。 “陛下,要年年去烧吗?” 朱由校摇头,“不必,先挡住他们一年。看看朝廷明年能不能倒出手来,若是可以,就像今天这样把蒙元彻底消灭,或者把他们赶去不里牙惕以北。” 在场的武将听得振奋起来,黄河水土的事情归文官管,明年能有今天这样痛快的厮杀,也不枉为武将一场了。 “张卿,你今年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黄河北岸的那些灌溉渠,尤其是这个总干渠堵了,让前、后套这里的耕田都变成朝廷的马场。 “那土默川,今年还垦种吗?”杜文焕惦记的是土默川那块肥美的土地。 “不种,省得鞑靼秋天有惦记了,再过来抢了。朝廷今年没有兵力在东胜卫驻防,只能暂时用这样的办法,阻止蒙元的骑兵。” 天子无奈而又怅然地喟叹不已,让张之厚经不住为天子的话绝倒。 阴山的北面要是荒芜到五天不见草原,前套土默川只有草、没有粮食,后套巴彦淖尔也是只有草、没有粮食,鞑靼疯了才会来呢。 杜文焕不甘心地争取,“陛下,土默川既往军屯的时候,粮食完全够榆林卫驻军自给自足,不需要朝廷往西北调拨粮草。如今能收回,放弃了不种粮食,也太可惜了。” “你能保证鞑靼在秋天不到东胜卫来抢吗?” 杜文焕沉默了一下说:“陛下,臣不敢保证他们不来。但是臣可以保证每月带兵翻阴山去烧荒一次,保证五百里之内没有草原可供鞑靼放牧。 臣只担心鞑靼会从贺兰山和阴山山口那边、从后套那里过来。一旦鞑靼用重兵、奇兵控制了榆林府南面的鱼河堡,榆林府的粮道就完全断绝了。断了外来的补给,榆林府绝对是连三个月的时间都守不住的。 臣就怕那样的情况出现,所以才想着在土默川耕种。”这番话说的也算合情合情了。 朱由校考虑了一会儿才回答他。 “行啊,你要是能保证做到每月翻阴山烧荒,你就在土默川军屯。但是后套是绝对不能耕种了。黄河的灌渠也是必须要堵的。” “明春堵了灌渠也不怕的,土默川的耕种还有有兀良素海的积水。以后朝廷把蒙元赶去不里牙惕以北,这里就不用再驻军戍边了。” 哼,想的倒是很周全呢。 朱由校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杜文焕所想。 杜文焕见天子不反对自己的提议,高兴地站起来向天子躬身致谢。 朱由校把该讲给张之厚的事情讲明白了,该交代给杜文焕去做的事情也吩咐下去。然后就对榆林卫文官武将的这俩领头人说:“今天所有将士都辛苦了,你们就留在军营和所有将士一起用晚膳。晚膳多烧了一些今天得到的新鲜马肉,管够吃。 明天可就要将剩下的马肉制成肉干带走了。” 御帐里的这些官们,即便平日里的日子不是那么富裕的,也还真没有贪马肉这口吃的人。又酸又粗,算是所有肉类里最难吃的了。但是天子留饭,谁又敢嫌弃不好吃而拒绝呢。都只好跟着曹化淳、方正化排队去领晚膳,一人两大木碗,一碗饭一碗菜。 方正化的托盘上端着天子的两碗饭菜放到御案上,内里的东西和所有人的一样。就是从一桶桶的饭菜中舀出来。朱由校也没有用方正化试毒,抓起筷子大口地吃着。这一天连着打了两场,酣畅淋漓后,正在长个子的身体,早就在唱空城计了。 张之厚的嘴里是难以下咽的、酸涩粗糙的马肉,看着少年天子分明是饿急了,在大口吞吃着和众人一样的饭菜,他心酸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抽抽鼻翼,转头见杜文焕像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般地狼吞虎咽,这是不想品味、直接往肚子里倒? 用过晚膳以后,朱由校对杜文焕说:“朕后天拔营去宁夏卫。那一万的禁军还留在这里榆林卫这里,土默川那儿已经没了反抗的力量,杜卿,彻底清除土默川蒙元余孽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别等着十八年以后有人来找你报仇、来找大明朝报仇。 还有等到转南风的时候,要记得翻阴山去烧荒。朕等着你每月的奏折。” 杜文焕赶紧站起来领了旨意。 张之厚见天子把后面的行程等交代明白,自己和杜文焕也领了旨意,立即带着榆林卫的文武官员行礼后退出了御帐。 让疲惫的天子早点休息。张之厚的心里满满都是对天子的敬意和怜惜,甚至不厚道地抱怨光宗,正值壮年散手而去,把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丢给没成丁的儿子,别说是天子了,就是普通人家的父亲,都是愧对孩子的。 杜文焕回到总兵府,见赵率教跟着自己的儿子、带着榆林卫麾下的所有武官都过来了。杜弘域两眼放精光,今天这一战太过瘾了,官抚民和赵率教等人也都是同样的表情。 杜文焕轻咳一声道:“天子有令,要清除土默川的蒙元余孽,免得十八年后被寻仇。你们都听到了?” “听到了。” 这回答的声音就有点儿有气无力了。 现在还留在土默川的蒙古人,都是不能上马提刀砍杀的老幼病残了。对这些武将来说,去土默川赶尽杀绝,未必是什么呈英豪的美事儿。 “行啦,都别给我摆这幅不愿意的嘴脸。装什么装啊?啊!鞑靼每次越关奸掳烧杀的时候,可没顾忌汉人的妇孺老弱。咱们也不是什么圣人君子,快别来文臣那套酸溜溜的东西来。” 说的众将心里犯呕,不是老大你平日里最喜欢吟诗作词的、讲些圣人言的吗?咱们可都是凑你的趣啊。 只有杜弘域知道,他亲爹最喜欢在文臣跟前摆武将的款,在武将跟前显摆文臣的诗文。但是他要是敢戳穿了,别看他儿子都开始蹲马步了,亲爹会把他打出屎来。 杜文焕自己也觉得没意思。 “行啦,今儿都累了,先散了。记得明儿一早把自己的军功都报上来,我要给兵部上本的。” 众将立即高兴起来。这么大的战功,天子绝对会从禁军那里分润一点儿给他们榆林卫的。报多报少的,天子总不能和兵部掰扯他枪挑了多少鞑靼,那到手的军功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第二日张之厚按着刘渠交代给他的伤兵营安置要求手册,拽着杜文焕忙了一上午才搞好。末了杜文焕说:“这次的伤兵有福气了。这比我既往养伤的条件都要好。” 张之厚瞥一眼羡慕的杜文焕,向官抚民呶呶嘴。 “帮你上官一把?” 官抚民憨笑往后退,这玩笑可不是他能参与的。 张之厚又按着手册检查了一次,把榆林府的所有马车、骡车、牛车、毛驴车都借了出来,还有一些民众听说是去天子的行营接伤员,连自家的三轮车也都铺垫好了推出来,跟着衙役商量。 “咱们就是推一些行走不便的、轻伤的军爷,那也是跟着万岁爷打鞑靼受伤的不是。” 心里想的却是万一能见到皇帝呢,那可是能吹嘘几辈子的事儿啊。 对衙役来说这有什么不允的,欢迎着呢。早把伤员接到伤兵营安顿好,大雪天的,也能早点下衙回家啊。 为着百姓的热情,朱由校还真的就从御帐里走出来,给这些冒着风雪来接伤员的百姓见见龙颜,激动得百姓不顾不顾地跪倒在雪地里磕头不肯起来。 弄得朱由校没法只好转身回了御帐,这些百姓才爬起来,赶车的、推车的,热情洋溢地忙乎到快日落了,才把上千的伤员接进伤兵营。 西宁侯等天子无事了,凑上前去说:“陛下,臣见杜文焕的儿子、榆林卫的副总兵杜弘域昨天临阵的时候,头脑冷静,出手干脆,咱们明儿带着他去宁夏卫?” 朱由校瞟一眼西宁侯。 西宁侯有些尴尬,搓搓手说:“陛下,臣就是觉得这是一个可造之才。要是能跟着陛下学几个月,以后榆林卫这儿里,陛下也多个直近的门生。” “还有呢?” “还有?没啦!” “杜文焕给了你什么好处了?你这么拉拔他儿子?” “陛下,他什么都没给臣啊。要是臣收了他一个铜板一分银子,陛下就削了臣的爵位。” 西宁侯立即就指天发誓了。 “行啊,既然你看好他,你就先带在身边。朕要观察观察再说。还有一事儿朕要先提醒你,朕带的这些禁军的纪律比边军要严,出了什么事儿,你要连坐的。” 宋光夏一躬到底,连坐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啊。他谢过天子就出了御帐张罗,立即打发随身的亲卫,趁着天没黑赶紧去接了杜弘域进营。 杜文焕见西宁侯果然说到做到,千百句要叮咛儿子的话只剩了一句。 “开之,为父盼着你能封侯拜将,但更盼着你能平平安安。” “父亲,你放心,儿子会好好的。家里都拜托给父亲和母亲照料了。” “放心,那都是我亲孙子亲孙女的。” 杜弘域带了简单的行囊,领着父亲送给他的、榆林府武功最高的几个护卫,跟着来接他的人去了天子行营。 杜文焕站在城墙上看着大雪里的儿子背影越来越远,马蹄的印迹也似乎被大雪覆盖了,他伸手抿抿眼角,就见远处的儿子回身往城楼招手。 风雪中送来儿子模糊的喊话,他虽然听不听儿子喊的是什么,但也挥挥手回应儿子。嘴里喃喃自语道:“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了。” 直到看不清那几个背影了,他才心情复杂地下了城楼。 第868章 木匠皇帝123 被大同府官员派出来追上天子亲征军的人, 都被皇帝都留在了榆林府。 送这些人给张之厚的曹化淳, 同时带去天子的话:“皇爷说这些人都是伶俐的,打发他们来照顾伤兵最合适了。皇爷还说等回程的时候会带上他们的,希望张大人能够用好他们。” 留在伤兵营也好过跟着辅军运粮草啊!天子的这一安排, 简直让这些伶俐人,要山呼万岁了。从追上天子的后军之后, 这些人各个都补足了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有吃过的苦头。 张之厚点头在曹化淳递送过来的人数、人名文书上画押,然后对曹化淳说:“请曹内相转告天子,下官一定会按照伤兵营操作手册使用这些人的。” 曹化淳赶紧订正道:“在家就是伺候皇爷的宦官,当不得大人称呼的内相。张大人请放心, 咱家会把你的意思转告给皇爷。” 张之厚起身送曹化淳离开,偷偷将一个荷包塞给曹化淳。 曹化淳简直像是被一块红碳烫着似的躲, “张大人,皇爷不准内侍收任何官员的赏,咱家要是敢收,皇爷会剥了咱家的皮。” 张之厚迷惑, 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了? 曹化淳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离开京师太久, 不知道换了皇爷以后宫里的变革。看在他尊敬自己、称呼自己为内相的份上,开口点拨张之厚。 “皇爷登基就改了内廷的规矩了。皇爷说宦官都是皇家的奴才, 而文武大臣是皇爷聘请的先生。谁要是敢因为金银等事勒索皇爷请的先生, 就等着扒皮抽筋。 咱家多说一句给张大人。王安王内相是老皇爷的秉笔太监,皇爷登基后,他做过司礼监的监正、东厂厂督, 够得皇爷器重信赖了?!可就是这样,他都不敢收一两银子,还把老皇爷登基后、皇爷拔擢他之前得的宅子、金银都上缴给皇爷了。 咳咳,不瞒你说,宫里近十万的宦官,如今也只按名额留了一千个内侍。外头有无数人在等着咱家这样留下的人犯错呢。咱家可不敢违反了皇爷的规矩。” 张之厚收回荷包,郑重对曹化淳行礼,“是本官唐突了内相。多谢内相指点。本官唯愿内相追随陛下心想事成。” 这话曹化淳爱听,自己混到了在乾清宫有地位的份上,吃喝是再不用愁了,行事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宦官的穿戴自有规矩在,剩下的就是为了“名”了。 他抬手回礼,谢过张之厚,上马追赶天子的亲征军去了。 张之厚跟在曹化淳的后面出了巡按衙门,在登上城楼前,看到整装待发的杜文焕等人。 “张大人,等天子的亲征军拔营走完了,我这就带军去土默川了。榆林卫这里有参将官抚民负责。” 张之厚点点头,与杜文焕一起登上城楼,看着纷飞大雪里的一队队禁军,忍不住怜惜心痛地对杜文焕说:“天子还没成丁呢。” 杜文焕深深呼出一口气,眼前的白雾立即就在睫毛上挂上了霜。 “所以咱们做臣子的,拼了老命也要完成天子交代的事情。” 张之厚点头,“此去小心,别有半点儿的妇人恻隐之心。就像天子所言,免得十八年后有人到榆林镇寻仇。” 杜文焕不满意地呛声:“我们武将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哪里会有恻隐之心那物件。” 张之厚被噎住,摆摆手说:“行啦,你该走啦。天子的禁军快走完了。”他停了一下,笑着揶揄杜文焕:“你不是在这里送开之的?” 杜文焕的脸子立即拉嗒下来,“儿女情长那种事儿,是你们文人才做的。哼。” 他说完话,冲张之厚一抱拳,“别过,勿送。” 张之厚莞尔,这么个别扭性子的杜文焕啊,也就是自己在陕西转腾久了,早摸透了他的脾气,换个人怕是早就要在榆林卫闹文武不和了。 ——宰相肚子能撑船,不和武夫一般见识! 朱由校带着大军往西边而去,呼啸的西北风从身后刮过来。禁军将士们骑在马上裹紧衣袍,在山野雪地间迤逦而行。未到申时,所有人都已经冻得透心凉了。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旷野里西北风呼啸着没半丝可避风之处,都只好顽强地硬抗着往前奏。这让想劝皇帝下马的曹化淳,张了几次嘴,到底没敢说出来让皇帝去坐车的话。 今儿是丰城侯李承祚轮到天子身边做近卫。他裹紧大氅往前看仍然在马背上好好端坐着的天子,抽抽鼻子也把脖子从大氅衣里挺起来,也没觉得后背吹来的风更冷。暗啐自己一口,还不如一个少年郎能撑得住,这些年白打熬身体、磨练武功了。 说道武功之事,李承祚又眯起眼睛看天子的背影。他可记得天子前日在万军阵里的勇猛,这要是换去禁军大营,凭着这武功也会很快出头的。 唉!天家到底是得上苍垂青的皇帝命。看看神宗没出息地窝在宫里,几十年无奈地与文臣置气还没赢;再看看光宗,嘁。李承祚不想提光宗,从他记事起就知道光宗是个好女色,哼!到底栽在女人身上了。巴拉手指数一数,好像这三个皇帝中,还是走在前面的天启帝靠谱。 太/祖能打跑了蒙元、开辟新朝代就不用说了。其后就是成祖最威,而后是汉王。可惜武宗了,居然落水导致身亡了。就不知道自己侍奉的这个天启帝会不会更上一层楼。 丰城侯迫切希望自己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为子孙留下国公的名号,就像英国公、定国公府一样,被所有的勋贵仰视。 李承祚一边咬牙切齿地硬抗身后袭来的寒风、硬抗寒风中裹挟而来的鹅毛大雪,一边紧跟在天子马后,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直到天色变暗了,前锋派人来回报前面五里地有合适的扎营之处,他才收敛了心神。 这样的大雪天,曹化淳和方正化这俩没有武功在身的,是冻得试试呵呵的快僵了。等御帐一扎起来了,他俩赶紧地生火煮雪熬姜汤地忙起来了,可等不及大锅的姜汤送来。 方正化抖着手用雪把手擦了又擦,然后把冻饼掰碎泡到姜汤里,连锅一起端去皇帝御案前,曹化淳捧着碗跟在后面。 “皇爷,先吃点儿垫垫。” 曹化淳从自己的那碗里舀了一勺试毒,**辣的姜汤饼烫得他不敢咀嚼就往下咽……他被烫得几乎叫出声来。但是这姜汤就得趁热喝的,等凉到合适了再试,天子吃的时候就凉了。 天启帝把他二人的辛苦都看在眼里呢。他见曹化淳烫的那模样,就温声说道:“朕不急,你俩也不要着急。这么一锅呢,冷的慢着呢。你俩也都吃一些暖暖。” 曹化淳来来回回取了几次雪,煮的东西是多,也得天子开口赐予啊。能在冻了一天之后,趁热吃一碗热乎乎的姜汤泡饼,方正化和曹化淳俩人吃的是热泪盈眶。“皇爷太体恤奴婢了。” 三人一人一碗还剩了半锅。 “散去给御帐外的护卫了。” “是,皇爷,奴婢这就去做。” 曹化淳和方正化俩人迅速把姜汤饼舀到碗里,用托盘端着,送给在御帐外站岗的禁军亲卫。几个禁军亲卫一人半碗,稀里呼噜地把还热着的姜汤饼灌进肚子里。这半碗姜汤饼立刻就驱散了冒雪走了一天、还要在雪地里站岗的所有寒冷。 心里余下的全是对天子的感激。 朱由校带着大军顶风冒雪地行军,那边杜文焕带着两万的骑兵,可以说是榆林卫的所有兵力了。天子把前日缴获的蒙古人的坐骑基本都留给了榆林卫,一下子大大地提高了榆林卫的机动能力。 杜文焕对着两万将士简短地说:“荡清土默川,咱们开春了就去土默川种地去。那些有的没的谁也别多想。要不是前日有天子领着大军在,那几万鞑靼就能把榆林府、延安府等地祸祸的不见人烟的。 就是咱们中大部分将士的父母兄弟,也都是榆林卫的军户,你们可想过,要是前天没拦住那些鞑靼,等待他们的是什么结局吗?” 军卒们都知道主将的话没有虚妄夸大。那么多的蒙古人不是寇边攻关隘,而是绕道从长城的缺口处翻山越岭地扑过来,可想而知这些蒙古人是蓄谋已久、包藏的歹意祸心也是昭然若揭。 ——这样几万的鞑靼骑兵,是同样数目的大明骑兵都不能抵抗的。更别说他们榆林卫全员算上,包括来增援的那一万禁军,也都不到三万人之数。 如果出城追击,等待榆林卫将士最可能的结局是全军覆没。 要是不去追击的话,就要眼看着榆林卫南边的延安府、庆阳府、平凉府和凤翔府的百姓被鞑靼烧杀劫掳。他们中的很多人就是榆林卫的军户。这些蒙古人纯粹是想让他们这些吃兵粮的,没脸见父老乡亲呢。 将士们想明白去土默川必须面对的局面了,便高声叫喊着跟着杜文焕出关了。 第869章 木匠皇帝124 黄河百害, 唯利一套。这指的是汉朝时候, 曾大规模移民去河套地区,在气候温暖的黄河河套进行屯垦,驻军能够自给自足。 到了大明的现在, 这个鄂尔多斯高原上黄河的冲击平原,由于气候变化, 在河套内的中心形成了毛乌素沙地——这里曾是秦时期的河南地,森林草原草木茂盛。而贴着黄河的南岸,早已经是黄沙滚滚的库布齐沙漠。在黄河几字拐弯的西北角、位于后套的乌兰布和沙漠与库布齐沙漠,隔着黄河渐渐成为拉手之势态。 风吹黄沙落黄河, 最后都在下游淤积到了河道。 朱由校到宁夏卫的根本目的,就是想要让西北边陲在三两年内、甚至三五年内, 都不用朝廷再增加兵力、增加投入。 他的计划是让宁夏镇堵住贺兰山脉与乌兰布和沙漠之间的空缺,就是磴口、乌海一直到石嘴山相连的这一条线,将这条线往西五百里的地方,都变成不毛之地, 绝了蒙古人从这里南下的可能。 因为以鞑靼的游牧习性,三、五天内的里程里, 若是没有青草可供战马啃食的区域,他们是绝不可敢冒着风险过来的。 继而就是要翻越贺兰山了。要将贺兰山脉的西边也烧成五百里的没有绿草之地, 彻底绝了蒙古人在河套这个屯垦和游牧两宜地区、凭借轻骑的优势来回劫掳的可能。 这也是国力有限、军力不强的时候, 没有办法的办法。 因为以大明现在的气候条件,河套只能种植一季,粮食产出满足不了驻军的需要。朝廷又没有足够的实力, 穿越毛乌素沙漠给孤悬在外的驻军,从千里之外的南方送来足够的粮食。 最怕的是南方的粮食产区出现天灾,到时候就是想给驻扎在河套的军队送粮食也做不到。 那复套、守套只能是梦想。 与其投入太多,让这片农耕和游牧的交界地成为鞑靼侵扰西北边镇的跳板,不如干脆就将河套重新规划。 东套的前套在清除了土默川的有机力量之后,杜文焕能够完成阴山北面的计划。那么前套就可以成为大明榆林卫屯垦之地、成为大明的新马场。 他要解决是在后套巴彦淖尔地区屯垦和游牧的蒙古人,他之所有从宁夏镇这边兜一圈,从黄河西套绕路转上北边,就是要与宁夏镇的总兵讲清大局势、以及后续的具体处理方法。 宁夏所在的西套是一个以回族为主要居住民之地。这是当初大明设立宁夏卫的时候就形成的。宁夏的民风彪悍,蒙古人在宁夏寇边很少占到便宜。但是去年这里也频频告急。宁夏镇也有从京师派过来的一万禁军将士。 宁夏镇的总兵吴尽忠在接到钦差的时候,惊讶得嘴巴张的能塞进去小孩子的拳头。他摸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热,又揉揉自己的眼睛,眼睛也没花,眼前确是站着一个大活人,拿着身份证明向他传达了天子的口谕。 他磕磕巴巴地说:“今儿是上元节啊。” 丰城侯忍不住就笑了,被西宁侯打发跟着丰城侯同来的杜弘域也笑了。 杜弘域上前一步先做自我介绍:“吴总兵,在下是榆林卫副总兵杜弘域,字开之。你喊末将开之就可以了。我父亲是榆林卫总兵上文下焕。” 吴尽忠找回一点儿神志,杜弘域他没见过,但还听说过的。仔细打量一下,确实与杜文焕那喜欢装文人的有五分相像。 “你父亲可好?” “托你老人家的福,好着呢。还能上马抡刀教训小子呢。” 吴尽忠一笑,“你现在也是副总兵了,杜大帅也是后继有人。” 杜弘域腼腆地说:“全靠长辈们提携。” 李承祚横了杜弘域一样,在军中就觉得这小子会说话,天天紧跟着西宁侯在天子跟前凑趣,天南海北、上下五千年就没有这小子不知道的。这十天半个月的全看他在御帐里跟天子聊天、对答了。 现在对着一个没见过面的人,也弯得下腰称人家为长辈提携他了。挨得上么! 吴尽忠与杜弘域聊了两句,然后就不错眼珠地盯着李承祚看,似乎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半晌失望地打消了这目的。李承祚的脸上就没有半点老丰城侯的影子。 “你是丰城侯?我见过你父亲的,你怎么与老丰城侯长的不像啊?” 李承祚腆颜,“小侯刚刚承继了爵位还没几个月呢。我长的像外家母舅。” 吴尽忠点点头,嘴里说着“怪不得呢。”这刚承爵的丰城侯李承祚在他上一次进京师的时候,应该还穿着开裆裤。 杜弘域见他能正常对话了,就提醒他道:“天子传旨令你去觐见呢。” 吴尽忠又有点儿神魂不守了。 “我说开之啊,看在我与你父亲是同僚的份上,你不好来寻我的开心。天子怎么可能来宁夏卫?现在是上元节。大雪封路的,就是鞑靼都不会来寇边。你还说天子明儿就到宁夏卫了,你当天子不留京过年,腊月里就出来吃西北风?” 说着话,吴尽忠开始狐疑地审视眼前这俩年轻人,心里疑惑别是鞑靼派来的、想把自己骗离了宁夏卫、好在宁夏卫劫掳一番? 哼!老子做参将的时候,你们还在撒尿和泥玩呢。 “我说你俩玩什么不好,这虚传天子口谕也是要杀头的。去去,今夜城里放灯,你们可以好好玩玩的。” 杜弘域和李承祚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俩人面面相觑,直到管家被吴尽忠叫进来请他们出去,李承祚猛地站起来大声喊叫。 “吴总兵,你要抗旨吗?” 杜弘域赶紧扑过去去捂李承祚的嘴巴,低声斥责他道:“你乱喊什么啊。” 转头对吴尽忠说:“吴总兵若是不信我们的话,就派几个心腹人跟我们去,看看我们是否有说假话。但是验证以后的后果,你自己承担了。我们的身份证明都给你验看过了,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吴尽忠不肯说出自己的疑惑,但也不赶杜弘域和李承祚出府了,吩咐人看好这俩人,连带俩人的护卫都看起来。然后派出几百的骑兵出了宁夏镇,四处打探周围百里、或是五十里内,可有什么大军异动的迹象。 这些骑兵可都是吴尽忠的精锐和心腹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募兵制导致了戍边的大帅必须要有自己的心腹人(家丁),在两军对垒的时候,有能力也肯拼命往前冲。单指望着那些平时抡锄头种地的、空有一身力气的军户,骑马都不稳当、只能打顺风仗的,那可就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吴尽忠提心吊胆,什么观灯啊,他都没心思去想了。为了不在百姓中造成恐慌,他硬是在四边城墙上来回走了大半夜。直到子时宵禁的时间到了,他才放心回了总兵府。 朱由校从榆林卫到宁夏卫这一路走的是相当地艰难。路况最艰难的时候,一天只能走五十几里。幸好车马都是一流的,才没让他们遭了更多的罪。 他不准备进宁夏卫的,只打算见了吴尽忠把事情吩咐给他,然后就提了宁夏卫那五千禁军往河套的后套去。大雪封路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后套的蒙古人也难得知消息。到时候他带着禁军从西开打,那些蒙古人自然要往东逃的。 咳咳咳,东边有杜文焕带着两万军卒在呢。 他想的非常好,但是唯独没想到吴尽忠会怀疑丰城侯和杜弘域的真实性,而不来迎驾。 这时候的京城,兵部尚书崔景荣才得了杜文焕报上来的大捷军报。 那杜文焕也是揣了个心眼,他揣摩着天子的意思,把送捷报、给榆林卫配合天子围剿了土默川蒙古人的请功之事,交给了巡抚张之厚去做。 而张之厚见天子把大同尾随而来的人都扣住了,还从榆林卫带走了足足一个月的补给,便把自己的奏折还有杜文焕交给他的事情,按着正常的传递公文速度往京师去送。 内阁方从哲看了张之厚的折子大惊失色,立即喊叶向高和韩爌。 “你们快过来看看,天子没按计划领大同的禁军去土默川。他去了榆林卫,遭遇了三万多鞑靼骑兵的围攻。” 韩爌这人比较耿直,他立即抢过张之厚的折子,仔细看完以后抚着胸口,喃喃道:“我的老天爷啊。方首辅,你不好这么吓人的。” 叶向高一边从韩爌手里抢折子看,一边急不可耐地问韩爌:“天子平安否?” “平安。大捷。缴获了鞑靼上万匹战马。” 韩爌择了要点回答叶向高,叶向高顿时松了一口气,坐下来慢慢看张之厚的折子。 都看完了,他抬头问韩爌,“你可听说兵部有收到榆林卫大捷的消息?” 韩爌摇头,立即疑惑着自语:“不应该啊,这样的大捷不是应该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师吗?” 方从哲在一边说:“才张巡抚打发来送奏折的人还说呢,他还要去兵部那里,为榆林卫总兵杜文焕送文书。” 第870章 木匠皇帝125 崔景荣拿着榆林卫的大捷战报到来找内阁的几位阁臣, 发现方从哲等人与自己是一样的懵懂。还是叶向高出面把其余的几部尚书、左都御史,包括杨涟在内的留在京师的顾命大臣都召集到一起。 然后叶向高先把巡抚张之厚的奏折念了,崔景荣又悠扬顿挫地把杜文焕的捷报念了。念到杜文焕的陛下将俘获的万匹战马, 都留给榆林卫装备骑兵时候, 所有人的脸都是抽抽的, 心里都在想: 天子出京的时候只带了四万大军半个月的粮草, 离开榆林卫时却带走了一个月的粮草, 有这么些粮草,天子是要领军走去哪里? 汪应蛟看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沉重, 就开玩笑说:“天子带足了一个月的粮草,走到哪儿咱们都不担心大军会断粮、会饿着天子是不是?再说了,算上那一万匹战马,朝廷这次还赚了呢。” 韩爌口不择言跟上一句, “汪尚书先别算计银子是赚了赔了,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天子去哪儿了?离京的时候说是去东胜卫赶走那些占着土默川的蒙古人,回来的军报就变成土默川的蒙古人, 三万多骑兵到榆林卫围困了天子。三万多骑兵啊!” 韩爌再是没领过军, 也是知道三万多的蒙古骑兵对大明四万禁军意味着什么。 汪应蛟扭头当没听见, 韩爌小朋友果然耿直到不可爱。 叶向高看向英国公和定国公, 这时候只有他俩人或许能猜出一点儿天子的动向。 英国公回避了叶向高的目光, 定国公轻咳一声说:“陛下不给我们说去向, 就是不想让有心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定国公的语气是疑问,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坚定不移地表现出他的想法就是这样的。 “为什么不给我们知道?” 方从哲问的理直气壮。 定国公看方从哲的眼神如同看白痴,没好气地回答他:“陛下分析萨尔浒失败原因的时候就说了, 杨镐的进军计划早半年就被邸报登出去,天下没有不知道杨镐进兵路线的,所以建奴才能够准确地伏击了杜松。莫非邸报这回是要登天子的行踪?是要通报给谁知道?” 方从哲的脸立即涨红成朱紫,萨尔浒的战败就是他的心头永不能愈合的疮口,碰一下就鲜血淋淋。他一口气没倒上来往后就倒。 幸亏空间不大,站得都很紧密。他身边的叶向高拉了他一把,韩爌也及时伸出手拽住他的胳膊,才没让他摔到地上。 杨涟冲过去,与韩爌一起把方从哲扶好。黄克缵上手狠掐方从哲的人中,王永光招呼刘时敏赶紧让小宦官去喊太医来,养心殿里的人顿时都忙起来了。 英国公看着闹哄哄的养心殿,侧脸对定国公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他也就是那水平。” “你可别说我又是何必。要不是杜松被伏击了,咱们五军都督府何至于现在捉襟见肘的?十万人马被击溃,战死将领三百多人,损失的枪炮火铳两万余支,丧失了近三万的骡马。这第三次给陛下送补给的骡马,到现在还没凑合全呢。” 张问达看方从哲还没有清醒过来,文官固有的抱团意识促使他开口与定国公呛声。 “天子行踪不定,就是凑齐了骡马,第三批粮草往哪里送?”英国公立即帮定国公:“大同。把粮草送到大同去。陛下再怎么变换行程,也不会去汉中的。” 周嘉谟见张问达与俩国公对上,伸手拉了张问达一下,阻止他与俩国公再争论。 “而今重要的事情是要派人快马去榆林卫,找张之厚和杜文焕问问天子往哪里走了。后面的补给也是要凑骡马往大同送的。” 汪应蛟一声长叹,“原是计划随天子一起驼辎重的那些骡马,回京后就运载第三批粮草过去的,唉,现在计划被打乱——” 英国公不忿骡马不足被推诿成天子的责任,打断汪应蛟的话抢着说:“要不是萨尔浒损失的骡马太多,京师的骡马怎么会紧张到这份上?! 不管陛下是不是从榆林卫得到了一个月的粮草补给,但该在第三批送去的炮弹,还是要送的。不用等榆林卫的回答,按期送去大同府。陛下会与大同府联系的。” 英国公的话呛人,但说的很是地方。但是他后面跟着说的话,却让屋子里的朝臣脊背冒凉气。 “天子只带了四万大军,刨掉榆林卫这一战减员的,身边的禁军数量也就三万多人,要是没有足够的炮弹,英宗旧辙就是前例。” 周嘉谟立即翻脸,顾不得英国公和自己的目的是一致要先送补给去大同,指着英国公的鼻子开骂,“英国公,你揣的什么肮脏心思?你怎么就不能想陛下有一点儿好?你就是不想嫁女,也不用诅咒天子啊。” 周嘉谟伺奉了三代君王了,但只从天启帝的身上,才感觉到明君的气度、感觉到自己的努力不会被践踏,看到自己所有宵衣旰食的付出初现成效。当初自己一次次被天子退回来的、填补六部侍郎的人选,那时候有多沮丧,现在就有多高兴。尤其是看到自己反复斟酌才差不多补充整齐的六部得力重臣、都已经陆续地在各个的重要位置上、发挥了不可替代作用,他就更美了。 他已经看到所有耕田一律纳税、所有商人、矿产也强制纳税、看到百姓休养一年生息的初效。他的心里是一直在盼望着自己能够长命百岁,能够看着自己护送上帝位的少年,能够让大明恢复张太岳死前的活力。 谁要说天子不好、少上一句半句的不吉利话儿,那就是踩了他的痛脚、犯了他的忌讳了。他瞬间能从七、八十岁的稳重老人家,变成十七、八岁般热血上头要斗殴的少年郎。 养心殿里瞬间就站成了两个阵营。 定国公拼命拽住被激起性子、要与周嘉谟口角的英国公,嘴里不停地说:“你小心把他气得厥过去,他不比方首辅强多少。还要靠他稳定朝局呢。” 他再看看崔景荣、李邦华。这俩虽是兵部的,但也是进士出身,属于文臣那伙的。 寡不敌众啊。 于是他转着眼珠转移争论的方向:“莫非有人想要把天子在榆林卫大捷之事告知天下、让天子的行踪被鞑靼知道?” 周嘉谟如斗鸡般还要嚷嚷,还好黄克缵头脑清明,上前抱住他,拽着他的手使劲地摇晃。 “明卿明卿,你先想想该怎么能凑够送炮弹去大同的骡马。天子在榆林卫肯定会用了不少炮弹的。” 叶向高紧着向英国公夹眼,“对啊,对啊,先凑够了送炮弹去大同的骡马。” 英国公再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引来周嘉谟的疯狂,如今见文臣分化,黄克缵和叶向高都向着他呢,就不与周嘉谟辩驳,悻悻地甩袖子坐去一边不开口。 方从哲终于在太医过来之前幽幽地醒转了。他好一会儿才从眼神涣散的状态中集中了神志。 “老夫这就上折子致仕。” 张问达便说:“天子在哪儿呢?你的致仕折子往哪里送?难道你等天子批你一句‘要用内阁理政了,就想撂挑子?’” 方从哲浑浊的老眼立即就潮湿了,他沉默一会儿,转头抖着手指,对着叶向高道:“进卿,你十年前就不该回乡。” 叶向高明白方从哲说的是自己十年前不该在神宗跟前推荐他、不该把他拉到内阁做垫背的。可是那时候推荐方从哲,也是朝廷各方势力妥协出来的结果。看到方从哲如此难过,愧疚之情溢满了叶向高的肺腑,他轻拍方从哲的后背为他顺气。 “中涵兄,是我不对。你先消消气消消气。唉。这折子和战报就当咱们都没看到。京师各家各户有骡马的都要出,五出一不够就三出一,先给天子送炮弹要紧。 还有就是榆林卫的补给都靠着京师这边,天子从榆林卫带走一个月的粮草,不赶紧给榆林卫补上,出了正月,榆林卫就该上折子要粮了。” 吴尽忠看着眼前的金牌傻眼了,这是他的心腹家丁迎面遇上天子的大军,十几个人都被带到天子的营中,被审讯得掉了底,然后被一队禁军军卒押送回来,禁军的那个百户还拿着天子的金牌问他要杜弘域和李承祚,并传他去行营觐见。 他感觉自己在做梦。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眼前还是天子的金牌。 天子真的来了宁夏镇。 这真是要了老命了。 他令人将杜弘域和李承祚请过来,弯着腰讪笑着说:“侯爷、开之,这事儿怪老夫,老夫是真的没想到天子会来宁夏的。” 杜弘域忙上前一步搀扶住吴尽忠。 “世叔,你是长辈,怪侄儿只带了天子的口谕,没与天子要圣旨。” 李承祚见杜弘域那模样,被关了一天一夜的臭脸,也面前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模样。 “不怪吴总兵,是我们二人太年轻。西宁侯到榆林卫传旨,杜总兵就相信了。” 吴尽忠知道丰城侯不满被软禁,还顺着他的话说:“要是你父亲老丰城侯来传口谕,就不是这样了。” 李承祚被堵的嘎巴嘴,眨眨眼睛说不出来话。 杜弘域赶紧打圆场。 “世叔说的对,我俩是年轻了点儿。再有二十年,满朝的文官武将都认识我俩是什么样的人,就是假传圣谕也不会被质疑了。” 吴尽忠倚老卖老地拍了杜弘域一巴掌,“什么话都敢往外吐噜。走,穷去见天子领罚,知道天子过来的人我都带上,不虞走漏了消息。” 第871章 木匠皇帝126 朱由校并没有怎么着吴尽忠。因为宁夏镇人员组成的复杂, 明初设置宁夏卫的时候,就在灵州和固原一带以“屯戍人户”的身份,安置了大量的回族。这些回族比汉人要彪悍很多, 再加上万历二十年出的那件宁夏致仕副总兵哱拜与子哱承恩反叛的事儿。吴尽忠作为汉族出身的总兵, 他是凡事不得不多揣个心眼。尤其是马世龙应调去了辽东以后, 每天要操心的事情就更多了。 因为陕西右布政使周懋相, 在马世龙等人调去辽东以后, 在万历四十八年八月以佥都御史的身份接替臧而劝巡抚宁夏,可是转年六月就以身体有恙告病。让吴尽忠私下揣测, 他就是扛不住鞑靼不停地在宁夏寇边,撑不住罢了。 这期间他往兵部递了无数的文书给兵部尚书,想崔景荣将马世龙等人派回来一个半个的,可是都被辽东战事正用人给搪塞回来了。 军政一把抓, 独自撑了快俩月,就真的有点儿呛不住了。后来太常寺卿王之采以山西左布政使、左参政、右副都御史的身份来巡抚宁夏,他才多少松了一口气。 不然每次对着那些回回儿们闹事, 他就有要抓狂的感觉, 轻不得重不得的, 不仅人累还心累。就不知道天子肯不肯放了马世龙等回宁夏, 毕竟马世龙的回族出身, 有助于他弹压那些桀骜的回回们。 他心里这么想的, 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陛下,臣一人管着这几万的人马,日日觉得胆战心惊, 实在是力不从心,就怕哪个地方没顾及到,出了什么篓子就麻烦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天子的脸子,见天子在认真听他说话,脸上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情绪浮现,才接着往下说。 “贺兰山大大小小的有三十六道山口,多数都可骑马通行。大的山口甚至能车马并行。从马世龙去了禁军,臣每月去巡视一遍都做不到,不敢丢下宁夏镇太久,又不敢不去巡视。更不用说巡视从大盐池(今宁夏盐池县)到兰靖(今甘肃皋兰,靖远),这一段足有两千里长、归属宁夏卫戍边的长城了。若是有马世龙和尤世威、尤世禄兄弟在,我们就可以轮流分段地去巡视长城、贺兰山的山口,也不虞宁夏镇无人坐镇了。” 朱由校想想辽东现在的形式,宁夏镇满员的戍边军队超过了七万一千人,只有吴尽忠一人是忙不过来。 亏得宁夏这里地势帮忙,贺兰山环绕西北,黄河在其东南,阻山带河,四塞之地。只要在黄河的非结冰期,守住贺兰山的山口,与榆林卫互为犄角,足可以达到屏蔽固原的目的。 于是点点头说:“吴卿这一年多做的很好,朕可以把马世龙等人都调回来。但朝廷前年就定下关了马市等,你可想过什么法子禁绝鞑靼过来宁夏吗?” 吴尽忠算是心眼比较多的武将了,天子的问话让他禁不住沉思起来,还有禁绝鞑靼过来的法子? “为什么你只守贺兰山那三十六道山口呢?”朱由校给吴尽忠提示,同时示意王之采别替他回答。 吴尽忠皱着眉头回答:“贺兰山不算太险峻,但是除了那些山口,别的地方还是很陡峭的,走路都爬不过啊。” 李承祚因为被关了一天一夜,对吴尽忠表面是释然了,内心还是不大舒服。他看天子由着吴尽忠胡猜乱想,就戳戳杜弘域。 杜弘域一笑就对吴尽忠说:“吴总兵,家父已经带兵去土默川了,要把阴山以北的五百里烧荒,让鞑靼和大明之间多一道屏障。贺兰山的那些山口,也可以这么做的。” 吴尽忠摸着下巴想了一下说:“这主意好。反正咱们也不与鞑靼换马了,五百里寸草不生,他们想过来也过不来。陛下,但是后套哪里还有很多蒙古人呢。他们到宁夏骚扰、或是到前套骚扰还是很讨厌。” 他转着眼珠灵机一动问道:“陛下此来宁夏是要收复河套?哎呀,那可太好了。后套的那些灌溉渠,都有两千年了,可还是好用的不得了。要是后套能归了宁夏镇,就不用朝廷再往三边送粮草了。” 朱由校的眼神立即锐利起来,盯得吴尽忠心里开始发毛,勉强为自己辩护一句,“陛下,臣真的没有说假话的。” 就讪讪地回避了天子的目光。 朱由校看向王之采问道:“王卿,永乐年间屯垦的耕田数目,你可知道?” 王之采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出仕二十多年了,从庶吉士到地方,在从地方回到京师做太常寺卿,能被周嘉谟挑选出来巡抚九边十一镇重地之一的宁夏,自然有其独到的地方。 他站起来回答道:“陛下,永乐初年,宁夏总兵官何福因为创造了‘天下屯田积谷宁夏最多’之功绩,受到成祖嘉奖。当时卫所中两万零四百余名的将士,以‘十之七屯种,十之三守城’,耕种了八千三百三十七倾余。” “现在呢?宁夏卫现有屯田总数是多少?王卿,你让吴卿来回答朕。” 吴尽忠伸手摸一把额头的汗水,低声回答。 “陛下,如今宁夏卫的屯垦数量已经超过两万倾了。但是戍边的将士逐年增加,现在合计人数应该是七万一千四百一十三人。吃粮的人口也增加了。” “七万中有多少人在屯垦?多少人在戍边?” 吴尽忠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天子的跟前,汗珠一滴滴地砸到地面上。 “陛下,在长城戍边的将士超过了三万人。” “包括京师那五千禁军吗?” “包括。” “那就是有四万五千人在种地了,可对?” 吴尽忠点头,“是的。” “永乐初年是一万四千一百人耕种,现在耕地没增加到三倍,耕地的人数超过三倍,难道历年所产的粮食不够三边军饷?吴总兵,你欺朕没有出阁读书不识数吗?” 王之采作为太常寺卿,那也是小九卿之一,数次听天子提过他没出阁读书。真没读过书的话,哪里会用永乐年间的事情来问话。 他用力攥紧拳头,堵住自己的嘴巴,别让自己坏了陛下逼问吴尽忠的气氛。心里暗暗叫好,该! 吴尽忠白着脸给天子磕头,这时候说什么粮食不够,那也只是土默川给蒙古人占了,不够榆林卫的。他宁夏卫有黄河的西套,不说供给榆林卫有余的话,自给自足还是绰绰有余的。但这也不是他一人之事啊。从哱拜叛乱之后,还有藩王掺和在里面,早就乱得是一笔糊涂账了。 朱由校令曹化淳去搀扶吴尽忠起来,吴尽忠不敢起身。 朱由校板脸道:“要朕去扶你起来吗?” 吴尽忠赶紧磕了一个头,利索地爬起来回话。 “陛下,从万历二十年之后,宁夏的屯垦之田就不全在总兵府的管辖之下了。庆王了占了相当的部分。还有就是卫所下面的一些,咳咳,这么说,” 吴尽忠一旦想说了,就抛开所有的顾虑了。 “从百户到千户、守备、参将,包括臣自己,这些年都吃了拿了不少屯垦的产出。臣该死。” 他这时候想起来太/祖的剥皮添草了,抖的两股战战,怕的面无人色。 庆王是这次免于被降为镇国将军的、剩余下来的有数郡王之一。朱由校没想到他回了宁夏还敢占据军屯的耕地。 “曹化淳,你带一千禁军,去把庆郡王给朕‘请’来。” 曹化淳应声出去了。 “吴卿,唉,朕看在你这一年多镇守宁夏有功的份上,不问罪与你。也不问从哱拜叛乱之后,这二十九年所有的屯垦被非法所得的数目。但是朕问你这十年内,不,只问你们宁夏卫最近五年内的、从上到下侵占的粮食,你可服气?” 吴尽忠立即跪下磕头,陛下不问罪他,只追回这五年的粮食啊!这可是杀头流放全家的重罪啊。只要想想那些被流放过来的官员的惨相、想想那些因贪污罪名被充军的官员内眷的下场,吴尽忠立即透心凉了。 “陛下,臣负罪在身,臣谢陛下开恩,臣万死也要为陛下守住宁夏镇。” 跟着吴尽忠过来的参将、守备等见天子宽恕了主帅,立即也都跟在吴尽忠的后面磕头。到了这时候舍财和舍命还用选吗?不舍财也保不住命的。 朱由校见宁夏镇的文官武将跪满了御帐,站起来说道:“朕去年改了官员俸禄,你们都已经可以光明正大拿到既往的几倍薪俸,再向军卒和军户伸手就太不应该了。” 回答他的是磕头声和认罪声。“王卿,你以右副都御史的身份巡抚宁夏,朕就将此事交给你妥善处理好。吴卿,你可愿意配合?” 吴尽忠磕头有声,“陛下,臣定会配合王大人做好此事。” “好,既如此你们就都起来。但朕希望你们记住,再犯就是两罪并罚了。” 吴尽忠赶紧代表所有人保证再不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巡抚等人都选自《命督抚年表》卷三。 其实是被误导宁夏巡抚是从顺治年间始设误导,这几天狂查明末的资料 果然功夫下到了,也就查出来了 第872章 木匠皇帝127 朱由校带着大军在宁夏镇滞留了十天,他是在等京师送来的补给, 主要等的是炮弹。他在离开榆林卫之前, 派人去大同府去迎送补给的。在等候期间, 他清理了庆王府侵占的民田、军屯的耕田, 将万历四十五年得封世子,既而袭封的庆王朱倬纮除爵。 朱倬纮也是个倒霉蛋,他今年才十五岁, 但他的情况与潞王朱常淓又不同。他是嫡子袭爵,虽是王太妃继续执掌王府, 但那是他的亲娘,不同与潞王是庶子、又在六岁丧父后由嫡母执掌王府。他从京师回来后,把自己从亲王变郡王的缘由告与王太妃。 王太妃也是个糊涂的, 见去了丈夫的罪名落到儿子身上,使得庆王这一支由亲王变成郡王了, 以为付出相应的折罪银子就完事了。不管王府的长史怎么提醒她, 要把历年侵占的军屯、民田退回去, 她就是坚持已经给了皇帝赎罪银子了,那些事儿就算完了。 为此,长史还特意打着庆王府的名头,在年前上书给天子。不过因为朱由校带着大军出来错过了,刘时敏看过以后写了处理意见,还给内阁的阁臣们看过做了备份。回复里都是庆王应该把军屯和民田立即归还了。 此回复尚在路途上,庆王府的长史还没有收到。庆郡王就更不知晓那些军屯之田该归还了。 曹化淳架着哭得眼泪鼻涕的前庆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劝说:“这事儿你也怪不得皇爷不是, 年前离京的时候皇爷怎么说来着?你别是听过以后就没往心里去? 庆王府你是王爷,出了事儿你推到王太妃娘娘的头上,是不能给你脱罪的。” “那潞王怎么可以?” 曹化淳看着这傻孩子,突然好心地想和他讲个明白了、 “潞王是庶出,他亲爹死了以后,潞王府在他嫡母的把持下,不归他管。可你那是亲娘,你们娘俩是一体的,你亲娘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最后都会给你的。明白了吗?” 废庆王不知道该恨自己是嫡子有亲娘,还是羡慕潞王是庶出的了。 庆王府二百多年累积的财富,就这么落到了朱由校之手。 朱由校还是给了废庆王母子俩一条活路,令人将他们母子俩送去与他们这主支最近的镇国将府上,让他娘俩依靠旁支过活。 好坏只能看前庆王老太妃对庶子是如何了。 要叫方正化说,这才是报应呢。 处理了庆王府的事情,王之采和吴尽忠这俩一文一武合作的非常好。把宁夏的军屯之数,迅速就弄得一清二楚了。清算就从吴尽忠这个做总兵开始的,从上到下的、习以为常的贪污,在巡抚王之采的监督下,退回了最近五年的所得。 单是这一笔,就够补发了宁夏镇欠发的所有军卒的军饷。 驻扎在固原的总兵官杨麒接到天子的传讯也紧忙赶了过来。他看着吴尽忠和王之采忙着清理宁夏镇积欠的军饷,在这个应是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大汗淋漓。 他顾不得多想,先跪下向天子认罪。 “陛下,臣无能渎职,致使固原镇的军屯亦如宁夏镇一般。请陛下责罚。” 朱由校令他站起来,同样是三边重镇,宁夏镇都没有责罚,他怎么会单挑了固原镇去责罚呢。 “朕这次不是为清理三边将士军屯而来的。” 这话说的吴尽忠、王之采还有杨麒汗颜。心里都在嘀咕,天子你不是清理三边军屯,就把三边的所有藩王和军屯、民田抖落得底朝天,都按按朝廷王法、规矩梳理了一遍。这要是为清理三边四镇而来,还不得人头滚滚啊。 但又不得不说天子行事的宽厚了。朱由校这次还真的一个人都没打板子、一个也没有杀,只是在王之采的协助下,把宁夏镇历年侵占屯田之事梳理清楚,只令从上到下退回五年之得就既往不纠。但是也命令了涉案的所有人,以后再犯法,那就是两罪并罚了。 单按大明律,敢贪污军屯的粮食、导致军卒被欠饷,剥皮添草都是应有之份。流放是轻的。可这些将士们最怕的就是流放。他们这样的人流放到哪里都是充军,不愁没有凭军功的出头之日,但是要论罪牵扯到内眷可就惨了。明军军营设置的红帐里的军/妓,基本都是犯官的内眷。 所以,不能再朝军屯伸手,已经是宁夏镇的共识。 陕西三边总督李起元、甘肃巡抚徐养量得了天子的传召,与固原总兵杨麒前后脚到了宁夏镇。俩人从得知天子到了宁夏,一路是惴惴不安地急忙往宁夏赶。 太吓人了有没有啊。鞑靼从前年秋冬就不停地寇边,希望大明朝能不胜烦扰、恢复与他们设置在宁夏几个关门之处的马市等。天子这时候来宁夏,给鞑靼得知了,还不得像当年英宗那样啊。 及至赶到宁夏镇了,正好看到王之采和吴尽忠想天子汇报清理军屯、补发军卒欠饷的结果。李起元和徐养量能做的就是磕头请罪了。 “起来,朕不会为军屯、民田之事治罪你们,你俩也该收到了户部的移民公文了。” 对于陕甘宁等地移民之事,户部在移民公文里交代的很清楚。他俩与王之采、张之厚等人都是进士出身,治理黄河的道理不用说太多,哪个人心里都是如明镜一般的。 “朕实话与你们说,不肯追究之前的事情,重要一点就是陕西都司下的官员,不论是总督还是巡抚,常常是一俩年就换人。朝廷这么频繁地更换官员,导致了很多应该踏实深入完成的政事,都不能深入地做到位。 这是朝廷该担负的责任。 但是朕前几日把宁夏镇的军屯梳理一遍,发现三边欠饷不是军屯不够,而是从上到下军屯的各级武官,把自己分管的军屯军户、屯田等当作了自己的私有财产。 这就是真不能容忍的了。 那是朕的,是大明朝廷的,那是大明百姓赖以支撑三边四镇抵抗鞑靼的粮草、军饷。 李卿,你是进士出身,你知道或是还记得陕西三边总督的份内职责吗?” 李起元与朱国祚同岁,但比朱国祚晚了一科中进士,可在仕途上就比朱国祚经历的太多了。他游宦三十多年,从庶吉士到县令,一步一个脚印,步步都踏实地留下为“上等”的考评,可见其做事的认真和严谨。要不是他有这样优秀的考绩,也不会在万历四十七年的时候,升职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更不可能在光宗继位后,晋升为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总督三边军务兼理粮饷。 天子的话问得李起元愧疚难当,他从上任后就面临着鞑靼不停的寇边攻击,他可以说是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军务、用在了抵抗鞑靼寇边上。他是再没有想到军屯,会被大小武官侵占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陛下,臣的职责是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兼理粮饷。臣惭愧没有理好粮饷之事。” 要是有个地缝在,李起元就能钻进去了。 “军务之事,你做的很好,陕甘宁三边都守得非常牢固。”朱由校先肯定李起元的功绩,给他吃一颗定心丸,然后又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前几天吴总兵与朕提起要调马国柱、尤世威等人回陕西,朕已经应下了,并发文予军部,等他们几个总兵回来,你身上的担子也会轻一些。” 多几个总兵来驻守在陕西这三千里的长城管辖区,也让人能够安心一点儿。李起元觉得自身长久以来的沉重压力,顿时都减轻了一般。 “臣谢陛下在军务上的支持。但是粮饷之事,臣愧对陛下和朝廷的托付了。” “以后能做好就可以了。三边军屯的问题不是你上任以后才有的。但朕现在梳理清晰了,以后你交给继任者时,也要如今日这般清爽。 你知道万历三大征。内帑金除了一千一百万的银子,前几年为了辽东告急,陆续又出了五六百万银子。去年年底收上来的那点儿,只够内廷日常开销,连朕今年底大婚都没有银两去筹办。” 朱由校的意思是朝廷太仓空了,内帑金的积蓄也花完了,你这个三边总督以后要长点心眼到粮饷上,别指着朝廷会再拨银子过来了。 李起元听得明白天子的言外之意,可是在御帐里的其他武官又开始心抽抽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莫非是要我们给他凑娶媳妇的银子? 哎呦,宁夏武官心里想的是这回可就不是倒出去五年的所得能脱身了。 朱由校继续对李起元说话。 “今年的军卒粮饷已经足额发放了。今秋的收成下来以后,明年三边的事情能不能做好,就看你的了。相信你不会令朕失望?” 不仅补足了欠饷,还提前一年足额发放了军饷,这是任何时候都没有过的事情。 让朱由校来说,不发下去,朕还拖着那些银子在河套游一圈不成?连他带着的这四万人禁军军卒和辅兵的这一年军饷,他都用庆王府的银子、还有变卖的庆王府的产业、家什等发了下去。剩余的那几千两,派人送去给在榆林镇养伤的将士。 他给身边跟着的俩宦官的说法就是你家皇爷嫌银子压腰,大家伙分担着背自己的银子不觉得沉。等咱们回京师了,记得问户部讨回来这些银子存进内库里。 为此,曹化淳和方正化抄录了以百户为单位的银两详细发放数字,让经手的所有武官签字画押,这可是回去问户部讨要银两的凭据。 目前的三边形式是从来没有的大好。那些将官虽然被迫掏出了银子,但是天子免了他们的罪责。只要以后不再犯,就平安无事。最主要的是朝廷每年增加的俸禄,比他们贪污得来的银子要多。基层的武将增加的更是明显。对有了足够粮饷的戍边军队,军心就是稳定的,守住三边四镇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李起元故而大声向天子保证:“臣必将竭尽全力,守住陕甘宁边镇,不会让陛下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的很盼望能有地雷等等 看了一年以上的亲知道为什么啦 第873章 木匠皇帝128 甘肃巡抚徐养量缩在李起元的身后,希望天子不会注意到他。因为甘肃的军屯数量少, 可也同样存在着这些问题。宁夏镇这里天子在一切都好解决的。可是朱由校既然传他过来, 自然不会遗忘他。 “徐卿, 甘肃之事况如何?” 甘肃巡抚徐养量是与总兵官李怀信一起疾驰而来的。他看看身边的老将李怀信, 上前一步回答天子的问话。 “陛下,甘肃有赖李总兵带领将士镇守,虽遭遇鞑靼多次寇边, 但仍能守住长城关隘。” 徐养量这样说也是因为要平息李怀信的心气。万历四十七年的时候,熊廷弼征召三边的总兵去协助守卫沈阳等地, 但是因为熊廷弼的脾气暴躁、言语间辱慢老将,李怀信忿而卧床告病退回大同将养。 是李起元经过大同的时候,与李怀信促膝长谈, 宽慰其心。又在天启帝下令关闭口市之后,以甘肃告急等数次去信邀请, 给足了李怀信的体面, 才将其请回甘肃。天启帝去年平定辽东之事, 李怀信一直不敢相信,见徐养量得被天子招去宁夏觐见,也就跟着过来要见见天子是什么样的人物。 如今见巡抚徐养量在天子跟前推崇他领兵戍边有功,心里残余的怨气也就基本消散,顺杆爬地出来拜见天子。 李怀信在进御帐之前,见到了旧识刘渠,他忍不住抓住刘渠问起辽东之事。等到刘渠把榆林镇的事情都讲了以后,这老将的心思就飘忽起来了。 哎呀, 这样英明神武的天子,老夫可得撺掇他把西边、北边都收拾老实了。 他抱着这样的心里出来拜见天子,那激动、崇拜之情,让朱由校都疑惑,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热血的脑残粉了。 李怀信声音洪亮。 “陛下,臣甘肃总兵官李怀信叩见,愿陛下万岁,臣愿追随陛下荡平鞑靼。” 这声音响亮的,在御帐里都带出了回音。 与他并排的巡抚徐养量,还有相隔不远的李起元差点没伸手去捂耳朵。 朱由校并没有召见李怀信,见他来了对自己还是这般形容,不管是为了什么还是忍不住地有点儿小开心,就令他与徐养量起身答话。 不用朱由校多问,李怀信就噼里啪啦地把甘肃的事情汇报了,听得一边的巡抚徐养量觉得自己都不该领俸禄了。 末了李怀信还知道不能让巡抚与自己结仇,紧着向朱由校保证。 “陛下放心,臣回去甘州就配合徐大人把甘肃的军屯也如宁夏这般厘清,以后再不会令陛下分心于甘肃的边事。” 朱由校从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臣子,由衷的喜悦漫上他的眼角眉梢。 “好,朕就赖你这般老臣的忠心帮扶,才能撑得起这危机四伏的天下。朕要先谢谢你的。” 李怀信赶紧摆手,“这都是老臣应该尽的本份。老臣就是有一请求,陛下可否把新式火炮给甘肃几门?” 朱由校的脸上不由地就乐开花了。 果然谁的热情的后面都隐藏着别有所求的目的啊。 “那新式火炮是为了大军主动出击而造,不适合守城的。一发炮弹就要十两银子,朝廷目前还没有能力配置到三边。最重要的是那新式火炮的炮身非常轻巧,普通士兵就能背负,朝廷怕这样的利器被鞑靼等人得去的。等以后有银子了,一定会给三边配上适合守城的火炮。” 听得一发炮弹就要十两银子,朝廷还担心火炮丢失了,李怀信立即打消了要火炮的念头,转而对朱由校请求。 “陛下西征的时候带上老臣可好?”“好。一定带上你。” 君臣对话听呆了围观的所有人,最激动的应该算是甘肃巡抚徐养量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主动表态、要配合他厘清军屯的李怀信,简直怀疑李怀信被换了神魂。他太清楚李怀信在甘肃的地位了,他这个巡抚每每在总兵的阴影下处理政务、军务,多少次恨得他给李起元写信抱怨,多少次恨得要直接上书给天子诉委屈。 还是三边总督李起元接信后经常派人过去看他,纾解他对李怀信的愤懑,劝他从大局出发,他才不得不忍隐下来。 他现在简直要扒开李怀信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把水控干净了,看看这个表决心的武夫,还是不是给自己添堵无数的那个跋扈的总兵官了。 这疑惑都没过夜,李怀信就给了他解释。 “老夫就是佩服天子,那么个没成丁的小少年,就能俘虏了杨镐、熊廷弼都没招儿的努/尔哈次,顺顺当当地以五万禁军就收复了辽东。一共用了多长时间?用朝廷出了多少银子? 别说老夫敬佩,这战绩大明就没人能比的,放在全天下也是第一份的。亏你们既往说熊廷弼那老蛮子怎么怎么能,他比得上天子的一个小手指头吗? 你再看看土默川那些蒙古人,三万多骑兵啊。上万的战马啊。一仗就被天子都收拾了。我啊,是看在天子的份上不难为你,免得你到天子那里抱屈,给天子添堵。” 徐养量看不得李怀信那脑残的模样,忍不住幽幽地问:“比太/祖、成祖的战绩呢?” 李怀信被问得一噎,然后气愤地拉着李起元告状。 “李大人,你听听他说的那话,天子的战绩前无古人,老夫有说错吗?你还怪我给他设绊子,我就该一次绊倒他。” 李起元看着徐养量叹气,“叔宏,朝廷要做的大事儿太多了,天子那么一个没成丁的少年人,他能体恤文臣武将把监军都撤了,你也该再多体恤一点儿天子的不易。 李总兵是武夫心性,你是进士出身,老夫是非常盼着你俩个唱一出‘将相和’的。这样天子明儿离开宁夏镇也安心是不是?” 徐养量被李起元说的脸红,对着李怀信就行揖礼。 “是我的不是,请李总兵莫要挂怀。你说的没错,天子的战绩是前无来者。我就是与你开个玩笑。” 李怀信见徐养量肯低头认错,哈哈一笑往后再没与徐养量设绊子了。 朱由校在宁夏镇停留了半个月,把陕甘宁三边的军务和政务都料理清楚,然后带着四万五千人的禁军将士还有一万多辅军继续往后套去。行到磴口遇到了前来围堵大明天子的、占据了黄河后套的蒙古人。 朝廷这边也接到了天子带军去往宁夏的消息。 方从哲病了半个月,最后还是在刘时敏天天派过去的太医看诊下,不得不憋着心劲、勉强爬起来去尽首辅该尽的职责。 韩爌和叶向高见他回来,都非常高兴,这半个月可把俩人累坏了。 叶向高宽慰他说:“定国公就是一个武夫,他的话你往心里去不是难为自己么。” 方从哲这个老好人难得地没接受日日相处的老友的劝慰,叹口气,灰心丧气地对韩、叶二人说:“天子回来,你们要帮着我另推举首辅啊。我要是继续在京师,单是萨尔浒战败就会逼疯我的。当我想催促杨镐进军么?” 方从哲在家日日在心里翻过来、调过去想的就是萨尔浒战败之事。他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对叶向高抱怨。 “进卿,你侍奉神庙多年,最是知道他的心性了。若是他肯舍得出内帑金,让杨镐从容在辽东布局,怎么会输呢。哪里轮得到我催促他进军啊。” 韩爌却说:“定国公说的是邸报泄露了杨镐大军的进军计划,不是说你催促他禁军。” 方从哲在家躺了十几天才建立起来的信心,一下子就被韩爌击垮了, 叶向高无奈地看着韩爌,你这么心直怎么就能平安活到现在呢?但他还是不想方从哲致仕的,他早看明白了天子就相中方从哲的就是他的“没注意”、他的唯天子之命是从的思维模式。换自己做首辅,短时间可以做到;换刘一燝也能对付几个月;要是换了韩爌,分分钟不是顶得天子学神庙,就会把他自己坑得挨廷杖或是流放的。 于是他赶紧劝方从哲。 “你信定国公推诿的借口,邸报上报了杨镐的进军计划,他知道不妥怎么不制止?再说了邸报也不归你直接管的,吏部、礼部、各部可有能脱得了责任的尚书? 你是独相不假,但阁臣才是几品官啊?你那挂名的吏部侍郎有名没有实权的。你怎么就信了他的话,认真把这样的黑锅背到自己身上啊? 我可和你说,你要是现在认了的话,千秋史册就定了罪名是你的了。那可是十万将士的性命啊。” 方从哲被叶向高说的心思又活动起来,他盯着叶向高看,似乎在想叶向高说的话是真是假。韩爌这时候也从叶向高的眼色里,明白了自己该站的立场、该说的话了。 刘一燝在杭州还没有回来,内阁如果就剩了自己和叶向高,那岂不是两个人要做四个人的事情了? 至于萨尔浒战败的真相,天子都与了定论,一二三四条的,自己何必把方从哲这个心性懦弱的逼得致仕了呢。 于是他赶紧跟在叶向高后面表态。 “方首辅,叶阁老说的很对的。到底是叶阁老做阁臣的时日久了,一眼就能看出千秋史册的要害点,你要是就这么退了下去,那萨尔浒战败可就要背在身上洗不脱了。” 三人正说着话呢,三边总督李起元的公文递了进来,同时还有宁夏巡抚王之采、甘肃巡抚徐养量的公文,三人一人一份看了起来。 韩爌先大惊失色地站起来叫道:“陛下去了宁夏镇!” 兵部、户部也接到了三边总督、巡抚还有几个总兵官的公文。 汪应蛟兴奋地对毕自严说:“你快来看,天子不仅把三边的欠饷都厘清补发了,还把今年的粮饷提前足额发给三边了。太好了,太好了。” 汪应蛟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计相这位置真的不是人干的活啊。自己没做户部尚书的时候不觉得,在这位置不到一年,愁的、累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毕自严仔细看了总督李起元的公文后说:“部堂,李总督说屯粮那部分不用朝廷补给天子,三边军饷的银两、再加上刘渠这信里的、给禁军的饷银快百万两了,那是天子垫付的,还是要还给天子的。” 汪应蛟把信从毕自严手里夺回来,仔仔细细反复又看了一遍,轻蔑地对毕自严冷笑:“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呢。还什么还?老夫没银子。” 正进门的崔景荣接话道:“要银子没有,要命有一条。你是不是想这么说?” 汪应蛟双手一拍,手里的公文立即发出脆响。 “对啊。就是这意思。” 转头还对毕自严教训道:“吉甫啊,老夫看你就该多去兵部走走,向崔尚书崔自强好好学习。太仓银子不足,可不是要银子没有,要命的话,户部也不如兵部多。让陛下听崔尚书的,问兵部要命去。” 崔景荣好悬没被汪应蛟的无赖话,弄得平地跌个跟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的很盼望能有地雷等红包 因为 ————我今天过生日!!! 第874章 木匠皇帝129 朱由校在宁夏镇停留了半个月, 把陕甘宁三边的军务和政务都料理清楚, 然后带着四万五千人的禁军将士还有一万多辅军继续往后套去。行到磴口遇到了前来围堵大明天子的、占据了黄河后套的蒙古人。 这些人最先遭遇了刘渠率领的五千禁军先锋。 刘渠可不是去年的英国公、定国公世子, 初出茅庐、领兵上阵、被伏击了就慌张的模样。他久经战阵, 距离蒙古人伏击地点还有差不多一里来地的时候,直觉令他警惕起来。这种毛骨悚然的直觉,不知道有多少次在战场上救了他的性命,让他最后能够夺取了胜利。 他立即号令队伍停止前进、把队列里的百名火炮手保护起来,准备撤退。 停止不前的大明军队,军容整肃, 很快就令沉不住气的蒙古人露出了马脚。 刘渠一面令人给中军报信,一面指挥将士有秩序地往后撤。 骑兵的撤退是很容易变成一面倒的追杀。 但刘渠指挥的撤退是非常有章法的。他先命令先锋军护着队伍里的火炮手,后撤三里地就摆开炮兵阵势, 然后亲自带着亲卫百余人断后,令人丢下百十个四棱钢锥, 趁着追兵人仰马翻的时候再继续往后撤。一路四散开他的亲从卫队, 隔一段就丢下一些四棱钢锥, 阻得追兵想分散了包抄他们也不能够,只能小心地驭马追击。 等刘渠率领亲卫冲进先锋军撤离到的指定距离处,百名火炮手摆出来的火炮阵地已经准备好了, 刘渠立即命令把所有的四棱钢锥都抛到身后,同时让亲卫分往两侧跑,给先锋军的火炮让出开炮的空间。 疾驰而来的中军在远处已经掀起了大片的雪雾,先锋军的炮弹同时了落向已经冲进射程的蒙古人。 等到朱由校带着中军抵达的时候,蒙古人的冲势已经遏制不住了。中军的三百门火炮手, 不用火炮营的千总下令,就匆匆加入了战斗。 但是蜂拥而至的蒙古人演绎了什么叫做无知者无畏,演绎了什么是悍不畏死。在他们的心里,明军的火炮和火铳都是不能连发的,只要抗过去第一次打击就可以了。 几万的猛人不要命地驭马前冲,声势浩大得三百门火炮也遏制不了他们的攻势。当不少的蒙古人冲到最后的三百丈之内的时候,连续发射的火炮已经开始炮管发热、发红了。 必须要停止开炮了,不然就会出现炸膛的危险。但是这时候下命令,炮兵们是听不到的。 朱由校抽出袖笼里的蓝色小旗子高高挥舞,他身边的护卫立即就冲出了三百余人,这些人扑到炮兵身边,不管不管把他们的身后的炮弹箱子按住,连同协助装炮弹的火炮兵的助手。 与此同时,朱由校已经令身边的丰城侯展开了天子的龙旗,自己一马当先带着四万多的骑兵冲杀出去。 没有什么战术可言了。满山遍野、触目而及的,都是嗷嗷叫喊着的、互砍对刺的大明骑兵和蒙古人,围在招展的金黄龙旗下的蒙古人尤其多。 朱由校的□□点刺,一□□翻一个。有时候来不及了,就将长/枪的枪尖当刀横划过眼前的蒙古人脖颈。跟在天子身周的护卫们,再一次被天子的勇武震撼了。 丰城侯紧紧地跟在天子的身后,十几个护卫守在他的身边,阻止那些拼命冲过来要夺旗的蒙古人。 西宁侯带着中军来回地冲杀,他太明白天子张起龙旗的含义了。永康侯等人也在他的呼喝下,带队奋勇冲杀。杜弘域挥舞长刀,跟在西宁侯的身侧,刀刀不曾落空,几次把西宁侯从险境里就出来。 作为先锋军领队的刘渠,更是早就与天子一道带兵冲进蒙古人群中。 当旷野里再没有能站立的蒙古人了,这场突如其来的、近距离的大军厮杀终于落下了帷幕。四处散落的残肢断臂、呻/吟呼救的伤兵,失去了主人仍在附近徘徊的战马,让这一片被践踏的、几乎成烂泥淖一般的、变成猩红色的雪地上,再没有了一个时辰前皑皑白雪的纯洁、精美、可入画的景致。 曹化淳和方正化一迨战事停歇下来,立即慌慌张张地从后队的辅兵队伍里往前冲,龙旗所在之处就是天子所在。 在这场战斗中,丰城侯为了大旗不倒,身上中了数刀,亏得天子的护卫给力,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陛下,臣幸不辱使命。”丰城侯被几个护卫从马上弄了下来,他倒在护卫的怀里,双手还不肯松开龙旗。 “嗯。朕看到了,你很勇武。先别说话,包扎好伤口,几个月以后又能为朕抗大旗了。” 曹化淳看着天子的战袍上多处有鲜血,胆战心惊地问:“皇爷,你没有受伤?” “没有。”——才怪。 “传令辅军立即原地扎营,赶紧救护伤兵。” 刘渠被一军卒扶着过来,“陛下。” “你先去包扎伤口。朕会令没受伤的人指挥安营扎寨。” 负责今日安营的丰城侯伤处颇多,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里了,朱由校转而巡视身边可能用的将领。 杜弘域的伤势比较轻,他受伤还是为了救西宁侯。见天子说要没受伤的人安排扎营等事,立即上前请命道:“陛下,臣些微小伤没要紧的,臣可以先领安营之令。” “好,杜卿。那就你来替代丰城侯。先安营,好赶紧把伤兵抬进帐篷里。” “是,臣遵旨。” 杜弘域能升到副总兵那也是自己一步步打出来、历练出来的。朱由校看着杜弘域把天子亲卫编成十队,留了一队守在自己的身边,余下的人跟着他去指挥辅兵的各营营长,立即明白他是要借着天子亲卫服饰的不同,指挥那些辅兵头目领着做事,暗暗称赞杜弘域做事带脑子。 在杜弘域的指挥下,一万多辅兵迅速地把军帐先支了起来,不停地把伤员往军帐里运送。 这一次伤亡的禁军将士就比较多了。随军的医士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一些伤势比较轻就只能在同伴的帮助下裹扎伤口。整个军营里弥漫着从来没有过的低迷气息。 朱由校的身上也有好几处的伤口,幸好所伤之处都不是要害。但就是这样,裹伤的时候,曹化淳和方正化没用眼泪把他淹个好歹。 “皇爷,还不如叫奴婢跟着你呢,好歹也能替你挡几刀。” 俩人一边给他裹伤一边磨叨,眼泪跟黄河决口一般。 “别叨叨替我挡刀剑了,若是让你们跟在身边,还得分神去救护你们,没准还要多挨几刀呢。” “皇爷还是叫军中的医士来看看。” “看什么看,只是一点儿的小伤罢了。那么多伤重的,医士哪里忙得过来。。” “那也得先给皇爷看伤啊。”曹化淳说着就想往外跑。 朱由校赶紧一把抓住他,威吓道:“你是想动摇军心是不是?” 吓得曹化淳紧着摆手,“皇爷,奴婢就是想情医士来看看。龙体贵重,轻忽不得啊。” “嘁,你都说了是龙体了,凡人的刀剑没事儿的。赶紧给朕裹好了,朕要不出去露露脸,大麻烦就该来了。” 朱由校匆匆换了一身衣服,把藏不住情绪的曹化淳留在御帐煮粥,带着惯常就板着脸的方正化,去所有的伤兵帐子里探视一圈,然后心清沉重的不得了。 这事儿有些不对啊。后套的蒙古人怎么会知道自己要过来呢?这与自己去辽东那时候是不同的。 除了受伤比较重的西宁侯、丰城侯,连身中几刀的刘渠都挣扎着过来御帐议事。 面对天子的疑惑,今儿抢着承担安营露脸的杜弘域,继续抢着在天子跟前表现。 “陛下,臣担心宁夏镇里有人透露了陛下的行踪。臣建议令吴总兵去查这几天离开宁夏镇的人,说不得就可能是蒙古人在宁夏镇埋伏了奸细。” 对杜弘域的提议,诸将都没有反对。 看今天上阵的这几万蒙古人,还不同于上次在榆林卫遭遇那些蒙古人,那是老老少少都有的乌合之众,今天这些应是后套巴彦淖尔里住着的、能骑马打仗的男人都出来了。 这些蒙古人的战斗力非常之强悍,要不是禁军有火炮加持稳住了阵脚、四万五千人都是能拼打的禁军精锐,差了哪一样都得全军覆没在磴口这里的。 刘渠轻咳一声说:“陛下,臣不知后套里住了多少蒙古人。但今天设伏的蒙古人,未必比我们禁军人数少的。还是火炮先炸死炸伤不少,我们才凭着人数的优势最后得胜。臣担心的是河套外的鞑靼,得知了陛下在河套的消息。” 永康侯徐锡胤这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接着刘渠的话说:“那岂不是往后的日子里,蒙古人会向河套集中了?” 杜文焕带着两万骑兵顶风冒雪从榆林卫往黄河前套土默川去。在没有什么抵抗力量的土默川妇孺面前,他们也是没敢放松了警惕。饶是如此,也还是有军卒伤在拼命抵抗的蒙古人手里。 用赵率教的话说,没有比这样受伤更丢脸的人了。 他们这两万骑兵,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算是把前套清理的干干净净了。缴获了前套蒙古人遗留下来的所有马匹、牛羊等。 杜文焕与赵率教商议。 “天子说要堵了后套的引渠,我们该与天子配合,向西进攻后套的。” 赵率教便道:“应该这么办。不过,弢武,你拿得准天子什么时候能绕到后套、打后套的蒙古人吗?” 杜文焕摇头,“别说是天子领军,换了任何人将领领军,从宁夏镇那边绕一圈,就这个天气,大雪封山的时候,没有一个月也摸不到后套的边。” “那咱倆就以一个月为期,先把兵带到与后套接壤处埋伏起来,一旦发现后套有调兵去西面的迹象,咱们就从后面杀过去。如何?” “好,就这么干了。” 第875章 木匠皇帝130 吴尽忠得知天子在蹬口被蒙古人伏击, 立即被吓得魂飞魄散。他抓住传令兵问明天子没有受伤, 一把甩开传令兵, 按着噗通噗通急速跳动的心口处, 好半天才喘匀了气。 这要是自己麾下的军卒,非一刀劈翻了他不可。 “禁军伤亡多少?” “好像有好几千人。军中的药物也不怎么足。” “废话。几千人受伤呢!天子怎么可能带那么多的伤药。传令,把军中备着的伤药、医士,还有城里的郎中一起都带上。” 吴尽忠咆哮起来。 那传令兵见了吴尽忠凶煞恶神附体的模样,有些害怕地往后缩身子,但是职责所在, 还得把该说的话说完。 “吴将军,信,杜将军给你的信, 你还没看呢。天子要你查是不是宁夏卫里有蒙古人的奸细。” 吴尽忠快速将杜弘域的来信看完,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要是换个人让吴尽忠查奸细, 吴尽忠可能立即会翻脸破口大骂的。不查奸细那些回回儿还时不时地找点名目要闹乱子呢。可是现在天子怀疑宁夏城里有人给蒙古人报信了, 那就得去查啊。 “来人, 快去把王巡抚请来。” 巡抚王之采得信来的很快,他几下就理出了头绪。 “吴总兵,依我所见, 陛下被伏击之事不宜张扬。你明日带着人马去蹬口增援天子,对外就说是例行巡查山口了。今儿就派人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去将固原总兵杨麒追回来、与我一起主持宁夏镇的军营防务等,免得鞑靼趁机进攻宁夏镇。那杨麒是与李总督一起离开的,我猜他们走的不会太快。” 吴尽忠摸着下颌的长须犹豫了一下, “我得把军中的医士、还有城里的郎中都带走。几千人受伤呢。陛下遇袭之事恐怕瞒不住有心人。” “你带人离了宁夏镇,我立即关闭城门,不许进出,断绝内外消息交通的可能。能捂一日是一日。” “好,你守住宁夏镇,没人能出的了城,这个消息就能捂住了。待我把山门口那一侧的草都烧的差不多了,鞑靼大军不过来还好,来的人马越多越容易出乱子。” 王之采不想给吴尽忠泼冷水,大雪覆盖下的草原,想烧就能烧得了吗?! 宁夏镇距离发生战事的蹬口差不多有五百里远,吴尽忠带着五千人马,宁夏镇的郎中都被他捆在马鞍上,沿着前几日天子带兵走过的车辙一路疾驰,硬是在辰时刚刚放亮、酉时正就黑天的西北雪地里,狂奔了一日到了天子的行营。 昨天一早派出去的传令兵,吴尽忠这么快的就到了,令朱由校大吃一惊。 吴尽忠摇摇晃晃地咧着干裂的嘴唇,先捡重要的事情回禀给天子。 “陛下,臣带了军中所有的医士、还把宁夏镇所有的郎中都带过来了。伤药等也带了来,就是没背粮草过来。” 他毕竟不是年轻力壮的传令兵,一天能跑五百里已经超越他这个年纪的极限了。 “好,好。辛苦你了。曹化淳,先倒杯温茶来给武将军。” 吴尽忠一仰而尽,然后抽抽鼻子,看看曹化淳,然后看向朱由校。 “陛下受伤了?” 这灵敏的鼻子,简直了。 朱由校见躲不过,就将食指竖在唇间,“嘘”了一声。 “军中尚无人知道朕也负伤了,你不要说出去,免得军心动荡。” 吴尽忠瞪眼,“杜弘域他们几个年轻人干什么吃的?怎么会令陛下身边缺了护卫的人。” 朱由校双手下压,“别喊,他们都受伤了。方正化,你去把吴将军带来的医士、还有郎中安排了。军中现在正缺的就是他们这类人了。” 吴尽忠接过曹化淳再次递过来的茶水,堵住自己的嘴巴。他真的想冲出去抓住随扈的将军们,问问他们是不是都是白吃饱的? “朕与你明说,是朕令丰城侯展开龙旗,以吸引蒙古人的注意力。换取刘渠等人能够以三对一尽快地斩杀蒙古人,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你不用张那么大的嘴。朕身边的护卫每个是英国公和定国公亲手试过的,都能着呢。能赢就可以了。不然一团混战,咱们的军卒可能会伤亡的更多,付出的代价更大。” 吴尽忠可不是像天子这么想的。要他说就是多伤亡五千的军卒,也不能让天子有伤。刀枪无眼的战场上,谁敢保证谁就是轻伤,谁就能不死呢。他甚至还想说护卫那么能,怎么还让你负伤了?好在他还有一丝理智在,知道不能跟天子呛声。 只能硬生生地压下满腹的不满,婉转地劝谏道:“陛下,让臣不说可以。但是你得答应臣再不能以身犯险了,尤其是以身为饵之事可不能再做了。你与臣回转宁夏镇。” 朱由校立即表示接受了他的劝告。 “放心,朕不会再做以身为饵之事了。但是回转宁夏镇却不必的。” 吴尽忠的黑脸立即勃然变色,他站起来拉卡着双腿,非常着急地叫道:“陛下,蹬口这里没有可依仗的地方,万一鞑靼大军围过来……” 朱由校示意曹化淳压着吴尽忠坐下,缓缓地说:“吴卿,你的心意真都理解。但是回转宁夏镇就不必了。你想想蹬口的北边就是阴山,鞑靼想集合大军翻过阴山是不可能的。贺兰山和这边的山口你一直都守得很好。唯独——” “唯独蹬口这里没有任何屏障,所以朝廷既往才不得不放弃了河套。” 吴尽忠直着脖子与朱由校硬梗。 “唉。” 朱由校叹气,大明朝的文臣武将都是有脾气的啊。 “你听朕说啊。就是后套的蒙古人半个月前派人去给鞑靼送信,一来一回的也要一段时间的。朕准备在蹬口这里部下地雷阵,明儿带人去把后套的蒙古人都收拾了。然后就可以全力应对西边过来的鞑靼。有地雷和火炮,蹬口的前面有不是很开阔的地方,还是很容易守住的。” 吴尽忠摇着脑袋就觉得天子的计划不那么靠谱。 “万一鞑靼来的人多呢?陛下你带的炮弹和地雷可够?” 朱由校沉脸,“够,还有余份呢。你要不要去点数点数?” 吴尽忠见天子不高兴了,尴尬地搓手,讪讪道:“陛下,臣就是怕陛下有失。” “朕知道你忠心,可若不是朕过来,这河套哪里是说收了就能收的。做什么事儿不得冒点儿险,你放心好了。杜文焕在前套哪里还有两万的骑兵呢。” 吴尽忠见自己劝不转天子,急得磨牙。曹化淳见他敢与天子硬呛,心里佩服的同时也怕俩人再气出好歹。 “吴将军,先跟咱家去洗漱、再用点晚膳垫垫,回来再与皇爷奏对可好?” 吴尽忠还想说话,朱由校赶紧摆手吩咐曹化淳,“告诉人给吴卿弄点好吃的。还有跟着吴卿过来的人都好好地安顿了,让杜弘域一会儿来回话。” 朱由校说一句,曹化淳就弓腰点下头,等天子吩咐完了,他转身对吴尽忠说:“吴将军,请了。” 吴尽忠只好意犹未尽地跟着曹化淳离开了御帐。 第二天大军刚用了早膳,散布到营帐二十里外的哨探,就飞跑回来一队军卒报信。 而吴尽忠歇了一夜不仅没歇过乏,鼻子还有些囔囔的,人也有点儿昏沉沉的脚下发飘,他知道自己可能是疲累过度染上了风寒。趁着刚刚起病,就过来御帐的外面向杜弘域交代他那五千人马的事情。 跟随天子的这些将领中属杜弘域受伤最轻,但他已经撑着连值守了两夜。昨儿白天还是天子令方正化押着他去睡了几个时辰的。 这时节他站在御帐外,等候伤势略微轻一些的永康侯来接替他。 哨探见了杜弘域立即上前禀报:“杜将军,榆林镇赵参将带着两千人从后套那边过来了。现在就在营门外等令进营觐见天子呢。” 杜弘域听说赵率教从后套那边过来了,心里大喜,对这远处过来的永康侯抱拳打个招呼,就往营门处接人去了。 吴尽忠尽力强撑着跟杜弘域去见赵率教,等听赵率教说前套早已经没有了蒙古人的活口、他与杜文焕又埋伏在前后套之间好多天,并在后套的蒙古人离开后,就立即向留在后套的蒙古老弱妇孺动手,三天两夜基本把后套也清理的差不多了。 杜总兵令他做先锋先来见天子,自己率领一万多的大军跟在后面。 吴尽忠立即抓住赵率教的袖子追问:“老赵,老杜几时能到?” “不用一两个时辰。这面有急事儿?那我派人去催催他。” 吴尽忠咧嘴笑笑,“他来了就好。他来了我就放心多了。” 语毕,他松开赵率教的袖子,人晃晃地往下哧溜。吓得赵率教和杜弘域赶紧伸手去扶住他。触手滚烫得吓人。 “赵叔,武总兵昨儿从宁夏镇用了一天就到这儿了。大概是累的。” 赵率教看着杜弘域胳膊绑着白布,就知道他受伤了,忙喊身后的近卫过来与吴尽忠的近卫一起抬人。 “这么大一把子年纪了,一天跑出去五百里,当自己还是小伙子呢。他这是着了风寒了。赶紧给他单独弄个帐子好好养病。快打发人叫医士来。” “宁夏镇的郎中都被武将军捆马背上带来了。” “管他是医士还是郎中,赶紧叫人给他灌药。你年轻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像我们这样一身伤的人,最怕的就是累狠了病倒,不起眼的小病就能把以前积到骨子芯的病痛都激发出来,搞不好就会要了命的。” 杜弘域赶紧让自己的亲卫带着人去照料吴尽忠,自己领着他的老师赵率教去见天子。 赵率教把前后套的事情细细回奏给天子知晓,然后补充道:“杜总兵领着万二的人马做中军,就在臣的后面不太远,应该很快就到了。对了,还留了五千人在后套继续可能残留的蒙古人。” 朱由校见杜文焕没用自己吩咐,就能与赵率教领兵配合,开心之下大大赞扬了二人一番。然后对杜弘域说:“你又值守了一夜,现在赶紧好好睡一天。朕不派人叫你你不用起来的。你父亲一会儿带兵就到了,你大可安心去睡。”杜弘域是真的很累了,他见赵率教的精神还好,就把吴尽忠病了的事情三言两语先汇报了。朱由校赶紧令曹化淳找出从京师带来的、治疗风寒的好药送过去,顺便押着杜弘域去休息。 永康侯就对天子说:“赵参将和杜总兵到了,陛下也可以好好歇歇了。臣知道陛下也受伤了。” 赵率教大惊失色,惊恐地问道:“陛下伤着了?伤在哪里?重不重?” 第876章 木匠皇帝131 也不怪赵率教不敏感, 他从进了蹬口, 鼻子里填充的就是血腥味道。更为夸张的是,还有一堆军卒在营门的一侧收拾夜里猎到的狼皮。进了御帐, 永康侯这个身上有伤的人,还呆在天子的身侧。 朱由校板脸对永康侯说:“谁告诉你朕受伤了?” 永康侯跟随天子俩月了, 熟悉了很多,嘻嘻笑着回答:“陛下, 大家都知道你受伤了哦。就是看着伤势也不重,想着陛下也是为了稳定军心,就没说破啊。” 朱由校泄气,放松歪去一边,靠坐到方正化塞过来的棉袄上去了。既然都知道了, 自己还是挑个舒服点的姿势坐了, 但他嘴里却没放过永康侯。 “看把你们能的了, 还知道朕要稳定军心。” 赵率教见天子不答话,上前两步问道:“医士怎么说?” 方正化在一边接话道:“赵参将, 陛下的几处伤口都收口了,轻的地方已经结痂了。陛下没让医士进御帐,怕军心动摇呢。” 赵率教张大嘴巴,手指点着永康侯。 “你还能好好地站这里,你的脸呢?” 永康侯咧嘴苦笑, “赵参将,我就是双腿好好的,才出来支应白天的事儿啊。我要吃饭不靠人喂, 就能挣破了伤口呢。” 朱由校闻言立即问:“给你的药膏呢?你没用?” 永康侯回避天子的目光,假装没听到天子的问话。 朱由校不高兴了,吩咐方正化:“去拿盒药膏来,给永康侯在这里换药。” 永康侯赶紧说话。 “臣谢陛下关心。是臣看自己的那两个护卫伤的太重,他们都是为了救护臣的。亏得有陛下的灵药,不然他们以后就不能再跟随臣了。臣这点儿小伤口,慢慢将养,有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差不多了。” 方正化动作很快地捧着换药用的东西出来了。朱由校示意赵率教上前按住要躲的永康侯。 “先把他的军袄扒了,他腰上的伤要紧。永康侯,你给朕老实一点儿,莫非你是想要朕给你宽衣吗?” 永康侯不敢动了,任由赵率教把他的大氅、军袄都扒了,御帐里再是比别处暖和一些,但冷丁光着上身也让他激凌凌地猛打哆嗦。赵率教看着永康侯腰间已经浸出血色的白布带子,眼角湿润,转头把两个碳盆搬到永康侯身前。 方正化手脚利索地一层层解开了布带,将烈酒撒到伤口处,痛得弯腰等着处理伤口的永康侯,一下子直腰跳起来。 赵率教看着永康侯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我*你的先人板板,你这样的伤势,不老实地躺着养伤,你这是要作死呢!该。” 他伸手抓过酒瓶子,要继续往伤口处倒烈酒,好好治治永康侯。 方正化赶紧拦住他,“够了,够了。军中的烈酒有限,你看他身上还有几处伤口呢。” 赵率教瞥着永康侯的另几处伤口,不甘地放下酒瓶子,对方正化说:“一会儿我来给他洗伤口。” 永康侯呲牙咧嘴哎呦着,由着方正化动作利索地把药粉撒到还出血的伤处,再用银挑子把药膏细致地抹到止住血的伤口上。 朱由校在一边说:“这药膏涂上了,你先去后帐烤火,等药膏都吸收了再包扎。方正化,你看好他,然后再送他回去躺着。赵卿,今儿行营里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 赵率教应道:“陛下放心,臣今日会管好行营的。”然后他伸手迅速地从永康侯手里抠出掌军值日的印信,嘿嘿地冷笑一声。 “今儿先饶了你,我去巡营了。陛下也多躺躺,臣会与杜总兵交代行营里的事儿,若没有急事儿,就等晚膳的时候再来见陛下了。” “好,你去,都交给你了。” 赵率教给天子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点的帐帘子缝隙,把壮实的高大身躯挤了出去。 杜文焕带着万二的生力军在一个多时辰后到了行营,让整个行营的士气都为之一振。这回连朱由校也不再强撑着做那一天巡视三遍营盘的事情了。白天夜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他和赵率教等榆林卫的人。等宋光夏在军卒的搀扶下,能够到御帐露露脸的时候,吴尽忠才能够坐起来自己喝粥。 杜文焕这两来月带兵在外也是蛮辛苦,但他每日早晚必到吴尽忠床前探视。除了二人既往有几分交情,就是有点儿兔死狐悲的感觉了。 “老吴啊,你这是运气好啊。要是你在西宁镇倒下了,都未必还能坐起来的。” 吴尽忠点头,开始他虽昏沉沉的,还是知道他带来的那些郎中都束手了。自己能捡回来一条命,全是靠着天子从京中带来的好药。 杜文焕端过粥碗,“先喝点白粥,再吃药。” 吴尽忠伸手,“我今儿好多了,自己来。” 杜文焕不放心地帮他捧着粥碗,果然吃了半碗以后,吴尽忠的手开始抖了。 “算啦,我来喂你。你矫情什么啊,我都喂了你这么多天了。” 吴尽忠刚恢复一点儿坐起来的能耐,没精力与杜文焕斗嘴,喝完粥才说:“嘴里都淡出鸟了。” “正好这汤药有味道,你多喝几天了。” 捧着药碗站在一边的杜弘域不赞成老爹挤兑吴尽忠,轻声制止道:“父亲,吴叔还没好呢。”父子俩抢了亲卫的活计,伺候人这么多天,何必每天一定要刺挠人几句、给人添堵呢?! “开之,你不懂的,我这样说你吴叔,你吴叔才好的快。老吴啊,你看看我儿子还从来没给我端过药碗呢,就先孝敬你了。这么好的大侄子,你怎么就不相信,还舍得把他软禁了。你能耐啊。” 吴尽忠被杜文焕挤兑的心头火起,用尽全力嚷嚷道:“换我儿子去传话天子召见,你信啊?我上回见开之,他还穿开裆裤遛鸟呢。” 杜弘域搁下药碗,果然吴尽忠这是见好了。 吴尽忠与杜文焕嚷嚷了两句,身上立即出了虚汗,然后在虚弱中又感觉自己生出了新的劲头。他心里明白杜文焕来激他、惹他是为了他好,顺从地接过杜文焕手里的药碗一仰而尽。 “老杜啊,谢谢你们父子俩啦。要是没你们父子俩,我还得多躺半个月。” “哼,你知道就好,你赶紧好起来滚回宁夏镇,别让老子父子为你焦心。” “哼,我偏不。就留在这里等你爷俩伺候着。再说了,算着日子,马文龙和尤家几兄弟也该到宁夏镇了,你也让我我好好歇几日。” 杜弘域伸手扶吴尽忠躺下,“吴叔,这药里有安神的,你多睡一会儿,我和父亲晚间再来看你。” 杜文焕见吴尽忠告饶了,也上手帮忙儿子。他给吴尽忠盖好被子,又低声吩咐吴尽忠的亲卫仔细照料,有事儿去找他们父子,才放心地离开了。 他们身后的吴尽忠,伸手抹去眼角的潮湿。 果然自己命好啊,遇难成祥,到哪儿都有人帮扶。 朱由校的伤早就好了,他带着人在蹬口和后套之间忙乎了好多天,踅摸着怎么把后套的那些灌溉渠先堵上,让后套不再吸引蒙古人。还要琢磨再怎么引流去两边的沙漠。甚至他心里还有一个妄想,就是抠掉黄河这个帽子顶,增加黄河水向渭河的流量。只要整治好渭河北岸的黄土区,就能减少黄河携带的泥沙量。哪怕将渭河北岸用石头重新垒出河堤,总花费比较起下游的十年、二十年治水开销都省。 然后治理黄河泥沙的重任就落在了泾河的治理、陕西的绿化、保证黄土高原的植被,这等于甩开了那个河套“帽子顶”每年进入黄河的三分二的泥沙量。这可以从根本上解决黄河携带泥沙,造成下游河床淤堵、抬高,每到降雨量过多的汛期,就出现黄河下游“摆尾”、决堤。只要想想下游每次被淹了的大片耕地、受灾百姓的损失,远远超过了河套这三块冲积平原带来的粮食收益。 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够有效地减少黄河的“武开河”凌汛。这还是减少了下游水灾的几率。 至于从兰州那里分流出多少的河水比较适宜,朱由校决定让朝臣中有这方面特长的臣子去考量,而且还要尽快动手。 因为过几年的陕西大旱,若是渭水水流充沛,就能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旱情。若是不这么处理,陕西过几年将要发生的大旱、以及大旱之后的蝗灾,那几乎是没有什么办法能缓解旱情的。 朱由校一边算计渭河,一边算计泾河,在心里仔细估量治理渭河北岸的代价。 至于黄河的下游,只要上游减少泥沙的携带量了,反正黄河早已经向南行、并夺了淮河河道入东海了,没有泥沙继续抬高河床,就减轻了黄河对运河淤堵的影响,省了每年清理运河淤堵的银子,减少了淮河的水患对南方诸省的压力。 朱由校只要想到中下游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奇思妙想”得到的好处,想到朝廷每年可以省下的几十万、上百万的治河银子、赈灾的粮食,就觉得自己这次西行的收获是巨大的。 吴尽忠得知天子有废弃后套、把后套的渠水引去乌兰布和沙漠,还要在南岸开渠引水去库布齐沙漠的打算,咂咂嘴表示自己不能理解。他与杜文焕抱怨,这比先前的在后套种树更白花银子了。且放着好好的耕田不种,反想把沙漠变绿洲,太他娘的匪夷所思。 杜文焕端着架子,把黄河中下游受河套带过去的泥沙危害,细细地给他算了半天,终于把黄河的利弊说清楚了。最后恍然大悟的吴尽忠,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天子的想法是为了大明的所有人。像我这样的一个只知道砍砍杀杀的总兵官,能想着眼前的后套不种地是可惜了的,已经就很不容易了。” 杜文焕瞧着这个没半点上进心的老兵痞,拍拍他的肩膀嗤笑:“你要是也和天子想的一样,那你就——” 吴尽忠一巴掌拍过去,“闭上你的鸟嘴,老子还想好好地博个世爵、封妻荫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河套的灌溉图、地势图等发去了q群,感兴趣的亲可以对照着看 有关撇开河套、减少河套水流量,从而减少泥沙对下游河床的危害,主要是考虑泾河、渭河的流经地质构造 西征今晚结束 第877章 木匠皇帝132 朱由校的想法在大多数的武将眼里都属于匪夷所思的, 但他们拘与对皇权、对天子的根深蒂固、有生而来的畏惧和敬仰, 很快就接受了天子是为黄河下游百姓着想、宁可放弃后套这大好的耕田、继而还要放弃河套这能够让三边自给自足的肥沃良田。 啧啧有声的惋惜言论,落在了从固原赶过来的三边总督李起元耳朵里。 李起元对武将的论调概是嗤之以鼻。这些武将就是读书太少了, 什么事儿都等着文臣灌现成的给他们,也难怪熊廷弼不给他们好脸子。 哼, 天子是想减少往河套去的黄河水,而不是把黄河截流了。等乌兰布和沙漠和库布齐沙漠变绿洲以后, 前套也罢、后套也罢,还会部分耕种的。就是毛乌素沙地要是经过十年、二十年的植树造林,恢复秦汉时期的森林模样,黄河南岸那一片也会耕种的。 “陛下,依臣陋见, 不如往后套迁徙部分陕西的百姓来耕种了。这些百姓应纳的赋税, 就用来做毛乌素沙漠植树、咳咳, 就是陛下所说的绿化的花费。让黄河北边沿岸这里先数目成林,然后就可以把后套收到的税赋, 用去南岸的植树。” “时间呢?如果要花费十年以上的时间,怕是下游的治河费用会拖垮朝廷的。你知道内库从‘三大征’之后就靠着矿税往里填补一点银子,萨尔浒前后往辽东投的那几百万,是彻底淘空了内库的。” 接着朱由校又补充了一句,“朝廷的收入有限, 预算的压力太大了。” 李起元想想说道:“三边将士今年的粮饷提前足额发放了,秋收的时候,臣就可以将部分秋税移过来补充黄河这两块沙漠的植树开销。有三边今年这百万两粮饷的银子做周转, 臣可以在五年内在乌兰布和沙漠和库布齐沙漠种满树苗。” 两块沙漠的绿化是为了子孙后辈的百年大计,李起元决定豁出去了,就耗在三边做总督了。 朱由校咧嘴做了一个苦笑的表情,“看来那百万两白银,朕是拿不回手里了。” 李起元笑着安慰年前的少年。 “陛下放心,户部会给陛下大婚银子的。再说了,就是那笔银子进了内库,以后也还是会花在治理黄河、淮河、运河以及赈灾上,不如臣替陛下在上游把黄河治理清澈了,连渭河的北岸、还有泾水也按照陛下所想,陆续绿化固定了陕西的水土,千载之后也是咱君臣的佳话。” 朱由校心里认同李起元的想法,这事就得三边总督扛起来,承担全部的协调工作。难得现任总督积极主动想承担、做好这件事儿。 于是他郑重地对李起元说:“若李卿在五年内完成第一步,朕以世袭伯爵酬卿。若是李卿能在十年内彻底解决黄河水患,朕就以世袭侯爵相酬谢了。” 李起元大喜,躬身向天子保证,“臣将竭尽毕生之力完成此事。” 文官拜相难,封爵更是凤毛麟角了。更何况是凭借治理黄河得来的世袭爵位,大禹治水的美名,可是流传了千古呢。 读书为的不就是封妻荫子的千秋功名吗?! 有人肯做且是积极主动要求承担这样艰难的重任,朱由校便与李起元秉烛夜谈。君臣细细讨论治理河套沙漠还有渭河、泾河的疑难点,等到天光大明的时候,李起元已经在心里拟好了具体的行动步骤。 他这些年的游宦经历,促使他行事更有决断的魄力,这魄力也是建立在思考问题更周密更细致的基础上。他当着天子的面,把君臣一夜详谈归纳为可施行的方案。 当他落下最后一笔,轻吹墨迹的时候,脸上是由衷的自信微笑。 “陛下,此奏章大多是陛下的心血,臣就等内阁批转回来就着手去做了。” 朱由校虽熬了一夜但精神头非常好。“如此,大明能够再继续两百年的功勋,应有李卿的一半。” 李起元一愣,他没想到天子会把黄河的治理看得这么重,但他立即向朱由校保证。 “陛下,臣回固原就立即着手做先期的准备,一定会在五年内,让陛下见到初效的。” 翌日,朱由校带着亲卫送李起元离开行营。 李起元对天子进谏道:“陛下也该早日返京了。春闱虽延期了一个月,但是殿试还等着陛下主持呢。” 朱由校点头:“朕就等着鞑靼大军到了以后,给他们一个教训就返回京师。” 李起元对好战的少年天子也没再进行更多的劝阻了,他知道自己说了也是没有用的。因为他知道凭借蹬口这里聚集的六万多禁军,还有宁夏卫、羽林卫的兵马,近十万的人马集合在这里,还有朝廷运来的新式火炮、炮弹,天子要是没能在这里与鞑靼来一场大战是不会甘心的。 他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天子会战败的。只一心盼着天子能够一次与鞑靼打过瘾了,再没有来西北的念头。他只一心盼着鞑靼大军早点到,早点打完也好让天子放心返回京师。 李起元还没有到宁夏镇呢,鞑靼的十几万大军就到了蹬口。李起元在宁夏镇得到消息的时候,对已经回到宁夏镇的马世龙说:“吴尽忠最担心的就是宁夏镇的那些回族等人闹事儿。蹬口那里已经开战了,宁夏镇这里就必须要稳定。天子在西北,可不能给天子一个咱们不能稳定三边的坏印象。你是回族,你出面去处理你那些族人闹事儿最适合了。” 马世龙对自己没能再跟随天子作战,懊丧得像死了亲爹。从他回到宁夏镇,宁夏的回回们听说他执掌宁夏镇立即都老实了八成。因为这家伙太心狠手黑了。另外还因为马世龙的威望高,想煽动回回们做对,一般都没人敢应。 现在三边总督对自己寄予厚望,他立即应命。 “李大人放心,有下官坐镇宁夏,谁敢炸翅,下官会令他后悔为人的。” 李起元在宁夏镇停留了十日,等到了天子大胜的消息。得知了部分将领率军追赶鞑靼败军、追出去有五百里远,然后乘东南风起来的时候,一边放火烧草原,一边慢慢引军退回了蹬口。 还等到吴尽忠、尤家兄弟带军回到宁夏镇,得知贺兰山的大大小小三十六个山口、阴山的北面等都实行了烧荒五百里的行动。 得知天子带军从黄河的前套去大同、然后返回京师的消息。 得知了鞑靼在蹬口的具体损失,李起元明白天子以自身为饵的一战,将护佑三边起码在三五年内是太太平平的,不会再受到来自北边的威胁了。 大捷的消息先天子一步送回到京师。京师沸腾的同时,朝廷也收到了四川左布政使朱燮元的急报。 永宁彝族土司奢崇明起兵叛乱,分四路进攻四川各地。在历史上,奢崇明利用大明在辽东屡屡战败之际起兵,想乘着大明辽东不安、西北受地,效法汉高祖旧事。 但是现在大明天启帝换人了,辽东战事也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可是奢崇明准备了数年的反叛,在得知天子西北出征三个多月,还没有定下归期时候,认为朱由校一定是重蹈了朱家皇帝被俘虏的旧事、误以为天子将难以回到京师,悍然令其妹婿樊龙和部将刘彤率领两万的步骑兵去重庆。 重庆巡抚许可求不准许奢崇明的妹婿樊龙、部将张彤带军进重庆。言没有军部调兵的指令,奢崇明次行为涉嫌造/反,将其拒之在重庆的城门外。 樊龙、张彤立即开始攻打重庆。不果,掉头攻下合江、泸州、播州,遵义,而奢崇明一边围攻成都府,一边着手建立“大梁”国,设丞相以及五府官员等,整个蜀地震动,陷入慌乱之中。 兵部尚书崔景荣接到这样的八百里急报,快步到内阁与几位阁臣商量。 “陛下已经在回京的途中,此事要不要告知?” 叶向高立即明白了崔景荣的意思,他是怕天子从山西直接入川平叛。 刘一燝已经顺利完成杭州城的改造回到了京师,他和韩爌、叶向高、崔景荣都立即看向了方从哲。 作者有话要说:  李起元1559年出生,1586进士,1629年辞世。 历经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六朝,先后任职知县、主事、参议、副使、参政、布政、布政使、巡抚、总督、南北两京户部尚书。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右都御史、兵部右侍郎、左侍郎、太子太保、太子太傅。 李起元在管理户部后,遵旨会议事该署部事左侍郎陈所学等扵五二月二十日,题为恭陈饷额出入亏欠之数及臣部转输接济之艰,仰祈圣明珍念严勅省直抚按督征,并差部官分道守催。 召开九卿十三科道会议,对天启朝财政混乱,税贼拖欠严重与税收不情理,作出了十三项改革措施。 现存李起元所撰《计部奏疏》十卷:(16开精装全三册)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出版。图书详描述: 《计部奏疏》十卷,明李起元撰。李起元曾官三边总督。天启时的明朝已内外交困,北有满兵,南部云贵川也不安宁,财力枯竭,他向皇上表示,宁愿留在南京任留都的户部尚书,请另物色更合适的人选。皇帝不准辞,他于五年二月到任。所上第一篇疏即《辽饷中断,万分可虞疏》。李启元在户部尚书在这个管理全国钱粮军饷的要害职位上很为难,书中各篇奏议大多是为钱粮短缺而楸心、叫苦的。此书祥细记录了明末天启五、六两年间的全国经济生活状况,是研究这一时期政治、经济、赋税、盐课、军事、评判史,以及王朝如何走向衰败、灭亡历史的重大数据库。 ****** 历史上 天启元年(1621),后金崛起于辽东,明军屡败,为解燃眉之急,明廷征调奢崇明率所部兵马援救辽东,奢崇明趁机派遣其婿樊龙、部将张彤率领步骑兵二万来到重庆。1621年9月17日,趁校场演武之机,杀死巡抚徐可求等军政官员20余人,发动叛乱,占据重庆,攻合江,破泸州,陷遵义(今属贵州省),建国号"大梁",设丞相、五府等官,全蜀震动。 奢崇明的叛乱,其党樊龙占据重庆达九个月,为其声援。重庆地势险要,三面临江,其出入必经要道惟佛图关至二郎关一路。樊龙自通远门城壕至二郎关连营十七,宿精兵数万。天启二年五月,朱燮元督秦良玉等夺二郎关,总兵官杜文焕破佛图关,乘胜进逼重庆。二十七日,燮元以计擒杀樊龙,生擒龙子友邦及其党三十余人,遂收复重庆。 第878章 木匠皇帝133 说来奢崇明的叛乱已经没有历史上那么大的势头了。首先他妹婿攀龙和部将刘彤, 没能没得到历史上为增援辽东而举行的阅兵巧宗带兵进去重庆、没能借机杀死重庆巡抚许可求等几十位官员和将领。 重庆这座山城易守难攻, 攀龙没能成功占领重庆,哪怕奢崇明如历史上那般建了“大梁”国、设立了五部、也有了相当数量官员,在京师内阁成员看起来,那就是一个有声势没实际的虚飘的幌子。 还不如当初的建奴那“大金”国给朝廷带来的震撼强烈呢。这“大梁”过就是一伙趁乱火上浇油的失心疯子。 为什么要这么说奢崇明呢? 天子年前突然领军西征, 似乎是向外界传递了一个西北军情紧急的迹象;且天子在西北耽搁的时间也比辽东久,可就是这样, 难道就是天子对鞑靼没了招儿、可能遭遇了土木堡一样的败绩,不是失心疯了吗? 难道大明在二月初始三省三十余府州县多处发生了地震,就以为大明朝廷陷入困局之中无力南顾啦? 岂不知朝廷自从设立了应对紧急情况的那笔救灾款项,那些从禁军淘汰下来的四十岁以下的军卒,就被编入应急赈灾之新队伍中了。 即便天子不在京师、不能立即得知、处理地龙翻身这样的事情, 只要有银子, 大灾又如何?六部和内阁商议之后,救灾、赈灾等事,早就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做着呢。 事后内阁只给天子送去了一个三百里加急的地震救灾应对措施报告, 一个月后又给准备返程的天子送去一份地方政府的救灾结果汇报。 有了天子授权, 各部尚书做任何事情都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 所以左布政使朱燮元用八百里加急报上京城的四川叛乱,让兵部和内阁首先要考虑的、反而是该不该立即告诉天子此事。 方从哲一向是偏犹豫不肯拿主意的人, 这时候见大家的目光都在看自己, 他却立即拿定了主意。 “这事儿不必让天子知道, 天子能顺当、平安地回到京师才是上策。重庆和成都两府都无失,等天子到京了,无论是派禁军南下、还是调白杆兵回川。都可以轻松平叛的。” 崔景荣见内阁首辅拿了主意, 按天子的行程计算,现在应该过了大同府,没几天就能到京师了。但是就这么瞒着天子不太好?可是刘一燝、韩爌、叶向高都没反对,他觉得自己没必要与内阁的阁臣争。最重要的是他一部尚书对四位阁臣争不赢。 于是他就试探着建议道:“依我看辽东战事基本完结了,有那几万禁军、还有辽东的将士收尾也就差不多了。四川的叛乱,还是白杆兵回川比较好。 因为秦将军她熟悉四川、白杆兵也都是川人,适应南边的水土,眼看着天气热起来,北边的禁军调去南方打仗,未必会适应四川的湿热。” 对于崔景荣所提的建议,内阁一致同意。但是调白杆兵回四川之事,那是一定要报与五军都督府才能行的。 当英国公和定国公得知奢崇明叛乱,吃惊地瞪大眼睛。刚刚轮回京师修养的泰宁侯,凭借其在辽东的战绩,在五军都督府有了发话权。 他毫不掩饰地对兵部尚书、英国公和定国公说:“建奴的‘大金’刚刚被朝廷收拾的快灭族了,怎么彝族又冒出来一个‘大梁’?这是着急要灭族、赶着与建奴去做伴?” 泰宁侯的话听起来有点儿尖刻,可想想还就是这么回事儿。俩国公世子带着两万多的禁军、还有辽东那几万军队,加上一万多的白杆兵,横着竖着地在辽东拉网式地建奴,力图不漏掉一个小部落。即便是逃往朝鲜的,也派毛文龙带了几千人追过去了。 那不就是奔着灭族的架势在忙乎。 泰宁侯这次轮休回京师,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问天子拿到主意了才好行事。就是朝鲜在大明败给建奴之后、扛不住建奴的压力而附庸“大金”国。这个附属国背叛宗主国该怎么处理的问题,泰宁侯有着自己的小心眼儿。想先与天子私下里沟通好了,免得被那些文臣用大道理拿捏了。 英国公不管泰宁侯怎么说、内阁和崔景荣怎么想,这么大的事情方从哲敢瞒着不告诉天子,让他心里非常地不落底。但是内阁和兵部联合做了决定,他们有这个权利。虽说天子已经离开大同在返京了,他犯不着偷偷派人去告诉天子,但是自家什么也不做,似乎也对不起天子的立后诏书。 所以他回府以后就与夫人一起去女儿的院子。他把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当着妻子的面,跟女儿嘀咕这件事儿。 张嫣想了一会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点点头对英国公说:“父亲,我明儿想去潭柘寺进香,你让三哥陪我去呗?” “行啊,明儿和你母亲一起去潭柘寺进香,我会让你三哥带足人手,路上别惹是生非,可也犯不着怕事儿。” “父亲放心,女儿会安排妥当的。” 天子在离京的时候留了话,说立后的旨意在春闱后、殿试前送去英国公府,婚期等他回京以后再定,内阁对此安排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工部则在去年完成了二帝寝陵的大事后,今年出了正月十五就开始收拾文华殿和坤宁宫等。坤宁宫是给皇后的,而文华殿收拾出来以后要做大小朝会使用的,乾清宫以后要归到内宫的范围。 英国公自然乐意女儿趁着进宫前这段时间再多松快一些日子。但他把这样的事情说给女儿听,就想看看女儿的反应。如今见女儿立即有了应对措施,高兴之余只与妻子交代晚上和她细说,就去了前院书房,叫了三儿子过来吩咐他。 “你母亲、妹妹要去潭柘寺进香,你明儿多带些人,把你母亲和妹妹护周全了。” 张之枨疑惑地看着父亲,“妹妹的功夫不比儿子差多少啊。她和母亲出门,哪回要用儿子带人护着啦?再说在京师这地头儿,谁敢与英国公府做对?” “你哪来的那么多话。让你去你就去。” 英国公对儿子可从来没有对女儿、对孙子的那般耐心。 “你母亲去进香,你不该侍奉着?今非昔比,你妹妹不好抛头露面,有些事儿还就得她出头才能做。行啦,明儿你记得要听你妹妹的。” “好。父亲记得派人去禁军那里,替儿子打声招呼告假。” 张之枨面对父亲变脸的压力,只能没奈何地好好应下了父亲的吩咐。府里原是父亲最大,自己要听父亲的话、母亲的话、大哥的话,还有二哥比自己品级也高,从小也是要听他的话…… 如今妹妹再被册封为皇后…… 算了,这国公府里除了那几个满地乱跑的侄子,就连自己屋子里那还不会翻身的小胖子嚎两嗓子,都比自己的话来的重要,唉,在家自己也就只有听话的份儿。 英国公亲自吩咐管家准备夫人和女儿要去潭柘寺进香的事儿,整个国公府立即就动起来做准备了。宫里那十几个来给皇后讲授礼仪等事的内宫女官,立即派人传话要见英国公。 英国公便在夫人的陪同下,去与六宫女官客居的院子见面。 “国公爷,皇后娘娘要去进香应该去皇家的寺庙。按规矩还要告知司礼监、宫正司,要有御林军陪同、护卫。还有——” 出面说话的是尚仪局的女官尚仪赵氏,正五品,掌礼仪、起居之事。 英国公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我闺女现在还没进宫、还不是皇后呢。明儿先按着英国公府的规矩来做。以后进宫了再按你们宫里的规矩办。” “可是册后的旨意——” “行啦,我知道了。这事儿本国公担着就是了。” 英国公府不搭理内廷的那套说辞,她们作为内宫有品级的女官,可以上书给司礼监、给天子、给皇后娘娘。但是现在天色已晚,想送信进宫也没可能了。不是教习时间,皇后娘娘不召见她们,她们派人想求见皇后娘娘,也没得到回信。 没任何能力强迫英国公改变主意,只能相互之间大声小气地抱怨几句,说一些既往宫里的哪位、哪位娘娘,都是看着她们尚仪的指示依照礼法行事。这些女官希望这样的话,能够被小丫鬟们传进英国公、或者皇后娘娘的耳朵里。 但是英国公和女儿既然打定了主意,哪里会理会她们,何况还是用这样的法子。 第二日天还没亮,英国公府就灯火通明地动了起来。那些女官见英国公府不搭理她们,也只好早早各自收拾妥当,准备跟着去潭柘寺。 可她们却没想到连院子都没有出去。 几个粗壮的婆子守着院门。 “你们就留在院子里不能离开。” 这叫什么事儿? 皇后娘娘去潭柘寺进香就不和规矩,现在连她们还都不带? 可是任她们说什么话,那几个婆子也不回答一个字,只管牢牢守住院门。到点有人送来食盒到院门口,下一餐再收走食盒。十几位女官就这么被软禁在她们暂住的院子里了。 英国公府的车队赶着城门打开之前就到了西直门,几辆马车,打头的英国公夫人的车驾,后面的几辆车上坐着伺候的丫鬟婆子,跟着百十号壮硕的家丁护卫。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躲得远远的。那些家丁护院身上的煞气太重了。 才出了京师的城门,张之枨就被招呼到母亲的车前。 “老三,你带着一半的护卫,好好护着你妹妹,听你妹妹的吩咐,去。” 张之枨还懵着呢,就见妹妹一身男装外罩披风,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这人要避开别人的目光,带着斗笠、面巾,只露出两只眼睛从母亲的马车里出来。她身后的四个丫鬟也和她是一般的打扮,一出来就纷纷解下了拴在后面马车上的战马,各自轻巧地翻身上马了。 “三爷快点儿,我们四爷等你在前头领路呢。”英气勃勃的立春开口催促张之枨。 张之枨到了这时候若是还不明白父亲安排的母亲和妹妹进香有“说道”就白活了。他向母亲抱拳低声应承道:“母亲放心,儿子会护得妹妹周全的。” “嗯,去,路上小心,我在潭柘寺等你们回来。” 张之枨点点头,立即把身手最强的那一半护卫点了出来。然后驭马到张嫣跟前问:“妹妹,去哪里?” “大同。父亲吩咐的。” 张之枨愣了一下,这是要过去迎天子?这不合礼仪啊! “三哥,前头带路了。你莫非还信不过父亲的安排?” “好。” 张之枨知道自己没质疑妹妹的余地,只能听令行事儿。难怪父亲今儿安排了这样的家丁做护卫,原来是要护送妹妹往大同去啊。 这些护卫可以说是张家最精华的那部分了。这当中有的人一只手就能打倒他,最弱的也和他不相上下。他立即将护卫分成三组,前十后十中三十,簇拥着妹妹和她的那四个女护卫往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山东郓城、巨野地震 天启二年二月初七日(1622)四月十六日兖州府、济南府、东昌府地震。济宁州发生百年没有的大地震。初六日夜,郓城地震,有声如雷,地裂泉涌,鸡犬鸣吠,墙屋倒塌。巨野城垣雉堞倾倒过半。文庙庑舍皆坏。历城震声如雷,房摇地动。曹州(今菏泽)、城武、曹县、濮州(今河南省濮县)、朝城、金乡、鱼台,皆大震有声。波及兖州府东阿,平阴,东平州(今东平)、汶上、定陶。济南府历城、济阳、齐东、邹平、阳信、淄川、新泰。东昌府聊城、莘县、馆陶。广平府清河、鸡泽、肥乡、成安。河南省河南府洛阳、偃师。开封府杞县、尉氏。归德府商丘、睢州、鹿邑、阳武以及徐州、肖县、沛县、丰县等三省三十余府州县。震中烈度(io)vii-viii,震级(m)六级。到三月初七日,济南府、东昌府的历城、长清、济阳、临邑、乐陵、东阿、茌平、肥乡等地又发生五点五级地震,并连震三日,倒坏民居无数,聊城、武定州等同日亦震。 第879章 木匠皇帝134 张之枨这一路跑马累身、想事儿累心。累得不能再累了。妹妹只管驭马往大同飞奔, 这一天只下来放个水、短暂地吃点馒头, 喝水都是各自在马上解决。以这样的速度往前赶路,他的心里难免要多想了。 这一路纠缠在他心头的始终是想找机会问问妹妹,到底是什么事情,父亲要叫妹妹出面, 有什么事儿是自己不能做的吗? “妹妹,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今儿不能再往前跑了,再前就要错过驿站了。这都跑了有三百里,这些马也该歇歇了。” “那就进驿站。” 张之枨拿着自己的五品武官的身份进驻驿站,幸好这驿站此时没有官员。他要了两个相邻的最好的院子,把那五十护卫分成四班, 任何时候张嫣的院子前后, 都各有一班护卫值守。 “到子时正换班,都辛苦点儿,回府以后父亲会奖赏的。” 这些护卫本就是世代跟随英国公府的, 忠心自是毋庸置疑的。张之枨吩咐下去了, 立即也就按着他的话照办了。 张嫣和她身边的春、夏、秋、冬可累惨了,尽管她们都是从小习武, 可是骑马奔行三百里的事情还是没有做过的。 立春趔趄着对自己的姑娘撒娇、叫苦。 “娘娘, 我的腿可能磨破了。” “那明天留你在驿站养伤。” 立春马上能好好走路了, “姑娘,我没事儿,和你闹着玩呢。” 张嫣笑笑, “洗漱、吃饭、睡觉。今晚外面有护卫,不用值夜,你们也都好好歇着。明儿咱们还得继续骑马呢。” 四个丫鬟赶紧应了各自分头去做事,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张之枨带着护卫来送食盒。 “妹妹,尝尝好吃不?你哥哥我在灶间看着他们做的。” 张嫣从小就与三哥亲近,一个是俩人的年龄差距小,再一个三哥肯带着她玩闹。当然也没少替她挨罚。可每次罚过以后,兄妹俩的感情更好。久而久之,张嫣有事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三哥做帮手。 “三哥,坐下来一起吃呗。” 张嫣恢复了尚仪局那些女官没进府时、对张之枨的态度。 张之枨立即点头坐下,打发自己的护卫去隔壁院子吃饭。立春等人接过食盒,把里面的饭菜摆出来。 “那个食盒是你们的,你们也一起吃饭,早点吃完早点休息。” “谢谢三爷。” 张之枨摆摆手,万分感慨地妹妹说话,“唉,从那些女官进府,咱们府里的人说话都要提着,更别说一家人一起吃饭了。” 张嫣没接哥哥的话,神色黯然。今天是没有女官在,不然兄妹想这样对坐吃饭是不可能的。等自己进宫了,自然再也不会有和家人一起团团围坐吃饭的时候了。 张之枨看妹妹的脸色不痛快,也想明白自己的话勾起不该想的以后。便笑着给张嫣舀碗汤,“喝点汤,这驿站没什么好厨子,唯一就是食材都是新鲜的。” 兄妹俩默默用了这餐饭。 “三哥,让驿站给我们备点馒头带着,还有水囊也得灌好了。” “这些都不用咱倆操心,那些人能干着呢。食盒我带走,你们早点儿歇着。院子里前后我都安排了人。” 张嫣笑着谢过亲哥,把张之枨送到门口。 “去,回去歇着了。” 第二天,张之枨又早早起来忙乎。天刚放亮,驿站就把他要的白粥和馒头准备好了。他们这几十人匆忙用了早膳,继续向西赶路。今天跑的就慢了许多了,等太阳快转西了,迎面遇到回京的先锋禁军队伍。 先锋营那些禁军军卒基本都认识英国公府的张三,见他带着人避让大军,就有人赶紧给前锋官送信。今儿先锋营是丰城侯李承祚率领,他与张之枨熟悉的不得了,是烧成灰都能认出来的关系。李承祚闻讯赶紧打马过来。 “你怎么来了?京中出事儿了?” “想什么呢。我就是有点小事儿想见天子。” 李承祚望望天,再回转头问张之极,“你急不急?不急就等一会儿安营后我带你去见天子。” 张之枨摇头,“不差那么一会儿功夫。你干你的差事去。” “今儿也走了百余里了,也差不多了。你从东边过来,前面可还有更好安营扎寨的地方?” “也都差不多的。” “那行了,今晚就在这里安营了。天子中军和先锋营就隔了不到十里地,很快就到了。” 李承祚定了要安营了,前锋营的人都跳下马,除了领了差事儿的,与张之极相熟的几位将官都过来与他打招呼。张嫣远远地看着她三哥和那些将官你一拳我一脚地亲热招呼。 天子的中军就来的很快。一会儿的功夫,大地就传来千军万马奔跑带来的震撼。张嫣带着几个丫鬟,拉紧战马的缰绳,躲在自家亲卫的圈子里,隔着护卫的缝隙向西张望。 立春有些紧张,“姑娘,姑娘,行错礼是不是要打板子啊?” “不会的,你没有见到天子的机会。”立夏替主子回答。 立春先是一喜然后就沮丧了,“见不到天子啊。” 立冬轻咳一声,立春、立夏马上闭上了嘴巴。别看立冬是四个人里面最小的,到姑娘身边最晚,但不论是拳脚功夫还是心计,绝对是立春望尘莫及的。 是她们一院子丫鬟里拿事的头儿。 李承祚等天子御帐安顿好,立即要带着张之枨过去。 “你等等,我还带了人来呢。”张之枨伸手招呼自己的那一堆护卫移过来。 李承祚大惊失色,看在英国公府的份上,单是张之枨他带去见天子没什么,若是有什么外人,他就不敢担责任了。 “是什么人?你知道见圣驾严着呢。” 张之枨轻声在他耳边说:“嘘,别吵,我妹妹。” 李承祚的嘴巴张的不能更大了,“你——” 张之枨立即捂住他的嘴,“你敢说出来,我掐死你。” 李承祚赶紧点头,把自己的口鼻从张之枨的魔掌里解救出来, “张老三,你要捂死我啊。”李承祚不满地踢张之枨一脚。 张之枨怎么会老实地让他踢到,一边抬腿去架一边低声说:“嘁,谁让你大惊小怪地鬼叫了。赶紧带路过去。” 李承祚不满,但还是知道轻重。若是没有要紧事,张三不会把已经立后的妹妹带来军营。他领着兄妹俩才接近御帐,就给御帐外层的护卫给拦住了。 先锋李承祚没问题,张之枨护卫都认识,问题是他俩身后跟着的那位,整个头脸都埋在大大的斗笠下面。 这也太刻意太可疑了?这俩是要做什么?那人绝对属于不能靠近御帐里那类的。 恰好曹化淳从御帐里出来。 “曹公公。” 张之枨和李承祚一起招呼曹化淳。 曹化淳看到张之枨一愣,然后立即便给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哎呦,怪不得咱家昨夜梦见喜鹊站在枝头唱歌,原来应在张三爷身上了。” 李承祚侧身往后示意,“应在这位贵人身上呢。” 张嫣摘了斗笠,把蒙脸的面巾也撤了下来,曹化淳往英国公府送东西的时候,见过张嫣几次,赶紧屈膝要跪下请安。 张之枨伸手擎住他,“麻烦曹公公传个信给天子,我们兄妹求见。” 曹化淳赶紧说:“请贵人跟奴婢进来。” 军营中和宫里的规矩不同,倒不用像宫里的规矩那么严格的,张家姑娘过来一定是有大事儿发生了,更有一个原因这主子娘娘是皇爷还没见过的。 那想到护卫不含糊地拦住人,“请摘下佩剑。” 张之枨摘下身上的佩剑,俩护卫上前:“三爷得罪了。”前前后后使劲拍打一遍。 “你俩是故意的?”张之枨抬脚。 到了张嫣这里,张嫣把手里的斗笠递给曹化淳,解下腰间的长剑递给张之枨。然后从右边靴筒抽出一把短匕,左靴筒抽出一把短柄的火铳,左前臂解下一个袖箭,右前臂抽出两根长长的银簪子。 张之枨轻声提醒,“软剑。” 张嫣干脆利落地把腰带解下来也丢在曹化淳的怀里,铿锵的金属撞击声音,让曹化淳意识到自己走眼了。 那绣花的腰带里居然是软剑。 哎呀妈呀,娘娘这是带了多少家伙事儿啊。这些东西一股脑塞到曹化淳的怀里,把护卫和李承祚都看傻了。 方正化被御帐里听到外面有异常的天子打发出来。他一见张嫣赶紧就跪下了,让隔了几步远的张之枨想拽都来不及。 李承祚很有眼色地说:“还不快点儿给天子递信!” 方正化瞥一眼抱了满怀东西的曹化淳,立即爬起来冲回御帐。 “皇爷,皇爷,娘娘来了。” 第880章 木匠皇帝135 不仅是朱由校, 站在御帐外面护卫的禁军都听到了方正化的喊叫, 张之枨气得跺脚,李承祚赶紧对周围的禁军护卫们下封口令。 “都给本侯闭紧嘴巴,好留着吃饭用的。”曹化淳抱着满怀的东西,这都是娘娘贴身的, 可不敢交给别人接手。他弯着腰对张嫣说:“娘娘莫见怪,那夯货就是这么一惊一乍的性子。娘娘先进去。” 张之枨赶紧给妹妹挑开门帘子, 看着张嫣进去,他抬脚想跟进去,李承祚伸手拉住了他,示意他看手里还提着的张嫣那把佩剑。 张之枨犹豫了一下子,曹化淳抱着满怀的东西凑上来, “三爷, 娘娘的佩剑交给咱家捧着了。” 张之枨把妹妹的佩剑放进曹化淳怀里,再抬腿想进去的时候,方正化堵着门口拽着帘子不撒手。 “曹档, 皇爷命你赶紧沏茶来。” 曹化淳抱着满怀的东西, 看着张之枨不挪步。张之枨只好叹着气,把妹妹的东西都接了过来, 放曹化淳去沏茶。 方正化是被天子使巧劲踢到帐门边的。 “混账东西, 胡嚷什么呢。赶紧守着门。沏茶来。” 那方正化不是伶俐人也不会被选到内书堂读书的。他醒过味来就赶紧背对着天子、把着门不让任何人进去, 吩咐曹化淳去沏茶。 张之枨抱着满怀的精巧武器急得跳脚,这算什么事儿!自己得进去陪着妹妹啊。 幸好御帐的帘子只落下了一半,守着御帐的护卫也都被李承祚拉远了一点儿。他站的位置能看到妹妹小半拉背影、隐约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但是听不清说话的内容。 朱由校把方正化踢过去把门,立即看向走进御帐的张嫣。细细高高的少女,一身儿郎的劲装,披着八成新的湖蓝披风,在斜照的金色余晖中稳步进了御帐。 阳光让她微微眯着眼睛,略略偏斜了一点儿脸颊,下意识地回避着阳光。由亮处走进偏暗的御帐里,使得她迟疑了一下,才适应了光线的变化。待看清眼前身着天子常服的朱由校,柔软的腰身慢慢地福了下去。 “陛下。” 朱由校三步并做两步就到了张嫣跟前,伸手做虚扶,“莫多礼。辛苦你了。京师出什么事儿了?” 张嫣抬眼飞快瞄了下清俊的天子,然后就垂下眼睑站直了身体,用几乎耳语般的声音说着话。 “永宁彝族土司奢崇明起兵造/反。四川左布政使朱燮元派人从成都府送八百里加急进京。奢崇明之妹婿樊龙攻打重庆未克,掉头攻下合江、泸州、播州,遵义。奢崇明围攻成都府,建立了“大梁”国,设丞相以及五府官员等,蜀地惊惶。 内阁和兵部拟了调秦将军的白杆兵回川平叛。” 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了,朱由校在心里为她点赞,不过亏得自己耳力好,换个一般的非习武者,未必能听清这些内容。 他也跟着用同样的音量说话。 “攀龙未得去重庆?” “朱大人送进京师的急报是未得。” “英国公派你来的?” “不是。” 张嫣抬头看着面前的天子,面色凝重地说:“若是我父亲派我来,就是干涉了内阁和六部的处理政事的程序。是我听父亲说了此事,自己要过来见陛下的。这是家事的处理法子了。” 朱由校听罢,双手抱拳对张嫣行礼。 “我何德何能,得老天垂怜,赐我如此聪慧的妻子。” 慌得张嫣赶紧敛目垂眉、双手叠放在腰间回礼。心里则激动起来,天子向我行礼了! 朱由校眼看着面前的少女在自己一礼后失去了冷静。粉脸渐渐飞去红晕,半侧脸在夕阳的照射下,连上面细细茸茸的汗毛都闪着温润的金光。忽闪的长睫毛,好像不停地在诱惑朱由校,伸出手指去摸摸、去感受感受那粉脸的细腻。 他如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幸好理智却还在,叫嚣着让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停在俩人中间的那一臂之隔处。 朱由校赶紧收手,身体也不露痕迹地收回前倾的姿势。他轻咳一声,缓解自己的尴尬,然后依旧是耳语般地问对面的美丽少女。 “你出来几天了?” “昨天早晨出来的。” 朱由校大吃一惊,“两天跑了五百里?” 张嫣微微点头,算是回答了天子的问话。 朱由校用轻轻跺脚来表达内心的情绪。 “内阁那些老糊涂,他们是怕我直接南下平叛呢。不想却累得你吃这样的辛苦。是我没与那些老臣沟通好。” 张嫣抬眼飞快地睃了下朱由校,秋水般的双眸如同寒星在朱由校的脸上掠过,然后迅速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下睑形成淡淡的阴影。 天子这话是真的有歉意、还是怨怪自己多事儿了? “梓童,谢谢你不辞辛苦来告诉我。” “应该的。” 梓童的称呼,让张嫣的声音有点儿稳不住了。 “你说的很对,是应该。这事儿是咱俩的家事。有你在京师看着,不让外人糊弄了在外打拼的男人,果然是家有贤妻夫祸少啊。朕没有选错岳家。英国公教导出梓童这般聪明的女子,是老天偏爱了我呢。” 张嫣的脸更红了。 她身形有点不稳地退后半步,略略福身,低头如蚊呐般说道:“既然陛下已经知道了,我就回去了。” 朱由校上前一大步,伸臂拦住她的退路,这动作落在端茶要进去的曹化淳眼里,就是天子把人揽在怀里了。 哎呦,闭眼,可不敢这时候进去打扰天子。 曹化淳端着茶盘、抬起一只脚,凝立在御帐门口。 “天都要黑了,我怎么放心你这时候回京。谁护送你来的?” 朱由校的声音放的更低了,俩人的距离拉近,张嫣侧过头,回避与朱由校面对面的、清晰可闻的男性气息。这使得略高一些的朱由校,自然将说话的热气冲到了张嫣的耳垂,眼看着张嫣淡粉的细腻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我三哥护送我来的。他不知我来见陛下是为什么事儿。” 张嫣的理智仍在。三哥是五品的武官,他不应该知道这些内阁和兵部尚书、五军都督才知道的事情。 张嫣发间的气息也落到朱由校的鼻端,在野外奔跑了一天的尘土味道中,间杂着少女的甜美芬芳,让朱由校心旌摇动。他已经能够完全控制这身体了,但属于年轻男性遇见美丽女子的特有反应,让他心神里涌出惭愧。 幸好他的理智一直都在。 “我召他进来陪你一起坐着歇歇好不好?你放心,今晚我会安排妥当地方,让你好好歇一夜的。明天你再与你三哥回京师,好不好?” 连着两个好不好,令少女如玉的脸颊立即如煮红的透明小虾,泛着令人垂涎的诱惑。她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朱由校马上退后了两大步,脱离了嗅觉的刺激,他仍旧是温文尔雅的好帝王。他伸手示意张嫣坐去左边。等张嫣坐好了,脸色慢慢少了些红晕,他才对在御帐门口扮演雕像的曹化淳说话。 “把茶送进来。” “是。” 曹化淳终于能把那只脚落下去了,他觉得再晚片刻,他一定会软倒在门口的。 茶水偏温,入口偏凉了。朱由校轻呷一点儿,嫌弃地对曹化淳道:“沏茶也不会了?”然后用眼神示意张嫣的方向,“去换热的来。请张卿进来。” 曹化淳弓腰点头、不敢说自己在门口站久了、眼看着茶水变凉的。可是张之枨见妹妹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视线,忍不住就开始着急,及至听见天子高声说“请张卿进来”,他顾不得手上抱着的东西,就从方正化身边挤了进去。 方正化轻轻“哎呦”一声,转身抬腿跟在张之枨身后进了御帐,伸手去拉张之枨的披风。张之枨恰巧与急着出来换茶的曹化淳走了个碰头,三人好悬撞到一起。 张之枨见妹妹好好地坐在左边,夕阳照在妹妹的身上,在湖蓝色的披风上笼了一层金红的光晕。这让他觉得心口一轻,让了曹化淳半步,躬身对天子行礼。 “臣京营张之枨拜见天子。” “免礼。张卿,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方正化听见天子发话,立即缩回自己已经触摸到披风的手。 张之枨轻咳,“都是臣妹随身的小玩意。依律不能带进御帐的。” 他说着话就往后退,妹妹好好坐着呢,自己报了满怀的“凶器”进御帐,这是给英国公府找不自在呢。 跟在他身后的方正化躲闪不及,差点被张之极撞倒。还是曹化淳及时伸出手拉住了他。 张嫣听了哥哥的答话,瞟了自己的傻哥哥一眼,站起身来刚要请罪,就听朱由校就对方正化说:“你躲在张卿身后做什么呢?还不赶紧把东西接过来送给皇后。” 方正化也顾不得张之枨捧的都是什么了,绕到张之枨的身前伸手就去搂。 张之枨躲避了一下,让方正化的双手落空。他直起腰对朱由校说:“臣妹这些小玩意,都是佩剑、软剑、短匕之类的‘凶器’,不该到天子跟前的。” 曹化淳给张嫣换了热茶,也给天子换了热茶。瞥着张之枨怀抱里的东西,笑嘻嘻地对天子说道:“那火铳和短匕是皇爷挑的年礼,袖箭也是。是奴婢送去娘娘府上的。” 张嫣刚刚降了热度的脸,再次滚烫起来了。 “皇后喜欢?那就带在身上。朕身上也带有这些个小玩意的。” 然后张之枨看天子像变戏法一样,从靴筒里抽出略长一点儿的匕首、火铳,还有左前臂上缠着的袖箭也露出来给张之枨看看。 张之枨嘴角抽抽的简直无话可说了。这可真的是有夫妻缘,俩人藏东西都不带差位置的。 方正化把张之枨怀里的东西都接了过去,然后张之枨立在御帐的门口,前看看天子、再左看看亲妹,看俩人分别把那些同样的、零碎的小玩意收藏回原来的位置。 朱由校的眼睛落在往腰上缠软剑的、那筋骨分明的玉手上。单看这双手和收拾东西的利索劲头,他就知道张之枨捧着的那些东西,不是张嫣的玩具,而是能够发挥作用的真家伙。 “张卿,这一路辛苦你了。今晚朕把后帐让与皇后歇息。梓童可带了服侍的人?” “带了四个服侍的丫鬟。” “方正化,你去把人领过来。让刘渠他们晚饭后过来议事。” 张之枨等方正化离开,小声问朱由校。 “陛下将后帐让与臣妹,陛下在哪里休息?” “就这儿啊,你与朕一起打坐。” 张之枨给天子这不靠谱的建议回了一个短促“啊?”。然后才绷着脸说:“这怎么可以?陛下休息不好,伤了身体可不成。” “朕乐意。朕乐意把床让给皇后歇息。” 张之枨瞪眼,“军中再没有帐篷了?” “军中只有这一张床。难道让皇后席地而卧?朕与你一般是男子,睡一夜地铺没什么所谓。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就这么定啦。” “三哥。” 张嫣轻呼一声,止住了还想与天子争辩的兄长。母亲和嫂子们教导过她,男人愿意照顾你、关心你的时候不能拒绝,不然久而久之,他就不把该关心你、照顾你放在心头的首位了。 朱由校这才发现张嫣的声音不同于刚才近乎耳语的气声。她的声音是那种清脆中带着纯净的柔婉,就像从高山树林里穿出的、在山石间欢快奔流的、阳光下的温暖溪水。这对于几辈子都属于声控的他来说,这样的声音一下子就进到了他的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编编说的对,质量更重要。 这一章改了很多次,发乎情止于礼,帝后的第一次见面,亲们觉得如何? 第881章 木匠皇帝136 晚膳后, 所有的禁军将领都集中到了御帐。看到张之枨也在,除了不认识他的杜弘域,谁都以为他是被英国公派过来送京中消息的。朱由校等将领来全了, 就把奢崇明叛乱之事告诉给众人。 刘渠与秦良玉在辽东有过合作,知道她率领的白杆兵, 属于很能打的军队。但是现在白杆兵还在辽东清剿残存的女真人呢,哪里是说回四川就能立即到得了四川的。 “陛下, 内阁调川军回去,还不如我们从这儿入川来的快捷。臣请命带两万禁军入川平定奢崇明的叛乱。” 西宁侯宋光夏等人也站起来请命。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内阁考虑让秦将军率领的白杆兵回四川是比较适合,但刘卿说的不错,他们远在辽东, 是不如我们从这儿入川来的快。” 张之枨如傻了一般, 看着天子和众将说什么奢崇明反叛之事。他在心里转悠了几个来回, 才想明白为什么父母要自己听妹妹的、为什么妹妹要过来见天子了。 他突然就怨恨起来。 ——天子这事上办的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自己留在御帐中,日后回京父亲身上就有了洗不脱的、被内阁和御史弹劾的罪名。轻,也要被扒下一层皮;重,则要交出五军都督府的兵权。 京师禁军的兵权,是自家老祖宗凭军功得到的。是张家历代英国公费尽心思保住的。是张家能立足京师权贵、文臣武将顶尖的唯一依仗。看看那些失去兵权的勋贵下场, 想想成国公府为何要在大同府倒卖违禁之物与建奴, 还不就是因为没了实权而导致的进项日益减少、入不敷出吗? 他的心神全放在想着怎么帮父亲洗脱嫌疑了。左思右想,他咬着嘴唇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一面是即将进宫为后的妹妹, 掀开是妹妹给天子送信——那些无事生非的御史,就会抓住女德做文章,妹妹的“德”, 就会被御史弹劾为不堪入宫为后。等待妹妹的最好归宿,就是留在家庙里。 妹妹的一辈子就毁了! 他越想越恼,心中的愤恨直如火焰般燃烧,左思右想下,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牺牲自己,兜揽下所有的罪名。回京就向兵部承认自己偷偷潜入了父亲的书房,从而得知了此事了。 李承祚拉他一把,把他的神智拉了回来。 “天子叫你呢。怎么御前还走神。” 他抬头看向朱由校,极力隐藏着眼神里蕴含的风暴,可他神情的变化,没躲过朱由校的注视。 “张卿,你明儿快马回去京师后,先与锦衣卫交了身上的差事,然后准备与返川的秦将军等白杆兵一同南下,与禁军汇合去平叛。” 狂喜瞬间淹没了张之枨,他立即跪下磕头。 “陛下,臣接旨。臣此次入川就是赴汤蹈火,也要为朝廷平定了奢崇明之乱。” 朱由校点头,让张之枨起来,然后就对刘渠等人下令。 “刘卿明儿点二万将士南下,杜卿随刘卿做先锋。丰城侯一并随军为将,张卿抵川后归到刘卿帐下听令。” 西宁侯和永康侯见自己没得到南下领军的机会,对刘渠等人就有点羡慕嫉妒恨了。他们的神情也明白地落在朱由校的眼里。 朱由校温和地宽慰西宁侯等人。 “西宁侯、永康侯,这次西征你们的伤势太重,要回京师好好将养。朕以后还会对鞑靼用兵的。到时候莫要让朕点将的时候失望。” 西宁侯等人赶紧谢过天子的关怀。 君臣仔细商议了明日南下队伍的行军路线,要带的辎重,主要是火炮营带多少炮手。 朱由校一锤定音。 “带三百门火炮南下,所有的炮弹都带去。” 刘渠则劝谏:“陛下,这里离京师还有五百里,要走个三五天呢。没有火炮依仗,臣等南下怎么安心。” “有何不安心的。三万的骑兵随扈,三天就能到京师了。若是这样你们还不放心,朕明儿就加快行程,用两天的时间跑到京师好了。” 在天子的安危和天子可能的辛苦之间做选择,西宁侯立即选择了后者。 “那陛下就辛苦一点儿,我们赶在后天日落到京师。这样南下的禁军携带的火炮和炮弹多,将士们取胜快、损伤少。” 前帐在商议着军国大事,后帐里张嫣带着她的四个丫鬟,俱都屏声敛气不敢发出任何动静。等天子说出要令三哥先交了锦衣卫的差事、再准备南下入川的时候,她的心里顿时就如来时见到的春日山岗,漫山遍野的花儿同时盛放。 太好了,这样父亲就不用有任何担心了。想到天子还做出要在两天内赶回京师的决定,那岂不是要一路同行了? 张之枨犹豫着建议:“这里离京还有五百里呢,两天太赶了一些,后队的辎重骡车一天跑不来两百多里的,还是分成三天比较合适。” “那就用三天好了。明儿后儿各跑一百多里,等最后一天临近京师了,辎重就在后面慢慢走。” 西宁侯觉得张之枨的建议靠谱。朱由校认为西宁侯的把辎重撇到后面,也没什么不好。禁军的辎重在京师两百里的范围内,不会有人敢打劫的。 议定了大事,朱由校就让将领们散去各自准备了。 李承祚拽着张之枨夹眼,“想不到你小子在锦衣卫还有一份俸禄啊。回京师要请我喝酒。” 张之枨看李承祚的表情,就知道他猜出来“锦衣卫”差事的玄妙了。笑着应了,还不忘叮嘱他此事在他一人身上。然后就与天子辞行,跟着李承祚去安顿了。 他才不想留在御帐里对着天子的打坐呢。他去后帐见过天子那行军床,不过是用些绳子结的网,上面铺了板子、毛皮等,但他在军营多年,知道这已经是大军快速行动中、能携带的最好的床具了。 天子肯将妹妹那些小玩意还回去,还让妹妹的四个丫鬟服侍着,那就不用他再担心了。 要是朱由校知道他是这么想自己的,肯定会一脚把他踢到奴/儿干都司,让他戍边一辈子的。这简直是对朕人品的最大蔑视。 但朱由校念及张嫣等几个女孩子,两天跑了五百里,还是比较关心张嫣主仆的。他让曹化淳送去几盒外伤药膏,给她们主仆处理连续骑马磨出来的创伤。 “娘娘,这个外伤药膏非常好用。” 曹化淳与天前下卖大力丸的江湖把式一般,卖力地讲解药膏的作用、效果。 “一般的破皮小伤涂上以后,一夜之间就基本能好了。军中将士深可见骨的重伤,涂上十天半个月也就没事儿了。” 立春心动,回头看张嫣。得了姑娘微微颌首的示意,才上前接过药膏。 “请公公替我们谢过陛下赐药。”立冬在立春身边行礼补了一句话。 曹化淳连身应着、躬身回礼退出了后帐,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心里感慨娘娘的威势太吓人了。 他直起身子回头,见天子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陛下,娘娘收了药膏了。” “嗯,你和方正化把屏风移过来。你俩到门口打地铺去。” “陛下睡哪儿?” 朱由校向御案呶呶嘴,“那儿。挺好?” 是挺好的。 曹化淳赶紧和方正化把屏风挪到天子的指定位置,把御案收拾出来,铺上毛皮。 “皇爷,这太硬了一些啊。” “我一个大男人,这样就可以了。那灯留着。” 迎春蹑足到屏风边,看看前帐已经安顿下来了,天子还留了一盏油灯在帐门口闪着微弱的光芒,点点头退回到张嫣的床边。 “姑娘。” 立冬“嘘”了她一声,“姑娘已经睡了。” 立冬被立春拉住。 “咱们手里这么多刀啊、剑的,皇帝就放心咱们睡在里面?” 立冬一把捂住立春的嘴,在她耳边轻声威胁,“你再敢说一个字,回府就把你赶去庄子上。闭眼,睡觉。” 后帐只有几个小姑娘的清浅呼吸了,朱由校躺在御案上还要略微蜷曲着一点儿。他心里想着刚才那丫鬟的话,一丝笑意漫上他的唇角。 有英国公府那一大家子呢,他再放心不过了。要是张嫣他们几个女孩子能把“朱由校”砍死了,他立即可以提溜出来狐身,再变一个她们砍不坏、砸不烂、烧不死的朱由校出来。 吓死她们! 这样突然涌现在脑海的幼稚想法,令他情不自禁地嗤笑自己。 想到内阁和兵部防着自己南下,唉,他们那些人真的是想多了。自己有那么好战吗? 这次西征主要是为了保卫延安府、庆阳府的百姓不被土默川的蒙古人劫掳。再则是为了解决河套的泥沙对黄河的危害。后来利用渭水、泾水减少黄河带下的泥沙之法,倒是离京前没有想过的。人果然不能只宅在京师里,要经常出去走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意外的令人惊喜的想法,事半功倍地解决了大问题。 至于在蹬口对阵蒙古人所取得的胜利,算是意外之喜了。 那场大战会使鞑靼在今后的三五年里,对上大明的军队就闻风远遁。辽东、西北彻底地安稳下来,自己才能倒出手治理南边的隐患、为即将到来的小冰川气候做出足够的准备。 他慢慢梳理着朝政,想着费尽心力的大明朝局,终于渐渐开始摆脱困境,见到一点成效,心里感到分外的轻松。 轻轻地抽抽鼻子,嗅着帐子里与既往不同的味道,运气几周天,很快就解除了骑马一天的疲乏,然后沉沉地睡去。 第882章 木匠皇帝137 朱由校在第三天早晨与张氏兄妹分开, 张之枨带着妹妹去潭柘寺接母亲回府。更新最快┏m.read8.net┛英国公夫人得知天子给张之枨按了一个“莫须有”的锦衣卫差事,抚摸着女儿的脊背感慨。 “天子能为你父兄想到这些,也不枉你为他千里奔波一回。” 张之枨则说:“母亲, 天子直接分了两万禁军南下, 还拿儿子这个锦衣卫差事做挡箭牌,天子是想告诫内阁和兵部, 就是他人不在朝有事儿也别瞒着他。 这里面的警告才是最厉害的呢。” 英国公夫人点头。 “这也是你父亲要你妹妹出面的缘由。这事儿等他回到京师就是瞒不住的。 咱家要是不站在天子的立场为他考虑,说不得以后就是埋在他与你妹妹之间的一根刺。想让你直接跑一趟吧,既怕天子以后疑心你父亲不把朝廷的规矩放眼里, 又怕招惹来那些御史的弹劾。 唉, 你父亲真的是左右为难。不然我怎么舍得你妹妹吃这么大的辛苦。” 说着话, 做母亲的揽住女儿心疼的不得了。 “看着才几天, 脸上就瘦了一大圈。” “母亲, 我还好啦。也不算怎么辛苦。要是没这事儿,你和父亲哪里会让女儿这样离家玩一趟啊。母亲,你不知道那一路跑下来有多开心, 满山岗的花儿开得多漂亮, 连喘气都少了几分束缚。” 英国公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好玩的性子,还跟着家人去过江南。她平时对女儿的约束甚少,只要不错了大面的规矩礼仪,人前不被指点规矩差也就是了。闻听女儿喜欢满山岗花开的漂亮,后悔早没带女儿天南海北地走一圈, 她心里后悔、搂着女儿叹气, 嘴里还得换个方式说话。 “你能出门跑了这一趟就该知足了。谁家的闺女不是老实地在家呆着。可别把心跑野了, 不知道收回来。” 张嫣的兴奋被英国公夫人打消了大半。 张之枨看母亲几句话就把妹妹说的神色黯然,不愿意妹妹进宫前伤心,就哄劝着说:“母亲,儿子看天子也是喜欢出去跑马的,妹妹以后还是可以满天下走走的,就当巡视自家的产业了呗。” 张嫣顿时了然,“对啊,三哥说的有道理。自家的产业当然是要多去看看了。” 英国公夫人伸手拍打儿子,“别尽出馊主意,怂恿你妹妹胡闹。天子出行那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张之枨夸张地“哎呦”叫疼,逗得英国公夫人又紧着拍了他几巴掌,不过落在肩膀的巴掌是劲头越来越小了。 张嫣看三哥彩衣娱亲的搞怪模样,窝在母亲也笑起来。 见母亲和妹妹都高兴了,张之枨就问:“母亲,咱们什么时候回府?要错开天子进城,免得被困在车子里干等。” “要不就明儿吧。让你妹妹好好歇一晚。”“母亲,还是回去家里舒服。” “那就收拾了立即回去。天子进城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府上的车子大,你妹妹可以在车里躺着睡一觉。” 张之枨立即按着母亲的吩咐,张罗起回府之事了。 朱由校回到京师、还分了两万禁军南下平叛的消息,同时送到了内阁和兵部。 叶向高略带担忧地望着方从哲,心里为方从哲触到天子的逆鳞、还没有认识到的迟钝感到惋惜。这回天子很可能会用撤了方从哲的内阁首辅、来警告朝臣不能对他隐瞒政事,这就不是方从哲自己想辞职的事儿了。 方从哲也被天子知道奢崇明反叛之事镇住了。他原想着天子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到京了,东厂和进衣服就是知道了,不等他们有什么行动,自己也来得急当面向天子禀报此事。 可是天子提前知道—— 他傻呆呆地看看刘一?g、在看看韩?p,迟迟疑疑地问:“是谁把奢崇明叛乱的事情告诉给陛下了?” 刘一?g立即摇头否认,“不是我。” 叶向高也跟着摇头。 韩?p一边摇头一边说:“咱们内阁和兵部崔自强一起做的决定,要说也只能是五军都督府了。” “会是英国公?”方从哲直接将怀疑的对象圈定了。 “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是侵犯了内阁和六部的权利?不行,我得与都察院张德允说说这事儿。” 方从哲立即准备自救。 叶向高提醒方从哲,“都察院的御史弹劾是要的,但更重要的是陛下会不会因为此事、有我们内阁有独揽朝政、与兵部合谋欺骗他的想法。” 方从哲愣了片刻,想明白这里面的道道,血色顿时从他脸上失去了。 瞒着天子南边反叛的决定,是他作为首辅定下的。但要是天子回京以后自己亲自向天子禀报,讲明怕天子直接南下平叛是一回事儿,责任也是内阁与兵部共同承担。但是有人给天子送信了,那么在天子的心中就会立即分出来三六九等了。 他这个首辅不仅做到头了,还因为处理政事有差而离职,这让方从哲感到非常难受。 他想明白了,立即很沮丧地呐呐自语道:“我就不该在这个首辅的位置上。” 叶向高的心里话是不能说出来的,他上前拍拍方从哲的肩膀权当自己能做的安慰了。但是他心里也非常明白,即便方从哲致仕了,自己也得不到首辅的位置的,能做首辅的应该是刘一?g。韩?p有时候过分的耿直,那不是陛下这样强硬的君王需要的首辅。 崔景荣在兵部也有点儿发蒙,话说天子没去南边平叛直接回京师,他的感触真没有内阁那么多。他只是尊重内阁的决定罢了。 但是他的眼光盯在张之枨的身上。 ——这小子本为禁军五品的千户,居然私下里还有锦衣卫的一份指挥使俸禄。遇事就直接跑去给天子报信,老天,不知道军中这样的人物有多少? 有这么一个“天子贴心人”,也难怪天子会选了英国公的女儿做皇后了。他都想去问问英国公,被锦衣卫每天监视着是什么滋味了。 幸好他只是想想没问出口。 英国公在定国公和泰宁侯的凝视下,怒气冲冲地甩袖子、踹门地离了五军都督府。他有足够的理由表达自己的怒气——天子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把他儿子弄去了锦衣卫。可当他回到英国公府的后院,见到妻子和平安回来的女儿时,禁不住开怀朗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原还想着要怎么收尾呢,没想到他居然送我们英国公府这么一份大礼。” “父亲,这值得高兴吗?” “当然值得了。这回府里的锦衣卫要麻爪了。爽。” 英国公压低声音,“从成祖那时候,咱们府上就没断了锦衣卫。不过咱们张家一心为朝廷,没什么不可被朝廷知道的。不然老朱家的子子孙孙,怎么会放心将兵权交咱们府两百年!” 张嫣咬着下唇不吭声,亏自己还千里迢迢地去送信。 “父亲,女儿不去,是不是天子也会知道那消息?” “会的。只不过是有早晚的差别。但是你去了,你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就不同了。他就不仅欠了你的情,还知道英国公府是他最坚决的支持者。” 张嫣还是皱眉。 “算啦,别想那么多。回院子好好睡一觉,歇过乏了再让宫里的女官给你讲课。但是,闺女,你可给为父记好了,她们只是给你讲课的女官,不是你的上司、主管,规矩还要你给她们立的。明白吗?” 尚仪赵氏给英国公留下的印象可不怎么好,让英国公在心里记得要提醒女儿,千万不能像寿宁公主朱轩?w那样,被嬷嬷用礼仪捆绑着拿捏住了。 “明白。就像之前府里教我们武学的供奉一样。” 英国公摇头,“她们哪里配与我们府里的武学供奉相提并论。咱们府里的那些个供奉,都是参加过万历三大征的有功之臣,都是真刀实枪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 这里面的门道,你什么时候琢磨明白了,什么时候你在内廷就游刃有余了。不懂?” 英国公看着女儿藏不住自己的笑意,要不是派女儿出去一趟,他还不知道派来府里讲解内廷诸事的女官,居然还想用规矩来框住他这个英国公的念头。由己身想到女儿,这些女官怕是还想像拿捏平民出身的后妃那样,拿捏国公府出身的皇后呢。 他继续点拨女儿。 “她们啊,就和你小时候教导你规矩的嬷嬷差不多。你是主她们是仆。别看她们有内廷的品级,但是这个主仆尊卑还是不能乱了。等你进宫后看天子怎么对待司礼监的那些掌印、秉笔太监,你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天子在这方面做的好着呢。” 张嫣一边听一边用心去记父亲的话。想着天子把司礼监出身的曹化淳和方正化当贴身宦官用,她若有所思地转着眼睛似乎有所触动。 英国公见女儿听明白了,又略问问在行营里的事情,得知朱由校把后帐的行军床让给了女儿,自己睡御案对付了几天,点点头赞了一句。 “不错,像个男人样。” 然后就把女儿打发回她自己的院子去歇息,自己叫了二儿子和三儿子去书房议事。 乾清宫那边朱由校没有见内阁的阁臣,只让刘时敏出来递话,说是连日赶路很累,朝政都处理很妥当,天子要好好歇歇。刘时敏还去兵部见了崔景荣,告诉他禁军的辎重队伍可能明后天到,让他安排给刘渠的两万人送补给、炮弹等等。 余事不急就等后日大朝会之后再说了。 第883章 木匠皇帝138 崔景荣很想对刘时敏说安排补给的事情去找户部和工部去, 但是念及自己参与了内阁“蒙蔽”天子之事, 在天子越过兵部派兵南下之事上理屈, 顿时气馁了。 他打发兵部郎中杨涟去安排这些事儿。 错了吗?没有。可是杨涟是科道出身, 原来是兵科给事中, 遇事就弹劾已经是他故有的思维模式了。 崔尚书召他立即过去, 人家见面就问:“崔部堂, 奢崇明反叛之事, 是内阁压着不奏报给天子,你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是杨涟也不是耿直到迂腐, 还知道问本部堂一句“知道吗”。 崔景荣对上这个耿直不要命的、先帝任命的“□□顾/命大臣”就有点儿犯怂。 “内阁有权利做决定, 我也不能反对的。” 杨涟立即打开弹劾状态, 就要开讲。 崔景荣赶紧拦住他说:“平叛的补给还没人去安排,炮弹是重中之重,这事你先找户部和工部解决了。余事回来商量。” 等杨涟把补给之事都安排好, 崔景荣开始给杨涟讲内阁的担心, 担心天子直接率军南下。 “若天子真的南下了,你想想武宗就是因为落水生病而薨逝的。南方遍地沟渠河道相连, 内阁也是为天子担心啊。” “可是部堂忘记信王监理朝政了。” 杨涟在户部和工部走了一趟,因要与相应人员商议事情,不得不调整心态去做事。他心里的气势,已经步入刚听说“蒙蔽天子”那么激愤了。 崔景荣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他从方从哲做出不告诉天子的决定后,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让他心里放不下,原来是他与内阁把监理朝政的信王也甩开了。 他起身对杨涟拱手,“文儒, 我先谢谢你。这事儿你提醒的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回头再说。” 崔景荣匆匆撇下目瞪口呆的杨涟,自己去内阁与方从哲等人去说信王。 信王是天子给朱由检的拟的封号,他是大明朝目前唯一的亲王。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但该有的金印等等都交代礼部去准备了,只等天子西征回来就正式行册封礼。而他崔景荣与内阁商议八百里紧急军报,居然把天子派的监理国事的信王忘记了……原来是为了天子能直接回朝的本意,岂不是有可能要被御史歪曲成欺君了? 崔景荣到内阁把信王的事情一提,叶向高立即就认识到事情麻烦大了,他提醒刘一燝和韩爌去找周嘉谟和黄克缵,请二人出面为内阁说情,而他叶向高则去找张问达。 刘一燝和韩爌也是十五位托孤的“顾/命大臣”之列的。刘一燝找到周嘉谟把事情说完,周嘉谟跌足叹道:“你们糊涂啊。你们以为陛下是光庙吗?那就是成/祖在世。” 刘一燝对周嘉谟躬身到底,抱拳求道:“如今就只有老尚书的能去陛下面前为我们辩驳一二了。” “唉。内阁本就是为了分六部尚书职权设立的,让我这吏部尚书为你们说情,无济于事是最可能的结果,要是惹得天子疑心,认为六部尚书与内阁勾连到一起了,一并裁撤了你们内阁几位呢?” 刘一燝脸色灰败,他再没有想到自己伺奉君王的一片忠心,辛苦二十多年最后会是“欺君”的下场。 周嘉谟见吓住了刘一燝,心里也为他们几个不忍。遂开口安慰刘一燝:“季晦,你既然信得着老夫,老夫就为你走一趟了。后果如何,是不敢打包票的。但你回去都察院找张德允,御史不弹劾,这事儿才有压下去的可能。” 刘一燝谢过周嘉谟掉头去都察院。 叶向高与左都御史张问达还是有些交情在的。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问达,满脸愧疚地说:“我当初就不该举荐方中涵入朝。” 张问达瞪眼,“他享受了朝廷对士人的优待,他不该入朝?” “你这么说他是应该为朝廷出力的。但我说的是他没有阁臣之能,我反而举荐他入阁,要是落个以‘欺君’的罪名被削职流放,就是我的罪过了。” “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张问达没给叶向高好脸。“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几个就敢私下瞒了?那是八百里加急的反叛之事啊。比鞑靼占了大同还要紧呢。” “是,是,是。你说的对。所以找你求救来了。” “我真是三辈子不修该了你、欠了你的了。” 叶向高向张问达作揖,“我们是同年,这时候不互相拉一把,还能眼看着方从哲被流放不成?若是方从哲能平安致仕,我也不会被免职的。唉,丢不起这个人吶。” 方从哲、叶向高、崔景荣、朱国祚、张问达他们几人都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在如今的六部七卿家内阁制的组成中,只有朱国祚原是在留都做尚书,但两京合并到京师后,他也是后来居上,到了吏部做侍郎,眼看着吏部尚书之位在望。 他们这一科的进士,成为朝臣中谁也不敢小觑的存在。更别说在各地占据重要封疆大员位置的同年了。 张问达知道自己是必须走这一趟的,不然一旦方从哲、叶向高、崔景荣一起下去,他们万历十一年这科的人,在朝的很快就会只剩朱国祚一人。即便朱国祚现在是吏部侍郎,就是以后是吏部尚书了也没用。 叶向高不会再被启用,崔景荣失去兵部尚书的位置、再想上来就不可能了。尤其是自己与方从哲的年龄都已经到了七十岁了。唉,反正自己致仕在即,好不好的以顾/命大臣的身份、豁出脸去求天子呗,希望天子给自己这个脸面了。 “中涵去找朱兆隆了?” “是。我让刘季晦去请周明卿。崔自强与韩虞臣去请黄绍夫。” 张问达点头,也就只能这样了。 “唉,以后内阁在陛下面前可就直不起来腰啰。” 叶向高苦笑,“能不被流放就烧高香了。不是我说虚话,你也该看出来了,以陛下的秉性,阁臣和各部尚书不像太/祖、成祖年间那般,就已经是命里积德了。” 张问达点头,叶向高的能力他很佩服。因为叶向高是他们万历十一年里的三百进士中,第一个升到高位、晋为有宰相之誉的阁臣,且七年之久的时间里为“独相”。单叶向高在万历帝和朝臣中斡旋的能力,就是其他人望尘莫及的。 “你心里明白就好,内阁肯先退一步,陛下不是赶尽杀绝的性子,怕是会令周明卿给你们记上一笔的。” 叶向高咧嘴,“我懂。不赚个把柄在手里,天子怎么收回相权啊。命苦呦。” “你自找的。” 叶向高噎了一下,三步两步赶上张问达,拉着他的袖子说:“六部尚书该谢谢我没提议中涵找大家一起商议呢。” 张问达拂袖而去,留了一句堵心的话给叶向高。 “后悔啦?晚了。”可不是的么——方从哲后悔了。他拉着朱国祚的袖子,眼泪都要流成怨妇了。 “兆隆,我都是为朝廷啊。要是陛下直接南下了,” “中涵兄,你莫这般伤心。我明白你的心思,都是为了朝廷。你想想殿试在即,陛下无论如何不会将阁臣都治罪的。” 方从哲立即从朱国祚的话里听出自己的在劫难逃了。 “兆隆,唉,从天子登基我就想致仕。唉,万历帝的时候,我就数次想致仕。都是进卿拉我进内阁,一次次劝我不要返乡。现在是想返乡也不成了。” 朱国祚能在千军万马的科举考试中,以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就高中状元,心思剔透就不是方从哲能够比拟的。他早看得明白方从哲入阁是各方势力妥协后的产物,也明白方从哲是叶向高的变相“替罪羊”,可是这时候自己还不得不为昔日关系很一般的同年出面。 “中涵兄,天子不会如何你的,可是有一点万一你能平安致仕了,你可不能回乡讲学了。” 方从哲知道天子不喜欢起复讲学的人,自己能平安致仕也属于身上背了罪名那类人,还有什么脸面开学堂教书育人,没的让弟子们被自己拖累。 他长叹一声说道:“犬子不成气候,孙子尚弱,老夫若能平安回乡,以后就只在家教导孙子罢了。” 朱国祚得到方从哲的保证,安慰方从哲道:“中涵兄早日把令孙教出来,趁着我们几个还没致仕,也能拉拔他一把。你可记清了,最多只有十年的时间。除了自强,我们就都得致仕了。” 方从哲不管朱国祚讲的是不是虚话,先就谢了又谢。他做国子监祭酒多年,要是孙子能考上进士,虽多的是学生能提拔亲孙子,但谁能抵得上吏部侍郎的一句照顾呢。 韩爌听叶向高的指派,拉着崔景荣去求还黄克缵。韩爌早就看明白了,不论叶向高有没有首辅的名头,哪怕叶向高是第四阁臣,遇事还是得按着叶向高的吩咐去做。只因为黄克缵见了崔景荣的热情态度,他更坚定了不能在内阁争出头的决心。 黄克缵对崔景荣热情是因为天子对崔景荣的赏识。这还是周嘉谟与他喝酒的时候说吐噜嘴了。原话大意是公鼐公孝与四十四岁才中进士,就是凭借着帝师的名头做了侍郎。但是他得中进士的时候,崔自强早在朝中历练了二十年了。 那能一样么。 周嘉谟和黄克缵都属于年少得志的那类人,但在崔景荣面前却难免逊色。见多了少年中举的,但是弱冠就能金榜题名,而且为人做事不迂腐、有才干,崔自强是朝中的第一份。 黄克缵因为“欺君”的潜在罪名牵连上了崔景荣,爱才之心让他为崔景荣抱屈。惋惜之心让他立即决定去找天子说情。 于是周嘉谟、张问达、朱国祚和黄克缵,不约而同地先后到了乾清宫求见天子。 第884章 木匠皇帝139 朱由校这时候正在听刘时敏的汇报, 说是朱由检前些日子咳嗽的比较厉害, 一直被李庄太妃拘在永宁宫静养, 没来乾清宫参加小朝会、也没到养心殿来。于是阁臣等的议事, 朱由检都缺席了。四川的八百里加急, 刘时敏听说了, 但他去内阁问方从哲的时候, 方从哲否认了那加急奏折。 “皇爷,司礼监只能看到内阁愿意送进来的、已经做好票拟的、需要用印的折子。若是没有科道五日一查的规矩盯着,万一有折子被内阁和六部留下了, 可能不到大清理的时候,或是专门去寻找, 都很难发现有被扣折子的事情。” 朱由校不想恢复六科。本来六部尚书就能完成的事情,弄出来一个内阁分权来替代宰相, 勉强也算说的过去。明最初设定的内阁位卑而权重, 可是这两百多年演变下来,内阁首辅的“位”已经不是往昔,早成为凌驾六部尚书之上的、没有“宰相”之名的国相。 刘时敏的话好像是建议自己恢复科道, 增加对内阁的监视, 但未尝不是想为司礼监争取更大权利的意图。如果让司礼监可以看到没经过内阁审阅就送进来的折子, 票拟、批红、用印这流程, 很可能很快就被打破, 司礼监会把所有的奏折都抢进内廷,把票拟给取代了。 那才是宦官把持了所有的朝政,比历朝历代都更上一层楼了。 朱由校在心里冷笑。 宦官目前掌握的权利够大的了, 自己一直在想着怎么取消了司礼监的批红权利呢。刘时敏还想要看更多的折子? 朱由校板眯着眼睛不吭声。刘时敏等不到回答,就在天子的右前方习惯性地垂目弓腰、恭敬地等着天子说话。 “五郎今日如何了?”朱由校突兀地问了一句。 “今早臣派人去看了信王,信王的咳嗽已经减轻很多了。太医说要好好养一年,不然会留下病根,受点寒气就会咳嗽的。” “宫里没别的什么事儿?” “仁寿宫那边去世了一个先穆宗老皇爷的才人,按律安葬去妃嫔的陵园了。别的都没什么。” 守门的小宦官悄悄溜进来,站到刘时敏视线能及的地方,躬身用手指示意外面。 刘时敏轻轻地走过去问道:“什么事儿?” “吏部周嘉谟和侍郎朱国祚、都察院张问达、刑部黄克缵,求见皇爷。” 刘时敏知道以天子的耳力一定是听清了小宦官的禀告,于是他走到朱由校跟前问:“皇爷,召见他们吗?” 有周嘉谟这仨老臣掺和在里面,朱由校万般不愿意,还是点头应了传召。 君臣见礼后,朱由校照例赐座给老臣。 这几人之中属朱国祚最年轻、资历最浅,但他也年过花甲了。虽然比较得天子器重的,但现在需要一个先出来碰钉子、讨无趣的人,他在四人之中还真的没推辞躲避的可能。 “陛下西征辛苦了。臣恭喜陛下西征圆满达成目的凯旋而归。” 见朱国祚上来就是拜年话,朱由校笑着回答:“好说好说。春闱可顺利?” 朱国祚见天子问起春闱,就细细把春闱这一个月的事情都汇报了一遍,末了还记得问天子一句:“陛下看哪日举行殿试?春闱登榜的贡士,都盼着呢。” 朱由校想想说道:“这几天把累积下来的比较紧急、重要的朝政理一理,然后就可以安排殿试了。” “要几天呢?臣先通知礼部做准备。” 朱由校想想看周嘉谟,“周卿、黄卿、张卿以为几天能够?” 周嘉谟犹豫了一下,“陛下,老臣不以为需要用几天的时间。五日给陛下送去一次朝廷的奏折,最近五天内的事情,也就只有奢崇明反叛一事没送去了。” “奢崇明反叛之事属于五天一送之类的吗?”朱由校追问。 朱国祚赶紧回答:“不属于。这件事儿是方首辅拿错了主意。” “只是方中涵的事儿?” 黄克缵立即站起来说话:“陛下,这事儿老臣问了崔自强,是方首辅决定的。他担心陛下直接南下,才扣下了八百里加急。其他人也有这方面的担心,也就没有发对。” “担心朕就可以扣下八百里加急?这是欺君!如果这样的事情,朕都不交三司处罚,岂不是以后人人都可以打着为朕好的旗号行欺瞒之事了?” 天子的话立即令乾清宫的气氛紧张起来。 张问达比不得周嘉谟和黄克缵资历老,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天子,虽然声色严厉,但是只说交给三司处罚,没说下诏狱等,可见天子心中还不是那么恼怒,此事还有转机的。 他赶紧抓住机会站起来求情说:“陛下,千错万错都是内阁决定失误。但请陛下看在内阁后面的决定,调秦将军和白杆兵南下、没耽搁朝事,从宽处理。” “是啊,陛下,老臣想为内阁和崔自强求情。” 黄克缵直接开口表明自己的意 图,这种说话方式,他实在与天子一起研发新式火炮时候养成的。 周嘉谟站起来对着朱由校抱拳诚恳说道。 “陛下,叶向高出仕为阁臣多年、刘一燝和韩爌的为人最是耿直,他们都是一心为朝廷的正直能臣。就是秉性懦弱一点儿的方中涵,心性却也是忠心无贰的,是将陛下置于自己的个人利益之前考虑事情的人。 他若不是一心为陛下着想,只做职责份内的事情,按着朝廷制度处理那份八百里急报,一可以在调秦将军和白杆兵的同时,立即快马送与陛下;二也可以召集六部七卿共同商议此事。三也可以不顾信王身体欠佳,说服信王出头揽下此事。 最后的结果还非常可能是不报与陛下知道。” 黄克缵急急插话道:“那就变成是六部七卿的责任,甚至是信王的责任,而不是方从哲个人担当‘欺君’的罪名,也不是几位阁臣和崔自强的事儿了。陛下,那方中涵就是一个没什么诡谲心思的老臣、一心为朝廷的忠厚之臣。” “按你这刑部尚书的说法,朕还得下旨表彰方从哲了?” 黄克缵卡了一下忙道:“老臣请陛下息怒,老臣说过了话。内阁做错了事儿是该罚的。” 周嘉谟赶紧跟上补充道:“陛下,老臣支持陛下惩罚内阁阁臣和崔自强。” 朱由校缓缓脸色对周嘉谟和黄克缵等说:“正好你们几位吏部、刑部、都察院的都在,先商议商议,看该给他们什么处罚。” 朱国祚假意说道:“欺君治罪,砍头、流放也不为过。” “真的么?朱卿是想朕遗臭万年?” “嘿嘿,嘿嘿,老臣就知道陛下舍不得的。”黄克缵可会抓机会顺杆爬的,“老臣想把他们几个按倒了打板子,可好?”。 “不好。” 张问达瞥黄克缵一眼,太敷衍了你们俩。当陛下是小孩子哄呢! “陛下,老臣建议将他们几人罚俸一年。” “不妥。这会开了以后拿钱买罪的口子。” 周嘉谟犹疑着建议:“陛下,老臣建议削了方从哲的首辅、吏部左侍郎、东阁大学士,但保留他的官籍。就当是陛下看在光庙遗命他为安/邦顾命大臣的份上宽恕处理他了。老臣本想建议陛下削了他的官籍流放,但是那样会伤了朝臣忠心王事的赤诚之心。到底内阁所为,目的还是为了大明朝廷的。” 朱由校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说道:“可。” 周嘉谟等到这个“可”字心头狂喜。 他继续说道:“刘一燝、韩爌、崔景荣同为安/邦顾命大臣,叶向高亦为阁臣十年有余,老臣建议将他们记大过,吏部出文申斥肆人,同时罚俸一年。陛下以为如何?” 四张老脸都仰起来,可怜巴巴、面带哀容地看着朱由校,眼神里的哀求,让朱由校不敢多看。 朱由校闭眼片刻,再睁开的时候果断说道:“保留方从哲的东阁大学士、官籍。削首辅、吏部左侍郎,令他致仕,永不起复。 刘一燝、韩爌、崔景荣留职查看一年,吏部下文申斥,罚俸半年。” 周嘉谟立即跪了下去磕头,“老臣谢陛下开恩。”一语未毕哽哽咽咽地哭了起来。 黄克缵也跪下磕头,发自内心地喊:“老臣谢陛下开恩。” 这样的结果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朱由校从御案后走出来,先搀扶起周嘉谟,刘时敏等快手快脚地把其它三人也搀扶起来。 “周卿啊,唉!朕早说过你和黄卿不必跪拜了,你这又是何苦来呢。” 周嘉谟老泪纵横,“陛下,老臣是高兴的啊。陛下能念着方中涵为阁臣这几年的艰难,给他保留一个大学士的体面。” 他抽抽鼻子,从袖子里抽出巾帕擤鼻涕。然后清清嗓子继续说道:“老臣是喜极而泣,是为满朝文武得仁心之君而高兴的啊。” 朱国祚很机灵地溜缝,“陛下德厚流光、高山景行、明德惟馨、宽容大量——” 朱由校接着说:“古往今来的唯一圣君尔。” 朱国祚尴尬地笑笑,“陛下,臣都是肺腑之言。只看陛下这样待方中涵,臣就是赴汤蹈火、鞠躬尽瘁,也要为匡扶明室中兴死而后已。” 实际上朱由校给方中涵保留了大学士的名头,真的是怜惜他、酬劳他在万里末年为相、呕心沥血勉力维持朝政的辛劳。他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却被叶向高等架到首辅的位置。他不如刘一燝积极进取且还知保存己身,也不如韩爌耿直名声在外。四个阁臣中他是最适合处理日常琐碎事务的。 方从哲的离场,标志着内阁中全是历史上掌政的东林党人了。朱由校不想面对的场面,到底还是出现了。 第885章 木匠皇帝140 方从哲在周嘉谟告知他处理结果的时候, 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周嘉谟安慰他道:“陛下允你致仕且保留东阁大学士, 实在是不想你为大明辛苦几十年, 晚年没了下场。” 方从哲擦干净眼泪, 抽噎着对周嘉谟说:“陛下太心软了, 这样怜悯老臣的处罚, 怕是以后难压住有不轨之心的歹人。” 他抓住周嘉谟的手, “我无能,应了神庙没护好先帝;应了先帝,现在反是要陛下护着我。我愧对安/邦顾命大臣的名号啊。你一定要多活几年, 护住陛下啊。” 周嘉谟拍拍方从哲的手,心里叹息他的糊涂, 陛下心善却不软弱。不论内外,能欺到陛下头上的人怕是还没有呢。 “你放心好了, 我们余下的这十四人, 一定不会辜负先帝的托付,护好天子的。你回乡以后便关门度日,不要再讲学了。”方从哲早知道天子不喜在家讲学的人抨击朝政。昔年他在国子监做祭酒后返乡, 那十五年也曾交游广阔。如今得了天子宽大处理, 哪里还敢有像既往那样过日子的想法。 “明卿兄, 你放心, 我返乡就紧闭柴门, 督导孙子科举。” “那就好,那就好。千万别参与地方之事。”周嘉谟想想提醒方从哲,“也别参与海商之事。海商的任何礼物你都不能收的。免得最后成了他们的挡箭牌。到时候可就没人能去天子跟前为你求情了。” 方从哲一愣, 他在海商那里是有干股的。 周嘉谟从方从哲来不及掩饰的眼神变化,扑捉到他参与了海商之事是属实的。 “中涵,你若信我之话,便趁着这致仕之际与海商断了沟通。银钱多少是够呢。陛下给你保留了东阁大学士,已经使你晚年可以无忧生活。你若是存了为儿孙积攒银钱的心思,一旦成为陛下处置海商的挡箭牌,使得东阁大学士的名头不保,你就是赚了金山银山,你儿孙也无能守住的,还可能白白搭上一家人的性命。你该及时抽身退步了。” 方从哲的儿子就是一个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孙子看资质能中举也就不错了。他是有为儿孙多积攒一点银钱的想法。但他也明白,一旦从首辅的位置退下来,所有的事情都得重新再考量。 他的犹豫落到了周嘉谟的眼里,周嘉谟就说:“中涵,你若是舍不得银钱,日后儿孙被海商之事牵涉流放、甚至死于非命的时候,莫要后悔今日没听我的劝告。” 周嘉谟起身便要离开内阁的值房。 方从哲赶紧站起来对周嘉谟行礼,“多谢明卿兄提醒,我便从听你的警示。即便只有大学士那一份优抚俸禄,也够他全家在乡间度日的。” 周嘉谟拍拍方从哲的肩膀,“去谢谢天子,他为你肩负的太多了。” 方从哲送走周嘉谟,就在内阁值房发呆。叶向高等人离开内阁的时候都没有打扰他。 日暮了,快起更了,值夜的官吏秉烛而行的亮光惊醒了他。他恋恋不舍地巡视这暗夜中留下自己一生最美好时光的内阁值房,直起腰身抖抖袍袖,迈步去乾清宫求见天子。 曹化淳得了小宦官的禀报,立即拿了一个檀木盒子出来见方从哲。 “方首辅,陛下等了你很久,没等到你过来,就去东六宫去探视生病的信王了。留话让你好好保重,说是谢谢你这一年多的扶持。” 方从哲打开檀木小盒,就着小宦官的羊角风灯看清了里面的东西,老泪再度纵横。 “替老臣转告陛下,若是再给老臣一次选择的机会,老臣仍是要选让陛下回京的。”然后把檀木盒子塞入袖笼,对着乾清宫抱拳躬身到底。 “老臣谢陛下爱护。” 曹化淳忙让开身子。等方从哲转身要出宫的时候,吩咐小宦官持灯相送。然后看着些微光亮下佝偻着身子、踽踽独行的昔日首辅,一种说不上来的凄楚、悲壮的感觉让他有些视线模糊。 内阁首辅在天子回京以后就致仕的内幕,很快朝廷官员都知道了。刘一燝等四人被吏部下文申斥并罚俸,也随着传遍了朝堂。天子压着不开大朝会,理由是文华殿和乾清宫都在翻新,要尽快搞好以便举行殿试。 张问达压制都察院的御史们,任何人不准上折子参劾内阁阁臣处理结果。激得御史们围住他质问不休。 “方从哲明明是欺君之罪,怎么可以致仕了结?” “内阁应该全体下狱治罪。” “崔景荣也该下狱论罪。” 张问达在都察院瞪眼,“方从哲欺君是为了个人谋利吗?你们愿意天子南下平叛?忘记武宗是因何辞世的了? 天子陆上对辽东、对蒙古人大胜而归,可有人能水陆作战都胜吗? 让天子回京有什么错误的?” 有人不甘心地说:“天子得知了奢崇明叛乱之事也没有南下啊。所以内阁是揣摩错了天子。” 张问达看向发话的御史,心里记住此人。冷笑道:“你揣摩圣心倒是厉害。我荐你去做首辅可好?” 围在张问达公房里的御史立即大多作鸟兽散了。 天启帝的阁臣是那么好做的?恨不能把御史折腾死的天子会要御史出身的阁臣?每次御史“作死”弹劾后,天子必然把御史派去各省巡查,恨不能把在籍官员向上的祖宗八代、向下的八个月孙子都查个底掉。 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科道既往多么强颈啊,被天子“哄骗”到都察院之后,既往的科道权利随之消散。御史以前只管上弹天子、下劾百官,风闻奏事,哪里会管是不是符合事实。结果现在和刑部差不多了,要弹劾之前得先做一番调查,不准听风就是雨的。 不提也罢。 可留下来的这几个都是硬骨头了,坚持一定要上折子弹劾,认为方从哲论罪该流放。 张问达对此也没有办法,劝阻不听、压制不住,想上书就上呗。要是他真的能够在都察院一手遮天,可能明儿就得步方从哲的后尘致仕了。 让张问达来说天启帝,那就不是个好侍奉的皇帝。往上数朱家的五代、甚至十代,除了成祖就没人比他的主意大。关键的问题是天子有足够的能力,两度出兵都仅用了五万禁军,就把辽东和西北安定了。 至于官员大幅度调整薪俸、全面核实隐田、征收商税等举措,得利的是天下的百姓和官员,富的是国库、强的是朝廷。倒霉的宗室,咳咳咳,那就不能去想了。 若是自己纵容都察院的御史在大朝会上与天子对恃半天,回头天子又该给都察院找事儿的。前几次天子要核查隐田,搞得他的都察院剩不下十个人。今年因为地动的州府多,要赈灾的地方也多,都已经派出去少一半的御史去做监督了。夏税很快要收了,都察院必须得留够了各道的监察御史去巡视呢。 礼部没有尚书,仍旧是礼部左侍郎公鼐兼职。都察院的御史大多被张问达镇压下去安静了,礼部和翰林院反倒有数人跃跃欲试要上折子弹劾方从哲。公鼐拿到弹劾折子才发现,那就是要置方从哲与死地的。 从万历帝晚年的吏治等开始弹劾方从哲这个首辅,一直到致使泰昌帝送命的“红丸案”,饶是公鼐也算耿介的秉性,看了折子之后,都觉得上折子的人太过了。按折子上所书,那方从哲的罪行不是止步在削籍为民、流放,而是重到了该砍头的程度。 公鼐没办法,特意去请教了周嘉谟和黄克缵,询问天子为何还给方从哲保留了东阁大学士的头衔,为何对几人的处罚名头是“欺君”,最后结果却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还把礼部以刘宗周为主的弹劾折子给二人看。 周嘉谟看了以后说道:“刘宗周此折子求全责备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是温体仁和周延儒的文章就有些牵强附会了,甚至有借方从哲之事在天子跟前出名的味道。” 公鼐能拿到这些折子,也是张问达让他先私下与刘宗周、温体仁、周延儒先谈谈。天子不想此事再起波澜,张问达也希望此事能够尽快过去。就像天子所言,若是方从哲被问罪,以后首辅做事都从抱全自身的角度着想,国事被误指日可待了。 黄克缵却说:“温体仁、刘宗周到了御前也无所谓。但是以陛下爱才之心,周延儒会一跃而起。” 周嘉谟一笑,对公鼐说:“你劝阻不了就把他三人的折子正常送上去。老夫相信陛下不会被周延儒的状元名声迷惑。他与温体仁邀名之意太明显了。 至于温体仁嘛,他与熊廷弼是一科。二十多岁中进士的人,这五十年下来,老夫见得多了。难道各个都如崔景荣?看看熊蛮子,那才是真有大才之人。 孝与,你不要太在意这些。遇上比你科举顺利的人,心气先就弱了三分。你是帝师。你看陛下是几岁启蒙的,什么时候出阁读书的。 要老夫来说,你们这一对师徒才最配。” 周嘉谟的话并没有开解得了公鼐应了做礼部尚书,但他与刘宗周等人谈过以后,把三人的折子递上去,却如水底沉石没收到天子的一点儿回应。 天启帝拿出绝招“留中”,把所有弹劾方从哲等人的折子打包处理了。等到殿试的那一天,朱由校一边看参加殿试的贡士答卷,一边对周嘉谟道:“将周延儒外放,从县令做起。与温体仁一起外放去西南。” 周嘉谟回头看看身后跟着的吏部左侍郎朱国祚。 朱国祚上前对天子说:“陛下,周延儒是万历四十一年的状元。他现在是正六品的右中允。” “朕想好好栽培他,明卿不也是从西南做起来的?” 周嘉谟心里想对二人说声恭喜,恭喜你们俩终于进到天子眼里了。西南继奢崇明反叛之后,贵州水西土司□□彦也紧随其后造/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延儒(1593年-1643年),万历四十一年(1614年)三月,会试高中第一,获会元。一月后参加殿试,又一举夺得一甲第一名,成为状元,时年21岁。连中二元,少年得志,走马京城,中状元入翰林院为修撰。 温体仁(1573年-1639年),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进士,改任庶吉士,授予编修官。 刘宗周(1578-1645),明代最后一位儒学大师,1601进士。 第886章 木匠皇帝141 公鼐以自己对天子的了解, 心里明白打发周延儒和温体仁去西南, 绝对不是要栽培、要重用的意思,而是要将二人摒弃到视线之外。 如同对刘宗周的安排一般,远远打发了, 不见不烦。 但是温体仁以留都翰林院掌院的身份被派去西南, 马上就是五十岁的人了。公鼐不知道温体仁能不能做出成绩、是不是能够坚持到天子想起他、再把他调回来。可周延儒若是真有大才,尚不到而立之年, 要是能在西南立下功勋, 几十年后那就是又一个崔景荣、又一个周嘉谟。 公鼐爱才, 实在舍不得周延儒就颓唐下去了。为此还特意去给周延儒送行,秘着心眼儿说天子是要历练他, 勉励他以周嘉谟为榜样。把凄惨惨离京而去的周延儒说得精神百倍地离京了。 至于温体仁、刘宗周, 公鼐就当不知道他们要离京的。 谁说公鼐不知世故的! 这一年的春闱主考官是朱国祚,副主考是何宗彦和周如磬。十八房考官都是各有主见、未来曾经大放异彩的人物,所以眼光独到的他们, 推荐给主考官的考卷竟然让朱国祚爱不释手,何宗彦和周如磬也同意他的意见:这些考卷放在之前的任一科都是足够进士及第的。 黜落?那也太舍不得了。 所以这仨在天子西征的时候,无法及时与天子联系的情况下, 坐在考房里一番商量后, 今年这科上榜的人数就比既往多了不少。 四百零九人。 朱国祚这仨为着录取的贡士远超历届,还特意把一些非常出色的试卷读给朱由校听。周如磬生怕天子不明白这些试卷的精辟独到之处, 拽着公鼐连续给朱由校讲评试卷到殿试开场。 朱由校在公鼐讲完试卷、与公鼐说笑,“以状元朱国祚的眼光看好的才子,必然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朕下次还得用状元做主考。两科取士的数量, 就能赶得甚至超过既往三科所取的了。” 公鼐是个不拘言笑的人,也不会捧场,他只是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这科春闱才子齐聚,落榜的举子中必然还有遗珠。” 曹化淳撇嘴,暗思公鼐果然是老夫子。要是孙承宗必然会妙语连珠、奉承的天子开怀大笑一番。甚至会说“臣遗憾不曾中得状元,不能为陛下做下科的主考。”说不定就会捞得下科的副主考,也搜罗到一大批自己的门生。 文华殿刚刚修正一新。四百多的贡士带着一样的帽子,穿着统一的蓝色袍服,都是黑面白底步步高升靴,这是礼部给新科贡士的统一置装,朝廷出银子。免得殿试的时候穷的太寒酸、富的太打眼。大家都穿一样的在天子眼前答卷,除了长的有潘安、卫玠之貌,能够被天子另眼看看,所有人都可以安心地做文章。 礼部为了能够让所有的贡士在天子面前得到公平,也真的是煞费苦心了。可是与天子接触比较多的那几位,比如吏部周嘉谟、朱国祚、礼部公鼐、周如磬,就比王永光、何宗彦知道的更多一点儿——天子喜欢年前的举子,尤其是那几个二十上下、坐在前百位答卷的年轻人。 今儿六部七卿还有在京的国公、侯爷都陪着天子来看殿试。下面的贡士闷头答卷,上面的天子看了一会儿便带着群臣巡视考场,挨个书案前都扫了一眼,穿行了一遍后回到御座。 只在卢象生面前特意停顿了一下。 周嘉谟就知道天子是看好这小年轻的了。 他转头轻声问朱国祚,“那年轻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卢象生。万历二十八年生人,文章很稳重也有激情。” “没徇私?” 朱国祚赶紧摇头,回答的声音有点儿偏大。他知道自己的部堂是在为下属先撇清佞媚天子做功夫。 “这科完全是排好了名次才开弥名的。他是谁,是哪一房考官推荐上来的下官没注意的,最后登名录了下官才知道他刚过二十岁。还有几个贡士也是二十刚出头的,都是各房考官先以文章取中的。” 周嘉谟见自己的侍郎回答的中规中矩,满意地点点头,示威一般地朝张问达笑笑。堵得张问达喘气都不顺畅,转过脑袋不搭理周嘉谟。 这老头子果然越来越鸡贼了。 “那一位呢?”周嘉谟替天子问。 朱国祚顺着老尚书的手看过去,想想才说:“若是下官记得没错,他应该叫邢泰吉,是万历二十七年生人,万历四十六年的山东解元。” 几个二十出头的稚嫩面孔在中年居多的贡士中本来就显眼,何况他们还差不多坐在一起呢。朱国祚不等周嘉谟再发问,就点着邢泰吉身边的那位。 “那位是叫苗胙土,万历四十六年生人。他们三位依次只差了一岁。这也是开了弥封之后才知道的。他身后那位是秦羽明,万历四十三年的直隶解元。与秦羽明隔了一位再后的是郭都贤,是万历四十七年生人。左边第十三行的是王永吉,与卢象生同是万历四十八年生人。” 朱国祚把一个个年轻贡士的年龄都报了出来,且还以百名内的居多,围在天子身周的重臣也就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天子不到弱冠,自然喜欢用一些与自己同龄的。而依着朱国祚、何宗彦还有周如磬,自然不会在贡士录取上媚上做文章的,也就是说这些二十刚出头的贡士,是凭自己的实力在春闱出头的。 心眼灵活的、比如工部尚书王永光已经转着主意,一会儿阅卷的时候,拔高朱国祚报上名的这些年轻人了。 老大一把子年纪四十岁以后才中进士的公鼐和徐光启,互相对视一眼,觉得讪讪的很没什么面子。 朱由校拿着贡士的名单起身转去文华殿的后面,群臣跟着天子离开了。到了乾清宫坐定,朱由校微微笑着开口了。 “朕刚才略略扫了一眼,发现好些个人的字写得真不错。朱卿、何卿、周卿,你们这一科为朝廷沙里淘金、遴选可用人才辛苦了。” 都是馆阁体,走马观花的那一圈,能看出什么差异来。公鼐知道自己的天子学生又要玩笑了。 果然,朱由校拿着贡士的名单说:“卢象生的名字好,又这么年轻,不知道婚配没有?可惜朕的几个妹妹还太小了。邢泰吉的名字也好,弱冠的解元啊,好好好。周卿、黄卿,不如男子以后不二十不能冠礼不能成亲好不好?”公鼐轻咳一声提醒道:“陛下,你今年年底大婚。要是推行新法,你还要再等两年。” 朱由校干咳,“公卿好没意思啊,朕是爱慕年轻士子,想为几位公主挑驸马。” “公主尚未及笄,依礼还要等几年。” 黄克缵见公鼐太拘礼了,就戏虐道:“孝与是不是想一起教导陛下与太子啊?” 公鼐对上黄克缵是自行溃败三千里,“黄尚书慎言。”憋了一上午的年轻贡士压力,使得公鼐口不择言了,“有朱兆隆在,孝与怎配教导太子?” 周嘉谟就看不来公鼐总是绷着的,跟在黄克缵后面补刀。 “孝与是先帝和陛下的老师,难道孝与是想说陛下不如太子吗?” 公鼐立即就跪下了,“陛下,臣——” 朱由校赶紧说话:“公卿快起来。周卿是与你玩笑的。太/祖可没定规矩说天子一定要状元教导的。先帝是朱卿教导的,朕没得朱卿指导,也马马虎虎把大明朝往前维持了二年呢。” 曹化淳手脚麻利地跑过去扶起公鼐。 周嘉谟与公鼐的父亲是同科进士,在公鼐面前他一直就是父执的辈分。 他叹息道:“人啊就是缺什么心里就想什么,迈不过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障碍。看老夫,现在就恨不能自己是五十岁,哪怕是六十岁都好。孝与你就不要心有不足了。 蒙阴县因你由"小邑"升为"中邑",每届得以增加五、六个秀才名额,史上罕见。兆隆对家乡可没有你的恩荫大。” 朱国祚赶紧应和周嘉谟的话谦虚几句。立在朝堂上的这些人,谁也没公鼐那么能耐,能凭自己少年早中秀才之力,让家乡每年能够多几个秀才名额。 黄克缵与公鼐的父亲曾同僚,他拍打着公鼐的肩膀说:“若不是张太岳,你父亲也不至于获罪返乡。老朽早看你不顺眼了,明明代理礼部尚书做的挺好的,偏为着莫须有的事情,纠结着不肯正尚书位。” 周嘉谟再度补刀,“陛下,一会儿咱们选出了状元郎,就让状元郎做礼部尚书可好?” 朱由校也笑着应道:“卢象生吗?那可好。” 公鼐想想卢象生比自己孙子大不了几岁的模样,虽然知道天子与周嘉谟等人是与自己开玩笑,但是只要想想自己要对着那般年纪的尚书施礼、恭敬地尊其为部堂,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别扭起来了。他明白为着自己连着两朝为帝师的缘故,天子给自己留足了体面,才空了这么许久的礼部尚书之职位。 周如磬适时地推了他一把,对他说:“天启第一科要揭榜了,礼部也该有尚书了。” 公鼐清清嗓子,对朱由校拜倒,“陛下,是臣拘泥俗礼虚名着相了。” 朱由校立即说道:“公卿,朕终于等到你愿意为礼部尚书了。” 第887章 木匠皇帝142 君臣说说笑笑一起用了午膳。午膳后, 朱由校仍是留了几位老大臣在预备好的偏殿午休, 其他人则各自回去各部。 至于在殿试前送到京师的贵州安/邦彦反叛的消息,实在是被天子在辽东和西北的战绩压住了,并没有给朝廷和朝臣带来太多的困扰。 秦良玉带着白杆兵经过京师的时候, 朱由校还派人宣召了秦良玉母子、和秦家兄妹进宫觐见。同时为派了锦衣卫的两个小旗去白杆兵之事叮嘱秦良玉。 “秦将军, 平叛若遇有什么为难的、不好做的事情,让他们去做。” 张之枨带着几个勋贵人家的次子, 跟随秦良玉等一起觐见。他们这次去西南, 就是要替秦良玉做某些不好出手之事的。 朱由校私下还给他几枚东厂的令牌, 言外之意是可以推到东厂头上。让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嘴角抽抽了好半天。 陛下是彻底不想让东厂有好名声了。 傍晚的时候,朱由校带着群臣再度回到文华殿。看到殿里大部分士子已经答完卷子了, 只有个别士子仍在奋笔疾书誊写。殿试也是有时间限制的, 日头转西殿内的光线不足以后,每人可以点燃殿试发的蜡烛一支,烛灭即为考试时间终结。 殿试的试卷是不需要糊名的。答完的贡士放好卷纸就可以离开座位, 跟着在文华殿负责的礼部官员去偏殿歇息,等所有人都答完后,一起离开皇宫。 能参加殿试的贡士, 单拎出来哪一个都是聪颖异于常人之辈, 才能在重重的科举考试中成为春闱的胜利者。但是凑到一起了,还是能分出高低上下的。 这就好像是现代的马拉松比赛, 来自世界各地的选手,哪个都是长跑的佼佼者,弄到一起跑一次, 就比较出来谁更厉害了。 礼部官员收上来卷纸后,朱由校先请参加阅卷的臣子们吃了一顿晚膳,然后君臣一起挑烛阅卷。既往点、勾、×、圈的评卷法,朱由校想以阿拉伯数字12345来取代。 徐光启耐心地给参与阅卷的朝臣讲了一遍规矩。魏朝与曹化淳弄了一张大纸,挂到屏风上,很伶俐地把一二三四五与12345、点圈等一一对应上,使老大臣们能够一目了然。 黄克缵在研制火炮的时候,看多了天子与徐光启等人的计算。他推推周嘉谟的手臂说:“徐子先在造新火炮的时候,就与陛下用这个数字记法,凡事都先算好了,然后再让工匠去做的。事半功倍。” 周嘉谟看看天子和徐光启,立即很痛快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仍是老规矩2不见4、5,谁有什么疑问吗?” 吏部尚书带头支持天子搞新意思,大家不过是评的时候抬头看看屏风核对下,算不上大麻烦,也就纷纷点头一致通过了。 最高兴的要数徐光启了。他早就想变革一下数字的写法,西洋写法比汉字的写法快很多,计算起来也便利。今天各部尚书都接受了,以后工部和户部也就好变革了,算学也更容易推广出去了。 徐光启就盼着天子应下的、把算学也加到科举里的那一天早日到来。单独的算科早已经不能满足工部的需要了。 户部尚书汪应蛟与黄克缵同年,他问明白徐光启新的数字写法、用法,思索了一会儿对对户部侍郎毕自严说:“此法可以用到我们户部记账里。但唯一的不好之处就是比较容易被改动。” 毕自严也是这么认为的,那记在账册上的1,随便前后加一笔,整个数字就变了十倍、百倍、千万倍了。但是他看着徐光启给他演示的数字计算,不想就这么错过了这便利的数字写法,就回答汪应蛟说:“部堂,我们回头仔细想想,看怎么才能够既用了这个西洋写法的便利,又不容易出现帐本被改动。” 四百零九份卷子,朱由校只装模作样地看了几份,就溜去一边看徐光启做演算。徐光启的这个演算是为了重修三大殿的。万历二十五年的大火烧毁了皇极殿(俗称的金銮殿),中极殿和建极殿。 万历末年的时候,数次清理废墟准备重建,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朱由校登基后更是把三大殿的事情彻底搁置下去,以辽东军务为借口,现在辽东和西北安定了,修建三大殿的事情再度提到议事日程。 躲是躲不过去的。朱由校实在是不想修这三大殿,只能变着法子往后拖延。 “徐卿,陕西那边移民去辽东的事情,你有关注吗?” 徐光启摇头。他作为工部侍郎,本应该在替天子阅卷的那伙人中。但被魏朝以三大殿的借口叫了过来,哪想到陛下的心里仍是不想修三大殿呢。 “徐卿,朕上次说的把在兰州之前增加渭水分流量,把渭水北岸用新煅烧出来的石粉,重新打造个新的北岸,你算算那个得多少银子?” “陛下,那臣得去西北走一圈,实地测量渭河北岸的情况。” 朱由校很痛快地点头。 徐光启见状立即试探着提出新要求。 “陛下,新科进士考庶吉士的时候,能不能加个算科考试。臣想找几个能帮上忙的助手。” “可以。户部也需要这样的人才。你可以与毕自严商量,看看需要多少新科进士。朕还想把黄河引归回去旧道,这也要先算好再去做。” 徐光启吃惊地瞪大眼睛,“陛下,那需要的人工和土方量可就大了。” “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朱由校抢过徐光启手里的毛笔,在纸上给他画黄河下游的现在流经区域。 “你看黄河南徙经泗水在淮阴以下夺淮河下游河道入海,淮河失去入海水道,在盱眙以东潴水。黄河的水势大,淮河、泗水势弱,被黄河水逼得倒折,不得不积水而成了洪泽湖。 如果不能在南方出现降雨量增加前,尽快给黄河水找到合适的出路,朕担心洪泽湖水迟早会酿成大祸。到时候被波及的就不止是运河了。” 徐光启看着天子画出来的黄河、淮河、泗水、洪泽湖的相关连处,伸手抢过天子手里的狼毫,添上运河,然后掐着手在纸上演算了一番。 “九龙治水旱,一龙治水涝。陛下想的周全,还是应该先治水然后再修三大殿。” 一龙治水涝?曹化淳简直在为徐光启担忧了,你在皇帝跟前这么说话好么? 徐光启却不理会曹化淳的那些小心思,他已经埋头在天子的新想法中了。连身边的天子也都不再顾及,闷头演算起来。 朱由校示意曹化淳别打扰徐光启,自己带着魏朝去看评卷的臣子们。 公鼐见天子遛达回来,拿了一份卷子塞给他。 “陛下看看这份卷如何?是不是有状元之才?” 最新出炉的礼部尚书推荐的状元卷,天子也得给自己的老师面子好好地看一边。一看抬头的名字文震孟,再看下面的评定,朱由校就有点儿方了。 这样好么好么好么? 他看看周嘉谟,在看看黄克缵,想寻求有力外援。但是连张问达都低头当作没收到天子的求救信号。 这文震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 明朝的大臣啊,果然有性格。明知道自己喜欢中意那几个年轻的士子,偏弄个年龄是他们二倍还有余的老人家。 朱由校望天长叹。 公鼐低头继续看其它的卷子。这又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实在是文震孟今年的考运到了。 文震孟是文天祥的后裔,文徵明的曾孙,一大家子都是诗画出名的人物。文震孟少小就在南直隶长洲以文采、人品出名,万历二十二年顺利中举后,却屡次跌倒在春闱上。跟着他读书的外甥姚希孟上一科都得以高中成为庶吉士了,他却再次铩羽而归。 这次已经是文震孟第十次进礼部的考场了。 朱由校很佩服文震孟这种不屈不挠、不达目的绝不认输的精神。 算了,谁当状元问题都不大。大不了把文震孟丢到翰林院,有本事他就在翰林院靠文采挣出头呗。 哪一科没有几个二十左右的进士,难道还各个同周嘉谟、崔景荣一样了?才放去西南的状元周延儒不就是一个例子么。 几十人上手一起评卷,每份卷子都要经过五人之手。就是没有糊名,能做到侍郎之位及以上的人,谁也不会为一个进士排名在天子眼前弄鬼。 实际这事儿说起来还是看第一个阅卷的人,他要是先定了基调是5,跟着后面的人就不会给123。但是多数第一阅卷人都会留有余地,心里不是很赞许的文章,也就是给个3,最多是4。这就意味着要集合五人的共同认知的话,还是有操作余地存在的。 会试排在前一百的,基本就在二甲之列了。后面的卷子基本不会交由各部堂去看。不等到子夜呢,公鼐就把前二十份卷子,带着今科考官朱国祚、何宗彦、周如磬等挑出来。 “陛下。” 公鼐还是把文震孟的卷子放在了第一位。 第888章 木匠皇帝143 二十份卷子一字排开, 朱由校顺着看过去,第一是文震孟, 四十九岁。他觉得自己今儿才在乾清宫明言了喜欢那几个年轻人, 一定是公鼐用那套什么不能顺着天子心意、免得让天子习惯了就听不得逆耳忠言了, 挑了文震孟来呕他。 因为春闱的会元是刘必达, 三十多岁的,挺正常的会元年龄。 这绝对是公鼐故意的! 第二是傅冠,二十八岁, 这个可以有。 第三是陈仁锡四十一岁,也算勉强。 继续看下去,他发现卢象生被排在第二十位;比他大一岁的邢泰吉在十九位;与邢泰吉同岁的郭都贤, 被排在第十八位;再大一岁的苗胙土排在第十七位。倪元璐是万历二十一年生人, 三十岁,被排到了第十位。 他们之间那些进士也都是二十六、七岁的。 总而言之,摆到天子面前的这前二十名,规律特别明显:就是从最后的第二十名开始年龄逐渐递增,剔除榜眼傅冠,到状元那里就是年龄最大了。 朱由校险些被气乐了。 真有这些臣子的,这是小孩子斗气吗? 朱由校去看主考官的朱国祚,朱国祚有点儿心虚地回避天子的眼神,他觉得文震孟除了年龄大了一点儿, 文章展现的才能还是足够状元标准的。 所以他同意了公鼐的意见。这也是因为朱国祚不觉得是状元就能怎么地了,他三十年前就是状元,中间一步步的也是踏实做事, 与其他进士没什么不同的。 当然了他心虚的那部分是不能怪他的。要不是天子今儿说服了公鼐履职礼部尚书,凭他一个代理礼部尚书的身份,他的意见也就是仅供参考,自己未必就一定要卖他的账。可是两朝帝师加上礼部尚书的身份,自己就必须……嘿嘿嘿。 陛下你若是有不同意见,你自己和帝师商议去。或者你直接撇开帝师,行使天子点状元的权利,与微臣这个春闱的主考官无关了。 现在是殿试啦。 副主考何宗彦则一本正经、坦荡荡地回看天子,表示自己没有藏私。第二名就是他坚决不退让的结果。还有郭都贤、倪元璐都是他主张提到前面的。他可是很照顾、很体贴了陛下的心意了。 至于另一个副主考周如磬,觉得自己对前二十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意见。个别人,咳咳,本部新履职的尚书,坚持文震孟为第一,别说文震孟的水平够,就是稍微差点儿了,自己做为副主考也没有权利去改变能在殿试有发言权的礼部尚书的主意啊。 再说了,自己得有多想不开、才去与公鼐的心病较劲啊。因为那几个提到前面的年轻人,本就是副主考何宗彦、还有考官孙承宗、袁可立等违规,为哄天子开心弄的。 虽然水平不差,但在他眼里还是没够前二十的水平。 本来他据理力争的,奈何周嘉谟、黄克缵、张问达都说天子这两年太辛苦了,反正都是二甲,提前几名也不差什么。 好好的一个朝廷伦才大典,硬是给这些附炎趋势的小人,算了,周嘉谟等还不是那等佞臣。周如磬是看在周嘉谟等人的份上,默许了把那几个年轻人的名次提前一些的“作弊”。 但是对于把原本第三甲的郭都贤提到二甲前二十名,他可是黑着脸不曾让步地坚持过。可谁让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对抗不了这么多的尚书呢。 哼,连张问达这个都察院的掌院都是佞臣。 一个进士排名,让周如磬把张问达定性了。 面对不能改变的结果,周如磬一直在心里劝慰自己以后要提高警惕,多给天子讲讲亲贤臣远小人的道理,坚决不能让这些“小人”、“佞臣”,把天子“惯”坏、引导偏了。 至于如今这样的进士排名结局—— 唉。还是算了,天子还没成丁呢,就当哄天子高兴了。能在会试胜出的,水平也都不错。或许换一个题目,那些年轻人就够进前二十的呢。 既然何宗彦不想计较状元是谁,他也就放弃了计较前二十都是谁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在他的心里面:哪怕是二甲的第一名、第二名,也与二甲第七十七名没有差别。 考上庶吉士,就到翰林院读三年书;考不上或外放、或者去六部观政三年,以后也是按照个人能力派遣差事的。 这科举高中的进士,就是踏入仕途的第一步。至于二十年后能走到哪一步,还要看个人的心性、能力、努力和运气的。 六部七卿里不也就朱国祚是状元么。 朱由校手里拿着卢象生等人的卷子,在前十名那里晃,试探着把卢象生的卷子放到文震孟的前面,然后看看文震孟的卷子,觉得卢象生还是差了文震孟太多。只好又拿起来与傅冠比、与陈仁锡比,最后不得不承认,差距还是明显存在的。 就是第四名的传胪张天麟的文章,也比卢象生明显要好。 看来这些老大臣还是挺公允的。 自己要不要昏聩一点儿呢?因为越是年轻、□□起来的余地就越大,也月容易跟上自己的思维、脚步。像公鼐这等就没有任何扭转的可能了。大概是因为逆境太久了的人,心志更恒定了。 朱由校把前四的卷子都看了一遍,又试着把卢象生的卷子往前插。公鼐的脸色就随着天子的动作变化。 周嘉谟和黄克缵瞪圆了眼睛,难得见到天子和公鼐这样一起犯傻气的时候。张问达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已经看不下去了,转头与朱国祚、何宗彦等人商议二甲其他人的排名。 公鼐很紧张。他太知道天子犯上犟劲的坚持了。 要是文震孟最后没得了状元…… “朱卿啊,你说他们这些人谁长的最好?朕想挑一个年轻英俊的做探花。” 朱由校抖抖手里的卷子问,如愿看到公鼐的脸色又变幻起来。 朱国祚见天子的问话里对状元没意见,微不可见地放松了肩膀,甚至有心情与天子开玩笑了。 他指着朱由校手里的几份卷子说: “这几个年轻人都不错。看陛下觉得那个顺眼了。” “卢象生如何?他是这届最小的吗?” 何宗彦立即不干了。 “陛下,伦才大典是朝廷要事,进士凭文章、才能,不能用年龄来决定名次的。” 自己都把后面的年轻人该排在后面的卢象升 、 邢泰吉 、 苗胙土提到前二十了,连郭都贤这个本该三甲的都提到前面了,够照顾陛下的心意了,陛下现在可是太过份了。 公鼐看一眼何宗彦扭脸,刚才是谁把说要照顾天子的年纪、把年轻一点的往前排的!嗯? “要不把傅冠和陈仁锡换换?”朱由校试探。 何宗彦坚持,“陛下,傅冠的文章比陈仁锡要好。” 朱国祚劝何宗彦道:“榜眼和探花都是一甲,也没什么区别。” 是没什么区别,都是翰林院编修,授官是一个品级。何宗彦沉默了一会儿,为了傅冠的长远考虑,还是不要与现任吏部侍郎、未来的吏部尚书对上。 朱国祚见何宗彦不坚持了,就自己上手,把傅冠和陈仁锡调换了一下位置。然后从天子手里把卢象生的卷子挑出来放到第五位。 “这样可以吗?” 你们师徒俩该满意了?后面还有三百八十九人要排次序呢。可没时间与你们这些“庸俗”之辈磨。 孙承宗看着卢象生插队,就在一边说:“倪元璐的文章不错,他足可以进前十名的。” 他也是天子的经学老师。他开口了,公鼐就伸手把倪元璐的卷子往前移动,第十名。然后挑眉看孙承宗。 如何?你满意了吗? 在公鼐这里,只要不动文震孟、不动前四就好。袁可立见状要开口为自己看好的王铎争取,何宗彦拉他一把。 “还要考庶吉士呢。七十七和十七也没什么区别。” 朱由校听何宗彦这么说,不由地一乐,心想自己活了多少年了,点过多少三鼎甲和进士了。如今反倒与公鼐这喜欢较真的犟种对上,可见是日子顺畅的不找点刺激过不下去了。他掐着手里的这叠卷子走到前三跟前,就想再逗逗公鼐这老夫子,看看他的紧张模样。 “陛下。” 公鼐如愿出声。 “哈哈,朕就是看看、看看。公卿莫要紧张。” 差不多就可以了,君子可欺之以方,过犹不及了。思及此,他把手里的卷子往条案上一放,顺手打乱了第六名到二十名之间的顺序。然后把倪元璐挑出来,放在第九的位置上,孙承宗的面子得给。 “就这样。周卿、黄卿、张卿,咱们几人是老的老、小的小,在爱惜身体的年龄就不能熬夜,咱们先回去歇着,这里交给他们了。” 周嘉谟特别赞赏天子把次序打乱的举动,不然那么明显的年龄排序,不是等着被御史进谏、被后世诟病么。 “如此甚好。兆隆,孝与,我们先回去了,你们早点办好事情,也早点也眯一会儿。” 周嘉谟发话,公鼐和朱国祚立即应了。 所有人站起来恭送天子和周嘉谟等人。 老臣们跟在朱由校的后面出了文华殿。 周嘉谟对朱由校说:“陛下,孝与这几十年绷得太紧了,也就是陛下还能逗逗他,让他轻松一点儿。” 黄克缵却说:“我看何君美还有周倍圣俩个,也都绷得太紧张了。这样可不成的。” 朱由校和张问达点头。 朝廷的事情多着呢,他们三人这样会很快把自己累垮的,反而与政事无补。得想个法子,让他们劳逸结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天启二年(1622年)壬戌科殿试这409人里,出了很多留名青史的人物 近的是修建了三大殿的张文郁,远一点是向崇祯进谏差点就扭转大明颓势的文震孟 提到前面的那几个年轻人,一点也没比四五十的老进士们逊色,卢象生39岁为大明战死…… 至于阁臣、各部尚书、陪着南明皇帝蹈海的,还有为顺治帝继续做官的,都很能干 不过这里面有个倒霉蛋,二甲第三十名的郑鄤,铮铮铁骨、以孝闻名的人,竟在被诬陷“杖母、奸妹”后凌迟。刽子手把郑鄤的尸体肉一条条地出售。唉。 附: 天启二年(1622年) 壬戌科殿试金榜 第一甲赐进士及第共3名 文震孟 - 傅 冠 - 陈仁锡 第二甲赐进士出身共77名 张天麟 - 杨天锡 - 董中行 - 方逢年 - 万国相 - 汪乔年 - 林胤昌 - 齐心孝 - 秦士桢 - 秦 堈 刘必达会元- 李绍贤 - 郭竹征 - 张方建 - 王守履 - 钱天锡 - 石万程 - 陈具庆 - 陈龙可 - 倪元璐 方一藻 - 夏时亨 - 王四聪 - 颉 鹏 - 徐申懋 - 张元玘 - 黄梦松 - 朱长世 - 邵名世 - 郑 鄤 姜玉果 - 倪嘉庆 - 何万化 - 王 极 - 夏大儒 - 吴鸣虞 - 戴国章 - 钱敬忠 - 张有誉 - 陈调鼎 江用世 - 王 珍- 张茂颐 - 洪周禄 - 孙士髦 - 华允诚 - 李化民 - 叶廷桂 - 李仕亨 - 陈 演 鲍自新 - 张顺孙 - 徐天凤 - 黄近朱 - 卢象升 - 杨应宿 - 邢泰吉 - 苗胙土 - 陈 殷 - 王应豸 陈 璘 - 李日俨 - 于志舒 - 李柱明 - 崔源之 - 武献哲 - 刘先春 - 秦羽明 - 蒋德璟 - 方岳贡 南居仁 - 雷化鳞 - 黄道周 - 徐石麒 - 聂慎行 - 陈玄晖 - 张文郁 - --- - 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共329名 陈献策 - 傅文龙 - 杨中极 - 王鸣玉 - 钟 炌 - 黄仲晔 - 李 柄 - 郭都贤 - 林萃芳 - 杜三策 王养廉 - 潘陈忠 - 李元鼎 - 寿成美 - 姚昌箓 - 禹好善 - 朱又焕 - 许其进 - 王万金 - 何闳中 王继廉 - 王 征 - 汪秉忠 - 张士范 - 简钦文 - 史 ? - 金肇元 - 罗元宾 - 陈维新 - 谢德溥 孟国祚 - □□ - 许世荩 - 姚士恒 - 宋 贤 - 水佳胤 - 沈匡济 - 谭昌应 - 陈廷谟 - 解学夔 王永吉 - 梁凤翔 - 刘 镐 - 张四知 - 贾元勋 - 唐显悦 - 黄宗昌 - 陈民情 - 朱 陛 - 王中陛 曹铨衡 - 何 凉 - 许成章 - 钟希颜 - 乔 淳 - 陈国器 - 姚孙矩 - 王 铎 - 王毓仁 - 朱慎鋆 郑之玄 - 胡 权 - 李可植 - 李若琳 - 蒋肇兴 - 张允恭 - 沈兆甲 - 姚 恭 - 王家彦 - 闵心镜 潘士秀 - 马思理 - 杨兆升 - 高赍明 - 黄 炯 - 屈可伸 - 焦觐祖 - 何允中 - 徐尚勋 - 顾国宝 卢兆龙 - 龚守忠 - 傅永淳 - 张毓泰 - 王一鹗 - 陈 琯 - 魏自滋 - 曹 暹 - 张 堪 - 康姬鼎 汪始亨 - 张鼎延 - 潘士遴 - 倪嘉善 - 吴应诏 - 赵君邻 - 邓启隆 - 吴执御 - 万邦宁 - 钱允鲸 李鸣春 - 胡敬辰 - 毛舜岳 - 臧尔令 - 李师沆 - 程宇龙 - 毛羽健 - 戈允礼 - 张国经 - 曹可明 朱道光 - 胡福弘 - 黄缵祖 - 吴柔思 - 王 宏 - 萧奕辅 - 王裕心 - 刘日曦 - 王国训 - 杨玉珂 杨行恕 - 朱 纯 - 顾光祖 - 张绍龄 - 刘轩孺 - 唐绍尧 - 林 玄 - 赖万耀 - 李 梴 - 靖科元 李希揆 - 沈应明 - 李 嵩 - 冯明玠 - 郁成治 - 刘汉儒 - 潘有功 - 谭性学 - 李中正 - 赵怀玉 王相说 - 刘令誉 - 任光谞 - 梁子墦 - 徐时泰 - 冯元飙 - 谭鹍祀 - 饶 京 - 顾一让 - 窦 星 陈赞化 - 陈梦珫 - 龙文光 - 高钦舜 - 钱忠爱 - 王 都 - 刘养粹 - 张茂梧 - 杜羲年 - 张国维路名区 - 王启元 - 申为宪 - 徐日炅 - 王应斗 - 谭文化 - 何望海 - 孙止孝 - 姜兆张 - 任一鸣 胡承谟 - 尹 洗 - 韩 相 - 田时震 - 李廷龙 - 薛邦瑞 - 张昂之 - 王述善 - 陈三重 - 张第元 戴 相 - 黄 昌 - 毕生辉 - 沈希韶 - 骆方玺 - 祝 徽 - 靳于统 - 邢大忠 - 朱之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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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明白天子给与他锦衣卫和东厂令牌的意思。 故而他在离开京师不久,就带着几十人脱离了秦良玉的白杆兵,日夜兼程地往四川赶, 总算是及时赶上刘渠率领的禁军。 面对奢崇明提出的投降,他把持有的锦衣卫和东厂令牌给刘渠看。就让刘渠明白了对彝族的这场造/反的处理方法,应该与对辽东的女真人是一样的。他下令不接受奢崇明的投降, 并以要为死在奢崇明这场叛乱中的官员、军民报仇的名义, 下令屠尽参与叛乱的十多万彝人,然后带兵转去贵州。 屠尽彝人叛众的消息,被四川左布政使朱燮元用八百里加急送进京师。好容易才有一次的大朝会,被这个消息拱了两天火的御史,开足火力狂喷刘渠。朝堂上慷慨激昂的御史,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的如同戏台,大多是弹劾刘渠为伤心病狂的屠夫。这使得朱由校怀疑自己是不是会患有反人类罪的倾向了。 当然这中间也不乏支持刘渠做法的言论。但是在首恶必除、被胁从者应该宽大的声势下,支持刘渠的声势就显得太弱小了。 支持刘渠的人少但不退让, 双方激烈地争辩起来。 吵到日上三杆了,强烈要求处置刘渠的御史气焰越来越盛。好不好的就在这时,从山东送来八百里急报, 说是闻香教起事,断了大运河。 魏朝尖细的嗓音读罢急报后,几百人的文华殿立即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所有人都知道运河对京畿的重要性,都明白一旦南北交通断了,仅依靠海运从天津给京畿运送粮食,是不能满足京畿对其他物质需要的。 朱由校腰背挺直地坐在高高的御座上,不理捧着急报的魏朝,面无表情地沉声向朝臣训话。 “闻香教之王森早死在狱中。当初神庙便是秉承被胁从者不问罪之洪德大义,释放了大批跟随的教众,也没有问罪乡野中盲从的百姓。 现这封八百里的加急中,说闻香教发展有几十万之众了,占领山东多处了。并且此次造/反的领头者徐鸿儒自称‘中兴福烈帝’,诸位卿家,朕想问问这与‘大金’、‘大梁’的建国相比,又有何不同? 朕现在就想请都察院的御史去核对一番,当年以‘被胁从者’名义释放归乡的闻香教众,如今是不是还好好在家乡耕田度日做良民?” 刚才弹劾刘渠嗜杀的御史都不吭声了。这事儿还用去查、去核对吗?肯定那些老教徒们都会再次被裹挟进去了。 张问达出列向天子奏道:“陛下,闻香教的教徒甚多,信徒遍及在京畿、山东、山西、陕西、四川等省。” 张问达不想都察院的御史们,被天子派去闻香教造/反等地白白丢了性命。但是天子要除去所有参与反叛者的想法也太恐怖了。他只好自己出头,试图说服天子改变主意。 “张卿,只有大明的百姓,才能受大明的官兵庇护。这些反叛者既然觉得大明不好,现在是末世了,朕也不是嗜杀之君。定国公。” “臣在。” “你点五万禁军去山东,恢复大运河的交通,将闻香教的教众,都驱逐出大明的领土。大明不留乱臣贼子。” 定国公应令。 朱由校接着说:“拟旨给滦州,屠王森、徐鸿儒九族。传旨大明官府所在之地,所有再拜与王森‘闻香教’有关之邪教教义者,男子发配去煤矿、盐滩,女子充军,父母、兄弟、亲子女同族者同罪。” 张问达与周嘉谟等人面面相觑,天子这样当朝定下闻香教为邪教,然后就干脆利落地下旨,这是违反了政事处理程序的。可是与一脸满脸兴奋、明显有要带兵去山东平叛的倾向比,在叶向高的示意下,刘一燝和韩爌都选择了闭口不言。 老臣、重臣都不吭声了。 让定国公去领千秋骂名。 刚才激斗的文臣,心眼慢一点的也想明白了,他们在瞬间就达成了一致:只要天子留在京师,以后史册怎么记载,都有转寰的余地。 黄克缵更不会以刑部尚书的身份出头说天子的处罚重了。 闻香教这才消停了三五年,就打出了“中兴福烈帝”的旗号,皇家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造/反之事。可见万历帝对被胁从者不纠的处理,才使得这些人胆大包天了。 没人再提禁军平叛奢崇明的那彝族灭绝是不是过分了。 六月天的文华殿,才因为激烈争论而满身冒汗的官员,都在天子口述的旨意里,感觉脊背开始往上冒寒气。 老天,天子这是要杀了多少人啊。这岂不是比太/祖年间处理蓝玉等人谋反,要杀的人更多吗? 可是没人敢出面进谏天子了,想去调查前几年被释放那些胁从者吗?唉,想到那些不被问罪的愚民,今日也不能说天子处罚的严酷了,估计按胁从不问罪的那些人,这次肯定又都会参与进去了。 禁军出动了五万人往山东而去。这一次禁军的动作更迅速,因为有天子从西北带回来的那三万禁军做基础,山东距离京师又比较近,后继的补给容易等原因,定国公只准备了两三天,就在钦天监择定的日子出发了。 朱由校派英国公替自己为大军送行。 不等定国公带去山东的禁军送回来克制“闻香教”、恢复运河的消息,另一个快马加急进京的军卒,又在带给京师百姓的诧异吆喝中,从京师的南边永定门进城直扑向紫禁城。 京师这几年的八百里加急,每年都会有几次,可那一次都比不上这次前来报信的军卒疲惫、憔悴、和那眼看着要跌下马的状态更吓人。 见多识广的京师百姓意识到这是京师的远处出大事了。 确实是出了大事儿了。 ——西洋人派舰队进攻“蚝镜”。 这西洋人确切来说应该是荷兰人。“蚝镜”就是后世中国人口中的澳门。嘉靖三十六年(1557),葡萄牙人在蚝镜取得了居住权。而后的几十年中,蚝镜逐渐发展成了欧洲人在东方贸易的一个补给站。随着这几十年欧洲各国海运的发展,没落的葡萄牙在远东的补给站被新兴的荷兰人看中了。 荷兰人挟着强大的火力,准备从葡萄牙人手中武装夺取蚝镜的天然良港为自己所有。炮声轰隆中,蚝镜隶属的管辖县,香山县令(现在中山市)派军出面增援,将来犯的荷兰人打退。但是鉴于辽东养虎为患的先例在,香山县令时候将此事报与广州知府,广州知府派军卒送三百里加急与朝廷说明此事。 崔景荣这日跟着英国公去京营巡视。等知天子传召的内容,他与英国公立即驭马回京城。俩人满头是汗地跑到养心殿。 崔景荣到底不如英国公是武将的嫡子,跑得气喘吁吁的在心里骂娘。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庙里好好地拜拜了呢? 怎么这几年四处有兵事啊! 哼!归根到底还是建奴的原因。就是努/尔哈赤开了一个坏头,立了“大金”国造/反,才有奢崇明、安/邦彦跟随在后立“大梁”。现在闻香教还没有剿灭、“中兴福烈帝”也没有抓捕到,又来了西洋人添乱。 朱由校在养心殿里抚摸着广东知府送来的急报沉吟不语。内阁和周嘉谟等人早已经到了,都在等着崔景荣和英国公。 待二人到了养心殿,传看了广州知府的急报,喘匀气之后,朱由校才慢慢开始说话。 “大明立国二百余年了。朕从上到下数了数,若是不能中兴,也就是内忧外患的时候了。这两年托赖君臣一心,将士用命,安定了辽东和西北。却眼看着西南的彝人等反叛,要立他们的‘大梁’国。 朕痛心疾首之余,忍不住想问问了,这两年百姓是过得更好还是更坏了?” 叶向高站出来说道:“陛下,臣出仕四十年,扪心而言,这两年是大明百姓和官员过的最轻松的时候。 辽东的百姓不再担心建奴的劫掳烧杀;西北的三边因有陛下今年带兵,清除黄河前后套的蒙古人,他们都可以安居乐业了。 北边平定了。西南的奢崇明也已经葬身在炮火,余下的安/邦彦,也难逃脱刘总兵和秦将军的围剿。 至于中原的闻香教之事,也只是藓疥之疮,定国公肯定会在近日里平定闻香教的叛乱。各地官府接到陛下旨意,也会清除闻香教的愚昧教众。 就是这西洋人寇边之事,臣觉得朝廷应该发展水师。那句‘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臣是极为推崇的。” 西南的形势,叶向高果然没有猜错。在贵州响应奢崇明而造/反的安/邦彦,原本在三月的时候,率领两万攻破了毕节,又分兵破了安顺、平霸、沾益、龙里等处,势头之猛使得贵州的土司纷纷起来响应他。 在秦良玉带兵尚未抵达四川的时候,四川的奢崇明就已经毙命在禁军的炮火之下了。可这时候的安/邦彦,已经组织了近十万的少数民族在围攻贵阳。刘渠扑向贵州的时候,安/邦彦也得知了奢崇明死前投降不成的消息。他见形势不妙,就带着大军往贵州的十万大山里钻。 秦良玉和刘渠这时候正在收缩包围圈,势要将被围困在包围圈里的安/邦彦等叛匪一战剿灭。不停落入安/邦彦乌合之众中的炮弹,彻底击垮了叛军反抗的信心。 养心殿里叶向高的发展水师言论,这时如晴天霹雳击在六部七卿的头上,震撼到他们的心里;穷兵黩武也就是这样! 但是这发展水师的声音,却得到福州巡抚南居益发自内心的响应。 西洋人打到大明的跟前了,不能逃、不能躲,作为父母官,必须要护佑自己治下的百姓平安。 第890章 木匠皇帝145 养心殿里的朱由校听得叶向高发展水师的建议, 终于在他结束了侃侃而谈后定下了首辅人选。 因为叶向高的识时务、眼力、能力都比刘一燝更适合。 至于自己能不能驾驭住叶向高,朱由校一点儿都不担心,他本来就不是光宗那种绵软性子的人。 换句话说, 如果叶向高没有这一番话, 他准备这两天就与周嘉谟确定要补位的阁臣,那刘一燝就自然而然从次辅、序位升为首辅了。 朱由校看着叶向高的细微变化, 也落在了周嘉谟的眼里。他说不出叶向高有什么不好,但是在刘一燝和叶向高之间, 刘一燝更坚持自己一些;而叶向高在乡七八年后,居然有了能逢迎天子心意的行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有点儿担心叶向高向佞臣的发展。可也学着刚刚说的话, 他也得承认很在理。西洋人今儿敢对蚝镜开炮,不打回去,难免过些年就会被纵容成另一个来自海上的“建奴”。 想打回去, 除了发展水师,还能做什么?禁海吗?禁的了大明的百姓, 禁不了倭寇、也禁不了海盗、禁不了海商走私。 最重要的禁不了西洋人驾船打到大明来啊。 黄克缵想了想说:“陛下,宫中尚有收有三保太监出海的海图、七层宝船图。就是那造船的木头, 不能用新木,必得晾晒几年才可得。既然陛下不想立即修三大殿,咱们是不是可以挪用些大木头, 那丈围的大木晾晒了几年,可是最好的造船材料。” 工部尚书王永光天子表态就开口道:“黄绍夫,重建三大殿的事情一拖再拖, 现在你又打起挪用三大殿木头的主意。难道今年不修,明年、后年也都不修吗?大明连个像样的大朝会治所都没有,成什么样子。真要修的时候,你把挪用的木头还回给工部?” 那些大木的砍伐极难,入深山寻找就不易,每次弄出山一根,都有出徭役的民夫伤亡。现在陛下改了出徭役的法子,可让他到哪里征得愿意如深山找寻大木的民夫呢? “三大殿不急着修,那废墟都晾了三十年了,再晾着三十年也无妨。反而是西洋人不可纵容了。传旨沿海各州府密切留意荷兰人。还有蚝镜的葡萄牙人,居然在大明的国土上有枪有跑有船的,实力足够与漂洋过海的荷兰人作战。大明的国土什么时候允许外国人这么干了。 把他们赶出大明。就是他们勾得荷兰人以为在大明登岸很容易。让那些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回他们的欧洲打去。 传旨广州知府、香山县令向葡萄牙人索赔。毁坏大明百姓一屋赔十屋。” 只要涉及银钱的事情,谁都知道天子是不开脸的,那是把一两银子都看得很重的。刘一燝前脚回了京师,把杭州火灾后重建的事情做了汇报,后脚天子就派出都察院的、水火不相容的几位御史去杭州核查。 不知道蚝镜那里的百姓,在这场荷兰人的登陆战中损失了多少。但天子定下了一赔十的标准,没人愿意以既往的天邦上国的论调,去天子面前维护西洋人。 “韩卿,这件事情就交与你督促。工部负责尽快把三大船厂恢复到鼎盛,还有继续研发能够固定在船上的新式火炮。南海的那些海盗,也该清剿了,不然与西洋人结合,恢复倭寇与海盗那般旧日模样,又是大麻烦。”昔年海盗与倭寇对大明沿海,尤其是富裕的浙江一带的侵扰,大臣们都记忆犹新。 只有户部尚书汪应蛟颇为难地说:“陛下,银子!清剿南海海盗用兵的银子,这个没在今年的预算里。还有西南两次用兵,都动用了兵部的战备预算。那个战备预算不剩多少银子了。山东平叛还要花呢。” 又是银子!朱由校气短。 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辽东的、西北的银子花的都不屈。比较起历年在辽东和西北的投入,这两年已经是省了太多了。但是今年因为几场地动,一下子就把预备的应急银子都用的差不多了。 汪应蛟抹抹额头上的汗水,养心殿的闷热让他想起来,宫中因为裁减了人手,去年基本就没怎么存冰。天子这里都这么硬熬着,却没断少了六部等衙门的份例。 唉。 计相难为啊! 遇上这样克制自己的天子,比遇上昏君更难为。 汪应蛟见所有人都等着自己变银子出来,思忖了好一会才试探着说:“陛下,秋税很快就下来了。沿海清剿打上门来的西洋人也不是立刻用银子。或许会容些空呢。待年底做预算的时候,臣把这笔放前面考虑,如何?” 没人应和他的话。 因为在坐的人都不用别人提醒就能够想到:要是西洋的荷兰人从蚝镜直接去进攻泉州府、福州府呢? 那是非常很可能的。 “举债。” 汪应蛟一愣,举债?朝廷借钱?向谁借? “以朝廷的名义在浙江、江苏向海商发债卷,用明年或者是后面的秋税做抵押,向民间先借三百万,名义就用要在南海铲除海盗了。至于利息,” 朱由校看看户部的尚书和侍郎,他还真不知道利息具体定多少是好。 向海商筹措安定沿海、清剿南海海盗的银子,关键是借钱不是摊派,还是以明年或者后年的秋税做抵押,这倒也是可行之法。广东、浙江、江苏、福建的海商最多,应该能够筹够三百万两。 “陛下,这向海商筹措的银子,是专款专用吗?”汪应蛟追问。 朱由校点头反问汪应蛟:“太仓的每一笔银子不都是如此吗?” “那就没有什么利息的说法了。”汪应蛟大手一挥,“朝廷要清剿南海一带的海盗,最后得到好处的也是那些海商。少被海盗打劫一次,什么本钱利息都省下来了。朝廷只是与他们借银子,又不是摊派到他们头上的。” 英国公看朱由校迟疑,跟着补充了一句:“陛下言明以秋税归还,没有直接把这份银子摊派到他们头上,已经是心善了,还想与朝廷收利息? 前年陛下念着与海商合股,没追究他们走私之罪。哼,暗助建奴的岂止是晋商,徽商等也有不少参与进去的呢。” 朱由校想想决定听从汪应蛟、英国公的建议,向百姓加派粮饷最容易,可是刚刚稳定下来的民心,还是别去触碰了。最主要的是闻香教祸害了好几省,这时候不加派粮饷最能稳定民心了。 “户部要把筹借银子的事情办好。大商户多一些,小商户就莫去骚扰了。无农不稳、无商不福。一定要做好登记。 认购债卷最多的商户,你们看看该给个什么嘉奖。比如给其先人敕封等。” 卖官鬻爵?稀罕么?不稀罕的,哪朝哪代都免不了的事情。天子提出给商户的先人敕封,让诸位老大臣又松了一口气,敕封死人,怎么高的爵位也不碍事儿。 “如此这事情就更好办了。陛下,户部要借锦衣卫和东厂出些人,协助完成此事。” “准。刘时敏记得叮嘱锦衣卫和东厂,朝廷光明正大地借银子,要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若是有人敢在里面做些有的没的,朕知道了,锦衣卫绝对是百两银子就抄家流放的。东厂的人就扒皮抽筋点天灯了。” “是,臣遵旨。” 锦衣卫是朝廷的律法管,而东厂那些宦官属于皇家的奴才,按着宫里的规矩管。不过这两年的时间下来,满宫的宦官和宫女都知道天子秉性,没人敢冒犯天子、敢试探天子的锋芒。 等到八月的时候,首先是西南平定的消息传回来,然后是闻香教王森的三个儿子长子王好礼,次子王好义,三子王好贤在滦州“闻香教教都”石佛口相继落网,王家(原姓为石)的整个家族子孙无一脱逃。接着建立“大乘兴盛”的“中兴福烈帝”徐鸿儒被禁军捉住。 由于徐鸿儒和王好贤的这次惑乱民众造/反,没有了躲避建奴流亡到山东的百姓参与,只有部分依靠大运河为生的漕帮帮众。禁军在山东运河沿途州府衙门的帮助下,很快击垮了漕帮的帮众。令趁着朝廷不备、刚领兵取得兖州下属两个县城的徐鸿儒,立即陷入了被禁军包围的状态。 定国公可不是会受文官牵制的将领,他是直接命令禁军炮轰闻香教。因为天子已经把闻香教定位为邪教,同时还把所有向后来者收纳花样百出的“根基钱”、“种福钱”的各种“传教敛钱”行为,都定位邪教。 这些所谓的“根基钱”,就是教徒在入教之后,如果能成为“师傅”或者更高级别的教徒,便能从新入教的人或者下一级的教徒身上收取入教的银钱。所以,“传教敛钱”使得创教者王氏家族迅速地从小门小户一举变为富甲一方的巨豪,并且此种敛财之法也使得更多的人,宁可冒着灭族的风险广泛传教的根本原因。 说到底就是传销在任何朝代都不缺少有眼光的人,也不缺少弄得出噱头吸引百姓的人。前仆后继的“花式”传教、传销,在天/朝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只要忽悠了下线进门、只要有源源不断的下线加进来,参与的越早,得到的银钱就越多。 轰轰烈烈的闻香教谋反,二个月的时间就归于了平静。 可是只安稳了几天,福建就送来了要求朝廷增援的八百里加急。 西洋的荷兰人占领了澎湖列岛。 第891章 木匠皇帝146 南居益的八百里加急求援, 使得京师自从接到蚝镜的战报后、上至天子下到朝臣都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荷兰人选择进攻福建省。 大明的海军不用满南海去找寻抢劫中国商船的荷兰人了。要知道这时候的中国海商中,相当的船只是有朝廷的一半股份的。 这时候的荷兰人有“海上马车夫”的名号,也是他们在历史上国力攀向最强的时候。其海军舰队规模超过英、法两国舰队总和的两倍, 总吨位为欧洲殖民四强国(英国、法国、葡萄牙、西班牙)之和。荷兰人这时候的战舰主要是“盖伦船”, 低舷、横帆、两舷装备百余门加农火炮,多艘这样的舰只排成一个长列, 能充分地发挥两舷的火力优势。"战列舰"(line of the battleship)的问世,使得盖伦船在帆船时代结束前成为各国海军的军舰标准。 在1595年, 荷兰船队首次绕过好望角,到达了如今的印度、爪哇一代后,其后起之势咄咄逼人。逼得葡萄牙舰队不得不在马六甲海峡, 先后与其展开了两次大规模的海战,但最后均以荷兰人的全面获胜告终。 但因为在1580年吞并了葡萄牙的西班牙,与荷兰签有的安特卫普协议, 有休战十二年期限。荷兰人只能继续垂涎西班牙接手了葡萄牙在东方的权益,直到天启元年(1621)休战期满。全副武装的荷兰士兵近千人, 由驻扎在爪哇巴达维亚的荷兰总督科恩下令,分乘十二艘船只组成的舰队, 向大明的蚝镜发起了攻击。目的是想夺了蚝镜这个现成的港口,作为荷兰人在东方的基地。继而替代了吕宋岛,从已经亡国的葡萄牙人手里得到与大明贸易的垄断权力。 这次突如其来的战争只持续了三天, 因为登陆成功的荷兰人军火,被守在蚝镜的葡萄牙人火炮击中,迫使荷兰人丢下了一百多具阵亡的士兵, 四十余俘虏,灰溜溜地离开了蚝镜。 离开蚝镜的荷兰船只继续在中国海岸游弋,他们要寻找能够泊下荷兰大船的海港。他们避开早知道深浅的广东水师继续北上,在八月的时候袭击了厦门水师。 大明沿海的各个州府已经得到了朝廷的警告,警惕西洋荷兰人的入侵。但就是在这样早有准备的情况下,厦门还是被荷兰人成功登陆了。 因为大明水师的舰艇吨位是400多,主要是由商船和民船改建的。而荷兰纵横海洋的盖伦船,排水接近1000吨。还没来得及更换火炮的厦门水师,原来的火炮射程尚不到千米。 船小、火炮射程不够,这一战使厦门水师损失了十五艘战舰。登陆成功的荷兰人,向大明官府提出中断与其他国家的贸易,所有的进出口必须要通过荷兰人进行。 刚刚到福建的南居益,是以右副都御史的身份巡抚福建的。他在福州得知了荷兰人占领厦门港的消息后,一面详细地把厦门水师战败的具体细节写进八百里加急里,作为朝廷增援的依据,一面出面邀请荷兰人到福州商谈具体的贸易措施。 南居益出身名门,曾祖南从吉与曾伯祖南大吉皆进士。祖父南轩是嘉靖年间的进士、庶吉士,父亲南宪仲是万历二年的进士、枣强知县,可惜天不假年,未及擢用,突然病逝。南居益之后依靠家族长大,并在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得中,历授刑部主事、广平知府后,擢山西提学副使、按察使、左右布政使等。 他一直在山西为官,却没有接受晋商的贿赂,得以在前年的清洗晋商之事中保全了自身。但因为他是山西布政使,也还是被晋商之事牵连入狱。好在黄克缵爱惜他的才华,审察明白他没有与晋商有瓜葛后,极力在朱由校跟前为他开脱,才使得他免了被罢官。仅仅停职调查了一年以后,便被起复。天启二年的春天,以右副都御史的身份被派离京师,巡抚福建。 这时候就看出了大明文人的另一面。南居益以谈判的名义,宴请荷兰舰只的军官。席间美酒佳肴,灌醉了所有的军官后,南巡抚下令将酒醉的荷兰人枭首,以报厦门登陆战中水师丧生的将士之仇。余下的荷兰士兵,群龙无首,仓促间逃到了澎湖列岛。 南居益下令福建的所有船只围困住澎湖列岛,等待朝廷的援军。 南居益的第二封八百里加急,是隔了四日送往京师的。等这第二封八百里加急到京师的时候,徐光启已带了最新式的火炮去天津港。崔景荣站在养心殿里,心情已不复前几日的忐忑。 他刚从天津港回来,带回来新式战船试验成功的好消息。 朱由校看着兴奋的崔景荣就知道是好消息,他笑着把南居益的加急战报递给崔景荣。 “崔卿,要是你们这些进士都是这样的、能够领兵打仗的头脑,大明的疆域定会固若金汤的。” 崔景荣一目十行,看完一遍又返回去仔细读一遍。 “陛下,南思受干的太漂亮了。兵不厌诈,说的就是他这样的方法啊。现在西洋人群龙无首了,太好了,太好了。这样朝廷的援军就有了足够的赶去福建的时间了。 陛下,把南思受调到兵部。现在辽东和西北暂时安全了,西南平叛的大军也在往回来了,臣就觉得以后的危险,非常可能是来自西洋人,来自海上。兵部需要不拘一格用兵的统帅。” 崔景荣直觉南居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他确定这次朝廷派去福建的援军能取得胜利的依靠,是工部提供的最新式战舰和火炮。 安装到新式战舰上的火炮,射程超过七百丈,最远将近八百丈。远远超过了夷人的四百丈、五百丈的火炮。虽然新式战舰赶的时间比较急,但是工部侍郎徐光启保证说会比夷人的“盖伦船”行的快。 新式的大明战舰其实就是中型的“盖伦船”,虽然只有四层,但是有左右两舷各配载了四十门火炮,学着西洋的盖伦船,前面是两桅挂栏帆,后两桅挂三角帆。而且这是完完全全的战舰,不做民用。 天子和徐光启带着一些工匠日夜泡在太液池试验船模,最后还是天子亲手做的船模胜出。崔景荣参与了肢解天子的船模,看着徐光启带着工匠一点点地制图,然后就在三大殿的废墟上,将那些大木锯成合适的尺寸,一批批地拉去天津港组装。 徐光启的做法令崔景荣打开了眼界,他开始跟在黄克缵的后面,学习那些西洋的几何等书。黄克缵不懂的地方只能等徐光启有空来讲解。 “陛下,”崔景荣兴奋起来可顾不得养心殿里来看加急战报的其他人了。 “咱们多造几艘新式的盖伦船,开到吕宋去。万历三十一年(1603),西洋人在吕宋杀了咱们不少的百姓,咱们这回可以凭着新船新炮讨回血债。” 崔景荣早就通过建奴和彝人叛乱之事,发现自家天子是个睚眦必报的秉性。他身为兵部尚书,必须要紧跟天子的思路走。他不觉得灭了建奴一族和彝人一族有什么不好的。因为建奴这二十多年杀死的汉人百姓,早超过了二十万人。彝人奢崇明造/反的时间虽然短,但是死在奢崇明叛军手里的百姓也超过了彝人的总数。 南居益的行为太符合天子的心思了。崔景荣不仅要把南居益要到兵部,还想让南居益带兵去吕宋岛。 朱由校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徐卿昔年上疏之事,你们谁还记得?” 徐学聚也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与叶向高和崔景荣等人是同年。 叶向高上前一步回话,“陛下,昔年吕宋岛之事,非是神庙不肯为百姓张目,而是三大征之后,朝廷已经无力远征吕宋。故而才有徐万年的《报取回吕宋囚商疏》。徐万年之目的也是想朝廷能够不战屈人之兵,靠三大征的胜利,震慑西洋人。” 张问达摇头补充:“那也只是掩耳盗铃的无奈之举,给自己找一块遮羞布罢了。” 叶向高辩道:“不然如何呢?朝廷无力去南洋的。难道做臣子的不该像徐万年那样劝慰天子吗?” 张问达撇嘴,“佞臣狡辩。有银子建潞王府,没心思建新战船。有银子给福王娶亲,没银子给军卒粮饷。” 叶向高向张问达拱手,“德允,当年之事我尽力劝阻神庙了。是我这个做首辅的不如张太岳,不能阻止神庙,不能……” 周嘉谟拍拍叶向高的肩膀,“进卿,你莫纠结在往事里了。你如今又是首辅了。老夫可盼着你比张太岳执政的时候,让太仓更充实啊。” 叶向高点头,“我尽全力不辜负明卿兄期望。陛下,臣有一请,张太岳昔年与大明有功,死后不得安宁,可否为其反正?” 作者有话要说:  西班牙人在1603年,竟伙同土著人帮凶对华人进行了大规模屠杀。 消息传来,万历皇帝深感震惊。 当时,徐学聚任福建巡抚,他马上作《报取回吕宋囚商疏》,先缓解皇帝的情绪,说明出征的困难。 同时义正词严,警告西班牙人:"我高皇帝统一方夏,表则千古;礼乐威信,世守如一"。 用三大征的胜利来显示国威,威慑西班牙人…… 哈哈 哈哈哈,古往今来重复了无数次的外交言辞 第892章 木匠皇帝147 叶向高提出给张居正的反正之事,也是反复在心里忖度过许久的, 他就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提出来。 周嘉谟提到了要他学张居正, 可不就是天赐良机了?! 他的少年期就是张居正当政的时候, 眼看着大明富强起来, 那张太岳就是叶向高崇拜的偶像。可惜他尚未中进士,张居正却驾鹤西去,未几张家人就被围困在辽王府里,饿死、自戕、流放…… 因为有人在天子和太后耳边进谗言, 说张太岳执政十年家私超百万,足够潞王就藩所用。 没机会追随自己崇拜的首辅,兴盛大明,实现自己心中梦想,造福百姓, 叶向高早就决定要为张太岳做点儿身后事。 他一直在寻觅机会。但是等他做了阁臣之后, 他明白只能等万历帝千秋之后, 才能为张太岳反正了。 所以他怀着对潞王府的仇恨,看着李太后溺爱潞王,看着万历帝偏疼福王……隔了四十年后,当潞王之子被夺了藩地和藩王府所有的时候,叶向高拖着方从哲等阁臣不为潞王府说话;当天子对万历帝的爱子福王除藩的时候,尽可能地勾连御史, 沉默以对天家私事。等叶向高在内阁中从小透明、慢慢靠能力熬成隐形的首辅,赢得了次辅刘一燝的尊敬,赢得韩爌的认可, 也赢得了天子信任的时候,他就开始积极寻找能为心目中最崇拜的大明首辅、创出万历中兴的百年功臣正名的机会。 他深信自己没有看错天子。依着天子登基两年来整饬吏治、彻底清除了重叠设置的六科给事中制度、让御史也去做实事;清查隐田、广开商路、平均全天下所有人的赋役;清理内廷十万宦官为净军,撤了留都的六部;信用熊廷弼、徐光启等有专才的臣子,就连勋贵子弟也开始启用;磊落、光明、正大的心性、竭力想让大明尽快富强起来的做事方法,绝对会正面看张太岳的执政十年。 叶向高坚信:只要有人提出为张太岳正名,天子就会允了此事。唯一的难处就是天子会不会顾及万历帝的身后名,会不会要拖个人出来给万历帝背过。以及自己到时候该推谁出来为万历帝担罪名。 朱由校对叶向高在此时提出为张居正平反感到诧异。他下意识地略张大眼睛,盯着叶向高不说话。怎么也没想到叶向高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就要求给张居正平反。 该不该呢?太应该了。 张居正做首辅期间是大明最后的辉煌,要是没有张居正那十年的辛苦,万历别说三大征,就是单纯想平息宁夏的蒙古人哱拜叛变都够呛,更别说播州的苗人叛乱、还有协助朝鲜驱赶日本幕府的侵略了。 但只要想到出兵朝鲜的事情,朱由校的心里就不舒服。大明作为宗主国,出兵、出银子去帮朝鲜打侵略朝鲜的日本幕府。战争投去了大几百万、近千万两的银子,将士伤亡不少,国力下降,最后却没得到什么相应的回报,这事儿干的简直太划不来了。 最令人气恼的是,朝鲜在萨尔浒之战后,居然转而投向了建奴。泰宁侯从辽东回来请示对朝鲜的处理法子,朱由校留中了泰宁侯的折子。他仍然在等处理朝鲜之事的合适机会。 周嘉谟见天子眼神飘忽,知道天子走神了,轻咳一声提醒天子。公鼐却想起天子前几日说的朝鲜。难道天子想把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放一块去做? 公鼐试探道:“陛下,臣以为该给张太岳反正。朝鲜之事也该有个主张了。辽东等着陛下的意见行事呢。” 韩爌属于激进的好战分子,立即跟着说:“大明庇护朝鲜几百年了,可朝鲜却在大明最艰难的时候投向了建奴。如此的藩属国,不要也罢。” 朱由校看向韩爌,脸上浮现出略微的笑意。叶向高脑筋急转,公鼐怎么把给张太岳反正与朝鲜之事放在一起说了? 天子的那一丝笑意,让他茅塞顿开。 “陛下,要是没有张太岳执政十年的变革,万历三大征就没有足够的银粮支撑。那时候太仓存粮可够十年支用,太仆寺存银多达四百万两,再加上太仓存银,总数约达七八百万两。做到了‘田不荒芜,人不逃窜,钱粮不拖欠’。可是出兵朝鲜之事,使得大明空耗储蓄,没有获益,被这样的藩属国拖累得国力下降不说,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其投降建奴。所以臣以为不仅要除名其藩属国的待遇、取消其封贡资格,还要从其身上找补回三次增兵朝鲜的损失。” 叶向高边说边觑着天子的脸色,最后狠狠心说道:“朝鲜除藩属国之后,罪魁祸首的日本国也不能轻易放过。不然如何惩前毖后、以儆效尤。那交趾、缅甸之事就是前例。 所以臣以为西洋荷兰国这次进犯我大明的蚝镜、厦门、占据澎湖列岛,就该杀尽入侵者,杀到西洋荷兰国的老巢,索回举债的三百万银子。然后用这赔偿教训交趾,使其重归回大明;也要教训缅甸,使西南极边之地重新恢复太/祖时期的三宣六慰司羁縻设置。” 周嘉谟听得这番言论,心头狂跳,我的天,叶向高这是疯了?却不料朱由校拍案大笑。 “好!好!好!进卿果然不愧为朕之首辅。便按进卿所言,内阁奏报上来。 第一要给张太岳反正。这本就是先祖处事不公,怨恨张太岳对其约束太紧,并受小人挑拨之故。 第二除朝鲜藩属国、取消封贡资格,令泰宁侯、英国公世子、定国公世子进军朝鲜,捕尽逃窜到朝鲜的建奴残余。 第三工部继续建造新式快船,不仅要问西洋人讨回万历三十一年佛郎机人在吕宋欠下的血债,还要讨回日本国无端进攻朝鲜,累得大明将士捐躯,千百万银子二十年没回头的旧账。 至于在澎湖列岛的荷兰人,杀无赦。 交趾、缅甸之事,叶卿看着安排妥当的时间去做。” 崔景荣简直要跪拜叶向高了,怪不得三百多的同年里,叶向高从庶吉士直擢编修、十五年前就以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做阁臣了,也怪不得叶向高能够独相七年,回乡赋闲七年回来又做阁臣,再度成为天子倚重的首辅。 原来叶向高就是比自己看的深远。几句话就从叶卿变成了进卿,要知道天子甚少直接称呼臣子的字。 崔景荣暗忖,自己这兵部尚书只想着一要安稳大明内部、二要安定四境,而叶向高已经想着向东洋的日本讨回援助朝鲜的损失、向西洋的佛郎机人讨回万历三十一年的血债,还要杀到西洋荷兰人的老巢讨回那三百万的债务,更别说交趾、缅甸之事了。 能不能做到先不说,单其心胸、眼光就是自己不能相比的。 张问达的位置决定了他心里不论是怎么想的,也不能立即表态苟同叶向高,反而还得给兴奋的天子和叶向高等人泼冷水。 “陛下。” 张问达在躬身应了天子旨意、还没有直起身的内阁三位成员身前站着,显得他在养心殿里异常被瞩目。 “对侵略蚝镜、厦门的西洋人,朝廷想将其打回去,都要在江南筹款举债。其他地方的兵事还是等还了那三百万,再行考虑为好。” 张问达想说的一个词“穷兵黩武”,在他嘴里翻腾了几次,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他不敢说的太重,以至于激怒了小皇帝,反而坏事儿。这么大的年纪正是自尊心是最强的时候,一句话说不好就能翻脸走极端。 万历帝就是例子在前面摆着呢。 周嘉谟也站出来劝道:“陛下,老臣以为张德允说的有道理。先把澎湖列岛的荷兰人清剿了,再商议其它事儿。” 黄克缵则支持朱由校。 “陛下,老臣以为朝鲜之事,可以下令英国公和定国公世子先去做了。熊飞白在辽东准备复建奴/儿干都司,等他把征东大元帅府修复了,跨海去日本就便利了。” 朱由校便问黄克缵,“朕为何要在征东大元帅府那里跨海去日本?朕想从朝鲜的南端去日本,或者从琉球那里去日本。琉球是大明的藩属国。大明的海军可以从福建这里到大元岛(台湾),再从大元到琉球。” 朱由校把福建和大元、琉球、日本的地域关系划给黄克缵看。 黄克缵立即说道:“陛下,大元可是个战略要地,要让南居益赶紧占好了。” 早在天子提笔画福建地图的时候,群臣就都站起来围了过去,见天子随意几笔就勾勒出这几地的关系,还有再往南的吕宋、交趾与大明的关系,人人都在心里涌出这样的想法:未来几十年怕是要征战不休了。 万寿节前,福建传回来好消息,澎湖列岛被围的荷兰人在大明新式火炮的打击下,有六百多人投降了。他们乘坐的那十二艘大盖伦船,有两艘在逃跑的时候被击沉,逃掉了一艘,九艘成了大明的战利品。审问为荷兰人做通译的几个吕宋汉人,得知逃掉的荷兰那艘船最可能的去处是印度。那里有荷兰人的一个东印度公司,归荷兰派遣到印度的总督管辖,所有派到大明来的船只和士兵,都属于这个公司的。 南居益没有搞明白这个东印度公司到底算是个什么级别,他只是遗憾工部只陆续派过来了四艘新式战船。若是能够再多两艘,他敢保证一个荷兰人都逃不掉的。他把这样的遗憾写进了战报,同时建议朝廷再多造一些新式炮舰,用以清除在福建附近海面的海盗。 南居益把几个通译知道的东西都抠的很详细。在快马送战报回京师的同时,他还把这几个通译,连同另几个能回答出比较多问题的士兵,另外用囚车送去京师。 第893章 木匠皇帝148 进了冬月,周嘉谟和黄克缵这些天恨不能驻扎在乾清宫, 每天盯着刘时敏这个司礼监的掌印太监, 看他筹办天子大婚的事情。 另外一个忙得飞起的就是公鼐, 他是礼部尚书, 可是明朝就没有迎娶皇后的先例给他做参考,愁得他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还是礼部左侍郎周如磬不忍见上司这么煎熬,提议他直接去与天子商议。 “部堂,这虽是天子娶亲, 按周礼去做也不为错。不如就直接问问天子的意思了。” 公鼐想了一会儿说:“我们俩教导天子这么久,你觉得去问天子是可行之事么?你不担心他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然后礼部不能照办、首辅叶向高又支持天子?” 周如磬默然。 内阁首辅一跃而成朝廷最得天子信任之人,要说言听计从还远远未到,但是叶向高的大部分建议, 天子都很顺利地照章全允。周嘉谟和黄克缵为何守在乾清宫, 就怕叶向高在天子大婚上, 为迎合天子做些出格的事情。 其实他们都想多了。叶向高才没心思关注天子大婚的流程,他现在的全部心力都用在明年的预算上。周嘉谟和黄克缵是因为其下属的侍郎们,分别把两部的事务都承担起来,有的是闲空儿了。他却是每天不得闲的。 他抓着汪应蛟先捋顺明年花银子的必须项目。 例如陕西移民的事情,明年要继续做;派出去考察渭河、泾河的工部观事之新科进士们,虽还都没有回来京师, 但黄河河套种树的事情,还得继续做。 这都是白投银子进去,短期看不到收益的。 就数工部侍郎徐光启的事情最多最难处理了。他想要更多的、在算学方面有特长的进士做帮手, 造船、造炮、改进火铳……都需要人手。 他知道徐光启的要求正当,本来这事儿也属于吏部去考核安排。可是王永光却觉得徐光启要求进工部的考试条件太高,导致今年工部没招考到足够的新科观政进士。 这些观政的新科进士,是各部最好用的打杂人士——素质够高、够听话、干活还认真。 王永光开始把招考的事情交给徐光启放手去做,等考试之后,徐光启只录用了五个能上手做事的。等到年底了,王永光发现人手不足了。工部的事情多了去了,就添五个新进士顶什么用啊。 没办法了,王永光不得不找吏部、找内阁,想要一些庶吉士来工部做帮手。 周嘉谟没意见,他直接对王永光说:“有孚,你看好哪个庶吉士,老夫让朱兆隆或者何乾宰去与他说。” 吏部侍郎出面去与庶吉士谈话,试问哪个庶吉士敢不应下来?但是这方案报到内阁,叶向高就不通过。 庶吉士要经过系统的三年学习呢,你工部这么打乱庶吉士的学习计划就不妥当。而且徐光启要的是特殊人才,不是文章做的好就能胜任工部的事情的。 王永光的计划在内阁卡住了,他就去找天子申述。 叶向高得知后,看王永光更不顺眼了 ——循规蹈矩的工部尚书,换了别人也能做。他在考虑是不是去与周嘉谟好好谈谈,建议天子改换徐光启做工部尚书,也省得工部的事情在王永光手上转一圈,然后才能送上来。 最重要的事情是徐光启把黄河要改回故道的事情,列到了工部的今年提案上。要用新的煅烧出来的石灰粉构建新的黄河大堤、渭河河堤。 这又是一笔大开销。 王永光为了和叶向高做对,把三大殿的项目也列到了工部的明年计划里。 叶向高看过户部今年入银总数,他此时最想有的就是点石成金的法术,先把徐光启那些一项项烧银子的、可是朝廷却不得不做的事情先满足了。 汪应蛟被叶向高抓住,被逼着看明年必须要做的大件事儿。一件一件数过去,汪应蛟对着叶向高发脾气。 “进卿,你就不能让老夫先高兴几天吗?好容易银子进了户部,你让我看这银子美一美。这些事情不是该腊月才想的么?” 叶向高向汪应蛟抱拳行礼,安抚他说:“潜夫兄,陛下虽说了十二月份再考虑明年的预算,但是咱们俩怎么可能等着各部把计划都交上来了才考虑呢。我这不是想让潜夫兄心里先有点儿底,等到廷前奏对的时候也轻松点儿嘛。” 叶向高心里还有一点儿小想法,他想让汪应蛟出面,砍掉王永光提出的三大殿计划。他不想与王永光弄得太僵了。 汪应蛟叹气,“户部今年就进了那么些银子,要办的事情,那件都砍不得。唉。倒是兵部的三边的粮饷可以减一些。” 叶向高吃惊地看汪应蛟。 汪应蛟神神秘秘地说:“陛下年初在三边把今年的粮饷足额发了,以前的欠饷也都补发了。榆林卫今年又在土默川屯田了。三边清理后,以他们屯田的数量和现有的将士数,明年应该不需要再发粮饷的。 且河套的蒙古人被赶走之后,今年河套没有战事,是不是也剩了补充军械的这笔?” 叶向高犹豫了一下,“三边军械这笔还省不得,万一要用了呢。先留足备用的份额。你说的三边粮饷这笔可是大头,你确定能省得下来?” 汪应蛟点点头。 “你当我把户部的那几个主事、观政的新科进士派出去做什么?就是让他们和都察院在三边的御史、巡抚,核对土默川、宁夏卫的粮食产量出啦。” 站在门外的朱由校悄悄转身,魏朝冻得打哆嗦也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他就不明白皇爷说有事情要找叶首辅商量,怎么就不进去了呢?偏在屋外冻着。唉!这都开始数九的天儿了。 以魏朝的耳力当然听不见屋里的说话内容,但是朱由校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几个月下来,他发现从任命叶向高做首辅,叶向高就非常积极地处理政事,内阁的效率比方从哲在的时候提高了很多。同时叶向高也让内阁和六部的官员都转起来。也就他这个认真的皇帝,要是换一个不那么想管事的皇帝,就此撒手也不会误了国事。 大明的内阁真好啊。 叶向高做首辅也真好。 朱由校听了一会儿墙角满心感慨,让叶向高好好处理其他事情,王永光还是自己想办法安抚。他径直去乾清宫找周嘉谟和黄克缵,看看能不能从他们两部“匀”几个观政的新科进士,给王永光送去帮忙。 两位老尚书现在处于半退休状态,本部的总结基本都丢给两部的侍郎去做了。然后还隐晦地向天子提出了要致仕。朱由校就是想与他俩好好谈谈,想挽留他俩多在朝几年。有周嘉谟在,别说张问达这个职位要求他唱反调、挑毛病的左都御史,就是汪应蛟也都不摆老资格。 朱由校愿意把这俩心思正、为人正的老大臣,供在朝堂上做定海神针。 周嘉谟的想法很简单,他眼看着就八十岁了,如果现在还不放手给侍郎,要是哪天跌倒了爬不起来,岂不是误了朝廷的大事儿。而且陛下隐隐有将七十岁定为致仕年龄的意思,自己是吏部尚书,已经把朝廷六部的重要位置理顺了,排好了接班的梯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十年、二十年内,六部七卿、阁臣的重要位置都不用天子费心人选。没有什么事情是放不下的了,自己主动提出致仕,也免得让天子为难。 而黄克缵纯粹是被周嘉谟的致仕年龄话题拐带的。他觉得自己现在朝廷起不到什么作用了。造炮有徐光启、造船有天子做船模,刑部的俩侍郎乔允升和赵秉忠都非常能干,吏部这两年补过来的郎中也都是能担事的人。尤其是乔允升做刑部尚书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自己总不能拖到和乔允升一起致仕。 反正想做兵部尚书、带兵出征的愿望,这辈子是没法实现了,还不如就回家含饴弄孙,唉,孙子早长大了,去教导重孙子。 朱由校带着魏朝回到乾清宫的时候,两位老大臣正在与抱着大婚仪程过来咨询的公鼐、周如磬说话。 刘时敏含笑立在一边,示意方正化做记录。 那大婚仪程朱由校看过一次了,要他说都挺好的了。可是公鼐自己不满意,有什么办法呢。 周如磬最先看到朱由校过来,他立即提醒讨论得很入神的上司。 “陛下。” 几位臣子立即朝天子见礼。朱由校请周嘉谟等坐下,让魏朝换了热茶来。然后对公鼐说:“公卿,朕觉得你定的大婚仪程都非常好了。你尽可以放过自己了。” 黄克缵点头说:“老臣也是这样劝他的。这已经是尽善尽美了。” 公鼐不大满意,他觉得自己的学生这么出色、把朝事政事都处理的这么好,连着平定了辽东危及大明的隐患等。尤其是今年连着多少事情啊,西南的两场叛乱、山东的闻香教反叛,却没能让百姓流离失所,这都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圣明帝王作为了。 自己能做的就是让天子大婚在礼仪上让后世无懈可击。 第894章 木匠皇帝149 还是周嘉谟隐约猜到了一点儿公鼐未能说出口的想法。 “孝与, 陛下目前在文治武功等方面取得的成绩, 已经都超过千百年来的许多帝王了。你不用担心后世会挑剔陛下大婚的礼仪。你只要想想大明那么多位天子, 都是内廷中旨宦官在民间选秀、然后从其中择选的皇后,而你教导的陛下,却自己挑选了大明朝勋贵第一家的英国公的嫡女, 就已经不逊色成祖了。 更重要的是, 你拟定的大婚礼仪是非常完美的。整个仪式下来, 完全会超过了成祖当年娶妃。” 周嘉谟的双眼真诚地看着公鼐说话,那神情由不得公鼐有半分怀疑。直到公鼐认同地点头, 他才移开了目光。心里暗叹,真不知道神宗怎么会糊涂到挑中公鼐做光宗的经义老师。难道光宗就没发现公鼐的偏执, 还让他做自己儿子的老师? 唉, 事事都要最好的、最完美的, 这世上怎么可能啊。 幸好光宗登基后没让他做吏部侍郎…… 幸好天子用他做礼部尚书, 要是让他做了吏部尚书,可能满天下都选不出能用的臣子。 幸好天子没有被公鼐带歪, 不然满朝的文武都不用活了。 周嘉谟这猜中了公鼐的一部分心思, 另外没猜中的那部分,才是重要的呢。因为公鼐觉得他的陛下委屈了,还屈大了呢。 因为夏天的时候, 西洋荷兰人突然袭击蚝镜, 朝廷不得不立即征召木匠造新船、工匠坊也加班加点研制新炮。 新船新炮的研发制造都需要银子啊。朝廷预留的应急银子,都用去救援三省地动中受灾的百姓。虽省下了往年向辽东的那无底洞的大部分投入,但兵部接连遭遇西南的两场平叛, 兵部没余款给付工匠。 最后还是陛下发话,停了大婚的诸多准备、挪用了“娶媳妇”正在用的银子。那是去年预算就留好的大婚银子,说好的专款专用,最后挪用的是陛下的那份。 比成祖娶徐氏王妃的礼仪隆重盛大,本来就是应该的。他的陛下现在是迎皇后。再说了,潞简王、前福王都与社稷没半点功劳,可是他俩哪个成婚的时候,不比他的陛下奢侈。 但是公鼐知道自己的这话不能说出口。潞简王与前福王不配与陛下相提并论。可他就是觉得他的陛下委屈了。 因为向江南海商举债的银子,九月底才到京师,让好多事情都来不及准备了。 朱由校还真就不知道公鼐为他抱屈的心理。他只是认为眼前这毋庸置疑的大才子,有着大才子相伴相生的、凡事要完美的个性。 故而他在周嘉谟劝说公鼐的时候,也非常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配合,证明老尚书说的很有道理。 公鼐见天子没提出异议,心理就放松了一些,有点儿信了周嘉谟的劝告。边上陪着的周如磬见公鼐松动,赶紧就把他手里掐得紧紧的仪程夺走。 “陛下,臣这就让礼部按着这仪程去做了。羽林卫那边、还有司礼监,都得配合着演练一遍呢。” 刘时敏也赶紧行礼,跟着周如磬退出了乾清宫。 阿弥陀佛,公尚书总算是拿定了大婚的礼仪程序。躲在角落里的王安也迅速地跟了出去。他是为天子大婚的事情,特意从辽东赶回来的。 公鼐与他抱怨过一次委屈了天子后,王安就把嘴巴闭得牢牢的。他知道自己要是应和了公鼐,公鼐就很可能会在朝堂上把天子受“委屈”了说出去。 那成什么了?! 因为这事儿属于不能深究的。真让公鼐到朝堂上说一句,可就坏了事儿了。 虽然朝廷文臣武将都知道天子为国事挪用了大婚的银子,都知道委屈了天子和皇后。但皇爷也顺势把抄捡自成国公府和潞王府、福王府等王府得来的金银等物,光明正大地拿出来使用了啦。 因为西洋人“举债”的银子到京后,户部把该给天子大婚用的那部分,还是交到了内廷。 皇爷真屈着了吗? 可能也就公尚书一个人认为天子委屈了。 呵呵,咱家明白事儿,咱家才不与天子这偏心眼的糊涂老师去分辨。 自从钦天监择定了天子大婚的时间,英国公府整个就投入嫁女的忙碌中。天子隔三叉五的就会派曹化淳或者方正化过英国公府,有时候是送几碟子点心,有时候是几支钗,还有的时候干脆就是兵器。□□、短剑等等不带重复的。 及至最后装嫁妆的时候,英国公夫人都犯愁了。 “去个人把国公爷请回来。” 英国公急忙会内宅,却见夫人满面的愁容加愠怒。 “这又是谁招惹你了?你养的好闺女都要做皇后了,还有不开眼的人?” 英国公夫人把手里的册子塞到丈夫手里。 “你快看看。这都是天子这两年送来的东西,你闺女都要带进宫。可这些都是兵器啊。这怎么列到嫁妆单子上?这怎么往宫里送?唉,我说了还不肯听,这不是给家里埋祸吗?” 英国公最近都绕着内院回避,不到万不得已不回内宅。他怕了妻子的和女儿之间的分歧,每次喊他做仲裁的事情,都令他在妻女之间不好做出选择。 女儿是掌中宝,妻子陪了自己三十多年,三子一女都养的出色…… “唉。”这又是一次难选边站队的事儿。“你先别急,我去和女儿说。” “就是,她如今只肯听你的话了。你好好和她讲明白,这些东西不能带进宫的。天子愿意给她,咱们府也得晓得分寸的。唉。” 英国公夫人觉得这一件事儿就愁得自己半白了头。 英国公可没去劝说女儿,他拿着那几页兵器册子,进宫去找朱由校。 “陛下,这些东西宫里还有吗?” 朱由校接过来一看,笑笑说道:“这些都是工匠作坊做的,张卿想要?” 英国公点头,“这些是陛下这两年送到臣府上的,皇后想放进嫁妆里带进宫。既然陛下说是匠作坊做的,这一份就赐给臣的几个孙子。” 朱由校明白了英国公的潜台词,笑笑也就应允了。 “曹化淳,你跟着国公爷过去与皇后说,宫里还有更好的呢。这些就留给皇后的小侄子们玩。” 英国公对着天子就行大礼致谢。王安赶紧上前搀扶起国丈。 曹化淳乖乖地撂下手里的事情跟着去英国公府。 等出了宫,曹化淳才说:“国公爷,送到你府上的那些东西,都是陛下令人额外精制的。咱家明白你的心意,可若说是匠作坊做的,你就要都留下,可让陛下一番心意付诸流水了。” “唉。那可都是杀人利器呢。”英国公喟叹不己。“张家还有几千口的族人呢。陛下愿意送,等皇后进宫后,他爱给多少给多少,我是不能让这上面的一件带进宫。一会儿你见到皇后,知道该怎么说?” 曹化淳见英国公脸色肃穆,心里打个突儿,忙答话道:“知道知道。陛下说了这些留给国公府上的小公子玩,宫里还有更好的呢。” 英国公完美解决好夫人踢过来的难题,笑嘻嘻地去内宅表功。 “夫人,你看看你看看,我都劝了你几次不用着急了。这样好看?天子愿意送兵刃,进宫了爱怎么送就怎么送。” 英国公夫人气得头疼,“到宫里用天子后送的兵刃惹事儿,你就能摆平啦?她还要带那春夏秋冬四个丫鬟进宫。我是哪辈子没修好,欠你们父女的?你要不教导闺女习武,哪里来的这么多麻烦事儿。” 英国公闷头听妻子唠叨。等妻子说累了,端起茶杯的时候他才说话。 “京里大户人家媳妇生产,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母子俱亡的。可是你看咱们张家,不论是前几代嫁出去的女儿,还是这几代娶进门的媳妇,可有一个生产艰难的。老祖宗也是为了后辈孙女,才定下张家女、张家媳必须要习武、要能跑马的。 且我教导陛下两年武技,别说现在,就是一年前,让咱们女儿和她那四个丫头一起上,早就不是陛下的对手了。咳咳,她爱带进宫就带进去。 女儿也是明白事儿的孩子,不会给家里闯祸的。” “你也说了她还是个孩子。这进宫以后,我就是想接她回娘家住两晚都不成了。” 英国公夫人开始哭起来,英国公顿时头大。说到底妻子就是舍不得女儿进宫,变着花样地作他啊! 不管英国公夫人怎么舍不得,腊月还是一天天地临近了。到了大婚的日子,张嫣换上绣满了五色翟纹的深青色的袆衣,层层额礼服裹着她不能做出大幅度的动作。她只能在内廷女官和侍女立冬的搀扶下,缓慢地移动。 迎亲的鼓乐来到英国公府门前,张氏一族几千族人,立即分男女跪在内院和外院。 礼部尚书公鼐亲自来英国公府行册封礼。两位紧紧跟在其身后、持着赤金节仗的迎亲使,是公鼐特意从满朝进士中挑出来的仪表、礼仪最佳者。三人神色庄重地由英国公府的正门进入,在他们身后是供奉这皇后金宝和金册的龙亭,一架明黄色的大礼撵也由十六位仪表出众的羽林卫抬进了国公府。 公鼐在张氏族人的跪拜中,向英国公宣读了天子迎娶皇后的制文,然后把朱由校亲笔书写的皇后金册和金宝,从龙亭中请出来,由尚仪局的女官向跪拜的皇后朗读,待张嫣接过金册金宝,在女官的帮助下,带上饰翠的九龙四凤金冠,三跪三拜后,册封大礼完成。 册封礼之后就是奉迎礼。尚仪局的女官在前引路,陪嫁丫鬟搀着蒙上盖头的皇后,将人扶进凤舆。 迎亲使在前开道,一对对宫娥和宦官跟在凤舆的左右,其后就是皇家赐予英国公府的聘礼、皇后的嫁妆跟随着逶迤出府,在喧天的鼓乐声中向紫禁城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洪武三年间规定: 皇后礼服翟衣,皇后在受册、谒庙、朝会时穿礼服,皇后礼冠为凤冠,穿袆衣,深青地,画红加五色翟(雉鸟)12等(行)。配素纱中单,黻领、朱罗、彀(绉纱)褾(袖端)、襈(衣襟侧边)、裾(衣襟底边),深青色地镶酱红色边绣三对翟鸟纹蔽膝,深青色上镶朱锦边、下镶绿锦边的大带,青丝带作纽约。玉革带。青色加金饰的袜、舄。 永乐三年改为冠式是饰翠龙九、金凤四,中一龙衔大珠,上有翠盖,下垂珠结;余皆口衔珠滴、珠翠云40片,大小珠花各12,翠钿12,3博鬓,饰以金龙翠云,皆垂珠滴。翠口圈一副,上饰珠宝钿花12,翠钿12。托里金口圈一副。珠翠面花五样。珠排环一对。描有金龙纹,顶有21颗珠的黑罗额子一件。衣改用翟衣,深青色地,上织12对翟鸟纹间以小轮花,红领褾(袖端)襈(衣襟侧边)裾(衣襟底边),织金色小云龙纹。配玉色(极浅的青绿色)的纱中单,红领褾襈裾,织黻纹13。深青蔽膝,织翟鸟3对间以小轮花4对,酱深红色领缘织金小云龙纹。玉革带用青绮包裱,描金云龙,上饰玉饰10件,金饰4件。青红相半的大带下垂部分织金云龙纹。青绮副带1。五彩大绶1,小绶3。玉佩2副。青色描金云龙袜、舄,每舄首饰珠5颗。[1] 有一本书《中东宫冠服》,是明刊,残存六册。 有"长乐郑振铎西谛藏书"及"□□之章"印。 故宫博物院藏有复印本。 六册标题包括:中宫冠服、东宫冠服、亲王冠服、世子冠服、郡王冠服、东宫妃冠服等。 旧书网要11300,望而兴叹。 第895章 木匠皇帝150 天子大婚的第三日, 南居益将荷兰总督的特派使安德鲁送到了京城。让崔景荣说多余将人送过来。想赎回被大明活捉的俘虏, 还不想先付了蚝镜和厦门的损失, 做梦还比较快。 左庶子、侍讲学士孙承宗被天子点去接见荷兰的特使。那孙承宗本就与熊廷弼是一类的人物,热血好战还有谋略的进士,又得了天子密旨要荷兰赔掉裤子, 自然是漫天要价了。 谈判了三天没有任何进展, 孙承宗便借口感冒就休假了。反正蚝镜哪里的百姓没什么损失, 葡萄牙人也被广州知府、香山县令劝离了,那四十多个荷兰人, 被交到广州府做苦役。南居益俘获的那些荷兰人,则被勒令在厦门修复当地被损害的民宅, 修筑厦门海港等。 孙承宗才不着急呢。 等工部再造出几十艘快船和几百门的火炮, 他就可以领军去吕宋, 先与西班牙人讨旧债, 再与荷兰人讨新寨。 慢慢来。 孙承宗一休就是十天不见人影。 等不到大明朝廷来谈判的官员,鸿胪寺又按日送上每天的账单。看着每日流水一样花出去的银子, 安德鲁与鸿胪寺的官员申请自己去京师找地方住。 孙承宗给的答复是不准。 “出事儿了算谁的?西洋人有火铳, 万一走火伤了百姓怎么办?厦门死伤了不少百姓,京师的百姓要报仇,杀了谈判这几位特使谁负责?” 然后急得团团转的荷兰特使惊恐地被告知, 很快就要到大明的官员的传统假期了。从“小年”开始放假, 直到上元节之后才会恢复办公。 整个假期的长度超过了西方的圣诞假期。 安德鲁看看每日流水一般出去的银子,再不赶紧有个结果,他担心自己会付不起住宿的费用了。跟他同来的一个古里人、荷兰语——汉语的孙通译, 给安德鲁特使出主意,让他给孙学士送礼。 可是礼物怎么送去,又怎么样地被孙通译抬了回来。孙承宗不收,还告诉去送礼的孙通译,“大明的官员早就没谁收礼了。本官清廉致仕,可恩荫儿孙做官,还有一份养老银子拿。收了你们这点儿礼物,不仅会被御史弹劾得丢官,还失去了恩荫儿孙的资格。” 大明的官员开始往清廉的方向转变。这多少与取消了士人的免赋税、开始切实地实行恩荫制、清廉养老银子有关。 要说惩治贪污受贿,太/祖来的更犀利,砍头、剥皮、流放,都没能阻止l 官员收受贿赂。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虽然制定了恩荫制度,同时又多次表示最反感靠祖荫为官。导致之后的漫长岁月里,甚少有文官能够顺利为儿孙谋到恩荫的官职。 所以文官拼命在有权的时候为儿孙攒家底,买地、买铺子、存银子,谁家的儿孙敢保证都能考上举人、进士的。有的孩子就是不开窍,连秀才都考不上呢。 朱由校在登基之初就与周嘉谟和黄克缵商议了无数次,为解决官员贪污之事下了不少的功夫。最后还是黄克缵建议把恩荫的事情落实了看看。 “陛下,除了个别官员为自身的奢靡收受贿赂,大多是为了没可能出息的儿孙筹谋。要是让每个官员都意识到清廉为官,以后真的能恩荫到子孙,或许就不会铤而走险了。” 明代文官荫叙制度是有严格的标准。《明太祖实录》载有以下五个方面: 其一,用荫,以嫡长子。若嫡长子残废,则嫡长之子孙以逮曾玄;无则嫡长之同母弟以逮曾玄;又无,则继室及诸妾所生者;又无,则旁荫其亲兄弟子孙;又无,则旁荫其伯叔子孙。 其二,用荫者,孙降子,曾孙降孙;旁荫者,皆于应叙品第降一级。 看看,只要做官了,连曾孙都能受益的。 其三则是正一品官,荫其子于正五品用;从一品子,则从五品用;依次降到“正从七品子,则于未入流下等职内叙用,如递运所、驿丞、闸坝官之类。” 意思就是老子混到个七品官,儿孙也能吃上皇粮有个不入流的混饭吃的地方。 而且对恩荫的子弟参加的考试要求也不高,年二十五以上,能通本《经》、《四书》大义者就可叙用。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只能恩荫一子。 针对官员索贿受贿之事,朱由校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便依着黄克缵的提议开始试行。不想试行两年后,效果就真的很明显。 替安德鲁送礼的孙通译,其祖先是跟随三宝太监下西洋的大明水手,因病留在了印度古里。以后就娶了当地的女子,在古里讨生活。他是这次跟着安德鲁来京师,还有寻根的意思。可是过去了两百年了,他提供的那点儿资料,孙承宗只能说尽力帮他寻根了。 这事儿孙承宗转身就报给朱由校知道,然后事情就交代给锦衣卫去核查了。对于这时候的大明,出哪儿都要有路引的时代,跟随冯保下西洋的水手自然也有记录。不过就是锦衣卫吃多些灰尘,还是把孙通译的祖先翻查了出来。 孙通译登门,孙承宗自然把结果告诉给他了。然后万分感激的孙通译,就在孙承宗的有意询问下,把古里的荷兰人情况、特使安德鲁等人目前的窘况都一一说了出来。 孙承宗非常高兴。就向他透露道:“本官不瞒你,告诉你一点儿实话。朝廷为厦门那一战付出了三百万的银子,还挪用了部分皇帝大婚的银子呢。这银子荷兰是必须要先赔付了的,然后才能谈及赎人等其他事情。” 孙通译听说是三百万两银子的打底赔偿,立即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把话带回给荷兰特使。 孙承宗现在是一门心思向上努力、向公鼐学习,最后不能做到尚书,做三品的侍郎还是可以的,那长子孙铨就可以从七品县令起步。这可就与两榜进士是同样的起步了。这也是他爱惜资质普通的长子的慈父心意。 所以,他想凭着帝师有机会出头做事的时候,先把谈判之事做的光鲜好看,以后才有资格跟天子申请去吕宋。 孙通译回去与荷兰的特使如实地汇报了孙大人的意思。 “三百万啊。” 安德鲁哀嚎。那六百多士兵是不值三百万银子的,可是九艘盖伦船呢?还有船上的那么多火炮。那可是属于东印度公司的财产。不管大明最后肯不肯降低赎金,自己必须要拿到大明朝廷的官方文件,才能够回去交差。 于是安德鲁开始哀求鸿胪寺的官员,请求与孙学士继续谈判。 孙承宗在家休息了十天,拿捏了足够的架子,才回去鸿胪寺谈判。最后安德鲁也不想在京师继续这无望的谈判的,带着孙承宗给他的条件匆匆离京。 张嫣陪着朱由校看孙承宗递上来的谈判汇报,笑着说:“孙大人真是个妙人。那九艘船荷兰人要不拿银子买,他就要送给西班牙人。陛下同意?” 朱由校揽着美人肩膀,笑着说:“荷兰人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来赎买的。朕就当那三百万用来造了九条大船、千门火炮了。开着荷兰人的战船去吕宋,要是在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有在这九条大船的炮火下脱逃的,回去汇报也是荷兰人攻击了他们。” “让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开战?” “是啊。让他们先打一波,热热身。这些西洋人来东方就没怀好心。” 小皇后点头。 “是啊是啊,先用火炮炸毁了厦门水师,然后要求朝廷把所有的东西都得经他们去卖。这要是朝廷没快船大炮,打不过他们,岂不是就得如他们的意愿了。” “梓童说的对。他们就是这样叩开了美洲大陆、非洲大陆。” 一边的高几上放着特意从广州府弄来的地球仪,朱由校得空的时候,就给小皇后讲讲地球仪上各大陆、各国家。张嫣的面前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小皇后如饥似渴地学着新知识,数术、几何、枪炮、造船等等,忘记了要与天子再次较量。 对朱由校来说,张嫣那点儿子功夫,还不够他一只手对付的。可打击了小皇后最骄傲的武技,还不如另外给她找点儿感兴趣的事情做。 既不伤小皇后的自尊心,自己也能落得清静,也算是变相的养成乐趣。 第896章 木匠皇帝151 英国公夫人从女儿进宫就寝食不安。庙祭之后, 皇后派了曹化淳来宣召她进宫, 她立即激动得红了眼圈、 嘴唇翕动着说不出来话。 世子夫人赶紧打发丫鬟给曹化淳上茶,歉意地告罪。 “曹内相莫见怪,我母亲这些日子睡的不太好。” 曹化淳哪里敢在英国公府充大个,皇爷把他派给皇后,交代得多清楚啊,伺候不好就打发他去庆陵守着先帝。看看王安和魏朝师徒俩,硬是舍得从掌印太监、秉笔太监的角色,退到乾清宫去做主管,不说活的比刘时敏舒服自在, 只看皇爷对王安师徒的信任,绝对是内廷的第一份。 再看看皇爷现在只让司礼监处理一些内阁送过去的不要紧的折子, 各部的尚书和内阁有急事、要事, 都是直接到养心殿禀报给天子的。这也让曹化淳隐隐感觉到, 是皇爷暗示、允许这么做的。可这样下去, 会让司礼监慢慢失去权柄, 甚至彻底沦为以前只伺候天家起居的奴才。 有了这样的认知, 在天子问他和方正化, 谁愿意去坤宁宫做主管的时候, 他立即请命愿意去坤宁宫。所以他在英国公府是不敢托大坐实了的。 他恭敬地站起来对世子夫人说:“叫我小曹就是抬举了。能得内相称呼的,满司礼监也就王安王内相,还有刘时敏刘内相。皇爷允许他俩自称为‘臣’的。” 英国公夫人喝了两口茶水,有了这么个缓和,情绪也平静下来了。顺着曹化淳的意思, 改了对他的称呼。 “曹太监快坐下喝口热茶驱驱寒气。唉,到底老了,我这才几年没进宫,一听要进宫就突然慌乱起来,简直太丢人。娘娘可好?” 其实叫曹化淳为太监也是逾格了的,但也算是双方都能接受的称呼了。 “娘娘非常好。前些日子还和皇爷比试了一回拳脚。” 唉果然是个不听教导的。跟谁都要比划比划。 英国公夫人急得站起来问道:“可伤着了?” 曹化淳误会了,笑着回答:“皇爷哄着娘娘玩笑呢。怎么舍得娘娘受伤。老夫人进宫看看娘娘就知道了。” “那天子呢?”英国公夫人刚才是没敢直接问天子是不是伤着了,见曹化淳回答的不切题,只好点名追问了。 “皇爷?”曹化淳被问得愣了一下子,皇爷在整个比试过程中就像大人逗孩子玩啊。莫非国公夫人以为娘娘武功比皇爷高? “也没伤着啊。皇爷现在每天给娘娘讲西学呢。娘娘说请老夫人进宫将几个侄子都带着,也请夫人们一起。” 英国公夫人略略皱眉,“这可以吗?” 曹化淳赶紧回答:“是皇爷提议的。说不能陪同娘娘回门甚是遗憾,明儿会传召英国公等在乾清宫用午膳,一家子团聚,就当是回门了。” 喜得英国公夫人直念佛。 曹化淳出了英国公夫人的正堂,将方才收下的荷包还给世子夫人。见世子夫人一脸愕然,忙解释道:“皇爷是不准内侍收任何银钱的。若是世子夫人体恤,就赏咱家几个给小公子们预备的过年的压岁锞子。三五个的新鲜花样,或许皇爷就让咱家留着把玩了。” 世子夫人赶紧令人去把准备过年的金银锞子端了一盘子过来。 曹化淳自己上手,挑了只有半两重的金猪、银猪各一对,又挑了四个同样大小的金银猪,分给跟随自己来的小内侍各一对。 “这合了明年的属相,做的又精巧可爱,想来这几个锞子承恩公府赏下来了,皇爷会给国公府面子,允了咱家留下做个念想。” 世子夫人还想让他们多拿几个。曹化淳赶紧拒绝。 “不敢瞒世子夫人,咱家还想好好伺候娘娘呢。让皇爷知道咱家敢端了这么一盘子锞子回宫,那就得立即去庆陵陪先皇爷了。” 世子夫人看向丫鬟手里的荷包。 曹化淳压低声音说:“司礼监这两年死的可都是敢收大人荷包的。敢送银子的大人也被训斥了。世子夫人就怜惜咱家在宫里不容易,往后别准备这些了。” 曹化淳把话说明白说透了,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打算。自从宫里清出去了近十万的太监和宫女人,每人的月例都加了好几倍、年节的赏赐也都丰厚、去各处办事也无人敢勒索孝敬了。 人少了,事儿也就少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儿的,谁也不敢用奸耍滑推诿误事,事情反而清爽好做起来。 要是就这么太太平平地混到养老的年纪,单靠攒下来的月例和年节赏赐,就够自己养老的了。何必要冒着被仗毙、打发去守陵的风险,收外臣的银钱呢。 第二日英国公夫人带着三房儿媳、还有六个孙子都早早收拾整齐了,英国公父子是要去衙门应卯做事儿。女眷跟着男人一起出门,赶在宫门没开之前就 到了紫禁城等着了。 几个男孩子都坐在英国公夫人的马车里,困得东倒西歪。英国公夫人看着奶娘把还睡着的小孙子裹得严实,也在忍不住地担心,一会儿要顶着西北风把孩子抱进去,这要是着了风寒可怎么好。 唉,女儿到底是还小,想不了这么周全,怎么就要把小侄子都带进宫里呢。 总算等到宫门开了,守在英国公夫人马车边上候着的管家,见了老远跑过来迎接的曹化淳,忙向车内禀报。 “老夫人,曹太监出来了。” 英国公夫人赶紧下车。管家过去把大房的老三、还有二房的俩孩子抱下来,看着大房的俩大孩子自己下车,看着世子夫人车上过来的三夫人,把六少爷从奶娘怀里接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曹化淳跑的气虚喘喘,“怪小曹昨儿没说好时辰,让老夫人在宫门前等着了。请老夫人先上轿子。” 曹化淳还带来一顶暖轿。让英国公夫人说她就是不能上阵,走到坤宁宫还是可以的。但看看三儿媳抱着呼呼在睡的小孙子,她就对曹化淳致谢:“劳你费心预备轿子了。” 曹化淳赶紧躬身回答:“小曹该干的。是娘娘吩咐了的。” 英国公夫人听说是女儿吩咐的,顿了一下子转头吩咐三儿媳妇,“把孩子递给我。” “谢谢母亲。” 能在暖轿里睡着,总好过冒着西北风,再怎么裹得严实,也是才过了周岁的孩子,一场风寒就可能夭折了。 英国公夫人抱着最小的孙子坐进了暖轿,世子夫人顺手把二房的小儿子也塞了进去。 “乖乖跟着祖母坐着,不许出声吵醒你弟弟。” 二夫人感激地对大嫂笑笑。 曹化淳拍着额头说:“怪小曹疏忽了。” 他立即把那两个五岁左右的孩子也塞进暖轿里,“站里面也避风的。”然后对抬轿子的那俩大力太监吩咐:“抬的稳当点。” 宫道是清扫的干干净净的,走起来不担心滑倒、绊着什么的。抬着英国公夫人和她的四个孙子,重倒也没多重,也就是和一个成年男子、大胖子的份量差不多。但是两个大力太监却仿佛抬了稀世之宝,谨慎小心。 皇后从曹化淳赶着宫门打开的点儿去迎,就急不可耐地站在坤宁宫门处等着。远远地看到曹化淳引着暖轿过来了,抬脚就想过去。 立冬扯住她的袖子说:“娘娘还是回去坤宁宫里坐着等,不然老夫人可要从暖轿里下来给娘娘行礼了。” 张嫣顿足,立即转身往回走。 “让他们把暖轿抬到坤宁宫正堂。” 立冬赶紧补上一句:“正堂门口。立春你在这里等着。” 立冬现在是坤宁宫的女官,秩正五品。带进宫里来的八个丫鬟都以她的马首是瞻。内廷派过来协助皇后管理坤宁宫的女官,在见识立冬的手腕后,也知道了深浅,不敢再与立冬争锋。 张嫣才脱下大衣服做好,门外就传来立春的行礼请安的声音。 立冬站在张嫣的身侧,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娘娘再等一会儿。” 门帘子掀开,一阵冷风从挡门的屏风两侧漫出来。英国公夫人领先走了进来,看着前方榻上坐着的女儿,紧走了几步,就接到了扑了满怀的女儿。“母亲,我想你了。” 英国公夫人搂着女儿轻抚其后背,生了三个儿子后方老来得了这么一个女儿,从来都放在眼前看着的,这嫁到天家就大半个月不见,还是母女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好了,好了。也都庙祭过了,以后再想母亲了,就打发人回府送信。” 张嫣偷偷拭去眼角的潮湿,松开了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拍拍女儿的后背,“娘娘归座,臣妇等还没行觐见皇后的大礼呢。” 立冬早就有安排,现在立在坤宁宫正殿里的都是英国公府带进来的。张嫣扫视一圈,搀扶着英国公夫人去就坐。 “母亲可不用给我行礼,这殿里都是从府上带来的,你快坐着。” 坤宁宫里的炭火烘烤着满殿暖融融地散发着果香。世子夫人到底没敢怠慢,带着两个弟妹和五个男孩子跪下去行礼。 “嫂子们快起来。母亲坐在这里,我也不说长嫂如母的话。可你嫁进府里的时候,我不过刚会走呢。这些年来也辛苦三位嫂子照顾我、容让我淘气了。” 张嫣伸手把俩个小侄子拉起来,从三夫人的怀里抱过睡得呼呼的六侄子。立春把三位夫人引到座位上,立夏等几人过去将几位小公子带去一边坐好。 “三嫂,没冻着他?”张嫣掀开襁褓的遮脸被头,看看睡的不知天南地北、被卖了都不知道的小侄子,轻轻掐其红扑扑的脸蛋,同时还不忘摇头否认世子夫人说的那些自谦话。 “没有。亏得娘娘为母亲预备了暖轿,母亲抱着他,这几个小的也都和母亲挤在一起过来的。” “哎呀,是我想的不周全,该多预备几顶暖轿的。” “这样就可以了。”英国公夫人赶紧拦住女儿,指着小孙子说:“要不是为这个,我都不想坐轿子的。把他放下来睡觉,抱惯了,以后睡不踏实的。” “好。听母亲的。” 张嫣站起来抱着小侄子往东边侧殿去,“母亲和嫂子们也过来。前儿皇爷还说呢,要抱了小小子来我们的床上滚一滚,来年也能有个——” 她停了话不继续说了,老国公夫人等就明白什么意思了,怪不得说要把侄子们都带着呢。张家别的不说,小小子可多着呢,还都是嫡出的。 张世泽再过年就满十岁了,早都跟着父祖见往来的客人了。见小姑姑还想让他也去做“压床童子”,涨红了脸说什么也不肯。 倒是后面的那几个小的,三下两下就被立春等人扒了大衣裳、脱了鞋子,塞进床里。 “都好好睡一会儿。” 立春与二少爷“打的”熟稔,镇压了二少爷的挣扎,三少爷、四少爷也就乖乖地躺进热乎乎的被窝里了,五少爷早就幸福地眯上眼睛了。 立冬扭过脸问张世泽,“你真的不睡会儿?” 张世泽摇头。 “那你是留在这里看着他们睡,还是跟立夏去御花园逛逛?” 张世泽犹豫了一下,心想一定是姑姑和祖母、母亲有话说的。便犹豫着问道:“小姑姑,我去宫里逛逛可以吗?” “去。立春你别玩野啦,让曹化淳带人跟着。” “是,娘娘。” 立春进宫挨了几次罚之后,总算是记住了宫规礼仪。 英国公夫人看着孙子们都睡了,跟着女儿回去正殿。 “娘娘,这些天在宫里可习惯了?” 张嫣点头,“挺好的。皇爷去养心殿处理政事,我就跟着几位公主、郡主,还有信王、潞王兄弟俩一起听课、习武。” “公主也习武?”英国公夫人觉得很奇怪。 在孝端显皇后(万历帝的皇后)去世以后,宫里再没有召见过诰命夫人。就是神宗、光宗遗留的妃嫔,她们的亲眷想进宫探视也非常难,常常是十次里面都得不到一次允许。也就是一年见个两三次面,知道彼此还活着罢了。 整个内廷与外界差不多是完全隔开了。 “是啊。但她们几个都大了,学不出来什么了。皇爷说让她们能够强身健体也不错。但是她们西学比我学的早,数术也学的比我好。” 英国公夫人真没想到女儿进宫以后是要每天上学的。她忍不住就接着女儿的话问下去。 “谁给你们上课呢?”十来个人呢。 “基本都是翰林院的学士和内书堂的老宦官。那些个老宦官才厉害呢,司礼监的人全是他们教导的。工部侍郎徐大人还给我们讲过一次课。” 世子夫人妯娌几个彼此看看,很迷惑这做皇后的小姑子的日常。 “娘娘,你不用处理宫务吗?”世子夫人忍不住问道。 “用的。等休沐的时候和皇爷一起看宫务,陪皇爷在乾清宫与公主、信王用膳一次。每天的课业可多了呢,有时候做到掌灯都做不完。我今天请假了,明天就要补上的。” 英国公夫人在心里叹气,这日子过的,新嫁娘天天和小姑子、小叔子,还有堂叔、堂姑们一起上学。该干的管家理事的活儿,等男人休沐的时候一起做。谁家的新嫁娘是这样的啊?重要的是这个男人还是皇帝啊。 亲娘能不为女儿担心吗? “是你自己要去上课的?” 张嫣摇头,“皇爷安排我去上课的。” 看着母亲担忧的神色,她忙解释道:“皇爷说了,宫里的事情,谁该做什么,都有现成的规章制度。以前是怎么做的,现在就还怎么做了。坤宁宫和乾清宫都各自有主管太监,我只管查看他们有没有做好事情就够了。再说了,还有立冬她们那些女官帮着我呢。 仁寿宫的事情还是刘太妃管,东六宫也还是李庄太妃管。皇爷说我不用在那两处费心的。” 说着话,张嫣两眼灵动地扫视立冬几个,“你们下去歇着,有事儿我会叫你们的。” 立冬立即领头行礼退了出去。 张嫣手里转着一个桔子,压低了声音说:“母亲,皇爷说仁寿宫那几个都是蹬着鼻子要上脸的,让我不用搭理她们。东六宫的那些女人也都一样。都看着慈宁宫好,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太后的命。 他可没兴趣给自己找不自在。不短她们吃用穿戴,就对得起父祖了。” 英国公夫人气得在女儿背上拍一巴掌。 “什么话都往外说。” “哎呀,母亲,我这不是怕你和嫂子们不放心嘛。” 世子夫人赶紧打岔问:“娘娘,天子对你可好?” “挺好的。把西六宫都交给我了。哼。” 哼,是什么意思?没听说天子在西六宫放了妃嫔啊。 二夫人笑着问小姑子:“可是西六宫有人给娘娘添堵了?” 张嫣莞尔,“西六宫都变成皇爷的库房了,装的全是抄各个王府得来的东西。还有成国公府的呢。我是说皇爷还有好多个库房。甲子库、乙字库等,那都是历代皇帝传下来的。” 英国公夫人忍不住又在女儿背上拍一掌,然后又舍不得地抚摸女儿的背部。 “你什么时候变成贪财的了!是宫里不给你用度?还是府里给你的嫁妆就不够用啦?” 张嫣撅嘴。 “哪里啊。我是在说咱们府里,父亲就是有私库,母亲那儿也掌握着府里的大头呢。我这里就只有宫里的一小部分。” “府里早交给你大嫂管家了。我那儿只有自己的嫁妆。就是太后也没有把宫里所有的库房都管着的。都交给你,你就不嫌累心?好好学你的功课,要是不如几位公主、郡主,该丢人了。” 张嫣不服气道:“皇爷说了,我只要有两门功课能第一就够了。武学这门我保证是第一。还有一门,唉,母亲,这另外一门难了。” 她把桔子掰开,分给三个嫂子,“二嫂你帮我想想呗。” 二夫人在娘家的时候就有才女的名声,与心思灵活的二哥是国公府里最有才气的一对了。见小姑子问到自己头上了,二夫人笑着建议:“弹琴?下棋?作画?” “弹琴是不可能了。潞王的琴技太高,教琴的师傅是教司坊的,都不敢指导潞王,还向潞王请教呢。下棋也是潞王最厉害,皇爷都不让子给潞王的。潞王兄弟俩把琴和棋都占了。 信王为了争一门第一,在作画这一科下了两年功夫了。” 三夫人出主意,“问问天子,看天子能不能帮你选?” 世子夫人看看为功课犯愁的小姑子,再看看积极为小姑子出主意的妯娌,与婆婆对视一眼,要不是有要张家小子们来压床的事儿在前头,她俩都该怀疑皇帝和皇后是怎么过日子了。 二夫人见小姑子是真的为难,便说:“书法呢?我知道娘娘不喜欢练字,可是娘娘练武的时间久,腕力远远超过普通人。若是娘娘的武功超过一同学习的,那娘娘若是能静下心练字,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成绩。” 世子夫人赶紧说:“对啊。娘娘能练得好飞刀,手指灵活,书法自然能够练得好。” 三夫人也跟着说:“选书法。楷书行书草书隶书,那么多样字体,娘娘一定会有一样写的最好的。不就又得了一个第一。” 英国公夫人揽着女儿坐着,听着三个媳妇为女儿出主意,恍惚觉得自己还在英国公府里,好像女儿没出嫁、丈夫没回府说天子择了女儿做皇后的时候。 那时候每年冬天,娘几个就这样坐在她的屋子里聊天,身后就是睡在热炕上的孙子。 但是满大殿的温暖果香、女儿身上的淡淡熏香、手底下的雀鸟绣纹,都提醒她女儿如今已经是大明的皇后,不再是英国公府里的娇娇女。 她看着面容娇嫩得能放光、眉眼已经舒展开来、一颦一笑都洋溢小妇人光彩的女儿,不用多问就知道闺房之事和谐,天子与女子相处的很好。 她也从女儿话里也知道了东六宫和仁寿宫的那些老太妃,并不能难为到女儿。 没有琐碎小事缠身,也没有长辈苛刻刁难,可不就盼着明年能得了儿子吗? 巳时初,内殿的几个孩子睡醒了。三夫人匆忙抢在头里去照顾自己的小儿子。还没穿戴好呢,小家伙就往她身后伸手。 “姑姑,抱。” 三夫人回头,见皇后娘娘进来了,便笑着两手紧忙着给儿子穿衣服:“娘娘,你看小六还记得娘娘呢。等三嫂给他把了尿再给娘娘抱。” 立秋很有眼力见地带着一个宫女,及时地搬来子孙桶。几个男孩子站在床边往雕花的恭桶里放水,只有二少爷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拽紧了裤带不肯在众女人面前撒手。 立冬赶紧拉着他下床穿鞋,“二少爷跟立冬来。” 第897章 木匠皇帝152 英国公夫人算算自己前后进宫用了超过三十年的宴席, 唯独这一次是真正地好好地吃到了嘴里的一餐,也是最开心最舒服的一餐。 天子给张家人足够的脸面, 在乾清宫的偏殿摆了两桌,还让人把屏风撤了去。 “都是自家人,就不摆那屏风了。” 没有起居注的史官跟着做记录,王安自然是没有一丝的顾及, 凡事以天子的话做行动的准绳。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屏风立即被撤了。男一桌、女一桌地开了家宴。主位归了天家夫妻,次主位就是英国公夫妻。 英国公虽既往就是被天子倚重的勋贵第一份, 也从来没有与神宗、光宗坐的这么近过。等到了天启帝,更是从登基就没有在宫里摆过宴席。 在乾清宫和养心殿里用了那么些顿的工作餐,君臣之间也是有距离的。 英国公世子是特意从辽东回来送妹妹出嫁。他曾跟着天子一起去辽东,行军途中不知道多少次一个桶里舀过汤、一个帐篷里用过餐,故而他是张家表现最轻松的一个。他一边笑着劝酒,一边与天子说一些辽东的事情。 君臣对话的轻松惬意,很快将张之枨也带了进去。他说起西南之行,酒到半酣, 说起彝人和土人的残忍狠厉,啧啧有声地感慨,要不是火炮得力,禁军对那些叛匪短时间内, 除了用人命填,还真的是没什么好办法的。 其实三兄弟之中,属老二张之枺的头脑最灵活。让英国公说就是这个孩子投错了胎, 该投胎到里去考进士的。可是他前面有文武都不弱的大哥,后面还有乖巧肯用心努力的弟弟,于是他就是成了无数人家中做夹板的那一个。 没法上进争世子大哥的光辉,也没法跟幼弟在父母亲面前夺关注,始终做夹板在长兄和幼弟中不显山不露水地成长着。等小妹出生后,他一个小少年郎,更不愿意跟小妹妹争父母的注意了。若是不了解他的人,或许会以为张家老二是个沉默寡言、没能耐的人。 但是朱由校可不是这么认为的。锦衣卫的报告说张之枺是很聪明、挺灵活的人,骆思恭的报告对张之枺评价很好,说其就是没有英国公府的背景,以他的性格、为人和能力等,也会在新一代的武将中成为领军人物。所以,朱由校虽然与张家老大、老三相谈甚欢,也在留心着张家老二张之枺。见他坐在世子的下手,只看着身边的世子哥哥、还有对面坐在父亲下手的弟弟与自己交谈。他本人则默不作声地把桌子上的菜都尝了一边。他身为参将,是有参加宫宴的资格,但位置太远,每次只能看着摆上来就已冷的菜肴无法下箸。 这次他不仅自己吃个痛快,还照料在男人这桌的两个侄子吃好、吃饱,一点儿都没有在乾清宫参加宫宴的紧张。一直吃到天子都注意到他,示意王安将那几个距离他比较远的菜端过去,才抬头看看天子。 朱由校觉得有点儿纳闷,难道这还是潜藏的美食家?不过今天的菜确实很不错,御厨们是拿出了浑身解数操办的。 男人喝酒免不得会说到当前的政事。张之枺酒足饭饱后,见天子看向自己了,就加入了对大元和吕宋的讨论。 “陛下,臣以为若是大元那里驻扎了一支水师,向南去吕宋比福建、广东水师过去都便利。向北可以在藩属国琉球的最北端与日本相接,有助于登上日本岛,实施把朝鲜人都赶去日本的计划。” 把朝鲜人赶到日本去,是目前朝臣对朝鲜的一种很主流的提议。主要是因为大明为援助朝鲜抗击日本的侵略死了不少将士、而后朝鲜又投了建奴。 朱由校笑着说:“之枺对朝鲜一事挺关注啊。” 张之枺点头。 “臣以为朝鲜在太/祖的时候,向大明俯首为藩属国,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只看其对合兰府的处置就是明证。 臣认为李朝向大明的称臣纳贡是表象,内里延续的高丽王朝向北扩张、与大明争辽东那块地方的意图始终未改。建州卫的设置,就是成祖为了遏制李朝一边对女真人招安怀柔、一边对女真人武力征服施压,争夺辽东的权宜之计。 还有猛哥帖木儿之事,也是朝鲜卑鄙的最明显例子。 臣最反感朝鲜那种占不到便宜,就摆出一幅我是你的附属国,我的就是你的态度;遇到危难就舔脸求助,你要帮我、你要无偿地护好我,才是道义该行之举。一旦军事力量和周边形式转变,就扑上来咬大明一口。 投降建奴的‘大金’不过是李朝最近的一次真面目表露。” 朱由校深以为然。 “合兰府的事情还是要妥当处理的好。不然对朝鲜这反复小人,到显得太/祖无能、成祖容易被蒙骗了。” 世子张之极点头,“臣再回辽东就着手此事。” 朱由校却说:“张卿奔赴辽东两年作战两年了,还是回到京中好好休养几年。” 英国公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难道今儿这是鸿门宴?先夺了自己长子的在辽东的军权? 男人这一桌顿时鸦雀无声了。 朱由校也感觉到席间的变化,却如无事一般笑着说:“朕听说之枺的文韬武略也是不错。不如你替世子去辽东,与熊廷弼好好合作,把奴儿干都司撑起来,把朝鲜之事抖落清楚?” 要是夺了别人的领兵权,张之枺可能会笑着起身应令,但是从自己长兄手里换出来的,他不免就有些犹豫了。 “可是不敢?怕做不好?”朱由校若无其事地问。 英国公立即福至心灵地说:“陛下,老二从小就以长兄的马首是瞻,张家的规矩是长子领兵、次子等只能看着不能与长兄争。与天家的嫡长子继承皇位是一个道理的。” 张之枺连连点头。 朱由校转着手里的酒杯说:“国丈说的不错。但是京营早晚还要大舅兄接手,他不好在外太久。若是之枺不肯,就让定国公世子独自撑大局,朕再提拔几个总兵协助他了。” 张家父子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英国公世子这次回京就不可能再去辽东了。张家次子不去替代长子,辽东之兵权就要归定国公府了。 英国公想的更深远,长子回到京营继续两年前的位置,就白白浪费了长子在辽东转战两年所取得的成绩了。想到自己还不到六十岁就要让出手里的军权,虽心有不甘但为了家族传承、且陛下这么做也没亏待张家,他除了立即把国公的爵位传渡给长子、交出京营的权利,也是别无选择。 故转头对张之枺道:“你去辽东可要努力上心,解决好合兰府之事。” 张之枺点头,抬眼就不是闷头吃饭时候的模样了。 “陛下,朝鲜一事儿是以合兰府做终局还是以汉四郡做了结?” 朱由校一愣,“之枺读书很多啊。” 张之枺则说:“这些都是臣娶亲之后才学的。臣听从陛下的心意行事。” “看你的能力了,底线是合兰府。要是你能做到汉四郡,朕就把辽东的百姓迁徙过去。徐家兄弟能够两国公,等你肃清朝鲜,朕也希望将来太子有两个国公舅舅撑腰。” “陛下就不怕张家以外戚谋划些不该有的?”张之枺问的很坦然,要不是隔了桌子,英国公都能上去踹这倒霉儿子一脚。 “不怕。王莽是刘家子弟自己不争气,没有王莽也还有董卓、后来也还有司马家子弟。” 张之枺哈哈一笑,起身走开两步拜倒在地。 “陛下,臣张之枺愿意为陛下驱使,为一门两国公赴汤蹈火。” “好好好。快起来。张家现在已经是一门两国公了。” 张之枺爬起来,被天子的“一门两国公”说得一时没转过脑筋有点儿发懵。 张嫣在另一桌大声说道:“二哥,还有一个承恩公的爵位,皇爷年前要颁旨意给父亲呢。” 英国公赶紧站起来说道:“陛下,臣惶恐,朝廷就没有把国公的爵位予外戚的先例了。” 王安提醒英国公说:“昌国公。” 英国公瞪一眼王安,“孝康静皇后之父张峦的昌国公之位,也是孝宗在他百年之后所赠。臣还想长命百岁呢。” “国丈坐下说话。若你不敢受国公之爵位,历代皇后之父基本都可以得到伯爵封赏,那朕就得以你的英国公之爵位为基础往上加,一级级算上去,那岂不是要加到世袭亲王了?” 英国公大骇,太/祖封藩的世袭亲王都撤藩了,自己够哪门子的世袭亲王。他立即就要跪下了。魏朝正好站的比较近,立即冲上去架住英国公。 “皇爷与国公爷开玩笑呢。” 朱由校也眯着笑眼道:“朕不赐爵位与国丈是不可以的。给国公再封个伯爵,也是笑话。世子帮朕想个主意可好?” 张之极性格稳重行事也妥帖,是个合格的长子和承爵继承人,让他立时能想出个合适的主意,对没有急才的他,也算是难为了。他眨着眼睛向俩弟弟张之枺、张之枨求助。 张之枺想了想笑着说:“陛下,臣父亲现有国公爵位在身,不比既往后族是平民出身的国丈。不如等臣得了外甥、陛下得了太子再封爵位。” 朱由校点头,想英国公说:“那就等册封太子的时候了。” 英国公落座,再次向坐在对面的次子瞪眼,这个儿子就是来讨债的!什么等你得了外甥、天子得了太子再封爵位,张家少那么个外戚的虚爵吗? 这样的情绪一直带到他抱着小孙子回到国公府。 “老二,以后天子封爵之事你再不准出馊主意。” 英国公黑着脸对次子吩咐。他是不少个外戚的伯爵摞着,但是次子和他的想法自然是不同的。 “父亲,若是天子不给你另外册封爵位,会不会让群臣觉得天子不重视咱们府啊?” 英国公用鼻子哼次子。 “英国公府还在乎别人怎么看吗?” “可是妹妹会在乎啊。今年就会有宫宴款待诰命了。各府诰命会进宫拜见皇后的。” 英国公摆手,“没人那么不开眼,蠢得要到你妹妹跟前说闲话,你妹妹也不会给她们机会。倒是你去辽东要多加小心,那些朝鲜人最是狡诈。” “儿子会记得父亲的话,多加小心的。” “行啦,你回去。出了上元节也就该去辽东了,好好陪你媳妇,记得去岳家走走。老大抽空把辽东的事情细细讲给他。” 张之极和张之枺笑着应了父亲的吩咐。张之枺给父母亲行礼,然后抱起他的俩儿子,示意二夫人和他一起回院子。 “老大,你们也回去。年后为父就上折子,以后这府里就交给你了。” 英国公说的有些伤感,摆摆手将老大、老三两家都撵走了,不想听长子说些虚飘的安慰话。 “可是心里不舒服?来,喝点蜜水润润。” 英国公接过老妻捧来的蜜糖水,咕嘟嘟地喝了大半盏,接过帕子擦抹下嘴角。 “早点交给老大也不坏,你回来教导长孙呗。要是成国公府把孙子教导好了,何至于被褫夺了国公的爵位。你呀,别那么想不开。” “我哪里有什么想不开的。我和你说老二要去辽东了,以后老大、老三以后还得再去西南。老太婆啊,咱们府到底是武将,不得不为天子做马前卒征战天下啊。” 英国公夫人眨眨眼睛,对于丈夫将兵权、国公爵位传给儿子,她接受的很坦然。但是老大和老三要去西南,就出乎她的意料了。 “今儿不是只说了老二去辽东吗?怎么扯上去西南了啊?京城多少勋贵啊,陛下不会只指着咱们英国公府带兵的。” 英国公半眯着眼不回答老妻的问话,看到女儿与天子相处的好,他放心很多。天子有能力又自信,不会在乎自己的三个儿子都领兵的。天子在乎的是谁领兵最合适。 眼看着跟着天子在辽东西北作战过的将领都晋升了,对次子将去战场,英国公心里不会有阻拦、舍不得之意。 张家发迹在靖难,最辉煌的军功还是在西南的交趾。只看天子对合兰府都那么看重,又说过要重立交趾布政司,去西南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谋朝篡位那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司马一族那是文官武将都不缺的。可是自家为大明勋贵里的第一家,有领兵打仗的能耐,调兵权利却在兵部,粮草等在户部。看自己那傻愣儿子问天子的蠢话,简直是蠢到家了。 天子器重文臣,再换皇帝也不过就是如此。谁跟你造/反啊?果然不能让孩子读太多的书。 “那老二就是个来讨债的。你看看他在天子跟前说的什么话。” 英国公想起来,就与老妻抱怨次子。 “老二啊,是怕以后麻烦,把话先说在明白地方。有的没的你别胡思乱想了。今儿把几个孩子都带进宫里,还是天子提议的,要借童子压床呢。” 英国公夫人把话题转到女儿身上,她可不觉得二儿子把丑话说前面有什么不好。果然,提起女儿,丈夫就忘记抱怨儿子了。 英国公会心一笑,“咱家这六个大孙子,除了世泽年龄大了,其他五个都是压床的好人选。小六今儿没哭闹?” “没有,这么多天还得他小姑姑呢。得亏着是睡着了抱回来,不然哭起来可难哄。” 老两口歪在热炕上,闲说着儿子、孙子,心里想的却是同在京师、见一面都不容易的女儿。 坤宁宫里,皇后在娘家人走后就拼命地赶作业。朱由校坐在他的对面看折子。等光线暗下来了,朱由校出言提醒。 “梓童,写了这么久了,该歇歇眼睛了。” 皇后又写了几笔,才抬头回话。 “皇爷,这些你有学过吗?” 朱由校点点头。 小皇后摇头不信,“皇爷领军在外的时间不算,登基后才启蒙,三年能学多少啊?” “为夫聪明啊,看一遍就会了,就不用做课业了。余出来的时间多,学的就快。” 张嫣更不相信,皇帝这些天除了看折子就没见他读书,有空就反复地弹琴。那曲紫竹调自己的耳朵都快听出膙子了。 “皇爷想弹琴吗?” “今儿不弹了。等年后再与潞王比琴技,先放放。” 张嫣叹气,原来天子想与潞王比琴技啊。自己也算是聪明人了,可是进宫后只能与公主和信王比。不能和天子说学习的事儿了,问什么天子都知道,显得自己什么都不懂。 她强行转换话题,“皇爷,我父亲不喜欢因为我封爵。” 朱由校拉着小皇后的手在屋里转圈,“以后会喜欢的。等太子出生了再封,他就不会拒绝了。” “那我二哥打下朝鲜,你真封他为国公啊?” “有什么不可以的。开疆辟土了,我也会在史册留下光辉的一页的。不仅是朝鲜,就是吕宋和交趾,都能得到相应的封爵。武将要用起来,不然让他们在京里做白吃饱,不出三代就废掉了。” “可是这么打仗,朝廷的银钱够用吗?”“不够。就因为不够才得先动手打。不然像建奴,养大了养壮了就难打了。萨尔浒一战累计算起来亏了没一千万也得有八百万的。要是我应了朝鲜的悔过,过几年日本再打他,大明还得出手帮,不然他就很可能提供便利与日本来打大明。” 朝鲜这个国家,小皇后前几天听朱由校讲过起始、发展、演变,她对朝鲜没什么好感。 夫妻俩在坤宁殿里转了一圈,小皇后问道:“皇爷,你说朝鲜人现在是算鲜族呢还算是蒙古族啊?” 朱由检大笑,“按咱们汉族以男人的血统算,应该算是朝鲜族。” “可是你前些日子说,朝鲜的士族在前元时期必须娶蒙古族女人,父子一代代的都以蒙古人为婚,到曾孙的时候鲜族血统只有八分一,二百年下来,只看王室连续娶了七代的蒙古公主,说是鲜族的王不如说是蒙古人的王了。” 朱由校点头,“你算的不错。前高丽王朝是这样的。所以他们的高阶文臣武将是心向前元的。但是李氏王朝的前元血脉略少一些,总而言之,朝鲜的士族目前基本没有纯粹的鲜族血脉了。” “蒙元倒是聪明,用这个法子兵不血刃地就换了朝鲜的王。” 小皇后的一双大眼,转得飞快。 “想什么!大明是不会用宗室女去和亲的。凡是和亲,都是男人打不过外族的丢脸、无奈之举。赔上宗室女甚至公主,外加一大笔的嫁妆。你看看从太/祖、到成祖,都是朝鲜进贡王室女和贵族的女子。” “皇爷以后会收朝鲜女子吗?” “不收。为大婚送过来的那些,不是都撵回去了嘛。我一是怕混淆了血统。二是不想给朝鲜半点儿讲和的可能。今儿让你侄子压床了吗?” 小皇后点头如捣蒜,“让了,让了。他们到了坤宁宫这里就先睡了一大觉的。可惜我大侄子不肯上床。” “他大了呗。我看他行事挺有进退的。” “是?是我带大的呢。” “好啊。以后你把太子教养的和你大侄子一样,大明就不用愁继承人了。” 张嫣眨眼睛,略有点儿难为情地补充:“我大哥大嫂管他很多的。我只管带他玩。嗯,也带他练武功的。” 立冬在心里补充,娘娘该说只管带他、带所有会跑的小少爷淘气还差不多。 朱由校哈哈大笑:“没事儿,以后你也只管带太子玩、带太子练武功。其他的事情,我会选太傅教导他的。” 高兴的日子过的就是快,上元节前,英国公夫人进宫与女儿说起次子要在正月十六去辽东。 小皇后宽慰母亲:“母亲,二哥过去是接替大哥的。你莫要为他担心,不会有事儿的。” “唉,你大哥这些日子天天捉着他在书房给他讲辽东的事情。你父亲也让他到辽东先多听定国公世子的安排。你父亲还后悔呢,前年怎么没让他跟去辽东,跟着天子多长长见识。” “母亲,要是前年大哥和二哥都在辽东,你和父亲还能睡着啊。” “怎么可能睡着。你父亲说以后你大哥和三哥要去西南的。你可有听天子说过?” “没有。母亲放心,必然要等朝鲜的事情有眉目了,才会再启西南之事。现在不会有其它事儿的。” 真的不会有吗? 作者有话要说:  *箕子朝鲜:存在时间公元前1120年~公元前194年。周初,商朝遗臣箕子东迁至今朝鲜半岛北部,建立的“箕氏侯国”,被认为定都在大同江流域今平壤一带。这个国家在西汉时被燕国人卫满所灭。 卫氏朝鲜:存在时间公元前194年~前107年。由燕国人卫满(姬姓卫氏,卫国宗室后裔)率千余人进入朝鲜,推翻箕子朝鲜自立,是朝鲜半岛历史中最早得到考古及文献证明的国家。汉武帝在公元前109年起兵远征朝鲜半岛。公元前107年,卫满朝鲜被灭。 ***汉四郡:汉武帝在公元前109年至公元前108年间剿灭卫满朝鲜后,在朝鲜半岛北部和中部设立的乐浪郡、玄菟郡、真番郡、临屯郡四个郡的总称,统治夫余、高句丽等族。东汉、曹魏和西晋皆保留了乐浪郡和玄菟郡。东汉末割据辽东的公孙氏分出乐浪郡南部设立带方郡,并为魏晋所承继。 ****元代合兰府,现在是今朝鲜咸镜南道的咸兴南五里。 有兴趣的亲找找民国的地图比照今日的朝鲜,会发现其与中国的边境变化很大。 相关图片发到q群参考,还有那篇《给□□的历史老师点个赞》,朝鲜演变历史说的也透彻。 第898章 木匠皇帝153 上元节才过, 南居益再度给京师送来加急,不仅向朱由校汇报他登上大元岛之后的考察结果,还附上了大元岛的基本地形、可用停泊的海港位置图,言称已经将占据大元岛的日本人、还有利用大元岛往日本倒腾大明的丝绸、茶叶的大明流民、商人或赶走或收监;同时将迁徙过去的三万福建百姓也都安置好了,开春就可以垦荒,并将朝廷的垦荒最优厚的待遇:三年免赋税,五年赋税减半收取等,全部告知了迁徙过去的百姓。 南居益恳请朝廷敦促被派遣到大元岛的知府、知县尽快到岗,一是要治理移民,二是要对其他散布近半个岛屿的本地土著,是施行羁縻治理还是编户治理。 在历史上, 荷兰人在天启四年占据澎湖列岛失败后,就转而占据了大元岛(台湾)的西南部, 建了台湾城(荷人称热兰遮城),然后又在赤坎地区建了赤坎城(荷人称普罗文查城)等城堡。使用武力镇压了当地的高山族人,烧毁村社, 向当地的土著征收高额的粮赋。寄居在大元岛的日本人,前期依附荷兰人、后期依附西班牙人,大量扑杀麋鹿, 贩运明朝的生丝、茶叶等回日本。 这时期居住在大元岛的高山族人, 处于原始社会末期公有制向私有制转化时期, 村社是他们的基本社会结构。是由住在同一区域的同一氏族或是多个家庭组成。实行土地公有,牲口、农具、住宅、生产物私有,由德高望重的长者担任村社的类似村长的职位。 南居益在去年得到朝廷派去的坚船利炮的援助, 当年就将来犯福建、又逃到澎湖列岛的荷兰人一网打尽。随后其按着天子和朝廷的指示,登上了大元岛,并组织将福建贫瘠山区的百姓,分批陆续送上船、迁徙上岛。迁徙来的福建百姓打破了土著故有宁谧的生活,使得尚处于原始社会末期、对资本主义萌芽已经出现的大明朝廷、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高山族,瞬间就接受了成为大明皇帝子民的要求。 朱由校立即召开了小朝会,与重臣分析该怎么处理大元岛之事。一番激烈的讨论后,终于获得大部分尚书侍郎的认同,将大元定名为朝廷的新元省,在未来五年内逐步完成设置布政司、府、县等直接治理。 朱由校强烈地坚持在新元省试点吏员的新管理法子,即是把所有为朝廷办事的人员,都纳到吏部的官吏录用名单。 “那岂不是会形成庞大的冗员?”吏部右侍郎何熊祥发问。他不否认天子的话说的有道理,可是真的会增加很多吃朝廷俸禄的人啊。 朱由校坚持这样的做法,不过是把暗里地的人变成明面上的人罢了。 “不把他们编入朝廷官吏的名册上,也只是名义不在册的‘吏’。不把他们纳到朝廷的管理中,难道他们就不存在了?就没有‘冗员’了?那是掩耳盗铃。 而这些实际存在的、为朝廷做事的吏员,还是要靠百姓的产出,来养活这些人的。不过是表面上不用朝廷支付俸禄,实际是额外增加了百姓的负担。 如今朕提议将他们都收编到朝廷的官吏名义下,从此吏部知道相应的人口下,各省、各府、各县、乃至各村,需要配有多少吏员职位。朝廷也可以清楚知道,究竟有多少吃俸禄的人,便于安排下一年度的预算。” 黄克缵点头承认天子说的是这个道理。 “对于吏员人选,朕建议在新元省取消世袭制度。试行大明朝放弃举业的读书人都有资格去应试吏员。凡是童生、秀才以上的,应该有优先被录为吏员的加分。这才能促使百姓送子弟继续读书。 朕认为读过四书五经,经过科举考试出来的,总比大字不识的胥吏更明白朝廷的法度。你们认同这点吗?” 能参加小朝会的,基本都是科举上来的。谁不认同这点呢? “所以,朕想在新元省做试点。从村镇就开始按法度来施行民事治理,即便是里老调节邻里纠纷,也不能再出现族规大于国法的情况。新地方新规矩,早早让百姓知道那些是不被允许的,相信不会再出现“闻香教”蛊惑百姓的反乱。 不然想想去年山东、河南的损失,细细算起来总得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银子。还不知道够给未收编到礼部的胥吏发多少年的俸禄呢。” 何熊祥一下子明白了天子的意图。在座的人也听懂了天子的打算。天子是想不声不响地改变太/祖的官吏只到县、不下乡村的习惯。 一时间人人沉默起来。 乡村约定俗成的依靠村老自治,如果打破了这习俗,会带来什么? 朱由校也不着急,由着他们慢慢想。新元省与大陆这边隔离,作为试点是最适合的了。而且新元的原住民更是一张白纸,也由得朝廷教导、勾画。 周嘉谟沉默了很久,然后站起来表态。 “老臣以为陛下的想法甚好。把那些胥吏都列入到朝廷的管辖下,所有的吏员都归朝廷管理,才不会出现新科进士派下去做县令,还要受积年、世袭滑吏蒙骗、架空之事。 虽然初始的时候,朝廷会支出的总薪俸增加了,但是从此以后百姓就不必被任何人逼迫、也不必还要在赋税之外掏出不明不白的银米养这些人。 这些不明不白的银米才是坑害百姓、还会害得民不聊生的。 张问道也跟着说:“老臣支持陛下的主张。把那些白身的编外衙役纳入到朝廷的管理,也能够减轻朝廷的正规官吏坏了事、闯了祸,就往这些“白役”身上推的恶习。” 黄克缵激动地拍着扶手说:“老臣认为朝廷上下都该依照大明律来行事。就拿新元来试试,如果可以的话,一定要改了族规大于律法的现状。” 天子坚持,老尚书支持,左都御史也赞同,意味着此事的实施差不多就要成为定局了。 户部尚书汪应蛟站起来问道:“陛下,那新元省增加的俸禄,将不是一笔小数目。还有新元省各级衙门的修建,都需要一笔支出。这是去年预算没有考虑到的。” 涉及到银子的出处,朱由校也犯难。 户部左侍郎毕自严站起来建议道:“臣以为新元省的所有官吏,不会是下个月就一步派到位的,可以先挪用今年的紧急事项应急款。让南思受先有所准备地使用。 在一季度的广东、福建商税解上来的时候,先填补了应急款的挪用额,再根据福建移民的情况,看以后该怎么做。” 毕自严的建议立即获得了通过。 最后,小朝会上通过了拔擢南居益为新元布政司的右"布政使"兼右都御史;同时擢孙承宗为副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派遣孙承宗去新元做巡抚,协助仍兼职福建巡抚的南居益完成新元省的五年试点和移民计划。 新元省需要大量的人手,不论是官还是吏员,消息迅速传遍了京师。吏部本来就因为京察的缘故热闹非凡,如今更是加上了三分。 对大明朝廷这个庞然大物来说,国子监里有太多没能捞到个官位的监生了。江南也有太多的秀才、童生,可以说是一辈子连中举的希望都没有,这些人都盼着谋个一官半吏的职位。不仅是骨子里的当官愿望,更是因为现在朝廷的官俸。 可是周嘉谟太知道天子的用人标准,吏部侍郎要是敢随便什么人都同意,那自己带俩侍郎就等着与文选司的那几个人一起被治罪。 没用周嘉谟犯难,天子就给他出了主意。 实务考试。 将新元省需要的所有职位都列出来,想谋官吏职位的按着需要报考。各个职位的题目不同,完全从实际需要出发。一句话就是考上的人,经过三天基本的朝廷处事流程培训后,去到新元省就能立即投入实际工作中、并能够担负起报考的职位工作。 周嘉谟带着吏部的所有下属,闭门研究一整天后,报给天子这样的一个结果:该次招考新元省各级官吏的资格定为三代内无犯罪记录。 第一举人以上可以报考县丞的职位,已经是县丞的人报考新元省县丞优先录用; 第二历届进士可以报考县令以上的职位。 第三考试将于三月初九连着举行三天。京畿的国子监、翰林院、还有浙江、江苏、福建同时开考。比照秋闱的考试规矩进行。 第四凡是考得新元吏员的人,即成为大明吏部的在编吏员。非犯罪不会轻易被裁退。 朱由校细细地看了几遍以后,当着首辅叶向高的面就批了一个大大的“准”。 大明朝轰轰烈烈的第一场招聘“公务员”考试消息,随着邸报发向了四面八方。 最先给朝廷反馈的是辽东的熊廷弼和周永春。俩人联合上折子,要求在辽东也举行这样的考试,同时在京畿招人的考试中,加上辽东要录用的吏员数量。 朱由校把辽东的加急发给内阁去斟酌。叶向高当天就反馈了内阁的意见,建议天子接受熊廷弼和周永春的要求。 “陛下,这还有半个月就开始考试了,重新出告示去各省,时间就比较赶。内阁的意见是想在考试的卷面上,印刷上福建、辽东的选择,愿意去辽东的在选择里填写上同意,如何?” 这主意不错。 周嘉谟应天子的传召到了养心殿,他看过熊廷弼的加急申请和内阁的处理意见后,对天子回禀。 “陛下,若是辽东也愿意实施招考吏员,那么就可以北人南派、南人北遣。老臣建议明年可以在各府城进行在籍吏员的考试,合格者留用,缺额则用这次考试取得的外省吏员补充。以后补充吏员就都通过考试选拔,自然就打破了世袭。” 周嘉谟也是从基层做起来的,那些积年老吏的奸猾、无不对新派过去的知县进行百般刁难。这些旧事仍存在他的脑海里。要是所有的吏员都归朝廷录取任用,相信再懦弱的进士也不会再尝被辖制之苦。 叶向高立即表态支持周嘉谟的建议,君臣三人便把吏员之事的处理章程,先悄悄地拟好了腹稿。 作者有话要说:  三国时期吴王孙权派卫温率船队抵达夷州,开创台湾与大陆的联系; 隋炀帝三次派人到琉虬; 元朝设立的澎湖巡检司管辖台澎…… 台湾变换名字也是中国的,哈哈哈 就像前些日子开玩笑,有文字记载证明月亮是属于中国的,比如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玉兔捣药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全盛时期在1670年左右,有将近五万名员工和一万名雇佣兵,在全球范围内拥有超过一百五十艘商船和四十艘战舰。 ——现在是天气三年1623,他们在东方属于起步不太久,还没有这么牛的实力。第899章 木匠皇帝154 孙承宗离开京师前, 朱由校把他召到养心殿。这次面君就不是既往他给天子讲书了,而是作为地方大员离京前的奏对。 “孙卿,你此去大元岛,在新元省的民政事务上,要服从、配合南居益的调派。” 孙承宗赶紧表示自己会听从、服从南居益的安排,配合他完成好福建移民和新元治理。 朱由校见孙承宗的态度端正,才略略放松了一点儿语气。 “孙师,为熊廷弼与辽东官员处理不好关系的事情,你知道先帝的为难。朕不想你去到闽南后,与福建总兵谢隆仪好好相处,不要给朕也出这般的难题。” 孙承宗受惊, 忙对天子说:“陛下,臣会收敛脾气的。” 朱由校点头。 “虽政事为重, 但朕亦不想孙师受委屈,更不愿孙师的才能和精力浪费在维持人际关系上。这里面的度,就要孙师自己去把握了。” 孙承宗的脾气比熊廷弼好不了太多, 可能就是有才华的人脾气都大。但是自己在临行前得天子这么语重心长地与他谈心,几十岁的人,在不到二十岁的学生面前还是有点儿脸红。 “陛下放心, 臣会处理好政事与同僚的关系。” “朕信你。目前新元只有你和南居益, 你若是能处理好与他的关系, 以后你率军去吕宋的时候,少不得就有了南居益在新元做你的坚强后盾。” 朱由校慢慢说着话,继续点拨孙承宗。 “你也是帝师, 南居益不会明面为难你。但是常人若是受了闲气,除了圣人,其他人就难免不在往来中带出来。朕就是想维护你,吕宋距离京师也太远,遇事若没有南居益的及时出手,你可能就要先吃苦口、吃大亏,甚至误了自己的性命、误了政事。你可明白?” 孙承宗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天子对他说的都是为他好的肺腑之言啊。他满面惭愧对天子行礼。 “陛下,臣一定记得陛下的劝导。不会误了吕宋之事。” “好。那朕就放心了。你此时去福建稍作休整,然后与当地通晓吕宋的人多咨询。再从新元往吕宋去。对于吕宋的西洋人不必留情面。这些西洋人遇到不自己强的,就开口要求做生意。也是没有半点公平诚意的。遇到比自己弱些的,都是杀人放火直接动手抢的,无论是粮食、矿物、船只、人口还有土地,什么他们都可能去抢。这就是西洋人在这个时代的海上伦理。所以,你不要抱着他们是有教养的、可以感化的观念去看待这些强盗。 孙师明白朕的意思吗?” 孙承宗点头,“臣明白,吕宋的西洋人欠了汉人三万多条性命呢。要是不能让西洋人有汉人的性命需要以一抵十,以后西洋人还是不会小心对待汉人百姓的。” “你明白就好。朕得到的有关吕宋的消息是那里气候温暖,稻谷可以一年三熟的。而当地的土著并没有什么家国的观念的。” 孙承宗立即瞪大眼睛,“那,陛下,西北越来越冷,只能一年一熟。这样的好地方也应该像新元一样归到大明啊。” “所以,你去到吕宋后,要立稳当了,为朕守好这吕宋布政司。” 朱由校好像说今儿天气不错的模样,但是吕宋布政司却震撼了孙承宗。他明白自己这次是破格拔擢,但是要是能够开疆拓境,也就不负身兼的兵部侍郎了。他看天子要接魏朝递过来的堪舆图,赶忙上前与魏朝一起将堪舆图展开。 “孙卿,你看着堪舆图,当明白吕宋位置的重要。” 孙承宗点头。 “臣守住吕宋这里,南思受守住新元,琉虬是大明的附属,等张之枺把朝鲜平定了,就不虞倭寇侵扰大明的沿海了。” 这话说的天子失笑,果然是大明的士大夫没有西洋人那般的殖民**吗? “孙卿,你看这里、这里,这里不仅是一年三熟,而且这里都只有未开化的土人部落,还有就是历年漂洋过海谋生活的汉人。如果大明能像三宝太监那样在里克留名,最好是能为朝廷在里克得到站脚之地,就不虞西洋人再来骚扰大明的沿海了。” 朱由校尽力放缓说话的语速,让孙承宗好能明白自己的目的。 孙承宗的眼神跟着天子的手指移动,最后等天子的手指停住了,他才喟叹道:“还是成祖深谋远虑啊。安南之战就是应该的。若没有放弃交趾的话,从交趾的南端过去把这里掐住了,荷兰除非从天上飞到大明来。 陛下,臣明白陛下的心意了,第一步先稳住吕宋这里,第二步就等朝廷收回交趾后,吕宋与交趾的水师继续南下,在这里扼制布置水师,才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才能阻止了西洋人再来大宋沿海骚扰。” “你选的这个位置非常好。但是大明还是会同西洋人做生意的。以后朝廷会在吕宋开市,将大明的丝绸、布匹、茶叶等运去吕宋与西洋人贩卖,但是再不能出现西洋人用坚船利炮打下厦门,然后叫嚣着大明只能与他们一国做生意的事情。” 孙承宗自然明白天子话里的意思。 “陛下请放心,臣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天启三年的春天,没了西北的潜在威胁、没了辽东的咄咄相逼,不仅是京师的百姓,就是大明上下都是一片和乐。 在这样的欢乐祥和气氛里,英国公夫人从皇宫回到府里的脚步都是飘的。 从年前的乾清宫宴席之后,英国公夫人除了正月里随着众勋贵一起入皇宫参加御宴,也就每个月跟着所有的诰命一样,去宫里拜见皇后一次,然后晚点出宫,说几句私房话。 不是她不想进宫看女儿,而是女儿的功课太多了,她回府就与英国公抱怨,“天子是要教皇后成为女学究吗?女儿又不用考学的。” 英国公也不能拿这事儿去问天子,只能安抚老妻说:“你就当是天子布置下来的事情。艺多不压人的。她现在没孩子多学一点儿总是好的。” 英国公夫人愁的就是孩子的事情。眼看着成婚快半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世子夫人安慰她无数次,“妹妹还小呢。晚个一年半载的对妹妹也好。” 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劝婆婆不要着急,“妹妹就是明年有孩子都不算晚,何况这才成婚不到半年。” 英国公夫人钻到牛角尖里,“你们哪一个不是成婚不到半年就有信了?站着说话腰不疼。” 三个儿媳妇立马被婆婆噎回去。唉,这年头劝婆婆也不是好做的事儿。 低气压的英国公府,连英国公都屏声敛气不去招惹老妻。但他到底还是扛不过老妻的压力,在心里抱怨了朱由校几句没用,私下进宫去找王安。 让王安出头找太医给天子夫妇看看。 王安苦着脸说:“国公爷,太医院的院正,三天给帝后请一次平安脉的,说帝后的身体都好着呢。” “那怎么还没有消息?” 英国公瞪眼。 王安看着这样的国公爷怂的腿抖,只能换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国公爷,宫里没有太后,也没有太妃能在帝后面前催促。天子又没有别的妃嫔碍事,晚点就晚点儿呗。” “你以为朝臣不会催吗?你赶紧安排了。” “国公爷,咱家真的不敢,皇爷会打死咱家的。要不,你去找院正说说?皇爷不会把你怎么地的。” 王安把皮球踢回来。 英国公憋了一肚子的气回府,却见老妻眉开眼笑得快要飘起来了,那模样比得了长孙的时候差不了多少。 “什么好事儿,让你这么高兴?” 连着两、三个月,只见老妻越来越焦虑的,难得晴天了。 英国公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今儿曹太监接我进宫见娘娘。刘院正今早给娘娘请了平安脉,说是**不离十啦。” “真的?”英国公想要念佛。 “是啊。刘院正说了再等个三五天才好完全确定下来呢。你知道他们那些做太医,从来都是十分的事情说成七、八分。刘院正不会一个滑脉还把不好的。娘娘高兴,得知天子再与内阁议赈灾的事情,就让曹太监接我进宫。估计这时候天子也该知道了。” 英国公就后悔自己去找王安。 “唉,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啊。”英国公叹气。 “怎么不是时候了?嫡长子呢。”英国公夫人立起眼睛。 “你忘记啦,前天朝廷才得了黄河决口的消息。” 英国公夫人立即塌下了肩膀,垮着脸要哭出来了。 “哎呀,这可怎么好?太不吉利了。” 英国公想了一会儿说:“我进宫去见天子,看看能不能把消息延后一些天再公布。” “那你赶紧快去快去。这黄河倒也是的了,没有一年不决口的。年年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修河堤。工部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就一条河怎么就修不好了?前朝也没见年年决堤的。” “你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是的了。你出门说,别人改以为是天子的意思了。我和你说,今年黄河决口,淹的地方算最少的了,比去年好多了。 工部换了新法子治河,也许以后就不会再决堤了。” “哼,等黄河明年不决堤,你再为工部说话。” 第900章 木匠皇帝155 朱由校召集了六部七卿在养心殿里讨论这次黄河决堤的赈灾事情。赈灾的银粮已经拨下去了, 他想借此机会, 让朝臣认识到工部这一年多投的百万银子在治河上的效果。 在参加黄河再次决堤的赈灾讨论的文臣面前, 挂了几幅黄河流域图。徐光启给在座的同僚做简单的说明。 都是科举上来的人, 不用徐光启细说, 只看几张图就明了黄河两千年的河道变迁史了。徐光启着重于大明以后的河道变化、还有工部的治河方案。 “从黄河夺淮入海后, 就造成了淮河水系紊乱。由于黄河水势强于淮河, 其携带的巨大数量泥沙, 使得淮河下游渐渐增高。逼得朝廷不得不在每年的冬季里, 都要征调数万甚至十万以上的河工,在淮河两岸加筑河堤。但是黄河还是倒逼得淮河向南,成为河南、江苏等省的祸根。 去年工部的治水根据陛下的提议,在束水冲沙的基础上,试图从源头减少黄河携带的泥沙, 准备在今后的十年、十几年、几十年里, 能够彻底解决黄河携带泥沙问题。 第一是通过在上游植树,迁移陕西的百姓去辽东、减少上游居住的人口数量,减少耕田和砍伐树木,有效地减少黄河上游植被的破坏,减少黄河携带河套的泥沙量。然后工部在冬季枯水期,用新式煅烧的石灰,重铸了渭河的北岸,使得黄河水增加了入渭河的流量。今年春天开河后成功地在十个监测泥沙含量的取水点,检测到黄河水携带的泥沙量,比去年同期减少了近半数。 第二个重大举措是工部在去年的冬季里, 改变既往的治河“北堵南分”之策,简单来说就是在北边疏通古河道,让黄河直流入海。工程浩大,将要分为几期完成。去年冬季初步完成了第一期的计划,使得黄河今年在睢阳段堤坝不保的危机时候,及时地使用初步疏通的古河道做了部分分流。 估计该工期还需要三到五年才能完成第二步。但已经见到了初步的效果。就是这次的黄河决堤,给睢阳、徐州、邳州一带造成的损失就远远小于了既往几年。今年只在睢阳周边淹没了部分农田,受灾的百姓不超过二十万人。” 王永光等徐光启讲完以后补充道:“去年冬季的治河银子,基本都用在了清理古河道、以及挖掘古河道湮没的河段。我建议内阁和六部考虑工部的新计划,就是在今年枯水期到来前,堵住月初掘开的分流口,然后增调二十万到三十万的河工,在今冬把二期工程提前完成。 二期工程也还是包含了两部分。一部分仍是加强渭河的北岸,同时继续用植树等固定河套两岸的沙漠,争取早日恢复其前秦时期的森林化样貌。 另一部分就是继续拓宽、加深今年分流黄河洪水的古河道。如果能够达到使大部分的黄河水走古河道的目的,明年淮河就可以不再受黄河的汛期影响。 明年冬季就可以把治河的重点放在淮河水系上。积极清理好淮河下游河道抬高的问题,让淮河水恢复以前的顺利入海状态,这样也就初步解决了河南、江苏等省的洪水泛滥问题。” 户部尚书汪应蛟就说:“那你是说工部今明两年的治河银子还要增加?” 王永光点头。 “是的,还要翻倍的。你们大家也看到了,今年决堤影响的民众少了很多,赈灾的抛费也省了大半。治河不过是把赈灾的银两提前支取了,用来做预防。只要这个思路是正确的,在十年、八年后,省出来的赈灾银子,就够添上挖掘古河道的支出。” 汪应蛟知道王永光说的对,可是银子呢?现在要花的银子从哪里来? “陛下,荷兰人可能赔偿那笔银子?” 崔景荣站起来替天子回答:“孙稚绳才去到吕宋,与占据吕宋的西班牙人恶斗了一场。朝廷还要拨军械火炮□□等去吕宋,免得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一起到吕宋报复。 我认为朝廷收到荷兰人赔款的可能性非常小。除非大明能够派军队打到荷兰人的本土,或者是断绝与荷兰人的买卖,逼迫到位了,才可能坐下谈赔款的。” 崔景荣说的有道理,也符合大明与西洋荷兰的具体情况。汪应蛟丢下能要到荷兰人赔款的奢望,转头与侍郎毕自严商量。 俩人耳语一会儿,汪应蛟才回复王永光。 “今冬的治河银子,要看秋税解上来的情况,如果与去年持平的话,就只能提供十万河工的粮饷。条件还得要其他各部的预算与今年相比没大的变化。当然了,要是有能调动的余额,户部必将河工的银子放在第一步考虑。 因为明年的秋税必要先还了去年举债的那三百万银子,不能让朝廷失去了信义。” 汪应蛟的话说的很有道理,获得了一致的认可。 朱由校试探着提议:“去年举债三百万是为了打击荷兰人,朝廷也做到了专款专用。朕以为明年可以再度为治河举债。”所有人都脸色怪异看着天子,果然是年轻人啊,怎么把借钱过日子当成习惯啦? 群臣含有谴责意思的目光,好像在看自家不争气的晚辈。看得朱由校略有点窘,想掀桌说借钱搞发展大计有什么错,你们这些老古董!欠点国债算什么啊。要是每个老百姓都是朝廷的债主,才会一心地望着朝廷好、才会一心地盼着朝廷千秋万代,起码挺到拿回他们的本和利。 但这样的说法不能摊到桌面上讲的。 “朕的意思是想百姓知晓,这笔银子本来朝廷可以通过摊派筹集,但是朕宁可用后年、大后年的税收来还账。目的也是为了百姓今年的日子不受影响,以后的日子也会过得更好罢了。” 谁都知道天子说的对,但是再度举债哦!周嘉谟和叶向高对视,叶向高败下阵来,他只好以首辅的身份开口发言。 “陛下,今冬的河工还有差不多四、五个月的时间呢,不着急今儿定下来。诸位同僚也可以好好再想想工部的计划,是不是可行。下个月的这时候,我们再来议议此事。 不过我要提醒各位一句,去年的河工里,是有山东闻香教的大批罪人充任河工的,所以朝廷支出的工银,少于实际该支出的数目。今年就是继续只用十万河工,工银数目也要增加的。” 汪应蛟又在小本子上记了一笔。感情预算今年增加的收入,还是抵不上河工可能要开销的啊。 朱由校思考再三,还是把心里的想法抛出来了。 “不然今年就向京师的勋贵发卖治河债卷。京师的这些勋贵,哪家有钱,哪家没钱也都挺明显的。为了朝廷大计,卖官鬻爵不好听,但是武勋的子弟启用,还是应该与债卷勾连起来。” 崔景荣绝倒,心说陛下真有你的啊。怪不得这两年战事不少,启用的勋贵子弟只有那么几家呢。 周嘉谟黑脸,天子这是为了国事连千秋名声都不顾及了? 英国公和定国公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天子了。为百姓算计到勋贵的头上了,果然朱家皇帝就没有靠谱的。 黄克缵见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便大声为天子解围:“陛下,让臣等再好好想想,下月这时候再议此事。” 朱由校见目的达到,便散了小朝会。不顾群臣的黑脸,美哒哒地回乾清宫更衣,然后准备去坤宁宫与小皇后一起用午膳。 王安上来禀报说:“皇爷,太医院的刘院正等候多时了。臣问他什么事儿,他又不肯说。” “行啊,叫他进来回话。” 宫里最近没谁生病,朱由校没什么好担心的,轻松地吩咐王安叫人。 刘院正见到天子,立即就把皇后有孕的消息报告了。但他的说法又是不同的。 “陛下,臣观娘娘喜武好动,便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坐稳胎了,嘱咐其近日一定要静养。” 朱由校一乐,“朕知道了,刘卿用心良苦。不过皇后这胎你先别声张。” 刘院正自是明白为什么,这黄河决口的消息才到京里就传出皇后有孕,不吉利啊。但是该交代的事情,他得交代明白了。因为他想着天子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内廷里还没有能管这小夫妻俩的长辈,也没有其他妃嫔,那禁房事是必须的。个中的原因他是抹下了老脸,仔仔细细、交代得明明白白的,一点儿都没敢含糊。直说得朱由校感觉老脸开始泛红、点头保证不会违反,刘院正才放过他。但还叮嘱一边杵着的王安。 “王内相要记得天天提醒陛下,皇后有孕的日子浅,不能错了一星半点儿的。” 王安都替天子感到难堪,赶紧郑重地应下来。 等刘院正领了赏银走了,王安凑到朱由校跟前悄悄说:“今儿英国公还来找臣,想让太医给陛下和娘娘调养身子呢。” 朱由校一愣,“英国公这是要闹哪样?” 宫里没催促的长辈,那也不会由国丈出面啊。这不是该英国公夫人出面催促皇后吗?他哪里能猜想到英国公老夫妻俩的偏心眼儿呢。 王安抑制不住听到皇后有孕的满脸喜气,装模作样地叹着气、为英国公解释。 “英国公是怕朝臣催促呢。皇爷,也就是娘娘现在有了好消息,不然不用到年底,那些个老臣就会上奏折说话了。” 朱由校心里觉得好笑,英国公是打着让太医调养身体的旗号,来敦促自己呢。他眼珠一转对王安说:“去吩咐刘太医,把皇后有妊的事情瞒严实了,特别是不能告诉英国公。” 王安会心一笑,赶紧追着刘院正的身影奔出去。 朱由校带着方正化去坤宁宫,这家伙天生的板脸模样,有什么事儿都别想从他脸上露出来。才进了坤宁宫呢,就见曹化淳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过来行礼。 “皇爷,有好事儿,可是奴婢不敢说。娘娘在里间坐着呢。” 曹化淳行礼后就退了下去,还把方正化也扯走了。 朱由校进了里间,见皇后玉手托腮颦眉发愁,春夏秋冬站在博古架前成一排地守着,谁也不吭声。 “梓童,在想什么呢?” 朱由校进来的脚步声落得比往日重,张嫣回过神来就说:“皇爷,不好了。刘院正说我可能有了身孕。” 不好了?朱由校被震着了。 “有什么不好?” “黄河才决口啊。我这就传出了有身孕,是好事吗?还不得有人说这孩子来的不吉利啊。” 张嫣也是送了母亲出宫以后才想起黄河的事情。 “哈,原来是你这里有真龙天子降临、带了大水来人间的啊。怪不得工部的大堤修的那么结实,今年又决口了呢。” 张嫣闻言愁眉舒展,笑着嗔怪朱由校,“皇爷又在说笑话了。” “龙子龙孙的说法可没有错。” 朱由校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张嫣嗔笑之下去了愁绪。朱由校三言两语哄得了皇后开心,坤宁宫的气氛立即就活跃起来。立春等人开始给天子递擦手的热巾子,给天子和皇后上点心、水果和热茶。 朱由校在小皇后的对面坐了下来,呷了一口热茶,才慢慢地对皇后说话。 “太医院的刘院正和我说了,目前还不能确准是不是坐稳胎了,要你这半个月最好静养。那武学课就暂时先停了。” 张嫣点头,“母亲今儿也这么说了。” “老夫人今儿进宫了?”这不是瞒不着英国公了? “嗯。我看你这几天都在忙着商议赈灾的事情,就让曹化淳请了母亲进宫说话。哎,对了,立冬,你赶紧打发人去府里,叮嘱我母亲别和任何人说这件事儿。” 立冬赶紧出去喊曹化淳再跑一趟,内里的干系也都和他交代得仔细,生怕他误事。 屋子里面天子还在交代皇后,“那读书的事情也是很耗神的,不如你先停一半的课程,挑拣不耗神的学?” 张嫣皱眉,想了片刻才说:“皇爷,除了武学课,哪样对我来说都耗神。” “先都停了?” 小皇后摇头,嗔怪天子的建议不靠谱。 “那我以后不是会差公主们很多了?再说不上课的话,每天多没意思啊。” “要不就先减少一些功课呢?围棋是一定要停了的,数术、几何也要停了的。” 围棋一直就是张嫣不拿手的。数术和几何这两科就是张嫣比较吃力的科目,但她又偏偏喜欢的不得了。听天子说的坚决,呶呶嘴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课啦?” “还有琴课、绘画、四书五经啊,你可以选着上啊。” “我只想听潞王叔弹琴。” “好。那你就去听他弹琴。” 小夫妻俩商量来商量去的,皇后剩了三门课,看朱由检画画、听潞王弹琴,保留了书法课。这门课是皇后打定主意要争个第一的。至于武学课,她才不在乎停不停的。即便停一年两年的,朱由检他们也还是追不上她。 帝后一起用膳后说着话呢,王安从乾清宫过来,“陛下,英国公求见。” 小皇后心有灵犀地道:“一定是我母亲说了。父亲进宫是不想我们公布此事的。” 朱由校点头,“非常可能的。你好好歇晌,我过去看看。” 小皇后站起来想跟着一起过去。 “刘院正说了要你静养的,外面日头大着呢,你就别走来走去的了。过些日子稳当了,我再传国丈到乾清宫一起用膳。” 小皇后见天子态度坚决,只好撂下同去乾清宫的念头,听天子吩咐王安话。 “刘院正的吩咐你都听到了,下午你留在这里照顾皇后,顺便给春夏秋冬讲解注意事宜。” 英国公在乾清宫见了天子,便立即说起暂时不宜对外公布皇后有孕的建议。 朱由校点头说:“三个月以内都不会往外说的。国丈请放心。若是老夫人得闲,就进宫来陪陪皇后说话。朕给皇后减了很多课,每天下午都是空闲的。” 英国公赶紧代老妻应了,揣好魏朝送来的进宫令牌,这对老妻来说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陛下,臣还有一事儿想与陛下商量。” “国丈请说。” “就是陛下说的为治河发债卷的事儿啊。京师里的勋贵不少人家是有银子,但要是就这么让他们掏出来,未免有人会念叨陛下薄情、不顾世袭的恩旨。为了百姓算计跟着朱家打江山的武将。”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朕也是为这些勋贵好。你看去年为与西洋人的战事,朕就是从江南那几地的商贾举债。让商贾知道朝廷为了护佑他们平安,不惜借债也要除寇。 今年为了河工的事儿,让勋贵买债卷,也是拉近勋贵和百姓的距离,让黄河和淮河流域的百姓都知道都记得,朝廷和勋贵的心里都想着他们。 这大明朝不仅是皇家和勋贵的,也是百姓的。士工农商得彼此有感恩的念头,才能和气地在朕的治理下好好过不是? 拔高一点儿说,这是军民鱼水情谊深。” 英国公被天子忽悠的发愣,这样的说法,怎这么新奇呢?什么时候百姓不把当兵的看得比匪还可恶。那句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才是真正反应了兵于民之间的现状啊。 朱由校吩咐方正化给英国公添茶,拉开架势与英国公谈话。 “国丈,朕这两次带兵出京,都让将士做到与民秋毫不犯。” 英国公在心里嘀咕一句,那是你军需带的足。 朱由校猜到他心中所想,“以后朝廷再调将士的时候,军需要备足是必定的了。不然万一沿途州府没能力、或是没及时准备好,引发兵变了,百姓的损失大,朝廷得派兵去平叛,更要添上了一笔额外的开销。朕就是撤了准备不周的文官也于事无补。这话儿你帮朕记着。” 英国公点头,为免后续的麻烦,是该立下这样的规矩。 “朕今儿提起想勋贵举债是无奈之举,也是一步棋。要是朝廷库银够用,朕也是不想举债的。 这些年没少往黄河投银子。可是三大征把张太岳积存下来的那些都花干净了。辽东又把内帑金倒腾空了。朕不怕国丈笑话,若是不把宦官的大头清理出去,内廷是养不起那么多人的了。 如今这黄河不过是主动治理和被动投银子堵决口的事情。你看是?” 英国公点头,这一年多黄河治理还是见效了的。 “朕就想趁着徐子先这个工部侍郎顶用,先把黄河这个包袱抖落清爽了。没了黄河负累,朝廷每年可以省下不止百万银子和人工。可若是不把黄河治理好,那每年都得百万两甚至更多添到这条河上去。 朕是真的怕啊。 怕淮河把江苏淹大发了,怕河南、山东再出前几年那样的灾荒。一旦水灾闹出流民,少不得就有人会趁机作乱,蛊惑百姓天下要易主了。就像去年的闻香教造/反,平叛又抛费了几十万。 唉,不知道朕何时才能做到海晏河清啊!” 朱由校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了,英国公听得开始怜惜起眼前的天子。连着几代天子都不着调,不说朝政、军政、地方,处处都遗留下来的那团团的糟心事儿,就是内廷从孝宗之后就没不安宁过。幸好朱由校是个果断的,登基前就一刀了结了李选侍,而后又废掉了祸害大明的福王母子。不然拖到现在这几位都不好处置。好好养着真让人不甘心啊。 唉,越是能干的、愿意做事儿的人,事情就越多。 北边的威胁除掉了,就考虑治理黄河,同时还得应对不怀好心的西洋人。 换到神宗在这个年龄的时候,还不是样样都等着张太岳出头。现在满朝的文臣,个顶个都觉得自己是两榜进士不含糊,可哪个能顶得了张太岳的半个用呢。 对今年这样的水灾规模,要是先帝那个软心肠的,可能是拨一笔救灾的银子就算尽到心了。神宗末年的时候,哪一场水灾不比今年大,地方官员上书告急,神宗不都留中不处理吗? 也只有自家女婿,才真的把天下的百姓放心里,把那“海晏河清”当成目的去追求。英国公越想越为眼前的天子抱屈,开口安慰天子道:“陛下,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大明疆域辽阔,总是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情的。” 朱由校咧嘴,“朕目前就只能遇一事儿应对一事儿。若是能把黄河和淮河流域的百姓都安置好了,可以说中原心腹地带就平稳了。 朕借世袭勋贵的闲银治河,也不是白借的,用的是朕的万里江山作保。有朱家的江山在,朕就一定会还清的。国丈你信朕吗?” 作者有话要说:  黄河决口 天启三年(1623)五月,黄河决口于睢阳、徐州、邳州一带,上下一百五十里内悉成平地,蠲免睢宁县天启元年二年各项钱粮。 明初河患仍頻,永樂年間京杭運河重開,維持運河通暢即成為明代治河措施中最重要的原則。此時期的治河方針,採行南分北堵之策。 南分,就是使黃河分道南下, 沿賈魯舊道、渦水及潁水等,循淮河入黃海,藉以分流洪水較不易潰堤。 北堵,則是在黃河下游的北岸,修建堅固的長堤,防止黃河於北方決口,造成運河航道受損。 但這個方法短期有利,長期卻有嚴重的問題,由於黃河河水含沙量高,分流容易使泥沙淤積速度加快,造成晚明更嚴重的洪水災害。 明代後期,黃河下游決口、洪水頻繁,當時總理河道潘季馴等人提出以「束水攻沙」為核心的治河辦法,運用縷堤束水攻沙,以遙堤防禦洪水,再設置減水壩保護大 堤,並改洪澤湖為水庫,調蓄淮河洪水,增加河水流速,藉以沖刷黃河泥沙,減少淤積的現象。此方法雖然效果不明顯,但變傳統治水為水沙兼治,具有劃時代的意義,為明清治河方法的主流。 第901章 木匠皇帝156 朱由校勉强做通了英国公的思想工作, 他还去做定国公、泰宁侯、还有上次跟着他出征的那几个侯爷的思想工作。 这些世袭的勋贵, 他们的爵位是与大明朝的生死存亡连在一起的。皇帝过的好,他们未必会有锦上添花的、过得上更好日子的机会。但是皇帝想起他们了, 想找他们借银子——头疼心疼浑身疼,借出去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不借的话,以在目前的君权泰半回归到了皇帝手里的情况下, 就是不翻找以前各家的小辫子, 也会让他们的日子萌生阴影,天天提心吊胆过的生不如死。 更何况天子还说了,对借银子予朝廷的勋贵, 其子弟在同样条件下优先录用、优先选派为带兵的将官。 哎呀呀,被天子想起来、被天子看中了, 原来走路都带飘的,现在则变成是喜忧参半的事情了。英国公和定国公俩人得了天子亲自解说借银子之事, 沐国公人在云南太远了够不上,徐家两国公一南一北的, 则由英国公和定国公分头做工作。 怎么办?能怎么办?出银子呗。敢不出吗?成国公府的前例在那里摆着呢。谁家能一点儿违法之事都没有啊。 就当是花钱保住世袭国公的传承了。 等京城里的勋贵都听说了筹款之事, 知道天子要为今年的黄河筹措三百万银子的时候, 前面有这些勋贵已经沟通好的榜样,他们准备了认购国债的标准:国公十万两、侯爵是六万到八万, 伯爵是一万到五万两。 这个数额标准是照顾那些只剩了世袭爵位的人家。要是连这个数字都拿不出来也不勉强。反正以后是别想在京营禁军中谋个混饭的位置了。 勋贵们同意借银子治理黄河的消息、还有认购标准被户部尚书汪应蛟得知以后, 他立即就去养心殿求见,敦促天子赶快把银子收过来。 朱由校摇着脑袋说什么也不肯。 “汪卿,这属于朝廷和私人之间的借贷, 抵押物是后年或者是大后年的秋税。你让朕去收银子,到时候朕拿什么还?秋税可是解到户部、由户部同意安排花用的。” 汪应蛟瞪眼,“陛下,这天下是朱家的。” 朱由校立即冷笑着反唇相讥:“朕要是昏君,这天下可能有朱家的几分。但是你看朕有昏君的潜质和向昏君发展的趋势吗?” 汪应蛟虽多喜欢倚老卖老,但是天子说出来这样的话,他还真不敢顶牛往上冲。只好放下身段,苦口婆心地请天子去与勋贵收银子。 “陛下,只有收到了银子了,臣才好告知工部可以继续治理黄河的计划。这都是为了大明能够千秋万代的大事情。” 汪应蛟放下身段了,可仍是一脸小皇帝不成熟、怎么不从祖宗基业考虑的痛心疾首状态。 对着汪应蛟这样只认银子的户部尚书,朱由校真有点儿老虎吃天无处下口的感觉。 “汪卿,朕出头说服勋贵出银子为大明朝廷做事是应该的,然后朝廷要按照借贷程序、准备好所有的文件,公事公办比较好。不然像之前朕给三边补了粮饷,然后朕就没见到户部有计划、什么时候把银钱还给朕的。 两年了呢。 朕要娶媳妇的时候,你装没三边垫粮饷那回事儿。那是朕的私房银子,朕只好认了。可现在朕不敢再出头了。不然以后那些勋贵问朕要账的时候,朕怎么办?你也知道内帑金都拿去东北用了,皇庄的收入也是有数的那么些,也就勉强够内廷使用的。户部连着两年没有给内廷拨款了。唉,你让朕以后拿什么养儿子啊。” 汪应蛟早就知道天子不会把三边粮饷的事儿放过去的,不然也就不是太/祖的儿孙了。他叹口气,眯着眼睛看着坚决不肯退让的天子,无奈地说:“陛下,臣要是有余钱,别说三边的垫款,就是内帑金这几年拿出来的,臣也照数给陛下补回去。 臣知道在陛下的心里,是将朝廷放在第一位的。不然老臣怎么敢不提不念三边的垫支啊。可是明年的秋税要还从海商那里借贷的三百万两,老臣哪里来银子还三边的垫支粮饷、给内廷拨款啊! 不过请陛下放心,养太子的银子,今年户部一定最先留出来。但是也得陛下先生了太子,才能把那份银子给去内廷。陛下也不小了,是该考虑皇朝承继的事情了。不然老臣去找太医院的院正给皇后调养调养?” 汪应蛟推心置腹地说了一大套,顺着天子提起太子的话音,打蛇随棍上地扮演起催生的老父母了。 朱由校装傻,“朕到年底才过十八岁的生日呢,不急不急。” “神庙这个年龄可是有先帝了。” “有吗?没有。他们的年龄差是十九岁。” 汪应蛟又瞪眼,算数好的孩子果然不讨喜,尤其是记性好还算的快的天子。 “也没差多少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陛下还是应该早早生儿子才对。” “好。只要你准备好了养太子的银子,朕就生。” 汪应蛟运气,忽然想起来自己来养心殿的目的,暗啐自己怎么就给天子带歪到养太子的银子上了。 “陛下,黄河还是要投银子治理的。” “是啊,所以朕说通了勋贵借银子给朝廷啊。只要户部出面签了文书,约定好还银子的时间,就可以了。” “那勋贵朱由校一边说话一边狐疑地端详汪应蛟,“莫非老尚书就没打算还勋贵的银子?” 汪应蛟回避天子的视线。 朱由校瞪大眼睛,“汪卿,你可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勋贵也是大明的子民,对海商朝廷讲究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难道对勋贵,你竟然敢打借了不还的主意?须知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勋贵须知可掌握着大明禁军的。” “那也是陛下任命的。” “勋贵犯法了?那就抄家除爵了。做什么要朕把名声搭进去啊?” “勋贵之前那家没有违法之事,那些人早就该除爵了。” “汪卿,要是这么说,大明的文臣之前有几个没涉及隐田的?朕把文武群臣都黜落了,自己一个人做所有的事儿吗? 前些日子翰林学士教导皇后,水至清无鱼、人至察无徒。朕能给文官改过自新的机会,武勋也应该得到这个机会。文臣和武将就是朕的左右手,是一般轻重,那个都断不得的。” 汪应蛟到底没辩过天子,恹恹离开了养心殿。回去户部对毕自严长吁短叹地抱怨了一番,要毕自严按照与海商借贷的条款出文书,然后派户部主事去向勋贵收银子。 这些事务有前例可循,倒是非常好办的。毕自严安排下去了以后问汪应蛟:“部堂可有与天子、周尚书提起户部该补充侍郎的事情?” 汪应蛟点头,“周明卿提供了十来个人选,到陛下那里最后剩了三个,景会你看着挑选两个出来做左右侍郎。别那么看老夫,老夫七十多了,有几个人能有周嘉谟的那个精神头。 唉,老夫也不瞒着你的,今年的预算做完后,老夫就要致仕了。这户部尚书的担子以后就交给你了。” 毕自严立即站起来说道:“部堂,下官哪里有挑起户部重担的本事啊。部堂还是勉为其难再坚持几年。部堂在这里坐着,下官心里就有底儿。往后户部的事情,部堂发话下官会更努力,力争让部堂少操心。” “唉,算啦。我学不来周明卿和黄潜夫俩人的做派。户部也不同吏部和刑部。我老了这计相的事情做不来了,我服老,免得误了朝廷的大事儿。 看去年的预、决算,你都参与了,也都做的挺好的。今年就以你为主。你放开手去做,老夫在一边给你看一年。” 毕自严激动得眼圈发红,唏嘘不己地说:“部堂栽培下官之大恩,下官没齿难忘。但是下官还是想请部堂再多留一年,一是看黄河彻底被降服。二是看淮河不再为祸。三也要部堂定下侍郎。下官的阅历还是不足以就承担户部的。” 汪应蛟摆手,不欲与毕自严再说这些,转而与他说起侍郎的人选。 “周明卿提的那些人有的老夫了解,有的知之不多。在陛下那里与周明卿商议后,像苏茂相苏宏家,” “他是下官都是万历二十年的进士,宏家初授就是户部主事,为人行事端正不畏权贵,能力品德都上佳的。” 汪应蛟点头,“还有一个是郭允厚郭万舆,是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此人当初能在福王封藩之地应对得了福王,不使百姓受害,行事手腕圆滑且又有独到之处,也是一个大才之人。朝廷事务压到户部的越来越多,这样的人代表户部与其他各部打交道,是上上之选。” 毕自严接过苏茂相、郭允厚的简历看,然后皱着眉说:“宏家比我大三岁、郭万舆比我小一岁,这年龄档次有点儿不符合天子的惯例。” “所以陛下给了户部三位侍郎,言户部事情重要繁芜,必得多几位侍郎。这第三位的侍郎人选是咱们户部的郎中杨嗣昌,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杨鹤的独子。” 毕自严想起在自己手下的杨嗣昌,笑着对汪应蛟说:“陛下是不是认为下官与苏、郭俩位年龄相仿,就提个特别年轻的郎中啊。下官记得杨子微好像是万历十六年生人。似乎现在才三十五岁。” 汪应蛟大笑,把手里的最后一张纸递给毕自严。 “景会,你记得不错。杨子微是万历十六年的,十八岁中举,隔了一科进士及第。周明卿选的十人里,陛下最中意的就是他了。连连叹息苏茂相蹉跎了呢。” 毕自严也感慨道:“宏家是有大才之人。郭万舆能得周尚书相推也必有过人之处。” “陛下与老夫说,你若能撑个二十年,杨子微就是你现在这个岁数了。再往后的话,天启元年的进士、他的门生就长起来了。” 毕自严想想天子派到户部观政的新科进士,尤其是二十出头的那几个,喟叹道:“陛下的眼光都看到二十年后了,真不像少年登基后才启蒙的人。” “压不跨的人,成长起来就不容小觑。天子若是能像目前这样做十年,海宴河清的天启,将国强民富,比万历兴盛更持久。” 为治河向勋贵筹款的事情,张罗了三个多月,最后还是依着天子的主张,按着朝廷去年向海商借银子、由户部出面的程序签了文书。这中间还出了一件事儿,扬州的盐商向户部提出可以无息资助朝廷整治淮河。 把汪应蛟喜得都看不见眼睛了,乐呵呵地在中秋筵席向天子提起此事。 黄克缵看不得他那见钱眼开的笑模样,泼冷水给他。 “你当借盐商的银子不用还吗?海商的银子是无息的,勋贵的银子也是无息的,盐商的银子值得高兴么?” 汪应蛟正色道:“海商是被逼的。内有朝廷的压力,外有西洋人荷兰打到门上了。不解决了欺上门的荷兰人,他们就不用跑海了。 而勋贵借银子给朝廷,是被子孙启用而利诱的。不然怎么就不见他们去年掏银子出来。哼!唯有盐商是主动来解朝廷燃眉之急的。” 周嘉谟解围道:“扬州的盐商能筹措几百万银子,要几年归还?” 汪应蛟含糊了一下,有点别扭地说:“要不要还银子,那得看你和陛下的了。” 张问达一针见血追上去:“卖官鬻爵?” 朱由校坐在上首笑眯眯地接话,“实缺是没有的,一百万一个虚爵予先人。” 天子的话让周嘉谟都绷不住了,哪个盐商疯了,舍得花一百万两银子给去世的父祖买个虚爵? 几位老臣都神色复杂地看向兴致高昂的天子,天子还在那里巴拉手指头数。 “打底是锦衣卫的校尉一万两。逐级往上加。唔,指挥使也可以给,十万两银子一个指挥使,虚职。捐官没有实职的,全都是没俸禄的虚职,也没有诰命封赠。想要诰命封赠,也要出与丈夫相同捐官银两。 除了锦衣卫,没别的名头。当然啦,他们要是看不上锦衣卫,朕也没办法。 至于虚爵是一定要百万以上的,朕保证十年内只有三个虚爵机会,错过机会就没有了。” 英国公觉得天子该去街头卖大力丸,定国公、泰宁侯等勋贵都闷头不语。锦衣卫自然是最好捐官名头,十万两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说不定那些盐商会抢疯的。 汪应蛟却追着天子问:“虚爵是什么爵位?王、公、侯、伯?” 英国公立即说:“王公的名头就不用想,虚爵也不可能。”要是让盐商的先祖也有朝廷賜封的王公之名,让自己先祖得多没面子啊。 汪应蛟却同英国公较劲道:“要是朝廷封出去三个郡王的虚爵能进账三百万,反正是封给死者的,又有什么妨碍呢。那些宗亲现在每年还得几十万银子养着呢。” “那怎么一样?那是太/祖、成祖的血脉延续下来的。区区盐商就想用银子买王公的虚爵,我就——” “你就不做国公了?” 英国公被汪应蛟挤兑的火起,立即站起来离座捋袖子。 汪应蛟真的是嘴欠了、讨打了! 周嘉谟赶紧起身疾走几步,拦在英国公的前面,汪应蛟可吃不住英国公的拳头。“国丈莫恼,潜夫喝高了,他就是钻钱眼里了。他也是为了朝廷,为了朝廷。老夫是不会同意的。” 周嘉谟三眼两语就安抚住英国公,吏部尚书不同意就不能拿到相应的文书,捐官没用。 朱由校也赶紧给汪应蛟递眼色,让他别说话。王安上前将英国公请回座位。 等周嘉谟和英国公都坐好了,朱由校举着酒杯又给老臣们敬一次酒,才笑着开口劝英国公。 “国丈莫恼。要是谁能出个一千万的现银,朕就封他一个皇帝的虚名。你们说会不会有人买呢?” 没人接皇帝的话茬,这小皇帝有时候真的是不靠谱。皇帝的名头也是能拿来银子卖的吗?但是英国公等勋贵却是知道天子的,真金白银到手,朱由校是不会吝啬封出去一个“皇帝”的虚名。 好在价位开的高,没人能买得起。 朱由校见没人接茬,满怀希冀地说:“一百万一个伯爵,汪卿看如何?朕就看你搂银子的能耐了。” 汪应蛟立即说:“陛下,臣努力促成此事。” 或许那个孝心到极致的想给老子立个伯爵的坟呢! 周嘉谟拉住欲说话的张问达,“捐官之事从古到今都有,不过是到了陛下这里的官位给的高一些罢了。且都是虚职的,总比那些捐官后又跑吏部想弄成实职的好。” 黄克缵也劝张问达道:“上个月安南入侵上思州,崔自强为兵部要派兵去云南、广西的事情,为军需就没少与汪应蛟拌嘴。你体恤些老汪的不容易。你看他这两年户部尚书做的,头发都掉的不剩多少了。” 黄克缵自觉压低了嗓音说话,可是他上了年纪耳朵背,说话的声音比一般人要高很多。他所谓的小声,乾清宫里离他不那么远的人都听得清楚。 汪应蛟对着满脸关切的天子叹气,“陛下,非是老臣不努力,不想在御前尽忠,实是力有不逮,明年老臣是一定要致仕的了。” 朱由校转头开始劝汪应蛟。 “汪卿,朕给你户部待选的那三位侍郎,你与毕卿可拿定主意了?朕还是想你在户部压阵,国赖老臣啊。” 周嘉谟开口劝他,“潜夫,你户部事情多,陛下给你配四个侍郎,你在户部压着点儿,怎么就不成?不然你到吏部来,换老夫去户部。” 汪应蛟怎么肯应,周嘉谟比他还大了好几岁呢,只是默默点下头,算是应了天子暂时不提致仕之事了。 在坤宁宫里的诰命夫人们就自在了许多。 隔了大半年进宫庆贺中秋,再见到平日里除了英国公夫人、就不召见其他人的皇后,都发现了皇后的肚子微挺出来了。 原来皇后是有孕了。 虽人人奇怪皇帝为何不告知天下,但想着或许是等着太子降生呢。所以人人对着皇后都说吉祥话,恭祝皇后一举得男之类的。 筵席进行到一半,皇后就告乏起身离席,命三位公主继续在席间招待诰命夫人。 英国公夫人随即被立春传了进去。 皇后已经卸了大妆的礼服,歪在榻上喝粥。 “娘娘感觉如何?累了?” 英国公夫人很疼惜地看着女儿。要是诰命夫人怀了身子,还能请假不进宫。可是宫里没有太后,女儿就只好自己撑着了。 “还好啊。有女官帮着立冬她们,这筵席也不用我操心的。母亲尝尝这白粥,味道好着呢。” 立冬马上捧上半碗白粥。 英国公夫人搅合着滚烫的白粥,略尝尝味道,是挺不错的。 “你说你这孩子,怀了身子怎么就爱上白粥了呢。又不是吃不起别的好东西。” 小皇后捧着粥碗笑得眯眼。 立春在一边说:“老夫人,娘娘开始吃什么吐什么的。还是皇爷亲自熬了白粥,御膳房再怎么精心,可熬出来的白粥就比不得皇爷的,娘娘吃的出来。” 英国公夫人的手指点到女儿的额头,“狂的你,还让天子给你熬粥。” “哼,哪里是给我熬粥。皇爷说了是给他儿子熬粥呢,他愿意呢。” 英国公夫人每半月就会进宫看看女儿,见女儿一切都好,得天子珍重,英国公府自然就欢欣无限。 这样的祥和在天启三年充满了京师各处,也洋溢到了大明所在的疆域。 这一年的下半年,是朱由校登基以来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时候。孙承宗在吕宋岛击退了前来复仇的荷兰舰队。南居益带领新元省的水师,在福建水师的配合下,歼灭了前来新元为去年被赶跑的日本商人找场子的海盗。据说这伙海盗的头领是叫李旦。在日本很有名,也是从日本到吕宋这一大片海域最强大的海盗。 福建贫瘠山区的百姓继续往新元迁徙。户部更安排了琼州的百姓往吕宋迁徙。 有银子了好做事儿,陕西、山西往辽东迁徙的百姓,去年的基本安顿下来后,今年加快了迁徙的人口数量,使得陕西人口减少了将近一半。宁夏卫屯垦收成自给自足,不需要朝廷再运粮草过去,并抽出人手在乌兰布和沙漠、库布齐沙漠沿着黄河岸边开始植树。 榆林卫和宁夏卫严格地按照每月烧荒的制度去执行,人为地把黄河河套与鞑靼隔离开来。 榆林卫没了鞑靼的威胁,不仅在黄河河套的土默川继续屯垦,而且从毛乌素沙地的周边开始向内里植树。 三边也改了既往烧木柴的取暖做饭习惯,改由山西送去的燃煤。 而安南禄州入侵之事虽小,却恰好给了朱由校整顿西南的借口。他派英国公世子张之极、还有张之枨,以及跟他西征过的丰城侯等侯爵领兵去云南、贵州、广西,整顿这几省的军务。 这一代的黔国公是沐昌祚,已经年将七十、老态龙钟了。他很识趣地配合朝廷派去的禁军做事。因为英国公世子兄弟俩不仅仅是英国公的儿子,还是持了天子尚方宝剑的钦差。 思及自己祖孙三代人这些年的所为,他是非常担心自己被这兄弟俩先斩后奏,毕竟沐家镇守云南二百多年了,坐在上面的那一位,早就不是与沐家老祖宗情谊深厚的太/祖了,而是连太/祖封的亲王都能褫夺了爵位、心狠手辣到鸩杀亲叔叔的妻儿、亲手捅死庶母的皇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到黔国公府还真不如提沐王府,沐国公更广为人知。 **天启三年(1623)七月,安南禄州何中蔚入侵广西上思州,围迁隆峒,掠凭祥白沙村,巡抚何士晋督率军击退,至是奏捷于朝。 上思县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南部,十万大山北麓,东与钦州市交界,南邻防城各族自治县,西与宁明县接壤,北与扶绥县毗邻,东北与邕宁县相连。县境东西长约68.1公里,南北宽约49.5公里,总面积2816平方公里,占全自治区总面积的1.2%。 迁隆峒属上思州。明、清置迁隆峒土巡检司。 凭祥市,为广西壮族自治区县级市,由崇左市代管,地处中国南部,与越南谅山接壤,素有“祖国南大门”之称,是中国最靠近东盟国家的国际化城市。下辖4个镇,全市土地面积650平方公里,人口10多万人。 距广西首府南宁和越南首都河内均为160公里(高速公路),西南两面与越南凉山省交界,边境线长97公里,境区内有友谊关口岸(公路)和凭祥口岸(铁路)2个国家一类口岸,1个二类口岸,5个边民互市点,是广西口岸数量最多,种类最全,规模最大的边境口岸城市,是中国通往越南及东南亚最大和最便捷的陆路通道。 凭祥境内有中国九大名关之一的友谊关,辖区内浦寨商贸城、弄怀边贸点是中越边境线上最大的边贸点。 第902章 木匠皇帝157 这也有赖于英国公世子到了云南就给黔国公祖孙一个下马威。 他领了五万禁军到云南以后, 先请黔国公(沐国公)祖孙去看朝廷最新式的火炮试射。一发炮弹能打出了五、六百丈远,不仅能连续击中前面的一串木靶、巨石, 且须臾的功夫, 就连发了十几炮。 “国公爷,你看朝廷这新式火炮如何?对上象阵可够用?” 黔国公祖孙在化为齑粉的巨石面前膛目结舌。在这样的火炮威力下,恐怕任何阻挡在大明朝廷面前的障碍都将化为齑粉。 “这还是前年底的旧款式。听说明年会推出能发射千丈远炮弹的新款。” 黔国公看着炮兵轻轻松松、三下两下地就把炮架收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问世子。 “这样的火炮,朝廷有多少?看起来比听说的京师的红夷大炮打的更远、更厉害啊。” 张之枨替长兄答道:“朝廷往新元省、吕宋省派去的盖伦船, 每艘船都装有六十到八十门比这种还强的火炮,能超过八百丈。 厦门水师和广东水师都更换了一部分火炮,威海水师在明年会全部更换最新式的火炮。我们禁军带的这些,都是辽东剩下来的。要是对上象阵无效,可能就要等京师运最新款的过来了。” 沐启元呆愣片刻道:“这种火炮会配备给云南道吗?” “不会。”英国公世子说的很干脆。 “天子说了, 若是大明的疆域没有外来威胁了, 就是京师也用不着城墙的。现在大明能造出这样的火炮,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强的火炮。什么城墙也抵不住火炮的轰击。” 沐启元低头不语——在这样的火炮面前, 不仅是没有城墙能抵抗住, 便是悍卒也会被击垮了对阵的勇气。 黔国公非常感兴趣地问:“这火炮连发会不会炸膛?象阵一般都是几百头大象集结呢。” 世子笑笑说:“这款火炮最少能连发四十枚炮弹, 我带了五百门火炮一起发射, 任他有千头大象集结成的象阵,国公爷你说能不能炸垮了象阵?” 说话的功夫, 军卒把炮架收好了,已经降温的炮筒也被军卒收紧盒子里,一个人背着炮架、一个人背着炮筒结伴离开, 两个抬着空炮弹箱子的军卒跟随而去。 黔国公祖孙顿时觉得他们从脚板底凉到心口窝,然后脑子也被冻住了。 朝廷的火力这么强,安南挑衅是找死!可是这样强大的火力更前,还需要沐家镇守云南吗?还需要沐家在土司、安南和缅甸间斡旋得来的平静吗? 隔了几天,英国公世子张之极带着新任云南道御史、云南巡抚周宗建到国公府别院翠湖来见黔国公。 这周宗建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初授仁和知县就政绩斐然,之后就以福建道御史的身份、巡按湖广。他在泰昌元年、天子刚刚登基的时候,就上疏直陈时弊,针对辽东兵事、恳请天子信任熊廷弼。在天子从辽东大捷返回京师,他又上疏天子为给事中顾存仁等人鸣冤。 怎么说这个人呢? 可以说这周宗建是非常一个有眼光的人,但他同时也是不顾自身、只知朝事、勇往无前的人。历史上他就曾在天启中上疏,弹劾魏忠贤“千夫所指,一字不识”八个字。由此便知其秉性和文笔辛辣。 朱由校特意换了周宗建到云南道做巡按御史,并命其跟随英国公世子一起去云南,本意是要敲打黔国公府,如果黔国公府行事不算太过的话。要是黔国公府行事太过,依着周宗建的秉性,也不会姑息黔国公府的。 可是沐家在云南一家独大二百余年,枝枝蔓蔓的沐家族人,各个都当自己是云南的土皇帝了。别说被国公府夺了田地、家财、妻女,就是被沐家旁支甚至家仆弄伤、弄残、弄死,也只能自认倒霉。 早些年也有百姓告状。但是云南的各级官员,就是接了百姓的状纸,也见不到国公爷。云南各级官员中也有强颈不认输的,可是上疏给天子不是留中不发,就是轻描淡写地下诏申斥几句。前代黔国公沐叡闹的不像话了,也不过是将其拘去南京,换了一任黔国公罢了。久而久之,云南的百姓也就只好认命不告状了。 但黔国公沐昌祚的担心,在张之极陪同御史,带了百姓的状子上门的时候变成了现实。 张之极是带着尚方宝剑到的黔国公府。五百名禁军往国公府门前一站,几门火炮立即架了起来。消息送进里面,黔国公就知道不好了。他急匆匆地坐着竹轿来到府门口,跟着过来的沐启元也跑得是满头大汗,祖孙俩在隆冬的天气里,都是汗水淋淋。 “世侄,这,这架上火炮是要做什么?你有事儿打发人说一声,老朽岂能不做的。” 张之极指着周宗建手里的那叠厚厚的状子说:“敢叫国公爷知道,这些都是历年百姓状告国公府族人欺男霸女、谋财害命的。但是历任按察使的传讯,国公府从来置之不理。小侄也是没办法了。” 黔国公立即就命令打理国公府的孙子沐启元。 “周大人的这叠状子里,涉及到哪一房的哪一个,不管是谁都给我捆来,依着《大明律》该怎么惩治,有周大人按国法来。哪个敢跑我就把那一支除族,谁家惹事的老子跑了,儿子婆娘顶罪;惹事的儿子跑了,老子娘和兄弟姐妹顶罪。” 沐启元抖着腿立即喝令管家去办事。闹哄哄的半天后,几十个涉案的人被带到了沐府前面。 周宗建就在国公府门前审案。等到起更了,却发现前来投状子的百姓越来越多了。周宗建就传话将涉案的沐家族人、家丁等收监,待明日继续审理。 沐启元就邀请英国公世子和周宗建到“沐王府”休息。 周宗建对黔国公府的印象本就不好,这半下午的审案,更让他厌恶沐家祖孙了。因为他今儿挑拣的都是沐家旁支的人来审问的,有关黔国公府的还没有拿出来问呢。 他一拢袍袖,对黔国公祖孙作了一个揖礼,“下官应该回官衙安歇,不知国公爷明日是想下官在衙门审案、还是再度到尊府门前审案?” 黔国公觉得老脸被御史糊了一巴掌。 沐启元替祖父选择,“到巡按衙门。我会派管家过去的。涉及那个,国公府会协助周大人的。” 周宗建再度行礼,转身就走了。 沐启元被闪的心头火起,但是有张之极兄弟还在跟前呢,便只好压住火气,“两位世叔就到府里安歇,天都晚了,省得跑来跑去的。” 世子推脱,“我们领兵出来,是必须要回军营的。” “天高皇帝远,哪个会拿这样的事情烦恼天子。”沐启元极力挽留。 张之枨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牌子道:“看看,这是锦衣卫的牌子。军中有不少天子的耳目呢。”黔国公就笑着说:“天子与皇后伉俪情深,哪会在意这般小事儿?” 英国公世子弯弯腰,笑着说:“国公爷怜惜,但是末将也不敢欺君。明儿再见。” 禁军收拾起火炮,跟着世子离开了。 回到府里,黔国公就瘫到了榻上,他心里明白自己祖孙算是完蛋了。目无王法了几十年,搞不好国公府的世袭就在自己手里断了传承。 沐启元跟在祖父的身后,这十几年间,黔国公的权柄在祖父手里,平时理事的可是他。听了半下午的审案,他哪里不明白再审下去就轮到了自己呢。 他眼珠一转,向黔国公提议道:“祖父,若是那周御史手里没了状子,是不是就不能再审理了?” “百姓不会再递状子了?” “若是孙儿将审案的御史两状子一起都炸碎了,管保以后没御史来云南。哼,哪个两榜进士不是惜命的啊。” 黔国公看着孙子说不出来话了。他又急又气地闭过气了。 沐启元的母亲孙氏,早在内院得知了今儿发生的事情。听说公公和儿子回府了,她便急匆匆从内院过来。哪曾想会听到儿子大放厥词、大逆不道,还偏偏自以为良计。 黔国公在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沐启元还算是非常有孝心地守在他的病床前。 “启元啊,你说的炮轰衙门的事情可不能做。”黔国公这时候才开始后悔平时太放纵儿孙了。“那朝廷的文官惜命,难道咱们沐王府就不惜命了?你敢炮轰朝廷的官府,那就是逼着皇帝、逼着英国公世子让禁军炮轰咱们府呢。 前几日禁军那火炮,那就是给咱们祖孙看的呢。唉!单看禁军去年平定安/邦彦叛乱的狠绝快速,咱们府如今是大难临头啦。” 黔国公强撑着说完这一大段话,就没力气再说下去了。心里想的则是难道沐家到了断绝的时候了?不然儿子、孙子没一个成气候的呢? 他就唯独没想到原因在自己身上。 沐启元怕不怕?非常怕。五万禁军压在云南、广西、贵州,虽说是黔国公府的总兵力聚合到一起,远超过禁军数量,可是这禁军不是种地的卫所兵,是名副其实的虎狼之师。尤其是那新式火炮,更不是能抵挡得了的。 沐启元早就心疼自己花银子买的西洋火炮了,和朝廷的没法比啊。 “祖父,要是咱们能拿到张家兄弟带来的新式火炮,五百门啊。荡平安南、八百大甸等地足够了。何必还要仰朱由校那乳臭未乾的小子鼻息?” 沐昌祚被孙子气得手指发抖,一口气没上来就又撅过去。 第二日快中午时分,周宗建派黔国公府的官家来传沐启元过去询话。太多的沐家族人、家奴,在主支不在场的时候,都把自己做的恶事都推到国公府头上了。 管家在一边听得怒不可遏,回府便对沐启元学了一遍。 “世子爷,那些沐家旁支族人,还有那些该千刀万剐的奴才,是想国公爷和世子爷替他们抗罪名啊。” 沐启元傻呆呆地听着,半晌才抬起头收回心神,看着管家说道:“祖父喝了鸩酒去了。祖父说他走了,皇帝看在我要守孝的份上,就不会追究国公府了。” 管家大哭,“老国公糊涂啊,老国公应该等御史审理差不多的时候,再喝鸩酒抗了所有的罪名啊,那才能让世子爷和国公府脱罪啊。” 沐启元却突然大吼一声: “周宗建逼死了我祖父,我绝不能饶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 沐昌祚,黔宁王沐英八世孙,黔国公沐朝弼子,(1554-1625)。 沐氏在滇久,威权日盛,尊重拟亲王。昌祚出,佥事杨寅秋不避道,昌祚笞其舆人。万历庚寅杨寅秋诉于朝,下诏切责。祚以己病,命子叡代镇。万历三十七年,武定土酋阿克叛,攻会城,携府印去。 叡被逮下狱,昌祚复理镇事。天启五年,卒,孙启元嗣。 ** 沐叡,沐昌祚之子,沐朝弼之孙。 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沐昌祚因病,请求朝廷将黔国公爵位让沐叡继承,明神宗允许沐叡为都督佥事总兵官,镇守云南。 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武定府土酋阿克叛,攻打会城,携府印而去。 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九月,沐叡和云南巡抚陈用宾被逮下狱,沐昌祚复理镇事。不久沐叡死在狱中。 *** 万历四十年(1612年)沐昌祚称病解任,沐叡之子沐启元始担任都督佥事总兵官,实权依然掌握在沐昌祚手中。 天启二年(1622年),贵州□□彦叛乱,朝廷命沐昌祚、沐启元出征,两人惧怕,多有推诿。 天启四年(1524年)十二月,沐昌祚死后,天启五年三月丁卯(1625年4月25日)沐启元嗣其祖父黔国公爵位。沐启元轻狂不法,纵容家奴残害百姓,巡按余瑊按律逮捕犯法家奴。 沐启元居然调集兵马,用火炮对准巡按公署。 崇祯元年六月己亥(1628年7月10日)其母宋氏害怕儿子为家族惹祸,下毒将沐启元毒死,他年仅十周岁的儿子沐天波继承黔国公爵位。 第903章 木匠皇帝158 沐启元身上担有都督佥事总兵官之职, 虽既往实权都掌握在沐昌祚的手中,但这几年随着沐昌祚渐渐老去, 沐启元在军中的势力开始增强。他到了军营只说新来的巡按周宗建逼得老国公喝了鸩酒, 匆忙间也召集起来数千将士。 这些人抬着火炮跟他去围攻巡按御史府衙,要炮轰巡按御史。 几千人的大队人马闹哄哄地尘土飞扬,到了巡按御史府衙门前,却见英国公世子带着几千禁军、架着百来门火炮等着沐启元带来的人呢。 看过禁军火炮威力的云南府将士,立即作鸟兽散了。 周宗建气得发抖, “反了反了。黔国公府纵容奴才行凶作恶,欺男霸女抢夺财物的几十件罪名在身,如今还要炮轰朝廷命官,我要上折子弹劾他。” 张之枨笑着说:“周大人放心写折子去。云南府这里你放心,我哥哥手里有尚方宝剑呢, 那沐启元闹不起来的。” 周宗建洋洋洒洒的千字弹劾折子, 一蹴而就,当天就用了三百里加急往京师送去。这边张之极心里在谋算一番, 叫过来张之枨商量。 “天子赐予我尚方宝剑必有其目的。沐启元敢带兵欲炸巡按御史府, 咱们该不该去围了黔国公府?” 张之枨说:“不仅要围了黔国公府, 还得把沐启元抓了。沐家旁支和家奴敢如此作为, 他们当云南是沐家的呢。依天子的秉性既然能褫夺了成国公的爵位、废了福王,你信不信也活夺了黔国公的爵位? 这还没怎么地呢, 沐家就能调动将士围攻朝廷命官,我看沐家的国公爵位保不住的可能性大。” 张之极虽觉得弟弟的话有道理,但还是有点犹豫。 “若黔国公真的喝了鸩酒, 沐启元不在府里,有点儿什么事儿就都是咱们兄弟俩的了。” 张之枨翻眼,“大哥说的什么话。咱们做事都是为了朝廷的,瞻前顾后的算什么好汉。咱们叫上周宗建一起去黔国公府,问问国公沐启元调兵是怎么回事儿?” 沐启元狼狈地逃回了国公府,其母打发丫鬟找他。他不耐烦地说:“累了,迟一点儿过去。” 可是没一会儿呢,府上的官家就连滚带爬地进来了。 “世子爷,英国公世子带兵围了国公府,和周御史在门外等你去说话呢。” 不提西南的事情,单说户部坚持要在今年的年度预算中,加上东宫属臣的那份,就让朱由校不想通过。 汪应蛟是比任何人都要积极的。中秋节之后他私下里逮着刘院正不知道问了多少次,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以至刘院正只要远远见了他的身影就开始躲。 反正从周嘉谟这些老大臣开始,一直到在户部观政的新科进士卢象生等毛头小伙,都被汪应蛟带的一致认为皇后肚子里的一定就是太子。 朱由校拿着汪应蛟的东宫拨款方案哭笑不得。 “汪卿,就是太子出生,詹事府的官员也要三年后开始配置?现在就配置这么多人过去,他们也没事做啊。” 汪应蛟是真的着急,“陛下,东宫官员得选拔可轻忽不得,这关系到大明未来几十年的事情,必须要挑选品德、才能俱佳的贤臣。试玉要烧三日满,辩才须待七年期。哪里是一下子就能选全东宫要配置的属官。老臣这里只是先列出职位,提醒陛下这些官职每年需要拨付的薪俸。” 朱由校点头,“汪卿说的是。” 不是立即拨款过去就好。可看着这单子,让人不由不生感慨,养个太子真费银子啊!怪不得神宗迟迟不肯立太子。 天子虚心受教的模样,让汪应蛟感到很满足。 周嘉谟明着不会反对任何人的提案,但是他私下里会与一些不靠谱提案的所有人沟通。 “潜夫,你这东宫属官提案也太早了一点儿。” 汪应蛟苦笑,“明卿兄,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我虽小你几岁,但身体不如你,这两年一直睡不安稳。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李茂夫在天启元年就因病致仕了。这计相的事情太伤神了,我这一年都靠着太医的方子撑着。年后必须要把户部的事情撒手了,不然我误了朝廷大事就是罪过了。 明年的预、决算,我就是有心也无力参加了。” 周嘉谟看着短短二、三年就老了不少的汪应蛟,心里也倍感凄凉。 “我提的那几个侍郎人选,你也莫再犹豫了。陛下是想各部的尚书能与下属配合得起来,不肯直接指任侍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汪应蛟苦笑,“景会不肯就任尚书,一定要老朽在户部坐镇几年,看着他干活。” 周嘉谟想想说道:“我以为毕自严会接任你的尚书,有一人就一直没对陛下提起。就是陕西总督李起元。 他是嘉靖三十八年(1559)生人,万历十四年(1586)的进士。这个人你该了解一些? 初授职原武县知县,他敢开仓出粮赈济百姓。万历二十ー年(1593年)晋户部主事,丁忧后起复为山东参议,后升陕西关南分巡道副使,以后在陕西历任右参政、右布政,湖广右布政,河南的左布政使,后来在万历四十二年以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泰昌元年"晋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兼理粮饷。 李起元这两年把陕西打理的不错,陛下西征回来对他的能力也啧啧称赞。陕西布政司短了三边多年的粮饷,他也能够安抚得了将士。你若执意致仕,毕自严还不肯进一步,我就想向陛下提议此人先接户部尚书了。 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李起元这些年的大计都是上上的优,他是非常适合做尚书的。” 周嘉谟把李起元的履历、为人、能力等细细地报给汪应蛟。各部尚书的履历、可能接任尚书、侍郎的人,周嘉谟心里都有一本详细的记录。 汪应蛟听了以后立即说:“李起元我是知道的。既然如此,我出了正月就上致仕的折子,你就上提议户部尚书的折子,让我在你的折子上附议了户部尚书提名。唉,户部的事情让明卿兄多费了不少心思啊。” “应该的。老夫不过是和你一样,在其位谋其政,想对得起天子的信任罢了。老家伙们越来越少了,我也盼着你能多活几年,有个说话的人儿。” 汪应蛟一扫在养心殿议预算案的精神头,黯然地摇头。 “我和德允都不能陪明卿兄、绍夫兄到最后了。你也看开点儿。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这都是七十五的人了。” 周嘉谟撇嘴,“老夫就八十了呢。也没像你这般报老。” 但周嘉谟回去吏部就叮嘱侍郎朱国祚、何熊祥。 “东宫的属官,你们一定要放在心上,哪怕录事 (正九品)、正字(从九品)也要先看好了人选,等三年以后陛下开口要东宫属官的时候,不至于匆忙间选不出合适的官员。” 朱、熊侍郎忙应下了。心里都说汪应蛟太着急了。就是太子要启蒙,也得三五年之后的,现在着什么急啊。 可他俩哪里知道是汪应蛟的一番感慨,令周嘉谟也生出时日不多的忧虑了。 有老的担心去日不多了,就有小的快来临了。 坤宁宫里,小皇后捧着尖尖圆圆的肚子,在刘院正的指点下绕圈子。这已经是生产发动了的最后兜圈了。 立春和立冬俩人稳稳地搀扶着皇后娘娘,时不时地配合着皇后因为宫缩疼痛而停住脚步。过了劲儿,主仆三人再继续走。 “母亲,刘院正说了是男胎是皇子,不会生下来变成公主?” 英国公夫人在皇后临产前的最后一个月,被天子请到宫里来守着他的宝贝皇后张嫣。除了英国公府夫人、陪嫁进宫的那春、夏、秋、冬四婢女,再就是刘院正,天子不让任何人靠近皇后的身边。不到时辰,连稳婆都远远地在坤宁宫侧殿里等着呢。 “不会。刘院正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把脉辨别男女还是准的。” 这样的对话,母女俩每天都要重复几遍的。 “娘娘不着急啊,过几个时辰就能见到太子了。” 朱由校和刘院正看着皇后兜圈,等疼痛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了,刘院正上前请脉。“陛下,可以进产房了。” 朱由校抱起皇后往产房送。英国公夫人跟在后面喊:“陛下,你可不能进去,不吉利的。” “朕也是从产房生出来的,有何不吉利的。” 卯初的时候,等了整夜的寂静内廷,在婴儿响亮的哭声里迎来了黎明。二月二龙抬头,大明的太子朱慈燃降生了。 刘院正仔细检查了新生儿以后,狂喜着向帝后禀报:“恭喜陛下,太子身体康健。” 欢呼声随即在坤宁宫响起来。然后随着宫门的打开,这消息也传去了六部和都察院,传去了焦急等待消息的英国公府和所有勋贵的府上,然后传遍了京师和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远在西南的黔国公府,这一日被英国公世子持圣旨抄家,沐启元入狱,黔国公府被褫夺了爵位。 第904章 木匠皇帝159 天启四年对大明朝很多人来说都是除了地动了, 没什么值得挂怀和担心的事情。开始是扬州府地动, 而后是京师的滦州、蓟州、永平、山海关等地屡屡震动。百姓的房屋损坏了不少, 尤其是滦州大震之后, 地裂居然涌出来黑水, 迁安的地动更伴着巨雷,京城内的宫殿也都摇动有声, 吓得宫女太监乱做一团。 气得立冬命令立春等人操棍子去打在坤宁宫里尖叫的宫女太监。 这一次京师附近的地动持续的时间比较长,像迁安一日数十震、卢龙、滦州也持续达四十余日。皇太子满月的那天, 京师一天内震了三次, 吓得百姓都在街头露宿不敢还家。 京师附近二十余州县都在这次地动的范围内,可是非常奇怪的是,太子满月了,地动也就停了。然后整个京师区域, 好像从来就没有地动这回事儿一般,连零星的余震都没有再出现。 立春抱着已经能抬起头的皇太子对皇后说:“娘娘, 大郎满月前地动不停。可从大郎满月后, 这都快一个月了, 京师安安静静的, 居然再没有过地动。可是奇怪了。” 立秋笑着说:“是你盼着地动的时候有人尖叫, 你好有打人借口。” “我哪里有。都是那些人胆子太小, 惊动了大郎睡觉。就是皇爷说的那样, 大郎是龙子降落凡间了,老天爷用发大水、地动来提醒大家伙儿呢。” 立冬立即虚点着立春说:“皇爷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难道皇爷说的不对吗?” 立冬不想和“傻子”多说话,扭身去干自己的事儿。立夏走过来, 向太子拍拍手,笑着逗太子,“大郎,咱们去看迎春花儿去。花儿开的可漂亮了。” 也不知道太子是听懂了,还是立夏头上簪的红色绢花吸引了他,他立即伸手要立夏抱。气得立春跺脚抱怨。 “你又来抢大郎!这次是轮到我抱大郎的,好容易轮到我的。” “是大郎要跟我抱的。是不是啊?一会儿就还给你。” “他一会儿又该睡觉了。”立冬嘟嘟囔囔很不满,但是太子愿意跟立夏去看花,她也没办法。 这么大月份的小婴儿一般是睡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偏大郎又是个非常好带的孩子,能睡不说,还特别能吃,也甚少哭闹。吃饱了就睡,从不需要奶娘、丫鬟抱着哄。睡差不多的时候,奶娘就去摸摸尿布,哪怕他换尿布、擦屁股,也是怎么倒腾都不带醒的。 天子曾点着太子的鼻尖戏谑:“睡得跟小猪似的,被人抱走了都不知道。” 就因为天子这句话,坤宁宫里从来都是由春夏秋冬中的一个领头,再带一个英国公府陪嫁的小丫鬟守着太子。 英国公夫人就说:“那时候看你大侄子的人,也是一个大丫头带一个小丫头,再就是两个奶娘了。太子贵重要加多些人手。你和天子说,詹事府送过来的人也得用,内廷的宦官、宫女也得用。不然岂不是显得天子只信咱们府上送来的人了。” 皇后抱着儿子笑,不接母亲的话。皇爷早说过的,除了英国公府上的人,不准别的宫人挨着大郎的边。连大郎的衣服、尿布,都是奶娘亲手洗的。宫里的事儿,自己听皇爷的没错。 能够在第一胎就生了儿子,让所有人都安心的同时,皇后也安心了。她知道自己应该听父亲的话,进宫就听皇爷的、只要带好儿子,这辈子就不缺荣华富贵。至于亲娘说什么,左耳听着右耳漏出去就是了。 “母亲,你看大郎认识我了呢。” “那当然了。五、六十天的小儿都能认亲娘了。太子比你大侄子壮实,还好带。你得空要多抱抱孩子,不然孩子就要跟奶娘亲了。” 皇后点头,她都想除了睡觉就把儿子抱怀里,但是皇爷不许。皇爷说不能让小孩子养成抱着睡的习惯,那会让孩子睡不踏实。所以只能睡醒了再抱。尤其是大郎这几天会抬头了,醒了就不肯老实地躺着,总要立起来四处看。 春夏秋冬争抢着去抱太子、逗太子玩。 这让她不得不把带进宫的春夏秋冬排班,按次序抱睡醒的太子。练武十几年,谁怕抱孩子累胳膊啊,只是抢不到罢了。 可这肥小子一天能睡九个、十个时辰,除了喝奶,就没剩下什么能抱着玩的时候。 要不是天子严令不许在太子睡着的时候抱起来 在坤宁宫里,现在年纪最大的就是几个奶娘。当初太子出生的时候,詹事府送来四个,天子又要英国公府送进来四个。经过一个多月,最后留下来的两个奶娘,都是英国公府送来的。因为这俩人的奶水好,大郎喜欢吃,俩人轮换着一替一顿地喂奶。但是每次喂过以后,立冬立即就把孩子抱回到娘娘的身边。 放谁身边娘娘都不放心,这是老夫人的原话。岂知不是敲打她们几个,让她们几个更用心呢。 在坤宁宫的窗外,有天子吩咐搬来的一些迎春花,种在合抱的朱红大花盆里。嫰黄的迎春花,缀满了枝条,开得绚烂耀眼。 皇后为着这几盆迎春说,这宫里够多的黄色了,弄来这迎春花儿,整得满宫都是一个颜色了。 为此,朱由校特意换了绯色的常服,每天站在迎春花丛里逗太子往他那边扑。快二个月的孩子,最喜欢鲜艳的红色和黄色了。 也就立春没发现太子喜欢红色和黄色了。 立冬也没高兴多一会儿,换了红色常服的皇帝来了。太子立即撇了立冬往天子那边扑,朱由校心满意足地抱到了太子。 立冬看一眼天子的常服,叹口气退让了。自己只能簪朵红色的绒花,难道还能换上红色的宫裙与皇爷、娘娘争抢太子的注意力吗? 朱慈燃长得可爱,是朱由校见过的所有孩子里最肥壮的。他抱着朱慈燃看迎春花,小心翼翼地给朱慈燃梳理经脉,这胖小子先天经脉就比别的孩子宽韧,这绝对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怪不得常言道买猪看圈。只看英国公府的男儿,成年的哪一个不是雄壮结实的。皇后那六个身体康健的侄子,一个赛一个地招人稀罕。 希望外甥能够像舅。 大明皇室太需要强悍的、长寿的基因加入了。还要改变朱家从太/祖就开始的好色、偏执、懦弱的恶习,能不能行呢? 朱由校也不知道。 骨血里隐藏的东西是最难改的了。 这些藏在朱由校心底的话,他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短短的不到四年时间,历史已经被他改变了很多,大明这艘摇摇晃晃的、四处漏水的破船,已经修补的差不多了。不少能干活的人,现在都还好好地活着、战斗在大明的第一线呢。 比如周如磬,原该在今年的上元节过劳猝死的。可是自己压着他、没让他进内阁,他现在就好好地做着礼部的左侍郎,虽然官小了一点儿,不能完全发挥他的作用,但是细水长流地能有人用,岂不是更好! 还有怀里抱着的这个胖小子,本该是去年冬月降生的死胎,如今晚了二个月出生,欢蹦乱跳得人见人爱,就没见过这么壮实的婴儿。 朱慈燃半躺在天子的怀里,迎着春天的暖阳惬意地眯缝着眼睛享受着。偶尔他会抬头,伸手去抓挠一下迎春花枝,每次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能够到的,可就是够不到。但他也不恼,白嫩嫩的胖脸上,略略上翘的嘴角,带出来丝丝点点的笑意。 “皇爷,你看大郎好像在笑呢。” 皇后看父子俩的花丛中怡然自得,悄悄地走过去。 朱由校缓缓收了内力,想把孩子抱着立起来,不免就往前送了一点儿。可就这么一点儿的余地,朱慈燃就果断出手了——他那小胖手快若闪电、一下子就抓到一朵迎春花,然后就迅速地缩回,握成了肉拳头往嘴里送。 “哎呀,大郎,这个可不能吃。” 皇后赶紧上前,想从儿子手里把那朵迎春花抠出来。不等亲娘得逞,大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把朱由校都吓了一跳。 “我的乖乖,你是要吓得为父失手扔了你?嗯?” 朱由校把大郎立起来抱,拍着胖小子的后背轻轻哄他。 “皇爷,你看看大郎,我还没抠出来他手里的花呢,他就开始委屈上了。”当娘的也被儿子的哭声吓着了,委屈地和儿子他爹抱怨。 “护食啊。看来这小子是个脾气大的。你看着,往后他要进嘴的东西,别人是绝对不能碰的。” “这臭脾气。” 皇后不得不放下要从儿子手里抠出花儿的打算,转到天子的侧面,掏出手帕小心地给儿子擦眼泪。 “大郎,快看这朵花,比你手里的还好呢。快看。” 立夏配合地摇着枝条,用满枝条的迎春花吸引太子。太子似乎被眼前晃过的满枝条的、鲜艳的迎春花吸引住了,他收住了哭声,带着满脸颊醒目的泪痕趴在朱由校的肩膀上,伸手往立夏那边够。 朱由校以为他会松了拳头里攥着的那朵花呢,结果这小人出了另一只手,而且还是奔着立夏头上的红色绒花过去了。要不是立夏习武多年,下意识的反应也很迅速、躲了那么一下子,就差一点点儿,就被他得逞了。 朱由校在肥儿子的额头亲了一口。 “你倒是手快啊。走啦,咱们回去喝水去。” 到了七月的时候,花了大量人工、投入大量银子疏通的黄河古河道,在滂沱大雨中派上了用场。滚滚黄河水中的大半,顺着古河道入海了。少部分汇去淮河的,没能再一次挣脱河道束缚,给徐州地区带去水灾。 等秋汛过了以后,满朝的官员都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今年终于不用面对水灾了。不然在面对地动大灾之后,再来一场前几年常见规模的水灾,去年预留的救急银子是不够的。 但即便如此,应急款项名头下的银子也没剩下多少。因为九月初一,上海地区又发生了一次地震,民居虽有倒塌,江苏常熟也有震感,到底还是不如春天扬州府和京畿地区的地动范围广、受灾的人数多。 周嘉谟听着上任九个月的户部尚书李起元做全年财务决算汇报,听得救急银子剩余有十二万两,微微颌首。 这笔银子从天子登基就设置了。几年了,还是第一次有结余。同时也是第一次不用从其他款项挪用。 老天保佑大明,从此以后不再动用应急救灾银子了。 老尚书暗暗地向漫天的神佛祈祷求告。 作者有话要说:  * 天启四年(1624)2月扬州发生6级地震。 南直应天府苏、松、凤、泗、淮、扬、滁州等处同日地震。扬州倒卸城垣三百八十余垛,城铺二十余处。 2月,京师滦州(今河北滦县)地震。先是,十三日,蓟州、永平、山海关等地屡震,震坏城郭、庐舍无算。至是,滦州大震,坏庐舍无数,地裂涌水异物。乐亭旧铺庄,地裂涌黑水,高尺余。迁安声如巨雷,塌坏城垣民舍无数。卢龙震倒官民房舍甚多。京城内宫殿动摇有声,铜缸之水腾波震荡。这次地震连续时间长,有的一日二、三震,如东安,辰巳时地震,至申时又震,从乾起有声。迁安一日数十震、卢龙、滦州持续达四十余日。至三月初二日,京师又震三次。大城地累震,屋瓦动摇,夜不敢寝,多有露宿者。东光地大震物皆摇动。昌黎、新安、真定府、蓟州、遵化、玉田、河间府、保定府、天津三卫,以东山东临邑、德平、海丰、武定州(今惠民)等二十余州县皆震。 9月上海地震,上海境内唯一的一次破坏性地震,上海民居有倾者,最远波及江苏常熟,震级43/4级,震中位置北纬31.2°,东经121.5°,正好位于大场-南市中更新世断裂段的东南端部。 ** 黄河决口徐州 七月,黄河决口于徐州魁山堤,东北灌州城,城中水深一丈三尺。河水一自南门至云龙山西北大安桥入石狗湖,一由旧支河南流至邓二庄,历租沟东南以达小河,出白洋,仍与黄会。徐民集赀迁州治于云龙山。 本年是地震+洪灾 第905章 木匠皇帝160 等到大郎抓周后, 能够撒开立春的搀扶自己走上几步的时候, 朝廷开始陆续收到好消息。 首先是辽东经略熊廷弼传回来的。经过几年的拉网式搜查, 建奴在二十人以上的部落都不存在, 奴儿干都司复立。 定国公世子和张之枺也也分别传回来了好消息。 朱由校轻抚朝鲜过来的消息, 会心的笑容浮到脸上。果然俗语的老大憨、老二奸、世上没有好老三,是一点都没总结错。 张之枺领着的那一支禁军队伍, 一路凭借火炮的威力攻城掠寨,将李氏王族所有人坑杀后, 直接把其他的朝鲜人往最南端赶。 定国公世子不同意他的做法, 俩人为此闹翻。熊廷弼在周永春的劝说下,让定国公世子率领所有除张之枺那三万禁军外的所有辽东将士向西进军,已经将辽东西边与鞑靼的边界推到太/祖定朝的疆域。 崔景荣看着天子的脸色就知道天子认同张之枺的做法。他只在心里叹息了一下,就丢开对朝鲜的同情。从天子否决派官员去朝鲜说服李氏王族的提议后, 在崔景荣就知道天子收拾完建奴,肯定不会轻饶投降建奴的朝鲜人。但他没料到张之枺会做得那么狠, 将李氏王族全部坑杀了。 果然张之枺能封侯有他独到之处。自己文臣出身的人, 哪怕在兵部这么些年, 还是不能做到张之枺这样的程度。 “陛下, 这是在朝鲜那边的禁军要朝廷提供的军需。” 朱由校仔细看了以后说:“先送上一半。朝鲜已经无反抗之力, 定国公世子那边却不能缺了火力支持。李卿, 陕西那边的移民, 这回就直接送去朝鲜四郡。”户部李尚书点头应了。“臣会令陕西加快迁徙百姓的速度。尽量让百姓在秋天来临前在四郡安顿下来。” 李起元从到了户部做尚书以后,很快在几位老臣的传、帮、带之下,明白了天子的目的。他很快进入角色, 担负起户部尚书的责任,积极领导户部的所有官员,配合天子将陕西行都司恢复秦汉森林遍地行动。 他认同天子所言的黄河泥沙就是因为陕西垦殖过度。为此,他还上本建议陕西停止养殖山羊。 山羊与绵阳不同,山羊吃草的时候,会把草根都翻出来咀嚼的。往往是养山羊多的地方,即便有很多杂草丛生的山岗,在几年之后也会变成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之地。春风刮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满脸满头的尘土,这般的狼狈模样,在陕西做总督的那几年,他见的太多了。 若陕西行都司能少了垦殖的百姓,朝廷也不用在中下游每年几十万地投到治理黄河中。 “祸根就是盐商。” 李起元一针见血指出陕西水土流失的关键。 “原本在陕西没有那么多的百姓,都是盐商从各地招募过去的。当初朝廷所施行的开中法,盐商送粮到陕西三边换去盐引,结果盐商引来大批的百姓到三边垦种。 春天垦荒破坏了水土,冬天又要烧木柴取暖。盐商倒是省了运粮的银子,害得陕甘宁水土流失,朝廷应追究盐商的责任。” 这几年陕西不停地往外移民、减少当地种田的百姓。李起元在陕甘宁的总督任期里,并不认同朝廷的说法是为了减少黄河中上游携带的泥沙,他认为朝廷移陕西百姓去辽东,是为了占住辽东这块土地。毕竟辽东苦寒之地,陕西的百姓迁徙过去,总比湖广百姓过去适应的好。 等他到了户部做尚书以后,翻看天启元年这几年的各方面资料,一扇新的大门在他眼前打开:原来黄河的泥沙是这样来的,原来黄河的治理应该从源头减少泥沙。 尤其是去年那样的降雨量,他早就在准备赈灾的物质了,结果黄河流域无事,淮河流域基本算是无事。 然后李起元与徐光启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黄克缵看着李起元比自己升堂还义愤填膺的态度,忙安抚他说:“盐商这两年出了不少银子了。” 李起元不认同:“朝廷每年投去治河的银子、赈灾的银子,少说有几十万两,多的时候有两百多万两。这两百年累计下来是多少?还有在水灾中死去的那些人命呢?” 这样算起来,把大明的盐商得都抄家了啊。 黄克缵再一次感觉到自己不适合做刑部尚书。 张问达与汪应蛟一起致仕后,现在的左都御史是何宗彦。他看热闹不嫌弃事大地撺掇:“邸报应该把李尚书的言论适当地透露出去。不管天子想不想与盐商追究在三边垦荒的损失,得让盐商知道他们赚的银子里,有黄河遭灾的百姓性命。” 周嘉谟老神在在地打瞌睡,黄克缵立即把刑部右侍郎赵秉忠扯过来。 “状元郎,你与他们俩商议这事儿该怎么办?” 赵秉忠无奈,刑部左侍郎乔允升也七十多了,向天子递交了几次的辞呈,天子正在考虑适合的刑部侍郎人选。他虽然是状元郎,但是对上前辈何宗彦、李起元,明显不够看啊。 幸好这时候天子到了,养心殿立即安静了。 如今的小朝会就在养心殿,大朝会在文华殿。天子通常只在小朝会上与臣子们讨论三到五件事。大朝会上则往往是公布一些朝廷大的举措、或是就某一件事征求臣子们的意见。并不要求当场能有结果。往往会给朝臣留出一定的时间上本。 真正做决定的事情,既不是在大朝会也不是小朝会,而是只有六部七卿和两国公、三阁臣参与的小会。 赵秉忠不用面对户部尚书和左都御史的诘责,立即退回到自己该站的位置。朱由校坐下后,各部老臣也在天子的“赐座”后领先坐下。 今天要讨论的事情有三。 第一件是何宗彦提起的江西御史田珍疏陈限禄一法,建议以万历四十八年间给宗室的数目二十万六千为标准,根据各府宗室人数的多寡重新制定标准,就以现在人数为准,日后子孙增多,也只能在原额内原支均支,户部不再增加禄银数量。 朱由校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那些宗室只能吃喝,什么利国利民的事情都不做,二十万六千的银子给他们,都嫌给多了么。但是群臣没意见,这一条宗室限禄法顺利通过。 第二件事情就比较大了。 叶向高提起朝廷昨日得了延安府的五百里进京急报,报延安府各地有零星的飞蝗出现。 毕自严立即站起来说:“陛下,飞蝗一旦成灾赤地千里。朝廷应该立即采取措施。” 刘一燝接着毕自严的话说:“昨天接到急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陛下带领我们几位商议后,立即回复了延安府,并指令榆林卫将士协助延安府灭杀飞蝗。” “我们给榆林卫和延安府建议的方法有三:一个是举篝火,夜晚期间飞蝗习性会扑火。这个方法只对能飞起来的蝗虫有用。第二个方法就是器具扑打,或是网袋兜揽。第三就是开沟陷杀法。” 韩爌在刘一燝后面补充。这都是非常古老和传统的灭蝗虫的方法了,也是经过验证有效的方法。对在座这些人来说,是不需要再做更详细的解释的。 朱由校见臣子们都理解了,然后就开口说话了。 “朕的意思是主动放弃延安府今年的守成,在延安府的周边制造隔离带,主动用篝火法每天晚上灭飞蝗。不然飞到临近庆阳府、平阳府,会造成蝗灾的蔓延和扩大,损失则会更多。” 这种断臂求生的法子,针对蝗灾是最有效的。 “如果众卿都没有意见的话,延安府今年免税。按颗粒无收给与赈济。从救急的赈灾款出银子。” 见臣子们没有反对的声音,朱由校转向何宗彦。 “何卿,你们都察院再增派御史去陕西道延安府,一定要把蝗灾控制在延安府内。要稳定百姓,朝廷救灾的粮食也该跟着做好准备。你们户部的意见看看从哪里出合适。” 李起元才从山西回来,他立即站起来说:“陛下,臣请旨去陕西处理蝗灾。” 周嘉谟替天子拒绝道:“李尚书,你现在不是总督进京叙职。你是户部尚书了。” 李起元讪讪坐下,朱由校安抚他道:“李卿莫急,宁夏卫和榆林卫这几年的收获颇丰,不会使延安府的百姓遭受饥馑。” 毕自严站起来提议:“榆林卫离延安府最近,就先从榆林卫出粮。江苏、河南去年没有遭水灾,两省的太平仓也得以补充部分,再运往榆林卫就是了。” 朱由校点头,开始议第三件事情。 “安南的战事进展顺遂。朕想把两广的百姓往安南迁徙,你们怎么看?”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延安府的蝗灾,导致陕西接下去的发生了蝗灾后的旱灾,然后农民起义…… 第906章 木匠皇帝161 没人发表反对的意见。 基于这块土地上的、千余年的羁縻边远疆域的异族经验, 能参加小朝会的人都从心底里认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的含义, 也对这句话有着深彻骨髓之痛。 近一点儿的是建奴把辽东的百姓看成牛羊一样的家产, 远一点的蒙古人何尝不是把汉人当作两脚羊。 还有最近的彝人、土人叛乱, 在这些叛乱中遭殃的汉人百姓,那都是不被当人的明证。 叶向高见无人反对, 抽出笏本往下念:“去年各省都在户部的要求下,再次进行了耕地和人口数量的普查。大明现有的人口数目已经是洪武四年的二倍半有余。尤其是江浙、两湖、两广孳生的人口数量为最。以省计算孳生人口数量总量超过了三倍。 四川因为在洪武年间有数次移民入川, 成都府的人口数量已经是洪武年间的十倍以上。考虑到其起始基数非常小, 故不在此次的外迁百姓考虑中。 陛下, 臣综合考量了地域、气候适应等条件的制约,以为把福建的人口迁徙去吕宋;广东、广西的百姓迁徙去安南比较适合。新元省的再迁入人口以江浙为主, 同时可将山东、北直隶的百姓, 考虑往辽东、朝鲜迁徙比较适合。” 这样遍地开花的大规模迁徙, 可是大明历史上从来没有的事情。 徐光启站起来为叶向高背书。 “陛下,臣考察了近十年京畿已经江南的耕地产量与每年种植密度的关系。虽然像占城稻等好品种是能够增加产量, 但是耕地的地力即便是有肥料补充, 对地力还是有影响。臣与户部毕侍郎合作,在京郊的农庄挑选了三十倾耕田各三一做测试:同样的熟田, 第一种是一年耕种一次, 第二种是收了稻谷之后种一次秋菜, 第三种是一年耕种两次, 即收了稻谷后再种一次冬小麦。 三种耕作方法做对比,同样将稻草根茬烧荒,施加同量同种的肥料后, 第一种耕作方法,第二年的产量会比前一年增加三成左右,远超过第三种的稻谷和冬小麦产量综合。且收到的稻谷颗粒丰满,食用的口感最佳,近半的稻谷可选做良种。 第二种耕种方法,出来的稻谷产量、口感都居中,但是其后种植的秋菜能够满足百姓冬日所需。收割秋菜后,予土地修养三个月,也是有助于恢复地力的。 前两种耕作五年的总收入,超过第三种不停歇地连年耕种的产值。不仅朝廷容易在冬日里征集到足够数量的河工,或整治水渠为来年的耕种做准备,或是去疏通各地的河道,就是百姓也能在冬日得到几日休养。 所以臣建议朝廷在有足够的疆域,可供百姓耕种、居住的时候,附议叶首辅从人口密集的地方,迁徙百姓去新的地方耕种。” 毕自严站起来向天子拱手,证明徐光启所言非虚,然后就坐了回去。 叶向高向徐光启点头示意,表示感谢他对自己提议的补充,才继续往下说。 “陛下,徐侍郎、毕侍郎从地力等长远方面做考虑,臣主要是从长治久安方面考量的。 若没有足够的汉人百姓,即便再次重立了交趾布政司,一旦再出现黎氏那般心怀不轨之人物,还是会造成交趾乃至整个安南地区的动荡。甚至交趾布政司也会再度出现前次不得不撤销的情景,令朝廷不得不重复投去军力财力维持。 从长远考量,为子孙百年计,在朝廷不可能继续在安南驻重军的情况下,臣建议恢复交趾布政司后,安南的居民以汉人百姓为主要族群方为上策。 故臣建议册封为朝廷收复安南的功臣张之枨以侯爵; 册封将吕宋成为大明一省、有开辟疆土之功臣孙承宗以侯爵。 册封为朝廷增了新元布政司的功臣南居益以侯爵。” 叶向高这三项提议是比照张之枺在朝鲜的封侯战功。至于是否世袭之事他没有提出,那是天子考量给与臣子的恩赐。 英国公府能够得到世袭国公爵位,与张辅在交趾的功劳有绝对的关系。但张之枺、张之枨兄弟以参将的身份、和孙承宗、南居益这俩位三品官员一样,都是凭借陛下、黄克缵、徐光启等研制的火炮立下功劳,又与张辅的靖难功臣新城侯三次征战交趾有太大的差别。 可不论怎么说,这几位凭开疆功劳世袭侯爵都不过分。 “依叶首辅提议的封爵,朕以为在火炮研制中起了决定作用的黄卿、徐卿,也应该在封爵的考量中。此事待下一次的小朝会再议。” 君臣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不言自明给黄克缵和徐光启封爵将产生的影响。朱由校看着落座的叶向高在心里叹服,这样的首辅才是辅佐帝王的合格辅臣。 叶向高则在心里赞道:若陛下有心,自然会以爵位酬劳黄克缵、徐光启。 因为这样做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朝廷再不用勉强士子们去学数术等科目,黄克缵和徐光启的榜样在前,自然会有更多的学子为了高官爵位而努力了。 崔景荣站起来提议:“陛下,臣以为熊廷弼和周永春凭辽东战功,也应加封伯爵。” 自古文臣凭战功晋封爵位的就很少,但是崔景荣的建议正中朱由校的内心。开疆辟土的几位功臣应赏,但是熊廷弼和周永春在辽东危及的时候,能做出正确的应对、稳住辽东的局势、守住辽东,并在之后妥善处理、收复辽东全境,依功酬爵对其他文臣也绝对是激励。 周嘉谟见无人反对,就起身说道:“陛下,老臣认为这几位无论是封侯还是封伯都是应该的。但是老臣想说是不是等安南、吕宋、朝鲜安稳下来呢? 老臣还有一个提议,便是令张之枨镇守交趾,同时将广西的一半官员随迁徙的百姓过去交趾,这样有助于稳定交趾的局势。对后黎朝郑氏的残余势力,也容易同化。” 崔景荣立即站起来反驳:“陛下臣认为应该派人提醒张之枨,应该仿效辽东和朝鲜的做法。才是长治久安的上上之策。广西迁徙过去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臣附议将广西官员半数派遣去交趾。吕宋所需官员从广东调拨也比较好。” 赵秉忠看着崔景荣在周嘉谟跟前也不气馁,不禁就感到自己还有太远的路要走。每次老部堂抓他去对那些前辈,他都是心有余悸,不敢据理力争也不敢犯颜直怼。 朱由校考虑一下说:“封爵之事待下次的小朝会再议,调拨官员之事也留待下次的小朝会再议。今天先把迁徙百姓的事情定下来。从哪里迁、具体怎么迁,是不是沿用四丁抽二之旧策。” 一番讨论之后,小朝会决定采用成熟的四丁抽二的移民旧策,在户部核查了要移民的各县人口黄册后,就派给各省立即执行。 因为迁徙之事涉及到太多的县,所以周嘉谟作为吏部尚书建议朝廷,取消对地方官员考核中的人口孳生这项指标,用迁徙出去多少百姓、占剩余人口的比例来替代。 周嘉谟的这项提议,虽在这次小朝会的议题之外,也立即获得了通过。 随着各县迁徙人口数量下达的同时,官员随着调派去几个新布政司也成为定论。移民比例成为考核地方官员的执政能力的新指标,一时间各地都非常重视移民之事了。 到了秋天的时候,延安府经过三个月的努力,成功将飞蝗控制在了本府一境。收到延安府的临近几府,没有被飞蝗影响了秋收的报告后,朱由校才把提溜了三个月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与此同时,陕西各地官员纷纷将自己管辖区域,出现大小不等旱灾、虽极力抗旱、没有造成明显歉收的奏折,也如雪片一般飞到京师。 徐光启在小朝会上提出建议:“陛下,陕西今年飞蝗成灾只涉及延安府。但臣考据了千余年飞蝗成灾年份的所有地方志。有飞蝗大面积成灾的前一两年,通常会略略呈现出偏小规模的旱灾。在飞蝗形成之后,往往会连续两、三年以上的、甚至持续更久的大旱。 臣根据这些经验总结,建议将除了渭河、泾河等水流量比较大的流域外的百姓,就是今年已经因降雨不足出现旱情、且耕地不能得到附近河流有效灌溉的县府,将这些县府的百姓即时、主动地向外迁徙,可以避免在遭遇持续旱灾的情况,因歉收出现大量流民的。 同时臣认为,现在已经进秋,再把陕西百姓往辽东、朝鲜迁徙,不仅会因迁徙路途艰难、越走越冷出现生病、死亡等意外,还会因为冬天到辽东难安顿,出现更多的死亡。 因此臣建议将陕西百姓加快迁徙出境,目的地是去南方。最好能在山东乘船去新元省。” 徐光启做了多年的工部侍郎,他的精力主要投注在做实事上,甚少在小朝会上参与民政方面的事情。但他只要开口,就是拿数据和实例来说话的。他这一席话立即就将所有人的心弦绷紧了。 是啊,连续的干旱才会出现蝗灾。歉收后的流民,会把没出现旱灾的府、省也冲击的失去秩序。朱由校立即拍板:“徐卿言之有理。反正陕西这几年也在往外迁徙百姓,今冬就不要停歇了。把平凉府、凤翔府的百姓优先迁到新元甚至吕宋去。吕宋四季温暖,一年三熟,甚至迁徙去琼州,也是一年三熟之地。总好过接下来的几年,朝廷要不停地赈济陕西。” 黄克缵叹道:“这几年要不是有番薯等,怕陕西今年就要出流民了。” 李起元站起来说道:“陛下,今年江苏、河南丰收,津门之地稻谷收成尤其喜人,可略略补上常平仓补从榆林卫调拨的粮食。” “两湖两广呢?湖广熟,天下足。” 见天子问起湖广,李起元就回答道:“陛下,两广两湖是一年两熟,上一季的收成很好,这第二季的收成还要再等一个月才有结果。” 朱由校扶额,“朕这些日子忙晕头了。朝政只能有赖各位卿家了。” 叶向高笑着拱手,“臣恭喜陛下。” 其他人也跟着想天子道喜。 虽帝后年轻,太子又肥壮聪明,但是天子多生几个儿子,对朝臣和百姓来说都是值得庆祝的喜事。 朱由校在说了几句“同喜”后,留了群臣一起用膳。 皇后上次有妊就是中秋节筵席后,由进宫领宴的各家诰命夫人传出来的。那次是已经显怀了。这次却是因为筵席间人多、气味糟杂引起孕吐,才被众诰命们知晓再度有妊,。 天子不往外公布皇后再度有妊之事,臣子们就当没这回事儿。从那以后,天子就经常在小朝会的议题不紧张的时候,把太子带到养心殿来,抱在怀里与朝臣们一起议事。经常见到太子的重臣,都恨不能自家儿孙也是太子这么康健。 可是皇后一反上次没什么过分的孕吐反应,这次是吃什么吐什么,连天子熬的白粥都不管用了。偏皇后吐的时候给太子看到了,太子抱着皇后哭得不撒手,朱由校连着几日都在坤宁宫里哄太子了。 不到两岁的孩子知道心疼亲娘,当爹的除了哄他,还能做什么呢! 天启帝算是朝臣眼里这几十年来最勤政的皇帝了,而且在国事上也大有作为。特殊情况下,才疏忽了一些事情。一顿美食再说说笑笑,关系更是融洽,群臣同心要让大明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注1625平安渡过。 *** 后黎朝,由黎利于1428年(中国明宣宗宣德三年)创立,国号大越。可分为前期和后期两部分。 1428年至1527年的前期与莫朝南北对峙; 到了1533年至1789年的后期,阮主和郑主分据南北对峙,后黎朝皇帝仅为郑主的傀儡。 第907章 木匠皇帝162 自从太子在大朝会露了一面之后, 满朝的文武都欣慰不已。御史也不在大朝会上气势汹汹地逮人就喷, 朝臣们体恤带娃的天子不容易, 有事儿说事儿, 常常是很快就结束了大朝会。 天子回去坤宁宫笑着对皇后说:“早知道儿子还有这样的能耐,他出生我就抱去大朝会了。” 皇后养了一些日子, 虽然还是吃不下多少东西,但是精神头好了一些。她揽着太子在怀里, 摩挲着太子的脸蛋问话。 “大郎去看大朝会, 怕不怕?” “人多, 不怕。” 太子吸溜一下口水,坐在父亲身边, 有什么好害怕的。 皇后搂着儿子笑, “咱们大郎不愧是太子。” 父母儿子一起说笑一会儿, 皇后对朱由校说:“皇爷,你还是带大郎去乾清宫用膳, 我不与你们一起吃, 还能少吐几回,你们也能吃安稳。免得招惹得大郎又哭。” 于是整个秋冬, 天子去哪里都带着他最宝贝的挂件:太子。 养心殿是太子来熟的地方了。但是能坐在父亲怀里写字就比较新鲜。朱由校扶着太子的手, 教他在请安的折子后面画圈。画了几个后, 太子就想自己干了。朱由校叫了王安过来看着太子继续画圈, 自己忙着看各地的政事。 父子一起处理政事,尤其是太子绷着脸认真的模样,让过来养心殿的朝臣都欢喜不已。别再想神宗父子的不靠谱, 只看现在的这天子父子俩,大明朝就让人充满了希望啊。 天启六年转眼到来。 春天的时候,荷兰再度遣使到了京师。这次带来了足够的诚意:被大明俘虏的兵卒以每人百两赎买回去,并赔偿了厦门的损失二十万两。大明要求的三百万现银的战争赔偿分十年偿清。 使者很真诚地表示,只要大明同意了分期付款,他们将最快将白银送到吕宋岛的马尼拉,或者是其他大明朝廷指定的广州、京师等任何地方。 这样的赔偿条件背后,是放荷兰的船只可以从日本海、经过吕宋到古里;允许荷兰人到吕宋的马尼拉做生意。 能得到迟来的赔偿,也是这几年里,由南居益率领的新元水师、孙承宗率领的吕宋水师,卡死了从美洲殖民地、绕日本过来的、经过新元、吕宋去古里的所有荷兰船只。 当然西班牙的船只是绝对不能放过的。 朱由校由着群臣在大朝会兴致高昂地讨论了半天,隔日在养心殿接见了荷兰的使者。表明大明朝廷会就荷兰赔偿之事做出合适的考量,然后就把事情交给内阁、兵部去处理。 内阁和兵部刚刚与荷兰人把事情完全处理好了,西班牙的使者也到了京师来求和。 两国使者相遇,差点在鸿胪寺打起来。 这是他们之间的烂账。说来也是亚洲的灾难、欧洲殖民者的贪婪。 在16世纪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达伽马发现了印度后,葡萄牙、西班牙凭借其强大的海军成为世界强国,开始用□□、火/炮在世界各地进行殖民统治。葡萄牙占领印度果阿,之后又继续东进,接连侵占锡兰(今斯里兰卡)、马六甲、苏门答腊、爪哇、苏拉威西、婆罗洲和以“香料之国”著称的摩鹿加群岛,同时占领南美的巴西。 葡萄牙并没有放过大明王朝的打算,他们在1557年以欺骗的手法,在大明的蚝镜(澳门)获得了居留权,并把蚝镜作为对中国和日本进行贸易的据点,等待进一步向大明攫取更大的财富的时机。 葡萄牙人在中国附近攻城略地,引起了明王朝的警觉,但是万历帝采取了闭关锁国政策,以为就可以保住平安了。 而西班牙则控制了北美一部分及整个中南美洲,靠着火/炮与火/枪,以极少数军队摧毁了美洲的阿兹特克、印加帝国和玛雅文明。 国势大增的西班牙一跃而起,并在1580年强行合并了葡萄牙。葡萄牙从东方攫取的财物,让西班牙王室和教会垂涎三尺,促使他们加快了对东方的殖民脚步。 吕宋的马尼拉就在这样的形势下,落入了西班牙人的手里。 但是在当地谋生的汉人有五万多,不同与尚未开化的土著,他们在东西方的贸易中充当了重要的角色。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等等,在闭关锁国的大明朝,他们从广州、福州、厦门、扬州等地运到吕宋,转手就是十倍以上的价格。 积年的财富,也使得西班牙人舍不得放过。 在屠杀了三万多汉人之后,西班牙人将剩余的汉人集中起来,规定在一个四面是壕沟的“深涧”居住。“深涧”只有一个木桥能通向马尼拉城。而这一万多汉人的居住地,也是在西班牙人的火/炮监视下。 留下这一万多的汉人,是西班牙人还要考这些人从大明进行贸易,不然从日本转手,还要加价罢了。 形式对三大征之后国力疲乏的大明是非常不利的。但由于英国的海上崛起、西班牙国王辞世等原因,使得西班牙向东方殖民的脚步被拖住了。更由于新任的西班牙腓利二世横征暴敛,激得尼德兰联邦清教徒开始反抗西班牙帝国统治。 在多次海战以后,有了12年的停战协议。 这期间西班牙加强了在印度的实力、取代了葡萄牙的地位;这期间荷兰人开始向东方伸出魔爪,才有了蚝镜之战、有了厦门被侵略等。逼得大明君臣不得不奋起保卫国土,并在有实力的情况下,迈出了向吕宋的西班牙人复仇的脚步。 停战协议到期后,尼德兰联邦与西班牙帝国之间的战争又起。所以,这时候的荷兰人在西班牙的官方使者眼里,那就是前几年的建奴与大明一般。 叶向高和崔景荣着实费了一番工夫,才在几个通译的满头大汗下,终于弄明白荷兰和西班牙的关系,俩人心照不宣地决定给西班牙人添堵。 首先是在马尼拉无辜丧生的那三万多汉人,还有汉人那时候被西班牙人掠去的巨额财富。这个要给大明一个说法和赔偿。 其次是西班牙人这几十年对吕宋汉人征以重税的返还。 最后是明军驱逐占领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付出的战争代价,这个也是要赔款的。 在所有的赔偿到位前,大明会坚持不允许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船只从新元、吕宋经过。崔景荣还坏坏地让小吏给西班牙使者、荷兰使者递消息,说日本已经被大明列为了战争对象了,所有与日本有贸易往来的国家,都可能被大明列为敌人。 惊得达成协议的荷兰使者在商议好交付第一批赔款地点后,匆匆忙忙地赶紧离开了京师。日本是荷兰从美洲过来的船队的补给点,也是荷兰人的重要贸易地。日本的黄金、白银、铜锭等,都是荷兰不能放手的。 崔景荣这么做,是他和叶向高都知道,天子有意用库页岛取代日本给西洋船只提供补给的港口,以带动奴儿干都司和库页岛一带的经济。 天启六年的五月,京师就比既往热了很多。不仅连蝉鸣也早了,太液池边也没有一丝的凉风。 立春和立夏把皇后搀扶到阴凉地方坐好,立秋跟在后面不停地给大汗淋漓的皇后打扇。 “娘娘,等生了二郎就不会这么热了。” 皇后无奈,“你也坐下歇歇。这风扇出来也是热的。你去和她们一起吃酸梅汤。唉,我居然从来没想过夏天会热成这个样子。” “奴陪着娘娘。不然娘娘自己也不好熬。” 立秋说着话,向立春等喝道:“你们走远一点儿喝酸梅汤。” “别,看着她们喝,我这心里也凉快一点儿。你给我拿碗白开水,舀一匙酸梅汤进去,这个是太医允许的。让我看着颜色、想想酸梅汤的味道。” 立秋起身,不等她动手,立春和立夏就把娘娘要的“酸梅汤”捧过来了。 皇后自己捧着碗,慢慢地一匙一匙地喝着,喝一口看看立夏手里的那半碗,再喝一口看看立春手里的碗底,发狠道:“明年夏天,我要天天喝酸梅汤。” 立春不知好歹地说:“是刘院正说了这东西伤牙,不然娘娘喝点儿也无妨碍的。是老夫人不允娘娘喝的。” 英国公夫人走了过来,听立春还是这么没心眼儿地说话,拍拍她的肩膀说:“等二郎大些了,你还是跟我回府。” 唉,这孩子从小就没心眼儿,亏得这宫里就皇后一人,不然她准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再忍一个月就好了。太子呢?” 她照例是住进了坤宁宫照顾女儿。女儿的辛苦都进了她心里呢。立春见老夫人这么说,不好意思地蹲了个福礼。 “皇爷带着去挑小马去了。他说还要给二郎挑一个。” 听母亲与立春说起儿子,皇后不觉得热得烦躁了,大郎小小就知道顾念弟弟,知道心疼自己,可见天性是个好的。 “前儿天子说允了你大哥回京了。” 英国公夫人没话找话,与女儿闲聊分散她的注意力。树上的蝉鸣刮噪得她也心烦。要不是为了女儿,她早可以去庄子上消暑凉快了。 “是啊。三哥在安南那边稳妥了,就不用大哥在云南府坐镇了。” “可是你三哥要在安南镇守了呢。八郎都满地跑了,他还没见过呢。” “母亲,要是三哥天天在京师,你又该愁他以后,和分出去的那些旁支一样了。人哪里能够所有的事儿都全乎了。等天凉了,让三嫂带孩子去看三哥呗。” 英国公夫人赶紧摇头,“安南太远了,还是等六郎和八郎大一点儿的。” “要不就让大哥替换三哥了?换别人父亲也不安心。” “说的什么话。幸好天子不在。”当娘的忍不住用团扇拍了女儿一下子。 “所以才和母亲这样说实话啊。母亲和父亲说皇爷信任咱们府上呢,让他放宽心思了。要不是大哥回来父亲才能安心,皇爷是要大哥代替黔国公镇守云南的呢。” 英国公夫人默默地点头。老头子忙了一辈子,老大回来他就可以把爵位给老大了。安心做个承恩公,一门两公爵两侯爵,风光无限。就是可惜老二老三都不得回京。 “你大哥回来了,那云南谁坐镇?” “大郎说他去替大舅舅。” 英国公夫人脸上笑开了花,“太子啊。可真是一个好孩子。” 被称作好孩子的太子,正跟天子在挑小马。 “父亲,这个红的我喜欢,白的也喜欢。” “黑的呢?” 太子赶紧点头,“也喜欢。都喜欢。” “那个花的呢?”太子摇头,“不要。要一色的。” 太子过了两周生日后,口齿伶俐的不得了。大大小小与他有关的事情,他都要自己做主。朱由校没觉得他这样有什么不好,一个三头身的娃娃,生在皇家能够自己吃饭,已经是很不错的事情了。 “可你一次只能骑一匹马。” “一次一次骑。” 看,这是个心里明白的主儿呢。最后一个颜色选了两匹,算是要做哥哥的大郎对弟弟的关爱了。 进了六月,京师变得异常不安起来。经常有老鼠在大白天成群结队地跑上大街,家畜也不安稳,鸡飞狗跳的事情,家家上演不断。 小朝会上,徐光启就说:“陛下,臣担心京师最近有地动。臣听家里的下人说,井水翻花了呢。” 这几年大明朝各地就没断了地动,那些地动前的预兆早被总结出来,分发到各州府县城村镇,务必使百姓知晓,及时搬到户外空旷之地,好减少地动的伤亡。几年实行下来是效果是非常明显的。 “既如此,就通知京畿的百姓。” 六月初六,京师果然发生了地动,大地连动了数十次,震塌了无数的房屋,因为早有预防,有死伤却也不多。隔了一日再次发生了地动,殿摇瓦动中,二皇子顺利出生了。 等二皇子满月那天,常州苏州持续了八天的风灾水灾停歇了。 朱由校抱着儿子与皇后打趣,“看看,这又一个龙子降生人间,地动山摇,大风大水的伴随阵仗,跟大郎比没差了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 * 天启六年(1626)六月初五日丑时,灵丘、浑源州等地地震。 灵丘连震一月有余,全城尽塌,官民庐舍无一存者,压死居民五千二百余人,枯井中涌水皆黑。 大同府所属俱震,摇塌城楼城墙二十八处。 浑源州等处,城垣大墙并四面官墙震倒甚多。 蔚州、广昌、隆平,城垣颓坏,官民庐舍摇毁无数,人多压死,地裂水涌。 是日,京师、天津三卫,宣大俱连震数十次,倒压死伤更惨。 此次地震还波及山西省襄垣、寿阳、武乡、平定州、山阴、广灵、榆社; 京师顺天府大城、蓟州、文安、河间府任丘、献县、交河、南皮、景州、故县、宁津、沧州, 保定府祁州、肃宁、束鹿、武邑、容城、雄县, 真定府平山、新乐、高邑、隆平、晋州、新安, 广平府曲周、邯郸、永年、涉县、鸡泽; 山东省济南府历城、武定州(今惠民)、阳信、商河(包括今济阳县)、德州、平原, 东昌府曹州,兖州府曲阜,以及河南省一州六县,共波及四省六十余府州县。 *** 常州苏州等府风灾水灾 天启六年(1626)七月初一日,大风自靖江东北起,怒号振地,屋瓦横飞,合拱之木立仆,江水为之大涨,城堞楼橹颠没于惊涛巨浸中,浮尸相属。 大水八日乃退。 号泣而诉者数千人,庐舍漂覆者十且九,老稚死伤甚多。 *** 陕西流民起义 天启六年(1626)八月,陕西流民起义,由保宁进入四川,活动于广元、神宣之间,为神宣指挥吴三桂所御。十二月间,又从眉林沟进攻,为守备王虎所击,其首领之一纪守恩战死。后退至陕西宁羌州界。 **** 荷兰独立战争 这场战争发生于1568年-1648年,是尼德兰联邦清教徒反抗西班牙帝国统治所展开。 直到1648年,尼德兰联邦才正式自西班牙帝国独立出来,建立起“荷兰共和国”。 *** 在葡西王国野心勃勃、计划征服中国时,意外的历史事件发生了。 1587年,信奉基督教的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处死了信奉天主教的苏格兰女王玛丽,罗马教皇颁诏,号召讨伐英格兰。 1588南,拥有150艘军舰、史上最强大的西班牙无敌舰队,面对力量远不如自己的英国海军,竟然全军覆没。这次海战的直接结果,使西班牙海军从此衰落,英国、荷兰崛起,大明王朝也躲过一劫! 不然不等鸦片战争,中国就可能被葡西殖民了。 第908章 木匠皇帝163 天启七年风调雨顺, 让大明王朝的所有人都怀疑过去的六年里, 那不停的每年黄河决堤、淮河泛滥、东西南北中的地动之真实性。更怀疑今年的平安,老天会不会在明年、在以后加倍地找补。 丰收的喜信儿,先从江苏、山东、河南递到京城。往年受黄河、淮河水灾折磨的三省, 今年太平地过来了。最后是周永春上呈辽东秋收的成绩, 同时转来熊廷弼从遥远的奴儿干都司的递回来秋收成绩,辽东全境相加——不再需要朝廷贴补粮食了。 土默川和宁夏两地的粮食, 早就已经满足三边驻军的需要。更因为陕西、甘肃、宁夏迁出了三分二之上以上的人口,留在当地的人,也以植树换取朝廷的银米为主。渭河等河流灌溉区域的农田,因为水源充足, 风沙减少, 保留下来的少量耕田, 却获得增加一半的产量。 不需要再运粮食去赈济陕西的百姓,也不需要再运粮食去辽东,内阁和户部的官员,都跟着天子松了一口气。 山西无旱无涝,基本能自给自足。京畿虽人口众多, 但有津门等新开垦出来的大片水田作支撑,单河南和山东的运过来的粮食,就基本能够满足了京畿的需求。 朱由校与内阁和户部商议后, 户部从应急款项中拿出了几十万,购买农户手中的余粮,免得谷贱伤农。这一年湖广的丰收, 让大明空置很久的常平仓满了近半。 繁忙运河上的上川流不息的运粮船,今年罕见地减少了。可这样的减少,让上至皇帝、中间的文武百官、下面的黎民百姓都欣喜若狂。 多少年了,终于盼到了一个泰平年景了。 周嘉谟在天启八年初一的开年宴上,因为高兴就有点儿喝高了。他拉着过来给他斟酒的太子,抽抽噎噎地淌眼泪。 “殿下啊,陛下这几年过的辛苦啊。” 一句话勾起了在场这些老大臣的心酸,往事不堪回首啊。 五岁的太子赶紧仰头成六十五度安慰老尚书,“太傅不要伤心啊,一切都已经好了。”还体恤地掏出自己的手帕,踮起脚要给周嘉谟擦泪。 二皇子从认人就是太子的小尾巴,睡醒了看不到太子就要找,会走了就拽着太子的衣襟走。太子给周嘉谟斟酒了,他必要跟在后面再斟酒一杯,看着人喝下去才肯罢休。 王安带着小内侍端着酒壶,弯腰帮着这哥俩扶着酒壶。 孩子太小,根本就拿不稳酒壶斟酒。 二皇子见周嘉谟哭的太凄惨,也学着太子掏出手帕给周嘉谟擦泪,王安赶紧上前一步,掐住二皇子的肋下,把他扶稳当了。 但二皇子要学哥哥安慰周嘉谟:“太傅不要伤心啊,都已经好了。”可刚刚一岁半的二皇子,把太子的一句话学的七零八碎,变成“太傅伤心好了”。 糯糯的童音却吐字清晰,让有些喝高的周嘉谟愕然之下却听得明明白白的,凭他心里积满了再多的伤感情绪,也被二皇子一句话赶的不见踪影了。 王安还能绷住,跟在他后面捧酒壶的小内侍却憋不住想笑。王安严厉地横了他一眼,小内侍赶紧低下头去,咬着嘴唇想深藏表情,可那抽搐不止的肩膀,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思。 太子对弟弟是非常有耐心的,一字一词慢慢又说了一遍,还把一句话断成两部分,二皇子终于顺利地学完整了。 这让周嘉谟从心里往外感受到太子的真诚安慰,妥帖得全身毛孔都舒展开了。 黄克缵对周嘉谟说:“明卿兄,你我今日得太子和二皇子斟酒,即便是今年致仕,这辈子看到了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也满足了。” 周嘉谟接过太子的手帕,擦擦浑浊的老眼,把眼角的湿意都拭去了,清清嗓子对太子说:“老臣谢太子敬酒,谢二皇子敬酒。” 二皇子把自己的手帕递到周嘉谟眼前。 黄克缵提示老伙伴,“快接了二皇子的手帕。” 二皇子跟着去养心殿也有几个月了,他只要看到太子安稳地坐着不说话,他也就不哭不闹挨着哥哥坐着不吭声。虽是很多时候没坐多久就睡着了,但不影响重臣们对二皇子的熟悉。 周嘉谟赶紧接了二皇子的手帕,太子带着弟弟又去给黄克缵敬酒。黄克缵虽然没有说什么伤感的话,但是潮湿的双眼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周嘉谟端起酒杯,与黄克缵心照不宣地共饮。 坐在开年宴席前面的六部尚书、侍郎、还有英国公、定国公、以及几个能参加小朝会的侯爷,都得了太子和二皇子的敬酒。 美的这些人各个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各自的心里都想着这样的一句话——不枉费这些年死心塌地为天子、为朝廷尽心尽责地努力付出啊。 公鼐一反平日里的严肃,笑着对天子说:“陛下,太子仁孝,友爱兄弟,臣恭喜陛下了。” 朱由校笑着回答:“也是孝与和倍圣教导的好。” 公鼐和周如磬立即齐声说:“臣不敢当。” 叶向高赞道:“太子秉性好,陛下引导的好,孝与和倍圣教导的也好。” 与天子坐的近的老臣,有资格与天子随意说话的,都开口夸赞两位皇子。 朱由校让太子去给周嘉谟和黄克缵敬酒,是想酬谢这两位老臣,这些年不顾年老体迈,一直坚持在朝堂为自己镇场子。 如今风调雨顺了,自己也在朝堂确定了一言九鼎的地位,周嘉谟以自己已经八十三岁了,提出要致仕返乡,鉴于这时候的人都要归葬祖坟的习俗,他也不好再挽留这老大臣了。 与他同时致仕的还有黄克缵,也七十九岁了。天子已经拟下太子太傅的赠赐,用以感谢两位老大臣半个世纪的操劳。 大概是天启七年的风调雨顺,让老臣们生出如释重负的宽慰了,秋天就陆续不断地有老臣提出致仕。公鼐也提出致仕,但是朱由校只同意他卸了礼部尚书的职位,却留他继续在朝中教导皇子几年。 三代帝师的荣誉,让公鼐立即就应下了天子的挽留。 工部尚书王永光的致仕,朱由校就没有同意了。他挽留王永光干到七十岁,也就是再干一、两年的事情,王永光欣然接受了。在朱由校的心目中,有王永光做工部尚书顶在前面,徐光启就可以不理会工部的琐碎事务,带领他的学生们全力注重急需的军备研发。 周嘉谟在过去的一整年都在为致仕后的事情做准备。 在冬月的时候,他终于提交给朱由校几份他满意的六部七卿的候选提名。君臣带着两位什么都听不懂的皇子,闭门商讨了小半个月,才定下了最新的内阁、尚书、侍郎名单。 朱国祚接任吏部尚书、何熊祥接任刑部尚书、周如磬接任礼部尚书。 户部、兵部、工部尚书不变。 补了何如宠、周延儒、杨景辰做阁臣; 商周祚为左副都御史; 调了苏茂相、左光斗分别做吏部左、右侍郎; 魏光绪为刑部右侍郎; 拔擢张瑞图、林欲楫做礼部左右侍郎。 杨涟、张文郁为工部右侍郎。 定下这些这些重臣之后,朱由校起身对周嘉谟抱拳致谢。“有周卿这番谋算,大明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都不虞无立国支柱的重臣。” 慌得周嘉谟赶紧起身还礼。 “陛下,这是老臣应做之事,可不敢受陛下之礼。” “周卿承得起。若无周卿这八年襄助,朕会更艰难的。大郎,带着你弟弟过来替父亲谢谢太傅。” 太子领着二皇子行礼,这个礼,周嘉谟从容地领了,然后郑重地给两位皇子还礼。 “陛下如此礼遇老臣,老臣纵使鞠躬尽瘁、死亦瞑目了。”说的太不吉利了。 太子乖巧地安慰周嘉谟:“太傅会长命百岁的。” 二皇子跟着鹦鹉学舌,“长命百岁。” 周嘉谟激动地拉着太子的手,对朱由校说:“陛下,大明有这样的储君,老臣就是去见穆宗、神宗、光宗也无愧了。” 在天启七年的预决算通过之后,吏部把最新的六部七卿和阁臣的名单公布了。虽然在此之前,朱由校和周嘉谟君臣二人都找了相关部门的尚书研究过、征求过、他们对本部门补充进去的新人意见,但是这份名单还是震呆了不知其它部门官员任免的重臣。 周延儒能从西南回来,不得不佩服状元是有真本事、真实力的,人家是全凭自己干回来的。但是天启二年的进士张文郁,现在就晋升为工部右侍郎,真的如同晴天霹雳般震撼了六部七卿。 谁从进士到侍郎不得十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熬不到三品的侍郎。 而张文郁才用了六年啊! 工部尚书王永光本来就对谁做侍郎没什么意见,天子和周嘉谟找他提起张文郁的时候,他倒是很赞成。因为这几年他越发地看明白了,在工部必须要有“真本事”——有陛下需要的“奇淫巧技”,不然就会沦为处理日常事务、也就是杂事“跑腿”的。 这也是他想致仕、却说不出口的理由。 而天启二年分到户部观政的新科进士张文郁,作为一个小小的主事,没多久就能跟在徐光启后面帮忙;没用上一年的时间,就超越了徐光启的亲传弟子,成为徐光启倚重的人才。 考虑天子拔擢杨涟做工部侍郎,不仅有杨涟是顾命大臣,继续混在人才济济的兵部中、几乎算是没有了出头之日,还有天子欲拔擢勋贵去统领兵部的意思。而杨涟到了工部,正可以接在自己或者是接在徐光启之后为尚书,可以一直承担处理工部日常事务之责任。 王永光把前后都想明白了,面对同僚有疑惑,趁自己还是工部尚书,自然要站出来协助吏部做出解释,好给自己的儿孙留下一份香火情。 “各位,我本来也提出致仕了。但陛下挽留,我就腆颜在工部继续做尚书、为陛下继续效劳到七十岁。工部之所以这次增选了两位右侍郎,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在这一两年内做好事务交接,同时也能够更好地完成火炮、盖伦船等的改进。” 提到火炮的改进,谁都没话儿讲了。张文郁在最新式火炮和盖伦船的研发中,其所起的作用不容小觑。他凭借这样的能力,不仅仅是赢得了工部的同僚认可,还得到了天子的多次赞誉,这是继黄克缵和徐光启封爵之后,陛下的另一个要学子们重视数术和“奇淫巧技”的信号。 这才是其破格提升的关键啊。 所有人立即想明白了张文郁升职的内里关窍。 至于其他人的晋升就都是凭能力而得来的了,内里并没有什么花哨。天子和周嘉谟对官员的考评、拔擢,总是能够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于是在天启七年最后一次的大朝会上,吏部这样的最新六部七卿名单公布了。并在天启八年的开年宴上,各部晋升的尚书、侍郎都各就各位。他们要在新一年里,在天子的率领下,以新的阵容迎接属于大明的辉煌灿烂。 坤宁宫里也在举行着招待诰命夫人的宴席,皇室以瑞安大长公主朱尧媛(神宗的同母妹妹)为首,带着寿宁长公主朱轩媁(神宗第七女),光宗的第五女宁德长公主朱徽妍,第六女遂平长公主朱徽婧、第八女乐安长公主朱徽媞,与瑞王妃(神宗第五子朱常浩之妻)、惠王妃(神宗第六子朱常润之妻)、信王妃(光宗的第五子朱由检之妻,亲王王妃)和潞王妃(神宗同母弟的儿子朱常淓之妻),一起招待前来参加宴席的诰命夫人。 去年皇家一气嫁出去了三位公主,还给信王朱由检(亲王)和潞王(郡王)朱常淓都娶了亲。帝后一改既往帝室只与平民联姻的二百年传统,给信王娶了吏部尚书周嘉谟的嫡孙女,给潞郡王娶了户部尚书李起元的嫡孙女。 三位长公主的驸马,不是出身门风清正、、有前程的举子,就是伯府的有能力的嫡子。而且天子说了,驸马不受身份的限制,可以继续考进士、做官、领军。因此前年选驸马的时候,坤宁宫差点被踏破了门槛。 最后还是天子说要在三品官员以上人家的嫡子中选择,才使得事态平息下去。 这些公主和王妃,不提已经上了年纪、辈分最高的瑞安大长公主,也不提寿宁长公主、瑞王妃、惠王妃属于长辈,单去年经皇后手出嫁的、朱由校的那三个异母妹妹,还有新娶进门的两位王妃,都恭敬地跟在皇后的身边,非常有礼地款待进宫参加宫宴的女眷。 因为皇后不止一次地耳提面命,这些诰命夫人因夫、凭子得以晋封,皇爷要借重她们的丈夫和儿子治国理政,那么皇室的公主、王妃,包括她自己在内,也都要对她们礼遇。要是哪一个失礼了,以后就不用再进宫、也不用想再参加宫宴之类的事情了。 这个警告是非常严重的。由于朱由校在褫夺了太/祖所封的那些亲王、跟着又对宗室违法等行为不假辞色地予以严惩,使得宗室中再无人敢作奸犯科。这些能留在京中的公主和王爷,算是天子最近的血脉了,她们也都晓得厉害、谨慎地做人做事,无人再敢越雷池一步。 公主们对皇后的警告,是为自家丈夫和儿子好容易有了前程不敢不敬服;瑞王妃、惠王妃来自民间,对上英国公府出身的皇后,满身心都是畏惧。但信王妃和潞王妃的出身,决定了她俩知道皇后所言非虚。 皇后都带头礼遇诰命夫人们,让这些诰命夫人多得一份尊敬,她们就只能跟从去做。无论是出于对自家男人前程的关心、还是对皇后的敬畏、自身的素养,这些公主、王妃都一反高高在上的作态,努力平和地对待进宫领宴的官员内眷。 英国公夫人作为皇后的母亲,自然更受礼遇。但她在皇后起身去休息的时候,匆忙也跟了过去。 “娘娘还好?”亲娘就没有不在这时候担心女儿的。 “挺好的,母亲放心。我没什么事儿。这个是个省心的,比怀大郎的时候还轻松呢。” “娘娘连生了三个了。”英国公夫人感慨。 “皇爷说了,这个生完再不生了。” 皇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自家的三个嫂子都是这样隔了二年生一胎。她怀了这一胎,多少有些出乎了帝后夫妻的意料。可尽管她没什么不适、怀的还异常顺利,皇帝还是把二皇子也揽过去带着,只让她好好养着。 帝后夫妻二人和乐,天子带着太子和二皇子,英国公夫人也就问上一句罢了。 英国公夫人点头,她也不是太担心。她自己和三个儿媳妇都是这么生过来的。女儿自小就练武,比三个儿媳妇身体还要强一些。再说了,宫里又没有其他嫔妃和杂事烦扰的。 “我当年也是连着生了你三个哥哥的。然后啊,我就想生个女儿。哪想到好多年都没有消息。” “母亲最后还是有了我,遂了心愿啊。” 皇后靠在母亲的怀里,一幅散懒的模样。英国公夫人揽着女儿,轻抚她的后背。 “是啊。现在府里有八个儿郎了,我就想有个小孙女。你三嫂说得指着你大嫂、二嫂了,她就是再生,可能还会是儿子。” 皇后摸摸还没有显怀的肚子,“那这个,岂不是皇子的可能性大了?哎呀,这个最好是公主。” 坤宁宫暖阁里的人,表情都一致地认为皇子的可能性大。 立春抢先开口说:“生皇子也好啊。皇爷天天把大郎、二郎都带在身边。要是个皇子,也能跟着皇爷去前面。可要是公主,就只能跟我们一样,关在宫里不见外头了。” 英国公夫人把立春叫过来,“你这性子啊,还是跟我回府嫁人。不然早晚会惹祸上身的。” 立春跪在老夫人面前,扑棱着脑袋不肯跟她出宫。 “老夫人,婢子这辈子就跟着娘娘了。出去嫁人有什么好,伺候完老的要伺候小的。像我娘一样,什么活都要做,还少不了要挨几下打、挨几句骂。婢子那么用心练武,就是不想挨打。 可在娘娘这里,立冬分婢子的事情,婢子都做得很好的。不挨打不挨骂的,婢子不出去嫁人。” 英国公夫人一直喜欢立春的忠心直率、干活利索,可是在宫里,这直率就不是什么好秉性了。故她问皇后:“你看呢?立春可是我屋里被你要过去的。” “母亲,她不愿意出去就算了。皇爷也不喜欢说话绕弯儿的人。她这样的直脾气,在我这里好过出宫被搓揉。” 宫里不少一辈子没嫁人的女官,各个也活的挺高兴。皇后肯留立春,英国公夫人就摇摇头不再提立春出宫之事。但叫过立冬仔细吩咐要看好她,别让她惹祸了。免得立春自己吃亏,皇后娘娘和英国公府也都丢面子。 立冬立即应下,还劝说道:“老夫人放心。立春也就是在娘娘跟前信口开河,皇爷每天过来的的时候,她谨慎着呢。” 天启八年的上半年风平浪静的。但是到了六月,就在下旬的大朝会上,浙江送来了八百里加急。向朝廷禀报:浙江出现立朝未见的海溢! 以嘉兴府、绍兴府受灾最重。 嘉兴府出现飓风,大雨接连数日不停,海水扑上陆地,滨海及城郊居民被溺死者不可胜计。绍兴也大风肆虐,海水直入郡城,街市中须操舟方可出行。 朱由校带着朝臣商议救助之法,急命浙江省的卫所将士去抢救受灾的百姓,并从临近的江苏、江西、福建调派救援粮食、药品。 叶向高建议道:“陛下,这样的大灾,最好由朝廷派钦差统领,佐以东厂、锦衣卫、禁军将士辅助,共同去救灾。免得卫所兵良莠不齐、或者有不法之徒趁火打劫作乱。” “叶卿考虑周到。你看派谁去做钦差比较好?” 韩爌立即站出来说道:“陛下臣请命去浙江。” 吏部侍郎苏茂相站出来说道:“陛下,臣回京之前就在浙江做督抚,臣为钦差去浙江最为适合。” 何如宠、周延儒和杨景辰也跟着请命做钦差。都察院的御史、翰林院的学士们,也有不少人积极请命做钦差。 刘一燝站出来说:“陛下,臣认为韩虞臣去浙江最适合。虞臣与臣当年在杭州火灾时去做钦差,有相似的理由:入阁多年,身兼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到了地方能镇住宵小、也能控制住局势,还可以及时做出最适合的决断。” “那就韩卿去浙江做钦差。都察院何卿选派得力的钦差副使,明日离京。户部、工部和内阁留下商议救灾的具体事宜。” 天子拍板,刘一燝悄悄松了一口气。他与韩爌同僚多年,韩爌对他相助颇多。这样的建功立业机会,他想为韩爌抓住,同时也希望兄长对浙江的了解能够帮助到韩爌。 其实朱由校是属意苏茂相回浙江的。苏茂相在天启二年还在做浙江的督抚、而后回京做户部侍郎、现在又是吏部侍郎,浙江的官场他处理起来是游刃有余。意味着救灾的事情成功了一半。 但是刘一燝作为阁臣多年,提议韩爌去做此事,以韩爌的能力做好此事也不难。韩爌会从浙江的全盘考虑问题、处理救灾事宜,还会针对以后做出合适的及时的决断。这又是苏茂相目前的眼光未曾到达的格局。 再则刘一燝之兄刘一焜,在苏茂相之前为浙江督抚,刘、韩二人关系密切,也会给韩爌帮助。刘一燝这样的提议,是不是有他私心的什么考量,他要好好看看。 因为叶向高快到致仕的年龄了。谁接任叶向高为首辅,他也该考虑了。 天子这三天都在前面处理浙江海溢风灾之事,连着熬了两晚,也亏得朝廷对救灾有了现成的应急措施、还有这些年累计下来的经验,才算是把所有的事情都顺利地安排下去了。 朝廷该出的预防灾后疫病的药物,一部分从京师送到了通州的码头,一部分送去了津门,陆路、运河和海陆三管齐下,希望对灾区的百姓能够做到及时的、有效的救助。 可不等天子和内阁喘口气歇歇呢,浙江又送来一份加急:山阴、会稽、箫山、上虞、余姚被溺死者,各以万计,大水不退。 叶向高叹息一声,这是为浙江巡抚潘汝桢惋惜。 这一份加急的意义何在呢? 果然天子只看了一眼第二封加急,就交给内阁存档了。朝廷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看结果了。 朱由校连着两晚没回坤宁宫,太子和二皇子也都跟着他在养心殿里囫囵对付了两天。父子三人收拾整齐了去坤宁宫。朱由校抱一个,拉一个,妥妥的好父亲。 “父皇眼睛红了。不要哭啊。” 二皇子被朱由校抱在怀里,一手搂着父亲的脖子,一手抚上父亲的脸颊做安慰。 “父皇不是哭红了眼睛,是为浙江水灾熬夜的。” 好奇宝宝二皇子立即问哥哥:“熬夜是什么?水灾是什么?” 这样的问题不用朱由校去解答,太子会尽职尽责做一个好哥哥,解答弟弟所有的疑问。 到了坤宁宫,却见刘院正等人都守在产房外呢。 “陛下,娘娘在生产,进去有一会儿,胎位都正常。” 朱由校顿感愧疚,忙放下二皇子,“大郎,你看好弟弟,就在这里站着。王安,你过来陪着大郎和二郎。” 他自己则急急忙忙过去产房的窗外。隔着窗户问话:“梓童,你可好?” “还好。”皇后正在憋气使劲呢,听天子声音急切,就卸了劲儿回话,免得他担心。 稳婆立即提醒:“娘娘,憋住,使劲。” 朱由校知道自己说话的时机不对了,搓着手轻咳一声,在窗外说:“梓童,我在外面守着你。” 他的话音落下不久,产房里传来响亮的哭声,然后是稳婆大声的恭喜。 “娘娘,是个皇子。好结实的胖小子!老婆子恭喜娘娘了。” 等皇后都收拾好了,回去月子房,却看到丈夫抱着三儿子坐在房里呢。大儿子和二儿子在丈夫身边,一左一右地扒着父亲的衣袖看弟弟。 “你们爷几个也不嫌热的慌?” 二皇子立即笑着扑去母亲那里。 “母后,弟弟好小啊。” 太子也舍了新弟弟跟过去,“母后,你还好吗?” “好。母后没事儿。你俩喜欢新弟弟吗?”“喜欢。” 脆生生的童音,异口同声。 朱由校把新生儿抱去皇后的枕头边放好。 “辛苦梓童了。咱们以后再不生了。” 皇后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我还是想有个公主的。” “再说再说。你怎么没打发人去喊我?” 皇后轻笑,“浙江水灾,你这两天没回内廷,我猜你定是忙的脱不开身子。再说我生孩子,你回来了也帮不上忙,有母亲和太医在就够了。” 朱由校一脸受伤,“梓童,我有用的。我可以抱你上产床啊。你不能要再有儿子了,就不要我了。” 皇后被天子逗笑,捂着肚子“哎呦”一声,吓得英国公夫人在外面赶紧问:“娘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刘院正则请示:“陛下,臣再给娘娘请脉。” 皇后说话:“没事儿,我就是笑的肚子有点点儿疼。你们站了小半天了,也都去歇着。皇爷带大郎、二郎去吃点东西,让我睡会儿。” 英国公夫人和刘院正这才放下心来。 朱由校没有马上带大郎和二郎离开,他仔细地给皇后擦汗,吩咐立冬和立秋小心照顾娘娘。 皇后问天子,“浙江的事情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你等着看,回头浙江再上的折子,定是会写今天风停雨住、海水消退。” 皇后莞尔。 “父皇,为什么定是今天啊?” “因为你弟弟已经平安出生了啊。” 立冬在天子背后咬下嘴唇,又来龙子的说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崇祯元年(1628)七月二十三日,浙江海溢,嘉兴飓风淫雨、绍兴等大风海潮,海水直入郡城,街市可行舟 **163章(快结文了,意义不大,看看大明的进士能人,二三十岁的进士比比皆是。) 吏部 朱国祚1559生,字兆隆,万历11年状元1583 苏茂相1566生1592进士; 左光斗1575生,字遗直,万历35年1607进士 户部 李起元_1559年出生,1586年进士27岁 毕自严1569生,字景会,万历20年1592进士; 郭允厚1570生,字万舆,1607进士; 杨嗣昌1589生,字文弱,1610进士(兵部右侍郎兼三边总督杨鹤之子) 刑部 何熊祥1567生,字乾宰,1592进士 赵秉忠1573生,字季卿,万历26年1598状元; 魏光绪1594生,字孟韬,万历40年1612解元,41年1613进士;不到二十岁。 兵部 崔景荣1565自强1583进士19岁 英国公世子张之极 李邦华1574生,字孟暗,万历32年1604 礼部 周如磐1567生,字倍圣,1598进士32岁 张瑞图1570生,字长公,万历35年1607探花 林欲楫1576生,字仕济,万历31年解元,1607进士二甲12名 工部 王永光1560生,字有孚,1592进士 徐光启1562生,字子先,万历32年1604 杨涟1572生,字文孺,万历35年1607进士 张文郁1578生,字从周,1622进士 都察院 何宗彦1559生,字君美,万历23年1595进士 商周祚1575生,字明兼,万历29年1601进士 内阁 首辅叶向高1559生,字进卿,1583进士 刘一燝1567生,字季晦,礼部尚书简东阁大学士,万历23年(1595)进士 韩爌1566生,字虞臣,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万历20年(1592)进士 何如宠1569生,字康侯,万历26年1598进士 周延儒1593生,字玉绳,1613年状元。二十岁的状元 杨景辰1580载辅万历41年1613进士,会试第二名,二甲17名 ************************************************************************************** 1张小姐说:成名要趁早 2胡书记亲身经验总结:每一步晋升都比别人快一两年。四十年下来,就是个中央的总。 3大器晚成的话儿别当真,那是糊弄人的。中举太晚的范进,来不及封侯拜相的。 4本文的公鼐是换了皇帝被改了命。 看看崔景荣和周延儒,那才是人生的榜样 第909章 木匠皇帝164 番外一 天启十年, 公鼐七十三岁了,他觉得自己的精力明显比去年不足了。他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周嘉谟,想起那八十三岁还能为陛下筹谋了大明未来十年、二十年辅臣的老尚书。 自己这身体?唉, 人与人是不能比。 该致仕了,不能误了太子和皇子。 但有些话, 别人不能说, 他可以说。作为三代帝师,在致仕前拼着皇帝和太子不高兴,也是一定要说的。 机会很难得的, 仅仅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午睡的时间比太子长是不够的, 还得太子不守着俩弟弟看书,且天子有空儿有心情。 “陛下,太子与二郎、三郎是同母所出的嫡子,如成祖的三个儿子一般。年龄相差又小, 看聪明伶俐不弱于太子多少。陛下把三个皇子一样教养,老臣担心汉王旧事啊。” 朱由校笑着看太子,认真地问道:“大郎可知汉王旧事?” 七岁的太子很不高兴地撅嘴点头, 在父皇面前, 太傅公鼐把自己当小人了。 “咳咳,老臣不是说二郎和三郎有什么不好,而是这人心啊,都是慢慢养成的。陛下和太子要早早有个打算。” “太子想怎么办?” 朱慈燃不高兴,“二郎和三郎还不知道汉王是谁呢。他俩上课的时候只是在玩。三郎每天都会弄得身上都是墨汁。” 他想想又说:“他们不会的。母后会伤心的。孤也不会那样对二郎、三郎的。” 朱由校看着满脸担忧的公鼐,先安抚他说:“公卿莫忧心。大郎去把地球仪抱来。” 养心殿的地球仪是工部用黄铜新做的, 王安和魏朝师徒俩赶紧过去帮忙。 太子却说:“王大伴让开些,孤自己搬不会磕着的。” 王安和魏朝赶紧退后一步让开,太子的力气可比成人要大多了,一杆枪舞起来虎虎生风,等闲的羽林卫在太子手下也走不了几个回合。 “太傅,你来看这地球仪。这就是我们居住的地方。” 地球仪初搬到养心殿的时候,所有来来往往的臣子都把它当作是天子的新玩器。等他们看着一代代跟新的地球仪上,慢慢出现他们熟悉的地名,难掩的惊诧浮现在所有人的脸上。在徐光启的环球航海结果的解释下,他们慢慢接受了自己居住的大地,是一个球形的理念,但是是不是真的认同了,是不是摒弃了天圆地方的那个概念,朱由校和徐光启也不愿意去深究。 只要能影响了新一代的人就够了。 现在,朱由校就抚摸着地球仪对公鼐和太子说话。 “我们就大明在这里,目前还没有达到朕所想的疆域。但是,公卿,你看南边隔着的这些岛屿的这块大陆,比我们大明现在还要大的广袤土地。这里没有国家,没有皇帝,与吕宋岛一样只有土著在居住。将来无论是二郎还是三郎,他们可以去这里。” “父亲,远不远?” “舍不得弟弟吗?” 太子点头。 “公卿,给太子讲过潞简王和前福王吗?” “还没有呢。”公鼐有些心虚了。自己想着太子三兄弟不能与成祖的儿子一样,却忘记了神庙对同胞兄弟潞简王、对爱子前福王掏光内帑金的荒唐事儿了。 “无妨,不急的。慢慢来。” “这就安排时间给太子讲解。” 朱由校点点头,朱慈燃静静地看着父皇与太傅对话,等着太傅给自己讲解好了。在养心殿长大的太子,是非常能够沉住气的。 “大郎,现在你二舅舅镇守朝鲜,三舅舅镇守交趾,你外祖父母已经年迈了。再过二十年,等二郎和三郎能领兵,让他俩替换你舅舅们回朝,在你外祖父母跟前尽孝,你说好不好?” 太子抿嘴点头。 “外祖母是想三舅舅一家了。”朱由校看着公鼐一笑,言外之意——简单! 公鼐却对太子说:“太子去看看二郎、三郎睡醒没有?快到上课时间了。” 太子看看父亲,再看看老师,拱手行礼后带着王安去暖阁。 “陛下,老臣还有一言,英国公府张家执掌的兵力太多了。那王莽、那外戚之乱若是起了,怕是对陛下有碍。” 公鼐的担心很实在,张家有三个皇子,万一起了疑心,立哪个做傀儡皇帝都可以,可是自己的学生天启帝让路的唯一方式,就…… 朱由校这才明白公鼐是在为太子兄弟担心外,还为自己担着这样的心。他挥退养心殿跟随的人,扶着公鼐坐下,才把另一手把玩的文玩核桃缓缓地捏成了齑粉。 “公卿放心,三个皇子都是朕自己日夜带着的。大郎不用几年,也会有这般的功力。且不论是内廷还是御林军,英国公都有分寸地没插手。 万一出现公卿担心的事情,张家不怕赔进去所有的儿孙,断了香火承继,就尽管来做。” 文玩核桃化为齑粉的过程中,公鼐的脸色却好转起来,难怪辽东和西北的禁军只认天子啊。 他躬身施礼道:“陛下,是老臣小人之心了。” 朱由校莞尔,安抚公鼐道:“朕明白你是为了朕好,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朕不肯填充内宫,只是因先皇考的结局凄惨。且朕认为所有的外戚能够成势,都输在皇家儿孙自己不争气的缘故。若是先皇能够不耽与女色,绝不会英年早逝。呵呵,” 朱由校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如不是先皇考那般行事,朕现在岂不是在战战兢兢地做太子呢。 太傅看朕现在这样的身子骨,肯定会长寿的。大郎他们三兄弟也像了外家长的壮实。多好!而且只要朕活着,张家就不会做非分之想。若是大郎以后也如朕一般,外戚就始终不会是大明的隐忧。” “陛下说的是。” 公鼐有些不好意思。光宗少年时候就沉湎女色,自己劝谏了几次也无效,最后想明白其是用内帷女色减压、摆脱神宗对其的蔑视,也就不再劝谏了。 唉,色是刮骨利刃,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啊。 公鼐说不上是惋惜光宗的早逝,还是得意天启帝的觉悟,反正他给太子三兄弟讲完课以后,是满腹怅然地离开了养心殿,竟然忘记了要与天子提交致仕申请了。 公鼐回到家中才想起忘了致仕之事。他辗转不眠,到了后半夜才睡着。第二日的精神就短了更多了。等到日上三杆了,他拿定了主意,把天子器重的,自己也看好的几个年轻人,请到了他的府上。 这些人有陈子壮,是万历二十四年生人,万历四十七年的探花郎。现在吏部做郎中; 孙传庭,是万历二十一年生人,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天子自登基以后,对其就非常关注。并在天启五年破格将其提到兵部做郎中。 卢象升是万历二十八年生人,天子也是非常器重的,不仅在天启二年的殿试中破例拔擢其科举名次,这几年不时地垂询其在职的表现,去年也破格拔擢到兵部做郎中。 邢泰吉是万历二十七年生人,与卢象升同科,在万历四十六年得了解元,天启二年的二榜进士。天子对他好像信任异常,在太子出阁读书的时候,就把他从户部主事调到詹事府,将他放在太子身边。 可以说他是除了自己以外,接触皇子最多的官员了。连天子器重的卢象升、孙传庭都排在他的后面。听说天子还经常留他与三位皇子一起用膳。 他还多选了一位洪承畴。与孙传庭同是万历二十一年生人,却比孙传庭早了一科中进士。公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天子既想用洪承畴,又总是在迟疑什么。 这些年轻人得到太傅公鼐的邀请帖子,顾不得太傅是送贴子的当时就请人过去,算十分不为他人着想的失礼行为。各个都立即放下手里的事情,急急忙忙地往太傅府上赶。 能得太傅一次邀请,那是能记到家族大事里的事情。 实打实的三代帝师的太傅啊。 公鼐拿出天子赐予的贡茶,烹茶待客。在座年纪最小的卢象升,立即上前接过烹茶之事。除了天子,他们中谁有资格、谁又敢坐享太傅烹的茶。 洪承畴在几人之中算是年龄最大、资历最深的了。品过一轮茶汤,洪承畴先开口。 “太傅传召下官们,可是有什么事儿?” 公鼐一叹,“老夫年事已高,不日就想致仕返乡。你们与天子年龄相差不多,日后就要靠你们辅助天子和太子了。” 这话说得几个年轻人惊诧不已,更是不知该怎么接太傅的话。 这算什么?托孤? 天子如日初升的年华,校场上最烈的马都屈服在天子的胯/下。孙承宗和卢象升更被天子带得、常借口查勘禁军操练,跟着禁军去出操。 邢泰吉更是每天要陪太子习武一个时辰的人呢。 洪承畴轻咳一声道:“承蒙太傅看得起晚辈。可是晚辈们现在朝中的地位,说是如过江之鲫一般是夸张了一点儿,但也是差不了太多。” 公鼐又是一叹,“如今在尚书、侍郎位置的,二十年后还能有几人在世?老夫指的是二十年之后。” 陈子壮听罢立即站起来说:“下官应下太傅托付了。太傅请放心,吾此生以辅助天子和太子为使命,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座的哪一个不是少年中举的二榜进士,心思剔透不用多点拨,立即跟在陈子壮的身后表忠心。 “太傅请放心,吾等此生以辅助天子和太子为使命,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半月后,公鼐致仕还乡,太子带着二皇子,在邢泰吉的陪同下,出京相送十里远。没到半年呢,陈子壮等人收到噩耗,太傅无疾而终。 作者有话要说:  洪承畴1593出生,1616进士及第。 孙传庭1593出生,1619进士及第。 陈子壮1596出生,1619进士及第,探花。 卢象升1600出生,1622进士及第。 邢泰吉1599出生,1622进士及第。 第910章 木匠皇帝165 番外二 叶向高(1559)虽比公鼐小了一岁, 但他的性格与耿直个性的公鼐,是完全不同的两类性格的人。比起公鼐的童年幸福、少年得志、而后科举蹉跎、嫉恶如仇、到四十四岁才进士及第,叶向高是反过来的。 叶向高祖籍在福建。他的母亲在怀他的时候, 正是牛田倭寇最猖獗时期。为逃避倭寇,亲娘不得不在路旁的一个破厕所里生下他。幼年时期的叶向高跟随家人四处避难, 过着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困苦生活, 曾多次陷入绝境,幸而命大才得以存活。 直到嘉靖四十一年(1562),戚继光平定了福建的倭寇以后, 叶向高一家才得以返乡。 叶向高的举业很顺利, 他在万历十一年(1583)癸未科二甲第十二名。同科状元是朱国祚,方从哲是二甲第三十名。他们癸未这一科出了不少能人,不仅在万历朝,更是在天启朝的初年间, 成为备受瞩目的一科。 六部七卿中,位居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的第二十二名崔景荣,最早被天启帝信赖。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 做了十几年。其次是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的第四十一名是张问达, 也获得了天启帝的信任。而状元朱国祚更是被天子另眼看待,甚至说是青眼有加、额外关照。 唯独自己叶向高—— 只要想起在泰昌年间初返朝廷受到的冷遇,叶向高心里总是会泛起苦涩。那会让他想起初初踏入仕途的青年时期。 一路从庶吉士开始,编修、南京国子监司业、左中允,春风得意,仕途顺遂。在万历二十六年就升为左庶子, 充任皇长子的侍班官,成为同科进士中的领跑者。但是却因为翌年(1599)的上疏罢矿税、请撤矿监,被内阁大学士沈一贯排挤出京去留都任事。 虽是留都的礼部右侍郎、吏部右侍郎,也是同年中第一个登上三品官阶的人。 但是后来因为妖书案兴事,自己写信给内阁大学士沈一贯,极力规劝其将妖书案一事彻查清楚,莫给小人偷窥国本。却因此触犯了沈一贯,被闲置在留都九年。 直到万历三十五年,才升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自己还是万历十一年进士同科中的第一人,四十岁的阁臣、首辅。 及至做了内阁大臣,才明白政事处理起来的艰辛。因着朱赓、于慎行的先后去世(1608年),李廷机闭门不理政务,自己不得不独自承担起处理所有朝政的重任。 内里的辛苦和艰难只有自己知道:那个解不开的死结,一根绳子上代表的是与朝臣较劲、想立郑贵妃之子为太子的皇帝,另一根绳子是代表坚决要天子遵循祖训,不能废长立幼的朝臣。 两方较劲之下,谁都不肯退让。 叶向高明白科举出身的同僚,若是退让一步,等待所有士人的便是无底的深渊。 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天子,更是拿不上朝作为要挟。朝廷大事无人关心过问,重要位置缺少合适的官员,自己即便报上去了,天子也不用印批准。朝臣们结成各种帮派,开始彼此攻讦。乌烟瘴气的朝廷,让人灰心丧气又不得不勉力去调节朝臣对天子的怨望、安慰天子脆弱的非此即彼的稚童较劲心理。 天子表面对自己重视,可是往往上疏十条,能采纳的不过两三条。费心费力地周旋在帝王和朝臣之间,满腔的报国建议都是纸上的空谈 累,很累,非常累! 这样的郁闷感觉,在坚持到万历三十七年以后,便以惯例地在每年的春、秋两季,诚恳地向万历帝提出致仕。 直到万历四十二年,连上六十二道奏疏后,终于获得了天子的允准。同时命自己要推荐出适合的内阁首辅的人选。 百思千想、万般斟酌后,推荐了各党都能接受的同年方从哲。 还要费尽所有的心思让万历帝接受他。 想起方从哲,叶向高不免会先升起些愧疚。方从哲那些年承担的压力,丝毫不比自己做“独相”的时候小。自己初做阁臣的时候,建奴尚未成势,虽是百般艰难,但也比方从哲内外交困要好太多了。 但之后又觉得骄傲。如果不是自己的举荐,方从哲这辈子绝对做不了阁臣、最终也绝对不会有大学士的荣誉告老。要是没有自己的帮助,方从哲也不会有太子太傅的名头入墓。 但是若没有方从哲在泰昌元年拉自己一把,想想那些被天子否决的、失去再度进入官场机会的能人、那些强悍的对手,叶向高不仅为自己庆幸,还对方从哲这个处理政事能力平庸的同年,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感谢。 那与方从哲结成联盟的日子,真是此生最惬意最快活的啊! 为了给方从哲打理“遗祸”,不得不出面游说朝廷重臣。每次回想起来,叶向高都为自己捏一把汗的同时,又想放声为自己喝彩。 能说服铁面无私的张问达从同年的角度考虑事情,能说动刚直不阿的崔景荣、老成谋国的周嘉谟、一心只有朝廷的黄克缵等,自己该是那时候入了天启帝的眼,该是自己能够很好地调动朝臣为一个目的行事,才有了后来的再度为首辅的荣耀。 好还是不好,真的说不清呢。 方从哲致仕,自己不得不打点起所有的精神,努力揣摩天子所思所想,努力跟上天子的征战脚步,为天子处理可能来自朝廷的阻力。 殚精竭虑地从天子的角度考虑事情。连一向中允、持重的周嘉谟,都在背后说自己——肩膀上扛着的是天子的脑袋。 那又如何呢? 自己站稳了首辅的位置,也再度得到了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的头衔,这也代表了自己可以拿着干干净净的银子、都是天子给的俸禄,在致仕以后成为富家翁。 能做点儿修桥铺路积阴德之事。 对了,还可以荫一子为五品官。 想到天子破例恩荫出仕的孙子,叶向高思绪万千。多少二榜进士,终其一生也就是五品官。可是自己贡监出身的孙子,能听从自己劝说,放弃他二十年、甚至此生也不能成功跨越的春闱门槛,选择了恩荫出仕,凭数术的优势在户部立住了根脚。 旋即成为户部郭允厚和杨嗣昌器重的四品郎中。 荫嫡长子为首选的五品官,变成了破格恩荫嫡长孙出仕。叶向高觉得心口又如那日与长子叶成学阴阳相隔的那一天,钝钝地绞痛。丝毫没有因为过去了三十年有减轻。 “子葬父,理之常,父葬子,能不伤?” 刻在长子墓志铭上的一字字都是锥心泣血的哀鸣,如巴山断肠的猿啼,悲哀地在自己的心头反复回荡。 汝习是多好的孩子啊。是自己做父亲的亏待了他。在他降生的时候,自己忙着秋闱挣前程,都没有好好地抱过他几次。等他能够满地跑了,自己又要全力以赴春闱。只能将其留在家中,不能带在身边教导。以至那么聪明的孩子,最后竟然厌倦举业,靠恩荫国子监出仕为尚宝司司丞。 汝习定是委屈的。他那样人品正中的人,上孝父母、中洁自身、下束家人,在自己初为首辅的时候,没有成为方从哲长子那样的纨绔,反而能募集资金为家乡修建龙首桥,完成父祖不能达成的心愿,却因为恩荫出仕被嘲讽,怎么能不郁结在心呢。 唉,致仕了,回乡去龙首桥上多走几趟;权当与儿子在携手散步。到汝习主修的瑞云塔多看几眼,权当带着儿子观赏风光;那么美丽的瑞云塔,儿子却没见到它最后完工的美好。 也到峡江渡多走走。那也是儿子与自己造福百姓的见证。 修桥铺路造福百姓,都是积德之事,可是汝习怎么就没得到善报呢? 自己要去长子墓前看看,要告诉他仓粮折色革除盐哨已经成为定例,福清的百姓再不会为受到兵痞的敲诈勒索。 汝习,为父愧对你啊。 叶向高每看到天子把太子三兄弟带在养心殿里长大,每次看到聪明的太子,日渐长成,对政事半解不解地懵懂发问,自己在解释之余瞥到天子关切的目光,过后都免不了再度想起长子。 致仕,致仕,看一次天子和三个皇子的父子互动,那就是再次翻开没愈合的心头重伤,那就是硬剥开犹自新鲜的痂皮,还是鲜血淋漓,还是痛彻心扉。万历十一年还在朝的进士就剩自己一个了。自己的离开也标志着癸未科的进士,彻底地告别了大明的朝堂。先是方从哲、然后是叶向高、再是朱国祚,怎么也没想到崔景荣会走到自己的前面。 他比自己小了十来岁呢。 果然是天子所言的过刚易折吗? 叶向高把最后一点东西装进了随身的箱笼。回首看一眼属于自己十几年的书房,在心底和这间屋子告别,回去福清有芙蓉园、有豆区园。 至于独留在京师、与人周旋酷肖自己的长孙,是不用自己担心的。有杨景辰、周延儒还有范景文这三位阁老照顾他,有器重人才的天子在,他会过得很好很好。 想到自己扶起来的范景文,叶向高露出微笑。昔年他绝对会成为天子的左膀右臂、也会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会有叶向高的番外 哈哈 * 叶成学,叶向高长子。 (转网文)闽侯福清有民间顺口溜曰:“状元没子翁正春,宰相无子叶相公”,古人无后为大,叶向高虽生有:叶成学、叶成敏、叶成昌三子,奈何长子叶成学生年36岁即殁,在重视嫡长子的封建时代,叶向高也被算去无子送终之类里。 (私以为编撰遮掩顺口溜的人,是羡慕嫉妒叶向高二度为首辅呢。) 叶向高在长子叶成学的墓志铭里,写有:“子葬父,理之常,父葬子,能不伤?” 叶向高的长子除了厌倦举业,其他方面算得上是别人家的孩子了。 可惜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二月,叶向高在多次上书请辞,终获批准,理清首尾可以返乡后,他日夜兼程在十二月初三日抵家。遗憾的是,叶成学却于十二月初一日病故,父子无缘再见最后一面。 ** 范景文(1587年-1644年),明末殉节官员。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进士,官至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崇祯十七年(1644年),李自成军攻破宣府,前锋直逼京师的奏报传来,范景文茶饭不思,夙夜忧叹。有大臣提出让崇祯弃京南逃,以避锋芒,对此,范景文坚决反对。 崇祯十七年(1644年)三月十九日,城池失陷,起义军拥入京师,包围官宅府第。闻此讯,范景文急速赶到宫门。宫人说:"皇上已经出去。"又急速赶到朝房,贼寇已经堵塞道路。随从的人请他换下服装回家,范景文说:"皇上出去了,我怎么能回家呢?"就在道旁的庙中草拟遗疏,又用大字写道:"身为大臣,不能够灭贼雪耻,死有余恨。就到演象所拜辞阙墓,跳入双塔寺旁的古井而死。 范景文死的时候,犹以为皇上已逃亡南方,殊不知皇帝已自缢身死。 他死后,赠太傅,谥号文贞。清朝赐予谥号文忠。 *** 私以为崇祯去南京,南京六部齐全,建奴不比灭宋之金国,大明尚有翻身余地。 范景文误国误崇祯。 第911章 木匠皇匠帝166 番外三 万历四十七年的春闱,是神宗在位四十八年的最后一科。他取了345名的天子门生后, 隔年就撒手尘寰不管他们了。 通常末科进士会是很悲惨的一科, 因为新天子自然要选用自己的门生。可别小瞧了这一、两年的差别, 因为春闱的主考官是新天子点的、符合新天子的心意、能按照新天子的想法出题的人。再加上殿试是天子出题的, 前二十的文章天子都要看的,不言而喻的,谁的进士更合谁的心意, 是真相的。 所以说,天子登基元年的进士仕途前景是最好的。 新帝登基对二三十年前, 甚至十年前的老进士影响不大。这些历年的老进士们, 不是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就是有占据重要位置的同年拉拔。 万历帝驾崩, 泰昌帝登基、薨逝,天启帝登基都在一个月内发生。帝王这样的快节奏变幻,对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们来说, 他们只有服丧的资格, 没有任何可能在这样的变幻中, 得到参与乃至拔擢的机会。而且他们将随着新帝登基开的恩科, 被新的一届进士的光芒掩盖, 然后就湮没在浩瀚的、不被吏部和天子想起来的基层官员中。 直到大计之年, 才有可能被吏部想起。 孙传庭就是这345名倒霉大军中的一员。 他出生于万历二十一年(1593),是第三甲275名赐同进士出身中的一员,排在第41名。初授河南永城知县。 难说好坏的中等县,当然了, 要不考虑黄河、淮河每年的肆虐、沱河的跟风,这里还是不错的。 永城位于河南、安徽、江苏、山东四省的结合部,具体来说就是处在西北是商丘,西面是毫州,东北是徐州,正东是淮北,东南还有个宿州。可以说是一城通四省的交通枢纽。 永城的出名是因为汉高祖刘邦,在这里留下了芒砀山斩蛇起义而被誉为是“汉兴之地”。永城的历史悠久,在商曾有记录:“帝辛于十年(前1065年)九月率军万余人征人方,十一月至次年二月,往返途经芒、酂及攸地之永境,内有攸地之永和酂邑、芒诸地。” 而正式得到永城的名字是出自隋炀帝。 大业六年三月,隋炀帝乘舟顺汴河(通济渠)南下,经过被淮河、汴河前两年淹没的多数城池时候,看到只有马甫城安然无损。炀帝顺口吟道:“五年水灾毁多城,唯有马甫是永城”。之后割了彭城、睢阳二郡之地置永城县,治所马甫仍在。 洪武元年十一月,把永城从开封府划去归德府。 这样的变化,对上任的新县令孙传庭关系不大。他在万历四十七年到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脚丈量了永城县流经的沱河、浍河,然后带领百姓在每年六十天的冰封期出徭役。有了县令大人连着三年在治河的第一线,当然也连着三年,让这个本来就在淮河、汴河泛滥时候能保全的地方,也在黄河夺淮后的肆虐下脱逃出来了。 永城县连着三年没有受到水患的困扰。 这样的成绩,即便是上面再没有人,县令的出色政绩也会体现在归德府没有遭灾的县城名单上。于是孙传庭就这样被调进京师了。 然后他就像是被幸运笼罩了的。 年轻的天子在领军出征辽东的时候,记起他这个因成绩进京、到吏部做验封主事的七品小官,把他带入大军中作为文书兼考功郎使用。得知消息的孙传庭在懵懂下,几乎要欢呼跳跃起来。 孙传庭跟着天子的中军御帐移动,但接近辽阳的时候,他被天子派到了先锋军中,与领军做先锋的英国公世子同行。 在辽阳城南边与建奴的第一仗,他亲眼目睹英国公世子挑选诱敌的禁军骑手,勉励他们如何去引诱围困在辽阳城下的建奴;然后他亲眼目睹英国公世子指挥作战,见追逐而来的百余名建奴军卒被炮击,亲眼目睹英国公世子命令半百之数的火炮只能发射一次,也亲眼目睹定国公世子把被炸懵的建奴捆到骡子上,让其回建奴大军报信。 这样的示范教学,在孙传庭的脑海留下了深深的印象。这同他既往读过的兵书,是完全不同的战法。 及至天子到了前锋军中的表现,更让孙传庭佩服不己。少年天子居然临危不惧、面不改色地指挥了对抗针对万名建奴骑兵的作战。而之后继续向沈阳开拔,并驻军在辽沈之间,让他在万般不解之下,也只是把疑惑装在了心里。 难道不应该加速行军到沈阳城下,与沈阳的守军一起行动,一举击溃围城的建奴大军吗? 可跟着在当天下半夜里出现的建奴袭营,孙传庭躺在毡垫子的地铺上,才知道大明的新式火炮轰鸣起来意味着什么。那连绵不断的火炮声轰鸣,让他在地上都躺不住。可他作为军中的考功郎,太知道军律意味着什么了。之后他都是瞪眼到天明的。 然后跟着定国公世子去打扫战场。那炸碎的人体、马尸混合在一起,他勉强才撑住没当着士兵的面再次呕吐。实际上他是胃里没有东西能吐出来了。 昨天在辽阳城下,他就已经吐出了苦胆汁,然后晚膳只喝了清汤。他就是再喜欢兵部、再喜欢兵书、在欢喜自己能跟着天子出征,可头一次就见识到这么多的支离破碎的尸体,也是被震撼得食不下咽了。 但军营四面的人马尸体,他还是一一亲自去点数了一遍,这是他的职责。他眼看着兵卒给那些还在流血、呻/吟的建奴补上送命的一刀,从初始的有些心下不忍、侧脸回避,到后来的麻木不仁,在一个清晨就完成了过度。 早膳后他才知道原来发现建奴袭营的是天子。是天子在夜间巡营的时候,嗅到西北风里夹杂的腥膻味道,果断开炮。炮弹爆炸的火光,照出了前来袭营的建奴马军。 三万骑兵啊。 孙传庭觉得白毛汗一下子遍布了全身,连亵衣都湿了。太可怕了啊,天子还在行营中呢。若不是天子及时发现了敌袭,他作为天亮后第一批去巡视夜间战场的考功郎,都不敢想像等值夜的军卒稍后一点儿发觉,会是怎样的惨烈情景。 有不少的建奴骑兵倒在了四棱钢锥的埋伏线上。但是也有建奴的骑兵跨越了那道埋伏线。只要炮兵没有及时开炮,那四棱钢锥就不能完全挡住夜袭的建奴。 他该庆幸陛下的鼻息灵敏么?他该庆幸陛下会开炮么?他该庆幸的太多了。 ——原来在军中,鼻子还有这样的用途。孙传庭在给好友的信中,郑重地写上了这句话。 在以后的领军作战中,孙传庭对拥有鸡鸣狗盗之徒本事的士兵,额外地予以重视。也只有知道天子靠嗅味发现夜袭之事的人明白他了。 在辽东跟着天子辗转了小半年,在孙传庭的眼前打开了另一个世界。他没有跟着天子回京,而是继续留在禁军中,跟着英国公世子追击四处逃命的建奴。 化整为零的女真人,让他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三、四年的时间,才彻底地完成了二十人以上部落就坚决不留的规定。 在以后对西线鞑靼的作战中,孙传庭就被天子破格当武将使用了。当他从好儿趁出发的时候,天子把卢象升派过来在他的军中做考功郎。 一路所向披靡。 看着卢象升经过与自己几年前一样的成长路程,孙传庭就庆幸自己终于走了过来。等他带军打到巴尔斯和坦的时候,天子召他和卢象升返朝。 让他们俩人担当皇子的老师——尽管他们两个都是兵部的四品郎中。 天子在朝已经是一言九鼎了。公鼐致仕后,也就叶向高能略略劝说天子几句,但是叶向高转年也致仕了。天子突然拔擢了文震孟做吏部侍郎,余煌做礼部侍郎,使得朝中凝聚在孙承宗和卢象升身上的目光立即转移了。 孙承宗有时都会想,若自己晚一科、晚两科春闱,是不是能考上状元?会怎么样?也会是三品的侍郎吗? 每逢有这样想法的时候,他跟着就会嘲笑自己,三甲同进士奢望成状元郎?但天子对状元的格外器重,还是促使了学子们更努力。 尤其术科方面有能力的人,越来越受到天子和工部的重视。 时间就不快不慢地流逝过去了,当孙传庭以为自己会老死在兵部郎中位置上的时候。天子派他和卢象升带着太子去吕宋。 接旨的时候,他跪伏在天子的御案前不肯起来,带着太子去,若是陆地还好,可海上啊,遇到大风浪,可怎么护持太子的周全。 “朕让你和卢卿带太子去吕宋见见大明的疆域,哪里就有你说的那么危险了。你若是怕,朕就要换别人了。” 孙传庭和卢象升一起,到底带着太子去了吕宋省。经由河南、山东、江浙、福建、新元、琼州到吕宋。然后又陪着太子去安南,去暹罗,从云南到四川,宁夏,陕西才返京。 三年走完大明的这些地方,只在京师略略休息了两个月,又添上了二皇子,再去辽东、朝鲜。 在回到京师的时候,太子行了冠礼,开始正式地处理朝政。陪伴太子最多的邢泰吉,也以户部右侍郎、文华殿大学士的名头入阁,成为太子在文臣中的支撑。 而自己和卢象升以东阁大学士兼兵部侍郎(挂职)入阁,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以至朝臣都认为自己和卢象升不是文臣了。 孙传庭不羡慕文震孟了,也不羡慕余煌了。文震孟还是吏部侍郎。等文震孟熬到左光斗这个吏部尚书致仕了,他早就致仕了,文震孟比左光斗还大一岁呢。等林欲楫这个礼部侍郎熬到尚书的时候,都还早着呢。 何况自己比余煌还小五六岁呢。 果然是要早早中进士啊。 唉,卢象升比自己晚一科却小了八岁。 后生可畏! 作者有话要说:  * 孙传庭(1593年-1643年), 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进士。崇祯十五年(1642年)任兵部侍郎,总督陕西。 次年升为兵部尚书(改称督师)。带兵镇压李自成、张献忠民变。由于时疫流行,粮草不足,兵员弹药缺少,朝廷催战,无奈草率出战,后兵败,在陕西潼关战死,马革裹尸,年约51岁。《明史》称"传庭死,而明亡矣"。 ** 文震孟1574年明代官员,书法家。文徵明曾孙。1622年廷对大魁天下,成为明代第八十二位状元。崇祯初拜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文震孟疾恶如仇,敢于弹劾,直言无忌。但他也因此而得罪了权臣魏忠贤、王永光、温体仁等,两次被迫引退 ,一次被革职。卒年六十三。 *** 余煌1588天启五年(1625)状元。崇祯十七年(1644),思宗吊死煤山后,鲁王任命余煌为兵部尚书。隆武二年(1646)六月,清兵直逼绍兴,鲁王渡海而逃。余煌见大势已去,果断下令,大开城门,放军民出城避难。城空之后他赋绝命诗一首,独自出东门赴水,殉国而死。 **** 卢象升(1600~1639年)。明朝末年杰出将领。天启二年1622中进士。自崇祯六年(1633年)起,参与镇压李自成等农民军有功,升任右副都御史,总理河北、河南、山东、湖广、四川军务,兼湖广巡抚,后升任兵部侍郎,再迁兵部左侍郎,总督宣府、大同、山西军务。崇祯七年(1634年),击溃张献忠农民军。崇祯八年(1635年),击败高迎祥、李自成农民军。崇祯十一年(1638年),担任兵部尚书,力主抗清,守卫京师,连战皆捷,反被太监高起潜陷害,免去尚书职务,以侍郎视事。 崇祯十二年(1639年),率部在巨鹿贾庄被清军包围,高起潜拥兵不救,终因炮尽矢绝,战死疆场,年仅三十九岁。 邢泰吉1599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乡试第一,天启二年(1622)中进士。 任户部员外郎,管理米仓。他清除积弊,加强管理,经过整顿,盈余粮食17000石,个人粒米不沾。本部疏荐,赞其"清如止水,慎若持盈",考绩上上。崇祯时都城告急,各镇援兵到京,均需粮饷。泰吉昼夜操劳,积劳成疾,卒于官,年仅32岁。 学识渊博,善属诗文,笔精墨妙。手辑《四夷疆域风俗》诸书,藏于家。 注:弱冠领解,20岁(19周岁),可知其生于1599年。卒于1630年,32岁(31周岁)。第912章 木匠皇匠帝167 大明朝的宗室子嗣名字很难取, 究其根本原因, 是明太/祖给他儿子们各自定下了不同二十个字,子孙后代要按着辈分、顺序选一字, 然后其它按照金水木火土作为偏旁循环选名。 开始很不错。太/祖的孙子、重孙子报上名字就知道谁是太/祖哪个儿子那一支。可是随着朱元璋的子孙后代增加到上千人以后,金水木火土作为偏旁的字就有限到不够老朱家的儿孙们用了。 解决的办法也是有的, 宗室圈出了一些字义好的留给天子一脉,别的人开始还报到宗室取名, 后来各个王府干脆要了帝支那一脉保留的字, 咱们避开不用这些个字不就可以了?! 尽管如此, 到了大明二百多年后,不想与自己那一支祖宗重名, 但免不了犯了别人哪一支前辈的名, 就只能当做不知道了。 呵呵,大家都不容易啊。彼此谅解。 朱由校就被他儿子这一辈留下预留下来的名字囧的不得了。太子出生,宗室递上了朱慈燃, 这名字很好。朱由校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可到了二皇子朱慈焴和三皇子朱慈炅的时候, 焴和炅,这两字认识的人就都不多了。朱由校囧囧地认了, 反正没人会叫皇子的名字不是。可等到太子登基的时候,朱由校发现,太子就应该用他弟弟的名字啊, 不论是焴还是炅都好,起码能让百姓顺当地使用燃烧这个词不是,不用避讳“燃”字啊。 皇后从太子开始拿笔写字以后, 就为宗室给皇子的取名,对天子抱怨过好多次宗室的权利。直到三皇子降生了,朱慈燃也受尽了燃字的笔画折磨,能把它写在与朱字同样大小的格子里,皇后才抱着三皇子改了口气。 “一个比一个的名字好写。还是三郎有福气。” 太子点头,“容易的事情留给弟弟,是兄友弟恭里做哥哥该先做的。” 朱由校不由地想公鼐把太子教导的太君子了,这可不适合接班做大明的皇帝。而那些做太子老师的朝臣,不停地、变着花样地赞扬太子的仁厚。让朱由校都在琢磨是不是朝臣想夸出来一个仁厚的君主啊。 等太子过完八周岁的生日,朱由校果断地把孙传庭和卢象升从北边调了回来,借着然二人到养心殿汇报战事,让三个皇子好好地听了一遍战场上的用兵。 让太子对“兵者,诡道也”,有了初步的认识。 等公鼐致仕之后,叶向高最先发现了皇太子的变化,他心有余悸地试探着向天子提出此事。 “叶卿,读书的士子是用《四书五经》教出来的,但是治理国家的皇帝不是太傅教出来的。一味地仁厚,最后不仅会坑了大明的百姓,也会坏了大明朝的根基。 你看看历史上那些个得到仁宗称号的帝王,哪一个不是在身后留下了烂摊子给儿孙。” 叶向高可不敢苟同天子的意见。 “陛下,宋仁宗在位几十年,对朝臣宽厚,虚心纳谏,知人善用,使百姓休养生息,国家安定太平富强。那史上有名的包拯屡屡犯言直谏,仁宗都能虚怀采纳,那是贤主啊。 甚至宋仁宗在宠妃张氏为其父谋官,被包拯带着七名言官围堵理论,也没有追究言官之罪。还对张氏言:‘汝只知要宣徽使,宣徽使!汝岂知包拯为御史乎?’” “叶卿,你看宋仁宗是用臣子的眼光看。而朕是从皇帝的角度看。他对臣子的‘仁厚’也导致了宋中期的‘三冗’问题加重了是不是?若是他果断一些,冗官之事难治理吗? 苏州万名的白身衙役,若是朕仁厚一些,想着他们被裁员以后,家小衣食没有着落,就应该让他们继续附在苏州百姓的身上,吸血为生乃至敲骨吸髓。 还有宫里出去的那十万宦官,他们大多都是孝子啊。是抱着‘近君孝亲’的想法受了宫刑,朕也该把他们留在宫里。凭大明万万的百姓,难道还养不起十万孝子吗? 可是后果呢?叶卿从先帝薨逝以后想想,这十万宦官和近万的宫女子在宫里,养了十万“孝子”的朝廷会是什么样? ‘禁阉令’会立即受到效果吗?民间是不是还会源源不断地增加‘近君孝亲’之人,净军的人数是不是还要扩大? 朝廷每年拨到内廷的银子就是再增加百万两,每个‘孝子’不过才能拿到十两,可够他们‘养亲’的?” 叶向高沉默。果然自己是臣子,只从臣子的角度考虑事情。 “朕不想太子将来做仁君。因为西洋人对大明虎视眈眈。为什么大明与西洋人连年在印度开战、寸步不让的,不就是怕西洋人能越过安南到吕宋,再到大明的沿海吗? 若是太子将来仁厚了,只要他往后退让一点儿,用宋神宗与西夏和议的法子解决与西洋人的相争,百两银子的‘岁赐’,就是增加了西洋人百两银子的力量。最后就能养出来吞了大明的巨兽。 你说是不是?” 叶向高知道朝臣中有太多人在议论兵部连年在印度、安南、鞑靼还有日本用兵,军费开支占了朝廷支出近半的事情。他承担了很大的压力,天子的压力只多过他不会少于他的。 而且今年鞑靼土默特部对西宁卫、凉州卫的骚扰,也不曾断过。土默特部与土鲁番部联合起来派使者来大明,想用称臣的法子换取大明的“岁赐”粮食,都被天子拒绝了。 大明的百姓刚刚能吃饱而已,哪里有闲粮买虚名! 用‘岁赐’的法子解决战争,他叶向高也是坚决站在天子这边反对的。花钱买个俯首称臣的虚名,天子无数次反对过了。 “谁一年给大明一百万,朕也派使者去称臣。” 叶向高只能点头承认天子说的有道理。 “但是陛下,宋仁宗的时候,北宋确实是很强盛啊。” 叶向高本想说大明的仁宗,但想到天子对不能控制自己私欲之类人的鄙视,只好咽下不提本朝。而其它各朝的仁宗,好像,唉,还是只有宋仁宗能提起来了。 “要是他强硬一点点,是不是不会出现‘两府随进随退’?不会出现贤者在位,不能安其位;因不能安于其位,而无法施其才。朝令夕改,一反一复,使‘吏无适守,民无适从’的现象呢? 秉性仁厚之人的短处,在他身上显示的也很明显啊。不然范希文的改革能够持续下去,北宋的‘三冗’弊端,也会有实足的修正。” 叶向高沉默了一会儿。 “陛下,太子自小就是仁厚的性子,陛下现在想扭转他,会不会……” “你是怕他最后既失去了仁厚,也没学到勇武?” “是。臣最担心的就是太子的心性被引导乱了。” 朱由校摇头,“朕准备让太子早日临朝理政。等他三十岁了,朕就退位做太上皇。若是朕能多活几年,不愁教导不出来血性的皇太孙。” 叶向高在心里抹把汗,陛下,太子还不到十岁呢,就想到皇太孙了。但他不得不承认天子未雨绸缪的长远规划,真的是大明百姓的福气。改朝换代中,最受磨难的还是万万的百姓了。 天子能为百姓想了这么许多,叶向高突然萌发了回乡写书的念头。他要将今日之日记录下来,看二十年后,陛下是不是如今日所言。 叶向高向天子长揖到地,“陛下,太子而立之年,陛下尚不到半百之数。老臣是看不到陛下行尧舜之举的那一天了,在此先恭祝陛下,也恭祝大明能千秋万代,臣返乡之后会日夜为大明祷告神佛的。” 叶向高突兀地提出了致仕,倒是让朱由校愣神。君臣经过数年的磨合,可以说是每一件事情,不用他多说,叶向高对他的想法都能猜到**不离十的。 “叶卿缘何要致仕呢?可是因为公孝与返乡之故?” 叶向高摇头。 “陛下,老臣已经年过七十了,到了该返乡的时候了。虽老臣羡慕周明卿,但不是人人都能像周明卿有那般的寿数。老臣五年前的那场病,要不是陛下赐药,可能早就寿数到了尽头了。 为朝廷计,陛下该考虑再培植阁臣的事情。刘季晦和韩虞臣只比老臣小了几岁而已。何如宠也只比臣小了十岁,阁臣该增加年轻人了。” 朱由校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叶向高说的不错。但是失去叶向高这个首辅,依刘一燝的个性,他和韩爌与自己有的磨。 “朕可否委托进卿一事儿?” “陛下请直言。老臣赴汤蹈火也会为陛下完成。” “劝刘季晦和韩虞臣在七十致仕。” “好。老臣一定会做到的。” “新的阁臣人选,还望首辅推荐一二。” “老臣谢陛下信任。” 作者有话要说:  * 仁宗作为庙号,可以指下列君主(按时间顺序): 宋仁宗赵祯,1022年-1063年在位 越南李朝李仁宗李乾德,1072年-1127年在位 高丽仁宗王楷,1122年-6年在位 西夏仁宗李仁孝,1139年-1193年在位 西辽仁宗耶律夷列,1151年-1163年在位 越南陈朝仁宗陈昑,1279年-1293年在位 元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1311年-1320年在位 明仁宗朱高炽,1424年-1425年在位 越南后黎朝仁宗黎邦基,1443年-1459年在位 朝鲜仁宗李峼,1544年-1545年在位 清仁宗爱新觉罗颙琰,即嘉庆帝,1796年-1820年在位(这个不提,大家看看而已。) ** 宋仁宗在位期间,西夏对宋发动战事,双方损失都很大。 最终达成和议,西夏对宋称臣,宋‘岁赐’西夏以银、绢、茶。 第913章 木匠皇匠帝168 再次见到谢必安, 林夕发现谢必安的态度更恭敬了。 “恭喜上人啊。” 林夕笑着与谢必安回礼,看着谢必安一扫自己到大明来之前的气恼、无奈模样, 不由地就问道: “崇祯帝离开接引司?” 谢必安笑嘻嘻地应道:“没有, 但他不闹了。也放了别人了。就等着与上人见面、再说几句话就转世投胎了。” “发生什么事了,让他变化这么大?” 林夕可记得崇祯帝在枉死城前面,拦着那些在他后面死了的臣子,跳脚大骂的闹腾。 “从你在大明带军去辽东, 与女真族在辽阳城外打完第一战,他就安安静静了。” 俩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接引司。围在接引司前面想对崇祯继续效忠的人, 都被崇祯以自己也要转世投胎给劝说着离开了。那些后来降清的大臣,也在他万般的鄙视下, 难掩羞愧地去地府清算功德。 唉!千古艰难唯一死。 地府的接引司里, 新鬼们拥挤在一起,静静地签到, 然后被鬼差引向各处。偶有被挤出来的新鬼, 也拼命地挤回鬼堆里, 都想远远地躲开这个紫气绕体的死鬼皇帝。 于是在崇祯的身边,就形成好大的一块空域。 林夕看看那些快挤成纸片的新鬼,在看看崇祯的身周,帝王做鬼了也不同凡人啊。 “上人。” 崇祯远远地奔过来行礼。原来一直披散的头发也束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斯文有礼,不再是有些歇斯底里、疯疯癫癫的模样了。 “五郎。”林夕对着年轻了几十岁的朱由检,脱口而出了习惯称呼。 崇祯的眼圈立即红了, 他立即哽咽起来,再度躬身施礼,声音里溢满真诚的感谢:“五郎谢皇兄多年的照顾。” 林夕赶紧回礼。“咳咳,不好意思,我叫惯了五郎了。” 崇祯红着眼请求,“上人可否以皇兄的样子与我说话?” 林夕点头,幻化出朱由校的模样。谢必安和几位鬼差躲去了一边,暗地里撇撇嘴,这模样是还没长大啊,怎么当的那十几、二十年的皇帝呢?! 崇祯又是一礼,“上人,是五郎错怪皇兄了。上人借皇兄说的话,我都记得呢。是父皇没有尽到责任,是祖父荒唐,几十年不上朝,败坏了大明的根基。还有,还有……” 崇祯说不下去了。 停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不怪皇兄的。是老天要亡大明,黄河、淮河才年年泛滥、地动接连不断,皇兄已经用尽全力了。我不该怪罪到皇兄身上。” 林夕这才明白崇祯要自己幻化为朱由校模样的原因。 ——原来是为了向他亲哥道歉啊。 “上人,我皇兄在位的时候,已经是很努力了。他比我做的好,他也不是后世所传言的弃了朝政做木工。那些史书记载是丑画了他,孝和皇后不得父皇欢心,李选侍飞扬跋扈,他……只有客氏一直在照顾他——” 朱由检早后悔杀了魏忠贤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魏忠贤、客氏与亲兄的事情,觉得还是闭口不要再说了为好。因为林夕上人改了大明太多他认为不能改的东西。 亲亲相亲是头一条。原来亲亲也是淘空大明的祸根。 每年几百万的银子甚至更多的银子,被他们浪费掉了,原来都是没必要的,是完全可以不用花的。 看林夕上人对那些宗室断了朝廷的赡养,宗室里不是有不少人就奋起努力了吗?不是比领着朝廷给的那点儿微薄禄米,过的更好了吗? 还有那些抱着“近君养亲”之目的进宫的宦官,在林夕上人严厉的“禁阉令”之下,各自在乡村里好好干活,也能够奉养父母亲的。 最重要的是内廷里没有宦官也是可以的啊。 自己那时候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觉悟呢? 任由宫里养着十万宦官,即便组成了净军,也是不成事的军卒,成为压垮大明朝的稻草之一。 还有,林夕上人对皇室仅剩的瑞王、惠王、潞王,一直都是平等的郡王待遇。但对自己的待遇,出宫前一直与朱慈焴和朱慈炅是一样的皇子待遇。出宫后给与的也是亲王待遇,而后最自己的儿子朱慈烺就是与瑞王一样的郡王待遇。 一代代地递减下去,包括朱慈焴和朱慈炅的儿子,承爵的也只有嫡长子,是郡王爵位。与帝室的关系,出了五服就可以领军。而朱慈焴兄弟和自己一样,可以在朝廷里担当与自己能力相称的职务。 这是崇祯发自内心想感谢林夕的原因。 “上人,太感谢你了。皇兄留我在京不用就藩,但我每想到一辈子就浑浑噩噩地与那些藩王们一样混到死,就觉得自己白来世上一遭。可自己什么也不会,接手了帝王,却做不来帝王。但是看着上人安排我走的那些事儿,那些才是我能干的、干得好的。谢谢上人。” “五郎不必多礼。那些年你也是靠自己的本事做事。” 林夕面对真诚感谢的崇祯帝,也客气地向他还礼、赞扬他。 崇祯帝摇头,“我该听皇兄的话,不该那么快逼死魏忠贤,内侍里也该信用皇兄留下的人。最不该轻信建奴的反间计,杀了袁崇焕泄私愤。以至后来京师被围,各地领兵的总兵官,都不肯上京勤王救驾了。” 崇祯地捂着脸哭起来。 “其实,你应该去留都的。留都六部齐全,有帝王在,就可以立即运作起来,号召大明的军民像驱逐蒙古人一般,抵抗女真人的。” 林夕看着顶着自己熟悉的五郎模样哀哭的崇祯,只能出口指出他还有选择、还有翻盘的机会的。 “你去到留都,甩开了已经糜烂的辽东和黄河□□到不可挽救的河南、江苏等地,女真人只有十几万,大明的人口万万数,见识过女真人和流寇残忍的大明百姓,会跟着你抵抗他们的。” 崇祯把手拿下来,低着头说:“我后来想过留都的,也在大朝会上提出过,与朝臣们商议去留都的可行性。但是范景文劝我不要走,要坚守待援。我犹豫了很久,最后担心史册上记上我失国都、弃百姓逃生……” “可是你最后亡了大明朝,在史册上不是,岂不是更难看了吗?” 崇祯沉默了好久才回答:“我以为还会有像袁崇焕那般的人物。” 林夕摇头。 “袁崇焕回来勤王救驾,不管他有什么过错,你把人随后就给凌迟了,后面怎么可能有人来救你?” 但是她真的不想再与崇祯就明亡一事儿对话了,哪一世都没有这么累心过。 “事情都过去了。胜者王侯败者贼。败了以后会发现,无论是哪一点的失误,都是能够挽回全局的关键。 若是你心有不服,可以与地府商议能不能重头开始。” 崇祯立即满怀希望地看向谢必安。谢必安便道:“陛下,你要先把给上人的酬劳付了。然后再看你的功德,够不够重头开始的。” 崇祯犹豫了一下,盯着林夕问:“我若是从头开始,有成功的可能吗?能做到上人这般吗?” “经过袁崇焕之事后,你还能信得过哪位重臣?” “我,我该信韩爌。还有孙承宗,孙传庭,还有户部尚书倪元璐,左都御史李邦华,副都御史施邦昭,大理寺卿凌义渠,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左谕德马世奇,左中允刘理顺,,太长寺少卿吴麟征,左庶子周凤翔,检讨汪伟,户部给事中吴甘来,御史王章,御史陈良谟、陈纯德、赵馔,太仆寺丞申佳允,吏部员外许直,兵部郎中成德,兵部员外金铉,光禄寺署丞于腾蛟,新乐侯刘文炳,左都督文耀,驸马巩永固并乐安公主。 惠安伯张庆臻,宣城伯卫时春,锦衣卫都指挥王国兴,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珪,锦衣卫千户高文采,顺天府知事陈贞达,副兵马司姚成,中书舍人宋天显、滕之所、阮文贵,经历张应选,阳和卫经历毛维、张儒士、张世禧等。” 林夕听得崇祯背了这么一长串跟随他赴死的人,明白崇祯还没有想明白他错在哪里。 就提示道:“你原来不信倪元璐吗?不信李邦华吗?” 她见崇祯愕然,便继续说道:“你只因为韩爌是袁崇焕中进士时候的老师,就信了别的御史对他的弹劾。可韩爌这人做阁臣几十年,最是一心为朝廷谋划的。你信倪元璐,可是再信他和那些跟你赴死的重臣、忠臣,能挽回大明的颓势败局吗?” 倪元璐等人显然是没有那个本事的。 “那上人为什么还让叶向高劝退刘一燝和韩爌?” “他们俩个性清正,耿直中介,我不耐烦与他俩费心思。反而是周延儒够聪明,能小心揣摩我的心意,能接替得了叶向高。” 崇祯半张着嘴愣住了,然后恨声说道:“周延儒那就是一个小人。” “小人有小人的用法,君子有君子的用法。周嘉谟和黄克缵就是君子,张问达等人也是君子。君子遍朝的时候,未必能成事儿。 你皇兄那时候就是例子。君子不是都被魏忠贤挤兑走了? 可是你看到我用你说的那个小人周延儒做首辅,也没有坏了朝纲误了事啊。” 崇祯还是不解。 林夕就只好继续给他解释。 “我对大明有自己的理解,我只需要像叶向高那样能理解我的思路、跟上我的脚步、按着我想法去做事的首辅和阁臣。可你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首辅,替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操心到,最重要的还要能够做到。 你需要的实际是张太岳那样的首辅。” 崇祯不知是气得还羞得涨红了脸,“上人为何这样说?” “唉,五郎,我是为你好啊。你没察觉大明消亡的根本原因哪。是民心!是大明失了民心了。不然为什么那些军卒没有粮饷就不肯起来抵抗闯贼?还有那些勋贵,你借遍了他们,只是想给戍卫京师的军卒发粮饷都不肯呢?” 崇祯攥紧了拳头,他借遍了勋贵也未凑足守城军卒的粮饷。国丈周奎最可恶的是,他接了皇后变卖金银首饰之后换来5000两银子,在里面扣掉2000两之后,勉强将剩下的3000两白银上交国库。 但在京城陷落以后,被闯贼鞭打的几乎丧命了,反交出三百万隐匿的白银和全部家产。 自己封他为嘉定伯,看在皇后与自己共患难、鹣鲽情深的份上,待他情谊深厚,他居然是这般的嘴脸。真是恭敬着他没得到好;要他命的,他反倒是倾囊相助了。 贱人! 崇祯恨得握拳出声。 周后本想嘉定伯能在勋贵和朝臣里带个好头,结果适得其反。要是嘉定伯在他眼前,他一定要再狠狠地收拾他一番。 好好的助饷计划,只要京师守住了,闯贼围困京师占不到便宜,时日久了也就只得散去,那就没有后来的吴三桂开了山海关引建奴进关之事。 没有建奴入关,糜烂的大明还有慢慢收拾起来的余地。 崇祯由国丈周奎的身上越想越气。周奎捐银子之后,满朝文臣武勋都学周奎,故意穿着最破旧的衣服上朝,把家里也弄得破烂起来,纷纷跟着周奎只捐助两千到五万两的白银。林夕上人善待英国公府,就是因为英国公捐助的是五万两吗? 可是闯贼进京后,英国公府不也是有上百万的银子,被闯贼搜出来了吗? 再想到闯贼从勋贵文臣家中搜得的那几千万银子,崇祯恨得面孔扭曲。军卒躺在城楼上、城墙下,军官抽起来这边,躺下去那边。 所以他才不得不向臣子借银子…… 借来的银子不足,他无法给欠了粮饷的守城军卒补发足额的粮饷。于是那些军卒收到几分欠饷,就出几分力。 不然北京城怎么会被闯贼攻破? “都是那些勋贵、奸臣误朕,害得朕失去了大明二百七十七年之天下。” 崇祯的怨气几乎要化作实体了。 “唉!勋贵满头的小辫子,任意一薅,你就可以褫夺了他们的爵位。重臣你也杀了不少了。我认为重要的是怎么用那些文臣武勋。 即便是奸臣,用好了,也能起大作用的。你都看到洪承畴了,他在朕的手上为大明做了多少事儿了。若满朝都是忠臣、但都是只会梗着脖子清正,就像后期你执政期间的那些夸夸清谈的东林党,满脑子的空谈、不懂实务的,不能做成事情的忠臣,其实与朝廷也是无益的。” 崇祯一边听一边点头,从来就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做帝王。他看着林夕上人手把手地教导朱慈燃、一点点地为他分析、引路,又鼓励朱慈燃大江南北、国内海外地走了三年,真正地做到了读千卷书、行万里路的储君培养。 他是羡慕嫉妒恨满腔啊。 乃至后来朱慈燃做的再好,他都会悄悄地在心里说:那是你有个好父皇! 崇祯认真听讲的态度,让林夕忆起这几十年与信王的兄弟相处之情,忍不住就对崇祯说多了一些话。 “真正载舟、覆舟的都是百姓。 这句话你后来一定学过的。 用好民心,才能够得天下,才是能够护住家国天下的最大利器。 凡事真的是为百姓想,得到益处的百姓,转过头来也会奋力维护与他们切身利益相关的朝廷。 你皇兄用减免甚至勾销大明百姓所欠的赋税、用赈济得来的民心,为什么会在你手里失去?就是因为增加的‘辽饷’等压垮了小民,那等于变相地增加了流民。 其实你拿出帝王的担当,断臂求生也能谋出来一条出路。 就是狠心一点儿,对流贼别有怜悯之心,别说什么‘那也是朕的子民’,让三边将士一鼓作气杀尽流寇,也好过后来的反复,招抚后再反。 须知你给与流寇的招抚银粮,都是那些遵守大明律例的百姓,从自己的牙缝里挤出来的。流寇得了银粮缓过气再反,被打得走投无路了、没有粮草了,再找朝廷招抚。 那些反反复复的招抚,岂不是耗尽了大明的最后一点子国力?” 崇祯听到这里脸色大变,“将那些流寇不再视为大明的子民了?” “若是人的胳膊上伤口流脓发热,不砍掉这支胳膊可能就会丧生,你该怎么选?那流寇闯贼,已经不是藓疥之疮,而是能要了大明性命的流脓伤口了。你留着它,最后不就是添上了大明的性命吗? 谋逆是罪不容赦的重罪。你想想太/祖对谋逆和疑是谋逆的处理。你反反复复地容忍谋逆,大明岂能不亡?” 崇祯尴尬得搓手,赧然之色涌上他苍白的脸。 “五郎,既然你想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我建议你什么时候考虑明白我为什么坚持所有的土地,包括皇庄在内都‘三什税一’,为什么坚持所有官员、勋贵都不能有隐田、都必须与百姓一样纳税、遵守律法。 还有,什么时候考虑明白上位者为什么只能做适合的选择、为什么要不顾及生前的言官弹劾、也不顾百年后史册的评语,你再考虑回去的事情。” 想成事儿,却又不想担当丑名、恶名,世上哪来的这般好事儿? 自己忙乎了几世,那一世的背后不是说好说歹的、什么样的言论都有?哪怕是为凤姐那一世呢,还不是有太多指责的人。更不用说以后为帝王将相、谋算人心了。 顾及的太多,首先就不配那个位置。 崇祯张嘴还要想林夕请教,谢必安上前为林夕解围:“陛下,上人,请了。” 崇祯只好将手放到圆梦功德薄,片刻后他身上的帝王光芒都虚弱了很多,唯有那蓝色的帝王常服上的大字,开始更显眼地放出耀眼的金紫光芒笼罩着他。“朕自登基十七年,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这才是崇祯帝的最核心功德所在。是任何末代皇帝都不曾有过的、到最后一刻自缢也要换取百姓平安、是帝王心系百姓的大功德映照。 冥冥中的天意,果然不曾欺任何人。 “谢必安,朕可还有回去的余力?” 谢必安看着崇祯身上发出光芒的大字,知道这样的功德不是地府可以巧取豪夺的。 他面带怜悯地看着崇祯,诚恳地劝说:“陛下,你的功德足够足够了。但是下官建议你先多想想上人的建议。上人几世的帝王都做得非常好,陛下参详明白了再回去,是不是更好? 或者陛下可以在这里等等,像上人这样替别的帝王圆梦赚取功德、也能顺便练练手的。练熟了再回去大明末世,挽救大明的成功几率也大些。” 崇祯有点儿犹豫,他觉得自己看了林夕所为,又看了那个五郎从十岁就出阁读书、跟着学了全部内容,更是看了林夕对朱慈燃的那些储君教导后,他觉得自己现在回去崇祯元年,是一定能够挽救大明的。 谢必安见他犹豫,便继续劝说道:“陛下已经做过了十几、二十年的皇帝,参详明白那些关窍以后,成功的机会更大的。不然白白损失了功德,说不得以后没回去的可能了。” 林夕的话对他触动很大,谢必安的话也是为他考虑。崇祯犹疑了一会儿,方坚决地选择了从善如流,“那朕就再想想,好好参详上人的教导。” 谢必安招手叫了一个鬼差过来,吩咐他领崇祯去修养。 崇祯对着林夕感激地拜了又拜,跟着鬼差离开了。 “唉,这也是一个可怜的末代皇帝。” 谢必安等崇祯走的没影了,才摇头叹息。 “末代皇帝哪个不可怜?!只愿生生世世勿生在帝王家,他说的也是有道理的。” 林夕伸手要按到圆梦功德簿上,谢必安虚拦了一下,对林夕提示道:“上人此次的大功德,很可能立地成佛的。” 林夕一笑,“我说过对神佛不太感冒的。我是心有挂念的。喏,你把这个给武庚。他也是我带大的。除了他就是寒少,我不用操心别的孩子。” 林夕把自己在地府钱庄的信物递给谢必安。 “若是有什么能帮助武庚尽快补足神魂的天财地宝,让他父子俩别吝啬花钱。” “上人要去哪里?” “林夕,难道你只惦记着武庚吗?” 林夕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发话的是帝辛。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挂念的只有寒少啦 谢谢小天使们一路的陪伴。 休息一段时间就写《距离有些远》 文案废柴:每个人都追求幸福生活,要是没有那些如果,我们是不是就能——幸福 内容就是几位女医生的三十年悲欢离合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